没几日,便是太后寿诞,不少诰命夫人朝中大臣进宫祝贺。
阿柒自和亲圣旨一下,已有好几日未出悦仙宫。
阿柒去西域和亲的圣旨一下,宫里最高兴的就要属陆苧了。上次围猎,皇上当着众人的面谴责她,更是下令命她直接回宫。这令她颜面无存。
陆苧好歹也是皇家公主,当着太监宫女的面受了这般侮辱,心中自然忿忿不平。如今她最讨厌之人就要嫁去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她心中实在是痛快的很。
陆苧已禁足多日,日日闷在这栖霞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心里更是窝火。正巧她过几日就能解了禁,又迎来苏太后的寿辰。趁着这个机会,陆苧自然要去好好膈应阿柒。
宴席之上,陆苧的席坐与阿柒隔得近。
“听说七妹妹就快要去西域和亲了,这西域常年干旱,水源稀罕,当地人更是常年不洗澡。”陆苧说着用帕子捂着鼻,一脸嫌弃,“这般艰苦度日,七妹妹可要坚持住啊。”
阿柒知道陆苧是存心来膈应她的,却也不恼: “我远赴西域,为的是我泱国子民,护的是我泱国江山。比起这些,个人的荣华富贵又算得了什么。六皇姐贵为皇家公主,心中却无家国天下。六皇姐这般自私自利,我今日也是长见识了。”
陆苧气愤: “你……你竟敢出言顶撞。”
阿柒冷漠而视,不欲与她争辩,出了宴席透透气。
外头风虽大,却没有里头那般闷人。阿柒抬头,望了眼这四四方方的碧空白云。
黛瓦红墙,金顶红门,她日后恐怕再也瞧不见了。
人一旦在一个地方住久了,久而久之,也就生了情感。
阿柒分着神,不曾察觉有人来。
“公主。”苏钰卿一身青衣,清隽朗朗,宛若谪仙。拱手作揖,礼节周全。
阿柒许久未去尚书房,也许久没见苏钰卿了。忆起从前在尚书房,苏钰卿总是替她作文章,现在想来,阿柒心中仍是感激: “这些年,多谢你了。”
苏钰卿眸光微闪,若有所思,终是开口问: “你……为何要去西域和亲?”
阿柒并未答他,只轻轻一笑: “你这么聪明,定能猜到。”
苏卿钰看着她: “若是你不想去,没有人能逼得了你。”
阿柒静静开口: “可我不愿让皇兄为难。我虽贵为公主,可在这宫里,除了皇兄,根本没人真心待我。因着我母妃的关系,苏太后处处看我不顺眼,三番五次地寻我差错。若不是皇兄他一直以来护着我、纵容我,苏太后又怎会容得下我。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也是全天下最好的亲人。”
其实,阿柒一直不愿和人提起。她在原先的世界,出生在一个离异家庭。她的父母在她小的时候常常吵架,后来离了婚各奔东西,也各自组成新的家庭。学生时期每个月与父母之间的来往,也就只有银行卡账户里头的那串冰冷数字。她就像是被世人抛弃,生病了自己吃药,急性阑尾炎忽然发作,也是自己一个人强撑着打车去医院。手术后身边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还是唯一的好闺蜜来医院看她。
苏钰卿望她良久,微敛神色。沉吟半晌,他自腰间解下一块清澈通透的玉佩给她。
阿柒望着那玉佩,面露疑惑: “你这是……?”
苏钰卿神色冷清,解释说: “赠与你的。”
阿柒愣了: “赠与我?”
苏钰卿点头,清声道: “我和公主到底同窗一场,你此去西域,恐怕此生再难相见。这玉佩,就当是给公主留个念想。”
阿柒莞尔一笑,大方接过: “多谢,我会一直记着你的。”毕竟,他给她抄了这么多年的作业。
苏钰卿看着她脸上的笑,微垂眼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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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宫门出来,青书跟在他家公子身后,无意间一瞥,却见他家公子腰间空荡荡的。
他一时着急问: “公子,您腰上的玉佩怎的不见了? ”这玉佩可是苏家祖传的,若是不见了,苏家老祖宗问起来,他这个做下人的该如何是好。
苏钰卿闻言顿了步子,望着那沉重无比的两扇宫门,云淡风轻地道: “或许,不小心在宫里掉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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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之日,来临的很快。
宫中嬷嬷替她梳妆打扮了许久。
镜中的阿柒,两腮绯红,琼鼻朱唇,清淡眉毛用黛笔描的纤细狭长,粉嫩薄唇抹了浓厚的口脂,鲜红浓艳。身上穿戴着的凤冠霞帔,更是艳丽夺目。
华丽凤冠压在头上,阿柒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千金之重,压的她脖子生疼。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出嫁的模样,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宫门外,和亲队伍早就备好。浩浩荡荡的数百人,齐列而站,领头的便是那位西域使臣。
阿柒头上盖着红盖头,眼前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瞧不见。
宫人搀着阿柒上了喜轿,随着钟声鸣响,宫门重重地关上。
阿柒莫名心惊,伸手扯下盖头,掀开朱红窗帘,向城楼高处遥遥望去,可她却没有寻到她最想见之人。
放下帘子,阿柒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失落。
一行人踏上了去往西域之路。
出了长安,又走了好几个时辰的路程,眼瞧着就快到山西边界。
阿柒魂不守舍,怅然若失。毕竟是待了许久的地方,她心里下意识地早就将皇宫当作她的家了。
日后,她再不能在她的悦仙宫里看话本,吃点心;再不能和蕙心丹心知春知夏凑一桌子打叶子牌;再不能去宣政殿,向皇兄讨好撒娇了。
马车颠簸一路,阿柒最受不了车马劳顿,却也不能不忍受。
和亲队伍浩浩荡荡行在官道,四道空荡,不见人迹。
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喝令,隐于深处的死士一涌而出,堵在了官道上。
西域使臣眼露杀意,警惕而视: “你们是谁?”
死士皆是一身黑衣蒙面,令人猜不出身份。也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拔剑而上。
西域士兵遭受突击,唯有拔刀相战。
外头一阵兵荒马乱,这群死士显然是有备而来。阿柒不敢轻举妄动,她不知道这些死士是不是奔着她而来。四周都被兵马包围,趁乱逃跑是不可能的。她只能躲在马车中。
这群死士经过精心训练,武功了得。西域兵马很快落了下风,败下阵来。
西域使臣跪在地上,脖子上架着几把锋利长剑,稍不留意,就会断了他的性命。
他不甘心地:“你们是谁?为何要截我西域和亲队伍。”
树林深处,隐约可见男子修长挺拔的身影。他踏着步子,沉稳自若,不慌不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步步接近,西域使臣逐渐看清了他的面容,勃然大怒: “竟然是你!泱国皇帝!”
陆允言神情淡漠,白衣无尘,仿若从未将他放之眼中。
西域使臣顿时怒不可遏:“你这个卑鄙之人!原来你假意答应与我西域和亲,就是为了趁着我们回西域之时半路拦截。”
陆允言神色清冷,坦然承认: “正是。”
西域使臣恨得咬牙切齿: “你这个言而无信,卑鄙无耻之人。你就不怕我们可汗知道以后,派兵攻打泱国。”
陆允言冷然一笑,阴狠凌厉: “恐怕你们可汗,到死都不会知道今日之事。”
西域使臣不解。
陆允言眼神示意,暗处走出一位身穿凤冠霞帔容貌明艳的女子。更令人称奇的是,这女子竟与轿中的康宁公主生的有□□分相似。
陆允言冷然: “如何?这般以假乱真,别说你们西域之人,就是我泱国皇宫的宫女,只怕也分辨不出。另外,朕只说你途中遇刺,由我泱国大臣亲自护送公主。这样一来,你们可汗怕是一辈子也不知道,我们泱国送去的是位假公主。”
西域使臣愤怒而视: “陆允言,你这个卑鄙小人! 你不得好死!”
污声难以入耳,未免扰乱圣听,死士一剑划破他的喉咙。鲜血四溢,他顿时没了声。
尸体倒地,陆允言一眼未看,径自向马车走去。
尘土染了鲜血,遍地皆是尸首。
他白衣似雪,不染纤尘。
阿柒一直躲在轿里,外头的凄厉惨叫之声,她听的一清二楚。
轿外的脚步越来越近,显然是有人像这边而来。
阿柒心中恐惧,畏惧地往里躲。
脚步声戛然而止,轿帘陡然被人从外面掀开。
阿柒吓得闭眼,口中仍振振有词: “我乃泱国公主,你若敢谋害我,我皇兄定然饶不了你。”
那人一愣,低笑一声,唤她: “阿柒。”
阿柒身子微颤,缓缓睁眼。
待看清来人,不由震惊。“皇兄……你怎么在这儿……”
陆允言低沉着声音: “朕说过,绝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阿柒懵懵然:“那臣妹……不用去和亲了?”
陆允言凝视她: “是,自有人替你去。从今往后,泱国再无康宁。”
阿柒仍不可置信。直到下了马车,瞧见那名与她生的十分相似的女子,自个也猜出了七八分。“这一切,都是皇兄的安排?”
陆允言点头: “是。”
阿柒没想到,他竟这般有城府。她原以为,他是真的同意让她去和亲。没想到,却是暗暗谋划了解决的法子。
陆允言命人牵了匹骏马过来,跃身而上。
他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俊美的令人移不开眼。
耀阳之下,他向她伸手,眸中全是她明艳照人的影子: “阿柒,我们回家。”
阿柒望着他伸出的那只手,嫣然一笑: “好。”
她未曾犹豫,紧握住他宽大的手,借着手劲翻身上马。
二人共乘一骑,阿柒前所未有的安心。仿佛天地间,有他在,她什么也不畏惧了。
陆允言手握缰绳,不可避免地环着她的身子。
二人贴的很近,阿柒甚至能感受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阿柒虽是背对着他。可陆允言的脑海里,却全是她方才身着红衣、眉眼灵动的模样。
他脚踩马鞍,右腿一蹬。
尘土飞扬。
鲜红与素白缠在了一起,飘扬飞舞,难舍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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