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现代言情 > 重生手册都是骗人的 > 身后之人
    牛牡在鬼牛记忆中见过杜三夫人的影像,此时一见,眉眼没什么变化,只白皙了许多,却又有些憔悴。


    只是她一身浅色打扮,带着银簪,作为妾室,未免有些过于素净。


    杜三夫人向众人行过礼,落了座,杜城守才开口:“小雪,说说你是怎么入的府。这位先生受人之托,来看一看你。”


    说着话,向牛牡微一示意。


    杜三夫人眼中掠过一缕惊色,只一愣,便站起来向牛牡重新行了个礼:“见过先生。若先生是受赵明之托,我和赵明已无干系,请先生转告他,不必再费心。”


    ——一语道破,直指中心。


    牛牡闻言,不由暗暗吃惊。


    一则,她说话从容,目光清明。


    二则,她思维敏捷,态度坚定。


    只是未免有些绝情了罢……


    “稍等,我叫苦主出来。诸位,切莫惊怕。”牛牡说着,将袖子往空地上一抖,冒出一头阴气森森的鬼牛。


    便是有他出言预警在先,众人见此场面,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两个幕僚撞翻了椅子,言长官立即挡在杜城守面前,杜城守大着胆子倒是一动不动,扶手快被他抓碎了。


    杜三夫人也不由惊呼一声,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她惊疑不定地看着鬼牛,渐渐地,面上透出些厌恶之色。


    那鬼牛望着杜三夫人,眼中流露责备和不屑之意。


    牛牡道:“它生前的模样,杜三夫人应该认识。”


    “认识。”杜三夫人面上不虞之色更加明显,“这是赵明的牛。”


    杜城守看看鬼牛,又看看牛牡,很是不明白。他以为牛牡口中的苦主是个人,结果怎么是头牛?


    “赵明已经去了。”牛牡缓缓道。


    杜三夫人微怔:“去了?他……”


    她随即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道:“他死了?”


    牛牡点点头。


    杜三夫人不说话了,沉默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


    “我和赵明,从前确实有份情谊。”


    她看了看杜城守,杜城守挥挥手让她继续说,显然并不在意。


    杜三夫人道:“我以为我这辈子嫁定赵明了。可是,人会变的。”


    鬼牛死死盯着杜三夫人,若不是牛牡按着,它立时便要一头撞过去。


    杜三夫人自顾自地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娘身子不好,我爹是个木匠,修房子从高处跌下来摔断了脖子,我四处筹钱给他保命。城守大人提亲,愿意救我爹,我就成了大人的妾,你情我愿,有何不可。”


    鬼牛嘶吼一声,十分恼怒。


    “那赵明呢?你与他有情谊,怎么不找他帮忙?”牛牡替鬼牛问。


    杜三夫人冷笑一声:“我一出事就去找他拿主意了。找了一圈儿,他不在田里,到在家里,唉声叹气地从屋里出来。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说他的牛病得很重,他得好好伺候,让我过几日再找他。我说我爹生命垂危,他说牛是命根子,而我爹他老人家……老人家年岁大了,有个三长两短也在情理之中!”


    ——父亲生命垂危,意中人非但不帮忙,还说出这样的话!


    两人吵起来,杜三夫人哭着跑回了自己家。


    正好城守遣人说媒,杜三夫人问过价钱,立刻把自己许了出去,带着老爹老娘,一起住进城守府。


    “说我移情别恋我认,说我委身做妾我认。说我嫌贫爱富,我却不认,是赵明先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爹。”杜三夫人说,“我只有一个爹爹,为了他我什么都肯做。多亏大人,我爹能多活些时日,他老人家半个月前才没了,走得安详,也是大人帮忙选了棺材操办了丧事。大人待我不薄,我便全心全意侍奉大人。至于赵明……他和这牛相依为命就好,我不会给他烧纸的。”


    她说完,向牛牡又行了个礼,退到杜城守身后,不再开口。


    牛牡才明白杜三夫人素净的衣裳有戴孝之意。


    他转向鬼牛。


    在说到赵明为了照顾爱牛而不顾汤老爹之时,鬼牛就呆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它茫然无措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气势全消。


    “你只有一个主人,为了他什么都肯做。同理。”牛牡拍拍鬼牛的头,“这事全由你家主人祸从口出,怪不得别人。明白没有?”


    鬼牛瞧着牛牡,目光呆滞,忽然将角一扬,身一扭,冲着杜城守和杜三夫人撞去!


    谁知它刚迈出一步,脊背之上一股大力传来。


    鬼牛当即将身形虚化,孰料阴气刚一散开,便有股不知名的力量,将之强行合拢。


    鬼牛挣扎着和外界那不知名的力量抗衡,使尽浑身解数也奈何不得。一个身体被搓圆捏扁,蠕动着变成奇怪的形状。


    “看来你还是不死心。”牛牡向众人说了一声,抓起鬼牛直接投向自己袖中,“我便再辛苦一趟,让你听听鬼卒怎么说——抱歉,打扰大人了。这些与诸位压惊。”


    他留下几枚平安符,离开偏厅,扬长而去,倏然不见。


    厅里安静了一阵,众人才醒悟过来,各个惊叹不提。


    在角落里,一缕清风袅袅散开。


    却说牛牡,拢着乱动的袖子,直奔城隍庙。


    他身上没钱,但刚才摸茶叶的时候,顺手摸出了几个香火丸子。香火丸子对人对妖怪用处不大,但是对鬼来说,真真算得好贿赂。


    没花什么力气,就找到一个知情的鬼卒,将赵明大闹公堂的事讲了一遍。


    咆哮公堂,阻碍城隍办案,该打。


    但并不能构成赵明下地狱的理由。


    “扰乱秩序是小罪。这家伙,知道自己受伤,却放任不治,寿数未尽竟然早夭。”鬼卒给他查了查卷宗,“按照阴司条例,挥霍寿命,该下枉死地狱。这人脑子有病啊。命多贵重,你看阳间多少人求神拜佛,就为多活几年,他可好,上赶着寻死。明明这辈子能活六十,现在十九岁就没了,剩下四十年得在枉死地狱反省去,你说怨谁?”


    这一次,牛牡的袖子没有再动。


    牛牡道了谢,寻了僻静地方,将鬼牛放出。


    此时的鬼牛,已经不复先前怒气冲天的姿态,双目无神,木木怔怔,看起来颇为萧瑟。


    每人心里都有一个真相,此之蜜糖,彼之□□。


    鬼牛的冤屈,于情,可怜,于理,欠缺。


    牛牡在它身边坐了下来,也不说话,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不说话比说话强。


    又过了一会儿,鬼牛动弹起来。


    它曲下前腿,向着牛牡磕了三个头,转身欲走——尾巴被牛牡拽住。


    “你打算干什么去?”牛牡问。


    鬼牛摇头晃脑,见牛牡不解,干脆再一次敞开了记忆。


    牛牡一探之下,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会去报仇了,但你灵体是报仇的执念所生,现在执念已失,要么你灰飞烟灭,要么被他物迷了心智化为怪物,更有甚者,被其他鬼物吞噬殆尽,总之,危机重重,并不会像你想的一直这样存在。”


    通常牲畜之魂,是没有灵的。鬼牛一念不泯,才生出灵智,其实却是离开了普通的牲畜鬼道,却又无人引导,便成了孤魂野鬼一般的所在,无处可去。


    鬼牛愣了一愣,忽然再一次推出了自己的魂丹。


    和上次不同,这是要自寻死路的意思。


    牛牡摇头:“我可不要。”


    上次就没收,这一次自然也不肯收。


    他并不喜欢夺取生命。


    但是不夺取……鬼牛很可怜,若在平时,捡回家养着也花不了什么力气。只是今日不比以往,他家里头有心上人避祸,牛牡绝对不敢把什么都往家里带。


    要是不带的话……他想起观灯道长了,道长品性高洁,又有教无类,敢收小妖怪莲蓬当弟子,还有鹏妖做脚力,再加一头鬼牛想来也不算什么难事儿。


    但他已经塞了一个鹏妖了,再塞一头鬼牛,好像有点挟恩图报强买强卖?


    所以呢……不如……


    牛牡扬声道:“那位从城外跟了我一路的朋友,也该现身说句话了罢。”


    话音落下,便听得轻轻鼓掌声,从角落处响起。


    一缕清风丝丝缠绕,渐渐凝结成人形。


    先是浅蓝灰色儒士衫,腰间系着鸦青丝绦,垂下一枚光洁的象牙佩。


    随后露出真容,乃是一个三十岁上下,气质儒雅的年青人。他略微瘦削,五官生得端正俊秀,可惜眉间竖纹,及脸上两道法令纹,使得他看去有些严肃。


    “大道通天,各走一边。人有人道,鬼有鬼道。”牛牡冲对方拱了拱手,“阁下看了半晌,仍不离去,不知有何赐教。”


    “牛先生。”那儒生也拱了拱手,“萍水相逢之人,偶见不平事,一时技痒,便尾随了。这是我的不是。为表歉意,愿出一计。”


    “哦?说来听听。”


    “这鬼牛莽撞,却忠心可嘉,既然有灵,又无处可去,何妨让它在城隍庙谋个活计?”儒生从容不迫地道,“享受些人间香火,久而久之,或许能修成鬼吏。”


    牛牡哈哈笑道:“这倒是上上之策。只是……”他为难道,“只是我可没有这门路。”


    儒生微微一笑:“这倒不打紧,我愿代为打点一二。”他转向鬼牛,问道:“你可愿往?”


    鬼牛却摇了摇它硕大的牛头,欲再次展露记忆,却被儒生止住。


    “你自说话,我听得到鬼语。”


    鬼牛遂“哞”了几声。


    儒生叹道:“似这般忠心,可惜错付……也罢,虽然麻烦些,我还能助你一臂之力。但你得想好了,日后反悔也无用。”


    鬼牛连连点头。


    儒生转向牛牡,解释道:“它想去枉死地狱替主人受罪,以报偿主人对它爱护之心,且报偿主人因它而失的姻缘。”


    牛牡心道分明是赵明说错了话,这鬼牛也把责任担了起来,简直愚忠,但既然是鬼牛自己的意愿,他也没有阻止的道理,接下来的难题便是……“阁下能让它如愿?”


    那儒生点了点头:“虽然要费些手脚,却不算太难。且稍候片刻,我去去就回。”


    说着,化作清风,飘然不见。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