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Chapter91第二期节……
第二期节目——枫宫之旅专题片终于上线播出了。
因为此前少有电视节目向大众正式展现枫宫的全貌,《氧气生活》算是第一档正式揭开它的神秘面纱的娱乐节目,所以,这一期节目的收视率好到爆。
Y市政府趁着热度,紧锣密鼓地输出一系列关于枫宫遗址的宣传视频。
看得出来,一切都早有准备。
高强度的营销和宣传之下,前往安霄县的游客迅速暴涨。
在拍摄第三期节目的时候,节目组的所有人都很明显的感觉到来这边的车辆和外地人多了起来。
不得不说,大家还是很亢奋的,觉得自己多少为社会做了点贡献。
不久,就听说Y市政府邀请《氧气生活》的节目组制作城市文旅宣传片。
具体怎么个细节,艺人们不清楚,反正制作组被邀请去市里的时候,第三期节目特地停止了半天的拍摄。
等制作组回到村里后,之前因为没日没夜拍摄而要死要活的社畜们突然就容光焕发了。
嘉宾们一问导演发生了什么,导演不坦诚,只说给嘉宾们的田园生活加鸡腿。
简福央难得精明,拒绝了加鸡腿,要求加片酬。
导演却说:“看你本事咯。”
这话就很有意思。
众所周知,艺人的综艺片酬都是明码标价在合同里的,节目最后是扑了还是爆了,片酬都不能再做变动。
但导演的言外之意却是,嘉宾们的片酬还可以再涨。
只是这句“看你本事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郁良的消息比较灵通,毕竟他是带资进组的,和节目组高层交流密切。
在嘉宾们一次坐在村口聚会闲聊的时候,他非常大方地和大家分享道:“Y市重金请了节目组参与制作城市宣传广告,城市代言人会从我们十二个当中选。”
此言一出,大家惊呆了。
朱宇不可思议地缓缓说出那五个字:“城、市、代、言、人?”
“是的。”
那一刻,除了郁桥,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整理起了自己的形象,场面可以说是非常整齐和滑稽了。
郁桥不解:“镜头不在,你们干什么?”
朱宇把自己的衣服扣子扣得板板正正的,还把头发捋得一丝不苟,问郁桥:“桥哥,你看我这形象,帅吗?”
简福央嘲笑:“帅就能当上代言人吗?”
“不然?”
简福央咳嗽了一声,播音腔都出来了:“那当然还必须有作品。”
说着,他引吭高歌了两句。
郁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立马闭上了嘴,讪讪地说:“不过我再有作品,也不如阿良,阿良肯定是最合适当选城市代言人的。”
郁良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
郁桥终于明白过来了,“城市代言人”这个title,好像很有含金量。
“广告费很高吗?”他问。
张小艺挨着他坐,比较有经验地说:“一般不多,甚至可能没有。但对艺人而言,这是官方力捧和背书的象征。”
朱宇特别夸张地抹眼泪:“我们这些卖艺的,终其一生都在追求根正苗红。”
郁桥:“……”
郁良又开口了:“这次的广告费很高。”
朱宇反驳:“不太可能吧?”
“因为Y市的这个宣传片是多家龙头企业一起投资的,不需要动用市财政。据说……”
大家聚精会神地听着。
郁良抿了抿唇:“据说,其中有家龙头企业直接给Y市拨了2个亿的宣传预算。”
“啊哈,Y市这穷地方也是终于要好起来了。”
“哪家企业啊?”
“不知道。”
过了会儿,不知是谁问了一句:“那这代言人到底怎么选呢?”
盲生,你找到了华点。
*
明星们的田园带娃生活还在继续。
郁桥在最初的两天还在为孩子做饭而苦恼,被朱宇提醒说可以从网上学习厨艺,便开启了他的厨艺自学历程。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
刚开始,过程鸡飞狗跳,成果令人看之恶心,闻之恶心,食之更恶心。
几顿后,过程娴熟了许多,成果令人看之欣慰,闻之无味,食之乏味。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顿后,终于能吃了!
当然,从不能吃到能吃的这个过程,为了能让曾大宝填饱肚子,郁桥每次都不要脸地带孩子去张小艺“家”蹭饭。
等郁桥终于能“自食其力”了,导演告诉张小艺一个坏消息:你没“钱”了。
这个“钱”,指的是节目组给每个“家庭”的初始经费100块。
按理说,张小艺的经费能供维持生活的时间和其他“家庭”都差不多。
但郁桥不是总带“儿子”去她“家”蹭饭嘛,她每天的花销便要涨一倍。
郁桥得知这个消息后,想的是把自己的钱赔给张小艺,这事儿便能轻松解决了。
万万没想到,导演告诉他,他也没钱了。
原因是他每天自学厨艺,要浪费掉很多食材,这些都是需要花钱的。
郁桥的心情就很抑郁,晚上结束拍摄后给秦序发消息。
——yq:朕又破产负债了
——yq:[皇帝爆泪jpg.]
秦序整整十分钟没有回复。
但是,在这十分钟里,郁桥收到了两条银行卡转账信息。
看到转账金额以后,郁桥眼睛瞪得像硬币一样,又圆又大。
——秦序:现在呢?
——yq:……
——秦序:?
朱宇睡前出来倒水喝,碰见正穿衣服要出门的郁桥。
“桥哥,这么晚了去干嘛?”
“拔萝卜。”
“拔萝卜干嘛?”
“赚生活费。”
这是节目组给的任务。
只要给村民做农活,就可以赚取生活费,其中有一个任务就是给村长家拔一亩地的萝卜。
朱宇一脸蒙圈:“你拍综艺拍傻了?村长都睡了。”
“对哦。”
郁桥继续下楼。
“你又干嘛去?”
“劈柴。”
这倒不是节目任务。
朱宇无语了:“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到底哪儿来的那么多牛劲儿?”
郁桥一边劈柴,一边说:“等你账上突然多出五千万,你也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儿。”
国库充盈,皇帝龙心大悦!
朱宇没听到郁桥的话,只当他抽风,打了个哈欠,转身去睡觉。
等他第二天起来发现,郁桥不仅把户主爷爷的柴给劈了,垒得高高的,还帮邻居掰了两里地的玉米。
劈柴不是任务,但掰玉米是任务。
掰完玉米回来的郁桥从导演那里获得了第一笔丰厚的经费,心情愉悦地回到“家”,给曾大宝做了道鸡蛋面。
等曾大宝吃完鸡蛋面去上学后,他又出门去给村长拔萝卜。
朱宇看呆了。
跟拍郁桥的摄像师也看呆了。
二人想法一致:哥们儿,歇会儿吧,别死在这档节目里了。
在郁桥一边带娃一边吭哧吭哧赚“生活费”的时候,第三期节目也播出了。
如剧本所料,这期讨论度最大的嘉宾是郁良,他的新型带娃和反向带娃行为爆红了,评论区满是对郁良的夸奖和羡慕。
[hhhhhhhh阿良的带娃模式我可太爱了,凭什么我们大人就必须宠着孩子让着孩子?我们也是第一次当父母,就不能是孩子让着我们宠着我们吗?]
[方明明是来给阿良报恩的吧?什么都会做,简直就是十项全能崽崽,请问这样的儿子哪里还有领?]
[呜呜呜呜呜呜好羡慕阿良无痛当爹,希望等我有孩子了,他也能这么懂事,我只负责当个熊大人,让孩子宠着我。]
夸赞和羡慕是给郁良的,其他嘉宾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救命,看到张小艺当妈这么累这么苦,我不想生孩子了]
[国家应该封杀张小艺,因为她,生育率又降低了]
[郁桥也挺累的,每天为了让小孩儿哥吃饱饭,折腾个没完,喂瓶营养快线得了。]
[要是人人都能像郁良这样无痛式养娃就好了]
……
郁桥带着最新赚的“生活费”,拎着刚从河里捉的鱼,去找张小艺。
大白天的,门竟然关着,摄像师站在门外,一脸无奈。
见此情景,郁桥回头对自己的摄像师说:“关了吧,等下再拍。”
“好的。”
就这样,在没有镜头的跟踪下,郁桥推门走进房子。
张小艺正坐在客厅,眼圈有点红,看来是哭过,不然也不可能连拍摄都中止。
郁桥当然知道她在哭什么,网友骂的太难听,都在骂她苦难式养娃、自我感动式养娃、自我牺牲式养娃,是做妈的反面教材。
但实际情况是,张小艺带的那个孩子,因为长期缺少父母的关怀,患有轻微的心理障碍,情绪不太稳定。
而张小艺本身就是位母亲,又长期做公益,是位心思善良细腻的女性,平日里会本能的比其他嘉宾要更关爱孩子。
平心而论,这十二位嘉宾,大多数都是来逢场作戏的,反正就是档综艺嘛,镜头一关,片酬一拿,什么公益,什么留守儿童,什么地方宣传,都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张小艺不一样,她是真的想帮助这里的孩子,想靠自己的努力让观众看到留守儿童的苦难。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她的呈现效果和郁良的呈现效果形成了鲜明剧烈的反差,而网友们几乎一边倒的支持郁良。
张小艺既委屈,又很不解:“养孩子哪有轻松的?让孩子反过来养大人,不是本末倒置了吗?我们当孩子的时候,不也是希望能够得到父母全方位的关怀和呵护吗?”
郁桥沉默。
他无法解释,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预制剧本。
爽文爽文,主角爽了,某些配角自然就要倒霉了。
张小艺抹干眼角的泪水,看向郁桥:“你也被骂的不轻,没事儿吧?”
郁桥淡淡一笑:“没事,习惯了。”
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了。
郁桥安慰了一会儿张小艺,确定张小艺没事了才离开。
“陛下。”系统问,“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郁桥反问它:“你有什么办法?”
“阿统愚钝,并没有。”
郁桥走到一片柿子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清香的空气,慢吞吞道:“朕以前微服私访的时候,在民间听过一个故事。”
“讲的什么?”
“说有一位名厨,到各国游历,每到一国便会向当地百姓和国王展现自己精湛的厨艺,吃过他的菜的,无一不喜爱,无一不挽留。”
“有一日,他来到西域某国,定居下来,开了一座菜馆。”
“对于当地百姓而言,他来自异域,做的厨品实乃新鲜有趣,所以很快又名扬全国。”
系统:“古代版爽文。”
“开局爽,结局就未必了。”
“怎么?”
“当地百姓信仰宗教,猪鸭鱼肉皆不食,名厨的菜品再新鲜有趣,对于当地人而言,都是道道犯大忌,最后这件事被国王知道了,派人砸了他的菜馆,并将其驱逐出境。”
“怎么一开始他们不反对呢?”
“因为在此之前,他早就是名扬各国的名厨,大家一见到他,是这里恭之,那里也敬之。”
系统冷笑:“这不就是滤镜吗?”
“但滤镜是个好东西。有了它,你干什么都是正确的、美丽的、可爱的。”
系统大骂:“被洗脑了吧?”
郁桥勾唇:“正解。”
系统愣住。
它后知后觉:“你是说,郁良的操纵效应会有时效?”
郁桥撸起袖子:“刁统,我给你摘个橘子吧。”
系统疑惑:“这不是柿子林吗?哪儿来的橘子?”
“橘子好吃。”
“但这是柿子林!”
郁桥单手叉腰,看着漫山遍野金澄澄的柿子,就很惆怅:“是啊,柿子林了里只能摘柿子。橘子好吃,但朕寻不着。”
摄像师听到他的话,在后面回答他:“安霄县不产橘子,现在也不是吃橘子的季节。”
郁桥回头看向他:“你很聪明。”
摄像师:“?”
第92章 Chapter92在此后的……
在此后的三期节目里,节目组一直以郁良为核心展开内容剪辑,向观众全方位地展现所谓的新型带娃和反向带娃。
至于其他嘉宾,虽然录制的内容一样多,但能在节目里展现出来的都非常少。
时间一久,许多嘉宾的心里对郁良和节目组渐渐心生不满。
但郁良无所谓。
中秋节即将来临。
这本来是个团圆的盛日,奈何即使是到了这一天,大部分孩子的父母也不回来。
为此,张小艺带头主张说给留守崽崽们策划一个圆满有趣的中秋节。
但毕竟是乡村,资源有限,策划来策划去,最好的办法只能是搞个简易的舞台,然后每“家”每“户”上台表演个节目,这样一来,也算是办了台热热闹闹的中秋晚会。
为了保证惊喜和神秘感,大家对自己要表演的节目藏得严严实实的。
郁桥起初不知道要表演什么,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和曾大宝向大家舞一段剑。
舞剑舞剑,自然要先有剑,他花了两天时间,在林子里制作了两把桃木剑出来。
关心到曾大宝还是个小孩儿,给他做的那支木剑还是缩小版的。
曾大宝拿到剑后,爱不释手,平时一向话少,有剑了以后变得活泼好动了起来,每天一放学就跑回“家”,迫不及待地抱着剑跟着霸霸去小树林练剑。
数天后,中秋节当日。
本来大家是各吃了晚饭,再到村口的小广场上集合举办晚会的。
但白天的时候,张小艺又觉得,中秋节是团圆日,不如所有人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像第一天在村长家吃的那样。
不过这回肯定是他们自己做饭。
人多,厨子不能只有一个,不如每个嘉宾做两道菜,凑在一起,就是一桌团圆饭了。
这个主意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
做团圆饭之前,节目组安排好了几个露天灶台,这样嘉宾们就能在一起做饭了。
太阳落山后,所有的“爸爸”“妈妈”们聚在一起,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菜先备好的先炒,后备好的后炒,同时炒也没关系,反正锅有好几个。
另一边,节目组摆起了几十台机位,对他们展开了三百六十度的直播。
是的,因为今天是中秋节,具有特殊意义,所以他们准备让这期节目通过全网直播的形式播放出去。
他们认为,这是最好的公益展现形式。
出发点是好的,但实操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个隐形的变量。
十二个“爸爸”或“妈妈”里,郁良没有出现。
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但他的“儿子”方明明却在。
在干什么呢?
在做饭。
嘉宾们看见这一幕,都欲言又止。
朱宇是变脸最大的那个。
他悄悄地和郁桥说:“我收回之前的话。”
郁桥正在削土豆:“什么话?”
朱宇盯着郁桥的手,盯着郁桥的动作,心里在想,这双手,应该养尊处优惯了吧?削个土豆也能削得如此优雅,也是难为郁少爷了。
不对,是郁皇帝。
不是说他从小在平民区长大的吗?所以举手投足间的这股尊贵气质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我说羡慕郁良能分配到这么懂事的崽崽。”朱宇继续说。
“为什么要收回这句话?”
“我要是方明明,我就是给块叉烧当儿子,也不给郁良当儿子。”
系统在郁桥的脑子里活蹦乱跳:“欧耶,他终于有点人性了。”
郁桥:“……”
他侧目看了一眼方明明,看着还是小鼻嘎大的男孩子站在板凳上艰难地炒菜,幼稚的脸上满是辛苦和汗水,他皱紧了眉头。
张小艺是第一个主动蹲下身劝方明明的。
“明明乖,明明去和其他小朋友玩耍吧,做饭炒菜是大人做的事。”
方明明看了一眼聚在空地上一起玩耍的小朋友们,看到就连曾大宝都交到了朋友,融入了集体,小小的脸上露出脆弱的羡慕。
但他回答道:“没关系的阿姨,照顾拔拔是明明应该做的事。”
“可是你还那么小。”
“明明已经很大了,可以照顾好拔拔宝贝的。”
“……”张小艺苦笑不得,“郁良在哪儿?”
“拔拔在给大家准备惊喜。”
张小艺没话说了。
饭做好以后,大家招呼着一起吃饭。
方明明却不吃,而是用碗盛了饭和菜,准备端去给郁良吃。
朱宇看不下去了,拉住他:“你别管他,他饿了会自己出来吃。”
“不,拔拔会饿坏的,明明要让拔拔饱饱的。”
“……”
朱宇放他走了。
方明明捧着饭还没有走到“家”门口,郁良就出来了。
他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脸上竟然化了妆。
不过也正常,等下要表演节目嘛。
郁良牵着方明明的手落座,谦逊地和大家说:“不好意思,来晚了。”
朱宇忍不住diss他:“你不做饭,让你才七岁的‘儿子’做,你的心不会痛嘛?”
郁良摸了摸方明明的脑袋,夸了他一句真乖,然后对大家解释道:“我是个废物嘛,做不来,所以干脆躺平了,让明明自由发挥,没想到明明超级乖,什么都会做,简直是个全能崽崽。”
他这话说完,并没有如期收到大家羡慕的眼神。
郁良抿了抿唇,又对张小艺说:“小艺姐,你当母亲太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张小艺皮笑肉不笑:“所有当父母的都辛苦。除了你。”
“啊,我也是运气好。”郁桥的笑容中隐隐透露着高傲和得意。
朱宇几乎差点脱口而出,你运气好,但七岁的小孩儿倒了大霉了。
郁桥突然摁了一下他的肩膀,暗示他别乱说话。
但凡能在这档节目畅所欲言,郁良早就被怼死了。
在这圆桌边的十一个大人,除了简福央,就没有看他爽的。
朱宇立马把嘴给闭上了。
吃团圆饭的过程非常热闹,每人两道菜,桌上就有二十四道菜,足够多,每个人都能夹到自己喜欢吃的菜。
遇到孩子喜欢的,做大人的普遍会把菜优先让给孩子。
朱宇甚至还从郁桥的碗里抢了个鸡腿给他“女儿”,说:“我‘女鹅’正在长身体,多吃个鸡腿没问题吧?”
郁桥当时不可能为了个鸡腿和他计较,但和他换了盆菜,把一盘牛肉和一盘鱼肉互换了一下位置
因为曾大宝喜欢吃鱼肉,把鱼肉放得离孩子近一点,方便夹。
吃得差不多了,大家正要收桌,突然听到郁良和方明明因为最后一个龙虾起了争执。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这对“父子”起争执。
方明明说:“拔拔,明明最爱吃虾了。”
郁良也说:“巧了,拔拔也最爱吃虾了。”
方明明:“但明明是小孩儿,拔拔应该让着我。”
郁良举起筷子,把虾夹了起来,丢进自己的嘴里。
吃完,得意道:“凭什么大人就该让着小孩儿?我也是第一次当爸,和你第一次当儿子有什么区别?”
所有人看向他。
然后,郁良漫不经心地说出那句风靡全网的金句:“哈哈,苦了谁,也不能苦了我自己。”
郁桥猜,郁良设定的这段情节里,大家的反应应该会非常买账,认为他说的话真是人间清醒治理名言,然后一起哈哈笑地要向他学习。
然而事实是,可大部分人对他的“清醒”名言早就免疫了,一次两次听到还会觉得挺好玩儿,听多了,发现他翻来覆去说了也就那几个词。
所以当郁良输出自以为很新颖的金句时,大家脸上不仅毫无波澜,甚至个别人脸上隐隐有厌烦之意。
他们都当什么都没听见,非常有默契的一起收拾碗筷。
郁良见状,心有不悦,当他们是在嫉妒自己。
这档节目至今为止火的就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可不是嫉妒他吗?
嫉妒他天生是天赋型选手,总是口出金句,把观众逗得捧腹大笑,让网友视他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应有尽有的人生赢家。
碗筷收拾完以后,所有人都去准备节目了。
郁桥要准备的比较简单,只需要换一套休闲宽松的衣服,然后拿上桃木剑,仅此而已。
抽签上台,他抽的是倒数第二位。
最后一个出场的是郁良“父子”。
节目正式表演之前,导演在网上发起了投票活动,让观看直播的网友们给十二组“家庭”表演的节目进行投票,票数最高的前三名,可以获得节目组的“生活费”奖励。
线上有投票活动,线下也有。
因为参加今晚中秋晚会的不止是嘉宾,还有整个村的村民,他们都自带小板凳来观看节目。
等所有节目表演完毕以后,他们会给所有的节目进行现场投票,依然是得票最高的前三名可以获得“生活费”奖励。
事实上,嘉宾们准备的节目都很精彩。有表演唱歌的、话剧的、配音秀的、皮影戏的,走秀的,等等。
不过其中不乏一些重复的节目,比如唱歌,就一共有三组家庭表演。
轮到郁桥了,他左手牵着曾大宝,右手拎着剑,上去了。
起初大家只是觉得这个节目有点创新,但也没想过能玩出花来。
万万没想到,舞个剑,还真让郁桥给舞出花来了。
而且,他教曾大宝的手段很有一套。
曾大宝年纪虽小,有些动作需要基本功,自然做得不标准,但整体看下来,是很飘逸和灵动的。
小小的男生应该是非常喜欢舞剑,舞得过程中,丝毫不见平时的怯懦,而是双眼充满了兴奋、投入和光亮。
在他的身上,仿佛能看到少年们一脉相承的梦想——白衣侠客,衣炔翩翩,仗剑走天涯!
再看郁桥,幻视小小少年长大,梦想成真!
最后,这个节目赢得台下满堂喝彩。
十二个嘉宾里有五位女嘉宾,其中两位已婚,三位未婚。
郁桥的节目一结束,五位女嘉宾就有点绷不住了,捂嘴的捂嘴,捂心脏的捂心脏,眼睛全程盯着郁桥下台,满脸花痴。
朱宇提醒张小艺:“小艺姐,稳重点,不怕姐夫看了会吃醋吗?”
张小艺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叹道:“这妇道真是守得太辛苦了啊。”
然后她看向别人,发现有男嘉宾和她一样,全程盯着郁桥的身影恋恋不舍。
“还好意思说我,你们男的也一样。”
“……”
男女通杀我桥哥。
郁桥和曾大宝的节目结束后,终于轮到郁良上台了。
大家稀稀拉拉的鼓掌。
鼓完掌,他们发现方明明竟然没上场。
嗯?为什么不带“儿子”一起上?
虽然没有制定什么硬性规则,但是表演亲子节目,是大家的共识,这也是举办这台中秋晚会的意义所在。
以父母的身份,带着孩子一起表演节目,通过合作相处,让孩子感到父母的温暖和关怀。
但是郁良只一个人上台表演,方明明则乖乖地坐在台下,仰着小脑袋,满脸崇拜地望着郁良。
朱宇疑惑:“他准备自己solo出道吗?”
最后,居然竟然让他给猜对了!
第93章 Chapter93郁良表演……
郁良表演的是一段舞蹈,就是潮流男团平时跳的那一种,五颜六色的灯光配上动感有节奏的流行音乐,加上郁良非常酷炫的舞蹈动作,晚会的热闹气氛又更上一层楼。
台下的嘉宾们会跳的带着崽崽一起跳,不会跳的就鼓掌尖叫。
舞蹈结束后,郁良还对着某个直播机位摆了一个非常帅的pose,脸上洋溢着拿控全场的得意。
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表演非常满意,非常有信心能得到投票票数前三名。
不,他一定会得第一名的。
毕竟,他在这个综艺的人设和表现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下台后,郁良没有第一时间去管方明明,而是走向导演,问他网络投票出来了吗?
导演看着网络直播电子屏,神色略有些异样,他沉默了两秒,回答道:“还没。先投现场的吧。”
现场投票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每个村民手上有根签子,觉得哪个“家庭”表演的最好,就把签子放进哪个“家庭”的收票盒里。
在村民最后投票之前,导演还给每个“家庭”一次拉票的机会。
每个嘉宾都很珍惜这个机会。
像简福央,现场又高歌了一曲。
朱宇就更简单粗暴了,直接发糖果现场贿赂。
轮到郁桥了,郁桥也没想好怎么拉票,就让曾大宝独自上台表演一段舞剑。
再内向的孩子,心里也会有表现欲,所以曾大宝上台的时候,又紧张又期待又高兴。
表演完以后,又获得了台下雷鸣般的掌声。
曾大宝满脸通红地扑进郁桥的怀里,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喊了句“霸霸”。
以前孩子叫“霸霸”,那都是听节目组的话,这次不同,他是真的很希望郁桥能做他的亲爸爸。
郁桥摸了摸他的脑袋,夸了他一句真棒。
最后该郁良拉票了。
他竟然放弃了这个环节,只是拿着话筒,用开玩笑的语气俏皮地说了一句:“我相信乡亲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对吧?”
众人大笑。
十分钟后,村民投票新鲜出炉。
总共22票。
导演公布成绩:“郁桥曾大宝父子7票,张慧安安母女4票,简福央阿山父子2票,其余‘家庭’都是1票。”
这个结果一公布,郁良原本自信的神色一下褪了温。
他抿住唇,让自己看上去不喜不悲。
413系统说道:“宿主,你要冷静。”
“我很冷静。”郁良不屑道,“不就是一个小小的节目排名吗?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嘴上这么说,但他的胸口依然燃烧着一团小小的怒火。
连简福央的票数都比他多,这个村子的村民都眼瞎吗?
肩膀突然盖上一只手,简福央过来安慰他:“阿良,你别难过,没有得第一不是你的错。台下的村民都是留守中老年人,无法欣赏你跳的街舞也很正常。等下网络投票结果出炉,你肯定前三,毕竟都是年轻人在看我们的节目嘛。”
简福央的安慰话术是有道理的,郁良的心情这才好了不少。
然而,简福央的猜想并没有得到应验。
网络投票出炉后,郁良不仅没有得到前三的排名。
前三的分别是郁桥曾大宝“父子”、简福央阿山“父子”、张慧安安“母女”。
和村民投票的结果差不多,只是个别排位略有变动。
至于郁良的排名,他不仅没有进前三,甚至垫底。
方才村名投票,有9个“家庭”只获得了1票,郁良是9个中的一个,虽然不能算好,但是也差不到哪里去。
可这回面对网络投票,几千万人在线观看这档综艺直播,观众画像超过90%是低于35岁以下的年轻人。
郁良的排名竟然垫底。
他的脸色当场挂不住,心里又气又怒,同时又立刻冒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深知自己的节目就算不够拔尖,但也没有到垫底的地步,况且他还是跳的时下最流行最热门的街舞。*
按简福央的说法,他的节目应该最能俘获年轻观众的芳心的。
再者说,他在这档综艺的人设一直很超前、很新颖,前几期节目,网友们都在疯狂夸他,为此,他又圈了不少的粉丝。
所以他怎么都不理解,自己的排名怎么会垫底呢?
粉丝爱他,难道不应该帮他把票刷到断层第一吗?
郁良眼神阴沉,走到摄制组,看了下直播间的情况。
不看还能自欺欺人,一看,他的脸色蹭的发白。
弹幕,怎么全都在骂他?
[到底是什么级别的脑残才会想到艹这样的人设?公益真人秀公益真人秀,别人努力公益,就郁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秀]
[从节目结束到现在,他这个做爸的竟然一次也没有去关心明明,他只关心他的投票]
[别人都是亲子表演,就他一个solo秀,有事明明儿子,出风头时拔拔独美]
[让七岁的留守儿童又是做饭又是做粗活的,这还是人吗?还美其名曰自己虽然是大人,但也需要被宠被照顾。呸!不要脸!]
[做个屁的公益,广电赶紧封杀这档破综艺吧,看着真恶心人]
[那些说郁良带娃模式超前,是新时代楷模的狗,你们出来给这些留守儿童磕一个吧]
[方明明平时本来就没有爸爸妈妈疼爱,还要被郁良这样的表演型贱人欺负,真是畜生啊,求封杀!]
郁良浑浑噩噩地走去找方明明。
方明明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别家的小朋友都是和“爸爸”或者“妈妈”一起上台表演,尤其是曾大宝,不仅和“爸爸”一起表演,自己还单独秀了一段舞剑,最后拿了第一名。
他满眼羡慕。
等郁良走到他面前,他什么都不敢说,立刻按照之前被训练的,满脸崇拜地对郁良说:“拔拔最棒了!”
郁良:“……”
他突然觉得用眼前这个小孩儿当自己的人设挂件,烫得很。
可是,那些流行的娃综小说,不都这么写的吗?
怎么轮到他来艹这个人设,走这个剧情,就翻车了吗?
郁良百思不得其解。
直播结束的时间比预定的时间要早,因为节目组一开始并没有料到舆论风向突然会变成这样。
然而嘉宾们却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幸灾乐祸。
不是他们刻薄和恶毒,像今晚一边倒的舆论,他们一早就料到了,觉得是迟早的事。
用网友说的话形容就是:郁良是得了什么程度的脑残,才会想到在贫困留守村里艹这种咸鱼父亲的角色?
咸鱼就咸鱼吧,还让七岁的留守儿童给他做饭洗衣,给他端茶倒水,给他睡前讲故事。
而每次的理由就是堂而皇之地自称自己是咸鱼废物,无法当一个称职的父亲,然后理所当然的让方明明“宠着”他这个咸鱼废物爸爸。
一被其他人质疑,就艹几句经不起推敲的流行金句,比如什么“我也是第一次当爸爸,我凭什么让着你(儿子)”,或者“苦了谁(儿子)也不能苦了我自己”。
自以为自己很幽默?很超前?
然而事实是,观众看得生理性不适。
且不说养孩子本身就是需要费心血的,如张小艺所说,郁良第一次当父亲,难道以前就没当过小孩儿吗?
换位思考,如果郁良是那个小孩儿,被冠以懂事早熟宠父母的人设,小小年纪每天两眼一睁就是给父母做饭洗衣,两眼闭上之前还要给父母讲故事哄父母睡觉。
那时候,郁良肯定又不干了,还会艹一句互联网金句:孩子是生来享福的,不是生来受罪的,不会养就别生!
跑到贫困留守村去做公益,却认不清自己的定位,反过来让留守儿童伺候自己这儿那儿的,这哪里是做公益?这不是去当皇帝吗?
网友很难想象,如果这不是剧本,郁良何其歹毒?如果这是剧本,郁良是什么品种的畜生?
节目结束拍摄后,大家各回各“家”。
但见郁良人设突然崩塌,他们都没有睡意,背着郁良聚在一起闲聊。
“到底咋回事啊?之前网友们不是一直夸郁良来着吗?怎么今天突然全部一边倒地开骂?”
“我其实一直有偷偷关注直播,我知道什么情况。”
“快说快说。”
郁桥没有参与话题,只是和曾大宝一起坐在旁边,一边听他们聊,一边削剑。
因为赶时间,之前做两把剑的时候,做工有些粗糙。
现在晚会结束了,他终于有时间细细打磨了。
对这两把剑,郁桥重点想做两件事。
一件是准备在剑身上纹些图案,让剑看上去能漂亮一点。
第二件事就是想办法在剑刃上镀些东西,去掉剑的锋利性。
之所以要把剑做钝,是因为曾大宝毕竟还小,剑太锋利了,会有伤害到自己和他人的风险。郁桥不能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一开始,直播间的弹幕还是以前的态度,就是夸郁良这个很有趣那个很超前,但后来有个顶着Y市IP的网友在直播间疯狂骂人。”
朱宇把自己看到的前因后果一股脑讲出来。
“他骂什么?”
“骂郁良不是人,说方明明已经够惨了,还要被郁良这样压榨。”
“听他的意思,他好像也是安霄县人,很清楚方明明什么情况。”
“他看不爽郁良的人设,在直播间疯狂为方明明讨公道,说方明明的家庭条件本来就不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有爸爸妈妈,物质条件又不好,他已经够苦了,结果到了综艺里,没有得到一丝的关怀也就算了,还要照顾郁良。”
“那个网友觉得郁良太没有人性了。”
“然后,就很神奇,他就像是一根火柴,星星之火,竟然燎原了。大家一瞬间好像醒过来了,纷纷骂郁良行为让人生理性恶心。”
“最后,就是集体大规模讨伐郁良。”
郁桥觉得这个剑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好,就暂时收了起来,不让曾大宝玩。
曾大宝有点委屈。
郁桥摸了摸他的头,承诺道:“等霸霸把剑做好了,一定还给你。”
然后,他拉起曾大宝的手往回“家”走。
“陛下,郁良的操纵效果过了时效,他遭反噬了。”系统突然蹦出来。
“嗯。”
“这都是你的功劳。”
“嗯?”
关朕何事?
第94章 Chapter94系统向郁……
系统向郁桥的解释是这样的。
如果郁良创作的某个小说桥段里,郁良和郁桥作为参演角色同时存在,那郁桥作为原著主角受,其本身具有的“磁场”或多或少会影响或干扰郁良的剧情操纵力。
哪怕郁桥没有刻意出手阻挠。
这也是为什么郁良在《氧气生活》这档综艺里,前期走剧情如愿爆红,但在某一瞬间,人设突然就崩塌了。
当然,郁桥作为原著主角受的“磁场”只会作用于反面剧情。
倘若郁良的剧情是正向的,比如他设定的剧情原本就是在这档综艺里好好做公益好好做善事,不为了自己一己私利的“爆红”目的而做出一系列经不起推敲的行为,那他的人设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崩塌的。
郁桥想到一个问题:“就算郁良的笔不是对我‘施法’,我的影响力也会存在吗?”
系统回答:“当然。”
“那我不是只要往他身边一站,他的任何计划都会失败?”
“你的磁场那倒也没这么强大,如果真这么离谱,莫鸣深就不会爱上郁良,更不会和郁良结婚了。”系统继续解释,“只是一定程度上对郁良的世界观建立有干扰能力罢了。”
“郁良知道这件事吗?”
“他知道不知道,都不会改变他的意志的。”
郁良穿进《莫少的秘密情人》这本古早霸总虐文小说里,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毁灭原来的主角受郁桥,自己登堂上位。
为此,他会利用一切手段。
虽然说郁桥自己本人不由郁良的“笔”操纵,但如果郁桥在主观上没点斗争性,任由郁良的“笔”为所欲为,万一郁良曲线创世界,利用别的剧情算计郁桥呢?
到时候,他那点原生干扰力肯定是不够用的。
*
郁良的人设一夜之间崩塌后,精神崩溃了整整一天。
他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问413系统是不是郁桥在搞鬼。
413系统回答说:“郁桥的本事仅限于逃脱你的操纵,这次你并没有招惹他,所以他应该不是幕后黑手。”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郁良气急败坏。
413系统又说:“不过……”
“不过什么?”
413沉默片刻,才道:“因为你创造的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建立在原著的地基上的,而郁桥作为原著主角受,身上难免会带有原世界的能量,所以我猜,可能是他身上作为原著主角受的能量在干扰你的剧情发展。”
郁良听到这句话,又急又躁:“也就是说,我的笔没用了?”
“当然不是,他只是有干扰能量而已,至今为止,对你的最大影响也不过是对你的剧情产生了操纵时效。”
“这难道还不够吗?只要他在一天,我创作的每一段剧情就会失效,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
413系统被问住了。
郁桥作为无法被操纵的原著主角受,身上带有的原世界观的能量到底有多强,根本猜不准。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离郁桥越远,所受干扰能力就越弱。”
如果不是郁桥也在《氧气生活》这档综艺里,郁良的剧情操纵根本不会产生什么时效性的问题,只会成功,不可能失败。
郁良听完413的话后,对郁桥是又怒又忌惮。
那他以后,只能离郁桥远远的吗?他还想利用自己的剧本除掉郁桥来着。
但……
唉,也只能这样了。
郁良唯一庆幸的是,好在他和原著主角攻莫鸣深已经结婚了,也好在郁桥身上存在的原生能量没有干扰到莫鸣深的记忆,不然,他的天都要塌了。
*
因为人设崩塌,郁良一边求郁洸和莫鸣深斥巨资帮他压制网上的负面舆论,一边紧急换剧情和人设。
剧情和人设的事情还好说一点,无非停止原本的人设演绎,和其他嘉宾一样,老老实实做一个关爱弱势群体的公益人,别人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这样总不会出错吧?
然而在压制舆论这一块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管怎么压都压不住。
郁洸是一直竭尽全力在帮他的,花了不少钱不说,还动用了不少关系。
莫鸣深却对这件事的态度异常的冷淡,于他而言,好像郁良被网友群起而攻之,并不是什么大事。
他倒不是没帮忙,但显然没怎么用心。
作为莫氏集团掌权人,他有钱有势雷厉风行,郁良就不相信他连几天热搜都买不断。
可莫鸣深在电话里是这样回答他的:“阿良,你也不是第一天混娱乐圈了,应该知道,舆论来的快去的也快。乖,等几天吧,热度自然会降下去的。”
郁良如五雷轰顶,委屈地反问他:“鸣深,我们难道不是已经是夫妻了吗?为什么连你都不帮我?”
“我没有不帮你,只是我该做的也做了,无能为力罢了。”
小说史上最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一向标榜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小说霸总主角攻,竟然会说出“无能为力”四个字。
这难道不也是一种人设崩塌吗?
郁良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以后,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子里一闪而过。
难道,郁桥的能量,干扰到了莫鸣深?
这让他立刻心惊胆战了起来,握着手机,小心翼翼地问莫鸣深:“鸣深,你还爱我吗?”
莫鸣深飞快地回答:“当然。”
郁良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下一秒,莫鸣深漫不经心地问他:“阿良,你好像一直在担心我会变心。”
“啊……没呢。”嘴上这么说,但郁良的语气还是刻意流露出委屈,“你怎么会变心呢?你那么好,我永远相信你的。”
“相信就好,不过,我还是觉得是我给你的安全感太少了。”
“……也没有啦。”
“等我处理好了手上的工作,就去安霄县找你。”
郁良嘴角飞扬:“好,我等你。”
挂了电话,郁良脚步轻快地去找导演。
他心情很好,因为他认为自己一天之内有失也有得。
*
挨了全网的骂以后,郁良在后面的节目录制中也不敢按照原剧本来演。
但因为对咸鱼摆烂的人设太深入骨髓,有些时候,他还是本能地发挥出了自己擅长的一面。
比如周六,孩子们放假,“家长”们一起带崽崽去镇上逛街,一来可以增进“亲子”之间的感情,二来也可以用“生活费”购购物。
在逛超市的环节,大家一致觉得崽崽们太瘦了,可以买点健康营养品给他们。
不过因为“生活费”不多,他们只能买买牛奶或者营养奶粉什么的。
郁良看到牛奶一箱一箱得买,太贵了,为了省钱,又演上了自以为很新颖搞笑、人间清醒的人设,说:“补身体买什么牛奶?兑两瓶营养快线喝喝得了?”
他真的买了两瓶营养快线。
买完以后,带着方明明去吃了一顿火锅,把“生活费”花了个精光,美其名曰带崽崽尝试一下没吃过的新东西。
网友知道他在玩梗,但依然被他这迷惑的操作给惊得小脑萎缩了。
不是哥们儿,你说为了省钱,买了两瓶营养快线。
首先,营养快线的单价未必比牛奶便宜吧?
其次,营养快线的营养价值能和牛奶比吗?
再有,如果是为了省钱,那请问这顿火锅起的是什么作用?起的是满足你这位人间清醒“爸爸”的口腹之欲的作用吗?
网友热评1:抽象抽得像伪人。
网友热评2:降智降得像一维智障。
网友热评3:郁良,我承认你是个梗人,把观众气得心肌梗塞的梗人!
诸如此类的表演型人设塌房现场还发生在节目组特地举办的“亲子”运动会上。
跑步项目时,家长们先比赛,崽崽们后比赛。
七个“爸爸”一起赛跑,其他六个“爸爸”都要力争第一,让自家的崽崽脸上有光。
唯独郁良不一样。
他又拿出了平时那副不争不抢、咸鱼摆烂的姿态,起跑时就懒懒散散的,跑一半时发现自己落后了,干脆放慢脚步,走路走到终点。
看见郁桥拿了第一名,他耸耸肩,一脸无所谓道:“我本来就不擅长运动嘛,干脆咸鱼摆烂,重在参与啦~”
其他“爸爸”们擦着汗,气笑了。
啊对对对,就你人间清醒不争不抢品德美好,我们都是被名誉蒙蔽了双眼的争强好胜之徒。
然而轮到崽崽们比赛了,郁良又鼓励方明明:“明明,你是拔拔最棒的儿子,你一定能拿第一名,对不对?”
方明明重重地点头:“嗯嗯,放心吧拔拔,明明一定会得第一名,让你成为第一名的拔拔。”
多懂事的孩子啊。
后来,他真的拿到了第一名。
曾大宝第二名。
颁奖后,崽崽们吵了起来。
起因是简福央的“儿子”阿山羡慕拿奖的同班,就想借方明明的冠军奖杯抱抱,方明明不乐意,阿山只好跑去问曾大宝要奖杯玩,
曾大宝起初也不愿意,但是郁桥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表示可以借出去给阿山,反正奖杯永远是大宝的,不妨大方些。
大宝很听郁桥的话,很乖地把自己的奖杯借给了阿山玩儿。
阿山拿到奖杯后,故意跑去气方明明:“你看,我也有了奖杯。”
方明明呛了回去:“那又怎么样?那不是你的。我的才是我的,而且我的是第一名,曾大宝只是第二名。”
阿山立刻涨红了脸,大声嚷嚷道:“曾大宝有两个奖杯。你只有一个。方明明你输了!!”
小孩子好胜心强,这段吵架在大人看来是非常幼稚的,没人当回事。
但是方明明被阿山的话讲哭了。
郁良立刻把方明明拉到自己跟前,安慰他:“明明不哭,明明是最坚强的男孩子,对不对?”
方明明一边抹泪,一边委屈地说:“曾大宝有奖杯,他的拔拔也有奖杯。可是明明只有一个奖杯,拔拔没有奖杯。”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的爸爸不如别人的爸爸。
郁良不以为意:“一个奖杯而已,明明不要那么好强嘛!”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明明拿第一名?”
这是七岁大的方明明第一次没有听从指挥,当面反驳郁良。
郁良挂不住脸,尴尬得无地自容。
网友热评1:双标狗具象化了!
网友热评2:严于律人,宽以待己——郁咸鱼良的墓志铭。
什么买牛奶不买牛奶买营养快线,运动会咸鱼摆烂却双标要求“儿子”跑第一名,郁良这些操作都不算什么了,反正也没有比他让七岁大的“儿子”伺候他洗衣做饭讲睡前童话故事离谱。
最让观众无法接受的一件事是大鹅啄人事件。
事情发生在一个傍晚,“家长”们集体为村民做农活,崽崽们也一起帮忙。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只家养的大鹅突然跑了出来,发狂似的到处啄人。
城里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更何况,早就耳闻大鹅啄人,攻击力很可怕,所以“家长们”吓得是一个个花容失色。
几乎所有人都迅速跑得远远的。
崽崽们跑得慢,几乎每一个“家长”都带上了自己的“孩子”。
尤其是郁桥。
因为曾大宝跑着跑着摔了一脚,大鹅扑棱着翅膀就追了过来。
眼看就要啄上他了,郁桥一个回首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拎起孩子,夹在腋下,翻上了一面墙,成功脱离危险地带。
那速度之快,动作之帅气,不管是男的女的,都看得那叫一个眼冒红心,心生佩服。
到了郁良这边,则成了另一副光景。
大鹅见扑不到郁桥和曾大宝,便转身去追郁良。
郁良反应慢半拍,等大鹅追到他面前时,他吓得呆住了。
可说他呆吧,他又脑子动得非常快,嗖的把方明明拽到身前,对他说:“儿子,拔拔好怕啊,快保护拔拔。”
让七岁大的孩子保护一个成年人?
导演都看呆了,心想我的综艺剧本里可没这段,你别再让我的节目遭骂了?
最后结果就是,方明明被大鹅啄到了□□,放声大哭。
这是妥妥的综艺事故,节目组当然没有把这段剪进正片里去。
但是,现场人多,有可能是工作人员,也有可能是某个明星,总之,消息暴露了出去,在网上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
郁桥看到热搜的时候,觉得很奇怪。
他念着:“百万观众联名请求氧生把郁良踢出‘家长群’?”
“联、名?好熟悉的词啊,朕好像在哪里见过?”
系统提醒他:“您忘了吗?莫鸣深和郁良还没在一起那会儿,郁良为了写出莫鸣深对他的爱有多深,设计过让无数网友联名请求郁良接受莫鸣深的告白的这种剧情。”
无数网友联名请求郁良接受莫鸣深的告白……
“但是因为陛下你来到了这个世界,这段剧情最终没有实现嘛。”
郁桥单手拿毛巾懒洋洋地擦拭头发。“网友联名。这种殊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虽然形式不太一样,但郁良现在好歹享受到了,也算是一种梦想成真。”
系统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在原著里当反派的时候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嗯哼?”
“当反派都没现在他当穿书文男主这么降智,以为艹的咸鱼摆烂人设有多标新立异,不就是想不劳而获吗?都来混娱乐圈了,还想躺着就能爆红,钱就那么好赚吗?名声就那么好得吗?”
“秦爱卿来电话了。”郁桥突然说。
“……”系统委屈,“那臣退了。这一退,可就是一辈子。”
“不送。”
“……”
系统用小手绢抹泪,陛下你没有心!
第95章 Chapter95郁良被骂……
郁良被骂到真的想退出《氧气生活》的节目录制了。
他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郁桥在,他永远都是水逆倒霉的那一个。
但是经纪人劝他不能退出节目。
一方面要赔付巨额违约金,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如果现在退出了节目录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无法顺利复出了。
截至目前,他的人设立一个塌一个。
说自己是无辜白莲花,被网友发现是绿茶。
说,自己是个很有边界感,不会争夺兄长爱人,又被拆穿背后偷偷勾引莫鸣深,后来演都不演,以迅雷之速和莫鸣深结婚。
现在,他一直立的咸鱼人设也站不住脚,被网友看穿识破他的为人本质无非就是想要不劳而获。
此时郁桥退出《氧气生活》“家长群”,未来除非有什么事情能帮助他洗白,否则他想要复出是不可能顺利的。
若说洗白,他一没作品二没人品,拿什么洗白?
与其这样,还不如厚着脸皮一直呆在节目里,说不定还有转机。
网友不是骂他装,骂他畜生,骂他霸凌留守儿童吗?不妨乖乖立正挨打,当场表演一个立行立改。
立行立改就是,不咸鱼,不摆烂,努力奋斗,勇夺第一,做一个善良、积极、向上的好榜样。
这是改变郁良当前负面形象的唯一办法。
他现在不转人设,以后还是要转。迟早的事。
郁良听劝了。
他也深深地意识到,在郁桥的原生力量影响下,他用自己的“笔”为自己创造出的人设在娱乐圈根本吃不开,只会招来一堆的嫉妒。
并且,这本身就不是一个经得起推敲的人设。
咸鱼每天日入208w?不劳而获得有些多了吧?
想通了这一点,哪怕网友骂郁良骂得再惨,更哪怕所有观众都呼吁节目组把他踢出去,他都硬着头皮扛了下来,坚决不放弃录制。
他不主动辞录,节目组也不可能强行和他解约,毕竟莫鸣深是这档节目的投资人。
*
《氧气生活》很快要接近尾声了,此前得到的消息,Y市准备从这档节目中的12位嘉宾中选城市代言人的事,总算有了新的进展。
录制的最新一期节目,导演给嘉宾们下达了一个很独特的任务。
这个任务的背景是这样的:安霄县作为枫宫古遗址所在地,历史文化深厚,千百年来,这里诞生了无数的文人雅士,其中尤为著名的是几位名垂古今的画家。
远的不说,就说当今艺术届的元老级画家元金青元老,其祖籍就是安霄县。
因此,安霄县的艺术绘画氛围极为浓郁。
此地还有个学校叫绘枫书院,虽然规模不大,学生不多,但是里面就读的都是热爱绘画的孩子。
节目组的任务是什么呢?
嘉宾们需要前往绘桐书院,完成一幅画的使命。
“完成一幅画的使命?到底什么使命?”
去绘桐书院的大巴上,嘉宾们叽叽喳喳的猜测和讨论。
他们猜到了肯定是要画画,但是画幅画而已,为什么要用“使命”这种责任沉重感如此之强的词?
“对了。”朱宇想到一个问题,“你们谁擅长画画啊?反正我不会。”
“不会。”
“我也不会。”
“我上学的时候学过一点。毕业后就没再碰过颜料和画笔了。”
“有没有专业一点的?”
简福央突然用手指指向一路沉默寡言,还沉浸在人设崩塌,被网友网暴的阴霾中的郁良。
“阿良。”
所有人看向郁良。
简福央骄傲地科普道:“阿良从小学画画,天赋异禀,上学的时候拿奖拿到手软,后来还去国外的艺术院校深造了三年呢。”
“哇,看不出来啊。”
“那等下的使命就靠郁良了。”
换做是以前,郁良高低得口头谦虚几句,然后说:别靠我啊,我就是一咸鱼。
可现在他改人设了。
“嗯,放心吧,交给我。”他回答说。
画画的确是他擅长的,他很有自信。
朱宇和郁桥坐在郁良后面。
郁良听到朱宇问郁桥:“桥哥,你会画画吗?”
郁良嘴角勾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他会什么画画?就算会,也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
艺术是有钱家的小孩儿才能享受得起的,比如他,生长在郁家这样的豪门家庭里,从小生活富裕,无忧无虑,一生只需要干自己喜欢的和学自己喜欢的事物。
他从小就学习画画,长大后,更是直接花钱去国外的大学深造艺术,从来没有遇到过挫折。
而郁桥呢,穷人家的小孩儿,中学学的是理科,因为理科毕业好找工作。
他哪有那个资本去学艺术?甚至连上大学的学费都是问别人借的。
郁良不屑地想着,没一会儿,果然听到郁桥回答朱宇:“不太会。”
看吧。要会就怪了。
到了绘枫书院,校长带着几个老师和一些学生,老早就在门口等待迎接他们。
等校长把他们引进了书院,大家都被校园里的光景都惊呆了。
好美!
美得不像话。
美得像画。
这座书院不太大,但是种满了枫树,一眼望过去,枫林红似火,热烈美好得像进了一场滚烫又激情的梦境。
几栋古风学堂坐落在枫林里,像极了久远的壁画,落叶翩翩,遗世静立。
欣赏完书院的美景后,院长带他们来到一个很古老的地方。
说古老,是因为它是个有很多年历史的院子,院子里的一砖一瓦都是古老的。
其中有一面墙,哪怕经过了现代手段的维新,依然看得出经年岁月的斑驳沉淀。
而这面墙上,最令人震撼的是上面拓印了八幅古画。
校长介绍到,在建立绘枫书院之前,此地本来就有一个历经了数百年的书院,但因为历史变迁,或战争,或自然灾祸,原来的书院已毁,只剩下了这面墙。
墙上的八幅画,是曾经书院的学生留下的。
八幅,八百年,平均每一百年新增一幅。
它的意义在于,每过一百年,就会有一个年轻人站在此处和前人对话。
一百年前,有位学生留下了第八幅画。
一百年的今天,该轮到他们画下这第九幅画了。
“哇,用画来和前人对话,好浪漫,好有意义的一件事啊。”
“是,怪不得导演说这是一件使命感。”
“但不是说每幅画都是书院的学生画的吗?今天的这一幅为什么能轮到我们?我们哪里来的资格?”
导演回答道:“理论上说是只有书院的学生才能有资格,但是因为老书院已毁,新书院不拘泥于此,所以其实我们任何一个现代人都有资格站在这面墙面前和前人进行对话。但是——”
嘉宾们屏住呼吸看着导演。
“如果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就显得你们更没有资格。你们问问你们自己,凭什么能轮到你们?”
十二个嘉宾:“……”
咋还侮辱人呢?
导演又说:“所以,今天的你们,要万分珍惜这个和前人对话的机会。并且,如果你们抓住了这个机会,一百年后,会有一个子孙后代站在这面墙面前,和你进行跨越百年时空的对话。”
此话一出,在场的除了郁桥,其他所有嘉宾均肃然起敬,壮志满满,连脖子都仰得高高的。
朱宇迫不及待:“请问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画出现在这面墙上面?”
导演说:“很简单,PK制。你们每人自由创作一幅画,全部创作完毕后,我们会有一个十二人组成的评审团为你们打分投票,得分投票最高者的作品,将拓印在这面墙上,和前人一起,流传百世。”
导演介绍完以后,嘉宾们激动得血液都沸腾了。
“啊啊啊,早知道我打小就学画画了,现在不会画,咋整?”
“急什么?导演没说画技好的就一定赢吧?你们没看那八幅画吗?有的作品很漂亮,有的就很丑。”
大家纷纷走到画墙的面前,发现还真是。
有些画作,一看就出自大画家手笔。
有些就不一样了,普通的有,极丑的也有。
别的不说,就拿第一幅来说,真是丑得不像话,像个哪个孩童胡乱画的。
于是嘉宾们不禁疑惑住了。
“画第一幅画的老祖宗,他该不会是个小屁孩儿,随手涂鸦的吧?”简福央说。
郁桥低声骂骂咧咧:“你才小屁孩儿,朕那会儿已经好大了!!!”
朱宇突然看向他:“桥哥,你在说什么?”
“咳咳。”郁桥神色有些异样,“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画不可能是幼童画的。”
“怎么不是?”简福央反驳他,“你看这个笔画,这个意象,完全是小孩子才画的出来嘛。”
郁桥抿唇不语。
他是肯定不会*说,画这幅画的时候,他用的是左手。
因为右手受伤了。
张小艺摸了摸第一幅画,觉得奇怪:“说到这个意象,你们觉不觉得上面画的东西,很像今天的飞机,汽车,还有……奶茶?”
其他人本来在看其他画的,听到张小艺这么说,突然嗖的全都凑到第一幅画面前。
“天,好像是真的诶。”
“假的吧?八百年前哪里来的飞机汽车和奶茶?”
“说不定作者是从现代穿越过去的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你个头,什么飞机汽车奶茶?这就是一张古代版涂鸦。”
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只有郁桥若有所思。
他看向校长,问道:“请问第二幅画的作者作此画时,有何用意?”
按校长所说,这八幅画,是八代人的对话。
郁桥确信自己当初画第一幅画的时候,是听秦津舟的醉话以后,拿笔随手画的。
既是随手一画之物,根本就不是给后人的信,后人又怎么想到给他“回信”呢?
再说了,后人能读出他画的意思吗?
所以他最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百年后,会有那么一位年轻人,他不知是何脑回路,站在这面墙前,苦思冥想,然后以画作信,和百年前的枫钰帝来了一场注定不会有回信的对话。
再过一百年后,又有一个年轻人……
郁桥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校长被他问住了:“这……”
他仔细想了想,才回答道:“您问的问题,我们也思考过,可惜这无从考究。作第二幅画的作者也许只是一时兴起体会到了第一幅画作者的用意,回以了第二幅画作。紧接着,百年后,又有这个年轻人读懂了第一幅画和第二幅画,也以画作信,向前两位发出了一封注定没有回音的信。”
一百年又一百年,一代又一代,仿佛这是他们跨越数百年的承诺与约定。
郁桥负手而立在画前,眉头高挑,心头很微妙。
当天节目录制结束以后,他自己又单独在绘枫书院呆了很久。
“你说,百年后的那个孩儿,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在朕的后面跟一幅画作?”
郁桥盯着第二幅画,问系统。
系统也被问住了:“这我怎么知道?小说里也没写这个。”
过了会儿,它又说:“陛下。您看懂了第二幅画的是什么意思吗?”
郁桥沉默了片刻,突然掏出手机,给八幅画都拍了张照,然后发给秦序?
——yq:爱卿,你看这八幅画,如何?
对方正在输入中……
——秦序:都还不错
——秦序:除了第一幅
——yq:?
——秦序:形同狗爬
——yq:??
狗秦,惹怒朕,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第96章 Chapter96辰佑十二……
辰佑十二年,七夕。
遇刺后在京郊珊泉宫养伤养了数月的枫钰帝憋疯了。
在他提出要微服私访,但遭到摄政王秦津舟的拒绝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说想出宫透透气。
他还向秦津舟保证,绝不跑远,就在行宫附近的小镇玩一玩。
那时候,因为就在皇城脚下,附近的小镇都可热闹繁华了,每年七夕夜,都会举办一系列隆重的活动。
枫钰帝一辈子长在皇宫里,被头顶的十二旒皇冠困得寸步难行。
七夕这天,他心情极度焦躁,主要是因为的确在行宫无所事事的憋太久了。
更何况,他还生秦津舟的气。、
谁让这个男人趁他养伤,没有反抗之力,每天一有空就强迫他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
太坏了。
人一生气,就会干出一些不计后果的事。
枫钰帝,逃了。
当然,此逃非彼逃,他仅仅只是从行宫里跑了出来,身边还带了几个随从。
不过这已经非常了不起了,要知道,身为皇帝,平日里的一言一行,他都受着皇宫清规戒律的束缚。
今日,他终于逃出来了,来到了附近的小镇,心情大好。
七夕节,街上是不同凡响的热闹,枫钰帝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这里要吃一吃,那里要玩一玩。
秦津舟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蹲在路边看人下棋,尚未痊愈的右手缩在宽袖中,左手则捏着一根鲜艳甜腻的糖葫芦。
主棋的是个老头儿,很狂,自称是在世棋圣,世上任何人和他比棋都赢不了他。
不少路人不信邪,纷纷停下来和他比棋,他们每次都会约定,输了的人,需给赢家十文钱。
枫钰帝看了半个多时辰,发现这老头儿的确有点本事,竟然一局都没有输,收钱碗里积满了钱币,真是发大财了。
他年纪轻轻,也是狂傲之人,看得手心痒痒的,想上去和这老头儿比一比。
于是他把糖葫芦随手往旁边一递,对随从说:“帮朕拿好,朕且去和他比一比,赢了继续吃。”
接糖葫芦的手生得修长矜贵,莹白的指间不经意间沾了点糖渍,手的主人眉头一皱。
他有洁癖。
“王爷,我来拿吧。”随从说。
“不必。”拿着糖葫芦的男人嗓音低沉冷淡。
枫钰帝和老头儿比了整整三局。
都赢了。
围观百姓们纷纷为他鼓掌叫好。
老头儿气得脸红眼白,恼羞成怒,给枫钰帝粗鲁地丢了三十枚铜板,然后把棋盘一收,骂骂咧咧地走了。
枫钰帝就很无语:“朕是正正经经地赢你,怎还输不起呢?这情绪也太不稳定了吧?”
“你砸了人家的招牌,人家可不得生气?”
“那是朕的错吗?”
枫钰帝有些生气地回头看向随从,才发现,随从不是随从,是他讨厌憎恨、成日避之不及的男人。
铜板哗啦啦从左手手心掉落,少年皇帝脸色微微僵滞。
他在想,丸辣,朕才逃了不过几个时辰而已,这就被捉住了,怕是要吃这个男人的好果子了。
不对,朕是皇帝,怕他作甚?
枫钰帝脸色一板,由怕转怒,从鼻孔地发出一声高傲的冷哼,然后转身一头扎进了人群。
秦津舟知道小皇帝还在生他的气,所以也不追,只是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
小皇帝跑不远,再怎么跑也离不开他的手掌心。
可枫钰帝不这么认为,他天真地想,只要自己跑得够快,就能摆脱身后那个男人。
运气不好,街道前面聚集了一群人,形成了自然的人墙。
定睛一看,原来是有富绅摆了台子,要给自己及笈的千金抛绣球招亲。
他觉得很有趣,忍不住也停了下来,加入群众一起凑热闹。
他这热闹一凑,出事了。
因为生得过于出众,加之气质不凡,身上的穿着也是难掩贵气,往人群里一站,光芒胜过台上的娇美千金。
招亲的千金一眼便相中了他,眼含娇羞地把绣球往他的方向一抛。
一抛一个准,竟直接落在了枫钰帝的怀里。
枫钰帝先是愣了愣,然后乐了。
因为他民间常识少,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知道接了人家姑娘的绣球,就得和人家姑娘成亲。
他甚至还掂了掂这颗喜庆圆滚的绣球,转身炫耀地看了某人一眼。
某人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一双狭长深邃的凤眸凛冽如冬。
他紧抿着唇,手上还拿着小皇帝的糖葫芦,一步步走上前,声音低缓地问小皇帝:“很开心?”
“嗯。”
“这次是想娶回来做什么?皇后?还是皇妃?”
不提这一茬,枫钰帝还没那么生气,秦津舟一这样说,他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你管朕娶回来做什么?而且朕告诉你,别说朕娶回来这一个,朕就是娶回来十个、一百个,做皇后,做妃子,做侍妾,你都管不着!”
秦津舟的眸子压得凌厉骇人,语气波澜不惊,但是冷得让人心惊胆战:“这样啊……娶回来那么多,皇上宠幸得过来吗?”
“这你就别操心了!朕每天日理万机,还能冷落了朕的爱妃们不成?”
“郁、桥!”
糖葫芦从秦津舟的手中掉落在地,取而代之被捏住的是枫钰帝的左手。
他的手腕生得细,又从来都是养尊处优,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之骄子,皮肤一下就被捏出了一道红痕,疼得他怒斥了一声:“疼!放开朕!”
秦津舟松开了他的手腕,但是并没有放开他的人,因为手臂一环,把他强势地环进了怀里。
这样大胆荒诞的举止,要是在宫里,或者在没人的地方,秦津舟做了也就做了,枫钰帝早已习惯,懒得和他计较。
可这是在民间大街上,四周都是人。
枫钰帝的脸蹭的一下变白,仰头难以置信地瞪着抱着他的男人:“你疯了?”
秦津舟并不像个疯子,除了特定某些时候,比如小皇帝对别人动了心思要娶妻纳妾,或者总是躲着他,否则他一惯是个冷静自持的男人。
此时此刻,面对小皇帝害怕又愤怒的质问,秦津舟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怕什么?陛下不该和你的新娘子解释清楚,你已经有家室,不宜再纳妾了吗?”
“……”
没有见过民间世面的枫钰帝对这句话转不过弯来,下一刻,便听到一道女孩子的哭泣声响起。
他不明所以地扭头看去,便看到刚才抛绣球给他的招亲千金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看见他和一个英俊的男子相拥而抱,心情立刻从喜悦的云端跌落到崩溃的谷底,捂着嘴巴,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枫钰帝第一次把女孩子弄哭,慌得不行,推开秦津舟,手足无措地安慰:“你你你……你别哭啊。”
谁知千金哭得更厉害了,捂着脸,嘤嘤啼啼地转身跑着离去了。
郁桥懵了。
一看周围,所有的百姓都对他指指点点,骂他是没心肝儿的负心汉,更骂他是令人作呕的断袖之徒。
如同当头一击,枫钰帝浑身冷得发抖,第一次后悔从行宫里跑出来。
秦津舟也后悔了。
他立刻拉起郁桥的手,转身离开人群,随从和暗卫断后。
“等等。”枫钰帝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挣脱秦津舟。
秦津舟手心一空,慌了,回头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不知何时,有个瘦弱的小娃娃在捡掉落在地上的糖葫芦吃。
枫钰帝心生怜悯,在娃娃面前,蹲了下来,说:“糖果已经脏了哦,吹了会生病的。”
娃娃身上的衣服都是破了,脸上脏兮兮,但吃到了糖葫芦,满脸开心。
他哪里懂得什么生病,只是不断地说:“好吃……好吃。”
枫钰帝心里五味杂陈,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得很失败。
因为这小娃娃一看就是流浪儿。
可是,这不应该的。
他的子民,他的百姓,不应该流离失所、饥不果腹的。
枫钰帝不嫌脏的把娃娃抱了起来,低着头,走出人群。
他敏感多思,感觉自己一身的耻辱。
然而他并没注意到的是,自他抱起脏娃娃起,周围指指点点的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
没人知道眼前这个俊美年轻的断袖少年是谁,看华贵的服装,应该是个贵族。
如今有怜悯之心,爱戴百姓,愿躬身抚尘埃的贵族,可不多见啊。
离开了人群,郁桥漫无目的地走着,手一直轻拍着娃娃的背。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宝。”
“多大了?”
“四岁。”
才四岁的娃娃……
郁桥倏地停了下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后,他说:“回宫吧。”
秦津舟默了默,问:“你要把他带回宫?”
枫钰帝回头看向他,有些迷茫:“不然呢?”
秦津舟无奈地叹了口气:“至少要调查清楚他的背景,不是吗?”
“……哦。”枫钰帝抿了抿唇,“那现在怎么办?”
调查一个娃娃的底细说简单很简单,说难也很难。
秦津舟的目光落在四岁娃娃的脸上,眸中闪过一丝怀疑。
他并非生性多疑,但是对于小皇帝的安危,他总是要多出无数个心眼儿。
“把孩子给我吧。”
郁桥一开始不太肯的,因为他起了恻隐之心,怕真查出了什么,秦津舟会毫不留情把娃娃给杀了。
秦津舟一向如此,既是至善之人,也是至恶之人。
他曾率军队救下十三座城池总计数百万的百姓性命,也曾一人亲手杀光一整座地牢的叛贼。
当然,他向来都不屑亲自动手,因为嫌血脏,然而那座地牢的叛徒,曾经亲手策划过清明皇陵祭祖刺杀皇帝一事。
枫钰帝的右手,就是在那时差点废掉的,以至于养了数月,至今还没能痊愈。
自他清明遇刺后,秦津舟对他的安危不敢松懈一分,哪怕今天逃出行宫,说是逃,其实附近暗卫无数,那都是秦津舟的心腹和密网一般的爪牙。
枫钰帝不肯给,秦津舟眯了眯眼,语气施压:“皇上,把孩子给我。”
枫钰帝这回立马给了。
因为他怕再不把孩子给秦津舟,秦津舟会当场杀了这孩子。
夏季多雨,前一刻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就瓢泼大雨兜头淋下。
秦津舟非常迅速,把枫钰帝拉至屋檐下。
看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枫钰帝的目光被旁边一块招牌给吸引住了:“苦……菜……观……”
好苦的名字,而且这招牌真破,挂在大门上,摇摇欲坠。
门也摇摇欲坠的。
这小观,真苦,真穷啊。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位白须老者走了出来,看见屋檐下站着的几位躲雨人,他立马说:“几位请进来躲雨吧。”
多好的老人家呀。
枫钰帝忙作揖感恩:“多谢。”
半个时辰后——
枫钰帝拿着一张账单,沉思道:“喝了您几杯茶水而已,您居然要收朕……咳,收我二十两银子?”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难道我们喝的是什么长生不老之水吗?”
白须老者就是这苦菜观的观主,嘿嘿一笑:“看小公子说的,几杯茶水当然不值什么钱,当老夫请你们的。”
“那这二十两银子……”
“啊,躲雨费,你们五六个人,半个时辰二十两,这钟点房不贵吧?”
枫钰帝:“……”
他说这老头子怎么这么积极地把他们迎进观?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宰他呢。
枫钰帝把手伸进秦津舟的衣服里,掏了个钱袋子出来,不情不愿地付钱。
老观主拿到钱,又是嘿嘿一笑:“小公子,我这儿可以住宿,单人间情侣间都有,且收费都不贵哦。你看你和你的……”
他扫了一眼秦津舟。
秦津舟生得剑眉凤目,气宇轩昂,黑眸慵懒的流转间,散出的威严气息令人生畏。
老观主吓得不敢乱说,所以在斟酌语句,片刻后,他发现这二位俊美的公子举止间甚是亲密,怕是那种关系,便接着前面道:
“小公子,今日是七夕,你和你夫婿今晚住我这儿的情侣房,正好打折售,一晚八折,两晚七折,要是长住的话,就……”
枫钰帝涨红了脸:“谁说他是我夫婿了?”
秦津舟突然淡淡道:“先住一晚吧。”
说着,一锭金子放在桌上。
老头儿忙不迭地收了金子,对秦津舟点头哈腰:“您二位请好儿吧,今晚的服务包您俩满意。”
枫钰帝黑着脸看向秦津舟:“秦、子、序!”
秦津舟嘴角愉悦地弯起:“嗯?子又突然发音了?”
“……”枫钰帝不悦道,“为什么要住下来?”
秦津舟拿帕子轻轻地擦拭少年的脸,眸子由此前的冷漠变得温雅柔和:“好不容易逃出宫,不在外头多呆两天,多亏呀,不是吗?”
“可你平时不是不让朕出宫吗?”
“现在改变主意了。”秦津舟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小皇帝单薄的肩膀上,“你不是一直想微服私访吗?来都来了,玩开心了再回去。”
郁桥听到此话,眉头舒展开来。
然而想到外头百姓看他和秦津舟的眼神,心情一下子又跌落回了谷底。
他不懂,他和他之间的事情,为什么这么不能见人?
第97章 Chapter97皇帝要留……
皇帝要留宿民间,本应通知当地官府的,但枫钰帝本来就是私自逃出来玩儿的,要是阵仗闹得太大,到时候百官肯定又要唧唧歪歪地劝诫和教导了。
烦。
索性,住这小破观也不错,神不知鬼不觉的,居住环境差是差了点,也算是体察民情了。
枫钰帝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等小破观的小厮把他和秦津舟领到客房后,发现这客房虽然朴素,陈设摆布却雅极了,尤其窗外是一片枫叶林,风声簌簌,美不胜收。
枫钰帝趴在窗台上,呼吸着雨水和枫叶林的混合气息,心旷神怡。
趴了一会儿,他直起腰,疑道:“什么声音?”
给他们斟茶的小厮说:“是学生在学课。”
“学生?你们这儿还是个学堂?”
小厮恭敬地回答:“小私塾罢了,学生不过四五个。”
“既是私塾,也是茶馆,又是旅店,还是道观,你们这地儿的业务开展得还挺多呀。”
小厮有点尴尬:“是……是有点多。但,这也没有办法,我们需要钱。”
小厮把小破观的来历和故事一一陈述道来。
原来,苦菜观曾是个香火鼎盛的道观,备受百姓推崇,谁知后来出了个意外。
一个天气不太好的日子,一名中年男子来苦菜观上香拜神,摆着摆着,天上劈下一道惊雷,正好劈中了道观,房梁也正正好砸中男子,男子当场死亡。
既出了命案,官府便查封了道观一段时间,虽然后续又解封了,可香火大不如前,于是道观渐渐的破败了。
为了维持生计,年迈的观主不得不另辟蹊径,比如开辟学堂教娃娃读书,靠收学费来解决道观困境。
但是,老观主又是个大善之人,正经子弟没收回来一个,一味地捡流浪娃娃回来养。
好嘛,学费没的收,只能再另辟蹊径,就把一些房间收拾出来,做起了旅店的营生。
“无论怎么说,老观主能教养学生,也算是个博学之才。”枫钰帝真诚夸赞道。
小厮挠了挠头:“还好还好,其实也就识得几个字儿罢了。”
“识得几个字儿就敢当夫子?”
“他是个画痴,别的教不太来,称得上手的,也就只敢教学生画画。”
枫钰帝一听,心想老观主的画技必然高超,便挑眉说:“好呀,朕……咳,我倒要和他切磋切磋。”
正在点香祛湿的秦津舟懒洋洋抬眸问了一句:“你拿左手切磋吗?”
“……”
枫钰帝尴尬得一甩宽袖,将右手背在身后。
小厮走后,秦津舟去帮小皇帝宽衣。
小皇帝吓傻了,忙后退几步,面红耳赤地瞪着他:“你疯了?这又不是在皇宫。”
秦津舟一愣,然后勾唇坏坏地笑:“这里只有我们二人,为什么不可以?”
“你……放肆!成何体统?不行不行不行!”
枫钰帝捂着衣服,缩得远远的。
秦津舟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了,不逗你了,未时了,该阖眼小憩一会儿了。”
“……哦。”原来是朕多想了。
说到未时小憩这个习惯,还是枫钰帝认识秦津舟以后才养成的。
那时他还是太子,每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在不间断地学习,辛苦极了。
但是,秦津舟当了他的摄政王以后,即使他再忙,秦津舟也会每天强制他在未时必须小憩两炷香的时间。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枫钰帝起初并不习惯,也不懂秦津舟为什么非要每天固定在这个点逼他睡觉。
秦津舟见小太子不听话,便开始每日在未时盯着他就寝,不睡就会有各种惩罚。
当然,那时年纪尚小,这个男人还不至于染指他,不然那得多畜生呀。
化身畜生,是在他稍微长大一些,可以娶妻纳妾的时候。
总之,在秦津舟的亲自盯梢和胁迫下,枫钰帝渐渐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每天雷打不动。
其实睡午觉也没什么功效,只是每天政务繁重,固定未时小憩一会儿,给后半天的精力续航罢了。
今日逃到宫外玩耍,不用处理政务,自然没什么劳累的,所以枫钰帝自然而然地忘了要睡午觉。
秦津舟却惦记着。
枫钰帝倒也不和他犟,错过秦津舟的手,合衣在房内的唯一一张大床上躺了下来。
秦津舟见状,勾了勾唇,转身要出门。
枫钰帝翻了个身,睁着清澈的眼睛望着他:“你不睡吗?”
秦津舟砰的关上门,转身往床的这边走来,同时,抬手开始脱外衣。
枫钰帝脸色微变,把被子一拱,蒙到头上,后悔地喊道:“你不要过来啊——!!”
“……”
秦津舟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强行把被子拉下来,低头在小皇帝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然后起身,又离去了。
这回是真的走了,门合上时动静甚是温柔。
枫钰帝眨了眨眼,感受着额头上的湿意和余温,嘀咕:“都出来玩儿了,怎么还那么忙?”
不管了,睡觉。
枫钰帝低估了玩耍需要耗费的精力,一闭眼,很快就睡过去了。
可能是因为出了宫,短暂地失去了做皇帝的压力,所以这一觉睡了不止两炷香,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但,秦津舟还没有回来。
枫钰帝整理好衣服,走出房间。
正好,老观主亲自来请他吃晚饭。
吃饭时,老观主特地摆出了一道民间的美酒,说此酒名叫怀霞春,乃酒中上品。
枫钰帝品尝了一下,当真是美酒。
正因为是美酒,一不小心就贪杯了。
他平日酒量尚可,不曾想,这酒竟让他醉了。
不过幸好,只是微醉。
这时,秦津舟终于披着夜色回来了,怀里还抱着白天捡回来的四岁娃娃。
娃娃手里抱着一串干净新鲜的糖葫芦。
秦津舟的手里也拿着几串糖葫芦,不用想,一定是给小皇帝带的。
他威严地瞥了一眼老观主,老观主立刻识趣地放下酒杯离开。
枫钰帝接过娃娃,唇齿含糊结巴地问他:“这下,朕可、可以带他回宫了吗?”
秦津舟道:“可以,但我不赞同。”
“为何?”
“你今日捡一个带回宫,明日捡一个带回宫,难道要把天下的孩子都捡个遍吗?”
枫钰帝愣住。
片刻后,他眼圈一红,扭开脸,开始生闷气。
秦津舟把孩子从他怀里拎出来,交给随从,并让他们退下,然后伸手去抱小皇帝,要开始哄他。
但小皇帝并不吃这套。“哼,别碰朕。”
越气越上头,他又忍不住骂道:“朕讨厌你。”
很幼稚的宣言。
秦津舟都听腻了。
但听腻不代表能接受,他脸上的柔和瞬间如外衣褪下,冰冷地盯着清俊倔强的少年皇帝。
他抿了抿唇,抬起修长的手指,捏住小皇帝的下巴,迫使小皇帝转过脸来和他对视。
“还在生气白天的事情,嗯?”
枫钰帝睁着一双湿漉漉又气愤不已的眸子瞪着男人,很凶很凶,像只还没长大的小狼在朝他张牙舞爪企图威慑恐吓退敌人。
可惜,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只剩下了可爱,招人蠢蠢欲动的。
秦津舟得到答案了,指尖的力道一软,眼睫微微下垂,眸底闪过几分愧疚,和一丝难以捕捉的憎恨。
小皇帝一怔,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是,这个男人到底在憎恨什么?
桌上还有很多酒,秦津舟开始自顾自地饮了起来。
枫钰帝懒得理他,起身踉踉跄跄地回房。
当夜狂风大作,枫叶林被吹得摇曳哀嚎,他趴在窗台上兀自发呆。
呆久了,酒也渐渐的醒了。
算了,歇息吧。
枫钰帝褪掉外衣要往床上躺,不知怎的,又坐起来,鬼使神差地往外走。
他回到厅堂的时候,夜雨在淅淅沥沥地下,秦津舟已不在饮酒了,因为酒瓶酒杯都空了,人也醉了,单手支着脑袋,眼眸深邃迷离地望着虚空中的某点,不知在思考什么。
或许什么也没思考,只是难得的抽离发呆。
枫钰帝立在不远处,想了想,觉得还是走吧,别多管闲事。
他不想不痛快地和这个男人呆在一起。
然而,他才转身,身后一句轻轻的“小七”,把他给唤住了。
小七。
只有这个男人才会这么唤他。
因为在先帝的诸位皇子公主中,他排行第七,所以秦津舟叫他小七。
小时候他还觉得没什么,现在长大了,竟觉得这个称呼有些羞耻。
但秦津舟偏要这么唤。
倒也不是天天唤,只有二人独处时,尤其是一些暧昧亲密的时刻,男人情动得厉害,会忍不住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低唤:小七……我的小七……
此时,秦津舟又这么唤枫钰帝,枫郁帝断定他喝醉了。
这个男人一向自持,很少喝醉的,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在他面前,因为只有在他面前,秦津舟才会如此的不设防。
枫钰帝心房不禁变软,转身回到秦津舟的身边。
秦津舟早就在等他了,伸手把他捞进自己的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头顶,轻轻喟叹道:“小七,跟我回家吧。”
“?”
枫钰帝本来还在思考要不要挣扎的,听到他突然说这句话,觉得莫名其妙的。
“回家?”他想了两秒,“回珊泉宫吗?”
这是他定义的他们的家。
因为珊泉宫是秦津舟送他的弱冠生辰礼,而他们之间大部分私密欢爱的日子,都是在那里度过的。
然而秦津舟摇了摇头。
“??”小皇帝在他怀里拱了拱,不解,“那是……回秦府吗?”
秦津舟又摇头。
枫钰帝彻底懵了。
第98章 Chapter98秦津舟说……
秦津舟说要带他回家?
可秦津舟是京城人,说要带他回家,既不回珊泉宫,也不回秦府,那是回哪里?
他还有别的家?
秦津舟看出了小皇帝脸上的疑惑和好奇,薄唇微启,欲言又止。
枫钰帝:“???”
“算了。”
“……”
可恶,吊朕的胃口。
枫钰帝突然揪住男人的领子,眯起眼睛,恶狠狠地警告:“说清楚,告诉朕,你为什么想回家?要回的又是哪个家?”
秦津舟身体微微后仰,心情愉悦了两分,因为他很喜欢这样的小皇帝,白皙清秀的脸上满是高傲和霸道,就很招人。
“看着朕的眼睛,回答朕!”
“不回答?好好好,秦津舟秦子序秦序,你丸辣。”
秦津舟秦子序秦序嘴角微弯,欣然等待霸道小皇帝的惩罚。
然而下一刻,他的脸色骤然变了。
小皇帝顽劣一笑,满脸都是邪恶的得逞之意。
秦津舟的呼吸变得缓重,双眸染上一层淡淡的欲色。
他仰了仰下巴,喉结难耐地滚了滚,嗓音低沉喑哑地命令道:“小七,下去。”
小皇帝双腿跨坐在他腰上,仰头望天,假装什么都不懂,什么也没听到。
假装懵懂耳聋也就罢了,还故意动了动。
秦津舟顿时感觉自己某处要炸了。
他额上的青筋都爆起了,隐忍地低斥道:“不听话是吧?”
小皇帝微微一笑,突然凑到他耳边,引诱道:“告诉我嘛,舅~舅~”
这句撩人的舅舅,和直接在秦津舟身上点火有什么区别?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双手托住小皇帝的臀部,作势要把他抱起来。
想都不用想,小皇帝接下来肯定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小皇帝一下就慌了,连忙抱住男人的脖子,贴着他的唇边,欲吻不吻,眼尾通红,很乖很委屈很可怜地说:“舅舅,好舅舅,你说过喜欢我的……”
这算什么?
心肝宝贝儿的控诉。
秦津舟的心尖儿瞬间塌陷了下去,把小皇帝往怀里压了压,低头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很轻地问他:“那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小皇帝抓着他的衣服,懒洋洋道:“可你还没说你家在哪儿呢?万一是十万八千里外的穷凶极恶之地呢?”
秦津舟眉宇微蹙:“是有些远,但并非是穷凶极恶之地。”
“昂?”
“相反,那里很好。”
“有多好?比我大枫朝还好吗?”
秦津舟沉默了,又是欲言又止的神色。
“?”枫钰帝天都塌下来了,“什么?这世上竟有比我大枫朝还好的地方。”
“……”
秦津舟突然咳嗽了一声,手顺着小皇帝的脊背轻抚,哄他:“倒也不绝对。但的确有优越之处。”
枫钰帝冷哼,不服道:“比如?”
秦津舟低头,和他鼻尖蹭鼻尖:“比如,在那里,男子和男子是可以成亲的。”
“!!!”枫钰帝猛地推开男人,瞳孔震颤,“什么?男子和男子可以成亲?那不是胡闹吗?”
“……”秦*津舟有些恼,“为什么胡闹?你不想和我成亲吗?”
“朕不想。”
“……”秦津舟脸色铁青,咬牙骂道:“郁桥,你再说一遍。”
好好好,刚才还温柔地叫小七,这会儿就连名带姓直呼朕的名字。
不就是一个名分,有这么重要吗?
小皇帝冷哼:“除了男子和男人子可以成亲以外,你老家还有哪里比我的大枫朝更好的?”
秦津舟却道:“只这点,对我已经足够了。”
“所以你就想回家?”枫钰帝震惊道。
男人纠正道:“是带你回家。”
“咳咳。”
真不害臊?这和告白有什么区别?
面对男人的深情凝视,枫钰帝怕自己溺死在里面,所以神容别扭地转头看向别处,同时说:“朕不能为了和你成亲就抛下朕的子民吧?”
秦津舟抿唇静默,眼底像星辰陨落后一片寂灭。
枫钰帝悄悄瞥了他一眼,不知怎的,心立刻折叠了起来,有点难受。
片刻后,他不忍道:“那、那你再和朕讲讲你的家乡呗。朕……至少要了解一下吧,不然去了人生地不熟,什么都不懂。”
秦津舟抬眸凝着他,问道:“你想看海,对吗?”
“昂。”
但海距离怀京太远,枫钰帝身为皇帝,一辈子都可能无法离开京城,想要看海,比登天还难。
秦津舟的掌心捧住他的后脑勺,五指浅浅插.进他的长发里。
“那里有飞机,汽车,很多先进的交通工具,只要你想,两个时辰内就可以从怀京抵达东海边境。”
“飞机是什么?汽车又是什么?”
“你要是喜欢,我给你买一座海岛好不好?我们一年四季都住在那里。”
枫钰帝咋舌,摄政王真是有钱啊,说买岛跟闹着玩儿似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过,他更关注另外一个问题。
“啊?一年四季都住那儿吗?”
“对,只有我们两个。”
小皇帝又醉了,脑袋晕乎乎,觉得这梦真是有够美的,小心脏噗噗乱跳,就很向往。
但理智很快战胜了他,因为他认为:“不成不成,两个人住一个岛,太奢靡浪费了,这天下还有许多无家可归之人呢。”
“……”
“哦对了,你刚说的飞机和汽车到底是什么?真的可以两个时辰内就带我从怀京到达东境吗?”
“嗯。”
接下来,秦津舟花了半个时辰和小皇帝讲了一些关于飞机和汽车的知识。
然而这些知识对于小皇帝而言,太天马行空,太天花乱坠,太冲击他的现有观念了。
他忍不住想,这些肯定都是秦津舟的醉话,当不得真。
不过,口嫌体正直,枫钰帝也是奇奇怪怪的,竟莫名其妙拿了纸和笔,按照秦津舟描述的,把所谓的飞机和汽车都在纸上画了下来。
画的时候,他忍不住还问:“除了飞机和汽车,还有别的吗?”
秦津舟从背后搂住小皇帝的细腰,低眸看他画画,眉眼松展:“你想听哪方面的?”
小皇帝想了想,说:“美食。朕爱的那些,比如奶茶,有吗?”
他指的奶茶,是西域草原定期进贡的新鲜羊奶茶,小皇帝素日里最爱喝。
秦津舟却说:“有是有,但那里的年轻人常喝的奶茶,并非是你爱喝的那种。”
小皇帝睁着澄澈的大眼睛望向他:“那是哪种?”
“我也没喝过,好像很多是……植脂末做的?不太确定,反正是种不健康的饮品。”
郁桥想了想,只关心一个问题:“好喝吗?”
“可能吧。在年轻人中很受欢迎。”
“那就是好喝。”小皇帝终于画完了自己认为的汽车,“它长什么样啊?”
“很普通,就是一种装在杯子里的饮品。”
“这样吗?”
秦津舟看着小皇帝的初创作品,半晌后评价道:“虽然形似狗爬,但也形似三分。”
“……”枫钰帝撂下毛笔,“朕这不是右手用不了,只能用左手吗?”
秦津舟看着怀里炸毛的小皇帝,忍笑:“好好好,我的错,小七画得最棒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
枫钰帝把笔塞到秦津舟的手心里:“来来来,你画。”
“好,我画。”
秦津舟顺着小皇帝,耐心极了,不过他依然不是自己亲手执笔画,而是让小皇帝重新捏着笔,自己握着他的左手,一点点教他画。
有了秦津舟的引导,枫钰帝这次画的作品好看了许多,至少不再形似狗爬。
小皇帝看着画里的东西,不可思议极了。
紧接着,心里落差就很大。
“秦津舟。”
“嗯?”
“你可以为朕买一架飞机回来吗?”
“……”
“汽车也为朕买回来一辆。”
“…………”
“奶茶就不必了,到底不是健康之物。”
“………………”
秦津舟沉吟片刻,问:“我买回来以后呢?”
“你说你的家乡能产如此神物,朕的大枫朝凭什么产不出来?”枫钰帝异常认真地回头看向一直抱着自己的秦序,语气坦荡荡:
“朕,要偷师。”
秦津舟:“……”
“干嘛?偷不了吗?”
秦津舟突然说,“陛下,该歇息了。”
“?”皇帝精神得很,满心满脑都是让大枫朝更加富裕强大的雄心壮志,“歇息什么歇息?人民歇息了吗朕就歇息?”
“……”秦序看了眼漆黑的夜色,叹息道,“这个点,人民应该都歇息了。”
“就算这样,朕还……啊——!!”
小桌几杯碰翻,一心为民的枫钰帝被秦津舟横抱了起来。
片刻后,房门被踢开,又被踢上。
不一会儿,房内的空气热了起来。
衣服褪了一地,秦津舟很温柔,但还是把枫钰帝弄哭了。
因为他再温柔,情难自已起来,就像变身一只野兽,很凶,很凶。
凶就算了,还很久。
两个人烫得不行,秦津舟吻去小皇帝眼角的泪水,又问他:“小七,和我回家好不好?”
小皇帝没答。
秦津舟迟迟得不到自己的答案,让小皇帝哭得更凶了,想要强迫枫钰帝同意。
枫钰帝只好委屈地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秦津舟竟然顿了一下。
小皇帝抬起泪眼朦胧疑惑地看向他,出人意料的是,他竟从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到了迷茫、不解和淡淡的忧愁。
枫钰帝也怔了怔,问道:“你该不会是不知道怎么回去吧?”
秦津舟沉默。
枫钰帝:“……”
真是奇奇怪怪的一个男人。
第99章 Chapter99次日,枫……
次日,枫钰帝很晚才起床,身上已经换了新的、干净的衣服,是秦津舟亲手为他穿的。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自己也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养尊处优,矜冷高贵,不食人间烟火,但每次面对小皇帝,都是亲力亲为地照顾他。
比如每夜恩爱过后,一定要亲自帮小皇帝洗干净,然后帮他换上最干净柔软的睡衣,盖好被子,哄他睡觉。
做累了,半夜可能会饿醒,所以还得提前让人备好一些口感不淡又不腻的糕点,已备小皇帝随时补充能量。
小皇帝一开始是很别扭的,次数多了,时间久了,渐渐的也就习惯了,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那个男人体贴入微的照顾。
哼,都是那个男人欠朕的。
老观长早就为枫钰帝准备好了吃食,都是民间干净又美味的美食。
不用看,还是秦津舟吩咐的。
他心情还不错地享受着,也没问秦津舟去了哪里,那个男人一向忙碌和神秘。
吃着吃着,哒哒哒,一个小不点儿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枫钰帝低头一看,是昨天抱回来的娃娃。
“阿宝,早上好呀。”
阿宝很亲人,熟门熟路地爬上他的大腿,然后举起小手,挥了挥一张纸。
枫钰帝定睛一看,竟然是昨晚他画的那张画。
老观主立马说:“小公子,方才小厮收拾厅堂的时候,见有两张画作散落在地,其实一张已被脏污,另一张涂鸦倒是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您还要不要,所以特地留了下来。”
枫钰帝吃东西的动作顿住。
“涂、鸦?”
老观主反问:“难道不是吗?”
“……”高傲的枫钰帝冷哼,“不识物的臭老头儿。”
臭老头儿的脸色也臭了:“小公子,老夫只是客观评价而已,你何必恼羞成怒?”
他捋了捋自己长长的胡须:“老夫可是这大枫朝最……”
枫钰帝锐利地眯眼。
“咳。是这怀京城……”
枫钰帝审判地眯眼。
“咳咳,是这十里八村……”
这下,枫钰帝没有眯眼了。
臭老头儿终于自信了起来,自吹自擂道:“老夫可是这十里八村唯一一位画圣,评价你的资格还是绰绰有余的。”
自吹完还不够,要继承点评枫钰帝的画:“你这画,老夫说涂鸦都甚是抬举你了,不过就是一鸡爪狗爬之作,一文不值。”
鸡爪狗爬之作。
一文不值。
枫钰帝的额头皱起愤怒的褶子:“好好好,朕……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画圣画的是甚么多了不起的画。”
老观主一拍桌子,大喊一声:“好!且跟我来。”
“……?”怎么好像上当了?
枫钰帝牵着阿宝跟着老观主来到一个侧院。
这院子原来可能是用来歌功颂德的地方,但此刻荒废了。
老观主指着一面墙,得意道:“这就是老夫平生所做的神画,请欣赏吧,但是切记,欣赏完以后,你可崇拜老夫,千万不能拜老夫为师,因为老夫早已出世,不再收弟子。”
“……”
枫钰帝扫了一眼墙上张贴的画作,好些张呢。
“哦。”
短短一个字的评价,让老观主愣住了。
“哦?”
“嗯。”
“嗯?”
枫钰帝真诚地夸奖道:“画这么多,真是辛苦你了。”
老观主气得捶胸顿足:“你知道你在说甚么吗小后生?老夫这些画可都是……”
枫钰帝已走远,任凭老头留在原地暴跳如雷。
他抱着阿宝经过小学堂,停了下来。
学生们还没上课。
一大一小坐在回廊里,枫钰帝拿起自己昨晚画的那张被秦津舟评为形同狗爬,又在刚才被老观主评价为鸡爪狗爬之作的画,在思考着什么,懒洋洋地问阿宝:“阿宝,你说,这画,朕画得好不好看?”
“好看。”
“那你知道朕画的都是什么吗?”
阿宝摇头。
四岁的孩子能懂什么?
枫钰帝把娃娃抱到大腿上,捏着那张纸,告诉他:“这个是飞机,这个是汽车,还有,这是奶茶……”
阿宝听得很费劲儿,但很乖,绞尽脑汁地理解这个大人到底在讲什么。
“唉,真是不知道,朕的大枫朝什么时候才能造出这等神奇之物?”
枫钰帝仰望天空,惆怅叹息:“朕啊,要是能活一万岁就好了,这样在有生之年必然能看到。”
阿宝仰望着小脑袋望着他,只听懂了这一句“要是能活一万岁就好了”。
他拍起了小手高兴地欢呼:“万岁,万岁,万岁。”
枫钰帝低头看他。“人怎么可能万岁?能活百岁就已算长命了。”
于是阿宝又拍小手欢呼说:“百岁,百岁,百岁。”
“嗯,臭小子,你也要长命百岁啊。”
“好耶!”
一天后,枫钰帝和秦津舟离开了苦菜观。
回宫了。
是枫钰帝自己主动提的。
玩归玩,闹归闹,身为皇帝,国事还是放不下。
虽然他的右手不能批奏折,但是眼睛能用,耳朵能听,朝政基本能正常处理。
简而言之,他想复工了。
秦津舟这回顺着他的心意,随他怎么做都行。
有一点和计划不一样,那便是,阿宝并没有被他们带回宫。
他们把他留在了苦菜观,同时,赠送了老观主一笔不菲的钱财,里面既包含了阿宝的抚养费,也包含了对老观主的感谢费。
此外,还命人把苦菜观大力翻修了一遍。
也是这个时候,老观主才知道自己主动招来的两位贵公子不是普通的贵公子,而是当今圣上和摄政王。
他又捶胸顿足,哎呦呦,老夫怎敢骂圣上的画是鸡爪狗爬之作?大逆不道,要诛九族的啊。
好在圣上宅心仁厚,没有和他一般见识。
时光荏苒,许多年后,枫钰帝再一次来到苦菜观。
臭老头儿还是那个臭老头儿,只是更老了。
阿宝拔高了不少,也健壮了许多,成为一名朝气的少年。
昔日又穷又破的苦菜观,成为了镇上最闻名的绘画学堂。
当然,教学的老夫子不是臭老头儿,而是请了许多有名的画师。
他的画技在当年被枫钰帝淡淡地评价过:“哦”,“嗯”,“画这么多,真是辛苦你了”。
他哪里还敢亲自教学?这不是忤逆圣上,误人子弟吗?
臭老头儿带着枫钰帝来到侧院。
还是那面墙,臭老头儿的自恋之作已不再,倒是把枫钰帝那幅鸡爪狗爬之作给拓印了上去。
枫钰帝觉得有些辣眼睛:“一把年纪了,还是一枚溜须拍马之徒。”
臭老头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然后看了看枫钰帝的身边,问出自己早已憋了一路的问题:“陛下,您的……咳,秦王今日怎的没陪您?”
“他啊……”
枫钰帝看向不远处的枫树林。
一片漫红,像血色泼墨。
他面无表情,平静道:“死了。”
“啊?”
臭老头儿吓得一把老骨头都差点闪断,他扶稳了拐杖,擦了擦汗,笑说:“陛下真会开玩笑,王爷前不久不才带兵从塞外凯旋而归吗?”
枫钰帝的眉宇间尽是疲惫,早已没了当初的少年之风。
他似乎觉得聊这个人,聊这个话题很没意思,便转眸看向阿宝。
阿宝也正在望着他,眼里充满了崇拜。
枫钰帝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转身离去。
“陛下。”
枫钰帝回头,问他:“何事?”
阿宝指着枫钰帝多年前的鸡爪狗爬之作,说:“陛下,飞机,汽车,奶茶。”
枫钰帝无所谓地笑了笑:“都是假的,醉酒后的梦话罢了。”
江山未易主,物是人已非。
什么情深似海的话,都随着时光一起卷进了洪流里,变成了那晚捉不住的风,留不住的雨。
必然是梦话,假话的,不然没有任何解释。
阿宝听枫钰帝这样残忍无情地回答,久久不能语。
枫钰帝背着手,转身而去。
“你怎么知道?”阿宝突然急迫地追了两步,既恭敬,也不恭敬:“陛下,您跟王爷回过家吗?”
枫钰帝的背影狠狠一震,脚步也僵在了原处。
少顷,他冷冷一笑:“回什么家?不过都是信口雌黄罢了。”
“您怎么证明?”
枫钰帝转头凛冽地看向少年:“你又怎么证明?”
阿宝哑口无言。
枫钰帝冷哼一声,愤怒地甩袖离去。
阿宝呆立在原地,很久很久以后,说:“有办法证明的?”
臭老头儿嘲笑他:“怎么证明?”
“我只要让陛下看到真正的飞机汽车和奶茶,不就能证明王爷的家乡一定存在吗?”
“你脑子魔怔了?那玩意儿过千八百年也造不出来。”
“不,一定可以的。”
“好好好。”臭老头儿被他气到了,说道,“就算能造出来,那老夫问你,你能活多少岁?”
“我要长命百岁。”
“即便长命百岁,在千八百年时光面前,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分之一的小刻度而已。”
阿宝反驳他:“我还有子孙后代呢。十代百代,千秋万载,总有一天会看到的。”
“真等到那一天,你的陛下也早已殡天,成为岁月里的沧海一粟了。”
阿宝前一秒还激情亢奋,热情满满,这一刻,如遭冷水当头浇下,神色悲伤。
“是啊……他看不见。”
老观主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别天真了。”
“要是,陛下能千年万岁就好了。”
老观主拄着拐杖离去,在空远的拐杖声中,他在枫声里叹道:“不必替他人许愿,或许对他来说,一百年就已经够长了。”
“人啊,总要去一个终点。”
“自愿的也好,非愿的也罢。都逃不过。”
阿宝执拗得像快顽石,冲他苍老的背影喊道:“什么自愿非愿,反正他一定可以如愿!!!”
“呵呵呵……”
***
叮铃铃——
叮铃铃——
“灯光,音响,耳麦,摄影,准备。”
“哎呀呀,导演,我这么帅,就不用打光了吧,自然光就好。我超自信的。”
“哦对了,我桥哥也不用。他不仅帅,而且皮肤还很白,再给他打光,他就要像吸血鬼了。”
“郁桥补点口红吧,嘴唇太白了。”
“不太正常,他好像生病了。”
“等等——导演,录制暂停,快叫救护车!”
第100章 Chapter100郁桥睁……
郁桥睁眼从医院醒。
和第一天穿来这个世界时的感觉是一样的,极度不舒服,浑身都疼,记忆七零八碎的,厚重地冲击着他的大脑。
系统安抚他:“陛下,镇定!镇定!!”
郁桥扶着脑袋缓了好半天,不适感才渐渐减轻。
“你干了什么?”他脸色苍白地问。
系统对着手指,老实地回答说:“也没干什么呀,就是帮您回忆了一下您遗忘掉的过去而已。”
“苦菜观?画?”
“是的,还有您和秦王寄养在那儿的阿宝。”
郁桥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发了好久的呆。
当皇帝的时候,因为国事繁忙,有些事的确记不太清了。
最重要的是,当初一些认为经不起推敲的细节,如今回忆起来,反而才领悟过来,原来它正是某些情非得已的答案。
“第二幅画,是阿宝作的?”
“是的。他后续的故事,您是没这方面的记忆的,所以统向您科普一下,后来啊,他成为了当世有名的画家,开宗立派,座下桃李满天下。”
“并且,他还是历史上有名的百岁老人,活了整整105岁。而在绘桐书院那面传世墙上的第二幅画,正是在他104岁时所作,他在履约回答您这个世界的变化,他试图想证明,您画里的世界,在未来某一天,一定会实现。”
郁桥了然了:“那后面的画,都是他的学生所作?”
“倒也不全然如此。阿宝去世后,门生门脉自然随着岁月的前进而凋零,三五百年后,渐渐的也就彻底断了。但有些传承,并不是一定要他本人的子弟才能接任。使命会随着每一个看懂这些画的后代继任下去。”
郁桥失笑:“使命?这只是朕当时一时兴起的涂鸦之作罢了。”
如秦津舟和臭老头儿所说,形似狗爬,是鸡爪狗爬之作。
“那又如何?可这对后人不一样呀。他们虽然不知道第一幅鸡爪狗爬之作是您所作,但他们都看出了这是您这个古人对未来民族发展的宏伟蓝图。他们站在不同的时代里,努力地回应着您的呐喊,告诉您,您所憧憬的盛世,都在一点点地变成现实。”
不得不说,郁桥心里是感动的。
他的子孙们,真的有很认真地在关爱他这个老祖宗。
但有个问题——
“阿宝为什么不告诉后人,第一幅画是朕的作品?”
系统沉默了。
郁桥黑脸:“看着朕的眼睛,回答朕!!”
“……”系统凉飕飕道,“陛下,您做皇帝时的污点也不少,还嫌不够,想多一个绘画白痴的名号吗?”
枫钰帝秒变脸:“阿宝真是深得朕心啊!”
“……”
病房外响起脚步声,不一会儿,王三柱冲进来,看见郁桥醒了,深深地松了口气。
“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王三柱把水果放到桌上,碎碎念道,“还好医生说不严重,只是发烧了,休息几天就好。”
郁桥看了眼自己手上正在吊的药水:“我昏了多长时间?”
“不长,两个小时前才送来的医院。”
“那现在赶回去还能录上节目。”
王三柱就很生气:“我说你能不能别那么卷?适当的咸鱼一下也可以。”
郁桥不认为这叫卷,他只是觉得自己休息了,会耽误节目组的工作进度,进而耽误其他工作人员的时间。
谁的时间都是金钱。
他必须得对和自己发生关系的人或事物负责。
王三柱拧不过他,只能去办手续出院。
好在这场发烧来的快,吊水以后,去的也快,药也吃得及时,郁桥当晚就不难受了。
导演还是比较体谅人的,照顾到他的身体,今天只录了平时工作量的三分之一就关机了。
下班后,郁桥随口问王三柱:“我生病的事,秦序知道吗?”
“我想告诉来着。”
郁桥清空出一张桌子,摆上绘画所用的工具。
“但是我觉得,就算我不说,他也对你的事情了如指掌。别忘了,他也是这个节目的资本商之一。而且他人就在Y市。”
郁桥抿了抿唇,没说话,从众多现代画笔中,挑了只最简单的铅笔,开始在纸上随手涂涂画画。
王三柱见状,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为什么不高兴?”
“你是不是希望他在得知你生病的消息后的第一秒钟,就嗖的出现在你面前,给你最体贴入微的照顾和关怀。同时,他会惩罚这个让你累出病来的无良节目组,为你狠狠出一口恶气,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他掌心捧着怕碎掉,含在嘴里怕化掉的稀释珍宝。”
“……”郁桥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一眼他的经纪人,“你的想象力还能再丰富一点吗?”
“霸总小说都这么写,总裁剧里也都这么演的。”
“……”
虽然三柱说的很离谱,但换做是秦津舟,他的确做得出那种事……
思及此,郁桥画画的动作顿了顿,嘴唇抿得更紧了。
“你才开始画吗?”三柱看着郁桥在纸上画的东西,“其他人都完成得差不多了。尤其是郁良。”
郁桥并不着急:“嗯。”
“我跟你说,这次胜出的作品,很大可能就是郁良的。”三柱喋喋不休,“你真应该看一看他画的,不得不承认,是真厉害啊。”
“嗯。”
“不是,你怎么一点好胜心都没有?”
郁桥的铅笔在纸上点了点,漫不经心道:“要赢,光有好胜心就够了?”
王三柱突然跪了:“你有信心?”
“没有。”
“……”
“尽我所能吧。”
郁桥的做事准则一向是尽人事,听天命。
至于现代的审美能不能理解他,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不强求。
但他有一个疑惑。
他问三柱:“他们都理解了墙上的画吗?”
三柱摇头。
“理解各有不一。主要是其中有些画太抽象了,就拿第一幅画来说,张小艺和朱宇说上面画的是飞机和汽车,其他人都不信。”
“当然。我也不信。”三柱补充,“八百年前哪儿来的飞机汽车?”
郁桥皱眉。
所以意思是,这场跨越近千年的艺术对话,其实在意识上并不是对等的。
现代人不懂那面墙的来历,不理解一代又一代的人为什么会通过绘画的方式进行时空交流。
而这样的意识阻碍,是只有如今才存在的吗?
他把这个问题抛给系统。
系统是这样回答他的。
“一直存在,但是沟壑没有今天那么大,因为地质灾害的突发,怀京古城一度被掩埋过,到近几十年才发掘出来,很多历史的真相、文化的交流被迫中断过一段时间,所以在和你的思想沟通上,今天的人会和比过去的人更艰难一点。”
既然如此,那便衍生出了第二个问题。
节目组请来的十二人评审团,他们在评判作品的胜负时,其标准是什么?
对于这一点,导演没有告知,也几乎没有一个嘉宾能猜到。
不过,也正是如此,大家能够尽情地发挥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去大胆地揣测前人的意图。
朱宇没有学过绘画,他尽自己却能画了一幅,结果遭到了简福央的嘲讽。
朱宇的理解是这样的,虽然过去八百年,八个画手的绘画水平都不一,有的是抽象派,有的是印象派,有的是1280P高清务实派,但他认为,大家画的都是当时的社会面貌。
所以,他画了一幅现代城市图。
当然,画得很粗糙。
简福央知道后,嘲笑他没文化硬装,还问他:“那你怎么解释第一幅画?”
朱宇回答说:“很简单,画的就是飞机汽车啊。”
“八百年前就有飞机和汽车了?”
“不能是祖宗对未来社会的幻想吗?”
“你穿越过去幻想的?”
“……”
朱宇吃了瘪,有些自卑了。
但他的画画水平就这样,画不出好看的作品,也理解不了高深的艺术境界。
他把自己的苦恼告诉了郁桥。
谁知,郁桥竟然说:“我要是评审团的成员,我会投你一票。”
朱宇萎靡不振:“桥哥,你别安慰我了。”
“真的。”
朱宇的眼睛突然亮了,害羞地问:“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也是这么理解的。”
朱宇听他这么一说,信心爆棚:“那我胜出的概率就很大了。”
“?”
“至少比桥哥你的概率大。”
“??”
“我好歹创作出来了,你一窍不通,作品至今难产中。”
郁桥:“……”
朱宇反过来安慰郁桥:“没关系的,桥哥,我们不懂也没关系,没必要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争强好胜。咱咸鱼躺一下下也没关系哈,养精蓄锐,保存体力,等到新的赛道出现了再闯荡。”
郁桥:“…………”
朱宇突然开始翻自己的行李箱。
“你找什么?”
“西装。”
“穿西装干嘛?”
“收拾收拾,准备升咖。”
“…………………”
三天后,作品公示期。
和上次中秋晚会一样,节目组再次开启了现场直播模式。
节目还未开始录制,朱宇就紧张得冒汗,拉着郁桥大吐苦水。
“桥哥,怎么办啊?”
郁桥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要升咖了,很激动?”
“不是。是郁良。”朱宇气得牙痒痒,“我刚才不小心瞟到了他的作品……”
“然后呢?”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
张小艺凑过来,好奇地问:“郁良画得有这么好吗?”
简福央抱着双臂:“那当然。没看过的有福了,等下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现代达芬奇之作。”
“福央!!”郁良走过来,一板一眼的喝道,“不要这样捧杀我,我只不过是多学了几年绘画而已。”
还挺谦虚。
简福央立马认错:“阿良我错了,但是我真的觉得你画的作品是最好看的。”
郁良瞥了一眼郁桥:“在其他人的作品没公示之前,这样的话少说,谁的作品都可能是最好的,你别替我得罪人。”
郁桥啧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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