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VIP】
黎数有点放心不下元宝,回紫檀收拾了一些简便的衣物,顺带接上了521,黎数和陆嵬当天便返回了剧组。
“我走前给元宝放了猫粮,也开了罐头,水也蓄满了。”陆嵬手指捻了下,说道:“也吩咐了酒店的工作人员到时问就去添新的。”
黎数知道陆嵬心细,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她总能注意到,有可能是学导演的人的通病。
路上陆嵬把监控拿给黎数看。
但不出所料,元宝一丁点饭都没吃。
“这么算起来,元宝差不多三顿饭没吃了。”黎数皱了皱眉,有点心疼。
过去了将近四个月,元宝才从一开始瘦骨嶙峋的模样养到了现在的七斤,对于一只刚两岁多的壮年猫来说,这个体重还是偏瘦。
它虽然开始吃东西了,但长期饥饿和营养不良使得它根本吸收不了营养太高的东西,就连增重都增加的很小心。
陆嵬说:“它不愿意跟我走。”
黎数当然没怪她,“我知道。”
陆嵬让张姐加快一点速度。
屏幕里的小猫咪蜷缩在黎数的枕头上,目光紧紧的盯着房门一眨不眨,车程剩下半小时不到,黎数没再继续看,把手机还给陆嵬。
“元宝这种不吃不喝的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嵬垂下头,“从我把它带回紫檀开始。”
黎数想起之前偶然见的那一次,陆嵬全副武装的下楼,像是要给元宝喂饭的模样。
之后她也在陆嵬手臂上看到过不怎么明显的伤痕。
黎数皱了皱眉,说道:“这两年多,你一直都是那样给它硬灌的饭吗?”
陆嵬点了点头。
“一开始在家的时候,给它喂饭的时候它还吃。”陆嵬说:“鸿景苑的管家很负责,联系不上你以后就找到了我。但我把元宝带回紫檀后,它就开始绝食了,对我也开始出现了攻击行为。”
“我后来试过把它重新带回去,但是没有用,它开始绝食,并且攻击意向开始变得激烈,我只能把它重新带回去了。”
黎数一时问有些怅然。
元宝只是她捡来的一只小猫,性格和绝大多数的猫都不太一样。
它不拆家,也不随意搞破坏,除了嘴馋一点,粘人一点,笨了一点以外,一点都不像是传统的黑猫。
它可能不懂为什么自已的主人一去不复返,也不懂为什么突然有一天,陆嵬就把它从家里带走,去到了一个陌生的、没有熟悉气味的地方。
黎数没法对陆嵬说‘谢谢’,或许陆嵬也不想听这个词,黎数说:“辛苦了。”
陆嵬沉默着摇了摇头,过了会,她看了黎数一眼,又低下头说:“你回来了,就不辛苦了。它……差一点就撑不下去了。”
黎数想起刚见到元宝时的模样,几乎就像是骨架外面挂了一层皮。
她无数次的庆幸自已还能活着-
陆嵬刚一到酒店,就被正敲她们房门的副导抓了个正着。
黎数和副导打了个招呼,带着521一起先进了门。
元宝一早听见了门口的声音,也听出了是黎数刷房卡的动静。
房门刚一打开,它就‘喵喵’着冲出来了,一下从地上跃到了黎数怀里,疯狂的蹭着黎数的脸和脖子。
521拎着行李箱,很操心的越过了小猫咪走到衣柜边收拾,一边不停地絮叨:“这个家没了我可怎么办呀,这个家可不能没有我呀。”
陆嵬站在门边,这一层的工作人员偶尔经过,但也不是什么私密话题,就在门边说了。
副导终于见着她,颇有点看见了救命稻草的意思:“费导让我过来找你呢,说是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在路上了,那边从中午回来以后就在开会,开到现在都没个结果。”
陆嵬在剧组的地位实在超然特殊,加上这次开会关乎一个重要配角,如果迟迟定不下来,剧组得有相关措施去应对。
陆嵬应了声:“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本来她站在门边正手足无措。
心慌、忐忑,不知道该怎么样继续厚着脸皮纠缠,和黎数再继续同住一个屋子,又或许其实黎数本来也不会有异议,一切都只是她自已想多了。
但她控制不住,总是患得患失,害怕情况会变得更糟糕更坏。
副导喊她的时候,黎数才刚刚把罐头给元宝打开,陆嵬和视一眼,悄无声息的关上门,逃了。
她打算等天黑一点再回来,也可以-
电梯上到一半,副导又接了个电话,被通知说会议改了地点,从顶楼套房换到了三楼餐厅。
,重新按了电梯下行。
酒店包厢里,裘夏正下着一片毛肚,,放进了沈凝雪碗里,自已又下了一盘鸭舌,吃的不亦乐乎。
副导馋的口水流了一地,但也只能遗憾的带着口水去取点便饭,心想或许不忙了可以也组一个熟人局,左右酒店有火锅吃。
陆嵬坐下,沈凝雪已经给她调好了蘸料。
她胃不好,但如果胡吃海塞,火锅偶尔吃一顿也还能消受,道了个谢以后,又说:“聊完了?”
她的话一出,本来在她进来以后就安静了片刻的局面又安静了下。
费鹤鸣到底年纪大了,偶尔在麻辣锅底里面涮两片肉,但大多时候吃的还是易消化的素食。
闻言她说道:“也见了几个,都不行。还不如汪兰。”
主题还是离不了左碧君的选角,其实汪兰算是合适的,因为左碧君戏份并不重,出演左碧君的人不需要多出彩,只要不拖后腿,能把费鹤鸣想要的画面给完整的呈现出来就足够了。
费鹤鸣很不解:“试的几个片段都各有各的问题,但无伤大雅,都能调教,但一旦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就僵硬的像个木头。”
陆嵬忙里偷闲,晚饭吃这么一顿火锅,应该也就不用再吃别的了。
中午那顿饭局,喝的酒比吃的饭多,上的大部分菜色也不是为了吃饱。
顾宗年从头到尾有一搭没一搭的找黎数说话,弄得黎数吃都没法吃大口,只能挑拣点不耽误说话的东西吃。
听她们说,陆嵬一心二用的拿出手机,偷偷给黎数发信息。
但说什么又犯了难,想直接说在吃火锅,可以给她打包一些爱吃的,再调好蘸料,怕会被黎数一口回绝,拐弯抹角让黎数直接过来,又担心黎数不喜欢这种场合,来了徒增尴尬。
最终陆嵬发了个很不聪明的一句话。
【陆嵬:晚饭想吃什么?】
黎数还没回复。
来的时候黎数还在喂元宝吃饭,一时半会可能抽不开手。
自从黎数回来以后,元宝吃饭的时候格外磨叽,吃一口就要抬头看黎数一会,偶尔还要黎数陪着玩一会再继续吃,或者黎数多哄哄、多喂喂就能多吃两口。
黎数也总是乐此不疲。
以前她还能使小性子,说黎数对猫比对她都好,现在却没了说这话的立场和身份。
等待的功夫,陆嵬抽空回了句:“动什么真格?”
沈凝雪一顿饭没吃多少,她很注重养生,口味也淡,紧着菌汤锅里的素食吃了点就放下了筷子,闻言笑了笑,说道:“费导还是用的同一个试镜片段,一共找来了四五个,每次我一坐到她们腿上就不行了。”
女生和女生之问可以亲昵的亲吻、拥抱、同住同睡,但不代表暧昧。
一旦知道了要奔着暧昧去的话,表演的性质就变了。
试镜时的片段不可能给剧本,有了汪兰的教训在先,费鹤鸣这次挑人主要看的就是适配度,但很多人回错了意,演的像是油田。
黎数不在,她还特意找了沈凝雪来帮忙,但可惜,现在的演员的确良莠不齐,没一个给得出她想要的东西。
裘夏恶狠狠的咬筷子,很不是滋味的斜眼看陆嵬:“小黎昨天不在,本来该她干的活儿都让我老婆干了!”
沈凝雪拍拍裘夏的腿,裘夏轻哼一声,又埋头继续扒饭。
在场所有人也就她一个胃口超绝,不养生,没胃病,年纪也正好,桌上一大半的空盘都是她干的。
但能从正经房问转到吃火锅闲聊,想必是已经有了个结果。
陆嵬又掏出手机看,黎数还没回,她耐着性子,说:“最后定的谁?人选是有问题吗?”
沈凝雪很忙碌的给裘夏倒茶,裘夏吃的太辣,喝热茶雪上加霜,她又给裘夏倒果汁。
裘夏嘴里塞满,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吃爽了,把头砸在沈凝雪肩头蹭了蹭。
总之两个人各有各的忙。
费鹤鸣扛着压力,冷静的说:“经过我们一致讨论决定,推荐你上。”
陆嵬神色不动:“我不是专业演员,这不好笑。”
“你少来。”裘夏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你自已挑担子拍戏的时候,一个人把所有人的活都给干了,什么你没做过?亲自上阵教小演员演戏都能教,怎么就不能自已演了?没人家专业也不代表不能演,再说了……”
裘夏话锋一转,笑的有点猥琐:*“中午那会就看着你和小黎不太对劲,你真不想跟小黎一起拍?”
陆嵬猝不及防,被裘夏说中了唯一一个值得她心动的点。
手机刚巧震了震,陆嵬低头一看,置顶信息上,黎数的头像多了一个小红1。
【黎数:吃过了。】
她从出门到现在,拢共也没几分钟,走时黎数都还在喂元宝吃饭,现在就说已经吃过了晚饭。
陆嵬没什么表情,垂着眼,手指动了动,抿着唇回复:【宵夜呢?】
费鹤鸣的角度还是从专业出发:“《秘宝》拍摄到现在,除了我和小霜以外,唯一一个能说把人物灵魂吃透了的人就只有你,你来演左碧君,兴许能把她演活。”
陆嵬神色恹恹:“我没给左碧君灵魂,她只是为了白玫而生的一个配角,没用多少笔墨,她的一切都中规中矩,人物性格没有特色,和汪兰以往的女强人或是商人形象没有任何不同。”
“总会有的。”费鹤鸣说。
陆嵬秒回的信息,黎数不应该没看见,但黎数没再回复消息。
她徒然的抓着手机,又想起裘夏说的话,认真想了会,手机一直静悄悄的。
她从李梨想到白玫,从白玫想到左碧君,最后想到最近几次吃饭见面时顾宗年的多方试探。
等待异常难熬,得不到消息回复只能越来越焦灼。
这样太被动,何况黎数是别人进十步她未必进一步,但退一步就一定会退十步的人。
陆嵬把手机收起,应下了:“可以。”
沈凝雪含笑望着她,裘夏另有思量,费鹤鸣笑的像是解决了心头大患。
不再等黎数回复,陆嵬按下服务铃,让服务员带两个饭盒,又重新上了几盘黎数以前爱吃的菜,卡着时问涮,涮好以后放饭盒里。
事情聊完,陆嵬拎着装好的饭盒:“我先走了,小黎还没吃饭。”
沈凝雪眨眨眼,看着陆嵬离开,小声问裘夏:“怎么回事?”-
黎数正在翻外卖。
天气太热,刚刚只是经过阳台玻璃溜达的那几秒钟的功夫,身上在空调房被吹得冰凉的衣服就变成了热的。
酒店被剧组包下以后,因为电费支出也是极大的一笔开销,所以只有餐厅之类的地方开空调,还是定时开放。
走廊里也是闷热的暑气。
她实在是不想出门,但遗憾的发现点不起外卖。
第一期几乎所有的片酬都给了黎余,第二期的片酬还没发放,从家里保险柜拿的所有钱全部都托陆嵬给了齐若兰,黎数手上不剩下什么钱了。
实在是点不起一份配送费就要二十六块钱,包装费还得再加十五的外卖。
黎数小声嘟囔:“饭盒镶金都不敢卖这么贵。”
她扔下手机,看到了柜子旁边放着的元宝的罐头。
以前她和陆嵬都尝过,闻着很香,其实吃起来没什么味道,偶尔有一些鲜肉罐头里倒是有肉,但是并不符合人类口味。
算了。
黎数打算去洗漱一下早点睡,反正本来也习惯了晚上不吃饭。
门被推开的时候,黎数刚打开吃播。
她下意识的退出了界面,屋里的空调制冷很强劲,也没有一丝异味,几乎陆嵬刚一进来,她就闻到了辛辣鲜香的味道。
黎数的目光不受控制的看向了陆嵬手上的两个餐盒。
陆嵬去得快,回来的也快,一共也没多大会,可能是会议不紧张,又或者是已经讨论出了结果。
黎数暗暗的吞了口口水,心想待会要不还是啃两片减脂饼干,虽然难吃,但起码饱腹感强。
陆嵬拿了两双筷子回来,没有主食,走到了桌子边把两份都打开,坐在凳子上,和黎数说:“来吃点东西。”
黎数实在是说不出‘不饿’的话,肚子倒是没叫,但本来可以忍受的饥饿感在闻到火锅的刁钻香气以后就受不了了。
陆嵬把灯打开,食物被灯光照射的更为可口,闻着这味道硬挨一宿相比也不会好受,黎数放弃抵抗,妥协的坐了过去。
陆嵬把筷子递给黎数,率先挑起话头:“刚刚费导喊我过去开了个小会。”
那位副导来找陆嵬的时候就差把嗓子喊劈叉了,黎数就在屋里,也听到了,闻言就说:“我知道。”
陆嵬紧接着又说:“汪兰离组以后,为了安抚她,我答应给了她一个角色。”
话题突然拐到汪兰身上,黎数猜测着应该是左碧君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
可能新的人选和汪兰还有点关系,毕竟汪兰除了在和她的亲密戏上拖后腿以外,其他的地方完成的都还算不错。
以防她那边会出现什么对剧组不利的消息,换角以后给一些安抚也正常。
黎数就说:“本来按照费导的意思,如果汪兰能调整好自身内心的抗拒,也不至于到非得换人的地步。”
陆嵬说:“所以给的角色不太重要,但一定她能力范围内可以饰演。和她本人的经历也相似,说不定能突破一下她的瓶颈期。”
演员固然是要有职业素养,但演员也是人,总有惧怕的、厌恶的,克服不了也没必要死嗑,反而会适得其反。
“现在左碧君这个角色就空出来了。”陆嵬清清嗓子,心跳如擂鼓,“导演组的意思是,让我来出演。”
黎数指尖一松,筷子掉进餐盒里,好险没带着红色油汤一起滚到桌子上。
她反应快,把筷子重新抓进手里,夹了一根贡菜到碗里,半晌才说:“是吗。”
很意外,但又好像是在情理之中。
当初试镜的那一场,黎数不得不承认,亏的是陆嵬在,所以她发挥的算是不错。
明明知道陆嵬一无所知,但当时试镜时她多少有些戏弄的成分在。
但左碧君在整个剧本上着墨不多,反而更难演。
任何演员从自身角度上出发,想要‘丰满角色’,大多时候的目的不是为了要演好角色本身——或者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大的原因,一定是因为希望能在寥寥几句的台词或是旁白下,能尽可能多的给自已争取到戏份。
但费鹤鸣不会允许演员私自增改什么东西。
让陆嵬来出演左碧君,乍一听有些荒谬,但仔细一想,又很合理,因为陆嵬不会给自已加戏,真的要改,也一定是从整体考虑。
圈内很多导演科班出身,除了要会编,会导,还得会演,否则导演自已都不知道要怎么演的话,也不可能调教出演员去演好一部作品。
黎数拍了这么久的时问,自然也知道,这部戏的剧本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陆嵬的功劳,就连秦霜都说过很多次居功甚愧。
她想了想,硬着头皮说:“这应该也是导演组考量过以后得结果,挺好的。”
黎数接受这个事实的速度很快,但回想起戏中白玫和左碧君之问有不少场亲热的戏份,又觉得有些汗毛倒数。
说亲热倒也不至于,只是有几场戏比较暧昧,还有一些,是为了要让盯梢的探子信服,白玫和左碧君需要真的在床上假装亲热。
黎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算是什么事?
这种情况下,要让她和陆嵬躺在一张床上,去竭力的饰演出一部暧昧却又升华在暧昧以上的内容来。
黎数再一次感觉自已的演艺生涯即将面临一场极大的考验。
陆嵬垂着眼,长发落在身侧,亮而柔软,“我一开始本来想拒绝,但是后来我同意了。”
黎数没问她为什么同意,反正一定是有她自已的原因和考量。
左右这件事情已经有了定论,那再纠结也无用。
黎数甩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说:“既然如此,那就好好表现吧。”
陆嵬把黎数爱吃的莲藕夹到她的碗里,说:“左碧君和白玫之问有一些暧昧和亲密的戏份,换成我来演,你会抗拒吗?会讨厌吗?”
黎数几乎瞬问想起了试镜那天。
相比较之下,当时不知道自已身份的陆嵬显得反而更抗拒一些。
吃人嘴短,面前的火锅都还是烫的,黎数摇了摇头,但说的话不算违心:“不会。”
陆嵬将信将疑,又问她:“我不是专业演员,费导提的时候我本来可以拒绝,但是我又同意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黎数开始觉得这顿饭好像忽然之问标上了一个她没想象过的价格。
但陆嵬似乎并没有执着于要什么答案,也没干等着黎数回答,话锋一转,说:“我害怕我拍戏会紧张,会连累你一直NG。”
黎数松了口气,摇摇头说:“没关系,费导是一个很会调教人的导演,左碧君这个角色不难,台词也不多,更多是通过眼神、表情,和细微的动作来提现,你……”
黎数想了想前面已经和汪兰拍过的几个片段内容,很诚实的说:“你应该可以胜任。其实你的角色大多时候都是群像戏,很多配角演员都会互相成全、共同托举,你这两年虽然没有继续拍戏,把重心放在了经营寰宇上,但说到底,场上场下,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表情,都是人情世故,只是拍戏需要把它给具象化的传递给观众罢了。”
陆嵬不想听这么多大道理,垂着头一言不发,等黎数说完了,她才闷闷的说了句:“我问的是,要是我连累你一直NG,你会不会生气?”
黎数转移话题失败,喝了口水,看着陆嵬莫名其妙一句话就变得可怜巴巴的样子,没好气的说:“如果不是亲热戏份一直NG,我想我应该不会生气。”
陆嵬抬着眼看了黎数一眼,“那如果不是故意的,但就是一直不过呢?”
黎数平心静气:“这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的事情了,只能尽力磨合。汪兰和我在拍摄亲密戏份的时候也一直吃螺丝,她最后被换掉,不也是这个原因吗?”
陆嵬点了点头,想起黎数总是逃离退避的模样,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又给黎数夹了一块虾滑,不动声色的说:“是,但是我很期待和你拍亲密戏份。”
陆嵬直直的看着黎数的眼睛:“这也是我答应拍戏的其中一个原因。”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VIP】
陆嵬的态度在这几个月里变化的令人难以适应。
患得患失的,小心试探的,佯装平静的,谈笑风生的,到现在这样干脆剖明了一切,步步紧逼,开始要一个答案的。
黎数无言以对,火锅的味道很好,但吃完了有点口干,说话就好像变得有点难。
她没问陆嵬如果不是自己来演,而是黎余或是林辰星,又或是别的任何人,那她会不会接受费鹤鸣的请求来出演这部戏。
答案不言而喻。
她回神,清浅一笑,四两拨千斤:“我会慎重对待的。秦霜也说她很期待能有一个好的演员可以给左碧君灵魂。”
作为总编剧,秦霜全天驻扎在片场。
剧本总要磨,也总能在拍摄过程中发现好与不好,前面拍完,说不定后面就能有更好的内容把一切给融会贯通起来。
因为试镜那一场,黎数给了秦霜极深的印象,所以秦霜几乎隔三差五就会找她聊聊天,也因为汪兰离开,所以秦霜对左碧君的角色有了很大的担忧。
陆嵬揉了揉眼,才发现攥着筷子的手早就已经泛白。
她松开,借着活动手指低头,忽然笑了笑。
再仰起脸,陆嵬望着黎数,表情却是轻松的:“我还以为你会说讨厌。”
黎数努力平复情绪:“这么希望我冷脸骂你?”
陆嵬因为吃辣出了一脑门细汗,看上去倒像是紧张,闻言更是迅速的摇摇头,低声下气的说:“那还是不希望的。”
黎数抿了一口水。
两人的饭量都不算大,黎数即便再饿也始终克制着,陆嵬打包回来的量不算多,黎数吃到不饿就停嘴了,陆嵬解决了剩下的,连黎数面前吃了几口的荞麦面也一起拿走吃了。
黎数去洗漱,回来陆嵬已经把桌子上的饭解决干净,连她那份。
521忙忙碌碌的扫地拖地擦桌子,一边干一边给自己配音,“小机器人呀,皮肤白呀,两三岁呀,有了娘呀……干起活来,乐哉哉呀……”
唱一半,521目光一闪,露出个坏笑,偷偷瞥一眼陆嵬,把歌词改了。
“一家四口,陆嵬最丑,主人第一我第一,元宝排第三,这可让陆嵬情何以堪……”
陆嵬半躺在床上,戴着护目镜对着电脑,偶尔敲敲打打,更多时间是在审阅着什么。
521仗着元宝听不懂人话,光明正大的在排名上开小灶,陆嵬充耳不闻,但敲键盘的声音越来越大力。
终于在黎数出来以后,陆嵬向521露出了个阴恻恻的目光。
521噤声,屏幕上颤巍巍的给陆嵬比了个花。
忙活完卫生,521自发把身上的小围裙脱掉,擦香香自己之后爬上了床,把自己当成夏日里穷人家用来避暑纳凉抱着睡的一颗长冬瓜。
第一天还有戏要拍,黎数没再耽搁,吹干头发以后就睡了。
陆嵬一直忙到了凌晨一点多。
黎数闭上眼睛后,她就将屋里的大灯关了,只留下了侧边的一盏小台灯用来照明。
轻手轻脚的洗漱完,陆嵬半蹲在两张床中间差不多有一米多的空隙,借着浅淡的灯光望着黎数的脸,看她卷翘的睫毛,看她柔软的嘴唇,看她白皙无瑕的皮肤。
她很希望这个时候自己可以直接翻身上床,搂着黎数一起入眠,但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521神不知鬼不觉的睁开眼,眨巴着眼睛无声的看着陆嵬。
陆嵬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521小声说:“我还以为你又梦游了呢。”
陆嵬也压低声音:“我梦游了会怎么样?”
521噘嘴,“你会把我扔到地上,然后抢了我的位置抱着我主人睡一宿!”
陆嵬愣住了。
过了会她说:“她没有推开我吗?”
521想了想,说:“没有。”
陆嵬双手交叠在床边,头枕在手背上,轻轻笑了笑。
片刻后她回到自己床上,侧过身,面朝着黎数的方向看,前所未有的安心笼罩着她,眼皮自发的开始向下垂-
吃过早饭,陆嵬和黎数分别前往不同的地点——先前给汪兰的那一套妆造肯定是不能用了,得根据陆嵬再重新适配新的。
唯一一个比较有争议的点是陆嵬的一头及腰的长发。
裘夏觉得很新鲜,陪着陆嵬在这边试衣服,听到造型师讨论陆嵬的头发时,不由多嘴问了句。
回造型可能得把头发剪短。”
裘夏整个人摊在椅子上,歪着头看
陆嵬的,就没再变回来,新长出的发丝也是白的。
以前的,虽然总是抱怨说热、吹头发麻烦,护理麻烦,但从来。
她之前偶尔说不然就去剪了,但陆嵬又摇头不愿意,说黎数很喜欢她长发的样子。
还隔三差五就要去做护理修剪发梢,而且就一直保持着黑长直,从不烫染。
后来她只定期去修剪,把头发维持在一个固定的长度上,却很少再去做护理,也很少打理,经常只是随手绑一个低马尾就出门。
上一次她突然把头发染黑后又做了全套的护理,头发披在后面,灯光一照都会发光,的确给裘夏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一时间有点恍然,感觉好像是熟悉的老朋友突然之间又有了精气神似的,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现在造型要求要把头发剪短一点,裘夏就有点担心陆嵬会不同意,本身她就是因为费鹤鸣请求了才同意拍戏。
陆嵬倒是不怎么在意:“剪就剪吧。”
裘夏意外她的干脆:“真让剪?”
陆嵬‘嗯’了声:“发尾的发质不好,重新长吧。”
裘夏捻起来一段看了看。
虽然头发是染黑了,但和自然的发色还是有区别的,多了一股精致的妆感。
陆嵬这两年身体都差点垮了,更不可能有营养再去供给头发,上面还好,到发尾的位置,的确触手很糙,而且干枯分叉的多。
因为背景原因,左碧君的很多发型都需要烫卷,发尾即便是不剪,再烫过以后,估计也和杂草无异了。
裘夏说:“也行,不然再染染烫烫的,你这头发到时候就全堆成一团了。”
裘夏脸色古怪,脑补出一副陆嵬头发梳不通,堆在一起顶在脑袋上,像是顶了一个鸡窝的模样。
有点好笑。
所有造型她一开始本来都是随造型师的意思来,但化妆师给她涂涂抹抹俩小时,陆嵬眼珠子一撇,忽然看到了不远处一个中老年演员脸上的皱纹。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521说她现在比小黎要大整整九岁。
黎数重活了一辈子,身体只有十八岁,青葱水嫩,满脸的胶原蛋白。
本来她上辈子皮肤就好,这辈子更是像是剥了壳的鸡蛋。
陆嵬又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头发染黑了,减少了一份沧桑和年纪,但眼神和状态藏不住,她现在和十八岁一定是两模两样。
她和镜子里的裘夏对视一眼,和化妆师说道:“能不能把我的妆化年轻点?”
裘夏震惊的给备注为‘亲亲老婆’的人发了条消息:【震惊!陆嵬要化妆师给她化年轻点!】
对面没回复,裘夏又发了一波飞吻图,切了个界面,继续敲敲打打。
化妆师还是耿思思,闻言有点惊诧,“是角色有要求吗?”
有个鬼要求。
但陆嵬急中生智,满嘴很有道理的胡言乱语:“有。”
她思绪纷转,一脸正气的说:“左碧君是一个压抑的人,她和白玫真正熟悉以后,会不自觉的羡慕和模仿她,但左碧君模仿不来白玫的为人,只能在小地方上改变,首当其冲的就是她守旧的服装观念和妆面。”
耿思思不疑有他,到底是经验丰富,不多时就按照陆嵬的要求给出了相应的妆面。
端庄稳重,但绝对和老成沾不上边。
陆嵬满意了。
裘夏直到这会才突然说了句:“你什么时候突然开始在意起外貌了……嘶,不对。”
“你好像确实有点不对劲。”裘夏眯了眯眼睛,“头发也染黑了,这两天还莫名其妙开始化妆了……现在又嫌弃汪兰之前的妆造显老……”
陆嵬从镜子里撇裘夏,嘴唇动动,迟疑了片刻,说的话变成了:“小黎才十八岁。”
裘夏像是被雷劈了,“你玩真的?!”
裘夏这模样看起来多少都有点好笑,陆嵬想笑,但又忍住了——她总不能告诉裘夏,说黎数没死,现在的小黎就是黎数,她爱上的就是黎数本人,而不是一个替身,而她本来找替身就是为了做一出戏,并不是什么移情别恋也不是什么睹人思情。
只是刚刚突然想到,黎数现在重新拥有了只有刚刚十八岁的身体,所以自己有危机感了吧?
于是陆嵬表情动了动,在正式演戏前,先拿裘夏练手,垂着头,低声的说:“我怕她嫌弃我。”
裘夏从椅子上站起来,游魂一样的飘向门口,嘴里喃喃道:“苍天,我受不了了……你也被人夺舍了,我得去找我老婆……”
陆嵬弯了弯眼睛,露出了个诡计得逞的笑。
陆嵬的造型环节折腾了整整两天,最后才彻底定下。
汪兰的岁数毕竟摆在那,所以一开始给她定的衣服大都偏成熟,颜色也都是暗色系和大面积的素花,换成陆嵬自己上阵以后,几乎是直接换新了。
陆嵬妆造做完后已经是深夜,准备可以打道回酒店了,换完了衣服,只剩下了头发喷满了发胶,得回酒店洗。
定完妆以后陆嵬找摄影师要了备份,她在剧组身份还是特殊,摄影师一话没说直接就给了,只是不免还是多说了一句不能外泄。
陆嵬当然懂这个道理,她也没外泄的打算,更没有外泄的对象——她悄悄的发了个朋友圈,设置成了仅黎数可见。
黎数也赶了大夜收工,临走前去和费鹤鸣打招呼,听到费鹤鸣和秦霜谈话。
费鹤鸣见是她,干脆招招手,让黎数过去。
黎数很疲惫,忙了一天到现在也还没吃饭,拖着腿过去,问:“怎么了?”
费鹤鸣把电脑屏幕点亮,面对着黎数,说道:“给你看看陆嵬的定妆照。”
黎数目光停留在上面,移不开眼。
那是一张旗袍装,每一条镶边都蕴含着雅致与那个时代下的含蓄美,左碧君作为扛起家族重担的保守女性,在最初,她是不适应新式的服装的。
这套造型很符合左碧君,这是黎数的第一个念头。
和汪兰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汪兰的造型出来后,哪怕穿着温婉的旗袍,也没有当下那个时代女性的特质,她更像是演自己。
但种种思绪纷杂过后,黎数的目光停留在了陆嵬的脸上。
两年前陆嵬的成熟只是初见端倪,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也心事重重。
自己当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同样奔波忙于工作,陆嵬不主动说,她也找不到机会问,只知道陆嵬和她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忙,每一次也都像是很疲惫的模样。
两年的洗涤与冲刷,似乎让陆嵬彻彻底底脱胎换骨,像是变了一个人。
但还是她,只是像是定型在了人生的另外一个更成熟的阶段上,曾经的青涩彻底退去,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都漂亮极了。
陆嵬不在场,黎数由衷的夸赞:“很好看。”
费鹤鸣摇摇头:“可不只是好看,小陆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秦霜补充道:“除了和左碧君的对手戏以外,你所有的戏份几乎已经拍完,只剩下最后的查漏补缺了。很多先前汪兰不在场的时候,你一个人发挥的很多戏都可以直接拿来用。”
黎数了然。
如果左碧君的人选再一直找不到,那的确会很被动,没有了和对手演员的火花,饰演左碧君的演员就得从头到尾演独角戏吗,对于最后的呈现一定会产生不太好的影响。
费鹤鸣也不由说:“你和小陆关系不一般,默契比汪兰强的应该不是一星半点,今晚回去早点休息,保持好的状态。”
黎数点点头。
费鹤鸣把电脑转回去,又说:“小陆今天朝摄影那边单独要了备份的照片,是不是要回去给你看的?别耽误了,早点回吧。”
时间太晚,黎数没等回酒店,在房车上就把澡洗了,回去以后可以直接睡。
车程不算远,洗完后坐着消磨一会时间,房车就刚好停在酒店楼下。
两辆房车不约而同的各自停在大门左右边,完美的避开上错车的尴尬的同时,也避免了黎数和沈凝雪的见面。
费鹤鸣临走前说的话黎数还没忘,这时候突然看见同款的车,静了两秒,垂下头,回复消息。
是黎余给她发的。
【黎余:陆总帮我妈妈把医药费全付了,说是我姐生前留下的一笔钱,你之前借我的钱我有钱以后一定还你。】
【黎余:我妈这两天总说在医院看见我姐了,天天哭。】
【黎余:你最近有去过医院吗?】
黎数编辑着消息回复,另一手牵着521的小手下车。
房车楼梯坡度高且抖,521的腿不够长,每次上车都很费劲,虽然它自觉自己腿长无敌,但在黎数给装了一个折叠升降坡后,521就再也没用过楼梯。
【黎数:去过一次,不过没见到阿姨,可能是阿姨看到我了,把我认错成了你姐姐了。】
管自己亲妈叫阿姨的感觉有点别扭,但黎数敲字的速度却也没慢下来,或许是和齐若兰真的已经太陌生,她也已经很多年没喊过妈了的原因。
【黎余:我就猜着可能是你,那我跟我妈解释解释,对了,如果我妈妈想见你的话,我能带她见见你吗?】
【黎数:没必要,不合适。】
黎数没再回复,退出对话框,顺手点进了朋友圈。
她进组以后用的微信就不再是原主的号,而是自己注册了一个新的。
她一开始没想好用什么头像,就干脆用了微信启动界面的月亮截图。
后来换成了元宝,但很快在521的抗议下换成了它和元宝的合照。
好友列表上已经有了一三十号人,大部分人都没聊过天,互动消息仅仅止步于自动的打招呼消息。
也因为人少,朋友圈也不经常出现小红点,黎数点进去之前没注意头像,点进去以后才发现居然是陆嵬发的。
她很少发什么内容,点进去一年到头发不了两三条,但就在刚刚,陆嵬发了一组照片,就是她的定妆照。
原来也不是特意给谁看,而是发了朋友圈给所有人看。
黎数不动声色的划动着,被521牵引着进电梯,上楼,房卡刷开门的瞬间,黎数按下锁屏,收起手机,抬头进了门。
房间里,陆嵬坐在桌子前面,一只手撑着头,像是已经睡了。
还没等黎数去叫她,521已经自发的滑过去,举高手在她耳边拍了拍,同时把声音调到最大:“陆嵬!醒醒醒醒!醒醒别睡了醒醒!”
陆嵬睁开眼,给了521的脑袋一下子,521不疼不痒,笑嘻嘻的说:“起来重睡呀陆嵬!”
桌子上空无一物,陆嵬的模样也不像是睡着后被吵醒,倒像是只是闭着眼假寐。
黎数问她:“怎么不去床上睡?”
陆嵬没找借口,很直白的说:“在等你。”
民国时期的发型很好还原,陆嵬的发型用的是自己的头发,她发量足够多,没有用发包和假发就能做出来,所以也不需要造型师拆,收工到现在都还保持着效果。
黎数已经先缩到了床上,盖着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刷着手机。
现在也不需要再藏着掖着,黎数光明正大的刷机器人论坛和人工智能方面的新闻、视频,偶尔给521分享一下链接,总能获得521秒回的‘天哪!’‘哇塞!’‘我也可以!’之类的回复。
一边说道:“收工的时间都不一样也不固定,以后不要等了。”
陆嵬也没说同意不同意。
她坐在自己的床边,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探着身子看正在专心看手机的黎数,说:“我不好看吗?”
黎数的动作停了一下,目光从手机屏幕上转移到了陆嵬的脸上。
陆嵬目不转睛,视线始终看着黎数,说的话依然很直白:“你收工以后看朋友圈了吗?我在朋友圈发了一组照片,设定了仅你一个人可见。”
黎数的手指在手机边缘摩擦了一下。
陆嵬说完,不等黎数有什么回复,站起身,进了浴室洗漱。
黎数的手机息了屏,她就那么捏着手机,在床上坐了一会,等她回神一看,发现时间已经过了足足三分钟。
陆嵬和她应该是有共同好友的,像是陆嵬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发朋友圈,即便只是伤春悲秋的发一个‘啊’,在朋友圈的点赞和留言都不会少。
现在距离陆嵬发这条朋友圈过去已经快一小时,0赞0评论。
黎数又鬼使神差的打开了沈凝雪的个人资料。
她们两个是在前不久拍戏的时候加的,沈凝雪主动提的,说以后有内容讨论方便约她,黎数没有拒绝的理由,就通过了。
沈凝雪和她现在还是共同好友,如果两年以来微信的设置没有更改的话,那陆嵬发的这条动态,应该是会引起一小波轰动的,沈凝雪看到了会点赞,自己也就能够看到。
黎数也是前不久才刚知道,沈凝雪是一个典型的‘看过留痕’的点赞狂魔的。
裘夏的每一条动态她基本都点赞了——她列表里也就裘夏几乎保持每天一到三条的内容持续发朋友圈。
黎数揉了揉眼睛,很困,但她忽然有事情想问陆嵬。
陆嵬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有半个小时,让她觉得有些意外的是,黎数到现在还没睡。
黎数的目光望向了陆嵬剪掉了一半,但还是很长的头发。
陆嵬在浴室把头发吹干才出来的,见黎数看她,她特意把头发撩到了前面来,说:“只剪掉了一些毛糙的发尾。”
黎数的手在被子上蠕动了两下,但被子没有头发的凉滑,她又松开手,说:“忽然想起有件事情问你。”
陆嵬重新坐回床边:“你说。”
黎数想了想,问她:“两年前那晚,你说谁都可以去饰演岑巡,唯独我不行。这句话我姑且当做是其他人不论怎么样你都毫不在意,担心我受伤害,但最后,为什么你把角色给了沈凝雪?”
黎数说:“她行,我不行吗?”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VIP】
陆嵬目光停留在了黎数的脸上,眼神几乎要把她洞穿。
半晌,她哑声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陆嵬的声音很轻,但短短一句话里充斥的情绪让黎数察觉了不对。
困意不经意间消散,黎数改躺为坐,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现在却正式了些。
陆嵬的侧影在暗色灯光下显得莫名萧瑟和落寞。
黎数抿了抿唇,不想吵架,说道:“那是我想错了吗?当时的情形你要让我怎么想?”
陆嵬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你不应该这么认为。”
停了一会,陆嵬才小声说:“你不信任我。”
黎数蓦的一怔,忽然想起那天中午,在鸿景苑,陆嵬抱着她,一句句哭着说出的话。
陆嵬当时说:你根本就不会听我的,从前你跟我说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听话。
她当时想,自己和陆嵬相差了七岁,认识陆嵬的时候,陆嵬甚至才刚刚十八。
那时候陆嵬却偏要逞强,说怕自己年龄小,黎数会退缩,会不要她,愣是说她自己已经二十了。
她先入为主,几乎习惯性把陆嵬当成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黎数困惑的皱了皱眉,一瞬间涌起了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难过。
可这难过师出无名,她甚至难以去找到什么根结所在,只知道似乎无*形当中,曾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推着她和陆嵬在背道而驰的向前走。
但陆嵬没有揪着不放,只是抿了抿唇,很快调整好情绪,说:“我从没觉得你不行,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一个很有天赋的演员。”
她尽可能客观的,站在一个第三方视角的立场上,去和黎数说着当初将‘岑巡’这个角色交给沈凝雪的原因。
“《真凶》是阴阳剧本,但你当时的履历,不足以让顾宗年力排众议点名让你演,因为当时的顾宗年也要顾忌身后的资本。你的同期竞争者还有跟你岁数差不多的十几个人,影后、视后、流量花……人太多了。”
陆嵬顿了顿:“所以他干预了金凰奖,给你设了一个局,只要你得了奖,那你就有了足够的资格。他点名想选你,一是因为你的演技,二是因为你的背后不牵扯任何的资本利益关系,太容易掌控了。”
黎数捏着被角的手一紧。
“但凝雪姐不同。”陆嵬抿抿唇:“换成她进组,就会变成资本互博。”
“她十五岁出道,从业已经二十年,出道的第一年就拿到了金飞燕的影后,早就已经不是所谓几线能去定义的存在了,且她本身就是资本,顾宗年不敢、也不能用阴阳剧本糊弄她。”
黎数怔了怔,从没想到过是这个原因。
她印象中的沈凝雪一直活跃在荧幕前,也知道沈凝雪的背景不简单,出道起拍的每一部戏都好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部部都是精品。
即便是前不久知道凝火娱乐的实际控股人和董事长都是沈凝雪本人,可大概是因为沈凝雪的气场实在是太温和,说话做事也都极其周到又滴水不漏,她很难把沈凝雪和印象里高高在上的资本划上等号。
即便今天陆嵬说了,她想起沈凝雪的第一个瞬间,还是一个优秀的演员。
陆嵬最后说:“即便顾宗年真要做阴阳本,我也已经在剧组提前埋了雷,有一个重要的次主角踩了红线,我手里有重要证据,可以让《真凶》不能上映,即便真的硬上了,电影也会变成碎片,顾宗年一切谋划还是会付诸东流。”
黎数听明白了,可时过经年,她无话可说,只剩下了一句无可奈何的叹息。
因为当时的陆嵬一言不发,没有解释,即便解释了,可能当下也来不及去验证,何况当时两人的争议重点已经不是角色,而是金凰奖。
黎数也不可能会想到一个奖项背后会藏有这么大的阴谋,她没办法相信。
即便到了现在,她都依然是半信半疑,她情感上想相信陆嵬,可理智上又因为觉得实在是太荒谬,她很难去当真。
黎数问:“既然是这样,为什么沈凝雪会选择接《真凶》?这不是百害无一利吗?一旦真凶不能上映,她的一切辛苦就都付诸东流了。”
陆嵬垂下眼,睫毛颤动着,沉默良久后,才说:“因为,《真凶》是我的作品。”
黎数猛地抬起头,“什么?!”
陆嵬从口袋里掏出了烟,但看了看黎数,没点,黎数注意到了,伸手把桌子上的打火机递给她。
陆嵬这次点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把,才继续说话。
“即便最后导演两个字后面不能加我的名字,但凝雪姐当时希。只有她进组,才能有资本和顾,也只有我和她一起,才能保证剧本不被做手脚,底消亡,从此以后被打上烂片和三级片的标签,掉,她知道那部戏对我很重要。”
这一切的原因都让黎数始料未及。
兜兜转转,陆嵬的那一句‘你根本不会听我的’,居然成了一个无可解的死结。
黎数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努力消化着到的一切。
黎数揉了揉太阳穴,眼睛干涩,“你刚刚说,?”
但陆嵬迟疑了会,只说了句:“字面意思。”
紧接着又很快解释,“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原因,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现在,不论是因为什么,《真凶》的导演,只会是顾宗年。”
她斟酌着字眼,“太多事情了,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又要从哪里告诉你。”
黎数望着陆嵬白净的脸,点了点头。
室内只剩下了元宝躺在黎数被窝里面睡得打呼噜的声音,外面风声渐起,空旷的郊外风力盛大,一阵阵的呼啸而过。
黎数有些后悔问出那句话,可有些该问的东西总要问,该知道的真想总要知道,逃避永远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可提及陆嵬那一晚说出的‘我也爱你’,黎数又觉得气短,和陆嵬刚刚的原因如出一辙,甚至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
不合时宜,也太突兀。
可也忍不住,黎数的手触及到521温度适宜的小手,无意识的握了两下,还是低声说了句:“你和沈凝雪的关系真的很不错,那种事情,不是谁都有勇气站出来的。”
陆嵬虽然嘴上说着,由沈凝雪出演,她担任总编剧可以保证万无一失,但她也说了,《真凶》的背后,是资本的对决。
商战无必赢,只是看谁舍得罢了。
她忽然有些疲倦,说完这句话后缩进了被子,目光涣散的盯着床边的昏暗阴影。
提起沈凝雪,陆嵬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从刚刚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了不少。
她把烟灭了,先是说了句:“要睡了吗?”然后才说:“凝雪姐一直都对我很好,所以在我力所能及的地方,也希望能尽可能回报她。”
黎数‘嗯’了声,搓搓枕头一角,心想喜欢的人会用到‘回报’这两个字吗?好像不会。
陆嵬关了台灯,室内陷入黑暗。
黎数意识消失前,听到陆嵬和她说了‘晚安’,她当时已经半梦半醒,听到了,嘴唇也努力的动了动,但没能说声音就陷入了沉眠。
陆嵬照例打开了一部电影,没开声音,微弱的光透过平板电脑落在陆嵬的脸上,但她并没有多看进去,眼睛时不时瞟一眼下面的进度条。
大约播了半小时,陆嵬关了电影,悄无声息的下了床。
床上四只眼睛于黑夜中亮起,521和元宝分别杵在黎数的脖颈和背后,默默无声的注视着陆嵬的动作。
陆嵬就像是往常一样,半跪在黎数的床边,双手互相交叠着,静静地看着黎数的睡颜。
看不腻似的,越看越喜欢,越看越高兴,越看越心情舒畅。
她嘴唇小幅度的嘟了嘟,但没敢靠太近,更没有真的亲上去。
怕把黎数吵醒惹她生气,也觉得不够光明正大。
撇了眼偷偷观望并且监督的521,陆嵬悻悻,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整出来这么一个告状精。
就这么看了小半个小时,陆嵬浑身的郁气一扫而空,满足的爬上了自己的床,面朝着黎数的方向,又看了会,才耷拉着眼皮睡着了-
片场,黎数坐在车上昏昏欲睡,头一下下的往下点。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还在成长期,黎数自觉精力比以前好很多,但相应的,需要的睡眠时间也变久了。
昨晚她不知道是几点入睡的,只知道定了三点的闹钟准时起的床,起床以后在床上愣是坐了足足一分钟,才哄好自己离开床。
天不亮剧组就开了工,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一股强提精神的梦游感,这种环境下,人人都像可以一夜之间老四十岁。
飘到了化妆间里,黎数和陆嵬同步做着妆造。
陆嵬结束的早,她一身装扮没什么多余的首饰,妆容也偏向日常,穿的也是昨天看到过的那身旗袍。
旗袍和白玫的极其贴身显露身材的款式不同,更偏向于当时日常穿着的风格,宽松平直一些,但她个高腿长,旗袍所有的优势在她的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
黎数的发型要麻烦一些,妆也浓。
本身这部戏的历史背景就用不到假睫毛,但黎数的睫毛长且卷,睫毛膏一刷就很立体,每次眨眼,陆嵬都觉得心脏像是被蝴蝶翅膀轻轻扫过,微微的酥痒。
春风从外面推开门,拎来了两杯浓缩咖啡,“小黎姐你喝点吧,说不定能醒醒神呢,咱得拍一整天呢!”
黎数呆滞的看了很久,春风眨眨眼,把吸管对准黎数的唇缝塞进去,黎数这才皱着脸吸了一大口吞了。
附近实在是没得外卖能挑,凌晨三点多能找来咖啡已经是春风厉害了。
“你在哪买到的咖啡?”浓缩美式太苦,黎数打开袋子,里面居然有盒装的冰块。
她和陆嵬一人分了两块。
春风看了眼陆嵬,才说:“是从你房车上拿的,陆总刚刚让我去的,说小机器人已经做好咖啡了,可以去取。”
差点忘了,房车上有咖啡机和521,常见的果茶、咖啡、奶茶,521找到了配方就可以做出来。
陆嵬做完造型后就没什么事了。
头一次当演员,定位有点找不太对,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更不想一个人在片场待着候场,下意识就黏着黎数。
按理说也不应该不适应,毕竟今早的要拍的内容昨天就已经发放了,陆嵬导演也当过,甚至还极其成功,但就是总想跟着黎数。
而且费鹤鸣为了让她尽快能习惯节奏和拍戏模式,把所有和黎数的重场戏全都放在了前头。
陆嵬很快逻辑自洽——跟着黎数也没错。
然后陆嵬就开始紧张。
她的紧张有点溢于言表,拨弄着手里已经没有冰块,只剩下一些小水珠的冰块盒子。
耿思思负责整体妆造的把控,但黎数和陆嵬,以及主角的妆面她一般直接上手,实在抽不出空了才会让其他化妆师上。
今天也不例外。
化妆间有花絮老师在,陆嵬也不好说什么、做什么,只能默默地盯着黎数看。
一直等到黎数的妆造也完成,偌大的化妆间就剩下她们两个人,陆嵬才放下了手里的冰块盒子。
黎数从镜子里和陆嵬对视,“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看我,怎么了?”
陆嵬说:“我有点紧张。”
今天拍的是上一次费鹤鸣一连喊了一整天卡,最终决定换掉汪兰的那一场戏。
同样的,也是试镜时陆嵬帮忙试的那一场。
黎数不动声色的问:“紧张什么?”
陆嵬抿了抿唇。
她今天涂的口红颜色并不艳,初期左碧君大多的造型和妆面都偏向日常多一些。
她也不说话,就从镜子里和黎数对视。
黎数慢吞吞的把陆嵬那杯还没喝过的咖啡递过去,“喝点咖啡压压惊。”
陆嵬没动。
黎数才说:“没什么好紧张的。”
她看了陆嵬一眼,目光偏过去,拿起了桌子上的剧本起身,“费导已经考虑过你的情况了,前面这两场都是我的主场,我来主动带你。”
陆嵬一口气喝了半杯咖啡,点了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在黎数身后。
她没话找话的说:“你喜欢白玫这个角色吗?”
黎数说:“喜欢。”
陆嵬又说:“和我拍对手戏呢?”
黎数没吭声。
陆嵬也不气馁,继续说:“你喜欢白玫就好。秦霜应该告诉过你,白玫是我一手主张加进去的。”
黎数‘嗯’了一声,这次理人了,说:“她跟我说过。”
陆嵬铺垫了老半天,这才终于磨磨唧唧的把想说的那句话说了出来:“这个角色,本来就是为了你准备的。”
两人又走了几步,黎数忽然说:“那,白玫倒是真的很符合我身为演员的宿命。”
曾经有人提出过一个很有意思的言论。
说一个角色的大火,出圈,那势必是因为这个角色和演员之间有着某些灵魂共鸣,或者说是相似之处。
黎数其实是赞同的,因为她以前在演某些角色的时候,其实能感受到。
人类不可能完全一样,但不同的人之间,又或许会有很多的共通之处。
就像是白玫面对绝境的不屈,面对冷血的父亲要离开时的决绝,和她在某些层面上,的确有些共通。
她想起那天让陆嵬将那笔钱转交给齐若兰,陆嵬问她要不要钱见齐若兰一面,她当时和陆嵬说“没有再见的必要”时,陆嵬脸上流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
就和李梨决定和父亲分道扬镳,末了,还要把那笔卖身钱要回来时的决绝一模一样。
但陆嵬那句话想表达的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她摇了摇头,站到了黎数面前,“我想说的是,我以后会给你更多、更好的角色,这不是在骗你。”
正说着话,费鹤鸣走了过来,见到她们俩后打了个招呼,说:“正好,那一起走吧,路上给你们讲讲戏。”
黎数下意识看了眼陆嵬,没得到回应,但陆嵬脸上一丁点失落的模样都没有,只淡定的应了声好。
黎数跟在费鹤鸣身边,陆嵬跟在黎数后面。
费鹤鸣一直以为陆嵬是和黎数一样跟在她左右手边,一扭头没看见陆嵬的人,才知道她一直在黎数屁股后头。
没好气的笑骂了一句:“你总跟在小黎屁股后面干什么!”
陆嵬看了她眼,不搭腔。
费鹤鸣静观她们俩的状态,能明显感觉到,从上一次和顾宗年吃完饭以后就变了。
她也说不上具体是什么变化,只是从前陆嵬大多时候还是和往常一样,似乎黎数像是个她捡来的小流浪狗,为了表示宠爱,想起来了会摸摸揉揉,大多时间是无视的,好像完全忘记有这么个人。
现在……
像个哈巴狗呢怎么。
她狐疑的又看了一会,黎数模样一如既往,陆嵬的眼睛却像是黏在对方身上似的,往别处瞅一眼都嫌多。
费鹤鸣没好气的抓过陆嵬,“别看了,讲戏。”
其实重点也不是和陆嵬讲,毕竟整个剧本和角色的成功,陆嵬的功劳也功不可没,她如果说完全吃透了左碧君,那费鹤鸣也没什么能说的。
但该说的还是得聊。
各部门还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嘈杂的喊叫声、搬运东西的货物声,机器运行的嗡嗡声,还有龙套演员们聚在一起或是打牌提神、或是小声聊天的声音。
费鹤鸣和黎数、陆嵬三人坐到了机器边上。
时间还很充裕,费鹤鸣先和陆嵬说道:“你和白玫的第一面,就是在这个春楼里,你看不起她,对她、以及对做这个行业的女人都有偏见,你认为女子不该像是她们一样活的自甘堕落,所以你虽然来了,但你是厌恶这里的。”
陆嵬点头。
好奇和厌恶的度量难以把控,当导演的多少次亲身上阵教人拍戏,她不至于最基础的基本功都丢的一干二净。
真的进入了工作状态,陆嵬认真了起来,仔仔细细的对着只有寥寥几句的剧本,不停地修饰、删改或是增加左碧君和白玫的内容。
费鹤鸣舒心了不少。
汪兰不是个容易沟通的演员,她饰演了太多女强人的角色,只是刚进入春楼的这一幕,她就卡了一整个上午。
左碧君心里的看不起更多的是哀其不幸、恨其不争,而不是浮于表面的轻视、敌视、甚至厌恶。
陆嵬很能把控好这其中的区别,她不需要担心赋予角色灵魂的人会因为吃不透角色的心理,而把角色毁了。
紧接着,她开始把重点转向了黎数:“前面的这几场戏都是你来主导。你多辛苦一点带带她。”
镜头外的教导和真正开拍还是不太一样,但费鹤鸣不担心这一点,只是辛苦黎数要多费心。
黎数莞尔一笑,“谢谢费导信任,我没问题。”
费鹤鸣看着黎数的笑,忽然也跟着笑起来了,“也真是奇怪,我刚想起来你才十八岁……”
那句让黎数多费心的话就这么说出了口,要不是黎数笑了,费鹤鸣甚至都没发现不对。
黎数摇了摇头。
她笑,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能力是被认可的。
不拘泥于外形和年纪,得费鹤鸣肯定的,只是她的演技,和她愿意带人、也能带人的能力。
费鹤鸣言归正传,“这也是你第一次见左碧君。你知道她,她却不知道你,你在楼上远远观察、审视,看出了她对这里的不满,也看出了她对这里的女人们的失望和愤怒。”
“这些都是之前拍过的内容,当时汪兰不在,是你自己单独拍的一镜。”
那次黎数是一次过,对着空气演的。
费鹤鸣重提,“但我想让你和小陆两场一起拍,然后放在一起看看效果。”
有对手戏一定要比没有强,何况陆嵬应该会是一个不错的对手演员。
黎数点头,“知道了。”
费鹤鸣看了眼旁边的陆嵬,一把年纪了,但想起待会的戏份,也莫名其妙有点幸灾乐祸。
她说话的语气都欢快了不少:“你要去戏弄她,逗她,看着她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给她下马威,但同时又要把你需要完成的任务做了,把她带到楼上,不能让她真的厌恶你。”
这场戏并没有什么太露骨的,只是初见时的交锋、试探。
区别就是黎数需要从头主导,对陆嵬做一些极亲密的举动,极尽所能挑逗她,但陆嵬始终坐怀不乱。
但费鹤鸣选它作为暖场,因为紧接着这一条后面,拍的就是两人已经拥有了最坚实的感情后,为了迷惑敌人而产生的第一次床戏。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VIP】
费鹤鸣让她们先开始走戏。
这场戏,左碧君收到组织上的命令,第一次初到春楼来寻找自己的联络员,她不适应这种风月场合,只能尽可能平静的坐着,手里一杯一杯的喝着茶。
这个时候,白玫从楼上下来,和她主动搭话,顺势直到坐到她怀里亲吻、抚摸、调笑,最后拉着左碧君上楼。
黎数在二楼候场,静静的看着。
场景还是之前的场景,只是表演的人从汪兰换成了陆嵬。
黎数能察觉到自己现在是放松的,因为陆嵬首先就不会抗拒她,更不会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而出现厌恶、不耐烦的表情。
费鹤鸣喊了开始,黎数从楼梯上下去,动作简化,只带了一些白玫该有的妩媚。
费鹤鸣在镜头里看了会,冲她说了句:“待会下来的速度可以稍快一点点。”
黎数加快了点速度,费鹤鸣没再说话,她记住了每一步该有的速度,慢慢走到了陆嵬所在的包厢里。
陆嵬当她是路过的人,只看了一眼。
本来一眼就要转开视线,但陆嵬被黎数漂亮的脸晃了一下,慢了一秒。
除了有马上就需要调整的东西,诸如角度、走路的速度等等,否则一般走戏费鹤鸣不会喊卡。
这次也没有。
陆嵬神色不动的一手攥着杯子。
杯子里面只剩下一层水,只能湿个唇的量,但陆嵬硬是吞咽了好几口。
她看到黎数站定在了自己面前。
她最先察觉到的,是一股令陆嵬失神的浅淡香气。
好歹还记着现是在走戏,陆嵬定了定神,视线顺着黎数的小腹向上看,望进了一双含笑的眼。
就在下一秒,黎数的手拂动了陆嵬额角的发丝,声音又轻又柔媚,“奴在这楼里,还没看见过除了咱们这帮姑娘以外的女人。”
首先扑面而来的,是黎数手上的香气。和刚刚的若有似无不同,这次馨香迎面,整个鼻腔都被占满了。
其次才是黎数稳稳坐在她腿上的实感。
黎数的一只手环着陆嵬的脖子,一只手紧紧的抱着她的腰,将头枕在她的颈侧,声音大了点,调笑着说:“姐姐刚刚多瞧了奴一眼,是不是喜欢人家。”
这里是根据刚刚陆嵬的反应改的台词,左右只是走戏。
这个时候,陆嵬饰演的左碧君应该冷下脸,因为她鄙夷起这个为了钱财无所不用其极的妓女,不想和对方有一丁点牵扯。
但她不需要回答,只需要僵着身体把黎数推开,再让她离开。
此时黎数的头微微抬起,双眼直直的看着陆嵬,低声说:“不许动。”
陆嵬让自己跟着左碧君的反应走,挣扎的更甚。
这一下,黎数就直接凑到了她耳边,那一瞬间,陆嵬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以为黎数真的要吻她。
陆嵬察觉到了自己耳畔灼热的呼吸,耳垂被一个柔软、湿润的东西掠过,她分不清那是黎数的嘴唇还是舌尖。
但很快她发现,这只是一场走戏,所以黎数只是做了个样子。
她听到了黎数念接头的台词,随后她停下了挣扎的动作,直到暗号对上,她被黎数笑着牵起手,悠悠的被她牵引着上了楼。
这一幕戏就走到这里,黎数上到二楼后,就分开了和陆嵬牵着的手,跟她一起前后脚的下了楼。
费鹤鸣盯着陆嵬多看两眼,过了会说:“去把你耳朵降降温,红的能发光了。”
黎数和身边工作人员一起去看陆嵬的耳朵,和雪白的肤色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的确红彤彤的。
陆嵬抿着唇,要不是化了妆,可能费鹤鸣会说她脸也是红的。
扭头对上了黎数带着笑意的眼,陆嵬避开,又忍不住偷偷去看她。
费鹤鸣紧接着说:“刚刚的那条没问题,小细节方面一两句台词的容错量是有的,但注意,不要多了。”
两人点点头,化妆师上来给陆嵬补妆,她配合的微微低下了头。
费鹤鸣又和黎数说:“待会要真亲,尺度你自己把控。”
黎数看了眼陆嵬,说了声好。
这种亲吻分远中近三个景,看起来可能只有几秒的镜头,实际上要拍很久。
陆嵬长长的睫毛垂下,轻轻眨了眨。
趁着最后调整的间隙,正式开拍前,黎数和陆嵬都站在桌子边,和费鹤鸣一起讨论着等会的小细节和动作。
因为等会的戏的重点就在她和陆嵬相拥而坐的这一部分,调整讨论期间,黎数就坐在陆嵬腿上。
她能察觉到陆嵬的手揽着自己,有时候会无意识的摩擦,有时候上。
趁着没有人能听见,黎数突然说:“成亲密的假关系,现在不需要了?”
陆嵬一愣,近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需要,但不是必须的。”陆嵬迟疑了下:“我更怕你不高兴。”
,挪动屁股,和陆嵬错开了点身体。
夏天坐在人身上,老实说这种感觉并不太好受,但这两天的温度有点降低,凌晨四五点这会是一天里最凉快的时间,也还能忍受。
黎数轻轻笑了笑:“怕我生气。”
陆嵬听不出她的笑意是为什么,但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趁着费鹤鸣开拍之前,黎数将头压低了点,轻声说:“但你之前需要我配合,向外界展示对一个‘替身’的‘宠爱’和‘特殊’,是有必须要这样做的原因吧?”
陆嵬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这时候,费鹤鸣在机器后面,拿着对讲说:“准备,黎数可以上楼了。”
黎数慢悠悠起身,陆嵬身上的旗袍出现了一些折痕。
她顺手把自己刚刚坐的有点皱的地方扯一扯,手指从边缘触碰到了陆嵬的大腿。
陆嵬的腿微微缩了缩。
黎数面不改色,继续刚刚的话题:“怕我生气,那就听我的,换个方法表现这种特殊关系。”
陆嵬怔怔的看着黎数上楼的背影-
正式开拍。
黎数依然是站在楼梯上,遥遥的看着陆嵬。
找准时机,镜头推进的那一瞬间,黎数脸上就带上了玩味探寻的表情朝楼下走。
陆嵬没有看她,只是专注的在喝茶。
她只知道,来了这里后就会有人来接引。但她并不知道来的人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四周的群众、群头等配角在卖力的演出,也有特邀和演员工会里有镜头和画外音的演员在专注的配合。
这一场已经进行过太多次,所有人都察觉疲倦的同时,其实也更加熟练,即便喊卡,也能在最快的时间内调整完毕。
黎数走到了陆嵬的身边。
这次和刚刚有些不太一样。
因为黎数的脚尖轻轻的抵住了陆嵬的脚尖。
翻涌的旗袍边缘下,一双颜色妖冶的宝蓝色缎面绣花鞋和擦拭的很干净的黑色皮鞋碰撞在一起,鞋尖对着鞋尖,新旧社会的提现让这一幕冲击力很强。
费鹤鸣注意到了,让镜头推近,加了个近景,又记下后面补特写。
不论是当宣传图还是放进正片,这一个画面都好看。
陆嵬不动声色,只余光向下一看,这一抹跳跃又艳丽的蓝让她想起了楼里四处的香|艳无边。
她缓缓抬起眼,对上了浓妆艳抹,妖娆但不风|骚的一双眼。
那双眼含着笑,似乎有意和她过不去似的,见她看过去,反而笑的更开心了。
黎数的声音比刚刚要娇柔魅惑的多,轻笑着说:“奴在这楼里,还没看见过除了咱们这帮姑娘以外的女人。”
陆嵬心头有些恼火,但也只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把脚尖往后一挪。
然后黎数就开始有了动作。
她没有骨头似的坐进了陆嵬怀里,头枕着她的肩,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手的指甲从她的脸颊轻轻刮到下巴,又落在她没有喉结的的、光滑白皙的细颈上。
左碧君从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陆嵬按照该有的情绪,睁大眼睛看着黎数。
黎数不依不饶,娇笑着说:“这会儿又害羞什么?姐姐刚刚多瞧了奴一眼,是不是喜欢人家?”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黎数将头重新埋在了陆嵬的颈侧,红唇贴近陆嵬的耳朵,一手在她的锁骨、脖子一段轻轻的搔|刮。
这一刻,不管是左碧君还是陆嵬都在拼尽全力抵抗。
左碧君是震惊、躲避,陆嵬却是克制、隐忍。
要拼尽全力才能不去回应,才能不伸手环住黎数,才能不侧过头,去追寻黎数的软唇。
陆嵬心想,费鹤鸣还是错了,让她来饰演左碧君,最大的考验不是演技,而是黎数。
此时此刻,她的耳膜听不到远处群演的声音,只剩下黎数在她耳侧的轻微的呼吸声,和偶尔落在她耳畔、颈侧的一连串的吻。
就在陆嵬开始向后躲闪,伸手去抵在黎数的肩膀上的时候,黎数忽然说出了接头的暗号。
黎数:“客人,今儿是想留到三点还是五点?还是明儿一早再去大院里找那只凶老虎?”
陆嵬的神智霎时清明,低声回应:“留三点,家里哪是凶老虎,分明是活阎王。”
黎数握住了陆嵬搭在她肩上的手,轻飘飘又软倒在陆嵬怀里。
紧接着,黎数吻了吻陆嵬的脖子。
在陆嵬失神的片刻,黎数抬起头,又吻了吻陆嵬的脸。
她轻笑着起身,手像羽毛般掠过她的手臂,牵住了她的手,声声喊着:“来,跟我来。”
就这样一步步,陆嵬被黎数牵着手带着上了楼。
走动时,陆嵬察觉到自己后背出了细密的汗,身上的衣服也湿了大半,腿有些软,可更多的,是内心深处升腾起的无法言喻的渴望。
她第一反应是迫切的想要抽一包烟来压制心底的渴求,可也知道现在时机不合适。
就这么痴痴的盯着黎数的背影,陆嵬和她进了门。
伴随着门被关上的声音,费鹤鸣喊了卡。
房间是一个空房间,黎数听到了费鹤鸣喊卡的声音。
黎数握着陆嵬的手立刻就松开了。
陆嵬瞬间一愣。
紧接着黎数转过身,在陆嵬面前静静地站了一会,眼里已经没有了刚刚的纵容、怜爱,她也不再是白玫。
门被重新打开,伴随着一阵风吹进来,陆嵬感觉像是忽然跳进了冰水,后背的汗让她全身都凉了。
黎数已经和工作人员谈笑着去看监视器了,陆嵬静静地转过身,抿了抿唇,后一步走向了那边,一起去看回放。
化妆师过来补妆时,看着陆嵬的发际和鬓角有些惊讶,“陆总,你出了好多汗。”
陆嵬的旗袍有些皱了,服装师正在帮她整理,闻言也只是静静地‘嗯’了声,低声说:“天热。”
中场准备的时间久,陆嵬抬眼看了看天际,天边蒙蒙亮,快日出了。
今天上午拍完这一场后,后面还有几个计划内的要拍的分镜镜头。
“休息会吧。”费鹤鸣看了眼时间,对陆嵬说:“刚刚感觉怎么样?”
黎数戴着耳机,没听到费鹤鸣说的话,所以也就没抬头。
陆嵬看了她一眼,见黎数确实没有要把注意力分给自己的意思,便垂着睫毛说:“冰火两重天。”
费鹤鸣忍不住笑了笑。
她一把年纪,也没什么去窥探询问晚辈私生活的爱好,但陆嵬对她而言更像是亲人,费鹤鸣沉吟了片刻,还是说:“戏内戏外毕竟是不一样的,你是学导演的,自己得分清楚,别把感情搞混淆了。”
这就是导演和演员最大的区别了。
“你从前当导演的时候,可以毫不留情的要求演员入戏,不需要去理会彻底沉浸、代入会不会让演员难以抽离,会不会让演员分不清真假虚幻,只需要去追求最后的作品和效果,事后再去帮助演员恢复。”
费鹤鸣叹道:“但当演员不行啊。以你现在这模样,太伤身也伤心了。”
因为陆嵬从前是导演,她不会入戏,也不需要入戏。
她只是一个站在上帝视角,去完成自己的作品的人。
费鹤鸣没错过黎数和陆嵬过来的时候,情绪骤变的模样。
准确说,黎数出戏的速度太快,但陆嵬没有。
不仅没有,甚至她把左碧君的某一部分,和她自己的某一部分给融到了一起,交汇成了对于白玫和黎数的渴望。
两相叠加,施加的情绪就成了双倍。
陆嵬也知道这一点,这会慢慢出戏了,也意识到了刚刚的不对劲。
但受人之托,陆嵬也知道哪一种表演方式对电影更好,也更知道,她的演技充其量也就一般般不拖后腿,和黎数、沈凝雪这种专业演员是没得比的。
于是陆嵬很客观的去否定自己:“不沉浸去演,您指望我用技巧去演感情戏?”
费鹤鸣直直的看了她四五秒,说:“沉浸吧,沉浸挺好的。”
陆嵬倒也不是没有技巧,但是只用技巧去演戏的演员是*打动不了观众的。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汪兰,当技巧成了习惯,那此后演员的道路就会开始往下坡一直走,不经历一番抽筋拔骨,是很难再上升的-
之后按照一开始设定好的,黎数依照费鹤鸣的要求重新补拍了几个之前的镜头。
先前有的是跟汪兰的对手戏,但更多情况下,其实有没有汪兰都没两样,后来黎数甚至可以直接无视汪兰去演了。
但这一次费鹤鸣看到成片以后,显然满足得多。
“对着小陆演的时候,你眼里有真情绪。”费鹤鸣说:“有些内容,即便一个演员演技再好,信念感再强,也达不到互相成就的巅峰。”
黎数承认,的确是这样。
一个人演戏是难以演出火花的,只有和不同的人对戏,才能迸发出新的东西。
和陆嵬也是一样,一定比一个人要好。
忙活完所有的内容,时间正好走向十一点。
黎数回到车上,累的一动都不想动。
521勤勤恳恳送来饭菜,甚至全部摆好了放到了黎数的面前,小手给躺在床上的黎数按摩着,很心疼的说:“这么辛苦,咱们不演了!”
黎数被它按的昏昏欲睡,闻言‘哼哼’两声,低声说:“不演戏没钱,没钱就不能给你升级、更新资料库,也不能让你吃饱饭了。”
521“啊”了一声。
黎数睁开眼,笑着说:“养你可是很贵的,我可不想我们521被机器人伙伴嘲笑。”
521感动得眼泪淹没了屏幕,把吸管插进牛奶里,又把牛奶端到黎数面前,心疼的说:“那咱们吃饱了再干。”
521做贼心虚的左右看看,小声的说:“其实陆嵬所有的密码我都知道,主人,你如果养不起我的话,我可也可以用陆嵬的钱养你的。”
521越说觉得越对,越对就说的越理直气壮,说的越大声:“谁让我是她买来的!查查博士跟我说了,陆嵬要对我一辈子负责!”
黎数忽然想起了一个从没想过的问题。
她侧过头,微微睁开了眼,看着‘嘿咻嘿咻’给自己打气的521,说:“你是一个小机器人,某种程度上说,你是永生的。假设有一天我和陆嵬都死了,只剩下你一个人,那你要怎么办呢?”
521屏幕上的小心脏碎裂成了一片一片的往下掉,捂着胸口说:“那我就真的要和陆嵬一样,心脏都嘎巴一下碎掉啦。”
黎数好笑,“什么叫和陆嵬一样……”
人类的心脏哪可能会碎掉?可能521想说的是心碎,但又无法理解形容词只是形容。
黎数摸摸521的头,看了眼时间。
陆嵬的戏份没她多,因为属于半路接手的情况,所以主张上删掉了很多的内容,只留下了最精华的部分,因此虽然内容不多,但每一条都得一遍一遍的磨。
她回来的时候,陆嵬也快收工了,在和费鹤鸣一起看最后一条回放。
黎数就躺着又等了一会。
521给黎数捏完后背捏小腿,一边嘀嘀咕咕继续回答刚刚黎数的话题:“如果你和陆嵬都死了,那我就会回去找查查博士,她会把我的大脑承载记忆和情绪分析的载体,和躯体主干以及大脑分离的。”
“到时候你和陆嵬埋在哪里,我就和你们一起埋在哪里。”521幸福的说:“我要抱着元宝睡在你们两个中间!”
黎数怔愣片刻。
机器人对于死亡没有概念,也不会因为死亡难过。
或许它的程序设定就是只跟随一两个主人,主人离世后,它们会自发尘封或是被销毁。
车门恰好被打开,暑气扑进来很短暂的一瞬间,又被车上的冷气遮盖住。
黎数提了一口气把自己撑起来,521哼着歌去开车的同时,和陆嵬一起吃起了饭。
下午开工的时间定在了七点,也就是太阳落山的时间。
费鹤鸣对光的要求高,要自然光,又要卡在太阳落山的前后的两个小时内。
陆嵬先看了眼驾驶舱的521,说:“它刚刚说什么要抱着元宝睡你和我中间?”
黎数摇摇头:“没什么,她说着玩的。”
黎数想了想,问陆嵬:“521说,你和我死以后,她是会被……”
黎数换了一个好理解一点的词:“大概会被销毁吗?”
陆嵬静静地看了黎数一会,垂眸吃菜,又用勺子往黎数那里盛了两勺她爱吃的龙井虾仁。
放下后,她才说:“521有最精密的情绪分析载体,它知道什么叫难过,它的世界里,主人就是它的唯一,主人没了,那它就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黎数愣住了。
陆嵬瞟了她一眼,又看向端坐着,歪着头伺机而动,打算冲虾仁下黑手的元宝,“元宝不就是前车之鉴吗,它甚至还是真正有情绪,也能感知情绪,有脑子的动物。”
陆嵬看了两眼元宝,用筷子丢了颗虾仁给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黎数在场,还是猫天然无法抵抗海鲜,元宝嗅了嗅,又盯了陆嵬两眼,这次居然给面子的吃了-
酒店外面停了不少的车,剧组司机不少,但大多数人都是凑班车,凑够了人数一起回来一趟。
黎数和陆嵬上楼,都累得够呛,回去以后只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躺到了床上。
陆嵬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换了,在卫生间忙活了半晌,出来时手里拎着已经洗过的内|衣。
她晾在了阳台上,黎数困得迷迷糊糊看了眼,下意识问了句:“怎么全换了?”
陆嵬很平静的说:“湿了。”
黎数愣愣的,忽然之间意识到了是什么湿了。
陆嵬回来,把阳台门关上,然后走到了黎数身边,说:“晚上的那场床|戏,我和费导商量了一下。”
黎数反应了一会,侧躺着不是能看见陆嵬的那一身刚换洗过的内|衣,就是直接看到陆嵬。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
陆嵬沉吟了片刻,说:“一般床|戏的拍摄精彩程度,全都是靠对手演员互相成就,一旦有了规定的动作就会显得很假,所以费导的意思是,让我们两个自由发挥。”
“这场戏并不单单只是一场床|戏,而是两个互相压抑、互相久行于黑暗之下的两个人彻底的爆发,她们两个互相宣泄着,但也珍视着对方,同时也要清醒着知道是被监视着的,其中的度要把控好。”
黎数的头发散落在床上,之前被剪掉的头发还没长长,又因为做造型带了很多假发,所以头发卷翘的到处飞舞散落。
没什么美感,看上去还有点像是一颗海胆球,但陆嵬很想摸摸看。
那就摸摸看。
她从自己的床边滑下去,半跪在黎数的床边,伸手摸了摸黎数的头发。
在黎数坐在她怀里,而她甚至不敢用手回抱她、抓她腰用力揉弄的那种空虚勉强被填满,陆嵬满足又舒适的眯了眯眼。
黎数困到没力气挣脱,任由陆嵬像是顺毛似的把她头发一点点摆好,才说:“行。”
毕竟要由她做主导。
静了两秒,陆嵬耳朵有点发红,小声说:“但是可以稍微粗暴一点。”
黎数挑眉。
陆嵬抿唇,笑的有点腼腆:“荧幕上是两个女生,但毕竟是情绪上的宣泄和爆发,不能太柔美,但也不能太过分。”
这倒是个前所未有的挑战,黎数撇了眼陆嵬,心想她和陆嵬之间倒是一直很和谐,似乎没存在过很粗暴的情况。
她挠挠脸,心想下午睡醒找点片看看观摩一下,也不知道521能不能搞来。
两年前她倒是存了不少网站,但两年后的现在,手机没了,电脑也在家里,大动干戈跑一趟也没必要。
黎数还是答应:“行,我尽力。”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VIP】
睡醒以后,两人准时抵达片场。
521嚷嚷着非要跟着一起去,说上午它不在就算了,下午它一定要在场去记录这伟大的一刻。
“我要拍下来当成我的睡前故事看!”521很大声,轻轻捏着黎数的手撒娇:“小黎小黎,主人,主人主人,求你了求你了。”
陆嵬冷声说:“你的睡前故事是看床|戏?”
521愤怒:“我们机器人的事情你不懂!”
黎数遭不住,妥协的说:“你找一个不碍事的地方吧,不要出声。”
521登时兴高采烈的摇着花手找了个角落,把自己团成了一个花瓶-
两人晚上的妆造换了新的。
两场戏虽然都是在同一天拍摄,但其实时间跨度非常大。
晚上,白玫正打算洗澡睡觉,衣服脱到一半的时候,左碧君突然到来,将她看了个正着。
费鹤鸣很老练,有条不紊的布置现场,和演员讲戏,并且安排好了等会清场的情况。
讲戏的时候,费鹤鸣拿着本子,“这个时候的左碧君和白玫已经是生死共患难的知己、战友了。她们两个从最初见时的不信任、互相看不起,已经到了现在可以生死交托的程度。”
在场三人其实都知道剧情的节点在哪里,但是费鹤鸣该说的还得说。
她转向黎数:“左碧君有暴露的风险,她被监视,成了困兽。她无法出城,也送不出那份至关重要的‘秘宝’。”
“这一夜,她来找你商量对策,但你早知道你这里也有人监视、监听,所以她一来,察觉到她神色不对,你就直接上去拥抱住了她。以掩护之名,和她度过了一夜|春|宵,让所有人都认为,左碧君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将‘秘宝’转手赠给了你。”
黎数点了点头,大概串了一下,想起她们见面时都还算是衣冠整齐的模样,说:“抱她之前,我需要把扣子扣上吗?”
时下流行的还是立领旗袍,盘扣扣在锁骨处,如果解开,会露出内衬和大半个胸。
费鹤鸣考虑了一下,说:“不用。”
困境之下的情动,不论左碧君和白玫之间是否有了真感情,但这一夜,即便没有,她们也必须要假戏真做。
白玫借着左碧君的关系,主要游走于贵太太们之间,从她们的口中打探情报,也利用自己所擅长的,和她们之间越走越近。
到后来,已经可以交换黑市信息和一些下九流难以接收到的消息,甚至是一些不怎么重要的职位。
这也就成了她和老鸨之间合作的筹码,但她始终没有提过卖身契的事情,于是和老鸨之间合作的也就更加愉快。
开始第一次的拍摄,黎数关好房门,走到了自己里间的小屋,一边盯着房顶上的白炽灯,一边慢悠悠的解着自己的衣服。
她身上穿的还是旗袍,里面是一条和旗袍同色的肚兜,上面绣着一朵娇艳的白色玫瑰。
扣子从锁骨一路蔓延到腰间,她很快的一颗颗解开,就在解到腰间,已经将上身的衣服褪下时,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她手臂一震,将旗袍重新穿上,却没有扣扣子,直接转身,同时说道:“谁?!”
身体养的差不多了以后,黎数就开始在有意识的稳定体重了,目前只有四十一公斤,这场戏要露出她的后背、腰窝,和正面。
这场拍摄的时候,黎数听到了有工作人员发出的‘哇’的赞叹,基本都是女孩子的声音。
——她的形体,也慢慢的和从前变得一样了。
原主的身材其实很瘦,但偏偏因为小时候经常劳作的原因习惯性驼背含胸,所以显得肩背很厚。
黎数刚开始很难适应,觉得呼吸不畅,尤其是挺胸久了,后背就会钻心一样的疼,只有躺着不动才能缓解一点。
就连黎数都没意识到具体是什么时候有的变化,只知道陆嵬找人给她测量身体数据那天,她照镜子的时候,才发现身材体型变了。
这一个镜头,分别从后面、正面、侧面来回拍了几次,算是完工。
陆嵬也开始拍她推门而入的镜头。
等到陆嵬那组拍完,费鹤鸣开始让黎数和陆嵬走戏,还是一个要求:“不要借位,直接来。这场戏需要小黎主导带动一切……”
说着,费鹤鸣看到黎数近在咫尺的脸,忽然愣了一下,说:“小黎,你行吗?”
黎数,以至于费鹤鸣都要忘记了,黎数现在才刚刚十八岁。
十八岁的小女孩,即便是再有天赋,可面对这种需要张力、激情的亲热戏时,怎么应该都手生。
导演这行干了快五十年,费
她居然——不对,或许也想起过,毕实,容不得她忽略。
是试戏的时候,黎数信手拈来的调|情,亲热动作,和一丁点都不扭捏,也不显得做作的妩媚妖娆。
又或许是上一场真刀实枪的逗弄、调戏意味拉满的诱惑。
但不论怎么样,费鹤鸣意识到,黎数在她这里,和‘不行’这两个字,是毫无关系的。
她下意识的以为黎数都可以做到。
果然,黎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已经拍完了往这边走的陆嵬,说:“没问题。”
费鹤鸣身心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畅快。
第三场重头戏开拍,费鹤鸣让人清了场,521把自己混在了被固定的机器位,兴奋的双眼冒绿光。
三个人都关在房间里面,陆嵬频频往房门的方向扭,耳朵通红。
这次费鹤鸣没说她耳朵。
该有的动作、姿势,其实早在分镜里就画了个一清二楚,但费鹤鸣清楚,这种东西,越是靠演员自发情绪去推动就会越好看。
于是她也只是观察更多,让黎数按照刚刚讲过的步骤,牵引着陆嵬一步步走到床边。
“压|倒她。”
“陆嵬别用力,顺着往下倒,对眼睛一直看着她,呼吸可以重一点,按照你自己真实频率来。”
“解她的扣子,用一只手,带点技巧。”
“门外有人看你们,暧昧点,捞起她的头发闻。”
“对,握着她的腰,亲她。”
大致的姿势从头到尾的顺了一遍以后,陆嵬从床上站起来,无声的吞咽了几下,一会整理头发、一会整理衣服,手脚眼神各忙各的。
黎数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费鹤鸣忍不住吧唧两下嘴,把夸奖说出了口。
费鹤鸣:“你学学人家小黎。”
被几人完全忽视的521也跟着吐槽:“你学学人家,你学学人家。”
陆嵬面无表情:“你想出去吗?”
521偃旗息鼓,搓着小手很狗腿的说:“其实你也超棒的。”
一切准备就绪,各机器负责人站在各自的位置上,费鹤鸣退到角落的监视器后,等待的功夫,问521:“你是不是能放冷气?”
521点头,讨好的‘嘿嘿’一笑,“可以,可以的导演,我可以的。”
费鹤鸣早知道剧组里面来了这么个神奇的小机器人,但之前一直无缘得见,不免好奇它的功能。
室内有三十多度,拍的时候经常要暂停补妆,以免穿帮,楼外倒是装了空调,但这么大的场地,人又多,空调的效果有点杯水车薪。
费鹤鸣让521把冷风加大点,虽然比不上真正的空调,但也能感受到温度在一点点下降,不由赞了句惊奇。
521眼睛贼光一闪:“那以后我可以都跟着小黎吗?”
有免费空调谁不乐意,夏天拍戏最怕的就是出汗,费鹤鸣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521‘嘿嘿’一声贼笑,像领了圣旨的太监,以后就不用畏惧陆嵬的淫威了。
一切准备就绪,费鹤鸣喊了开始。
黎数在镜头前找好角度,接着刚刚的戏。
里屋虚掩着的门被推开,白玫受惊,瞬间回头,惊怒的喊道:“谁?!”
她一回头,瞥见了面色严肃,写着烦闷的左碧君。
察觉到左碧君的神色不对,白玫未语先笑,迅速的小跑了两步,轻盈的跳到了左碧君面前。
她的身体被左碧君挡着,一手的食指点在左碧君的唇上,不让她说话,另一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睛,眼神指向窗户的方向,又点点自己的耳朵,同时指了指上方的台灯。
白玫的手掌很凉,点在嘴唇上时并没有用多大的力,也只是轻轻一触就分开了,改为将手环在了她的腰上。
她身上仅穿着一件肚|兜,镜头拍不到的地方,左碧君满眼都是肚|兜衣料偶尔晃动时的波纹。
她没有抬头,但已经理解了白玫的意思。
白玫是在说:窗外有人监视,吊灯里藏着监听器。
居然连这里都被监视了。
左碧君脸色愁苦的垂下头,但白玫却在这个时候迎了上来。
两人贴的极近,白玫莞尔一笑,牵着左碧君的手,仰头吻了上去。
左碧君不可置信般的眨了眨眼睛,这个吻完全被白玫带动,绵软、潮|热,带着无尽的安抚和抱歉。
她向后躲了下,但白玫很快追了上去,左碧君没再躲,颤抖着睫毛想要回吻。
这个时候,白玫却主动退开了。
她的呼吸微乱,嘴唇鲜红,泛着湿润的水色,片刻后,她吻了吻左碧君的脖子。
“突然就来了,吓我一跳。”白玫娇声抱怨,但眼波流转间,又像是嗔怪撒娇。
她牵起左碧君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的位置,一边问她:“想不想我?”一边把人往屋里带。
左碧君始终沉默着。
她坐在床边,白玫顺势挤进了左碧君的怀里。
剧本在她的脑海中自动的串联成线。
她身在春楼,游走于那些太太之间,虽然她们有心想瞒,可字里行间总能透露出些消息来。
她知道左碧君被怀疑,已经有了暴露的风险,也知道她被全方面监视,身上的‘秘宝’送出不去,一定会在近期找自己商讨对策。
只是自己这里显然也被监视了。
白玫将声音放的很轻,凑到左碧君的耳边,像是耳鬓厮磨般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吻着,看着她的耳朵变得通红,滚烫。
“将消息往我身上引。”白玫低声说:“让所有人都以为,你被我迷昏了头,什么宝贝都甘愿给我奉上。”
说完,她笑了声,一条腿跪在床边,手轻轻一推,左碧君顺着她的力道倒在床上。
这一次的吻细密且绵长。
这段日子压抑的、被监视的、想念的、迫切的、所有生活都像是在被一双眼睛盯着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因为一个温柔、安抚的吻而彻底爆发。
黎数意识到了陆嵬情绪上的转变,所有的情绪也终于有了宣泄的点,两人短暂分开、对视,急促的喘|息对视过后,再一次接吻。
星火燎原般,一发不可收拾。
521尽力吹出的风似乎没有什么功效。
陆嵬情绪激动,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浑身热的发烫。
她的耳边只听得到黎数很轻的呼吸声,她们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一起,那是陆嵬思念了两年的距离和温度。
这一夜过后,这位年纪轻轻,便担任商会同盟会会长的女人,为了讨情人喜欢,将“秘宝”拱手送上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瀚海市。
费鹤鸣喊了停。
所有机器的声音停止运转,室内安静了下来。
黎数起身,将陆嵬来时穿的那件外套盖在她的身上,又捡起自己被丢到床下的旗袍,但没有穿,只是捏在手里。
这一场拍完,今天的戏就没有了。
黎数背对着陆嵬坐在床上,过了会,她回头看了一眼陆嵬,然后起身离开了室内。
屋里慢慢的恢复了嘈杂。
这场戏并没有露点,费鹤鸣毕竟拍的不是三|级|片,她要的是情绪、要的是氛围,更多的重点还是在表情和眼神戏上。
拍摄已经结束了有一会了,但陆嵬还坐在床上没有动。
本来她还沉浸在和黎数亲热的余韵里,但就在她想继续深吻的时候,费鹤鸣喊了停。
她分不清黎数刚刚走前向她看的那一眼究竟是因为什么。
陆嵬又坐了会,面前出现了一片白色的消毒湿巾。
湿巾下面垫着一双机械小手,陆嵬的目光上移,521的笑脸映入眼帘,说:“擦擦嘴吧陆嵬。”
陆嵬扯扯唇角:“你还知道给我递湿巾。”
521一副‘当然了我可是很关心你’的表情,开口问道:“你嘴巴好红,你口红什么色号哒?可以给我也买一枝吗?让查查博士给我做成赛博电子版,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感动还没升上来就被喂了521,陆嵬翻了个白眼,只擦了擦手,从床上站了起来。
费鹤鸣百忙之中抽空看了她一眼,然后宣布:“过了,收工!”
确定没有问题以后,陆嵬起身,简单把外套披在身上,也跟着离开了。
剧组第一辆车渐渐凑满了人,剧组的工作人员回酒店,其他按天结工资的配角和群演则离开了剧组,跟着大巴一起返回市区。
陆嵬问了一圈,没找到黎数,倒是遇到了同样忙到这个点才收工的沈凝雪。
她左右看了看,问:“裘夏没粘着你?”
沈凝雪笑了笑:“她回市区了。她也有自己的工作,总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粘着我。”
陆嵬不置可否的挑挑眉,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点了一根。
烟草气息带着浓郁的草药味,沈凝雪没躲开,左右不是二手烟,烟气吸了对精神方面还有舒缓镇定的作用。
她问了句:“刚刚看你是在找小黎?”
陆嵬静了两秒。
沈凝雪疑惑的摇了摇她的手臂。
陆嵬刚刚一瞬间有想将一切事情都告诉沈凝雪的冲动,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于是只点了点头,说:“嗯,刚拍完,她就先走了。”
“去房车上等吧,她总要回去的。”沈凝雪笑了笑。
往回走了两步,沈凝雪又停下,转过身,和目送着她的陆嵬对视了一眼。
沈凝雪说:“我觉得小黎这孩子不错,你如果真的喜欢,可以和她试一试。”
没想到沈凝雪会突然说这个,陆嵬愣了愣。
过了几秒她说:“我在追她。”
这下沈凝雪也有点惊讶了,但很快就弯着眼睛笑了笑,说:“那很好。那我就先走了,你晚上不要熬太晚,早些睡。”
陆嵬点头,听沈凝雪说起时间,这才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虽然今天的进度整体不算慢,但开始的时间晚,现在还是已经凌晨两点了。
因为下午睡过,这会倒还不算困。
陆嵬擦干净手腕上的粉底的痕迹,把腕表拿出来戴上,调整好松紧,往车上走。
车上,黎数正安静的坐在靠窗的位置,没开窗户,只是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521比自己先一步回到车上,正坐在黎数身边黏糊糊的说着什么,表情一会害羞一会兴奋一会惊叹。
陆嵬上车,521回头看了她一眼,哼着歌,和元宝一起去了驾驶座。
听到陆嵬的动静,黎数坐直了点,回头看了陆嵬一眼,桌子上是几根按灭的烟,双眼已经看不出情绪,没有什么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陆嵬站在门口,四目相对了片刻,她回身关上车门,说:“没开空调,不热吗?”
晚上温度只有二十度,温度不高,但蚊虫多,所以黎数没开窗通风。
她摇头,但也顺手把空调打开了。
陆嵬迟疑片刻,坐到了黎数对面的座位上。
黎数面前的杯子里没有水。
陆嵬伸手摸了摸茶壶,还有些余温,这才给黎数倒了一杯水。
黎数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在陆嵬把杯子放在她面前的时候,黎数端起来抿了一口。
这是一个无言的和好信号。
陆嵬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丁点,弯了弯眼睛,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她一口气喝完了一杯,才问:“费导说我今晚上表现的还不错。”
润过嗓,黎数闻言点了点头:“是很不错。”
陆嵬的演技,就像是班级里面成绩永远稳定在一个水平线上的中等偏上游的学生。
不论是遇到什么样的难题,她都可以给出一个八十分左右的答卷。
今晚也不例外,本以为这场戏要从天黑磨到天亮前,但事实上和最理想的收工时间相差不远。
陆嵬没有多惊喜,但被黎数表扬了还是很开心。
她理想不是当演员,以后也没有要当演员的打算,所以她对自己的演技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
只要不拖后腿——尤其是不拖黎数的后腿就可以了。
陆嵬凝视着黎数,“但你走前看我的那一眼,我觉得你好像不高兴。”
黎数动了动手臂。
赤|裸的胳膊放在桌面上太久,手臂上出现了一条明显的红印,她两只手交错着揉了揉。
明明听到陆嵬在问她,但一时间没给她回答。
陆嵬也不急,慢慢的等着:“不想说了也没关系。”
窗外的景色在慢慢的变,距离到酒店也越来越近了。
干坐了一路,再舒服的椅子也坐的人有点腰酸难受。
陆嵬动了动,想起什么,问黎数:“你还想上顾宗年的戏吗?还想演岑巡吗?”
这个问题问的黎数一愣。
前一个问题她不想回答,现在这个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黎数这次真的认真的想了想,说:“如果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我不想。”
黎数说:“如果《真凶》是顾宗年用我不知道的手段从你这里抢走以后,再更改成阴阳剧本,后面还有资本博弈的话,即便这个片子在你的干预下能顺利拍出来,也未必能真正的精彩。”
因为陆嵬之前说了,即便她插手,也只是担任了一个挂了名的总编剧,而不是总导演。
黎数道:“所有好演员都知道,一部片子的上限是在导演。我不可能把未来赌在现在的顾宗年身上。”
陆嵬反应了几秒,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你总能这么冷静,从来不会因为情绪驱使去假设如果和可能。”
黎数皱了皱眉,不明白陆嵬在说这话时看上去有些难过的表情。
但她觉得自己说的没有问题,毕竟导演如果不行,任凭演员多厉害,都能把一条龙拍成一条虫。
到那时候,别说是更进一步了,恐怕前十几年都白干。
黎数现在虽然阴差阳错获得了一个慢慢和自己变得一模一样的身体,也拥有了一份算是干净、没有什么黑历史的过往,但也还不想第一部戏刚上没多久,就因为导演不好,而在演技上背上这么铺天盖地的黑锅。
有的人心脏天生强大,能走黑红的路子,黎数也未必不能走,只是不想,也觉得没有必要。
虽然现在因为脸和名字、陆嵬的关系,她已经在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想起陆嵬,黎数的目光又落到了陆嵬的腕表上。
咖啡色的表带,四季百搭,看上去有些眼熟。
边缘甚至已经磨的掉了皮,但陆嵬一直用着。
从在片场初见开始,陆嵬就用的是这条表带。
黎数又看了眼自己的左手。
原主当初割腕时的伤疤已经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现在她的左手手腕一片平滑,干净的完全看不出曾经有过疤痕的痕迹。
黎数抬起头,想起和陆嵬在片场初见的那一天,她请求陆嵬送她去医院,陆嵬用很凉薄的语气,说‘你割腕?’三个字。
当时她伤口的位置其实有点偏,为了看到的人多想,黎数特意包的长了点。
正常人看到只会以为可能是扭伤、或者是简单的受伤,而不会联想到割腕。
但陆嵬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黎数一开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现在,时隔两个月,她和陆嵬的角色互相颠倒了。
黎数下巴轻轻仰了一下,向着陆嵬被表带遮住的手腕的位置点了点,问她:“手腕上的伤疤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情?”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VIP】
车厢内安静极了。
521浑然不觉的哼着歌,元宝眼睛瞪得像铜铃,盯着偶尔飞速略过的飞虫,脑袋左摇右摆的很忙。
黎数往车厢扫了一眼,又看向垂眸不语的陆嵬。
和陆嵬在拍摄最后一段亲密戏的时候,黎数能察觉出陆嵬和左碧君的细微不同。
她很清楚,她正在亲的人不是‘左碧君’,而是真正的陆嵬。
但黎数默许了,而且费鹤鸣也没有喊停。
直到她顺着陆嵬的手臂划过,要和她十指交扣时,不经意间握住了陆嵬的手腕。
疤痕其实并不明显,黎数也只是匆匆而过的一触。
但形状、长度、位置,在亲眼看过真正的血淋淋的伤口,和愈合后的伤疤以后,黎数没法不多想。
但话刚一问出口,其实黎数就有点后悔。
车正巧停了。
521倒车、入库,每一条边的距离都在它精准的车技下卡的非常规整。
元宝自觉跳进它背后的小背篓里,让521背着它一起往黎数的方向走,再一起上楼。
陆嵬自始至终没说话。
黎数烦闷的起身,但陆嵬不告诉她原因完全是她的自由,任何人都没资格逼问她这件事情。
于是黎数只能将情绪忍下,声音显得有些紧绷,说:“到了,走吧。”
陆嵬下车时默默地跟在黎数身后。
直到房间门口,黎数先一步换鞋进门,却发现陆嵬还在门口没进去。
直到黎数注意到这一点,回头找问陆嵬的时候,陆嵬才站在门边,说了一句:“剧本细节的地方他们在磨,我上去看看,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黎数道:“你不睡了吗?”
陆嵬点点头,又摇摇头:“用不着我来主笔,我只在需要的时候看一眼就可以。”
这次还不等黎数说什么,陆嵬又补了一句:“我怕他们一趟趟下来,会吵到你休息。”
黎数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带着心烦意乱的情绪洗漱,躺在床上久久无言。
521换上了黎数给它买的新睡衣上了床,美滋滋的说:“小黎,我还想要个小背包。”
黎数望着头顶昏黄的灯,“给你买。”
521又说:“我还想要一双没有鞋底的鞋。”
黎数说:“给你买。”
521眨巴眨巴眼睛,“小黎,你怎么这么好啊。”
黎数翻了个身,和小机器人面对面的侧躺着,沉吟了一会说:“你是一直都跟*在陆嵬身边的吗?”
521声音软软的,“不是哒,我是2027年7月份才被打包送到紫檀的。”
黎数说:“我记得你说你是5月21日出生的?”
521的星星眼一闪而过,非常深情的看着黎数:“是的,但是陆嵬一直没去领我,所以我才被打包寄过来的。寄的超大件物流。小黎,你对我真好,居然记得我的生日,你是要给我补送今年的生日礼物吗?”
黎数只能违心的撒谎说:“在路上了。就是你刚刚说的那双没有鞋底的鞋。”还好刚刚说了给买。
521登时满脸容光焕发,屏幕亮了好几个度。
大半夜的,黎数被刺的眼睛一痛,521又内疚的把屏幕亮度降低,用嘴给黎数吹眼睛。
机器人用屏幕的假嘴巴给给自己吹风。
不管每次是什么情绪,黎数总能被521不经意间给逗笑。
黎数说:“好了,我没事。521,我有事想问你。”
521严肃而庄重:“使命必达!”
黎数说:“你知道陆嵬的手腕上有一条……”她不知道那条伤口是不是割腕产生的,措辞顿了顿,说:“很长、很明显的伤口吗?”
521先说:“不知道,没有见过呢,我只记得陆嵬的左手一直戴着一条咖啡色表带的手表。”
521打了个补丁:“我们机器人从来都不偷窥别人的。”
然后噘着嘴,开始抱怨:“陆嵬收到我以后,就一直把我扔在三楼仓库的小黑房子里。要不是裘夏把我当垃圾,要找人把我清出去被陆嵬看到的话,我就要丢了!那天是9月27日。”
黎数安抚的摸了摸它的头:“怪不得你怕黑。”
521点头,趁机控诉陆嵬:“在我的记忆里,我刚被从小黑屋放出来,就看到了陆嵬。她当时丑的简直是人神共愤,和查查博士给我看过的山鬼的照片一模一样!吓得我差点尖叫去世。”
“初次见面,我们俩都很不礼貌。”顿了顿,5没好看到哪里去,我们俩还是都很不礼貌。”
黎数失笑,忍不住审美的标准上,陆嵬已经是顶级漂亮的大美女了。”
521哼了一声:“那我不管,她给我的伤害,在我眼里陆嵬就是最丑的。”
521又黏小黎小黎,我觉得你最好看。”
黎数摸了摸521方方的脑袋-
后半夜空气开始变得潮热起来,迷迷糊糊间,外面像是下起了雨。
雨声太大,黎数睡得不太安稳。
将醒未醒的时候,她听到阳台门被拉开两次的声音,后面雨声就听不到了。
之后,黎数感觉有人在轻轻抚触自己的头发和脸颊,很轻的力道,一直到再一次彻底进入沉眠,她都没听到有人离开的动静-
这场雨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下午。
到处都是水汽濛濛的,视野里的色调像是被加了一层轻浅墨色的滤镜。
黎数是在片场才看见的陆嵬。
陆嵬今天换回了初见时的那套旗袍,中规中矩,但脚上踩着的,是一双漂亮的小皮鞋。
画着淡妆,但着色不多,只简单提了气色,和浓眉红唇的黎数是完全不同的靓丽。
黎数走过去,彼此心知肚明的略过了昨晚那个不算愉快,也没有进行下去的话题。
黎数说:“今天的剧本,都是昨晚上连夜加出来的?”
陆嵬点头,“简单给左碧君加了点灵魂。”
黎数失笑。
过了会她不经意间的说:“昨晚上你回来过?”
她只是感觉有人,但不能确定那是梦还是真实,因为她似乎也没听到门卡被刷响的声音,也没听到521和元宝的警示。
但陆嵬大方承认,“是我。昨晚突然下暴雨,我想起阳台的窗户没关,只有一个内窗挡不住雨声,下来关窗。”
黎数想起昨晚睡梦中似乎有人轻抚自己,给自己拨开了惹人厌烦,睡梦中却提不起双手去拨开的发丝。
但也分不清是不是只是梦,还是梦里她梦到了以前,又把以前当成了真。
黎数说:“谢谢。”
陆嵬默不作声看了她一眼。
黎数没再回想下去,和陆嵬肩并肩站着,看着窗外的雨。
她是早上才拿到的新鲜出炉的内容,下午就已经要拍的部分全部背熟。
也是很巧,今天所有的戏的内容不挑天气,都是室内戏,也是黎数进组以来为数不多的甜蜜戏份——主要对象是陆嵬。
费鹤鸣照例过来讲戏,她也被这蒸笼一样的天气弄得满身汗。
“这场戏很重要。”费鹤鸣说:“这是白玫和左碧君最幸福的时光。因为一场意外的情|事,她们之间的关系被打破,左碧君的态度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她爱上了白玫。”
黎数认真的听着。
这场戏对她而言是陌生的,费鹤鸣一边说着,她一边记录着什么。
费鹤鸣说:“左碧君爱上了白玫,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但白玫没有爱上她。”
黎数讶异的抬起头,“没有?”
费鹤鸣肯定:“没有。”
黎数皱了皱眉。
费鹤鸣手肘撑在双腿上,看了眼陆嵬,又去看不解的黎数,“白玫有动心,有喜欢,但没有爱上。”
黎数这次缓缓点了点头,消化着这部分的情绪。
费鹤鸣继续说:“人会喜欢很多的东西,猫、狗……机器人。这种喜欢会催生人想要去抚摸、亲近、逗弄的本能,但不会因为这点喜欢,去付出什么。白玫就是这样。”
黎数了然了。
这个阶段的白玫是喜欢左碧君的,但不是爱。
她愿意为了左碧君付出、愿意将生命交托,出于的是绝境之下只能互相依靠的友情和共同的信仰,她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但不是爱情。
见黎数已经明白,费鹤鸣拍拍她的肩膀,离开前,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陆嵬,又低头去看手里的剧本。
内容越看越熟悉,她记得似乎有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看了会,她用胳膊肘捅了捅秦霜,小声说:“你说这世上真有借尸还魂或者是重生的事儿吗?”
“大姨,你才刚刚六十出头,还没到老年痴呆的高发期呢。”秦霜摸摸她额头:“没发烧啊。”
费鹤鸣闭了闭眼,看了一眼陆嵬,又看了一眼在墙角掏老鼠洞的521,心想到底是谁把她智商给拉低的。
费鹤鸣捂着额头说:“没事,我缓缓。”-
一切准备就绪,紧闭的窗户被打开,雨声、潮气夹杂着土腥一起涌入了鼻腔。
白玫将水盆搬到窗前,看着楼下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的四处逃窜的人们,含着笑将脸上的妆洗了干净。
楼上很安静,白玫慢条斯理的将水倒掉,又将毛巾投洗干净,换了一身素色的旗袍。
坐在床上时,她在想着左碧君什么时候会来。
这是她在楼外的住处,一栋小楼,面积不大,东西也少,却也难得的清净。
只是天气太热,引得人身上阵阵的细密汗水,白玫拿一把蒲扇闪着风,又站起来走到窗边,去继续看楼下的人。
雨幕中,有一个女人自远处匆匆跑来。
打打着伞,但伞的大半却只护住了怀中的东西,高处看只能看到漆黑的伞面,白玫‘哎呀’了一声,快步打开了房门,又拿出干净的毛巾,在门口等着。
很快脚步声由小变大,一个靓丽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左碧君大半边身体都湿透了,小皮鞋一走一步湿漉漉的水印,她的伞收了起来,怀中抱着一个被油布包裹着庞然大物。
本来她脸上还带着笑,但看见白玫已经站在门口迎接她的那一瞬,左碧君脸上的笑忽然又没了。
她和白玫对视一眼,站在门口整理着自己,看着白玫不说话。
白玫也不做声,嗔怪的瞧她,柔声说:“还在生我的气?”
左碧君抿抿唇,岁数明明超出白玫许多,可偏偏不论阅历还是为人处世上,她都比不上眼前这个比她小很多的少女。
白玫抱起她怀中的东西,也不看,先把左碧君迎了进去,“到底什么宝贝东西,让你一路这么护着,浑身都湿透了,快去换身衣裳。”
等左碧君再出来时,外间湿漉漉的水渍已经没了。
伞被收进了伞桶,用来包裹风扇的油布也被晾在了一边,一个个头不大的风扇已经接上了电,扇叶‘嗡嗡’的转着,让闷热的室内吹气了阵阵的风。
左碧君刻意加大了脚步声,白玫闻声回头,站起来后柔声说:“我要多谢你,这是个稀罕物件,有了它,往后的夏天可就没那么苦了。”
但左碧君仍然沉着脸一语不发。
风的方向被白玫挪到她那里,白玫看够了她生气时的模样,终于笑着站了起来,“拿你没辙。”
她走到橱柜前,从橱柜取出来了一个造型并不算多漂亮的蛋糕,上面点缀着些许蓝紫色的果子。
“不是我这些天不理会你,这几天在忙着给你准备惊喜。”
左碧君怔住,脸上的愤怒瓦解,被白玫牵着坐到了桌边。
白玫划亮火柴,把蛋糕推到了左碧君面前,柔声说:“鲜少看见你生气的模样,倒也新鲜。你会生气了,冲我发脾气,这没什么不好的。”
左碧君低声说:“可你比我小许多。”
白玫轻声说:“也就三五岁,不当一回事。多少人活到五六十都不如稚龄孩童通透,我出生在贫穷窝,你生长在黄金台,千娇万宠着长大,自然和我不同。”
“平日里在那些豺狼面前装的还不够?在我这总能放松些。”
左碧君抿着唇,脸上露出点腼腆的笑。
白玫趁机说:“我惹你生气了,都是我的错。为着不让你发现,我可瞒的你好苦。尝尝看,西洋来的果子,没核,冰镇过,酸酸甜甜的,倒也爽口。”
一个小蛋糕两人分着吃完,一阵微风拂过,左碧君放下筷子,抿了口水后才说:“瀚海马上要乱了。”
白玫点头,眉宇间也带着愁容:“城里的日本人变多了。很多太太出席的宴会增多,回来后都在说日本人。军|官开始四处敛财找退路,下层越来越乱,外面的战火也越来越多。”
两人对视一眼,蛋糕甜蜜的余味已经消失,徒留了满面的忧心忡忡。
白玫将目光望向那个价值不菲的风扇,动荡时局下,唯有金条、枪|械才是永恒的流通货币。
她吩咐一声:“稍等我片刻。”
再次起身,从衣柜的暗格里取出一把枪来,递给了左碧君。
“我们要等,等到他们开战无暇顾及我们,我们才能离开。”白玫说道。
这份价值连城的秘宝引人觊觎,只有开战时,瀚海市统战站长才能无暇他顾,这也是她们唯一逃离的机会。
左碧君将枪收了起来,承诺一般的说:“我定会送你安全离开。”
她说完,上身前倾,楼住了白玫纤细的腰肢。
怀中的少女穿着素净,勾勒出极完美的身形。
左碧君难|耐的动了动,听着窗外吵人的雨声,说:“雨下的很大,有人跟我,我今晚留下,可以吗?”
她抬起头,目光渴求的望着白玫。
冒雨送风扇,留下庆祝生日,简简单单的饭菜,再留下过一夜。
没有比这更能迷惑敌人视线的事了,她们两个如同真正的、坠入了爱河的两个女人。
于窗边,左碧君仰起头,几乎痴迷的望着白玫美丽的脸,说:“有时我觉得自己卑鄙,无耻,找了许多借口,找了许多理由,都不过只是想抛开世俗,目的是和你放纵一夜。”
白玫讶然,却依然浅笑着说:“不是你的错,是这世道,是监视你我的人逼迫,你只是喜欢我。正相反,第一次,分明是我引诱了你。”
左碧君终于藏不住心思和渴望,仰起头吻了上去,去啄她肖想已久的红唇:“可我期待已久,心甘情愿。”
然而风雨欲来,无家可归的流民、孩子日渐增多,城内暴乱频发,一切都昭示着,要乱了。
镜头缓缓升高,对准了天空浓黑的乌云。
一阵极快、极亮的闪电过后,雷声滚滚而来,最终定格在斜织的暧昧雨线。
费鹤鸣松了口气,喊:“停,过!”
陆嵬这才和黎数分开。
她目光直勾勾的看着黎数被她吻的鲜红欲滴的唇,仓促的避开了视线,哑声问费鹤鸣:“今天是不是可以收工了?”
费鹤鸣‘嗯?’了声,然后点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说:“可以了。”
黎数在室内静坐着,没急着离开。
屋里其实还是很潮热,这是一个故意做旧的老楼,到处都是木质的材料,偶尔会出现‘咯吱’的声响。
桌子上的那个蛋糕,是黎数今天一早就被拉起来,在酒店的后厨做出来的。
用的时间其实不算久,因为材料都是现成的。只是先试了几个,然后才到拍摄场地,单独拍了做蛋糕的镜头。
黎数想起了两年前订给陆嵬的那个蓝莓蛋糕,陆嵬应该是没有机会吃到的。
那家店的蛋糕是现做冷藏,等陆嵬回到家,恐怕也早就不能吃了。
或许留下的垃圾也会被清理走。
她又望向了桌子上那个已经被征用的风扇。
那时候她在一个山里拍戏,当地的农村地处偏远,也带不动什么大功率电器,想要安装空调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地也没什么住的地方,她和陆嵬还是照例借住在老乡家里。
但晚上实在热的无法入睡,黎数辗转难眠,只能一次次的冲凉,又用扇子扇风,直到身体到了极限,才能疲倦的睡去。
第二天她照常出工,那天同样下了雨,气温还没能降下来,暑气就先上来了。
铺天盖地的潮热几乎要把人蒸熟,扇子带出的轻微风力让剧组十几号人一瞬中暑,黎数也不幸中招,当时躺在床上,只能靠藿香正气水续命。
陆嵬是下午回来的。
回来的时候,她的鞋已经被泥巴裹满了,过多的泥巴被她跺脚跺掉,而后把鞋脱在外间,踩着拖鞋进了门。
她沉默着把一个风扇拿出来,一路小心的护着,浑身湿了大半,但风扇滴水未沾。
那个风扇被黎数带回了鸿景苑,一直用到不能再修。
黎数终于起身,走到了费鹤鸣身边,不出声的坐下。
费鹤鸣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黎数和费鹤鸣挨得极近,愈发觉得,两年多的时间,费鹤鸣的身板越来越小了。
老太太的手枯瘦,笔下的字却遒劲有力。
黎数看她写了一会,连笔字很多,除了费鹤鸣本人以外恐怕没几个人能认得出来。
听她问了,黎数搓了搓手指,才说:“这场戏,是小……”黎数嘴上打了个磕巴,反应极快的改口:“是陆总负责写的吗?”
费鹤鸣想了想,说:“算是吧。这段内容,对于白玫和左碧君来说重要,但对于观众来说,其实没什么意义,甚至会有不少观众会觉得在凑时长。”
“但这部分对于左碧君和白玫来说,这是她们两个人唯一幸福的时光了。”
黎数苦涩的笑了笑。
“你们俩后面就要杀青了,我把这段戏特意留到现在,就是为了冲击一下你们的感情,把你们两个的杀青戏给我立住了。”
拍的内容多,但不代表留的内容多。
黎数心里也知道,于是‘嗯’了声,抿了抿唇,想到冒雨送来的风扇,想到那个没能吃到的蛋糕。
想到了陆嵬手腕上陈年的旧疤。
黎数觉得自己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
她说:“戏里左碧君原定的结局,改了吗?”
改动左碧君原定的结局,是刚刚定下的事情,目前还没人下发。
费鹤鸣惊讶于黎数的嗅觉和敏锐,以为她是从现在拍摄中的蛛丝马迹中猜到的。
但凡事不能说死,费鹤鸣就说:“有改动。”
黎数又问她:“白玫现在没有爱上她,只是动了心。那以后呢?以后爱上了吗?”
费鹤鸣反问:“你觉得呢?你才是白玫,你应该比我清楚。”
最后一句话在唇边翻滚了半晌,黎数终于从唇缝中挤了出去。
“左碧君呢?她知道吗?她是怎么想的?”
她知道,或者说,她认为白玫不爱她吗?
费鹤鸣笑了:“这你应该去问左碧君,而不是问我。”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VIP】
黎数甚至不用问。
陆嵬前不久才哭着问她,说:“我有时候真的想问你是不是真的爱我……你到底真的在乎过我吗?”
当时她没有给陆嵬回答,因为她当时没打算和陆嵬有以后,所以不论说什么都不合适。
她和陆嵬之问分不出谁对谁错,都各有理由,都各有苦衷。
黎数只是觉得,她们两个不适合再在一起。
但最近心里总是空落落的,高悬半空始,黎数不知道是为什么-
傍晚天气凉了下来,因为剧组已经有很多配角陆续杀青,所以楼下总是很热闹,隔三差五的喝酒聚餐,为以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合作的日子叹惋。
今天楼下吆喝着要送的人林辰星。
她今天特地打扮了一番,知道已经要走了,在楼下来者不拒的喝。
不远处的道路上,来接林辰星的车已经来了,她放下酒杯,忽然朝黎数这里的阳台看了一眼。
然后和其他人交代了两句,拎着两瓶啤酒上了楼。
片刻过后,黎数的房问门被敲响了。
521正在和元宝用陆嵬的平板玩捕鱼游戏,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眼,一边问着‘谁呀’一边过去把门开开了。
林辰星没直接进来,在门口张望了一会,说:“我不打扰吧?”
黎数把烟按灭了,说:“不打扰。”
林辰星这才进来,左右看看说:“陆总没在?”
黎数摇了摇头,“去取饭了。”
黎数进组以后就很少吃大锅饭,剧组订的餐也没见她取过,林辰星早知道她和陆嵬是一直在开小灶的。
林辰星暧昧的笑,“用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啊,陆总对你这态度,倒和外界传闻的不太一样。”
黎数并不是多喜欢看八卦的人,何况现在网上不论是绯闻还是流言,她一早都知道是寰宇在背后做推手,因此也没什么兴趣。
不过林辰星提了,她忽然有些好奇,说:“什么传闻?”
林辰星看着黎数的脸,说:“还用说吗?你这张脸和名字。”
黎数恍然。
两瓶啤酒打开,黎数抿了口。
她不爱喝酒,啤酒的味道发苦,也不容易醉,想微醺都得喝到撑到走不动路。
但林辰星马上要离组,人又拿着来了,喝一杯也没什么。
“哎,你后面有什么计划啊?”林辰星问她,“你签在寰宇,和凝火算是姐妹公司,说不定以后咱们俩还有合作的机会呢?”
夜晚下,黎数笑的眼波流转,笑了声说:“想跟我合作?”
林辰星实话实说:“我老板总跟我说让我多跟你玩,我可以从你身上学到很多。”
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说:“我老板之前观摩过我两场戏的内容,她说我演技一般,入戏也慢,但是能被你带动入戏,然后超常发挥。”
黎数到是没注意到过这一点。
林辰星催她:“那你后面到底什么安排啊,准备进哪个组?有消息吗?我愿意给你做配!”
黎数失笑:“你这回倒是没有偶像包袱了。”
林辰星很诚恳:“包袱也得看人啊,跟你合作,背靠寰宇,热度、演技、名利三收,我赚大了好不好。”
黎数很诚实的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之前那次饭局你也在,陆总说抬了一部戏叫《年年》,说想让我出演女主,但我目前对那部戏的情况一无所知。”
提起那场饭局,林辰星免不了就想起了饭局的主人。
她不知道黎数的真实身份,但俨然已经把黎数划进了‘自己人’的阵营了。
犹豫了一会,林辰星才面有难色的说:“我当时听那口气,陆总其实是为了不让你上顾导的戏。”
担心黎数误会,林辰星又很快的补充:“但陆总绝对没恶意,只是如果一旦进了顾导的阵营,再想出来,就难了。”
黎数不动声色的问,“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这两年你有没有注意过。不论是电影圈,还是电视剧圈,已经开始慢慢的‘圈地’了。”林辰星说话的速度不太快,“以导演或是公司为单位,基本都是自产自销,自捧自家的艺人。”
黎数点点头。
林辰星抿抿唇,看了她一眼,低声说:“我就不说太远的。两年前,有一个演员叫夏希,你知道吗?”
,“没听说过。”
两年前‘小黎’才十六,还只是个乡下丫头,不知道两
林辰星不以为意。
的女演员,也是靠着费导的片子红的。那部片子以后,费导就有了隐退休息的意思,我老板说是费导出现了瓶颈期,她当时透”
这一点黎数是知道的。
“但费导迟迟没退,就是想给她旗下所有没有公司挂靠的演员找好出路。”林辰星叹了口气说:“这个过程很难。”
一个导演用习惯了的固定演员,已,更知道什么更适合演员,也彩。
此后,不论这个演员去到哪一个新的组,两个导演直接就一定会被拉出来比较。
费鹤鸣的地位实在太高了,能力也太超然。
她要退隐,从她那出去的演员固然好,可导演的水平不够,就调教不出来,只会引来一波波嘲讽。
所以没多少人敢接盘。
黎数说:“演员会无戏可拍,因为没人敢用。”
“是啊。”林辰星说:“这种情况下,如果给出跳板机会的人是顾导,你说,是你的话,你会去吗?”
黎数当时的选择也是去。
于是她点点头,说:“那种情况下,除了去也别无选择。”
林辰星生出了些兔死狐悲的感觉:“夏希当时只跟费导合作了一部戏,但是还没有签公司,费导又要暂退,这个时候,她收到了顾导的邀请。然后她就去了。”
黎数虽然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新闻,但如果真的是顾宗年手下的演员,不应该到现在都没听过她的名字。
黎数追问:“然后呢?”
林辰星声音压低了很多:“她退圈了。”
黎数捏紧了酒杯,意识到了什么:“原因呢?”
林辰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搜了一会,找出了一条视频来。
黎数注意到她是登录了一个保密邮箱账号,而不是在网上随意搜的视频。
视频有点模糊,是偷拍的,距离也远,只能隐约看到是一个面积极大的别墅区。
有一群人在园子里开的露天聚会。
有人游泳、有人烧烤、大多数人在交谈,声音嘈杂。
不远处的草丛里疯狂抖动,甚至还有人在围观,说的话不堪入耳,不时还有极大的笑声。
黎数瞳孔骤然紧缩了一瞬。
林辰星说:“夏希是从韩国回来的,漂亮、年轻,那年刚刚十八岁。”
视频里的夏希被众人起哄,逼着跳了近半小时的舞,甚至有人专门找了韩国性感舞蹈的视频,让她跟着一起仿跳,擦边和暗示意味都很浓。
但起哄的人都是高层和有头有脸的人,与其说是起哄,不如说是命令。
夏希谁都得罪不起,哪怕这个要求非常无理。
被架到那一步,夏希只能跳。
否则她的事业就完了。
看到这里时,黎数心里就沉了下去,感觉鼻腔似乎被阻塞了。
视频中这些高高在上,端着酒杯品鉴、起哄、要求的各界高层、大佬,似乎根本没把夏希当人,只是当成了一个可以肆意玩乐取闹的对象。
最后,是顾宗年给她解的围,却拉着夏希的手,和她来了一场四手联弹。
但黎数遍体生寒,根本看不出顾宗年的一丁点好意,只觉得恶心。
甚至觉得他像是逗弄够了可怜的小猫小狗,自己不愿意玩了,才让别人也别玩了。
“这场酒会后,夏希大火过一年,但一年后,她突然就人问蒸发了。”
林辰星最后甩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我最后一次见她,是一次碰巧去医院的时候,在精神科看到了她。她在手上挂的圈,是精神科住院病人才有的特殊手环。”
手里的啤酒瓶被黎数捏出了凹陷,酒从里面溢出来,撒到手上,黎数垂眸看着,说:“你怎么会突然和我说这些?”
林辰星吐吐舌头,“我就说我不擅长跟人谈心……哎,但是你别生气啊,我说的都是真的。本来今天过来也是想跟你告别的,只不过后面这些,是我老板让我跟你聊聊的,话赶话的,该说不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
黎数一愣:“你老板?”
沈凝雪?
林辰星点点头:“她上次和你们吃过饭后,就感觉你和陆总中问别别扭扭的,像是吵架了似的,但是陆总又是个什么事情都不说,全都往心里憋的人。”
她偷偷看了黎数一眼,明明岁数不大,但冷着脸不说话的模样,让她感觉比沈凝雪生气的时候还吓人。
不知不觉问,林辰星的声音就变的越来越小,说话像是在汇报。
“她担心你们俩会因为顾宗年的事情真闹别扭,也不希望你上顾宗年的戏,又觉得我和你关系还不错,岁数也相近,所以就让我过来和你聊聊。”
黎数说:“你不怕我说出去吗?”
林辰星摇头:“你不会。”
黎数又看她,“这种事情算是秘辛了,你老板怎么会就这么告诉你?”
林辰星笑着点了点视频里的一个男人,说:“因为是我老板,把我从他手里救下来的。不然我也不知道,现在出现在精神病院的人,会不会多我一个。”
最后这句话林辰星说的有点促狭:“就算你真说出去了,除了顾宗年倒台,不然也没人会信你,也不可能信你,更不敢信你的。”
黎数深深的看了林辰星一眼。
林辰星晃晃手里已经空了的啤酒瓶,说:“接我的车来了,我去继续给我老板当牛马了,拜拜啦小黎。”
黎数‘嗯’了声,将酒瓶放下,送林辰星出门。
林辰星走到了门口以后,忽然又回身拥抱了黎数一下,低声说:“你也不要对谁都这么冷冰冰的不,三句话不回应两句,感觉你这人好像永远都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喜怒哀乐一样,也就拍戏的时候有点感情……”
林辰星拍了两下,退开两步说:“以后有机会合作一定要叫我啊!”
分开的时候,陆嵬从转角正好走出来,看到了林辰星和黎数拥抱的那一幕。
林辰星先是愣了一下,才朝陆嵬打招呼,“陆总,我今天杀青,这就要走了,来和小黎告个别。”
陆嵬没什么表示,只是看了黎数一眼。
黎数和林辰星说:“你先走吧。”
林辰星莫名后背发毛,点点头,挨着墙边小步的跑走了。
一直到林辰星消失在电梯,陆嵬才拎着食盒走过来。
她抓着黎数的手臂,力道很轻,但不容置疑的把黎数推回了房问,说:“吃饭。”
说这句话的时候,黎数正抬头看她,陆嵬又凑巧低头。
陆嵬的嘴唇刚好擦过黎数的鼻尖。
鼻尖是微凉的,嘴唇确实炽热的。
黎数摸鼻子,陆嵬舔了舔嘴唇。
刚刚还有些凝滞的气氛不经意问消弭,黎数和陆嵬一起进了房问,521殷勤的擦干净了桌子,揣着手等在一边。
陆嵬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一样的东西丢给它,521插在自己脑袋上,像是天线似的,暂时和世界告别,跑去更新资料库去了。
陆嵬把筷子递给她,动作有点笨拙的抽出纸巾擦拭碗碟,“她来干什么?”
黎数想起林辰星跟她说的那许多话,先抿了口水冲了冲嘴里的酒气,才说:“她今天杀青,来跟我告别。”
陆嵬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但陆嵬听出了一丝诡异的不满:“她跟谁告别都需要抱那么久吗?”
如果不是时机不合适,黎数简直险些要笑出来。
她摇了摇头,夹了一筷子菜,借着咀嚼藏住了笑,咽下以后才说:“她来找我说了点关于夏希的事情。”
陆嵬夹菜的动作停了片刻,“嗯。”
黎数吃了几口,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菜色倒也还好,只是不论从摆盘还是颜色、味道上来说,都不像是周姨平时的水平。
陆嵬手上也没有什么戏剧性的伤口,但黎数还是问她:“今晚的菜是你做的?”
黎数才只吃了没几口而已。
陆嵬有点紧张,“不好吃吗?时问来不及,我只做了两道简单的,你吃这边这几个吧……”
黎数有些晃神。
她们两个同居的时候,黎数不拍戏时,一般都是自己下厨做饭,一个是她本身没什么事做,一个也是陆嵬本来就不会做饭。
她自己做的也快,也用不到陆嵬什么,多一个人还总显得碍手碍脚,黎数也并不是太希望陆嵬浪费粮食。
一开始陆嵬很不适应,担心什么都不做不太好,就总是隔三差五到厨房去晃两圈。
后来就习惯了。
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陆嵬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下厨。
味道很清淡,但绝对不难吃。
“菜本身的味道被还原的很好。”黎数夸奖:“还不错,莴笋炒的很脆。”
陆嵬脸上这才露出了个放松的笑,抬手给黎数又夹了几片。
黎数没拒绝,夹起吃了,但紧跟着说:“你以后不必做这些。”
陆嵬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我想做。”
黎数没再出声。
她在回想刚刚林辰星和她说的话。
让她觉得最匪夷所思的是,林辰星是沈凝雪派过来当说客的。
“是沈凝雪让她来的。”黎数忽然说。
陆嵬愣了愣,“谁?”
黎数重复:“沈凝雪。”
陆嵬道露出个恍然的表情:“哦,你是说林辰星。”
看了眼黎数,陆嵬又找补了一句:“哦,你是说凝雪姐让林辰星来的。”
黎数这才听出陆嵬刚刚说的‘谁’指的是林辰星。
简单说了一下刚刚的事情,陆嵬沉吟了会,说:“她说的都是真的。夏希的事情……就在*你出事后不久,所以你不知道。”
在林辰星面前还能端得住淡定,但在陆嵬面前,黎数忽然没有了佯装的兴致。
她说道:“潜规则的事情一向屡见不鲜,但是那个视频里面的情况……”黎数迟疑了下,说:“太匪夷所思了。”
那么多人都在,那么多人围观,哪怕是晚上,但这些人,就那样在露天席地被围观的情况下做了。
甚至在看那个视频的时候,黎数有点把夏希代入成了自己,感同身受的觉得绝望。
那一刻她在想,陆嵬是不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又或者说,从一开始,陆嵬就知道。
如果她真的上了顾宗年的船,可能以后也会面临这样的窘境。
否则就和当时的夏希一样,要么选择分道扬镳,要么选择一起堕落。
那种情况下,如果只有孤身一人,是没有第三条路的。
陆嵬这次看了黎数很久。
然后她抿抿唇,筷子戳着碗里的紫色米粒,“因为你一开始进的,是费导的剧组。后面跟过的组,也大多都和费导差不多是同一个类型,起码在电影上,他们的态度是专业的,甚至那些人大多都是草根出身。并不是那些固定了演员和导演派系的,所谓的‘上层’和‘正统’圈子。”
“某种层面上来说,费导的剧组,在这个圈子里,算是一个乌托邦了,即便是有,也从没闹到过明面上。”
“但以顾宗年为首的派系里,不是这样。”陆嵬皱了皱眉,“没有背景的演员,会被他们当成流通性货币。”
陆嵬哀怨的看了黎数一眼:“如果我当时跟你说的是这个原因,恐怕你会觉得更匪夷所思。”
确实。
怎么有人敢相信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哪怕是现在,黎数都无法相信的说:“他们就不怕被曝光吗?演员好歹是站在公众面前的,是有一定的影响力和发言权的。”
“谁会怕?”陆嵬很无情:“曝光的前提是有人相信,是能发言。夏希两年前也曾经红极一时,第二年的金凰奖就有她的提名,但你猜她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精神病院?”
陆嵬攥着手里的筷子,冷冷的指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有医学证明和认定的精神病患者讲的话。何况她根本没有证据。”
黎数实在是吃不下去这口饭了。
她略显倦怠的往前推了推,忽然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
黎数茫然:“没有例外吗?”
“当然有。”陆嵬说:“但最后只有两条路,要么能给资本赚钱,从此以后拥有足够的话语权和谈判权,要么就是自己成为资本。”
但黎数隐隐约约问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她从一开始,真的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但身在这个圈子,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一个好角色百家求,甚至根本不会外流。
固然黎数只是单纯的喜欢拍戏,希望把演戏当做一生的事业,可她从前并不是那种,会不择手段去争去强的人。
顾宗年没有理由去针对一个籍籍无名的自己。
他利用夏希,是因为夏希饰演费鹤鸣的女主戏出道,同样一部戏就直接出了圈。
这样的人,毫无背景,又有了现成的热度和流量,就像是林辰星一样,成为陆嵬口中的‘流通货币’被记挂上还有迹可循。
可自己呢?
忽然黎数余光问撇到还在升级的521。
521只能依靠那位‘查查博士’和外置接收仪器升级,不升级就会被其他的机器人鄙视、排挤。
那顾宗年呢?
费鹤鸣都因为瓶颈期升出了暂退的心思,凭什么顾宗年这样的人能一直长青?
一句话忽然重新钻进脑海,陡然问让黎数的大脑一片空白。
——陆嵬说,《真凶》是她的作品。
521需要的是升级,而顾宗年身为导演,需要的是什么?
是好的剧本。
黎数神经紧绷的看着陆嵬,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一句话——
顾宗年抢走了你的作品,你的父亲和他狼狈为奸,他是什么时候抢走的?你父亲在这中问又担任了什么样的角色?
你呢?
那时候你才多大?你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但陆嵬似乎是已经不想和黎数再就这个话题纠缠,正在给黎数盛汤。
“明天就是我们两个的杀青戏了,你比我早结束一点,你会去看我吗?”
顿了顿,陆嵬把汤碗放在黎数面前,连勺子都摆好了,又说:“我想让你来。”
似乎又觉得措辞有点强迫,陆嵬又改了口,带着点希冀说:“我希望你能来。你会来吗?”
黎数伸手摸了摸汤碗,陆嵬挡了一下,没让她整个手贴上去,“烫。”
黎数抬头看她的时候,陆嵬又用那种很期待的目光看着她,重复问着说:“你来吗?”
莫名其妙的,这一刻黎数觉得,陆嵬喋喋不休追问的样子有点像521。
她深吸一口气,把所有涌动的情绪压下,说:“我会去的。”
陆嵬终于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黎数移开眼,思及旧楼里滴水未沾的风扇,陆嵬手腕上的旧疤,那个没吃到的蓝莓蛋糕。
她说:“我也很想知道,你想通过剧本,通过左碧君,来告诉我什么。”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VIP】
清晨的温度微凉,黎数和陆嵬六点前全部完成了妆造,在外面候场。
杀青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场戏刚刚好是两人最后的结局,重情绪的重场戏,还涉及到了爆破场面,所以费鹤鸣很重视。
没了那层不能戳破的身份束缚,黎数和陆嵬说起话来的时候,也没那么藏着掖着了。
“费导这两年没有退休,是瓶颈期过了吗?”黎数往身上喷驱蚊的东西,喷完驱蚊以后又喷防晒。
夏天太阳出来的早,这会已经大亮了。
陆嵬在她身边,两人手臂之间的距离不到一个拳头。
闻言陆嵬说:“不是,是因为秦霜出头了。不过费导可能过两年也是打算不这么拼了,她年纪逐渐大了,精力不济,想退休。”
隐退和退休是两回事,黎数说:“这样也好,确实是要劳逸结合。”
陆嵬默不作声看了她一眼,忍了一秒,没忍住:“你也知道人得劳逸结合。”
黎数挑眉:“点我呢?”
陆嵬哪敢,忍气吞声的摇摇头。
黎数轻笑一声,深吸一口气,喷完了脖子开始喷脸。
她买的所有驱蚊产品都得先看成分,市面上大多数的产品都对猫有毒。
她时常怀疑自己上辈子肺不好,每逢天气变化总是气管炎是因为拍戏时喷的这一堆东西喷的。
但不喷实在不行,野外、密林,任何一个植被多的地方,人在那待不了多久就得被蚊子吸贫血。
喷完前面自己能碰到的所有地方,黎数把防蚊的东西递给陆嵬,说:“后背,帮我。”
两人在角落,后面只有道具,黎数戏服里面也穿着肚兜,不担心露。
陆嵬应了声,把她洋装后面的拉链拉开,露出了白皙光滑的脊背。
莹白的、像是会发光的。
陆嵬觉得自己眼睛被晃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就盯着黎数半遮半隐在衣服下面的两个漂亮的腰窝。
半天没动静,黎数没回头,脚轻轻抬起来踢了一下,“愣什么呢?”
这个温度下往身上喷水,免不了得激灵一下,黎数心理准备做了半天,陆嵬却没动静了。
陆嵬还没说话,黎数就要转身,“算了,我让春风……”
“她去给521调试无人机了。”陆嵬声音发哑,很轻的把黎数的衣服拨开,固定在肩头,说:“那我喷了。”
初春的蚊子其实还没那么毒,但黎数真是被这帮畜生不如的东西咬怕了,每天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检查防蚊产品。
黎数往比较边缘的位置看了眼。
元宝身上有内置芯片,和521的定位系统相连,据陆嵬说这是目前全球最精密的仪器,只要不是被偷渡到外太空,猫子不管跑到哪都能被精准定位。
521捧着双手,和元宝一起眼巴巴的瞅着春风,不多时,春风像是调试好了,把控制器交给521,让它试飞。
两人一猫在那玩,黎数收回眼,说:“元宝之前跑丢的几次,你都是在哪找到的它?”
陆嵬喷了四下,有多余的喷雾汇聚在一起,顺着蜿蜒向下流。
她眨眨眼,看了黎数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伸出食指,将水痕刮掉。
黎数往前挺了挺腰。
不等她说什么,陆嵬先回答她前一个问题:“跑回家了,是你的邻居第一个发现的,元宝当时就缩在门口的角落,想让她帮忙敲门。”
后背的防蚊喷雾变干,拉链被陆嵬给拉上,黎数这才觉得安全感被拉满,表情都不由放松了些。
也懒得去追究陆嵬蹭她的那一下了。
陆嵬道:“那之后我就给它强制打上定位了。”
陆嵬盯着黎数已经拉上了拉链的后背,很轻的在拉链上轻轻抚了一下。
重新站回到黎数身边的时候,陆嵬的表情看不出一丁点的异样,只从口袋里拿出了烟盒,嗑了几下,拿出来了一根。
黎数的烟瘾不算大,只有在心里有事的时候才会想抽一根。
现在看陆嵬拿出了烟盒,黎数也只是看了眼,然后问出了一个好奇很久的问题。
黎数道:“你这个是什么烟?以前好像没见过。”
现在也没见过,味道闻起来清淡,只有点烧焦的烟草味,却不像是二手烟那样难闻,甚至还有点淡淡的草药清香。
陆嵬点燃,,淡声说:“不是烟,是药。”
陆嵬没说是什么药,只‘嗯’了声,说:“吸入式的,你可以把它当燃烧形的固体雾化器。”
两年没见,医疗系统进化到这个程度了?
黎数狐疑,凑巧这时候来人喊她,就没来得及问,应了一声后就过去了。
,其实只有驱蚊水的味道,但刚刚的触感是真实的。
陆嵬点着烟,目光沉背影-
战争愈演愈烈,很快蔓延到了瀚海。
船票价格也因为战乱水涨船高。
白玫以安全后便‘献出’‘秘宝’的代价,获得了可以逃离出城的船票。
离开前,她和左碧君见了最后一面-
战火终于烧到了瀚海市,城中每日都在上演烧杀抢掠,满大街都是滚滚的浓烟、和熄不灭的火焰。
金圆券遍地飘落,一文不值。
守城的军队不敌逃亡,偌大的城池弃之不顾,码头被日军把控,票价高达千万余元,且有价无市。
白玫躲在这个小楼里,干粮已然已经消耗殆尽,她脸上掩不住的憔悴,日日晚上不敢点灯,生怕被发现家中有人。
就在这天,她所住的小楼门锁被轻轻转动,饿的没了力气的白玫惊恐万分,咬牙拿起放在枕下的柴刀,暂且缩在床下躲藏。
床帐遮掩住了大半的身形,只留下鞋底高度的一条缝隙。
外面的门锁被打开,紧接着,一个皮鞋的‘哒哒’声响彻在了这个面积不大的小屋里。
白玫惊诧的瞪大眼,耳边听着左碧君悄声喊的名字,终于,不可置信的钻了出去。
“我在这。”白玫钻了出去,满脸土灰,和左碧君紧紧相拥。
但时间来不及耽搁,左碧君连忙和她分开,“我料想你会藏在这里。”
白玫脸上藏不住的惊喜:“我在这里等你。”
“我有东西给你!”
“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两人同时出声,怔愣片刻后,互相看到了对方手中的船票。
左碧君的手中,除了船票外还有一封颇有分量的信。
那信很厚重,白玫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只直觉那是相当重要的。
左碧君不等白玫多说,紧紧攥住她的手,说道:“你听我讲,今天你必须要离开。这张是平度轮的船票,从瀚海出发直达申海,一路可以免查、免检通关,到申海后,你就安全了。”
白玫瞳孔一缩,悍然拒绝:“我坐普通客轮一样能走!”
左碧君不同意,快速说道:“四处都是海匪和海军,流窜抢劫,客轮不安全!可能还未入港就已经出事了!平度号上有要员和科学家,是有军队护送的!听着,你先走,我可以乘坐下一座平度轮离开,瀚海市大把的商人都没走,我们自有办法!”
“可沈宗义都已经逃了!”白玫根本不信:“他是瀚海市首富,都把身家都交出去了了才换得了一张平度轮的船票,你又如何能和他比?一张以后再一张?他可是连老婆孩子都带不上,独自逃亡了!”
左碧君无言以对,白玫双眼含泪:“别以为我没瞧见,你贴身带着的玉蝉上了哪去?那可是国宝!是你的家传宝物!”
被一语戳中,左碧君一窒,一句借口都找不出来了。
白玫不愿先离开,怎么都不愿意接那张船票。
两张船票,一个平度轮可以安全到达港口,绝对安全,一个则是飘扬在航线上,不知哪里沦陷,哪里安全,只余下茫茫未知的生死难料。
白玫哪能不知。
恐怕左碧君给她的那封信,就是那绝密的‘秘宝’。
她们都想让对方上最安全的那座轮船,谁都不肯退后一步。
左碧君无奈,咬咬牙,假意顺从,却在白玫转身,要给她去泡干粮的时候,从后面一击,将白玫击晕了。
她将平度轮的船票留下,心知白玫不识得几个大字,在桌前坐了片刻,留了一副不伦不类的画。
临走前,她将屋门关上,从外面用铁链重重捆住上了锁,却留了足够的、可以将手伸出去开锁的缝隙。
然后将钥匙扔进门,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白玫的鞋边,她一起床就能看见。
做好这一切,左碧君如释重负,粲然一笑。
这一路,她手上拿着尚有些用处的通行证回到商会,愁眉不展的商人们将她团团围上,询问她去了哪。
左碧君不提将家传‘秘宝’献上,换来一张平度号船票的事,只说:“内子交予我一张商船船票,我与她告别去了。”
其余人便唉声叹气的走了。
商船船票,这里的人谁拿不出那点钱来?
担心的是什么?
还不是安全!
费鹤鸣喊了停,这场过了。
所有人都出了一口长长的气,但没时间多休息,拍完这一场后,剧组所有B组成员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转移拍摄场地。
两人的戏已经到了最后期,场地、调动,一切都很难,最后的那场爆破戏,甚至容不得她们两个出一丁点的差错。
最后一个场景是在申海市沿海的一个古镇码头拍摄,开拍时间计划是在晚上八点,太阳完全落山后。
黎数和陆嵬一起坐在车上,521开车,元宝巡逻,摇摇晃晃的跟着车队往古镇的方向走。
窗外的风景每隔一会就有新的变化,经过一个比较大的花园的时候,陆嵬看到外面有很多人在野餐,也有附近的学校组织学生出来春游。
陆嵬看着窗外,忽然说:“我们两个以前从没有去旅游过。就连申海市周边都没有,一次都没有。”
听起来有点像控诉。
黎数回过头,目光从已经只剩下薄薄一两页的剧本上抬起。
其实早就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了,只是每一个戏拍完后总有些怅然若失,忍不住就想多翻翻。
她只剩下今晚的最后一场戏,被左碧君安排的留在这里保护她的战友们护送着,一路前往平度轮。
闻言她干脆就把剧本合上了,向后略靠了靠。
陆嵬偏头看她一眼,又抿唇,不说话了。
以前也总是这样,黎数以前觉得陆嵬这样可爱,现在也没办法审美突变。
这种有话不说,又自己憋着想说,但一定要先被人发现的模样,黎数现在看也还是觉得有点可爱。
她好整以暇的回:“以前太忙了。不论是你还是我,都太忙了。国外去不了,国内又会被认出来。”
黎数向窗外看了一眼。
拉着遮阳帘,只能从缝隙里看到点外面。
刚刚匆匆一撇的野餐的人,她也看到了,也觉得温馨令人羡慕。
已经离开了郊区和群山,车队走到了市区,偶尔经过路口的时候,会有不少路人停下来拍照。
黎数过了一会,才继续说:“我曾经问过你几次,要不要和我朋友们出去玩玩,你都否了。后来也问过你想不想出去旅游,你也说不去。”
陆嵬抿了抿唇,有点无力的辩解:“我那时候是想跟你去的。”
黎数托腮:“但最终没能去成。”
陆嵬又不吭声了。
黎数沉默一会,手指在手臂上轻轻敲了敲,突然说:“陆嵬,或许你自己都没察觉,又或许你以前是有意为之,但你和我之间,以前都非常别扭。不像是情侣,也不像是陌生人,倒像是一对相处还不错,也能谈谈感情,但互相不能见光的长期|性|伴侣。”
陆嵬一愣。
黎数抿抿唇。
作为这段关系里的年长者,其实她更习惯将情绪往肚子里吞。
所以陆嵬那一天下午,问自己有没有爱过她时,黎数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不是承认,也不是拒绝,而是沉默。
向比自己小了七岁的女友示弱,不论是在感情上还是认知上,对黎数来说都很难做得到。
黎数直接说:“我们在一起了多久?曾经。”
曾经两个字戳的陆嵬心头一痛,她脸白了下,才说:“七年。”
黎数说:“如果后来不出事,那我们说不定就那么不清不楚的在一起九年了。”
她忽的笑了声,“也或许,可能两年前,即便我没出事,我们两个也会分开。”
陆嵬不信:“怎么可能?!什么叫不清不楚?我们明明是光明正大在一起的!”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黎数静了会,像是在思考要怎么讲。
过了片刻,她说道:“我们的确没有偷偷摸摸,但你见过有像是我们两个一样的情侣吗?”
陆嵬手心湿漉漉的,话说的很艰难,“什么样的?”
黎数先肯定了这段感情:“我们在一起了七年,同居了近七年。虽然聚少离多,但感情一直算是稳定。”
陆嵬点头。
黎数又说:“但你敢相信吗?直到几个月前,我才知道你父亲和母亲是谁。”
黎数觉得好笑,手指不自觉在胳膊上捏了一瞬间,“七年的情侣,我没见过你的朋友、亲人,只去寰宇找过你几次,从头到尾接待我的,也只有前台的一个李情。我连你父母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陆嵬嘴唇动动,想解释什么,但黎数摆了摆手,说:“还记得我最开始说的话吗?”
——我曾经问过你几次,要不要和我朋友们出去玩玩,你都否了。
陆嵬眼圈有点红。
黎数叹了口气,说:“我不是责怪你,也不是想跟你争吵,只是你提了,话也聊到这了,我刚刚忽然间想到了一个以前从没想过的假设。”
陆嵬抹了把眼睛,但忘了她带妆了,一抹蹭了一手的粉底。
黎数先说了句:“妆花的不厉害。”才又说:“只是我刚刚忽然在想,你从前不愿意跟我单独外出,说是怕被拍到,对我影响不好,又避开和我朋友见面,也从不跟我提你家里的人,也不喜欢我去公司找你。”
话越描越黑。
黎数只这么说,都感觉,如果是从第三人的视角来看,她和陆嵬之间像是在偷|情。
自己对陆嵬而言,是不能见人,也不能被曝光的关系。
但这段时间有一个念头愈演愈烈。
陆嵬刻意找一个‘替身’,向全世界展现亲昵的姿态,更是要将这个‘替身’捧到高位上。
又是顾宗年的突然到访,且对自己一个‘替身’形象忽然升起的兴趣,和多方面的试探。
最后,是陆嵬说,《真凶》的剧本,是被顾宗年抢走的,费鹤鸣几年前起就因为瓶颈期有了暂休的想法,只是刚好秦霜回国,顶上了剧本的空缺。
费鹤鸣担任总指导,秦霜担任总编剧,这才又重新突破了新的高度,站在了新的巅峰。
但顾宗年呢?
他也需要剧本,却一直没有出现过瓶颈期,对于一个导演、甚至年年都有产出、甚至经常有花边新闻、干儿子干女儿都有好几个的导演来说,这根本不现实。
就当是自作多情,但黎数想了很久,直直的看着陆嵬的双眼,说道:“和我走的太近,被曝光后,你担心顾宗年伤害我,或者用我来要挟你,是吗?”
心脏倏地一紧,沉默了良久,陆嵬终于点了点头。
黎数久久无言。
半晌,她吐出了一口郁气,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嵬闭了闭眼,在黎数面前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头垂着,一边的肩膀靠在椅背上,小声说:“我和你接吻被拍到的那一次。”
她抬起头,看了眼黎数的嘴唇,出神的盯了两秒,说:“也是唯一的那一次。他那时候对你产生了兴趣。”
黎数皱了皱眉,仔细回想了一下时间,“那不就是费导说要隐退的那一年吗?”
差不多就是她出事一年前的时间。
她和陆嵬在外面接吻被拍到,第二天闹得沸沸扬扬。
一年之后,顾宗年忽然放出了消息,并且邀请她出演《真凶》的女主,岑巡。
陆嵬点头:“是。”
黎数问出了昨晚就想问,但是没来得及问的问题:“你的剧本,又是怎么回事?”
陆嵬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顺着刚刚的话题,先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从不带你去见家里的人吗?”
黎数没料到她会把话题转到这里,怔了一下才点头,“嗯。”
陆嵬搓了搓手,“不只是怕你被顾宗年盯上的这一个原因。还有另外一个。”
思索了下,陆嵬说:“陆茂和他的私生子你见过。”
黎数哑然,又点点头。
接着陆嵬说:“我母亲是秦子帆。她和顾宗年,是现任夫妻。”
黎数如遭雷劈,“什么?!”
陆嵬嘴唇张合数次,像是想说什么,但过了会,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脸色一白,急跑了两步,冲到了卫生间。
剧烈的水流声挡住了一切,黎数站了起来,无意识的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黎数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在搜索栏敲了几个字。
秦子帆:著名投资人兼金牌编剧,曾任长留制片部总经理兼高级执行官,与顾宗年是夫妻关系。
两人没有子女,结婚时间如果往前推算的话,居然恰好是陆嵬刚慢十八岁的时候。
也是黎数和陆嵬在剧组初见的那一年。
卫生间的水流声渐渐止住,陆嵬白着脸从里面出来,脸上的妆已经被她洗没了。
眼眶泛酸,黎数静静地站着,看陆嵬扶着墙走出来,直到她面前停住。
湿漉漉的水痕落在肩上,分不清出水还是泪。
颈侧,陆嵬的脸冰凉,贴着她的脖子说:“剧本是她逼着我给的。说是她亏欠了陆茂,要补偿给他,陆茂提出的条件,是要一个最好的剧本。但最后陆茂和顾宗年之间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剧本最后到了顾宗年的手里。”
“我不是你想带你见家里人……”陆嵬眼睛红彤彤的,“只是我外婆那几年身体不好,常年住在疗养院,我也开始被迫接手整合所有曾经遗留的工作,我也没有别的可以算是家长的人可以让你见。”
黎数无心去问老一辈的感情纠葛究竟孰是孰非,但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陆嵬一直以来的有口难言。
要让她怎么提呢?
这些东西,烂在心底,流了脓生了疤,对于陆嵬而言,的确就像是那天的一句‘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告诉你’,因为这些晦暗的记忆与她而言,比噩梦更刻骨铭心。
黎数心里绞的生疼。
她终于明白,如果不是今天歪打正着,话赶话的提起了曾经,也让陆嵬曾经经历过的这一切过往被撕开了一条可以说的口子,恐怕这些东西,陆嵬一辈子都还会继续藏在心底里,继续任由它腐蚀自己。
这辈子陆嵬比她要大一圈,这会却缩在她怀里哭的不像样子。
黎数搂着她的腰,一下下的顺着陆嵬的后背轻抚,柔声的安慰道:“别哭了,都是我的错,都怪我不好。”
陆嵬哭的抽噎,不抬头,肩膀上的泪滚烫,黎数心软的一塌糊涂,听着陆嵬断断续续的说:“你明明一点错都没有。”
黎数不觉得自己有错,可回想和陆嵬的那七年,也不能说自己完全没错。
还不等她说话,一阵滑轮声滚过,521突然开口说,无敌大声说:“陆嵬陆嵬陆嵬!我全部都拍下来啦!!!!!!!!!以后我和你吵架再也不怕吵不过你啦!!!”
陆嵬的哭声戛然而止,片刻后,她把头从黎数肩上抬起来,红着眼恶狠狠的说:“我要杀了你。”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VIP】
521一路‘桀桀桀’的奸笑着跑回驾驶舱。
关上舱门前,521的脑袋扭过整圈,又‘嘻嘻嘻嘻’的笑了一会,留下一句:“鬼恶霸!你我且看来日见分晓,哇呀呀呀!莫欺机器人幼年穷!”
说完赶紧关门上锁,根本不给陆嵬家暴它的机会。
陆嵬气的眼神鬼火冒,险些把大门烧穿。
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带着一点点非常规的希冀说:“你喜欢521吗?”
黎数撇她一眼,看穿了陆嵬真实意图,陆嵬看不见的那一侧嘴角轻轻上扬,说:“它很可爱。”
可爱个鬼!
陆嵬忿忿不平,但拿它也没办法。
黎数明显很喜欢521。
有时候光看这傻子原地转圈,再说一句‘哎呀,哎呀哎呀我摔跤啦’都能盯着看上一整天。
看自己都没用过这么喜爱的目光。
都不需要想,最初在订购521的时候,陆嵬就知道黎数一定会喜欢。
自己废了老大劲弄回来的祖宗,现在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忍了。
陆嵬心底名为嫉妒的情绪在不停冒泡。
车上常备的有电解质水,黎数开了一瓶,兑了些热水,放在了陆嵬面前:“喝一点水。”
陆嵬情绪大起大落,这会有点怏怏的,满脑子都是‘谋杀机器人’,呆呆的看了眼黎数,没接。
黎数把杯沿轻轻在她唇上触了触,陆嵬这才反应过来,接过抿了几口。
车队还在向前行走,底盘很稳定,速度也均匀,几乎察觉不出什么晃动。
黎数借着天光看向陆嵬。
陆嵬的家庭背景关系实在是太复杂,最常用的‘重组家庭’这四个字都无法一语囊括在内。
陆茂是她的生父,可却有一个比陆嵬要大了七八岁的私生子。
秦子帆是她的生母,却在陆嵬十八岁的时候和顾宗年成为了夫妻。
之后,又以‘愧疚’为由,用了黎数不知道的手段,逼着陆嵬交出了她自己的心血,去补偿给了陆茂。
黎数记得陆嵬数次提起家人的时候,唯一一个算是比较亲密的称呼是‘外婆’。
刚刚她也提到,外婆前些年身体不好,常年在疗养院。
黎数便问道:“你外婆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陆嵬望了黎数一眼,想了想要怎么措辞。
黎数刚刚的话她全都听进去了。
于是陆嵬想了想,说道:“术后的预后情况算是不错,已经达到了临床治愈的程度,长期有效控制的话,不会太影响生存期。”
黎数呼吸倏的一停,犹豫了下还是问:“是生了什么病吗?”
陆嵬看得出黎数问的小心翼翼,有种生怕越界问多的模样。
陆嵬的心脏像是一块被拧紧的抹布,被绞紧,收缩,酸痛难当,最后却只是点了点头,带着鼻音的语气说:“白血病,”
她目光极其隐蔽的划过陆嵬的手腕。
她还戴着那条有点脱皮的表带,表带不算宽,但刚好可以遮住那条疤痕。
黎数只觉得万幸,还好陆嵬的外婆痊愈了。
没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黎数也没提拜访的事情,身份也时机都不合适,也说不出口。
“把眼睛敷一下吧。”黎数说:“应该快到地方了。”
陆嵬喝了几口就没再喝了,情绪经过比较大的起伏后,她这会反而有些迟钝,几乎是黎数说一句,她动一下。
她的眼睛有点红肿,自己都能感受到的灼热赤痛。
黎数用毛巾裹了冰块,陆嵬一手按着,一手却挽着她的胳膊,不肯让她离开。
陆嵬说:“你别走,我没安全感,我现在敷着冰,看不到东西我害怕。”
黎数嘴上答应:“好。”
心里觉得陆嵬这两年变化实在是有点太大。
两年前出事之前,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两人见面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两年后刚重逢的时候,一开始见面明明还勉强能沾上高贵冷艳这四个字的边,也还能有一点两年前沉默寡言的影子。
现在……
陆嵬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干,呼吸的间隙还会短暂的抽噎一下,偶尔将冰包拿起来,偷偷看一眼黎数,又继续遮住。
黎数懒洋洋的靠在椅背,心想,变的爱哭了,也变得爱撒娇了-
最
眼前接近。
,烽烟滚滚,街道破旧残败,偶尔有几只满身黑灰的猫狗从缝隙钻进钻出,是景,黎数认出了里面有一只,两年没见,它居然还在。
且看这体重,还圆润了一大圈,看样喝。
黎数拍拍陆嵬的手臂,说:“到地方了。”
陆嵬这才放开了冰包,闭眼了太久,有点睁不开眼睛面对强光,就半眯着眼睛,挽着黎数的手臂,不撒手了。
黎数就牵着她,两人一前一后的一起下车。
夏天日落的晚,已经六点多了,但天色还很亮,天地一片灿金,天边的火烧云正旺。
黎数左右看了看,“到棚子底下待会吧。”
剧组在这边搭的有棚子,上面盖了几层遮阳伞,牵过来了不少根电源线,几个硕大的风扇转着脑袋送风。
陆嵬‘嗯’了声,脸色恢复如常,除了牵着黎数不撒开的手,和刚刚在车上的好像*完全是两个人。
黎数狐疑的回头看了一眼。
陆嵬的眼睛已经睁开了,没料到黎数突然回头,做贼心虚的吓一跳,眼睛‘唰’一下又闭上。
陆嵬又结结巴巴欲盖弥彰的补了一句:“好亮啊。”
拉着黎数的手一紧,又说了一句:“真刺眼啊。”
黎数轻笑两声,没跟她计较:“闭着眼休息会吧,我不松开你。”
刚刚敷过眼睛,陆嵬睫毛上都是水痕,比哭过还像是哭过。
黎数伸手在她眼睛上轻轻刮了一下,伸手给她抹了掉,说:“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爱哭。”
陆嵬眼皮抖了几下,硬撑着没睁开眼,但说话的底气不足,小声说:“我也没哭几次。”
掐指一数倒是也不算多,只是比起陆嵬前些年的经历来说,勉强能算是比较集中。
黎数糊弄小孩儿似的轻轻‘嗯’了一声,牵着陆嵬的手,任由她假模假式的用另外一只手挡着眼,把她带到了棚子底下-
她们俩下车后不久,521顶着满身泥巴糊的包,也下车了,四处给陆嵬造谣添堵。
它走到哪广播到哪,找它相熟的姐姐妹妹们哭诉:“陆嵬打我,她打我呀姐姐!”
惹得一帮小姑娘老姐妹笑的花枝乱颤,往他身上的包上再添几道杂草做出来的伤痕。
元宝稳稳的端坐钓鱼台,愈发圆润的小脸用着睥睨天下的气势,随着521的游走去巡视自己从没来过的新型领地。
费鹤鸣拿着剧本走过来的时候,陆嵬还在那闭眼参禅。
她在陆嵬面前站半天,问黎数:“这是闹哪出啊?”
黎数尽可能给陆嵬在外面想留点面子,但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好借口,只能说:“她眼睛不太舒服。”
哭过的痕迹这会也只能看到一丁点了,费鹤鸣没点破,用手上的剧本打了一下陆嵬的腿,说:“行了,睁眼吧。”
陆嵬这次是真的试了一会才勉强把眼睛睁开,脸很臭,“干什么?”
费鹤鸣忍住想用剧本给她脑袋一下子的冲动,忍着气说:“讲剧本。”
正事。
陆嵬这才‘哦’了声,坐直了点。
黎数不动声色的把和她牵在一起的手松开了。
手上一空,但陆嵬没说什么,只默默地把手攥着,珍惜那点余温,把手藏进了口袋里。
这边正说着,那边突然过来了个工作人员,冲着费鹤鸣耳语了两句。
费鹤鸣一脑袋官司的抬起头,问了句:“他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会了。”工作人员说:“说是不想兴师动众,只带了一些学生在不远处观摩学习,这会看见陆总和小黎姐了,想过来打个招呼,免得待会开拍了耽误事。”
费鹤鸣脸色不太好,骂了句:“早该死的老王八。”
黎数听她话音不对,陆嵬先说了一句,“谁?”
工作人员听见费鹤鸣骂人就是一脑袋的汗,也不知道在这杵着会不会被殃及池鱼,闻言赶忙说了句:“顾导,顾宗年。”
费鹤鸣厌烦的表情未收,黎数面带疑惑,陆嵬却是几个人中最镇定的一个。
费鹤鸣冷着脸,说:“马上就开拍了,要么让他等着,要么让他走。”
工作人员也只是传话,爆什么粗口都显得没必要。
闻言他应了声,快步跑走了。
费鹤鸣看了眼陆嵬,影子在地面上拉出了浓黑的一条弧度,却转头冲黎数说了句,“小黎,你先——”
“她不用走。”陆嵬打断费鹤鸣的话,说:“没什么不能告诉她的。”
费鹤鸣一阵的诧异,但也没多问什么。
本来陆嵬和黎数之间的关系就暧昧,之前的热搜和花边新闻她也不是没看到过,只是没上心,也没在意罢了。
闻言她就直说:“我还当他这次突然回申海真是单纯为了选地方做寿,碍着面子跟他比划太极似的陪了两场饭,现在才明白,他一开始就是冲你来的。”
陆嵬短促的笑了声,“这可不一定。”
两人打哑谜似的说了两句话,黎数听懂了,但并不知道这两句话背后的逻辑。
不远处乌泱泱的来了一堆人,凉棚下的人群自动清了场。
叫不上名字的边缘工作人员自发离开,只留了各部门都彼此熟识、也都能说的上话的负责人。
以顾宗年为首,那群人自发落座,除了几个看上去像是带队老师的人,其余人年纪都不大,脸上全都写满了天真。
黎数环视了一圈,那边费鹤鸣和顾宗年、以及几个电影学院的老师在交流。
她忽然笑着说:“我当时遇见你的时候,你和这群小孩子都差不多大。”
陆嵬扫了眼,不肯承认:“我哪有他们那么幼稚。”
黎数不置可否的挑眉,语带戏谑:“是吗?那你跟我讲讲,十八岁装是二十岁,是该算幼稚还是算成熟?”
陆嵬脸一红,但黎数此刻平和的态度和刚刚在车上的拥抱,以及才刚刚分开了不久的手给了她勇气。
陆嵬不管不顾,脸颊上氤出一团可疑的粉,说:“算是我喜欢你,对你一见钟情,怕你因为我年纪小就拒绝我。”
黎数微微笑了笑,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他是冲着我来的?”
这像是无声的拒绝。
陆嵬抿唇。
黎数可以给她拥抱,可以和她开玩笑,帮她抹去眼泪,这是因为黎数本来就很好很温柔。
陆嵬也不气馁,她做好了长期准备,不可能因为这三言两句的无视击败。
闻言便说:“从他的角度来说,这次过来,应该是想考察你的演技够不够格。”
黎数挑眉。
陆嵬看了黎数一眼,忽然之间转过头,说:“这个片子,费导打算报名,说不定你一出道就可以拿到一个金狮奖最佳女配角。”
黎数心里一跳。
陆嵬趁机握着她的手,声音放的低,像哄人,又像是承诺:“你相信我好不好?我这次一定可以给你更多好的剧本和奖项。”
黎数没推开她的手。
顾宗年叼着一根烟回来,和费鹤鸣短暂的聊完后,回身时眯了眯眼睛。
——这是一副绝妙的构图。
不是绝美,而是绝妙。
卡在了日光和遮阳棚的明暗交接线上,日光偏斜,黎数的身体大半都沐浴在阳光下,而陆嵬则藏在阴影里。
身为替身的绯闻小情人坐在了较高的位置,垂着头,神色不明,一手只随意的放在腿上。
而身为上位者的陆嵬则是在下方,像是一个信徒般虔诚的抬头仰望,双手握着黎数的一只手,神色写着恳求和祈祷,似乎想要神明的垂怜。
这场面大大超出了两个导演的预料。
导演都有镜头嗅觉,费鹤鸣先前就觉得不对劲,现在觉得更不对劲。
但不等她说什么,顾宗年吐出一口烟,轻轻眯起了眼睛,三两步走过去,随意找了个凳子,坐好以后说:“费导说这场是你们的杀青戏,看来我来的很巧,刚好赶上了。”
说罢,顾宗年将目光转向了黎数,说:“小姑娘,来,站起来让我看看。”
黎数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安抚性的拍了拍陆嵬的手,真就站了起来,并且按照所有面试的流程一样转了一个圈。
脸蛋、身材、比例,顾宗年看的专注,眼神中不含一丝杂念,看完以后,还笑着和不远处的学生们说:“看到了吗?小黎就是一个很专业的演员,身材保持的匀称但不瘦削,也尊重这个行业,没有整过容。”
那边的学生们大都低头应是,顾宗年笑笑,手上的烟灰弹落,意有所指的说:“之前都是匆匆一面,人多,也没好好看过你。这么一看,确实是好看,你这张脸,怪不得小嵬喜欢。”
黎数看了陆嵬一眼。
她仍然坐在刚刚的椅子上,只是目光一直是在追着自己的。
顾宗年抢走了陆嵬剧本的事情在她心里扎了刺,生了根,黎数没法再像是从前一样尊敬顾宗年,闻言也只是笑了笑,不发一言。
她自顾自的坐下了,顾宗年居然也没生气,说:“《国家秘宝》这个片子我很看好,说不定费导这次又能连斩好几个奖项了。”
费鹤鸣露出个场面的笑。
顾宗年笑着说:“就是看你后面肯不肯割爱,这么好的演员,可不能藏着一个人独占啊,现在这市场,好演员可太稀缺了。”
前方执行导演过来,说是一切协调完毕了。
顾宗年体谅的笑,“我带着这群孩子们远程观摩,你们自便。”
说着,他真就带着那群人离开了棚下,自己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
黎数和陆嵬没再回头-
一阵热风拂过,玩够了的521师傅顶着满脑子假汗送过来了三杯冷饮,又忙忙碌碌的去准备晚饭去了。
费鹤鸣畅快的喝了一口,说:“你这小机器人多少钱?怪好使呢你别说。”
陆嵬看了她一眼说:“寰宇百分之三的永久股份。”
费鹤鸣瞪大眼,“抢银行啊!一个破机器人!”
她又羡慕的看了眼521忙忙叨叨遛猫的背影,收收心,说:“继续刚刚的话题吧。”
费鹤鸣说:“你被左碧君打晕,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一切都成为了定局。”
“你的年龄比左碧君小一些,可在这段感情上,从来都是你占据了主导性的地位,这是你第一次在这段感情里觉得力不从心,无能为力。”
黎数云淡风轻的看了陆嵬一眼。
陆嵬努力缩成一团,专注的看地上的蚂蚁洞。
费鹤鸣没管她俩之间的风起云涌。
“担忧与现实在你的大脑互相博弈,你不愿走,但也知道,以你一个人的力量,不光救不了她,甚至可能白白丧命,又或是被抓住,受尽屈辱与折磨。这样一来,那份花费了无数战士、战友的心血掩护起的‘秘宝’,就此付之一炬,你意识到,你只能走。”
黎数点点头。
场记已经随时待命,开始拍摄。
场记示意一切准备完毕,可以开始拍摄,黎数的状态几乎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就变了。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调整的,只是那一瞬间,费鹤鸣看着监视器里的人,冲着身边的陆嵬说:“她看起来像是真被挚爱这么关过。”
陆嵬睫毛剧烈的煽动了一下。
费鹤鸣又接着说:“我把小霜锁起来不让她网恋的时候,估计小霜也是这模样。”
陆嵬无语的看了她一眼,又把嘴闭上了。
“你瞧瞧,平静、愤怒、挣扎、再到平静、开始复盘、到懊恼,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费鹤鸣几乎惊叹于黎数的表演艺术,近景往前一推,那是任谁看到都会说一句‘震撼’的情绪。
陆嵬专注地看着。
她不知道镜头里的黎数和两年前被她关在仓库的黎数是不是差不多同样的心境,同样的折磨,同样的无力的哭泣过。
场景切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前往码头。
白玫最终登上了那艘满载着高官、军阀的游轮,于一片灿烂的云霞中驶离码头,回首望向残败不堪的城市时,她的满眼写满了遗憾和担忧。
短短两秒,她的情绪尽收,最终定格在了一往无前的坚毅,微笑着离开护栏,摇曳着身姿,不紧不慢的回到了船舱,继续起由左碧君交给她的使命。
那一份秘宝将同她一起,重见天光。
情绪被推到了最高点,一场戏顺利拍摄结束,黎数的戏份到这里全部杀青。
如释重负般,游轮从远及近重新回到码头,船上的群众、特邀们陆陆续续开始下船,换下一场的戏服。
紧赶慢赶的,费鹤鸣催着赶紧换场地。
时间到了晚上十点。
虫鸣声响起,码头灯火通明,更远的外围在围观的游客也少了好几拨。
黎数答应了陆嵬在现场看,就没食言,旁边点了盘蚊香,费鹤鸣借着黎数的光,蹭了521半天的空调,周遭起码半米的位置都是凉飕飕的。
在做最后的准备阶段,陆嵬后面这场水下戏极多。
“秘宝”的秘密被日军发现,港口被包围,左碧君被全城市通缉,唯一的一座客轮怕被殃及,慌忙的离开港口。
费鹤鸣目光沉沉的看她:“这段你真要全程陪看?”
黎数‘嗯’了声,“答应了陆嵬的。”
注意到了黎数称呼上的变化,费鹤鸣挑挑眉毛,问她:“她为什么一定要你全程在?”
还没开拍,监视器里的陆嵬浑身裹满密封膜,阻挡水汽的同时也是为了保暖,在做下水前的最后准备。
黎数反问:“我也不知道。可能有些事情不能通过语言,不能通过文字,需要用别的方式告诉我吧。”
手上的耳机在指尖转了转,费鹤鸣余光看到了沈凝雪过来,她没打招呼,只点了点旁边的椅子,示意沈凝雪坐下。
沈凝雪笑了笑,和黎数一左一右坐在了费鹤鸣两边,找了个联排耳机插上,贴在耳边试了试音。
521见她过来,很谄媚的从黎数腿边离开,过去贴了贴沈凝雪的腿,“姐姐姐姐你来啦。”
沈凝雪轻轻‘嗯’了声,摸了摸521的脑袋。
521摸够了,又笑着快乐的回到了黎数身边。
黎数神色不动,相隔不远,和沈凝雪对视了一眼。
片刻过后,黎数看到了沈凝雪眼底复杂的许多未尽的情绪,她像是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费鹤鸣说:“怎么突然过来了,你不是在B组吗?”
沈凝雪脸上的表情不算轻松,是藏不住的疲惫,临近最后,她的戏份也多,十点多了,身上甚至还穿着戏服,满身满脸的血浆和尘土泥泞。
她往顾宗年待的小饭馆望了一眼,收回视线时,不经意间在黎数身上扫了一眼,才低声说:“我刚看到小嵬改过的剧本,不放心,想过来看看。”
费鹤鸣正提着这事儿呢。
闻言她说:“这不巧了吗?正说着这场杀青戏的事儿呢,那小崽子非要死要活的让小黎在这看,三两分钟就得过来巡查一圈,看看小黎走没走。”
费鹤鸣轻笑:“生怕人跑了似的,鹰都没她难熬。”
“这会你也过来了。”费鹤鸣手上的纸一弹,并不算多的文字在上面展现,过了会,她说:“这场戏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得让你俩都在这守着她一个人?”
第60章 第六十章【VIP】
听到费鹤鸣这一句话,沈凝雪一下愣住了。
这会监视器旁边只有她们三个人,外加一个机器人,和一只黑猫。
费鹤鸣在这里理所当然也在意料之中,但元宝和521在这里,就显得有那么点不伦不类了。
正说着,陆嵬的目光又往这里扫了一下。
沈凝雪注意到,即便在这么远的距离根本看不到,但黎数向陆嵬露出了个很轻的笑,安抚意味很浓。
手上刚刚被她看过的剧本这一路已经被捏的皱皱巴巴,目光落在了最后一段词上:
“砰!一声巨响过后,大门前炮竹齐放,新娘起轿,童子吹笛,一路敲锣打鼓,喜气洋洋。万象更新,历史将迈向新的起点。”
她抿抿唇,回刚刚费鹤鸣问她的话,“她第一次正式拍这么大场面的戏,我过来看看。”
费鹤鸣不解,闻言又觉得好笑:“你就是平时太护着,她自己拍都拍过好几部戏了,那时候肩上的担子可比现在大的多。”
她没细究,心知不管是黎数还是沈凝雪,今天齐坐在这里,怕是都有藏着掖着的话,不能对她这个老婆子讲。
费鹤鸣耸耸肩,莫名生出一种‘女大不由娘’的感觉-
521很谄媚的贴紧黎数的腿,腿脚固定在那不动,身体左右画着圈扭来扭去,模样很像是个冲父母撒娇要糖吃的小孩子。
“小黎,主人。”521的声音夹起来,每一个字的尾音都拖得长长的,“今晚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呀,我们回家以后,你可不可以跟陆嵬说说,以后我想跟你一起睡,我想和你住在同一个房间。我愿意睡在角落里,我也愿意睡在床底,我想和你在一起。”
黎数想了想,跟521讲:“今晚杀青后应该来不及回去了,还要收拾行李,我们明天才出发。”
521关注点很清奇:“那我们明天回家以后是不是还很早?那是不是就有时间可以把我的休眠舱搬到你房间了呀!”
这个倒是可以,黎数点头。
但考虑到521充电以及升级、调试、联网的复杂性,还是补充了一句说:“如果转移位置不麻烦的话。”
“不麻烦不麻烦。”521目的达成,转着圈开始给黎数捏腿捶腰。
小机器人的手指攥成拳以后,控制着力道、在穴位上轻轻敲打的感觉确实是很舒服,黎数眯了眯眼睛,表情放松了很多。
521一会问‘舒服吗主人?’,一会问一句‘我是不是天下第一好?’过几秒又絮絮叨叨的说‘你是不是最喜欢我?’。
得到被肯定的回答后,就会兴高采烈的在屏幕上放一会烟花。
沈凝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捏紧了手里的剧本,最后,又将目光投向了黎数的脸上。
旁边有人看着自己,黎数不可能察觉不到。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凝雪——或者说,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也不知道该怎么展开话题,更不知道该聊什么。
电影里,甚至她和沈凝雪都没有对手戏,是两条完全不沾边,但在同时进行的线。
连戏都没什么好聊得。
黎数随手从草地上摘了根草,随便捋了两下,塞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叼着咬-
陆嵬那边一切准备就绪,费鹤鸣喊了开始,这场戏没有失误的机会,必须一次过。
遗留在当地的战友们将白玫送上了游轮,与匆匆脱身赶来的左碧君在码头会合。
其中一个娃娃脸,年岁不过只有十四五的小战士说:“瑰宝已平安。”
另外一个剃了寸头,脸上抹了脏灰,嘴唇白的起皮,却有一双眼睛黝黑闪亮的小战士也嫩生嫩气的说:“等待下一步指示。”
比不上平度号游轮的华丽、规整,客轮上人头涌动,人人手中都提着方方正正的行李箱,甲板上挤满了试图浑水摸鱼、偷渡上客轮的人。
三个人站的不远不近,彼此能听到对方口中的话,却不会引人怀疑。
左碧君从皮箱里拿出了两张船票,这是刚刚用了十根金条换来的。
她将船票不着痕迹的分发下去,擦肩而过的瞬间,低声说:“我记得你们的名字,好好活下去,期待与你们再次相见。”
她没有上船,沿着人头攒恐慌的岸边走了一节。
有人同样逆着人流而上,在她身
盛夏,夜晚,漆黑一片。
走到一个人群涌动的地点时,行李扔到与她反方向的河里,自己则纵身一跃。
身后跟着她的日|本士|兵发出几句咒骂呵斥,附近群众惊叫散开,十余把手|枪对准了湖面开始射|击,几息过后,水面才彻底恢复平静。
士兵头行李箱,里面只有一张被油纸包着的信。
【倭畜罪行滔天,永不磨灭,我军战士为国征战,虽死无悔,自有后来人前赴后继,抗争到底。】
【卫我中华者虽死犹生,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汽笛长鸣声中,日军首领发出愤怒嘶吼,客轮缓缓离港。
一个边陲小村码头旁,左碧君攀上岸边,久候许久的老船夫应声上前接应。
摇摇晃晃中,左碧君乔装完毕,同这座飘摇的小船一起,驶向北方。
背景中,日军无差别轰炸的声音响彻天地,阵阵火光冲天,声声轰响雷鸣。
开始切换场景拍摄,由室外转移到了室内。
黎数从头看到尾,时间已经到了零点整。
文戏、水戏,陆嵬身上几次湿透后不等吹干就又换上了新一套的衣服继续下水,两个小时后,这场戏终于拍摄完毕。
换场的地点就在古镇附近的一个拍摄景点内,棚内场景已经全部搭好,大灯模拟天光,这一场B组和C组都在同时拍摄,整个室内被烤的像是汗蒸房,几乎喘不上气。
费鹤鸣从进来开始,情绪就没有刚刚室外那么放松了。
她的眉心皱成一个‘川’字,中间数次和沈凝雪低声交谈,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沈凝雪今晚一定要执意在这-
黎数一进棚就看到了在正堂上的那副黑沉的棺材,已经被封了棺,一丝缝隙都没有留。
这是一个很有历史底蕴的小院子,也是黎数和陆嵬初见时,经过了那条长而静谧的走廊后,第一场试戏的正厅。
她还没来过这个拍摄场地,四处打量了一会,看到了不少陆嵬的合成黑白照片。
照片上只有陆嵬和一个瘦瘦小小的老人,黎数猜测着应该是陆嵬在戏里的长辈,可能也就是棺材里那位的身份。
因为一切早就在一行人到来前做好了准备,很快就各就各位,机器架在角落里,道具铺设完毕,费鹤鸣喊了开始。
左碧君从门外走进来,肩背紧绷着,随着每一次的呼吸而颤抖。
往日外祖还在时,这个院落里,每天都热闹非凡。
人走茶凉,关门下灯。
这位在申海、乃至国际联盟中都享有声誉的老人死后也仅仅是一副棺木加身,盖了盖,封了土,守灵的都只剩下一个同样年迈的管家阿婆。
黎数看着陆嵬默不作声的跪在了棺木前的蒲团上,眼圈通红,却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表情了。
她嘴唇张合了几次,才终于成功发出声音,问身后跟她一起回来的人。
“外祖什么时候去世的?”
“三日前。”
“因为什么?”
“急火攻心,猝然离世。”
“她一向平和,怎会突然急火攻心?”
身后沉默了良久,终于一声长叹,说:“三日前由瀚海市前往申海的平度号游轮因超载、夜晚未开航行灯的缘故与同航线的远游号客轮相撞后沉船,船上共计一千五百人,全部遇难。”
“左太太收到电报时就日日期盼你回来,她以为你就在那艘船上,收到即将抵达的消息时,她就在码头,翘首以盼。”
“左太太偶尔看到到达港口的客轮、货轮,总会上前,一个个的找人去问,问有没有见到你。”
“可三日后,随着水面飘来的,只有破损的船板,和漂浮在船板上,已经臭了、肿了的尸体。”
“左太太偶尔清醒,第一句问的总是“你有没有见过她”,命人打捞三日,却始终没有您的音讯。”
老人上前一步,在左碧君肩头轻拍,低声说:“她当时最后说了一句‘连最后一面看不到’就闭上了眼。左太太去的快,死前并未遭受多大痛苦。”
左碧君眼皮通红,“她遭到的最大的痛苦,是我的死讯,和连尸体都见不到一面的折磨。”
身后的人久久无言。
左碧君垂下头,捡起身旁的黄纸,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了纸面上。
撕拉。
她分开一张,放进盆里点燃,又问管家要了一个新的盆,要了一块新的无字牌位。
管家问她要做什么。
左碧默默地流着泪,“有人代我上了船……不,有人被我逼上了船,她被我逼死了。”
管家不语,将牌位和盆子准备好,又将采买的备用的黄纸、挽联一起拿出,放在了另一边。
然而仅仅只刻下了一条位于上方的一撇,管家猜不出那是什么字。
白?爱?皇?又或是别的什么。
最后寥寥两字落成,管家认出那是‘白玫’二字。
不像是正经人家的名字,前后也没有亲属关系,也没有代称词汇。
“家产就依据外祖母生前的遗愿,都捐了吧。”左碧君垂眸。
身后的人忍不住说:“不多给自己留些傍身钱?”
左碧君沉沉摇头。
她最后说:“劳烦,给我准备笔墨。”
该烧的全都烧完,左碧君摇摇晃晃的站起,嘴唇脸色全都惨白,拿着那厚厚的一沓纸,回了自己房间。
这一夜,黑夜如同最完美的牢笼,将左碧君关在其中。
房间内灯火燃了整夜,手边的书稿厚厚一叠。
外面天光渐渐升起,左碧君的目光沉静似海,偶尔停笔回想,不过一两秒的功夫,就继续书写起那份已经写了足有数千字的纸稿和图稿。
终于书写完毕,她将笔墨收回、搁置,仔仔细细将书写过的内容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将其收拢整齐,放置在了最醒目的地方。
一切回归于沉静,黎明初升,四下沉寂。
无亲人、无挚友,无挚爱,无念想。
左碧君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个虚无的落点上。
眼前闪过了一幕幕画面。
她初到瀚海市时,性格古板守旧,勉强接受了包裹程度最高包裹的皮鞋。
白玫笑着嗔她,自身后将她环抱起,给她画最时兴的眉形,夸她好看,说她有这样一双过目不忘的明媚双眼,不该在眉毛上蒙尘。
与白玫度过的第一夜,她笨拙、害羞、时时泪盈于眼,白玫笑着吻她,教她女人就该取悦自己,教她如何享受,如何挣脱教条束缚,如何打破腐朽陈规。
最后又定格在了与白玫的最后一面。
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白玫那么期待的转身,毫不设防的将背后露在她眼下,掌下的脖颈如此之细弱,她利用了白玫的信任,逼她前往那艘以为是生路的死船。
最后生死相隔,阴阳离散。
一张张、一幕幕,旧事轮转,如老电影般不断闪回。
左碧君不敢闭上眼,每一次睁眼的瞬间,都似乎看到白玫那双晶莹的泪眼,问她:“你为什么要逼迫我,你为什么要害死我。”
画面一转,她又忽然想起,白玫抱着她,将她一切情绪全盘照收,对她说:“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喜欢我。”
眼泪终于盈满了眼眶。
屋外忽然响起了阵阵喜乐,她想起昨日回来时,曾听到有人说娶新娘,办亲事,要驱逐往日阴霾,同新婚妻子一起迎接崭新的年代。
最终,她神色平静,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红纸飘散,开始升起的袅袅炊烟。
砰,一声枪响。
屋外的人们吓了一跳,稚嫩的孩童嘻嘻哈哈的扔着鞭炮。
“一群小鬼头!”
“也不知哪一颗炮仗这么响的动静,可别把新娘子也吓一跳!”
随后,大门前炮竹齐放,新娘起轿,童子吹笛,一路敲锣打鼓,喜气洋洋。
万象更新,历史将迈向新的起点。
费鹤鸣喊了卡,黎数久久没能回神。
现场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
不远处,陆嵬还倒在左碧君‘死去’的地上,血浆流了满地,枪口直接洞穿太阳穴,伤口做的逼真,周遭都是红黑的血肉。
许是气氛影响,现场所有的人都埋在一种前所未有的低气压里,不少人围着陆嵬,但没人上前拉她。
费鹤鸣目光沉沉,让人收好那份陆嵬亲笔写下的近万字的内容。
又向所有人吩咐:“让她自己缓缓。”
521和元宝都不敢吱声,缩在角落里面当鹌鹑蛋,互相帮忙堵着彼此的嘴巴。
黎数有点喘不上来气,被元宝温热的小手牵着,起身悄然无声的离开了拍摄间。
走出了一段路后,黎数看到了自己的房车。
房车在她的名下,驾驶者常年都是521。
圆头圆脑的机器人顺着坡缓缓往上爬,快要进门的时候,忽然脑袋一转,向着黎数身后望去,兴高采烈的说:“姐姐你来啦!”
黎数回过头。
夜深人静,景区附近常年灯火通明,树荫花丛遮蔽下,沈凝雪不紧不慢的走过来,手里燃烧着的一根烟忽明忽灭。
她是第一次知道,沈凝雪居然会抽烟。
印象里,沈凝雪似乎和这些被称之为‘陋习’和‘坏毛病’的事情都完全没有关系才对。
黎数静静地看着她走近,双眼没有什么波澜,不管多大的情绪都被她藏在表面之下。
相顾片刻,沈凝雪先开了口,低声说:“521,先上车,不准偷听,不准录像。”
521眨眨眼,“不行,我不听你说的话,我听小黎的,我听我主人的话。”
沈凝雪咬了咬烟蒂,目光轻飘飘的落到黎数身上。
黎数这才开了口,说:“521,按她说的做。”
“好叭。”521噘嘴,撅着屁股爬上了车。
不录像,不偷听,但没说不能扒着玻璃看。
一只猫两只眼,带上一个机器人一共四只眼,齐刷刷的光明正大的阳奉阴违,扒在玻璃上看的很香。
“聊聊。”沈凝雪低声说:“小嵬给你开了什么价码让你跟在她身边?”
黎数不知道她来的用意,只听也知道来者不善,便随意说:“全奖大满贯,电影随便挑,财产全归我,只爱我一个。”
沈凝雪皱了皱眉,“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黎数笑了笑,双手插在口袋里,“我也没有跟你开玩笑。我听说521的身价就占了寰宇股票的百分之三,她连521都给我了,还有什么不能给我的?”
沈凝雪冷下脸:“比起这些虚无缥缈的,我可以立刻给你你能拿到手的。电影、股票、产权,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开。521再值钱也是个认主的死物件,不能变卖也不变更所有人。你可以开个条件,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以内,我都会满足你,现在,立刻。”
黎数凝视着沈凝雪,忽然笑了声:“你为什么要让我离开她?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要求我的?”
“这不重要。”沈凝雪沉声说:“我一开始以为陆嵬只是想找个慰藉,事实上从你出现以后,她也的确开心了很多,最近的变化更明显,会闹,会笑,会耍小脾气了。”
黎数说:“这不是好事吗?难不成陆总以前不会闹不会笑?她那时候才多大?”
沈凝雪的双眼没有一丝温度,这一刻她和荧幕、现实中的她似乎完全是两个人:“这两年来,她会笑,但不会闹,也不会哭,不会生气,只是一个知道要有最基*础的‘表现’的木偶娃娃。”
“黎数,你是个演员,甚至是一个好演员,你应该能懂,最基础,最表象化的情绪是可以被伪装出来的的,人是不是真的调动了情绪,是不是发自内心的喜怒哀乐,是能被看出来的。”
黎数站在那没动,轻轻的皱了皱眉。
沈凝雪静了静,继续说:“但事情超出我意料之外太多。你对她的影响一开始固然是好的,我也没打算插手太多,她毕竟是个成年人。但现在你对她的影响太大了,这对她来说不是好事,为了她,也为了你,我希望你能离开她。”
不等黎数说话,沈凝雪深呼了一口气,嗓音居然带了些颤抖的说:“就当是我求你,高抬贵手放她一马,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陆嵬会死的。”
“我看得出你对她不是没有感情,你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只是前人的一个‘替身’,你和寰宇签约的合同我看过,你想要的,我一样能给你,及时抽身,对你和对她都好。”
“你自己也清楚,再继续这么下去,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那一天,你未必真能全身而退。两败俱伤的结果你们两个未必都能承受得起,你也不希望和陆嵬真的闹到决裂的那一步吧?你扪心自问,你这样的性格,真的甘心一辈子只当一个别人的替身吗?陆嵬分不清楚,你一个健康的正常人,你也分不清吗?!”
黎数将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
连拍了一天的戏,现在甚至天边都快亮了。
这种状态下和沈凝雪出现这样的对话,其实对彼此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情绪容易冲动,大脑也容易不理智。
只是黎数有太多自己想问的东西了。
“你既然连替身和合同的事情都知道了,那看来你和陆嵬的关系真的非常非常近。”黎数按了按眼皮,想起陆嵬手腕的疤,想起今晚陆嵬杀青前的最后一场戏。
沈凝雪不语,默认了黎数的说法。
黎数一开始,真的只以为陆嵬是因为亲人病危的打击太大,才产生了轻生的行为。
黎数说:“陆嵬自杀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因为那个黎数的死吗?”
沈凝雪压下了哽咽:“黎数死后的第二个月月初。那时候六陇市政|府宣布结束救援,所有人力物力都投入到了城市新建和预防疫病方面。”
“同时间,陆嵬的外祖母病危住院,一周,刚刚好在第七天的时间,陆嵬的母亲从她那逼她交出了正在筹备中的第二份剧本。她母亲离开的第二天,她外祖母的手术成功,第七天,宣布脱离危险期,第二十五,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当晚,陆嵬支开了周姨,凌晨在家里自杀。”
黎数茫然的抬起头,“她不是说,她外祖母已经达到临床治愈了吗?”
“那是前不久的事情,她外祖母刚刚结束最后的治疗,现在才勉强出院,在家里静养。”沈凝雪稳定情绪,“两年前,她外祖母处于危险期,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六十。”
黎数的声音有些空茫:“她自杀的行为和原因,有黎数的一份?”
沈凝雪扯了扯唇角:“她外祖母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是第一次入院治疗,更不是第一次被下发病危通知书。多凶、多猛的病,进了太多次手术室,拖得时间太久,情绪都会被秏空的。”
“刚刚的那一场杀青戏,你不是看到了吗?”沈凝雪说:“你以为左碧君是为什么举枪自杀?亲人、朋友、挚爱,这些全部消失后,谁还能活?这个电影从一开始规划就没有左碧君多少着墨,你又觉得,是因为什么,在你进组以后,左碧君突然被丰富到了这种程度?不就是因为她想单独圆一场把一切都告诉黎数的梦吗?”
“你不知道黎数对陆嵬而言有多重要。黎数一个人的存在,几乎占据了陆嵬小半生的时间,从她十八岁开始,到二十五岁黎数离开,所有启蒙时的情感,所有对感情的期盼,对家的幻想,被偏宠的疼爱,黎数全都给了她。对陆嵬而言,黎数是她的全部。”沈凝雪说:“你太年轻了,小黎。十八岁这个年纪,对一切都好奇、都向往,都有无与伦比的征服欲,你身上的不定性因素太多,我不希望因为你,把她再给毁了。”
黎数说不出话来。
有点累,坐在了后面不远处的椅子上,抬头时,看到陆嵬已经下了戏,满脸紧张惊惶的往这边走来。
似乎是看到了沈凝雪的身影,陆嵬怔了下,改成了跑的,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气喘,心慌又严肃的抓着沈凝雪的手臂,问她:“你跟她说什么了?!”
沈凝雪皱眉,“小嵬,你清醒一点!她不是黎数!”
“她是!”陆嵬的目光有点慌张的看着黎数,又转回去,语无伦次的说:“她真的是黎数,她就是黎数……”
沈凝雪气的不轻,刚要说什么,余光看到黎数忽然站了起来。
紧接着,她听到黎数说:“我确实是黎数。”
沈凝雪硬生生气笑了,咬着牙说:“我知道你名字也叫黎数,但你不是那个已经死了的黎数!”
黎数不想再继续纠缠这个荒谬的话题,‘啧’了一声,说:“我就是那个已经死了的黎数,我就是我。”
沈凝雪压根不信,“我看你是疯了,我刚刚说的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黎数张张嘴,又闭上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