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围观的众人见到二人对峙,都是一幅看好戏的心态。
孔文祥刚才已经丢尽颜面,咬着牙恶狠狠看向邵熙云。
“邵总这是什么意思?”
“□□的意思。”邵熙云慢条斯理地活动一下手腕,对他道:“孔总,我可是压了一块百达翡丽,你觉得你拿块破表出来,合适吗?”
孔文祥刚回到合庆的核心产业,三十万的劳力士对他来说不算小数,可在邵熙云嘴里竟成了破表。他咬着牙,心中愤恨不已。
要不是冷骁这个王八蛋做局害他……
等等,邵熙云跟冷骁关系那么好,今天这出,明显是联手给他下套!
他猛地回头,愤恨地看向害自己至此的罪魁祸首。
冷骁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里玩着扑克牌,看到他注视过来的目光,忽而从牌堆里抽出一张方块2,冲他吹了个口哨,笑得非常开心。
他气得七窍生烟,转过头面对邵熙云,压着火气低声道:“你们合起伙来坑我?”
邵熙云嗤笑:“你也配?”
“用你那被精虫掏空的脑子好好想想,有人把你绑上来的吗?不是你自己像没打狂犬疫苗一样冲上来的?”
孔祥云不知想起什么,“嗬嗬”笑了两声,说道:“邵总还真是大度。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就是方颂安养的那个小白脸,你和方颂安不是要订婚?这种烂货,也就你能看得上。”
邵熙云瞬间黑了脸,握紧拳头便要打人。
见他真要动手,孔文祥吓得瞳孔一缩,威胁他道:“你今天敢动我一下,我现在就喊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小白脸是方颂安的姘头!”
听了这话,邵熙云却忽而笑了出来。他攥了攥拳,步步紧逼向他,说道:“你大可以试试,你今天说出来,明天我就让你爹白发送子,反正你爹儿子多,死个没用的反倒阖家欢乐,你说呢?”
孔文祥咬着牙,狠狠瞪了他一眼。但到底是不敢招惹他。邵熙云也许不敢,但冷骁的事迹他曾有所耳闻,冷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终究是舍不得自己的身家性命,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纸票,放在桌上刷刷签了几笔。
“一百万,够了吗?”
邵熙云嗤笑一声,嫌弃地拿起支票。
“孔总破费了,知道你刚回晋城,手头估计也不宽裕,以后少出来现眼,别把你爹给你那点老婆本都输光了。”
孔文祥阴毒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却对他毫无办法,他砰地一声踢翻无辜的凳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唱戏的主角一谢幕,台下观众自然都散了。
邵熙云拿着支票,回头找到方颂安。
“太穷了,打劫的看了都摇头。”
“不急,他回来是负责合庆饮品项目的,我有办法收拾他。”
方颂安接过支票,扫了一眼数目,这是贺年的战利品,先替他收着。
目光微转,她看向不远处的贺年。
驼灰色的风衣敞开领口,露出里面的高领毛衫,像个矜贵的公子哥。他靠在牌桌边,手里捏着筹码把玩,眼睛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明刚赢了牌,身边却连个庆祝的人都没有,看上去有些可怜。
方颂安有些想过去,可人多眼杂,况且邵熙云她这个传闻中的未婚夫还在这里,直接过去无异于当众打他的脸。
她抿了抿唇,准备和邵熙云告辞。
“我……”
刚说了一个字,就被邵熙云没好气地打断。
“行了,我去把人给你叫来。”
方颂安蓦然抬头,满脸诧异。
“眼睛都黏他身上去了,再不帮你叫来魂都飞了,”邵熙云冷哼了一声:“刚才帮你讨了一百万,也不见你多关心关心我。”
“怎么不关心你?当然关心。你表还在他那呢,一会再给丢了,快去拿回来。”方颂安半哄半骗地把他往那边推:“我这就带他走了,你让他直接去车上等我。”
邵熙云咬牙道:“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不是说好一会儿我送你?”
“我开车过来的,你送我,我车怎么办?”
邵熙云下巴点了点贺年:“让他开回去!”
想起贺年的战绩,方颂安笑道:“算了吧,我怕他开河里去。”
邵熙云越想越气,实在是忍不住,讽道:“技术这么不好还给他开阿斯顿马丁?”
“逗小孩玩呢,”方颂安没说具体,但想了想,忽然狐疑道:“怎么,邵总您老还真吃醋了?”
邵熙云冷声道:“我犯得着吃他的醋!”
说完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又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我跟你同岁!我老什么老!”
方颂安不知他抽什么风,看着他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邵熙云走过去扶住贺年的肩膀,拿起牌桌上的表,低声说着什么。
二人的神态还算愉快,她也暂且放下心,起身离开。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转身后的瞬间,身后的两人双双变了脸。
贺年盯着落在自己肩膀的手,皮笑肉不笑。
“邵总对这个结果可还满意?”
肩膀上的手忽而收了回去,邵熙云戴好腕表,甩了甩手腕。
“你赢了,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是吗?”贺年双手向后撑在牌桌上,目光仿佛洞悉一切。
“我以*为邵总费尽心机让我坐上牌桌,并不想看到我赢。”
他与冷骁无冤无仇,最大的交集就是邵熙云。今天被抓去牌桌上,必定是邵熙云的意思。
黄千帆的事因他而起,给方颂安招来了祸患,必定会让她对自己产生厌烦。
此时再通过冷骁把他拉进这些富二代的游戏里,让他被戏耍玩弄当众出丑。邵熙云出面化解尴尬,与他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让他意识到,自己和方颂安之间的差距,让他这个还未体会社会艰险的大学生,闯入到他无法行走的世界。
也让方颂安知道谁才是更适合她的人。
只是计划里唯一的漏洞,是他赢了。
“呵,倒还没蠢到家。”邵熙云没解释,坦然承认。
“不过赢与不赢都没那么重要。你只需要知道,你对Anna来说毫无价值,这就够了。”
“不知道邵总的价值,指的是哪方面?”
邵熙云嗤笑一声:“不会脑子里还想着什么下流的事情吧,同样的小把戏,耍一次就够了。Anna需要的,是能在她事业上扶持她的人,我都无须刻意贬低你,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能对她有什么用?”
倘若没有那场对话,贺年现在必定会受到影响,颓丧气馁,被他说得无地自容。
但当他冷静下来,能窥探到事情的全貌。想起方颂安的那句“借得东风”,便完全不同了。
他知道邵熙云想要做什么。
贺年半靠在牌桌上,双腿交叠向前,神色十分平静。
“既然她选择把我留在身边,那我就一定有用,无论是什么用处。”
“她需要我做什么,我就会变成她的什么。”
“装什么深情,”邵熙云道:“她现在需要资金,需要人脉,需要商业上的引路人,你拿什么给她?把你自己卖了都不够塞牙缝的。”
贺年忽而笑了。
“邵总你能拿出来,你什么都有。既能投资,又有资源。所以,她爱你吗?”
这四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精准扎进邵熙云的心脏。他脸色骤然变得铁青,像是要把贺年活剥了。
贺年毫不畏惧迎上他的目光,一直收敛的凶色在此时展露无疑。
空气凝固了半晌,邵熙云讽笑道:“在她身边待了三年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你在幻想她会爱你?放心吧,但凡她有一点想要结婚的念头,站在她身边的只会是我,也只能是我。”
贺年微微勾起唇角。
“既然邵总这么自信,那我们走着瞧。”
两人不欢而散,贺年知道方颂安大抵是提前去车上等他,便直接向停车场走去。
一路都有指示牌,但走着走着,总感觉背后有人跟着,微微侧头看到远处的那道影子,他垂下眼,眼底划过一丝幽光。
方颂安果然已经在驾驶位上,他打开副驾坐了进去,刚才眼中的凶色全然不见,抿着唇笑,很高兴的样子,对方颂安道:“今天没有给方总丢人吧。”
想起刚才贺年的惊艳表现,方颂安颇有些与有荣焉的骄傲。
她没有直接回答,拉住贺年的领带,稍一用力把人拉向自己这边,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本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贺年好似却不满足于此,单手勾住她的脖子,吻得逐渐深入。
方颂安想起他独自靠在牌桌边,赢了牌却稍显落寞的身影,终究心软,没有抗拒,任由他略带焦躁地索取。
贺年吻得投入,余光却精准捕捉到车后那道骤然停住脚步的身影,手臂收得更紧,亲吻得越发投入。
车外,邵熙云看着白色的帕拉梅拉,后槽牙几乎都要咬碎。
这辆车还是方颂安刚回国的时候他们俩一起去提的,本来要作为礼物送她,她却说什么都要自己买。
他花了多少心思,了解她的诸多喜好,千挑万选出了这个车型。
如今她坐在他们一起挑选的车里,和别的男人接吻。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邵熙云忽而偏过头,第一次因为方颂安不加掩饰的偏心红了眼。
贺年。
他凭什么?
愤怒,心酸,懊悔,他不知心中到底是什么感情,但他迫切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邵熙云猛然握紧拳,自虐般看着车座里纠缠的两道身影,向前走去。
方颂安很快就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贺年今天缠人得厉害,她想换口气歇息,都被他不轻不重的力道又按了回去。
“咚咚咚!”
车窗忽而被敲响。
方颂安猛然惊醒,一把推开纠缠着她的贺年。回头一看,竟是邵熙云。
她快速瞄了一眼后视镜,抽出纸巾轻轻擦了下口红,随后淡定将下车窗。
“怎么了?”
邵熙云嘴角轻扬,笑得有些痞坏。
“这么半天才打开,干什么呢,背着我偷吃?”
方颂安抿了抿唇,不知是不是因为被他们的假订婚影响到,他轻咳一声,莫名心虚说道:“怎么跟过来了?里面结束了?”
邵熙云没有回答,反而突然探身进车窗里,抽了两张纸巾,轻轻按在她嘴角上,擦了一下。
“脏了。”
摊开纸巾,一道血红的痕迹划在上面,宛如鲜血。
副驾上,贺年的目光猛然投射过来,像是护食的狼崽。邵熙云倏尔抬眼,视线与之相接,毫不退缩。
方颂安忽而觉得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诡异,皱眉对邵熙云道:“有事?没事我走了。”
“等等。”
邵熙云按住她的方向盘,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交到方颂安手上:“订婚戒指。”
他说完后,趁着方颂安愣神,低头附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做戏就做全套。”
第22章
回程的路上,车厢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邵熙云递来戒指时,顺势便要亲手给她戴上,被方颂安一把抢了过来,顺手扔进包里,几句话把人撵走。
此刻停在红灯前,方颂安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有些别扭。
她开始后悔答应邵熙云“假联姻”的提议。
他们俩同岁,从小一起长大,见过他为爱连夜跨国追人,也见过他失恋喝酒喝到半夜抱着她哭。他们太熟了,彼此都见过对方最不堪最真实的样子,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暧昧的关系。
可刚才纸巾按上她唇的那一下……让她心里怪怪的。
但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按了回去。想起邵熙云从小到大的暧昧对象和追过的女性,和自己天差地别,毫无关系。
于是不再纠结,认定他今天就是吃错药了。
贺年坐在副驾上沉默了一路,走到一半时,忽然看向方颂安。
“方总,我今天表现这么好,有没有奖励?”
方颂安这才想起从孔文祥嘴里抠出的那张支票,从包里翻出来递给他。
“先把战利品给你。”
数了数支票上的零,贺年不由惊讶道:“这么多?”
“邵熙云帮你抢的,”方颂安笑道:“对了,孔老三输的那块表拿着了吗?”
“我带上了。”贺年从口袋里拿出来。
方颂安瞥了一眼,一脸嫌弃:“找个二手店卖了吧,他戴过的东西,不够晦气的。过几天给你换块新的。”
贺年默默把表收起来,寻思了几遍她刚才的语气,低头想了想,试探问道:“那个人是谁啊?”
“你说孔文祥?”绿灯亮了,方颂安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道:“是合庆孔总的三儿子,最不成器的一个。几年前被外派子公司,最近才回来。”
贺年若有所思道:“他招惹过你?”
方颂安轻笑了一声。
“他被外派出去,就是因为我抢了他手里的渠道商。”
“原来如此,”他抿唇笑笑:“那我今天也算是替方总小小地报复了一下。”
“是大大的报复,”方颂安脸上笑意更深:“他八成早就知道你的身份,憋着劲儿想赢了你来打我脸呢,没想到输那么惨。”
贺年把身体微微靠向驾驶位,说道:“所以,我这是超额完成任务,有额外的奖励吗?”
除了贺晓婷手术的那二十万,贺年从没主动开口管她要过东西。既然开了口,必定是有备而来。
方颂安微微挑眉,问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方总还记得,我过几天要演话剧吗?”
“嗯。”他说演完就来千禧实习来着,方颂安记得很清楚。
“你会去看吗?”
贺年眼睛微睁看向她,虽然是询问,可听上去更像是请求。
之前提起此事时,贺年就已经邀请过她一次。如今旧事重提,还是作为“奖励”……
方颂安隐隐觉得,这场话剧对他来说,也许意义非凡。
“具体什么时间?”
“下个月15号。”
方颂安道:“如果那天没有重要会议,我就过去。你留两张票,我带雷生一起。”
“好的。”贺年的尾音轻轻上扬,显然十分开心。
方颂安握着方向盘,思绪却渐渐飘移,回到她第一次看贺年出演话剧的时候。
那时和贺年刚认识几个月,他突然问自己,要不要去看他出演的话剧。
方颂安当时对他正在兴头上,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还拉上了好友雷生,一个圈内小有名气的导演。
大学话剧的文艺汇演红色剧本偏多,贺年饰演的是一个五四青年。刚一出场,挺拔的身姿就引得台下“哇”声一片。
方颂安撑着头,看着台上正气凛然的热血青年,心里想着的却全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最后一场戏,贺年饰演的角色只身赴刑场,赤裸着上身,身上都是鞭打的伤痕。
身后的女孩抹完眼泪,带着哽咽低声交流。
“战损也太帅了吧……”
“腹肌!救命!腹肌好好看!”
演出结束后,雷生一边鼓掌一边感慨道:“真不错,不愧是华秋的话剧社,大学生都能拍出这种质量的话剧。对了,哪个是你们家小朋友?”
方颂安目光还落在台上,轻飘飘道:“腹肌好看的那个。”
谢幕时,方颂安拉着雷生悄悄来到后台,等着贺年下场。
雷生跟她闲聊:“你们家小朋友往不往演艺圈发展啊,我看着形象不错。”
方颂安沉吟片刻:“一会直接你问他吧。”
“哟,舍得把人扔娱乐圈里?”雷生诧异道。
她刚才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方颂安真的会同意。
“我又不是他妈,”方颂安无所谓道:“他自己的事,自己决定。”
她的目光转回台上,众多热情的女生挤到前面送花,目标出齐一致,全是递给贺年的。他手上已经拿满,低头温和地跟送花的女生说了几句,然后把花送给了旁边没有收到的女演员。
然而抬起头时,余光扫到后台,好像突然看到了方颂安,递花的手猛然顿住,瞬间收了回来。
方颂安了然一笑,拉着雷生说:“走吧,去我车上等,他看见我了。咱们在这他拘束。”
雷生稀奇道:“我的天,方总您可真是铁骨柔情,搁这养儿子呢,这么仔细。”
方颂安没理她,直接拉着她上车。
但她没想到的是,没过几分钟,贺年竟跟着跑出来了。
他穿着件舞台剧衬衫,扣子都没系,满身“鞭伤”,脸上都是焦急,到处找着什么。
方颂安开了两下双闪。
焦急的少年被晃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到了她的车。
贺年好像松了口气,放松下来。
方颂安降下车窗:“这么快,结束了?”
跑了半天,贺年扶着车窗大口喘息着。
“我以为你走了!”
他没注意方颂安带了朋友,焦急解释:“我没有和其他人牵扯不清,我只是看她没有收到花,怕她尴尬。”
方颂安还没说话,身后忽然传来雷生的笑声。
“弟弟这思想觉悟,倒是挺适合做爱豆。”
车里还有人?贺年瞬间僵住,再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骤然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方颂安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道:“行了,上车。”
贺年上车后,方颂安给他介绍。
“雷生,你应该听说过她的名字,最近上映的那部文艺片就是她导的。我们出来是因为……她冷,没生你的气。”
方颂安睁着眼睛说瞎话,雷生在后面清了清嗓子,暗自背下这口黑锅。
贺年却觉得更尴尬了,他以己度人误会方颂安就算了,还是在她朋友面前……
“她想签你,问你同不同意。”
“啊?”
贺年还没从尴尬中缓过神来,就忽然又接到一个重磅炸弹。
“看你给人吓得,”雷生接话道:“刚才看了你们话剧,完成度很高,拍的很有质量。你形象也不错,有往演艺圈发展的打算吗?”
贺年还是有些懵,思考了半天,不知该如何作答。他还真没想过这条路。
“也不用现在答复,想好了随时让方总跟我联系。”雷生调侃道:“娱乐圈火了赚钱比你现在快,但是有钱了也不能忘了我们方总,还是要靠她捧的。”
方颂安失笑:“真火了早就忘了我是谁了。”
这个圈子里不乏有人捧娱乐圈的明星,但没有人会在辉煌的时候保留自己不光彩的过去,只会切割得干干净净,生怕再沾上一点。
“你演出那边结束了吗?带你去吃饭?”方颂安问道。
贺年急忙回道:“结束了,我可以走了。”
方颂安系上安全带,回头问雷生:“吃什么?今天你是客人,你说了算。”
“算了吧,我不当电灯泡,晚上有约了,前面两条街把我放下就行。”
“那就不留你了,下次再约。”
下车前,雷生还跟贺年告别:“弟弟想好了记得联系我哦。”
送走了雷生,方颂安转头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贺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摇头道:“方总定吧,我听你的。”
“那就云南菜吧。”
小雨刚跟她说过一个新开的餐厅,方颂安定了导航,开车过去。
不一会,忽然听到贺年在旁边低声说:“不会忘了你的。”
“嗯?”方颂安没听明白。
贺年又重复了一遍:“就算以后真的红了,也不会忘记方总的。”
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话会被他记在心上,方颂安笑道:“还真想去演戏呀,那签雷生挺好的,她不会亏待你。”
“我不想去演戏,”贺年道:“我只是想说,不管以后我到哪里,做了什么,都不会忘记你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方颂安心底漾开一圈微澜。
第23章
“方总,四福那边已经约好时间,让我们周二带样品过去,和他们商议后续合作情况。”
方颂安听着何欢的汇报,手指敲着桌面,不由回想起黄千帆给她的消息——
孔文祥正在和程路的女儿相亲。
“市场部的营销方案定下来了吗?”
“已经改好了,”何欢道:“约了下午的会,再给您过一遍。”
“其他便利店的营销方案做planB了吗?”
何欢翻了翻日程表:“按计划是下周二完成,一切优先四福。”
“提上来,”方颂安道:“周四上交,四福的方案只做第一期,剩下的延后。”
何欢愣了一下:“方总,四福那边要求的是独家代理。”
“这不是还没定?”方颂安道:“按我的安排来。”
“好的。”何欢立刻敲键盘记下。
“还有,”方颂安看了一眼日历,交代道:“另外访客预约把下月15号空出来,如果重要客户预约这天,先通知我再做决定。”
何欢愣了一瞬,方总以前从来没提过这种要求,但还是点头记下:“收到。”
周二总是格外忙碌,对于方颂安来说,这次比以往更甚。
程路这个老狐狸带着她去公司转了半天,只字不提正事,当她来大学生游学似的,绕了两三个小时,才带她进会议室谈订单。
幸而在新品研发上,方颂安继续沿用千禧经典产品的工程师,口味经历了几十年市场的洗礼,符合大众的味蕾需求,样品拿出来时吃后,程路也满意地点了头。
之后便进入了正式的谈判。
“方总当初说,在进价上可以让步,这话到现在还有效吧。”程路笑道。
“当然,我们今天是带着足够的诚意来的。”
方颂安回头示意何欢,后者立刻将报价递交上去。
双方互相试探,来回拉扯,最终定下了5元/箱的让点。但方颂安也没吃太过亏,首笔订单就预定出20w箱。
然而到了签合约的时候,程路却忽然离席,半晌后,助理才传来消息,说程总今日突然有一个紧急会议,没办法签约。
正好合同还有些细节需要确认,方颂安顺势答应下来,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日期。
出门后,方颂安就冷了脸,对何欢道:“这边的订单你跟着,销售部去联系其他便利店采购。”
“您的意思是……四福要毁约?”
“老东西,遛咱们呢。”
来之前,方颂安还对黄千帆的话存疑,现在却基本能确定。
程路一定和孔文祥私下达成了协议,在刻意拖着他们。
这一拖,就是半个多月。
不是岗位变动,就是季度大会,甚至最后连印刷错误这样的离谱理由都拿了出来。
等到确定下第二次见面时,正巧赶上15号,贺年出演话剧的时间。
方颂安显然不可能因为一个男人耽误工作,只能寄期待于程路这边快点结束。
他们下午两点到,拖来拖去,都快四点了,程路还没来。
贺年的话剧七点半开始。
方颂安已经开始不耐烦。
要不是怕引起程路的怀疑,发现他们在接触其他渠道商,她才不会在这跟他这么耗着。
见她已经黑了脸,助理匆忙去通知程路。不多时,“刚结束季度大会”的程路擦着汗走了过来。
“哎呀,小方总,这……真是抱歉,让您白跑这么多躺,实在是四福业务繁忙,还请见谅。”
方颂安演都不想演了,直接道:“程总今天合同打印好了吗?咱们签约?”
“这个……还有一点小问题……”
程路照旧找着理由拖着。
方颂安早就对他不耐烦了,心里只想知道快点结束,当即道:“那程总就先把问题处理好了,再谈合作吧。”
幸亏她提前跟雷生打了招呼,说自己还有应酬,不能去接她。雷生和她相识多年,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计较,说她自己开车过去。
四福总部离大学城不算远,也就不到十分钟的车程。
本来方颂安是可以轻松赶上的,但她忘记了一件事,晚高峰。
她焦急地从车窗探出头,看着前面蠕动的车,烦躁地捋了下头发。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华秋剧院后台,贺年站在后台的阴影里,从幕布缝隙中看着第一排的两个空位。
七点半开始,七点就有人陆续进场,他便一直站在此处。
直到灯暗下来,还没有人入座。
他又打开电话检查了一下手机,空空如也。
方颂安没给他发消息,也没有来。
“学长,候场了!”
贺年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来到了后台,深吸一口气,暂时不去想方颂安。
第一幕的戏份并不算多,但他也要把注意力放在舞台上,算好自己的出场时间。
台上两人演了十几分钟,对手戏终于结束。
音效一转,到了他出场的时间。
他的角色一事无成的富家少爷,迫于父亲的压力垂头丧气地上场。
“父亲”说完台词,贺年抬起头的一霎那,心跳骤然空了一拍。
刚刚空着的两个座位,已经落座他最想看到的人。
方颂安来了。
他演的角色正陷在忧郁的情绪里,他却险些没忍住上扬的嘴角。张开嘴,又差点忘记台词。还好他已经排练过许多遍,肌肉记忆让他顺利地完成了登台。
雷生笑道:“小男友紧张了。”
方颂安也扬起嘴角。
她没有错过贺年刚刚看到她那一瞬地神情。不是因为登台而紧张,是因为看见她来了。
不由想起刚才打电话给何欢,让她过来开车,自己弃车逃跑。
一路跑到华秋校园时,方颂安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然而坐下的那一刻,她心里想的却是,幸好赶上了。
他们排练的是很经典的话剧,情节耳熟能详。贺年是演的是留洋归来的少爷,方颂安都没顾得上看剧情,光盯着他一身衬衫马甲配西裤,指尖微微捏紧。
和他平时穿的休闲西裤不同,这一身把他大腿和臀部的线条完美勾勒出来,每次一转身,方颂安的视线都被挺翘的地方吸引去。
几次动作之后,连雷生都凑了过来低声道:“好福气啊方总,这身材真的是……要不说还得找男大呢。”
方颂安深吸口气,但笑不语。
一场话剧两小时,贺年换了四套衣服。方颂安对比了一下,准备把西装再定制一套,让他回家穿。
身旁的雷生倒是把剧情看进去了,一边看一边跟她点评:“这个女主真不错,有灵气,不知道想不想演戏。”
雷生老公是娱乐公司老总,方颂安对她见一个就想签一个的行为早已习惯。
“等我帮你问问。”
谢幕时,由于贺年已经大三,算是话剧社“元老”级别的人。被作为压轴出场谢幕的演员。
他接过话筒,说了几句感谢的发言,鞠躬致谢。
忽然间,灯暗了下来。
台下许多人都发出了惊呼,包括台上的贺年。
片刻后,后台缓缓推出一辆小车,上面放了一个插着蜡烛的生日蛋糕。
台上的演员围成半圆,拍手庆贺,给贺年唱生日快乐歌。
贺年显然不知道他们的安排,脸上尽是吃惊,在欢呼声中戴好了生日帽,许愿吹完蜡烛,对大家感动地鞠躬致谢。
方颂安心中忽然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她知道今天对于贺年来说应该有些重要,否则不会邀请她两次,甚至用赢牌的奖励换她过来。但她没想到,会是贺年的生日。
他们在一起三年,竟然互相都不知道对方的生日。
自从母亲去世后,方颂安几乎就没有庆生这项活动了,十八岁那年方维业给她买了一辆跑车,她以为她爸中了邪,经他一提才想起来,那天是她的生日。
台上的人庆祝结束,灯光亮起,观众逐渐散场。雷生对她道:“呀,这多不好意思,你也没说弟弟过生日,不然我带个礼物来呢。”
“惊喜吧,”方颂安道:“再告诉你个惊喜的,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方颂安展示了一下空空的双手。
雷生敏锐地察觉到这不是个愉快的话题,忙拉着她道:“走吧,去后台送个祝福,也不算晚。”
两人来到后台,演员身上穿着戏服,很好辨认,方颂安一眼抓住贺年的身影,却在看到他对面的人时,微微挑了挑眉。
雷生想签的女主角就站在贺年对面,一身墨绿旗袍,长发盘起,五官明艳,眼含秋水,微微抬头看着他,像是要说些什么。
“哟,我来的不巧了。”方颂安靠在梳妆台上,似笑非笑地道。
贺年看到她,顿时慌了神。
“我……不是……”
“学长,这位是……”
女主角看向方颂安,上下打量了一下,隐隐有些敌意。
贺年咬了咬牙,心一横,一把拉过方颂安的手臂,揽着她的腰道:“女朋友!”
说完这三个字,他的耳尖都变成了红色。
方颂安当然不会在这时驳他的面子,上前一步,伸出手道:“方颂安。”
女主角脸色十分难看,跟她握了握手:“梁玉。”
方颂安把手推向身边的人,继续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雷生。”
听到雷生的名字,梁玉顿时变了脸,震惊地看着她道:“您……您是雷导演吗?”
雷生近两年拍了两部文艺片,去年上了戛纳电影节,名气正胜,稍微对电影有些关注的人,就不会不认识她。
雷生和她握手:“没错,是我。”
“天呐!雷导。”梁玉吃惊地捂住了嘴:“您……您刚才在台下看了我们的话剧吗?”
雷生微笑点头。
梁玉兴奋地有点语无伦次:“您看了我的表演吗?能对我的表演提点建议吗?”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道歉道:“对不起雷导,我太激动了,这么问您有点冒昧。”
“没关系,”雷生道:“演出很精彩,你表演得也很出色。”
她递过去一张名片。
“对演戏有想法的话,可以联系我。”
梁玉急忙双手接过名片:“谢谢雷导!”
方颂安不介意帮贺年做个顺手人情。
“以后联系做什么,还没吃饭呢吧,一起吃个饭吧,你们也细聊聊。”
雷生笑道:“我跟女同学聊,你们俩还是该去哪去哪吧。”
方颂安一开口,梁玉也反应过来,雷生是她的朋友,刚才也是她把雷生介绍给了自己,否则她这样有获奖实绩的导演,怎么会理自己一个普通大学生。
况且能认识雷生的人,背景必定也不简单。
她立刻对方颂安道:“谢谢……姐姐。”
顿了片刻,她才想出一个合适的措辞。随后又转向贺年道:“也谢谢学长。”
“祝你们百年好合!”
难得的事业机会摆在面前,傻子才会选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方颂安笑了笑。
是个聪明女孩,很上道,值得为她牵个线。
雷生是自己开车来的,出了表演厅,四个人就告别离开。
坐到车上,方颂安回过头,恰好对上贺年心虚的视线。
她没着急启动车子,手指敲着方向盘,微微挑了下眉。
贺年早就学会了积极认错,立刻道:“我跟梁玉什么关系也没有,只是演话剧的时候一起排练过,我也不知道她今天要做什么,我们平时连十句话都没说上的。不信……不信你看我手机。”
他拿出手机递了过来。
方颂安当然不会查他的手机,对他道:“学妹的事先放一边,她现在也看不上你了。我要问的是,今天生日,怎么直接不跟我说?还要绕着圈子让我来看你演出。”
听到她的问题,贺年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选了一个有些狡猾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你的生日呀。”
“在这等着我呢?”方颂安笑道:“我不过生日,但你想知道的话,8月16。”
“为什么不过生日?”贺年问道。
他忽而想起那天在洗车店时,邵熙云曾说过,方颂安对自己的成人礼非常不满,甚至可以称得上厌恶。
为什么?
方颂安沉默了片刻。
她本不想回答,或者随口找些忙忘了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但贺年一直在看着她,目光并不紧迫,很温和,却像一把温柔刀,逼着她吐露自己的心事。
犹豫了许久,她还是松了口。
“因为我的生日,和方乐天是同一天。”
说完这句话,方颂安便启动了车子。
有些事情不必多说,只一句话,贺年就能想到她经历了多少委屈。
他见过方乐天,也就是现在的刘承业,倒推下来,方颂安当时也就十几岁的年纪。他不知道方颂安有怎样的童年,但他们一起看星空时,她和自己说过思念母亲,也表达过对父亲的不尊重和怨气。
再加上医院里对刘夏的态度,即便不了解细节,也能猜个大概。
“叮咚~”
手机提示音响起,打破了车里沉默的氛围。
是贺年的手机。
他的消息提示常年静音,只对几个重要的人加了特殊提醒。
这个时间发来的,只有贺晓婷。
打开手机,贺晓婷发来了一段语音。他想起刚才和方颂安的谈话,微微蹙眉,点击了语音转文字。
看到她说了什么之后,贺年的神色骤然轻松起来,勾起唇角,稍微调大了声音,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点开了语音条。
“哥!生日快乐!新的一岁祝你发大财,早日追上安安姐!我跟你讲,我今年的生日愿望可都让给你了,你可千万争点气啊!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肯定能考上重点高中,你的愿望可别浪费在我身上啊。哎对了,你能不能借着你过生日的由头约安安姐出来啊,你找个贵点的餐厅,别不舍得花钱,安安姐那么大方,肯定不喜欢抠男。我网上给你找几个餐厅攻略帖子,祝你约会成功!”
小姑娘口齿伶俐中气十足,一段话说下来,气口都没有几个,给方颂安听乐了。
她直接抢过贺年的手机,按下语音键。
“哪有过生日让寿星请吃饭的,我看看你找了什么餐厅,我请客。”
说完把手机递了回去。
贺年眼里都是笑意,不知道贺晓婷在那边发了些什么,贺年低着头聊了半天,才放下手机。
“妹妹推荐什么餐厅了?带你去吃。”
贺年摇头道:“演出前我们都吃过了,现在一点都不饿。你能过来,我已经很开心了,真的。”
他看着方颂安,目光里尽是真诚。
“总不能什么都没有,”方颂安道:“买个蛋糕吧,回家庆祝一下。”
贺年笑着点头:“好。”
他们回去的时间已经十点多,蛋糕店大多关了门,方颂安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家没打烊的店,但是生日蛋糕需要预定,只剩下小块的慕斯蛋糕成品。方颂安还是买了一块,顺便买了生日蜡烛和生日帽。
回到车上,她把袋子递给贺年。
“没有大蛋糕了,明天给你补一个。”
贺年看了一眼袋子里的慕斯,摇头。
“不要,我喜欢这个。”
方颂安轻笑道:“喜欢就好。”
她看了一眼时间:“回去恐怕来不及了,不然在车里过生日?”
只要是和她在一起,贺年不会不同意。于是把蛋糕拿出来,插好蜡烛。
烛光在黑暗中跃动,填满了整个车厢,两个人的轮廓都因为淡淡的光辉变得柔和。
方颂安忽而心软得一塌糊涂,看着贺年道:“许个愿吧,贺年同学。”
贺年带着生日帽,忽然问道:“你说,生日许的愿真的会灵验吗?”
方颂安想起自己从前的*生日愿望,笑着对他撒谎。
“会的。”
贺年对着蜡烛闭上眼睛,虔诚许愿。
睫毛被蜡烛的灯光照着,阴影打在脸上,从方颂安的角度看过去,他漂亮得像个人偶。
方颂安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打开相机,按下了拍照键。
画面定格的瞬间,贺年睁开眼睛,略带地控诉看向她:“为什么偷拍我?”
他的脸上还带着舞台妆,神态略微变化,瞬间就让方颂安想起他在台上的样子。
宽肩窄腰,长腿翘臀。
她的目光投射过去,是不加掩饰的侵略性,贺年承接住她的目光,视线紧紧锁住她,缓缓向她靠近。
随后轻轻一吹,烛光熄灭。
黑暗瞬间引燃藏在身体深处的欲望,方颂安卡住他的脖子,吻得强势而热烈。喉结在她手掌下不停的滚动着,贺年吞咽不及,发出一声闷哼。
对于现在的方颂安来说,这无异于助燃剂。她两三下将他的衣服剥开,莹白的皮肤映得车里都好似亮了些许。
呼吸纠缠之时,方颂安余光忽而瞥到那块漂亮的小蛋糕,轻轻舔了舔嘴唇。
“乖,明天补你一个更大的。”
贺年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忽然感到胸前传来些许凉意。
低头一看,洁白的奶油成了点缀,挂在自己身上,好像他自己变成了那块可任人食用的蛋糕。
一瞬间,他宛如被煮熟了的虾一般,浑身通红。
“你……”
即便他早就知晓方颂安有许多恶趣味的招式,可每次贺年体验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内心的羞耻。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身上的奶油就被唇舌席卷一空,他只能咬着牙,把无法示人的声音吞进肚子里。
方颂安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正打算进一步品尝。
忽然,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
这个铃声,专属于一个人。
这个时间,没重要的事不可能给她打电话。
方颂安皱起眉,起身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她听到了电话里压抑着颤抖的声音。
“Anna,我妈在家晕倒了,现在在手术室急救。”
第24章
多年前,方颂安曾在网上看到过一则贴子。
你最想接到的电话,来自于哪个人?
点赞最高的回答是,最想接的不知道,最不想接的,是深夜家人来的电话。
父亲病危时,她隔着时差,在国外凌晨2点接到了跨洋电话。
而现在,她看着手术室上闪烁着的红灯,扫了一眼手机,00:44。
她瞬间按下锁屏键。
太不吉利了。
邵熙云蹲在手术室门口,双手痛苦地抱着头,一米九的个子蜷缩在角落里,看着让人揪心。
方颂安走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邵熙云抬起头,双眼通红,全是血丝。
他看着方颂安,久久不语,半晌后,忽而一头埋进她的小腹,环抱住她的腰。
感觉到他双眼处的两道热流,方颂安长叹一声,缓缓抱住他的头抚摸着。
“Anna,我妈会有事吗?”邵熙云的声音嘶哑,是从未有过的疲惫失态。
方颂安咬着牙,笃定地说着自己根本不确定的答案:“不会的。”
“邵姨不会有事的。”
她忽而想起回国时的飞机上,即便对于方维业的感情已经淡漠,却还是因为他要去世的消息感到不安。
所以看到邵熙云如今的样子,她更加感同身受。
邵熙云情绪逐渐缓和下来,方颂安坐到他身边,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没跟别人说吧。”方颂安道。
“没有,”邵熙云哑声道:“我出去三年,希云内部变了不少,我还没摸清。”
“邵姨当年把你送出国……”
“应该就是已经查出自己身体不好。”
邵熙云咬着牙:“平时买个包都要给我打电话让我出钱,这么大事她不知道告诉我,她可真是……”
说着说着声音就变了调,再度哽咽起来。
方颂安揽住他,拍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说,安静地陪着他。
手术进行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八点,手术室才开了门。
邵熙云脸色憔悴,从地上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方颂安稳稳托住他,说道:“我去问。”
他没吭声,算是默认。
方颂安转身上前问道:“医生……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还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几天。”
方颂安长长舒了口气,人活着就是最好的消息。
“需要我们家属准备什么吗?”她问道。
“不用,时刻关注病人状态就行。”
转过身,邵熙云正坐在椅子上看着她。方颂安把医生的话复述了一遍,他终于松了口气,长腿舒展开,瘫坐在椅子上,单手挡住眼睛向后仰着。
人没事,就要想想后续该怎么办了。邵一凝作为希云董事,一举一动都受各方监视,身体健康也会引起股价的波动,现在的情况需要完全保密。
方颂安踢了踢他的小腿:“你昨晚开车过来的?”
邵熙云移开手臂,眨了两下眼睛,显然已经从情绪里脱离出来。
“我是半夜来的,应该没人注意。”
“晚上人少的时候把车开回去吧,你这几天先换个车?”
邵熙云坐起身想了想:“我先给舒姐通个电话,我妈生病的事不会瞒她,一定交代过她什么事。”
舒姐是邵一凝的秘书,方颂安也曾见过几面,点头道:“也好,这几天我跟你轮个班,邵姨什么时候醒了我随时通知你。”
邵熙云看着她,张了张嘴。
还没等他拒绝的话说出口,方颂安就道:“这就不用跟我客气了吧,咱俩什么关系。”
邵熙云笑了笑,说好。
说着话的功夫,手术室的门被推开,邵一凝被推了出来。
两人急忙起身跟上,一直到ICU门口,被拦在了外面。
医生道:“邵董的病情还未稳定,还需要再观察几天,家属做好陪护工作,需要随时能有人联系上。”
邵熙云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去探视?”
“邵董醒了之后,每天可以有少量时间进入探视。”
医生转身冲向他们,说道:“病人家属请跟我来。”
“我先过去。”邵熙云回头对方颂安道。
“快去吧,不用管我。”
见他跟医生离开,方颂安也给何欢去了电话,让她把她的车借自己开两天,顺便把电脑文档带来,这几天在医院办公。
何欢能听清楚事情的利害,没有多问,不到一个小时,人就到了医院。
邵一凝来的是私人医院,针对家属和陪护也有房间。方颂安把电脑放进休息室,跟何欢简要说了一下情况,便让她开自己的车回了公司。
没过多久,邵熙云走了进来。
一整晚没睡,他的脸上已经冒出胡茬,双眼布满血丝。
他平日里最注重形象,鲜少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这几天要辛苦你了。”
方颂安挑了挑眉:“怎么样金主爸爸,这十个亿花的值吗?”
邵熙云知道她是在刻意逗自己,笑了笑。
“邵姨什么情况?”方颂安问道。
“脑膜瘤,医生说这次切除了80%的病灶,手术很成功,但还有复发的可能。”
邵熙云的声音艰涩:“三年前就查出来了,但手术风险太高,她不能当时做,就先把我送出去了。”
他这样一说,方颂安几乎瞬间便想明白了邵一凝的用意。
当时的邵熙云还没有能力把控大局,让他去国外管理分公司,一来是让他远离国内的纷争,二来万一她真的出了什么事,分公司显然比国内整个希云更好管理。
在查出病症的那一刻,她就为邵熙云铺好了未来的路。
而这三年来,希云变动极大,方颂安也曾分析过邵一凝的动机,却一直没理清头绪。
现在一切都想明白了。希云的变动,是在为邵熙云回国后铲除异己。
她心中忽而有些怅然。邵一凝每次在她面前提起邵熙云时,不是嫌弃就是抱怨,没说过几句好话。
可从小到大,邵熙云一直是希云传媒唯一的继承人,就连邵一凝生病,第一时间也是想着把他安排妥帖。
她不想承认,但在她心里,确实对邵熙云升起了一丝阴暗的妒忌。
假如她的母亲还活着……
但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她也不可能真的因为这点小心思对邵熙云做出什么。
方颂安合上电脑,对邵熙云说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我白天在医院办公,晚上你来替我。”
邵熙云也没再跟她客气,点头道:“一会舒姐来了我就走。”
医生说邵一凝大概三四天便能醒来,两人加上舒姐,倒着班在医院陪护。
然而五天过去,邵一凝依旧没有要醒的迹象。
好消息是,医生说病情没有恶化,身体各项指标都在好转。但具体什么时间醒来,只能等待。
方颂安把办公室搬到了医院,之前在公司的时候,作息时间规律,还能记起来吃饭。
这里没有明确上下班时间,她也记不起来,有时等到邵熙云来了,她才想起饭还没吃。
一连几天熬下来,出国时留下的胃病又有隐隐复发的苗头。但邵熙云几乎连轴转,白天处理希云的事,晚上来陪护,每天也就睡三四个小时,方颂安也不忍再给他找麻烦。
幸而第六天的时候,邵一凝醒了。
当时陪护的只有方颂安一个人,当即给邵熙云打了电话。
她站在重症室门口,看着医生护士来来回回忙碌检查,半晌后,医生走出来,摘下手套对她道:“邵董恢复得很好,现在身体还有些虚弱,能正常进食后,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好,谢谢,”方颂安问道:“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医生回头看了一眼邵一凝的状态,说道:“可以探视十分钟,换好衣服,尽量不要让病人说太多话,避免劳累。”
方颂安点头说好,跟随护士一起去换衣服。
进门后,邵一凝的目光便牢牢锁定住她,盯着她看了半晌,又往她身后瞟。
邵一凝的手术很成功,醒来后除了头不能动,身体其他地方依旧正常。
方颂安快步走过去,说道:“邵姨,我给熙云打电话了,他一会就过来。这两天他没睡好,回去补个觉。”
邵一凝的目光放松下来。
方颂安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给她说了一点昏迷时对希云的安排。
“我就知道这些,剩下的等一会熙云来了,再具体跟您说。”
邵一凝转着眼珠看向她,声音有些虚弱。
“安安,谢谢你,这几天辛苦了。”
方颂安道:“咱们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我刚回国那阵子,您和熙云也帮了我很多。”
“好孩子,”邵一凝道:“我记得韵容活着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像我,熙云刚出生的时候,也早早就和你定下了娃娃亲。”
“韵容去世得早,我那时忙于工作,对你也少了关爱。让你和熙云就这么磕磕绊绊地长大了。”
方颂安怔了一瞬。
邵一凝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好像是要把联姻一事坐实?
她斟酌片刻,急忙道:“是啊干妈,当时我妈还开玩笑说,您没闺女他没儿子,让咱们四个凑一家过呢。熙云是男孩,让他当哥,我做妹妹。我还因为这事和邵熙云吵了一架,因为我要当姐。”
邵一凝的目光暗了一瞬。
她闭上眼睛,像是思索了许久,忽而睁开,看向方颂安。
“安安,你是个聪明孩子。”
“我这病,随时都能离开,一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熙熙。”
“你们青梅竹马,对熙熙知根知底,希云也能在你身后,给你的事业很大助力。”
“趁着我还在,你和熙熙结婚,怎么样?”
第25章
病房里久久没有声音,方颂安目光转向一边,看着一滴滴落下的输液瓶。
过了许久,她忽而轻笑了一下,语气轻松道:“邵姨,您是不是看见哪个小报说我俩的事了?都是些捕风捉影的八卦,信不得的。”
“我跟熙云是家人,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在一起没有好结果的。”
“你怎么知道……”
邵一凝有些急切,但话没说完,忽然被一个懒散的声音打断。
“邵董忙着呢?刚醒了就给我安排婚姻大事。”
邵熙云斜靠在门口,站没站相,长腿交叠,抱着胳膊微微探头进来。
见他来了,方颂安起身道:“邵姨刚醒,你过来坐,我先回公司了。”
邵熙云拍拍她的肩膀。
“回吧,这几天辛苦了,好好休息。”
“好,有事随时联系我。”方颂安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邵熙云把她送到病房外,看着她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回到屋里。
他单手拎起凳子,随手放在病床前,长腿一跨坐了上去。
“您老瞎操什么心呢,再把人给我吓跑了。”
邵一凝长长叹了口气:“你就打算一辈子都不让她知道?”
邵熙云垂下眼,静默了半晌。
“不行吗?对她来说,朋友的身份才最稳定吧。”
“我就这样陪她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邵一凝道:“熙熙,你想怎么爱她,是你自己的选择。但是妈妈劝你一句,别像三年前一样,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她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她接受不了的。”
邵熙云猛然攥紧拳头,半晌才轻飘飘地回应:“我知道了。”
离开医院,方颂安本想回公司上班,可车开到一半,忽然胃里一阵抽痛。
这几天吃饭不及时,胃病来势汹汹。她当即改了导航,准备回自己的住处。
私人公寓保护性极强,层层监禁,等她上了电梯时,已经疼得弯下腰,浑身冷汗,站都站不起来。
好容易爬进屋里,到卧室的抽屉里翻找了半天,找到两粒奥美拉唑吃下,捂着肚子蜷缩在床头的地板上。
待到身体缓过来一些,她打电话给了何欢。
“我下午不去公司了,帮我点份须品斋的粥送来。”
何欢跟了她这么长时间,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立刻知道她是胃病犯了。
她刚回国创业那会,没少被人灌酒,最严重的一次喝到胃出血,却说什么都不去医院,最后还是邵熙云来了把她扛去的。
“方总,您家里还有药吗?”
“有,我吃过了。”方颂安声音有些虚弱。
“好的,我一会给您送去。”
挂断电话,何欢不由皱起眉头。方颂安不在,公司这边的事务需要有人处理,她一时走不开。
思来想去,她拨出了一个号码。
门铃声响起时,方颂安已经缓过来一些。她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壁挣扎着往门口走去。
一打开门,却出现了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贺年?”
方颂安怔愣地站在门口,一时有些没缓过来。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屋子,确认是自己的住处后,皱起眉头,像是有些抵触。
贺年把她的神色变化全部看在眼里,轻声道:“欢姐说你生病了,我可以进去吗?或者……你去我那里?”
“不用,”她很快调整好情绪,让了半身,对贺年道:“进来吧。”
她转身往屋里走,忽而想起了什么,回头道:“门口的柜子里有一次性拖鞋。”
说完又感觉胃里一阵抽痛,连回房间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跌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
贺年匆忙把手里的袋子放下,拿出粥来,走到沙发边,坐在地上。
他先是用纸巾擦了擦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温声对她道:“我们吃点东西再吃药,好吗?”
方颂安疼得难受,脸皱成一团,连回答都懒得出声,权当默认。
贺年舀了一勺,轻轻吹着气,感觉温度差不多了,递到方颂安嘴边。
接触到食物时,她倒是没有那样抵触了,小口小口地抿着,总算喝下半碗粥。
贺年还要继续时,她开口道:“不吃了。”
见她太难受,贺年也没有勉强,把碗收了起来,问她道:“药在哪里?吃哪个?”
方颂安闭着眼睛,有气无力道:“主卧床头的抽屉里,拿两片布洛芬就好,胃药我吃过了。”
贺年按照她的吩咐找到药,又去接了半杯水,把她半抱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喂她吃下。
随后把杯子放到茶几上,没有离开,直接借着这个姿势,让她躺在了自己的腿上。
“我帮你揉一揉肚子,会舒服点吗?”
方颂安嗯了一声,贺年把手放到她的小腹,轻轻揉着。
“上面一点。”
生病的人理直气壮地指挥。
过了一会,方颂安又道:“要热一点。”
贺年开始还没太理解她的意思,问道:“是要手热一点吗?”
“嗯。”
他想了想,把手搓热,再度覆在她的肚子上。
方颂安皱着眉,像是有些不耐烦,一把抓住他的手,探进自己的衣襟里。
“这样揉。”
皮肤接触的瞬间,贺年顿时红了脸,动作停了许久,才继续揉按。
得益于上次发烧时照顾她的经验,他知道方颂安生病的时候有多难搞,时刻注意着她的表情,调整力度。
没过多久,方颂安的呼吸声便悠长起来。贺年缓缓停下动作,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忍不住抿起唇笑。
这几天来回往医院奔波,也休息不好,方颂安一觉睡了两个多小时。
醒来时身体已经舒服很多,她坐起身,轻轻捏了捏贺年的腿。
“枕麻了没有?”
贺年僵了两小时,才敢活动活动身体,轻轻敲了两下,说道:“有一点,要等会才能站起来。”
方颂安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
“先喝点水,一会带你出去吃饭。”
贺年道:“你身体好些了吗?”
“嗯,差不多了,”方颂安道:“老毛病了,来的快去的也快。”
贺年想了想:“晚上我做给你吃吧,小米粥?比较养胃。”
方颂安却皱起脸:“没味道。”
“那……南瓜小米粥,炒丝瓜,牛尾萝卜汤,怎么样?”
方颂安咽了咽口水,有些心动。
但看了一眼厨房,说道:“可以是可以,只是,我家的冰箱是空的。”
“我去买。”贺年道。
方颂安也没跟他客气,给他发了个超市的地址,没过多久他便出门了。
大门关上后,方颂安的笑容却渐渐淡去。
她没想到何欢会把贺年叫来。
对于自己的住所,方颂安有特别强的领地意识。这套公寓除了何欢,连小雨和邵熙云都没来过。
这也不怪何欢,因为她一直隐藏得很好。
自从她12岁搬出家后,就对独居住所环境非常敏感,屋子里但凡有外人的气息,都会让她失去独处时的安全感。
国外留学时,她也曾约会过有好感的男性,可一旦对方提出要来她的住所,她便会毫不犹豫地结束这段关系。
可毕竟贺年是被叫来照顾她的,把人撵出去有点于心不忍。
而且……也许是和他睡久了,除了刚进门那一瞬间强烈的不适感,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
反正也就这一会,吃完饭让他回去就好了。
贺年回来得很快。
方颂安一年去不了两次厨房,用具也只有基本的锅。她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没过多久就传来了香气。
她看着客厅里主调灰黑的布置,觉得这个气味和自己的家格格不入。
得快点让他走。
一小时后,贺年做好了饭,却和他刚才说的菜谱有点出入。
“牛尾汤要煮久一点,可能要晚上当宵夜喝了。”
贺年将做好的菜端上来,南瓜小米粥,炒丝瓜,还有虾仁蒸蛋。
还没等方颂安开口,贺年就解释道:“我在生鲜区看到了基围虾,比较活泼,都跳到我身上了,就买回来了。”
方颂安被他的形容逗笑:“又没批评你超支,怕什么?”
贺年把蒸蛋推到她面前:“尝尝。”
方颂安盛了一勺蛋,目光瞥向厨房还在炖着的牛尾汤,微微勾起唇角,却什么都没说。
晚饭后,贺年收拾好厨房,对她道:“牛尾汤可能还要两个小时才能好,要我帮你订闹钟吗?还是我晚点回去?”
方颂安食指轻敲手臂,像是在思考。
“你晚上回去有事?”
“没有,”贺年回答得极其迅速:“我已经跟学校请好假,明天就要参加千禧的面试了。”
方颂安恍然想起,贺年曾说过,话剧结束后来千禧实习。刚想提点一下他的面试,却忽然记起一件更重要的事——
邵一凝入院的那晚,她因为心急匆忙离开,可当时正在给贺年过生日,还把人扔到了半路上,她自己开车去了医院。
忽而对他有些愧疚起来。
再看他利用煲汤想多留一会的小心思,便也不跟他计较。
“那在这待会吧,等汤炖好了再走,我不常做饭,怕忘记关火,把房子点了。”
贺年显然很高兴,点头说好。
方颂安想要办公,却忽然发现电脑还在车上。便直接对贺年道:“你去我车里把我电脑拿上来,10号车库。”
贺年应下,带着钥匙下了楼。
方颂安的车库很好找,贺年很快找到,拿出她的电脑,余光却不小心瞥到什么。
驾驶位的主控台上,有一抹干了痕迹的奶油。
心脏仿佛被扎穿般刺痛了一瞬。
刻意被他忘掉的记忆再度涌入脑海。
那晚方颂安接完电话,说自己有急事,把被玩得脸上身上都是水的他扔到路边,让他自己打车回家。
他知道那是邵熙云的电话。
是什么急事让她抛下自己离开?
失联的这几天里,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方颂安会想起生日被抛弃在半路的他?
贺年心里委屈至极,却不敢说不敢问,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回答。
第26章
厨房的汤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响,牛肉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方颂安一边敲着键盘,一边被勾起了馋虫。
工作告一段落,她看向站在客厅窗边的贺年,问道:“看什么呢?”
贺年没转身,仰着头看着窗外。
“看老天能不能听到我的许愿,下一场大雨。”
大晴天哪来的雨?
方颂安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忽而品出一丝不对来。
她轻轻扣上电脑,勾起唇角道:“牛尾汤快煮好了。”
贺年转过身,走到沙发边,跪坐下来,趴在扶手上,抬眼看她。
“所以才想要下雨。”
他这副模样乖巧得很,也愈发像一个被锁在家里的金丝雀。方颂安伸出手来,逗猫儿一样放到他面前,贺年把下巴放到她手上,贪恋地蹭了两下。
“想留宿?”方颂安问他。
贺年目光微微移开,并不理直气壮地找借口:“我是怕你夜里胃疼,想要留下来照顾你。”
方颂安手掌轻合,捏住他的下巴转到自己面前来:“好好说。”
贺年眼睛眨巴两下,双手握住她的手腕,缓缓把脸埋在她的掌心,轻声道:“想你。”
方颂安笑着摸了摸他:“好乖。”
贺年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不算明显的委屈:“上次我的生日还没有过完。”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方颂安已然记起了那天的场景。
当时她急得顾不上许多,语气也有些冲,只说让他下车。贺年一句也没有多问,衣服甚至都没来得及穿好,就开门跑了下去。
方颂安想了想,易位而处的话,他是该生气的。
可现在贺年只是抱着她的手,没有生气,只有委屈。
乖孩子总是让人觉得心疼。
“那天怎么回去的?”
方颂安为数不多的良心发挥了作用,轻声问他。
“我打到车了。”
贺年一句话揭过,没有说他手机刚打开打车软件就没电了,跑了三个街区才找到麦当劳,扫不了充电宝,还是售货员小哥借给他一根充电线,折腾到家时,已经是后半夜两点。
方颂安揉揉他的脑袋,像是安慰。
“汤煮好了,先吃宵夜。”
贺年起身走向厨房,勺子在锅里翻搅着,忽而后知后觉出来方颂安的意思,是默许他留在这里了。
牛尾汤煮了四个小时,骨头间的肉已经酥松软烂,奶白色的汤鲜香浓郁,闻起来让人食欲大开。
贺年撇掉上面的一层油花,盛了两小碗汤出来,煮的时候没有放调味料,他只在碗里撒了少许盐,便端到餐桌上。
牛骨的鲜香已然足够,不需要过多的调味品。
方颂安尝了一口,眼前一亮。汤汁醇厚而不腻口,萝卜吸饱了汤汁,还带着一点自有的鲜甜。即便胃里不太舒服,她也依旧喝了两小碗。
饭后,贺年把剩余的汤盛到珐琅锅里,放进冰箱。
“牛尾汤我放在冰箱里了,会凝结成胶冻,想喝的话取出来一块,加热一下就好。”
公寓是开放式厨房,只有一道吧台作为间隔。方颂安靠在吧台上,拿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水,看着他忙碌的身影。
袖子被挽到手肘之上,贺年皮肤偏白,青色的血管肉眼可见,顺着肌肉的纹理,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总能让她想起些不好的事情来。
方颂安喝了几口水,把那些莫名的燥热压了下去。
有时她也觉得奇怪。明明她之前不算重欲,就算看到合眼缘的男性,也只是在脑海里做出些许评价,便过去了。
唯有看到贺年时,脑子里一帧一帧播放着的,全是午夜禁忌场。
她有些后悔让贺年留宿在这里。
一部分是为了她自己的身体着想,而更大的原因,是她忽而发现,对贺年出现在自己住所这件事,她已经没有任何抵触的心理。
因为一个男人,改变自己十多年的生活习惯,让她感觉有些失控。
所以她决定明天一早就让贺年离开。
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露骨,贺年忽而看向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怎么一直在看我?”
方颂安喝掉杯子里的最后一滴水,扔下一句话。
“我去洗澡。”
让狐狸精闯进家门的坏处就是,澡都洗不好。洗到一半门口就钻进一个人来,四肢修长,手指灵活,从背后抱住她,长指从身后抚摸到身前,再到她面前缓缓跪下。
玻璃门被“扑通”一声按上指印,浴室中响起不知是谁的喘息声。花洒喷射出滚烫的水,浇到贺年的脸上。落水声不绝,掩盖住灵魂深处释放出的那一声尖叫。
刚洗干净的身体立刻又被弄脏,反复几次,两人洗了快三个小时才出来。贺年明明是进去洗澡,出来后身上却印着大小不一的红痕,膝盖甚至都有些青紫,像是被欺负很惨的样子。
然而被欺负的人出来后,还要任劳任怨地给方颂安擦干头发,一点点吹干。
洗漱好后,方颂安躺到了熟悉的胸肌枕上。贺年把她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肚子。
“还疼吗?睡前还要不要吃点药?”
方颂安摇头:“不吃,疼了再说。”
贺年有些无奈:“怎么这样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方颂安自有歪理:“就是在意才不吃药,是药三分毒,你不懂。”
她在这方面有些孩子脾气,贺年也不可能真的对她怎样,只能把手覆在她的小腹上轻揉,想让她舒服一点。
不知是不是他手的功效,方颂安真的一夜好梦,夜里也没有感觉到疼。
一觉睡到大天亮,睁开眼时,贺年已经不在房间里。
简单洗漱后,她推开卧室门,已经闻到了早饭的香气。
让人离开的想法再度落空。
早饭都做了,总不能让他饿着肚子走。
吃完早饭,贺年在厨房里忙了许久。
方颂安探出头问他:“折腾什么呢?”
他答道:“我早晨去了一趟超市,给你准备了一点东西,我放到冰箱冷冻里,按天数标记好,回来加热一下就可以吃。”
“那我还不如找个阿姨。”
“我可以做你的临时阿姨。”
见方颂安走进厨房,贺年把冰箱打开,贴心地给她介绍。
“这是明天的,菜谱我都写在密封袋的便利贴上了。周三和周四的也一样。我只做了三天的,你觉得可以的话,周四我再过来。”
方颂安脸色平静,看着渐渐填满的冰箱,心里的失控感却越发强烈。
她语气有些冷淡道:“不需要做这些,我在家不开火。”
“但不是这两天胃不舒服?”贺年的声音依旧温和,像是在哄她:“吃饭总要比吃药好,对吗?”
方颂安皱起眉头,有些执拗。
她知道贺年说的对,但就是这样才让她更加不舒服,索性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今天不上课?”
这是要赶人的意思了。
贺年动作微顿,说道:“我请假了,今天要去千禧面试。”
这个对话似曾相识,方颂安忽而想起,昨天他就说过了。
他们俩的关系不方便示人,方颂安不可能载他去,只留下一句好好准备,便离开了厨房。
冰箱的门还开着,冷气迎面而来,冻得贺年打了个激灵。
他不知道方颂安的态度为何变化得如此迅速,明明昨晚,她还是开心的。
是他越界了吗?
他知道方颂安喜欢掌握主动权,所以处处示弱,但按照之前对她的了解,为她准备餐食不该招来她如此强烈的反应。
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他抱起胳膊,将他来之后,方颂安所有的表情动作,说过的话都过了一遍。
唯一不对的,是在门口刚看到他时的反应。
她好像对自己的出现很不喜欢。
但他是何欢叫来的,并非擅作主张,所以应该不是厌恶他的不请自来,更像是把界限划得很清楚,不想让自己踏足她的个人生活。
这样想来,她刚才突然的冷漠也有了解释。
想通之后,贺年平静地收拾好厨房,将碗筷都收了起来。他来到卧室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对里面的人道:“我十点钟面试,要提前准备一下,先走啦。”
他等了一会,想来方颂安应该是不想回答,便要转身离开,却不成想身后的门忽然被拉开。
“等等。”方颂安叫住了他。
“你在这里等一会,我让人送套衣服来,穿这个怎么去?一眼就*是个愚蠢的大学生。”
贺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卫衣牛仔裤,点头说好。
方颂安换完衣服,喝了小半碗粥。
“房门不用反锁,你换好衣服直接走就行。”
交代完,她便拿着车钥匙离开。
贺年坐在沙发上,等待的时候无聊,便观察着屋子里的设施。
大学城的那套房子一直是他在住,除去装修的米白风格,他后续也添置了许多小家具和摆设,很有生活的气息。
这套房子比大学城那里的大一些,却也空旷很多,装修色调灰黑为主,肉眼能看到的地方基本没有装饰,甚至连幅挂画都没有,像是刚验收的样板间。
贺年忽而发现,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了解方颂安。
一直以来,方颂安在他面前的形象都是强大,平静,稳定而自持。
但近距离的接触中,他也逐渐看到她的另一面。
对早逝母亲的怀念,父亲对弟弟的偏爱,还有从来不过的生日,都将她的过去和脆弱一点点展露,让她变成一个更立体的人。
贺年并不排斥她的缺点,他巴不得了解方颂安更多。
但她显然不喜欢强势的入侵。
他需要有足够的耐心,也要足够聪明。
第27章
晚上方颂安回到家时,屋子里已经没有了贺年的身影。但不知为何,新风系统开了许久,她还是感觉屋子里有牛尾汤的味道。
她来到书房,抽了一本上次没看完的书,翻了两页,却总觉得文字进不去脑子。
房间里的空气被污染了。
踱步许久,她又起身去了厨房。
冰箱里放着许多摆好的盒子,方颂安找到牛尾汤的标签,抽了出来。
贺年已经做好分隔,这一份刚好就是一餐的量。盒盖上还贴心记录了用哪口锅煮,煮多少分钟。
方颂安并非不会下厨,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不可能都在外面吃,她只是懒。
她打开手机,点了一份私厨餐,打开火,按照贺年记录的步骤一点一点熬煮。
香气瞬间布满整个屋子。
汤煮好没多久,外卖也送达。
方颂安如愿吃了一顿自己喜欢的晚餐,刚才那一点不适也随着胃里的变暖而消散。
想起今天临走前,贺年说要去千禧面试,她直接拨了视频电话过去。
视频接通得很快,贺年漂亮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
“面试怎么样?”方颂安问道。
“我觉得还不错。面试官没有为难我,问了几个我专业的问题。”
“都问什么了?”
贺年眼珠微转,忽而笑道:“方总这是在借机视察工作吗?”
方颂安笑道:“那要看你愿不愿意做这个间谍了。”
贺年把今天面试的问题大体复述了一遍。
“初试的问题不算太难,我基本都准备过了。我看了很多经验贴,千禧的初试算是比较轻松的。”
“轻松是因为新项目缺人。”方颂安毫不犹豫地指出了事情的真相。
“人才市场也是要看供需关系的,不缺人的时候,招聘条件要比现在严苛得多。”
贺年愣了一瞬,说道:“原来是我运气好,我还以为真的是我的实力很强。”
“也不全是运气,”方颂安安慰他道:“千禧近年来的招聘重点,就是对千禧的产品,文化有了解。我刚才听你的回答,显然是做过功课的,对于产品也有自己的了解,面试官应该会给你一个不错的分数。”
方颂安还是说保守了。据贺年所说,他今天是直接交了一份竞品调研上去。虽说大学生能力有限,不见得能将报告做得很好,但足以见得他的能力和诚意,初试通过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甚至复试上也会因为他的举措加分。
贺年听到方颂安的夸奖,十分高兴。
“但今天只是初试,后面应该还有两轮面试。”
“问题不大,”方颂安道:“周末我去你那,可以顺带帮你看看。”
“真的呀。”贺年眼前一亮。
方颂安平时有多忙他是知道的,恨不得上床都要排个日程表。能抽出时间来照顾他面试,确实是让他倍感荣幸。
他忽而想起方颂安的胃病来,问道:“方总今晚吃饭了吗?”
“怎么,感动得开始关心我了?”方颂安就在餐桌坐着,碗筷还没收拾起来,直接翻转镜头拍给他看。
“吃过了。”
贺年一眼扫过菜样,都是新鲜食材,没有他留下的“预制菜”,想了想问道:“方总自己下的厨?可真是难得。”
方颂安哪能不知道他想问什么,故意说道:“不是我做的,请了阿姨。”
电话那边半晌没出声音。方颂安把镜头翻转过来,看到贺年欲言又止的脸。
他好似犹豫许久,才说道:“请我不是更好吗?阿姨多贵呀,我免费的。”
方颂安笑得有点坏。
“这个不一样,男阿姨,做饭还具备观赏性质。”
贺年顿时瞪圆了眼睛,声音都不夹了。
“什么样的男阿姨,有我好看吗?比我年轻吗?胸肌比我大吗?”
“他也提供午夜额外服务吗?”
方颂安微微挑眉:“怎么还造人家黄谣呢?人家是正经男阿姨,不陪睡的。”
贺年认真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他肯定干不久。”
“为什么?”
“因为方总就喜欢不正经的。”
方颂安顿时眯起眼睛,贺年笑了出来,为自己扳回一城感到十分开心。
笑过后,贺年又问了一次:“方总晚上吃的什么呀?”
方颂安再度反转镜头,这次拍到了桌上吃剩的牛尾骨。
贺年笑得眼睛弯弯的。
“方总的男阿姨业务不熟练,都吃完了怎么还没收拾干净,不如辞退了换我,我还提供额外服务。”
方颂安笑道:“那你现在打车过来,都留给你收拾。”
贺年却摇头:“不行的,现在太晚了,去了要留宿在雇主家里,万一被投诉,就要被说是不正经的男阿姨,我就没有工作了。”
“你还怕这个?”
“当然怕!”贺年道:“名节对男人来说多重要啊,我名声要是被毁了,出去给人当小三都不要我。”
“那怎么办?只能留在我这当小三了。”方颂安被他逗笑,戳了戳屏幕。
“行了,别贫了。把你复试准备的资料发给我,我给你看看。”
贺年立刻来了精神,一个骨碌爬了起来。
“我现在就发!”
左右方颂安也没什么事,便打开电脑看了两眼,但看着看着,下意识就把对下属的要求拿了出来,眉头渐渐拧紧。
半晌后,她长长吐了口气,扔下鼠标,给贺年发了一条语音。
“你一个统计专业的,不知道数据的时效性?拿三年前的数据做对比分析,是不知道最新年报在哪找吗?”
“用户画像是22岁-35岁的白领,全国两亿人,全是你的目标用户?性别,职业,行业,地理位置,这些都不用做区分?你论文做数据也这么做?”
“加强品牌建设这种语文词组连词成句,就别放在这里了。我找个幼儿园的小孩教他两遍都能说出来,你自己的思想呢?具体措施呢?”
“回去重做,周末我去验收。”
贺年看到一连串的语音条,吓了一跳。自从加上方颂安的社交软件,她从没跟自己说过这么多话。
然而听完语音后,他倒宁愿方颂安回到以前的样子。
贺年一直以来对自己的专业水平颇有自信,然而短短三条语音,直接让他头皮发麻,后脑勺都紧张了起来。他的论文导师都没有这样批评过他。
他被骂得脸上一阵发热,火速回了个收到。
发完又觉得太过严肃,补上了一个小猫立正的表情包。缓了半天,才将心里吊着的那口气舒了出去。
他暗自安慰自己:这是好事,又是他从未见过的方颂安的另一面。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贺年几乎足不出户,专攻面试。
熬了几个大夜,他终于赶在周四前完成了任务。
周四上午,他给方颂安发消息。
【贺年同学已准备好,向组织申请今日汇报工作!】
【小狗敬礼.jpg】
方颂安看到消息时已经是下午,想起家里变空的冰箱,她有些犹豫。
胃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还未来得及拒绝,便已经感觉到了饿,口水不争气地跑了出来,脑子里开始思念一些好吃的饭。
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她没思考太久,在屏幕上敲下一个好。
公寓是密码锁,她临时给贺年授权了一个24h的新密码,发了过去。
下班回到家里,屋子里又充斥着食物的香气。
她好似已经熟悉了这个气息,不再抵触,来到厨房,看到那道忙碌的身影,微微挑眉。
电话里的玩笑成了现实,贺年穿了一条围裙,不,应该说,他上半身只穿了一条围裙。
棱角分明的薄肌暴露在外面,可前面最漂亮的地方却被围裙挡住了。
现在,她不只是胃感到开心,一些不便言明的地方也变得兴奋起来。
方颂安走进厨房,手指抚上光裸的脊背。
蝴蝶肌紧实饱满,轻轻按下去,手感弹弹的。
贺年浑身打了个激灵,回头道:“还有最后一个菜,先别闹我。”
方颂安怎么可能会听他的,手指半点都没停下,从后面绕去前方,托住他的胸肌。
“哪个公司派你来的?你们的工作服衣着就是这么培训的?”
贺年哪能不知道她想玩什么,但菜还在锅里,他实在没办法一心二用,当即放下锅铲,捉住胸前那只作乱的手。
“公司说了,雇主就喜欢不正经的男阿姨,我来面试的,正考试呢,等会再玩。”
他把方颂安的手臂放回她身后,拉着她转了个圈,把人推出了厨房。
方颂安还没玩够就被推了出去,不由气结。她算是看出来了,他就是想做饭。
明天就把他安排去公司食堂做厨师!
没过十几分钟,最后一道菜也出锅了。贺年摆好碗筷,去叫人吃饭,敲了半天书房门,却没听到回应。
“方总,吃饭了。”
不知是不是隔音太好,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贺年怕她出什么事,又敲了两下,说道:“我进来了哦。”
他按下把手,推开门,看到站在落地窗前,抱着手臂看风景的背影。
想起刚才的情景,他不确定方颂安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遇到了什么别的事,于是慢慢走了过去。
刚到她身边站定,便看到方颂安冷冷扫了他一眼。
确定了,就是因为他生气了。
贺年凑上前去。
“方总生气了?”
“唉,”他叹了口气,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刚进家门就惹雇主生气,我是不是要被赶出去了?”
方颂安看都不看他一眼,不说话。
贺年继续道:“我好惨呀,家里还有上学的妹妹要养,工资也没有结,怎么办呢?”
他拉起方颂安的手,顺着围裙侧面放到自己的胸上。
“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把雇主哄开心?”
方颂安终于转过身看他,指尖微微用力,在他身上掐了一记。
贺年吃痛,惊呼出声。
“吃完饭再收拾你。”
第28章
晚饭过后,不好相处的雇主却没再对他上下其手,而是换了一种惩罚方式。
贺年坐在书房的客椅上,心里想的是还不如刚才跟她玩厨房play,总比现在舒服得多。
对面的方颂安盯着电脑,双腿交叠,面无表情地从上到下扫视着,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贺年面试都没像现在这么紧张。他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甚至感觉下一秒,方颂安就要开始冷脸对他输出。
过了五分钟,也许是五年,方颂安轻轻往前推了一下电脑,微微挑眉。
“还不错。”
心中的巨石轰然落地。天知道他为了这句“还不错”做了多少努力。
这几天,他把千禧的历史,产品报告,和方颂安回国后的公开财报,广告,营销文案,甚至方颂安的个人采访,全部都看了一遍。
他从前不太了解方颂安,只觉得她这个年纪,能管理这么大的公司很厉害。
可看完后才发现,自己从前对她的了解有多么浅薄。
她的前瞻性,决策力,对市场变化的敏锐度,还有一点点好运的加成,但凡少了一个,千禧都不会发展成现在的样子。
从好奇,到理解,再到敬佩,贺年越深入了解,越能发现方颂安的魅力之处。
也更想追上她的脚步。
他不是个笨学生。方颂安给他发的语音看上去是讽刺,其实是在告诉他正确的方案思路,她提出来的,都是面试最看重的要点。于是,结合他这几天看过的资料,一份针对千禧的数据分析方案终于诞生,也如愿得到了他期待的评价。
即便心里已经十分开心,贺年还是端坐好,虚心求教:“方总还有什么建议吗?”
“差不多了,别的一时半会你也做不出来,入职了慢慢学。”
方颂安合上电脑,抬眼看他,对他道:“现在,我们进行下一个环节。”
贺年忽而一怔,不知这所谓的“下一环节”是什么意思。
方颂安调整了一下姿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后背挺直,瞬间便进入了工作状态。
“接下来,我将会你的面试官,我们来模拟一下复试。”
贺年刚松下的那口气又被吊了起来,完全没想到方颂安会来这么一遭,一时有些怔愣。
“从从哪里开始?”
见他紧张的样子,方颂安不由笑了出来。
“如果你想演全套,可以从敲门开始。”
贺年顿时红了脸。
知道方颂安说的是玩笑话,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轻咳一声,对她道:“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然而真正开始后,他才知道工作中的方颂安有多恐怖。她的气场太过强大,冷脸问问题时,实在让人很难集中注意力。
刚开始的几个问题时,根本没办法不被她影响,紧张到连语言都组织不好。
幸好他准备充分,方颂安问的问题也并不算刁钻,随着问题的推进,他也渐渐放松下来,掌握好面试的节奏。
方颂安开始还审视意味浓厚,但看着贺年的回答愈发得心应手,表达气质都是上乘,也逐渐露出满意的笑容。
最后一个问题结束后,方颂安道:“贺同学对我司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
贺年摇摇头:“没有了,十分期待能够加入千禧,和您一起共事。”
方颂安点头,站起身。按照正常的面试流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然而她却没有说结束语,而是意味不明地说道:“贺同学没有的话,我有。”
她的语气和刚才不大一样,贺年今晚已经被她的行为搞晕不止一次,有些捉摸不透她想做什么。
想了想,还是依旧维持着面试中的状态,问道:“请问面试官还有什么问题?”
方颂安顺手拿起桌上的钢笔,绕出桌子,缓步走到他面前。
“贺同学,我承认你是有一点才能。但你要知道,这个岗位的竞争性很强,在你前面有几十个实力强劲的竞争对手,是否能通过面试还是未知数。”
“不过你能不能进这家公司,其实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我看你对这个工作非常渴求,不如向我付出一点代价,也好圆你自己的梦。”
她在贺年身边绕了一圈,站定在他面前,手中的钢笔托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让他仰视自己。
“要怎么取悦我,想好了吗?”
此时的贺年已经完全明白她想做什么。他就知道,刚才的厨房play没玩,方颂安肯定要在别的地方找回来。
他抿了抿唇,目光倏尔变得愤怒起来,怒视着她:“你这是职场性骚扰!我要收集证据,上报给你们总经理!”
“好厉害,”方颂安夸张地拍了拍手,笑得更加开心,附身贴在他耳边道:“那我就先把你送到我们总经理的床上去!她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水灵灵的男大学生。”
水灵灵的男大拼劲全身的力气才没笑出声,维持着愤怒的眼神,张嘴咬向那只钢笔。
方颂安没想到他会张嘴,没来得急反应,竟真让他咬了下去。
她心里蓦然一抽。这只笔是她多年前的珍藏,当时要十万欧元,是她赚得第一桶金后奖励自己的。此时被他咬住,当真是有一瞬间的心疼。
借着演戏的名义,她半真半假地生气,轻轻扇了一下贺年的脸。
“松口!”
她没用力,并不疼,但巴掌声清脆,带来的侮辱性远大于疼痛。
贺年瞬间便红了脸,下意识听从她的指令,松开了嘴巴。
方颂安捏住他的下巴,强行抬起他的头,拇指从唇边强行插入,按住他的舌,掰开下颌,像相看野兽一般观察他的牙齿。
“牙尖嘴利,很能咬?”
贺年嘴巴无法闭合,津液不受控制地从唇角溢出,流到脸上,双目通红地瞪着她,一副被玩得很糟糕,却还是不服输的样子。
方颂安拍了拍他的脸,比方才那一声更加响亮。
“我劝你好好想清楚,这里是谁的地盘,小狗就算想咬人,也得认个好主人。”
她欺身向前,单膝撑在他的两腿间,把他双腿顶得极开,右手牢牢钳制着他的下颌,眯着眼问他:“想好了吗?”
贺年喘着粗气,愤怒的双眸依旧怒气冲冲,盯着她看了许久,忽而感觉身前多了一只作乱的手。
不知碰到了哪里,他闷哼一声,偏过头不看她,声音轻到不能再轻,说出了方颂安希望听到的那两个字。
方颂安露出满意的笑容,强行把他的头掰回来,鼓励地摸了摸他的侧脸。
“乖,大声点,再叫一遍。”
毫无背景的男大学生当晚还是被送到了总经理的床上,细碎的哭叫声响彻整夜。
闲暇时给包养的弟弟改方案,对方颂安来说,只是无聊生活的调味剂。她真正要面对的工作,比这困难得多。
自从上次在四福不欢而散,程路那边就一直没有消息。然而今天方颂安刚坐到公司,何欢便急匆匆走了进来。
“方总,四福那边放出了消息,新一季新品货架准备采用竞标的形式。”
这个消息倒是在方颂安意料之内。她从黄千帆那里离开后,就想到会有这一天。
“程路怎么说的?”
“四福那边给出的理由是,总部规定,无法更改。”
方颂安嗤笑出声。
四福是外企便利店品牌,总部不在本土。但本土化了这么多年,新品的货架权,程路有绝对的话语权,不过是搪塞的借口罢了。
好在她提前做了准备,何欢继续汇报道:“上周我们已经跟五常,愿景,七禄三个便利店成功签了合同,还有随行和严品两个没定下来,但已经和采购方接触上了。”
多亏有之前和四福的谈判经验,方颂安对于这些便利店渠道在意的点都摸清楚了,接下来的合作谈起来也容易得多。
“尽快定合同,必要的话我可以加入会议。孔文祥那边肯定也不止压四福一个渠道,我们得趁他没反应过来之前,把能拿的都拿下来。”
“好的,收到。”何欢记录下来,继续汇报:“还有,人事把三部第一次团建的时间定在了下周末,方总您看这个时间”
方颂安想了想:“最后一批实习生入职是什么时候?”
“三部实习生岗位一直在开放,目前还没招满,不确定时间。”
“下周复试的什么时候出结果?”
/:.
何欢打开电脑:“方总您稍等,我看一下。”
“按近期的面试和入职时间来看,差不多再下个周一统一入职。”
“把团建往后推一周。”
“好的。”何欢一边记下,一边心中暗自思量。
实习生流动性大,一般团建的时候都不会重点照顾他们,只是碰上了也一起带着。但方总刚才的意思摆明了就是因为实习生才推迟了团建时间。
再想起大学生的身份,这次团建因为谁而推迟,显而易见。
她正想着,忽而方颂安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何欢立刻微微行礼致意,离开了办公室。
电话是邵熙云打来的。
“方总,周末空着吗?你干妈她老人家想你了。”
他一提,方颂安又想起上次病房里尴尬催婚的场面。她决定选择性遗忘这段记忆,看了一眼日程表,说道:“我明天过去。”
“行,那你过来的时候跟我说,我开车接你去。”
“不用,”方颂安道:“正好顺路办点别的事,我自己过去,差不多九点左右到吧。”
邵熙云也没坚持,说道:“也成,那你路上小心,随时恭候您大驾。”
第29章
不管是私立医院还是公立医院,消毒水的气息都宛如下水道的发丝一般,包裹缠绕在空气里,是方颂安最讨厌的味道。
她忍受着心里的不适,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邵一凝的病房。
醒来后没几天,邵一凝就从ICU转移出来,身体也不像之前那样虚弱,已经能坐起身,每天都行走锻炼几个小时。
方颂安到的时候,邵熙云正扶着她在做康复训练。她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扶住了另一边手臂。
“安安来了。”邵一凝淡淡地对她一笑。
方颂安笑道:“熙云昨天给我打电话,说您想我了,我周末刚好没事,过来看看您。”
邵一凝横了邵熙云一眼。
“她刚歇了两天,你把她叫来做什么?”
“您说呢邵董?”邵熙云颇为无奈道:“要不是您老人家非要回公司主持大局,我用得着假传圣旨搬救兵吗?”
方颂安也听明白了,拉着邵一凝的手劝道:“邵姨大病初愈,还是多歇几天把身体养过来才好,别落下病根。”
“我是闲不下来的。从十几岁出来闯荡一直忙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歇这么久,躺着不舒服。再说,我想歇,也得有人能替我才是。”
她看向邵熙云,摇了摇头:“你但凡有安安一半争气,我哪还用这么操心?”
“那当然,”邵熙云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我们小方总。”
方颂安接着劝道:“就是熙云不懂事,您才更要保护好身体。不然谁替他撑腰?”
“哎哎哎,你哪边的?”邵熙云不满道:“我是请你来劝你干妈的,怎么还合起伙来批斗上我了。”
“劝你多努努力,好让邵姨早日过上退休生活。”
他俩拌着嘴,邵一凝看着他们笑。
“我离退休还早着呢,我就是八十了,也比他厉害。”
邵熙云闷笑:“您老就嘴硬吧,不知是谁为了我跟董事会拍桌子。”
两人陪着邵一凝在医院外面转了一圈,回到病房后,方颂安又陪着她说了会话,在医院吃了一顿陪护餐。
吃饭的时候邵一凝还在训斥邵熙云,嫌他不带着方颂安出去吃。
方颂安笑道:“放心吧邵姨,我不能让他欠下,等他忙完这一阵我都讨回来。”
吃完饭后,邵熙云把她送到医院门口。
虽然邵一凝刚才说没事,但她到底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遍邵熙云。
“邵姨的病到底如何?”
“刚不是跟你说了吗,恢复挺好的。”
方颂安没说话,只靠在车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半晌后,邵熙云收起了嬉笑的神色。
“没她想的那么乐观,但也不算差。上次不是跟你说过,术后留了20%的病灶,因为太靠近脑膜神经,无法切除。”
“肿瘤是恶性的,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再复发,医生说最快一年,最慢也就五年,到时候是什么情况,无法预测。”
方颂安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她这个病症,就宛如一直悬在头上的一把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对于邵熙云来说也是巨大的折磨。
她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好。
“保密工作做好一点,邵姨她经历了那么多,也不是白混的,一个不察就让她知道了。”
大脑是个很神奇的构造,倘若不知道病情,自己骗自己,说不定骗着骗着,身体都跟着信了,不会再继续恶化下去。
但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情况,日思夜想,焦虑担忧,只会助长肿瘤长得更快。
“我知道的,”邵熙云眼中露出了一丝疲态:“说来也怪,她身体好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好像她一直不老不死一样。”
“前天我扶着她出来的时候,我才看见,她头顶都长出白发丝了。”
他说着悠悠叹了口气:“怎么这人说老就老了呢,我现在倒挺怀念我出国前,她中气十足骂我的时候。”
方颂安也有些怅然,但她母亲去世太早,跟父亲也不亲,没法感同身受这种父母老去的悲伤,轻轻拍了拍他,安慰道:“邵姨年轻时那么多坎都过来了,不差这一道。”
邵熙云也只是一时袒露脆弱,很快便收拾好情绪,帮方颂安打开车门,把她送进车里。
“快回吧,我妈这没什么大事了,以后请护工就行,我这几天就闲下来了。千禧投资那边有什么问题,你随时找我。”
方颂安刚扣好安全带,经他一提,确实想起一事来。
“对了,过几天三部要团建,之后新品就要上市了,我想着你是投资方,露个面,也让三部的人安安心。”
“没问题,你让何欢把日程发我就行。”
“好,那我先撤了,有事电话联系。”
邵熙云从车窗直起身,准备跟她告别。忽而发现中控台有什么脏东西,又趴了回去。
“哎,等等”
他伸手摸上那抹痕迹,却发现已经干在上面。
“你最近没洗车?这什么东西,都擦不掉。”
方颂安看到那抹白色,当即反应过来。
是那天给贺年买的生日蛋糕。
她匆忙摆摆手:“我一会去洗,你回吧。”
等邵熙云起身,她迅速关上车窗离开了。
邵熙云看着汽车远去的背影,眉头越拧越紧。摸过那道痕迹的手指有些油腻腻的,轻嗅了一下,有点淡淡的甜味,腻得犯恶心。
离开医院,方颂安本想直接去贺年那里。自从上次的角色扮演之后,她又开始对贺年产生了新的兴趣。
虽然三年来,贺年的“业务水平”一直都让她很满意,但时间久了,再好看的□□也总会觉得有些平淡。没想到前两天她心血来潮的举措,却让他们之间重生出了新鲜感。更令她欣慰的是,贺年并不抵触,好像还有些乐在其中。
刚才经邵熙云一提起,她恍然想起贺年的生日。
当天就说要给他补个蛋糕来着,这几天一直在忙,都忘记了。到底是让他受了委屈,方颂安不介意花点钱补偿他一下。
除了刚认识那会的20万手术费,贺年从没跟她要过别的东西。给了他就收着,不给也不说话。
以至于三年来,她只固定支出给他的生活费,从没送过他什么正经的礼物。
去商场转了一圈,总觉得看什么都不满意。看贵的她觉着俗,有意义的她又嫌廉价。
思来想去,忽然想起带他出去那天,邵熙云说他少了块表,于是直接去百达斐丽预约了一块定制表,工期一年。
但总不能拿个空头支票当礼物,于是又去了趟爱马仕选了一个包,好在男包不需要配货,她又选了两支小众木质香水,一条领带,出门时看到一个护照夹,也顺手买了。
三部新品定下来后,她准备找个海岛去度假,到时候把贺年的护照办下来,带上他一起。
她没提前跟贺年说,车开到楼下停车位,才给贺年拨了电话,说带了东西,让他下来接。
贺年答应得十分迅速,没过多久,方颂安就看到他跑过来的身影。
他今天打扮的不似往常,没穿他最爱的家居服,而是换了一件清爽的白衬衫,少年气十足,扑面而来的夏天气息。
刘海垂在额前,眉眼看上去有些冷淡。但见到方颂安的车后,他忽而眼前一亮,笑着跑了过来。
像只找到主人的小狗。
方颂安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看着他一路小跑,趴到车窗上,有些好奇地问道:“什么东西呀,很重吗?”
“自己看。”方颂安向后靠,示意他看副驾。
奢侈品袋子和蛋糕盒子堆在一起,贺年眨了眨眼,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缓了一会才问道:“给……给我的?”
“说了要给你补过生日。”
“这……”贺年绕去副驾,难掩诧异之色:“好多呀。”
方颂安没提那只还在制作中的表,提起蛋糕下了车,对他说道:“愣着干嘛?走了。”
贺年哦了一声,提起袋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不像是收礼物的,像是陪她逛街做苦力的。
进了门后,方颂安势必要给他补过这个生日。
她给贺年戴上生日帽,点好蜡烛,看着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说道:“这次认真许个愿。”
贺年闭上眼,睫毛微颤,唇瓣微动,好像在喃喃自语,十分虔诚。
过了许久,他才吹灭蜡烛,低声道:“我上次也认真许愿了。”
“那就换一个,这样两个愿望都能实现。”
他抬眼:“方总帮我实现吗?”
乌黑的眼睛水润润的,实在漂亮得过分。
方颂安摸了摸他的脸道:“你说说看。”
手刚贴上,贺年就亲昵地把下巴搭了上去,熟练地蹭了蹭,随后紧了一下鼻子。
“我不要,说出来就不灵了,我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方颂安笑着掐掐他的脸:“那么长的愿望,想实现可得好好努力。”
贺年看着她,眼底情绪翻滚,好像藏了许多无法吐露的话,但最终都被他克制下来,轻声道:“我会的。”
方颂安看出他目光中的复杂,却不愿深想。
收回手转移话题道:“不去拆礼物?”
贺年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我也有礼物给你。”
方颂安怔了一瞬,她*来之前没有通知贺年,怎么还给她准备了礼物?
还没等她发问,贺年忽而凑到她耳边低声道:“等等我。”
说完便狐狸一样蹿进了屋子里。
方颂安微微挑眉,有些好奇他想玩什么花样。
等待的过程有些无聊,她顺手拿起餐桌上切蛋糕的塑料刀,掂在手里把玩。
没过多久,贺年就走了出来,依旧是那件白衬衫,和刚才毫无区别,甚至扣子还多系上了两颗。唯有泛着微红的脸颊,透露出他刚才一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手里的餐刀转了两圈,方颂安大抵猜出来他做了什么,笑得漫不经心。
“我的礼物呢?”
贺年走过去,靠在餐桌上,偏过头去不敢看她。
他睫毛轻颤,耳根都泛着红色,声线也有些发抖,不知是激动还是羞耻。
“要自己拆。”
方颂安一步步逼近他,眼神微微眯起,强大的气场逼得贺年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她提起餐刀,刀剑轻轻落在他的喉结上。
一瞬间,贺年止住了呼吸。
“从这里开始拆吗?”
方颂安靠得极近,灼热的呼吸打在他颈项上,是他上半身唯一裸露出来的地方。
贺年紧张得无法回答,撑在身后的手臂青筋浮现,呼吸骤然粗重起来。
刀尖一路向下,停在衬衫的第一颗纽扣上。方颂安没有用力,却像划开了他的羞耻的面具,让他不可告人的真实样子暴露在人前。
方颂安戳了戳扣子:“解开。”
贺年瞳孔猛然一缩,因为她的指令,身体触电般酥麻了一瞬。
明明是送给她的礼物,她却要“礼物”亲自动手把自己剥开。
可他没有办法拒绝。
迟疑许久,他还是伸出手,手指落到喉结下方,解开了第一颗纽扣。
方颂安审视的目光忽然顿住。
她好像看到了礼物的影子。
纽扣的下方被什么东西撑了起来,刀尖轻轻挑起衣襟,白皙的皮肤之上,一道银色的链条堪堪挂在上面。
她继续下滑……
第二颗,第三颗。
尖锐的刀刃宛如在贺年身上勾勒出一道痕迹,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看向方颂安的目光楚楚可怜,像是受了什么欺负。
衣服脱完时,贺年连胸肌都变成了粉色。
链条从锁骨开始,交叉下坠,勾勒在胸肌两侧,完美地展示出他上身的线条。
方颂安深吸口气,有些忍不住心里的侵占欲。
她勾住颈项上那根最短的链子,把人拉到面前,掐住他的腰,反手把他按在了餐桌上。
贺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但很快就被压制了回去。
因为刀尖再度抵上了他的喉结。
但这次,却不止是坚硬的刀刃,还有湿润,柔软的白色奶油。
奶油的裱花落在喉结上,又被人吞入腹中。
不知这个生日是为谁补过的,贺年自己只在忍不住叫出声时,被强行塞了一口奶油。
他横躺在餐桌上,成为了最完美的甜品容器。
最脆弱的地方被方颂安反复品尝了一遍又一遍,豆大的嫩尖涨大了一倍不止,肿得轻轻一碰眼泪就要下来。
意乱情迷之时,他听到耳边提琴般安抚的声音。
“好漂亮的礼物,喜欢。”
特地为方颂安准备的礼物,最后被她自己亲手扯断。昏天黑地地胡闹了一下午,贺年身上被嘬得到处都是痕迹,踩到地上时,脚步甚至有一瞬间的虚浮。
等到方颂安洗完澡换好衣服,他身上披着衬衫,正在收拾餐桌上的残局。
贤惠得有些可怜。
见她出来,贺年颇为不满地小声蛐蛐:“谁家的寿星这么惨,被吃干抹净不说,还要负责打扫战场。”
方颂安闻言笑了出来,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
“别收拾了,先去拆你的礼物吧。”
贺年把掉在地上的蛋糕渣扔进了垃圾桶,却没听方颂安的话。
他去给方颂安倒了一杯水,靠在餐桌上,状似无意地问她:“方总那天走得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方颂安眼皮一跳,知道他是在问生日那天的事。
她喝了两口水,没做声。
一来邵一凝的病情全程保密,不可能从她这里走漏出风声。二来……
她就是不想回答,没有为什么。
她沉默着,视线游离在两人之间,倏而发现贺年撑在餐桌上的指节用力得有些泛白,显然内心并不像他语气里显露出来的那样轻松。
也许是她太久没有声音,贺年忽而转头看向她,语气依旧温和,神色却有些认真起来。
“那天,方总接到的是谁的电话?”
方颂安有些烦了。贺年一向知进退,她明摆着不想说,按照往常他早就心知肚明地换话题了,今天这是抽什么风?
她抬眼对视回去,目光淡淡,不辨喜怒。
“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贺年眼睫猛然一颤,抿了抿唇,垂下眼。但片刻后,又抬起头,目光有些倔强,好像一定要追问出个缘由。
“方总那天半夜把我扔到路边,我不能问问原因吗?”
方颂安忽而笑了。
从前贺年也会和她玩玩这种无伤大雅的试探,但也就停留在吃吃飞醋的地步,她就当情趣,也配合着逗他玩。
可什么时候,他也能打探起她的行踪来了?
她放下水杯,杯底磕在桌上,不轻不重的声响。
贺年恍然察觉出气氛不对,目光闪过一丝悔意,急忙转移话题道:“我去拆礼物。”
方颂安却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
“你不是知道电话是谁打的吗?”
贺年动作猛然顿住。
“是邵熙云,怎么了?你现在要过问起我和他的事了吗?”
“我没有”
贺年想要辩驳,却被方颂安打断。
“贺年,你越界了。”
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两人视线交错开,都没有看向对方,却都默契地保持沉默。
没过多久,方颂安穿好外套离开。
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贺年眼角微动,心脏猛然抽紧。
他走到沙发前坐下,缓缓低下头。
巨大的恐慌感笼罩住他。
不该问的。
可他等这个解释太久了。
本以为去照顾她生病时她会说,可方颂安只是逗猫一样摸摸他,就把这事一笔揭过。
他当然知道今天方颂安过来是为了补偿,可他需要的哪里是补偿?
他想要的,是方颂安平等的,而非施舍的爱。
身体陷入沙发里,胸前的那处被布料磨得生疼,他却无暇顾及。
他捂住眼睛,掩盖住心里的一片灰暗。
是方颂安对他太好了,让他产生了不该有的痴心妄想。
方颂安压着限速的线在马路上飞驰,心里烦得很。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过分。
明明前几天还换位思考,自己若是贺年,被如此对待肯定要有情绪。
可贺年真生气了,非要讨个说法,她又不高兴了。
他们什么关系?她怎么就得给贺年解释?她给得着吗?
他们的身份地位就是有差距,这段关系就是有高有低,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凭什么要给他解释?
就算她今天如此过分,贺年也得受着,不然就卷铺盖滚蛋!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那天真是接到哪个野男人的电话,贺年又有什么资格过问?
更何况那是邵熙云。
是对她有恩情的人,是她亲人一般,兄长一般的存在。
他竟发了疯吃邵熙云的醋。
她就是对贺年太好了。
第30章
早在十几岁的时候,方颂安就学会了管控情绪。回家的路上,她已经冷静下来,暂时把贺年的事情放到一边。
她的生活里,感情永远不是最重要的。
新品上市在即,便利店渠道只是拓展,大型商超,地域渠道商,还有新兴的二三线城市零食超市,能覆盖的区域,都要想办法沟通上架。
方颂安一周出差了三个城市,长途奔波来不及吃饭,刚好了点的胃病又有隐隐复发的趋势。
人一忙起来,就会淡化时间。在公司再次见到贺年时,想起上次的不欢而散,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一群实习生当中,贺年的外貌太过出类拔萃,方颂安一眼便锁定住了他。
HR正带着他们熟悉工作环境,看到方颂安,停下来为大家介绍。
“这是我们方总,千禧现任CEO,也是三部目前的总经理。”
“方总好!”实习生齐刷刷跟她打招呼。
既然遇上了,方颂安也不能置之不理,简单说了几句鼓励的话,感受到人群中那道灼热的视线,却一眼都没看过去。
三部团队年轻,又是创意部门比较多,采用的开放式工位,只划定了部门区域,座位却不固定。方颂安每次出门,都能直撞上在她办公室附近坐着的贺年。
自从两人吵架后,贺年每日的“骚扰信息”也停了,两人几乎完全没有联系。忽然看到他的脸,方颂安竟觉得一阵胃疼。
气的。
幸而何欢走了过来,看着她扶腰的动作,贴心问道:“方总要不要先吃点药?”
方颂安点点头,何欢拿出近期包里常备的奥美拉唑,递到她手上。
“下午Vision那边的人要来谈广告拍摄,不然让品牌部的人对接吧。”
方颂安却摇了摇头。
“第一次会议我怎么都要参加的,后面再让他们follow。”
何欢记挂着她的身体,中午提前便订好了饭。然而运营的商讨会延迟了半小时,还没喘口气歇下,Vision的人已经到了。
方颂安匆忙吃了两口,便前去确认广告安排。下午的会议一个接一个,直到下班才歇了口气。长时间的工作已经让她饿过了劲,也没吃什么东西,直接驱车回家。
下了电梯,她却猛然停下脚步。
家门口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贺年靠在墙边,长腿交叠,双手插在口袋里,好像等了许久的样子。
听到电梯打开的声音,他瞬间直起身。
方颂安缓步走过去,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冷声道:“查岗查到这来了?”
贺年一听就知道她气还没消,当即软了下来。
“没有查岗,是我想你了。”
贺年这几天过得并不舒服。他日夜辗转难眠,每天都在惦记着方颂安去了哪里,在干什么,还有没有在生气。
几天的精神折磨下来,他也想通了。不管是社会地位还是感情,他和方颂安本就是不对等的。
他爱方颂安,想陪在她身边,但不能要求她也给自己同等的爱。
爱她是他自己的事,与方颂安无关。他不该计较自己在这段关系里的委屈,那是他主动要去承受的,更不该因此去质问她。
他已经做好准备,方颂安会如何教训责骂他,可她的反应却是意料之外。
“我给你拉黑了?”方颂安问道。
贺年被她问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方颂安继续道:“这么多天连个消息都没有,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贺年一怔,直在心里叫冤。方颂安那天走的时候,说他越界了,他倒是想联系她,可生怕再看到越界两个字,心里承受不住,也怕方颂安觉得他烦,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可他更加清楚,若是现在旧事重提,敢提起“越界”两个字,自己今天就死定了。
方颂安正在气头上,解释是没有用的,不如直接示弱认错,说不定还能博得一丝她的心软。
他抬眼看向方颂安,眼睛湿漉漉的,像找到主人的小兽。喉结滚动了两下,刻意放轻了声音。
“我错了,姐姐。”
方颂安眼角微动,手指猛然握紧,冷冷扫了他一眼。
撒娇也没用!
绕过贺年,她按下指纹打开门,却不成想贺年跟在她身后挤了进来。
她眉心微蹙,就要把人推出去,贺年却忽而上前小半步,把她圈在玄关,睫毛垂下时,在眼下投出小片委屈的阴翳。
“我今天看到何欢姐给你拿药了,胃还疼吗?”
说着,他手掌便覆到她的小腹上方,灼热的触感瞬间包裹住她的胃。
方颂安偏过头,不想理他。
贺年帮她脱了外套,又半跪下去,帮她脱掉鞋子,半抱半扶地把人带到沙发边,让她靠着扶手半躺着,双腿放在沙发座椅上。
“我帮你揉一揉,会舒服一点。”
说完也没等她同意,跪坐在地板上,手掌轻轻揉按起来。
方颂安吃过药,现在并没有胃疼。
但她却没阻止贺年,由着他鞍前马后地殷勤。
按着按着,有些人就开始心猿意马。
贺年今天第一天上班,能看出有认真地打扮过。外面穿着亚麻的短袖西服,里面搭了一件白T,简单大方。
方颂安却不想让他大方。
她今天就是看贺年做什么都不顺眼。
心底里藏着的那一丝恶劣在作祟,她掀开西装的衣襟,凭着经验找到位置,隔着T恤直接碾了上去。
“嘶……”
跪在地上的人疼得直抽气。
“消肿了吗?”方颂安恶意而直白地问他。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结束时,贺年的上半身变成了什么样子。
贺年张了张嘴,却怎么也无法把话说出口。
当然没有!前几天面试的时候,他都是贴的胸贴才能出门。今天是穿的纯棉T恤,才敢暴露出来,却没想到会被方颂安这样蹂躏。
见他不说话,方颂安愈发起了兴致。
“不说?那我可要自己看了。”
贺年一惊,下意识收回手,按住自己的衣服下摆。
方颂安冷哼一声,不满溢于言表。
“不给看?”
贺年感觉到只要他敢说一个不字,方颂安下一句话就要赶人。立刻回答道:“给的!”
可话容易说,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只拉住方颂安的手,伸进自己的衣襟里,放到该放到的位置上,声音委屈至极。
“姐姐,要轻一点,疼。”
方颂安却半点没心软,直接掐了上去。
贺年顿时弓起身,发出一声惊呼。
“发什么骚?不疼怎么让你长记性?”
贺年疼得双眼含泪,惨兮兮地看着她,却不知这幅样子更想让人好好欺负他一顿。
方颂安忽而抽回手,一副不耐的样子。
“这也不让玩那也不让玩,你过来是干什么的?”
贺年脸色一白。
方颂安从来没有对他这样过。
以前提这些过分的要求,都是半哄半骗,等着他缓解掉羞耻,同意了才上手。
可今天,好像真的把他当成彻头彻尾的玩物。
即便知道她是半真半演,想给自己一个教训,大部分都是为了情趣,可他心里依旧很难过。
好像他把那个底色温和的,对他很好的方颂安弄丢了。
他恐慌,自责,轻轻抱住方颂安的手,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声音嘶哑,像是在低泣。
“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别这么对我。”
不问了,他以后什么都不问了。
方颂安心里一颤,见贺年哭得如此可怜,她有一瞬间的心软。但更多的,却是想把他欺负成更糟糕的样子。
她缓缓坐起身,将贺年抱住的那只手反转过来,顺势向上,五指探入他的发根,微微用力,抓住上拉,强迫他抬起头来。
贺年满脸错愕,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方颂安抬起另一只手,轻轻为他拭去泪痕,拍了拍他的脸。
“做错了事,道歉是没有用的。”
“要受到惩罚。”
贺年呼吸猛然滞住,喉结上下滚动。
方颂安不是第一次对他展露这一面,之前他听到时还会有些震惊害怕。
然而现在,他的心里只有自己都不想承认的,隐秘的期许和兴奋。
他在期待着,让自己彻底属于方颂安。
然而真正体会到,他才知道方颂安之前对他有多收敛。
她的手指,脚踝,都成为了惩罚的利器,即便没用任何道具,也让他大张着嘴巴,舌尖不受控制地袒露出来,灭顶的快乐混合着泪水,一遍一遍洗刷着他的身体,地上湿漉漉的,不知是哪里流出来的水。
最后他受不住了,爬到方颂安面前,紧紧抱住她的腰身,哭着乞求。
“不要了。”
“不要生气了。”
看着眼前自己的杰作,方颂安心情大好。心里的郁气随着贺年的眼泪消散,她摸了摸贺年的脸,勾起唇角,语气温和地事后安抚。
“没生气,和你玩呢。”
“爽吗?”
贺年抬眼,湿漉漉的圆眼像被抛弃的小狗,盯着方颂安看了一会,忽而把头埋到她的小腹上,紧紧环抱住她。
方颂安叹了口气,有些拿他没办法,在他头顶顺毛抚摸了几下,感觉他身体不再颤抖,说道:“我饿了。”
贺年从她怀里挣扎出来,垂着头不想暴露出表情,快速道:“我去做饭。”
然而这顿晚饭终究是没吃成。
饭做了一半,贺年忽然听到客厅里一声巨响。他心里一惊,匆忙跑出来,只见方颂安捂着肚子跌倒在地,蜷缩成一团,冷汗直从脑袋上往下淌。
而灰白色的地毯上,触目惊心地一摊暗红色血迹。
贺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瞬间都冲向脑门。他慌了神,却强行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先是回去关了火,再拿起车钥匙扔进口袋,最后去抱方颂安。
他浑身都在发抖,起身两次才把人抱起来,拔腿便往外跑。
都这时候了,方颂安还抓着他的衣襟,咬着牙道:“我不去医院!”
贺年根本没有听她说什么,疯狂按着电梯的按钮,发出一连串的脆响。他死死盯着电子屏幕上跃动的数字,每一下都像是在撕扯她的神经。
电梯到了,他飞速跑出楼,把方颂安塞进车里,闯了一路红灯,十分钟便把人送到了急诊。
检查完后,医生拿着化验单子数落他。
“急性胃出血,再晚来点都有生命危险,她这症状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现在才来医院!”
医生的每一句话都撞在贺年的心上,让他一阵后怕。
他连连点头,记下医生的一句句叮嘱,回到病房,方颂安正躺在床上输液,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他走过去坐到床边,细心地为她调整好姿势,让她舒服一些,手却抖得好几次没拿稳枕头。
方颂安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看到贺年有些呆怔的表情,又咽了回去。
贺年盯着她出神了半晌,久到方颂安都有些不舒服时,他忽而上前,紧紧抱住她,声音颤抖。
“方颂安,你吓死我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