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一只有些羸弱的、细瘦的……
凌晨三点,前方探查画面中突然燃起一片星火。
帝国军动手了。
提前通过路岐的路线绕到联邦军后方的一片尘埃云聚集体后躲着的小型巡查舰也感到了一阵冲击波震动,船身跟着晃个不停。
“交火了。”
路岐看着画面中百来艘小型战舰倾巢出动般从联邦的大型舰底部飞射出去。
远处的星火交织着蓝色的闪电,两军已经打得热火朝天。
“你估计船上会剩多少人?”夏纱野把两把枪都背上肩膀,大衣摩擦着枪身发出利落沉重的声音。
“后勤加上指挥中心,不会超过一百人。”路岐操控着飞船悄无声息接近巨大浮空舰的底部。
“要是遇上碍事的?”
“杀了无所谓。”
换做是夏纱野,她也会这么做,但帝国人毕竟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的态度看不出是一直为联邦造武器的科学家。”
路岐回得淡淡:“我有自己的目的,不是为了联邦。”
夏纱野无意探究,等最后一架战舰驶离浮空船后,她俩的战舰嗖地穿过星云,在舱门关闭的最后一秒,溜进了浮空船内。
船内闪烁着红灯,还嗡嗡响着警报,夏纱野和路岐换上装备端上枪,飞船舱门一开,直接突入。
战斗人员所剩无几,船中大空,路岐刚才已经提前把地图调出来给夏纱野看过。
两个人脚步不停,直逼上层元帅的指挥室。
中途遇上安保机器人和防卫探头,没等夏纱野开枪,那些高精度的武装机械在路岐面前就犹如一只只被驯化的小狗,红灯都没闪出来第一下就直接黑屏死机。
不知道路岐用了什么手段,反正夏纱野的工作是点人头。
她扛着沈珂那把可近可远的狙击枪,不知道是因为从武器库里重见天日还是因为和自己的主人见过一面了。
这把枪,现在在她手上,没有之前刚拿到时的手生和难以驾驭感,用起来反而得心应手,敌人刚露了个头就被夏纱野一枪秒了。
她们就这样一路从舱底直上顶层。
逼近元帅指挥室时,路岐突然停下来。
她不知在看什么,目光往右边通道的尽头一移,道:“脚步声。好几十个人。”
两军交战,这些人不待在指挥中心,要去哪儿?
不是上头有什么吩咐,就是有更重要的事……
人质。
路岐道:“我跟着他们,你去把元帅解决了。”
夏纱野:“需要我从他嘴里逼问的事?”
路岐:“没有。非要说的话——你可以在他临死之前问问他,后不后悔之前朝我开了那一枪。”
说完,路岐身形一闪,眨眼时,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右边通道尽头。
夏纱野给手枪上膛,在安保探头激活的前一秒一枪毙了它的核心,就这样几步就来到指挥室前。
砰!
牢固的大门被一脚踹开。
警报依旧在刺耳地作响,指挥室里闪烁着危险的红光,无数个光幕前的指挥人员在她出现后惊恐地站起来。
有人想第一时间掏枪,被夏纱野一枪击中咽喉,当场毙命。
她冷冷地把枪口指向中央那个稳坐椅子上的男人:“联邦元帅?”
周围一片紧张的窒息声,没有战斗力的指挥人员见识过夏纱野瞬间的射击速度,不敢再轻举妄动,纷纷举起双手
,脸色苍白地僵在原地。
而被枪口指着的男人盯了她片刻,也缓慢地举起了双手。
他腰间携着枪,但恐怕是判断自己的速度不一定能快过夏纱野吧,他做了个明智的选择,他站了起来。
男人有着一双鹰嘴一样弯钩的眼睛,显得凶相毕露。
在夏纱野开口之前,他先道:“你是谁?我以为……来的会是路岐。”
夏纱野道:“她雇我来的。”
男人笑了一下:“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是雇佣兵?她从空间站挟持人质逃出去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会安分。没在更早的时候处理掉她真是我的失误。”
“雇佣兵,她给你开价多少?不如,我们聊聊?我可以出她的两倍。”男人道。
夏纱野道:“你付不起。”
男人道:“那倒未必吧,还是说她给你许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就她一个不属于联邦的异类……我早该向国会提议将她驱逐出境的。”
“不属于联邦?”夏纱野问。
男人道:“你不知道?她来历不明,在联邦只有一个早就死了的名义上的养母,亲生父母、过往经历,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出来。这么个可疑人物,国会居然还允许她进入体制,掌管了很大一部分权利,一掌管就是好几十年呢!前任元帅跟她有一腿的事在联邦不是秘密,连军事处都被她渗透了,你替这种人办事,心里难道不怕吗?”
夏纱野:“……”
“我隐忍到现在,好不容易找机会控制了前任元帅,才得以威胁住了她,我为了什么?我还不是为了联邦?还不是为了彻底拔除她在联邦的势力?可惜,上次没能一枪杀死她,那女人、那女人不对劲……”
“说完了吗?”夏纱野道,“说完了就该我了。”
她枪口一抬,元帅的脸色登时一片铁青,恐怕不敢相信路岐真的敢杀自己。
“等等!等等,你没听懂我说的话吗?你不能杀我,杀了我,联邦就……”
夏纱野扣动扳机的瞬间,她看见男人动了,躬身躲开她的子弹,然后弹射般朝她扑过来。
腰间的枪拔出来上膛指向她,夏纱野左腿一抬,没等他扣动扳机就将他猛地绊倒在地,然后一拳上去卸了他的下颌骨,男人的手枪还没发炮就被踢到一边。
夏纱野单手扼住这个根本没法和自己相比的“瘦弱”男人,一把将他推到了旁边的墙上。
这就是犹如猛虎与鼹鼠的力量差距。
男人不禁瞪圆了眼珠,眼白翻出,嘴里咯吱咯吱作响。
夏纱野在下面看着他:“功底不错,但临场反应差了点。听说你才刚上位半年?”
男人咬牙切齿道:“操……路岐从哪儿雇的你这种怪物……!”
“她让我给你带个话,问你后不后悔朝她开了那一枪。”
“哈……!后悔,真是草他爹的很后悔!当初那一枪我就该直接杀了温敛!”男人吼道,“你不能杀我,你敢杀我,温敛也别想活了!我已经派人赶过去了!你敢杀我我就弄死他!”
“他活不活不在我的任务范畴里。”
“你——”
“砰!”
简单利落的枪响,鲜血喷射,撒了满墙满地。
手上上一秒还在挣扎的人体,下一秒就犹如一条死鱼般无力垂落。
夏纱野用左手慢慢擦去眼睛上的血,放开手,尸体落地,她转头看向后面呆愣一片的指挥人员。
没人敢说话,没人敢阻拦她,有些人已经吓得瘫软在地。
夏纱野走过去拿起指挥中心的话筒,在地图上调出帝国指挥官事先布下的五个点,一一给所有战舰发送位置坐标与信息。
然后把话筒塞给地上那个指挥员。
“让所有战舰往我标的位置走,那个地方可以突破帝国军的防线。”夏纱野道。
指挥员不敢不从,哆嗦着手脚连滚带爬拿过话筒,抖着声音按夏纱野说的交代了。
联邦袭击帝国后还一次都没开过战,军备充足,帝国军这次行动必然大败。
元帅的尸体还瘫在地板上,夏纱野没再理会一屋子人,转身就走。
外面更是混乱一片,墙壁坍塌,碎石瓦砾散落一地,多半是路岐去找人时跟元帅派去的人起了冲突。
夏纱野顺着痕迹一路赶去,就看见囚禁人质的密室已经被人炸开,防弹玻璃和金属铁皮墙毁得七零八落,地上横着二十来具烧焦的残缺的尸体。
没有活口。
臭味混杂着血腥味。
在一阵黑雾与浓烟中,夏纱野看见女人正弯下腰把一个东西从地上捡起来,俯身递给旁边的人。
她旁边……是一张轮椅。
轮椅上坐着一个人。
看不见那人的样子,只看得见那一头长到过肩的柔软黑发,有点颓然的、脆弱地散在一边,那只缓缓伸出去接路岐手上的东西的手,则是苍白……遍布着细纹的。
指甲被修剪得整齐,手上到处都是常年握枪后留下的茧,不难想象这个人从前是一位多么骁勇善战的好枪手。
可如今,那只手上没有握着枪,手指在灯光下白得毫无血色,非要说的话……那是一只有些羸弱的、细瘦的、衰老的手。
好像一根摇摇欲坠的树枝。
一点动静都会轻易折断。
元帅说路岐和前任元帅“有一腿”。
但只看这两个人的年龄差距,很不像能有一腿的样子。
“……你先去舱底把总舱门打开。”路岐注意到了夏纱野脸上的血,心下就明白她已经把人干掉了,“我马上就到。”
夏纱野没有吭声,转身就走。
走前最后一眼,她看见路岐单膝蹲下来,连膝盖都跪到了地上,在废墟硝烟中,抬手替那个男人擦去了他眼睫毛上的灰尘。
等夏纱野下到舱底启动引擎把门打开,路岐才姗姗来迟。
“往哪儿飞?”夏纱野操控着飞船光幕,头也不回问。
“往38度47分01.3秒的坐标去。那儿停着我的船。”路岐道。
“这场仗打不了多久,联邦会赢。你可以直接留在浮空船上接管局面。”夏纱野道。
路岐道:“不急,也没那么简单,而且……”
她没再接着说下去。
透过操控台的反光镜,夏纱野瞥见身后的路岐和轮椅上的男人。
男人始终背对这边,面朝着飞船唯一的小窗。
背影很单薄,海藻般柔软的长发色泽很暗淡。
路岐没接着说下去的话,大概是这男人的情况不太好,需要一些治疗,所以她在接管局面和离开中选了后者。
“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忘,放心。”路岐道。
夏纱野道:“这就是你说的前任元帅?”
路岐轻轻“啊”了声,说“对”,然后就看见她弯下腰,低头靠近那男人说:“温敛,想跟我的临时盟友打声招呼吗?”
她和男人说话时的声音跟平时很不同,平稳的,甚至是极其温和的。温和得夏纱野不禁皱了眉头。
男人久久没有动,过了一会,只看见他的脑袋幅度很轻很轻地往下低了低,路岐抬起头道:“他跟你说你好。别介意,他有点困了。”
夏纱野:“……”
飞船内一片寂静,只有发动机的声音在嗡嗡作响,中途谁也没有再说过话。路岐自始至终一直陪在男人身边,一步也没离开。
也不知道那个安静的男人到底是醒了还是睡了,但一个事实是无疑的……他恐怕已经逐渐接近生命的终点了。
头发能还是乌黑亮丽的颜色,恐怕是联邦的某种技术吧。
连帝国现在都有不少抗衰老的科技,能让七八十岁的人类长得像二三十岁。
联邦在这方面只会更先进。
路岐如果做过这种手术,能这么年轻也说得通。
但一个科学家都用得起的技术,联邦前元帅不至于用不起。
可那只手……并不是年轻的状态。
夏纱野常年和各种死人打交道,一个人的生命之火呈现着怎样的状态她再清楚不过,就算人类利用长寿鲸鱼的提取液强行延长了自己的寿命,也终有耗尽的一天。
也就在路岐身上,夏纱野才感受不到生命之火的气息。
如果联邦的前元帅已经是这样的状态,也难怪路岐这种身手居然会被威胁,元帅的位置会被那种废物取而代之。
巡查舰驶离危险地带后,夏纱野把航线调成了自动行进模式。
手机来了消息,是沈珂的。
“如何?”
夏纱野回他:“把人救到,刚出来。”
沈珂:“前面布的五个点都被攻破了,教官在疏散撤离。”
夏纱野:“那你回去待着,我明天回来。”
沈珂:“是吗?哥哥还说去接你呢。”
夏纱野正要回复,突然路岐道:“不对劲。”
夏纱野:“?”
夏纱野转回操控台调开探头画面,飞船四周一片祥和,没有追踪过来的联邦战舰。
“不对。”路岐道,“有东西。”
夏纱野立刻把反侦察信号打开,然后打开扫描器,这时也发现不对了——航线不对,被扰乱了,有什么东西把她们的飞船带离了原本的位置。
是什么?
扫描器无法锁定,说明目标物体也有反侦察信号。
它难道一直跟着她们?
夏纱野立马拉动操纵杆,飞船纹丝不动,就在这一刹那间,一艘迅捷战舰突然如幻影鬼魅般从旁边的星陨堆里闪现出来。
不是联邦的船!
是谁的?
没人知道,没人反应得过来。
一发等离子炮火直接轰向船体!
巨响如雷鸣,小型舰扛不住轰炸剧烈翻滚,强大的压力如绞肉机般碾压过舱内。
一阵头晕目眩中,夏纱野知道这边的船型不可能有反击空间,强行打开迫降装置。
“下面有一颗小行星,我们下去!在这儿打不过迅捷号。”她道。
路岐在一边冷道:“冲击力太大,还没落地就会晕过去。”
夏纱野道:“那你就撑一下。”
说完,夏纱野立刻调快速度,已经半报废的飞船就如同一颗找回了重力的陨石,一路火花带闪电砰地直直朝下坠落下去——
一直到彻底看清星体表面,夏纱野死死攥住操控杆的手才一松,过大的冲击力让她从肺部猛地挤出一口血,意识是清醒的,但身体已经撑不住了,才刚爬出舱门,就两眼一黑,直直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第62章 第62章“夏纱野,你说了你不会……
夏纱野是在剧痛中醒来的。
全身肺腑如同被车轮狠狠碾压过一样,一呼一吸间都拉扯着浓重的血腥味。
她醒来后先是花了十几秒习惯这股疼痛,然后视野才渐渐清明,她转了下头,床板就被带着咯吱咯吱作响。
这是一个狭窄的四角房间。
床对面放着一张单人躺椅,椅子上靠着一个人。
没等夏纱野定神分辨那个人影的身份,那人就突然一顿,然后砰地站起身冲了过来。
他直直冲到夏纱野的床边,夏纱野的手被一把抓住,他的力气很大,五指在她的指缝间微微颤抖。
夏纱野才勉强看清他的样子:“……沈珂?”
沈珂。
但不是沈珂的脸,是里耶的。
身上没有穿着帝国的军服。
他看起来没受什么伤,但脸色很不好,一双漆黑的眼睛将她的脸、她的浑身上下都仔仔细细扫视一遍后,才如同卸力一般扑通跪倒在床前,抓着她的手还是没放开。
“……你昏过去三天了。”他沙哑的声音喃喃。
从飞船里爬出来吐血晕倒在记忆里像是上一秒才发生过的事。
夏纱野咽了口唾沫,喉头都是腥甜,全身跟被人打碎了似地动弹不得。
“……这是哪儿?”她吐了口气才缓声问,“你怎么找过来的?”
沈珂道:“你没回我消息,我去空间站的指挥室找到了你手机的信号……”
然后就看着那个信号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突然脱离航线,朝着未知的方向一个劲前进。
沈珂觉得不对,趁教官和军人们都没回来,开了自己的机甲追着信号一路找了过来。
“我到那个小行星的时候,你就躺在那艘飞船旁边……”
“你没看见其他人?”夏纱野问。
沈珂摇头:“只有你一个。”
那路岐那两个人……
从那么高的地方迫降,夏纱野的身体尚且都顶不住,有点难以想象那个羸弱的男人能撑得下去。
“那个行星距离联邦非常近。”沈珂道,“她很可能是先一步带着人回联邦了。那艘飞船上有一架微型载具,我到的时候看过,存储仓里已经空了。”
那多半是了。
那个男人状态不好,虽然夏纱野最后也没能看见他的脸,不知道他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但不管怎样,都不适合被放到这样危险的环境里来。
路岐既然带着他走了,可能恰恰说明他还有救吧。
“嘶……”夏纱野想撑起身坐起来,可稍微一用力骨头连着皮肉就痛得像要炸开,沈珂抿着唇一把搀住她的手臂。
“别起来,你内脏受了伤,得躺着。”
夏纱野眉头因为痛楚皱紧:“这是哪儿?这儿有医生?”
沈珂停顿了一下才道:“这是联邦附近的一处帝国空间站,我把你搬过来的……有医疗机器人。你现在还是危险期里,三天之后如果能好起来就会好起来了。”
夏纱野没吭声。
她想起出事之前突然出现的那艘迅捷号了。
那是谁的船?看那个样子明显已经跟了她们一路了。
帝国?不,她没在空间站听到这种计划,更不可能是联邦,那到底是……
她脑子还很乱,沈珂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这三天你都得静养,其他事都不要想了。”
“所以结果呢?帝国输了?”沈珂前脚刚说完,夏纱野后脚就问,虽然是要静养,但有些事她必须得知道。
沈珂点头:“大败,死伤惨重,那边已经紧急联络帝国陆地中心,请求支援。不知道这一招能不能把暴君逼出来。”
夏纱野道:“我看有九成概率可以。”
沈珂:“……别九成了行么,你再这样冒险,没等暴君出来就得玩儿完。”
夏纱野咳咳了声:“沈珂,有你这么咒亲Alpha的吗……”
沈珂不理会她的这一点玩笑,抓住她被子的手紧了紧,从刚才到现在,他的面部表情一直是绷紧没有放松过的,说出口的声音也近乎于冰冷:“夏纱野,如果我再晚到一会,你就死了。”
谁知夏纱野低头,很干脆地说:“是,是我的错。”
沈珂:“……”
她说得这么利落一点也不反驳,倒让沈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张脸此刻没有夏纱野熟悉的笑容和漫不经心,只有一股子冰冷和紧绷,但颤抖的瞳孔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夏纱野总觉得自己现在要是再说出点什么不对的话,沈珂能直接掉眼泪给她看。
所以对谁都不怂的夏纱野服软了,想从被子里伸手出去抓沈珂的手,但动不了,只能放平声音和他说:“真没事,刚才有点痛,现在好多了。”
沈珂:“仪器都说了,你危险期还没过。”
夏纱野:“我的身体我自己了解,不然不会从那个高度迫降。”
旁边仪器滴滴作响的声音大概还是有点刺激到沈珂的神经了。
他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轻声道:“夏纱野,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昨天不可能让你一个人走的。”
“你搞得我像已经要交代后事了一样。”夏纱野不爱笑,但这会儿是玩笑的语气。
但沈珂面无表情,只是定定盯着她。
夏纱野道:“我渴了,想喝水。”
沈珂顿了好几秒,才站起来去给她接水。
拿了勺子回来,一勺一勺往夏纱野嘴里喂。
全程依旧是不言不语,也没有表情。
看得出来这回她是真有点把沈珂吓到了。
“你也喝点。”夏纱野不知道他就这么不言不语在那张躺椅上待了几天。
沈珂像个机器人一样木木地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才拿开勺子,自己低头啜了一口过滤水。
“再喝一点。”夏纱野道。
沈珂就又听话地喝了一口。
嘴唇稍微没那么干涩了,夏纱野莫名觉得他这几天瘦了点。她想了想,道:“等我伤好了,想办法和路岐取得联系,我们再回701去。”
沈珂没忍住道:“那不然呢,你伤没好想去哪儿。”
沈珂用这么带刺的方式跟她说话的情况不多,夏纱野不觉得被冒犯,反而有点稀奇。
就跟你平时一直摸摸摸的小兔子小猫突然冲你哈气一样的。
“别生气了。”夏纱野道。
沈珂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一下,他垂下头,摁住额角,放软了声音低道:“我不是在生气……”
“嗯,是在担心我。”
“……”
“我从前受过比这更重的伤,睡了几天就好了。”
“……”
“沈珂。”
沈珂慢慢抬起头来,夏纱野看着他的眼睛。
其实很难想象夏纱野这个人会在床上躺着不能动弹,她明明一直是那么可靠的、坚不可摧的。
像现在这样,连那双暗红色的瞳孔都有些模糊到不清晰的情况,什么时候有过呢?
沈珂和她四目相视,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他看着她,静静地看着她,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消弭殆尽,沈珂慢慢闭上眼睛,凑上前去轻轻吻了夏纱野的嘴唇。
没有激烈的热情的话语,有的只是两个人彼此都知道的静默。
之后的三天,除了夏纱野睡着的时候,沈珂一步也没有离开过房间。
他只是很安静地坐在那张椅子上,夏纱野醒了就和他聊聊天,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沉默的,冷淡的,一声不吭的。
夏纱野不知道沈珂在想什么,只知道他时常看着窗外的一片黑暗发呆,有时候,午夜梦回,夏纱野痛得浑身发颤,沈珂才会走到她床前,握住她的手,低低的声音像是安慰她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夏纱野,你说了你不会死的。你说过的。”
也许是因为夏纱野身体素质过强,也许是因为沈珂这三天来寸步不离地跟她待在一起,第四天时,夏纱野醒了过来,身体就明显感觉不到前三天时的虚弱无力了。
不过还是得静养。
说来这段期间,她没见过除沈珂之外的任何人,平时也听不见房间之外有人走动的声音。
可看样子这又不像是个废弃的空间站。
沈珂对此的回答是沉默。
他这几天来一直都很沉默。
等夏纱野穿好衣服,下地走了这三天来的第一步,沈珂才道:“这空间站只有一个人。是被暴君派来守在这里实时监视联邦的军人。”
“……然后呢?”夏纱野知道他话没说完。
沈珂扶着她的胳膊,欲言又止,过了一会才轻轻道:“没。等你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就走吧,空间站后面有一艘小型载具,应该够撑到回701。”
“怎么回事,沈珂。含糊其辞不像你。”夏纱野低垂眼皮看他。
沈珂埋着头嘟囔:“那怎么才像我?”
“直接跟我明说比较像你。”
“……我感觉你在pua我。”
“怎么……”
夏纱野刚想说“怎么会,我是那种人吗”,突然房间的门被叩响。
怀里的沈珂微微一顿,竟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目光。
夏纱野抬起头就和开门走进来的男人四目相视。
男人有着一头利落的寸头,穿着周正的军服,看起来很年轻,应该和沈珂差不多的年纪。
“你醒了。”男人看见夏纱野,嘴角拉出一个阳光的笑容,“还好没出什么大事,你被里耶带着急急忙忙来到空间站时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你好。”夏纱野没有去握他伸出来的手,“沐纱。”
“我知道,沐纱和里耶对吧?701空间站那边的人。我在这边都听说你们那边现在已经和联邦军打起来了,哎,真是日子不好过啊。”
男人跟她唠了两句,看得出来他知道的并不多,把手收回去,也不觉得尴尬。
“哦对,忘记自我介绍了,初次见面,你好,我叫克里斯!这里是瑟维兰空间站,就当作是你们自己的家,把伤养好了再走吧。”
第63章 第63章“姐姐。”
空气有点沉寂。
克里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报出名字,面前两个人就不说话了,他看眼夏纱野:“那个……”
然后,那只刚才握都没握他的手反而伸了出来。
夏纱野道:“多指教。”
克里斯一愣,忙握住她的手,笑道:“我才是,701空间站的军人能光临我这儿是我的荣幸!”
克里斯的笑容和师悉的不一样,竟然给人真诚的感觉。
他说他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太久,一直也没回去过,整天都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自娱自乐,今天终于来了人,他很高兴。
罢了,他说要带夏纱野两人逛逛空间站里面。
夏纱野无言走在前面,克里斯在带路,一会儿说他利用特殊技术在空间站门口挖了块地出来种田,一会儿说他晚上给夏纱野二人做饭吃。
这三天来夏纱野吃进去的食物不多,都是些应急压缩食品,沈珂拿来的。
看这样子,克里斯恐怕也提出过给他做饭,但都被沈珂拒绝了。
沈珂跟在夏纱野身边,脸上没有表情,但比刚才显得更加沉默了。
一只手搀扶着她,一只手背到身后,那是一个很明显的防御姿态,尽管他自己可能都没发现。
转了一圈,克里斯去工作了,夏纱野和沈珂又回到房间里。
“师悉说过克里斯被暴君派去了瑟维兰。”
沈珂看她,有点不解。
夏纱野道:“之前,我找人去打师悉那次,从他嘴里套了些话。”
克里斯自己拒绝了暴君给他的优待,来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偏僻空间站。任务是帮暴君监视联邦军事航空站的一举一动。
沈珂几天前带着她来到这里,恐怕没想过从里面走出来的人会是克里斯。
夏纱野稍微想象了一下沈珂当时的心情,遇到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事物,逃,是人类的本能。
但自己那时身负重伤、意识不清,沈珂根本没法逃。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硬着头皮,压下了多少难以言说的情绪,才向克里斯传达了自己需要他帮助的意思,然后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夏纱野安顿了下来。
“……你看着我干什么?”沈珂注意到夏纱野的视线,挑眉,“怎么?”
他现在倒是恢复了正常,就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但这副模样是伪装的可能性有多高,取决于你对沈珂这个人的了解有多深。
反正,夏纱野走过去弯下腰就把椅子上的沈珂强行圈进了怀里,沈珂发出了一点小小的诧异声,但没动弹,任由夏纱野用着这个有一点别扭的姿势抱着自己。
“怎么了?”他
笑了下说,“想跟哥哥撒撒娇啊?”
夏纱野道:“嗯。”
她这么干脆地承认,倒让只是开玩笑的沈珂有点哑口无言了。
“……你好好休息,这点伤很快就能好起来了。”他以为夏纱野是受了伤以后身体表现出了无力而没有安全感,夏纱野却在心里想沈珂人真的有点太好了,好得到了现在还在关心别人。
他难道就没想过自己吗。
夏纱野不禁手臂一用力,把人抱得更紧。
沈珂被勒得有点难受,轻轻拍她的背脊:“好了好了……哥哥要被你勒死了。”
“姐姐。”
“……”沈珂道,“你说什么?”
夏纱野在他颈间低道:“我觉得你更适合这个称呼。”
沈珂:“……夏纱野你眼睛坏了吗,我是男的。”
夏纱野就扯扯嘴角,扬起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
沈珂的体温在她怀里莫名升高了一截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个称呼而已。
“看来你很喜欢这个称呼啊,沈姐姐。”
沈珂:“我没有我不是你别胡说……还有你别乱叫了。”
夏纱野直接无视他的诉求,转而道:“你就这么对我直呼其名没事吗?脸上的监听没了?”
沈珂的手伸下去推了推她,想把熊抱一样搂着自己的人推开一点:“你昏迷的时候我试过好几次和他们对话,全都没反应。我猜现在监听后面的人出于某种原因暂时不在了。”
“现任元帅死了,前任元帅被截胡。虽说大败了帝国,但那边现在内部八成也很混乱。”夏纱野道。
沈珂嗯了声:“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监听会恢复,以防万一,我之后还是叫你沐纱吧。”
“你也可以喊我姐姐,这样就不用纠结名字了。”
沈珂:“你正经点好么妹妹……”
说了些有的没的,沈珂看样子比刚才放松了些。
夏纱野这才发现房间里有面镜子,她斜过眼一瞥,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居然是久违的“夏纱野”。
凶神恶煞,眉目锋利。
看惯了之前的温柔多情人渣脸,现在竟然反而有点不习惯。
“拟态遮罩在之前的冲击中被震掉了。”沈珂想推开夏纱野推不开,索性手往旁边一伸,就着这个被她环住的姿势,从抽屉里把拟态遮罩拿出来,“就掉在我来找你的路上。”
小小一个,摊在沈珂掌中,已经没电了。
“本来想让克里斯见你之前让你把这个戴上的……”沈珂道,“但没来得及。”
何止是没来得及,沈珂压根儿就没给它充电。
他不是粗心大意的人,能忘记这事儿,不是不想,就是根本没想得起来。
因为有别的事让他完全没法冷静地思考。
夏纱野往旁撇过眼,盯着沈珂的脸侧、玉白的耳朵,开始思考自己昏迷不醒的这三天他会不会还偷偷掉过眼泪。
“……又怎么了?”沈珂把那个拟态遮罩扔到柜子里充电去了,回头就看见夏纱野一个劲盯着自己看。
夏纱野道:“没什么。”
“……”
“沈珂,和我谈恋爱有一个好处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我肯定死得比你晚。”
这话题跨度略大,沈珂挑了下眉:“这算什么好处?”
夏纱野:“因为被留下来的那个人比较惨。”
“是吗?”沈珂笑道,“意思是你宁愿做比较惨的那一个?”
夏纱野:“我比较抗造,你不行,我怕我死了,你第二天就得抑郁而亡。”
沈珂轻笑了声“真臭屁”:“谁规定我一定得为你‘守寡’了?”
夏纱野:“你还想找别人?”
沈珂:“嗯哼,哥哥是个耽于享乐的人。”
夏纱野:“……”
沈珂:“所以不想这样你就好好活着,听懂了么。”
夏纱野懒得理他了,直接一个用力把沈珂抱了起来,又是那种只能坐在她手臂上的抱法。沈珂只能抱住她的脖子才能维持平衡:“你、放我下来……”
“你再说一遍你要找别人呢。”
“错了错了……我开玩笑的。”
“沈珂,以后你干脆别落地了,就这么被我抱着生活吧。我天天给你穿衣服喂你吃饭帮你洗澡还能帮你上厕所……”
“不要,不要……你放我下来!”
夏纱野本来还想说“等我死了你就不习惯不被人抱着生活了”,结果话到嘴边,眼前突然一片头晕目眩,下一秒,她就抱着沈珂连人带人,两个人直接一起摔到了床上。
咚地好大一声响,沈珂感觉床板都要被他俩砸碎了。
赶紧撑起身来看夏纱野,夏纱野捂着额头晕乎乎的,但没受伤。
他才好笑地从她脸上撤了手:“身体都没养好逞什么强。”
夏纱野无话可说。
“你再不好好养伤,以后怕不是只能我抱着你生活了。”
“……”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好像……也不是不行。
夏纱野翻了个身,手臂一捞,把沈珂又抱回自己怀里,是那种包裹感很强的抱法,沈珂身材瘦,体格不大,抱在怀里刚刚好,很舒服。而且沈珂一旦被她这么抱住了以后就会很老实地一动不动,像个大号洋娃娃。
她的嘴唇低下去擦过沈珂的耳尖耳垂,手指卷着他的头发掌住他细瘦的脖颈,沈珂的身体有些敏感地颤抖了一下,嘴里发出含糊的轻哼:“夏……”
“你脸上的面具,”夏纱野贴着他的耳朵,说话时温热的吐息直往他耳洞里钻,“是谁给你戴的?”
沈珂顿了一下,明明夏纱野说这话时的声调极其平淡,却又像有某种不寒而栗的冷意藏在那之后。
“我一个一个帮你收拾了。”夏纱野轻声道。
沈珂不知道说什么了:“等你伤养好了再……”
“这点伤,三天就好。”
夏纱野撑起身靠墙坐了起来,还把沈珂也拦腰抱在了自己腿上,一只手掌住他单薄的背脊,一只手穿过他的双腿腿弯,抱什么似地把人抱在自己胸前,声音还是很平淡,仿佛很有理智的样子。
沈珂莫名觉得她这样有压迫感,哄她:“好、好……但你得先听话养伤。”
“那好说。”
夏纱野抱起他靠近自己,在他额角鼻间亲了亲,沈珂整个身体都像要被团成一团了一样,好在是锻炼过的,柔韧性够好,才能像个怀中宠物一样被夏纱野抱来搓去。
“你……差不多行了吧……放开我。”沈珂觉得自己这么大个人了,被她抱来抱去的多少有点不合适。
夏纱野充耳不闻,抱着他又往侧一躺,沈珂就被迫以一种有点扭曲的姿势被禁锢在了夏纱野双腿和双手之间的小小天地里。
肇事者还在淡淡地说:“今晚就这么睡吧,那张躺椅你也不嫌硌得慌。”
沈珂:“……你、真是……”
“不允许发表反对意见。”夏纱野压低的嗓音在他耳边,“沈珂,我早就想这么抱你了。”
沈珂:“…………”
沈珂还能说什么?
只能说服自己这都是为了安慰没安全感的病人。
今年二十四岁了,被人当玩偶抱在怀里睡
觉算什么体验啊……沈珂不好说。
深夜。
克里斯结束了一天的汇报工作,几乎一沾枕头就沉入梦乡。
宇宙中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寂静的。
没有鸟叫没有虫鸣,甚至没有风声。
铁制的狭窄房间里,光幕上正无声显示着空间站外围的各个角落,实时侦测着对面那座超级联邦共和国的情况。
“叩叩。”
就在这时,一道轻声响起,克里斯被敲门声从梦中惊醒了。
他揉着眼睛爬起来打开房门,以为是那两个暂时借住在空间站的客人有事找自己。
毕竟整个空间站从里到外一直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半夜的敲门声本来是不可能存在的。
可他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只有黑暗中光幕的一点淡蓝色暗光勉强将屋外的冰冷风景照得朦胧。
……什么意思?幻听了吗?
克里斯不解地打了个哈欠,继续躺上床,可这回还没等他入睡。
“叩叩”
又是两道敲门声。
不急不缓,格外清晰。
克里斯皱起眉,爬起来就去开门。
“……”屋外还是什么都没有。
那是谁在敲他的门?
总不可能又是幻觉吧?
他小心翼翼走出房间,大厅里也没有任何人影,门口的探头警报没有响,说明不可能是有什么人闯进了空间站。
那……那是谁?
他拐了个弯来到两个客人居住的房间,门缝下没有光源透出来,凑近耳朵细听,里面没有动静。
都已经睡了……
那是谁在敲门?
克里斯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思来想去是觉得是自己梦魇住了,索性掉头就要回房间睡觉。
可他才刚回到大厅,就发现原本淡蓝色的光幕变了。
那张用以显示监控画面的巨大光幕上,没有监控画面,没有淡蓝色的光——是血红色的背景,红光把周围所有事物也都被染上了诡异的血色。
那血红的背景中央,是一片新闻报道。
报道上只有一行简单利落,却又恐怖如斯的字体,干脆又利落地写着——
“速报!沈家小儿子夜晚惨死酒店!真相至今不明——”
克里斯不禁腾地瞪大了双眼,过多的眼白压过了眼珠,过度的惊愕伴随着可怖的红色侵蚀着他的视网膜。他突然感觉背后仿佛有谁正在暗处静静凝视着自己。
他几乎是以逃的速度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啪地甩上门,藏进了被窝。
心里在不停地响起自己的声音: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是谁?是谁?
冷汗转瞬就打湿了额角下巴,哪怕是被褥也没法带来丝毫温暖。
“叩叩”
偏偏在这时,敲门声又响了。平缓安静,犹如死神伸出白骨的食指叩在金属门板上。
克里斯猛地甩开被子打开了门。
“——”
黑暗,冰冷,空无一物。
那张原本闪烁着红光的光幕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就好像刚才那一切都只是克里斯自己的幻觉。
可他知道。
那根本不是幻觉。
有人在午夜敲他的门。
是谁?
沈……沈珂?
不、不可能!不可能!
克里斯面如白纸,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面前无尽的虚空。
第64章 第64章“温敛在等你。”
第二天,克里斯明显有些没精神。
早上坐一起吃饭时,夏纱野还问他怎么了,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脸色肉眼可见的蜡黄,饭都没吃下去几口就让他们慢慢吃,匆匆忙忙起身去工作了。
沈珂在旁边一言不发。
早上起床那会儿,夏纱野问过他要不要一起吃早饭,本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沈珂点了头。
吃饭的时候,夏纱野就一直拿余光在瞟他。
沈珂吃饭的速度不快,到了这儿就更慢,目光没有从自己的饭碗里抬起来过,但当克里斯说自己要去工作时,又抬眸冲他点了点头。
“不用勉强自己和他吃饭的。”夏纱野看了眼克里斯的背影。
“也不算勉强吧。”沈珂捏着叉子,用着一种轻松又无所谓的语调,“我总不能一直这么怕下去吧,还是怕那种人渣。那多逊啊。”
“……”
但也可以慢慢来。
夏纱野是这么想,但沈珂既然能这么说,尽管有些逞强,她也没再多嘴。
克里斯今天一整天都在提心吊胆,给夏纱野做健康检查时,夏纱野说话稍微大声一点都把他吓得往仪器后面缩,仿佛有什么恶灵随时会从角落里蹦出来取他性命。
夏纱野问他:“怎么样?”
克里斯才把身体正回来一点:“很……很好,恢复得很好,照这样子下去,过两天就该好完了。”
夏纱野道:“到时候我们可能要借你这儿的一艘载具走。”
克里斯忙道:“好、好,这没问题!”
夏纱野:“你还好吧?”
“什、什么?”
“觉得你脸色很差。”
克里斯忙摇摇头:“没事没事,昨晚没睡好而已,真的。”
夏纱野道:“之前我们空间站那边闹鬼,好多人也像你这样。不是就行。”
“……你说什么?”
夏纱野似乎不解他为什么脸色更差了,解释道:“以前有人在里面蒙冤死了,都是因为上级军官不作为,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点灵异事件,包括那个军官,现在杂七杂八也莫名其妙死了十几二十个人了,每一个都死状凄惨,我听同事说的。”
克里斯汗如雨下。
晚上,克里斯洗完澡就坐在电脑面前打开网页搜索。
“沈家”“酒店”“惨死”
他毕业后就一直留守在这个空间站,对陆地上的新闻并不关注。
短暂的加载后,蹦出来的新闻标题可以说是让克里斯浑身一颤。
就算瞪着眼睛逐字逐句往下看,也全是一些让他不敢相信的字眼。
——“2月7日晚间8点38分”
——“福莱大酒店”
——“沈珂死于恐怖枪袭”
——“尸体从高楼摔下去,摔了个七零八落”
啪嗒。啪嗒。啪嗒。
是克里斯在深夜无人的房间里疯狂点击鼠标的声音。
可不管他怎么点怎么看,多家媒体的报道内容,白底黑字都在冷冰冰地诉说着一个事实——“沈珂死了,而且死相凄惨。”
沈珂……死了?
死了?
死了?
死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
他……他怎么、怎么会死呢?
克里斯不知在电脑前僵直了多久,也许有十分钟,也许有半小时。
手指都麻了,才沉默地松开鼠标,就在他关闭电脑的瞬间——
“叩叩”
清脆的敲门声突然再次响起!
声音离他很近,无疑就是在敲他房间的这扇门。
克里斯顿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一点点回过头。
大门如同有吸力般牢牢锁住他的目光。
没人去开门,所以门后的人就又慢慢敲了两下。
“叩、叩”
下一秒,克里斯腾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扑到门上直接反锁,然后把房间里的两把椅子都推到门后挡住,做完这些就跑回床上盖上被子蜷缩起来,牙齿在控制不住咯吱咯吱上下打架。
可门外的敲门声还是没有停。
“……叩叩”
“……叩叩”
“……叩叩”
每一下都不徐不疾,不快不慢。
在深夜无人的走廊下,敲门声如幽影般独独响彻,仿佛门板是一架乐器,敲门的人只是在演奏乐器一般。
可克里斯团在被子里,浑身上下的关节都越来越不受控制地打颤,他嘴里一个劲地念叨着:“不……不是我害死你的……你来找我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干啊……!”
突然,敲门声停了,那一只抓挠他头皮的瘦骨嶙峋的可怖的大手也停了下来。
克里斯等了几分钟。
没有。
没有人在敲门了。
安静了。
他……他走了?走了吗?
克里斯一点一点从被子里探出头,房门寂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他踮着脚尖,静悄悄下床来到门前,没有感觉到有人在门外的气息。
他大着胆子,慢吞吞地把两张椅子挪开,小心翼翼凑上前去查看猫眼——
——狭窄的视野。
空无一人。
走廊下连只蚊子也没有。
“……”
是……是幻听吗?
果然只是被白天那个女人说的什么闹鬼给吓得疑神疑鬼了吧……
这都什么……什么年代了,怎么可能真的有鬼!
哈……哈
哈……搞什么啊,真是虚惊一场……
克里斯擦掉额角的冷汗,长长吐了口气。
他转过头——
一双血红的眼睛在窗户玻璃后面死死凝视着他。
“!!!!”
克里斯张大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三天。
克里斯的状态肉眼可见的每况愈下。
早餐时夏纱野看见他脸色惨白地用叉子一个劲戳面前的合成肉饼,问他怎么不吃,他说没有胃口。
沈珂有点不解,但没说话。
克里斯最后是一口也没动,站起来想走又没站稳,撞了下沈珂的肩膀。
沈珂看着他魂不附体的样子,两天来第一次开口主动跟他搭话:“……你没事吧?”
克里斯埋着头猛地摇头,跌跌撞撞,差点把椅子也一块儿带倒。
“……他怎么了?”沈珂问夏纱野。
夏纱野面无表情:“不知道。”
沈珂:“……”
夏纱野:“但我觉得他要倒霉了。”
沈珂:“……?”
晚上,克里斯早早结束了工作,把房门和窗户用东西堵得严严实实,玻璃都用黑胶布封死了。
但他抱着被子缩在床里,还是镇定不下来,空调冷风吹得他一个劲打颤,他又跳起来哆哆嗦嗦把空调关了。
但关了没一会儿又觉得又热又冷,浑身难受,他咬着牙跳下床钻进浴室。
哗啦啦的水流冲洗着他的头发和身体,热水终于温暖了一直冰冷僵直的关节。
他闭着眼不停琢磨,琢磨昨晚隔着玻璃看到的那双眼睛到底是什么……
他早上去监控室看过了,明明昨晚整个空间站内外什么都没有,没有人半夜到处乱晃,更没有人闯进来过。
那到底……到底是谁在他窗外装神弄鬼?
他心中还剩下一种可能性,但不敢去想,因为不可能。
不可能!
“滋滋”
“滋滋”
头顶电灯泡突然在这时闪了闪。
克里斯抬起头,过亮的浴霸刺得眼球底部生疼,他却不敢挪开视线,手指慢慢伸到墙面摩挲到开关。
水停了,他往后缓缓退了一步,又突然一个激灵,转头往后看。
未被照亮的昏暗角落里空无一物,整个浴室都只剩水珠砸落在地的声音。
……是错觉。
明明周围热气环绕,他却徒然觉得很冷,抓起一旁的浴巾往身下一围,开门就往外走。
——室内灯亮起的刹那间,他看见一抹白色的影子从眼前一闪而过!
汗毛倒立!
克里斯叫出来的声音都破了音:“——谁?是谁在那儿!?”
轰轰轰。
电脑不知何时被人启动了,从音响里传来诡异的一阵接一阵的敲门声。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
越来越烈,越来越响,像狠狠敲击在人的心脏上,克里斯的心跳声都像是被挤压着发出来的。
唰!
室内的灯突然整个熄灭了,室内恢复了一片漆黑。
他瞪大眼睛望着刚才白影消失的地方,室内的监控探头光幕恰好把灯打向了那个位置,于是——克里斯看见了从门框后露出来的一条手臂。
一条披着白布、手里握着一把雪亮的菜刀的手臂。
反光的刀刃映出了自己满脸惊惧的脸。
“!!!!!”
顿时,耳边嗡鸣,心脏被碾碎,寒意直冲天灵盖,他在那极其缓慢的一秒之间看见刀刃反射出了持刀人的脸——
眉目干净,眼尾狭长,但却满目狰狞,张开的嘴里没有舌头,头部被射穿了一个大洞——
沈珂。
是沈珂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桌子椅子柜子被掀翻一气,克里斯惨叫着坐倒在地一个劲往后退,嘴里发出不成句子的充满恐惧的呜咽。
“沈珂……沈珂!不,学长……不要,不要!!”
那披着白布的人一步一步走向他。
“我错了,我知道自己做错了!”
他不管不顾地尖叫起来,不可名状的恐惧几乎让他要尿出来。
“我当年干完我就后悔了,我后悔了!真的!!不然我还会在这里吗?是我拒绝了领袖的邀请,我想……我想来这里,一辈子老死在这里就是为了赎罪啊!”
“呜……呜呜……是真的,是真的啊!学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被利益熏了眼睛……”
“不、不……是师悉,是师悉怂恿我答应的,他说了会帮我,说这样绝对万无一失,我才会跟着他干的!!不是我的错,不是啊……!!”
极度恐惧的哭叫之间,白衣人已经到了他面前三步的距离。
克里斯已经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他脸色死白,涕泪横飞,手脚抖成了筛子。
“……他们跟你说了什么?”白衣人浑厚低沉的声音分辨不出是人是鬼。
恐慌已经让克里斯彻底失去理智,他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我成绩不好,就算从军校毕业也没有出路……!就是领袖……领袖来学校视察的那一天,他……他找上我,跟我说……说要让沈珂名声扫地在军校待不下去,问我愿不愿意替他做这件事,如果我帮忙他就在我毕业之后安排我进军部!师悉也受了邀请,因为当时我们两个和沈珂的关系最好……!”
“我我我不知道领袖从哪里打听到这件事,又为什么要针对沈珂,可他开的条件对我这种人来说太……太丰厚了,我头脑一热就答应了……呜呜……”
克里斯把领袖交代的计划,他和师悉是如何共同谋划骗沈珂吃了迷药,又是怎么在那间教室布局,事后又如何把这件事夸大宣扬的全都交代了。
他说沈珂当着所有人的面前给他和师悉鞠躬道歉,他们是怎么和周围人一起大声嘲笑沈珂的,让他维持着鞠躬的姿势接近十分钟才让他起来,又是怎么把那封私发给他俩的道歉文巧妙地透露给同学,让同学又转发到了群里的。
为的就是彻底让沈珂没脸再继续待在学校。
后续也很顺利,沈珂对退学的处理毫无异议,准确地说,是再也提不起任何精力对这个处理说不。
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和他的那个叫沙明的朋友一起离开了军校。
“我承认,我嫉妒过你……我很嫉妒你……可我做完以后就后悔了,我不是想看学长变成那样的,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别什么都一帆风顺,我只是想让你稍微吃一点人生的教训……!”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呜呜呜……我想让师悉和我一起走,可他不愿意,还骂我是怂货……呜呜……呜呜呜……学长……学长你放过我吧,你已经死了,求你别再、别再缠着我了……啊……!”
无论克里斯如何哀求,白衣人始终不语。
那把锋利的菜刀在漆黑中闪着无比凶恶的寒光。
只听“唰”的一声响!
菜刀劈头盖脸砍了下来,克里斯在那瞬间,看见了白布后,沈珂满是鲜血、死不瞑目的凄惨死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纱野养好伤,离开空间站的那天,沈珂在门外往回看了一眼。
夏纱野在前面停下来等他。
沈珂问:“昨天和今天都没看见……克里斯……”他说那三个字时有些勉强,但还是很轻很慢地说出来,“他怎么了?”
夏纱野道:“谁知道,可能睡死了吧。”
沈珂:“你确定他答应把载具借给你了?”
夏纱野嗯了声。
沈珂有点怀疑地扫她一眼,但到底也没说什么。
“坐标我倒是已经拿到了,现在就回701?”沈珂道,“但你不是要先跟路岐小姐取得联系?”
夏纱野:“这个……”
她扶了下耳朵上重新充满电的拟态遮罩,正想说只能回701以后再尝试跟那边联系,突然,一辆小型巡查舰毫无征兆地闪现到了空间站门口。
在这之前,两个人谁也没发现。
是隐身战舰。
夏纱野刚握紧腰间的手枪,巡查舰的舱门就突然打开。
身穿白大褂的女人从里面慢腾腾跳了下来。
接近一周过去,她还是那副样子,脸上是文质彬彬的微笑,跟夏纱野打招呼:“好久不见。”
夏纱野:“……你居然没死。”
路岐道:“说来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不会死的。”
夏纱野:“那我也不会死。”
路岐笑而不语,往旁瞥了沈珂一眼。
大概是在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珂冲她低了下头算是打招呼:“说来话长……”
路岐笑道:“那正好了,不如到我家里来说吧?”
夏纱野皱眉。
路岐接
着解释道:“我来就是想请你们过来一趟,有些事得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才好商量。反正现在还有时间,上次又见得匆忙,温敛也说没能好好跟你们打声招呼,昨天就一直让我来找你们。”
夏纱野:“他不说你其实根本没准备过来吧。”
路岐道:“哪里,不过他交代的事确实得做才行。”
夏纱野懒得跟她逼叨逼,抬抬下巴,示意她带路。
路岐就往后一退,伸出手向舱内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身体还好吧?”夏纱野问了句,她都怕那个男人在之前那阵冲击中直接挂了。
路岐闻言安静了半秒才道:“你是指什么?”
指什么?那不是显而易见?
“……”夏纱野没再说话,路岐也没再解释。
一路上三个人都很安静,沈珂怕监听后的人随时会回来,所以坐得离她们远远的,也尽量不和她们说话。
一直等飞船飞进了联邦国界,停在了一处港口。
路岐没走路面,直接带着他们穿过地下通道,来到了她的房子的底楼门口。
“主人,欢迎回家。”
门口的AI解除生物认证,自动打开了大门。
路岐道:“请吧。”
她先一步走进去,松了松黑色的领带,马上有机器人上来接过她的白大褂。
路岐的声音很清淡:“他人呢?”
机器人:“回主人,先生刚才还在问您什么时候回来,这会儿正在二楼给花浇水。”
“哦,那不用打扰他了。”路岐回头对夏纱野二人道,“我们先谈事吧,中午留下来吃个午饭?我们家机器人的厨艺应该比你们那个空间站要好一点。”
“我就不了。”沈珂淡淡道,“你们聊,给我个地方坐坐就行。”
路岐闻言,浅色的眸子在沈珂脸上又停了几秒。
这个眼神并不含任何分析和审视,给人的感觉就是“无”,不像在看一个生命,同时又不像在看一个死物。
只是有一种……像能轻易看穿任何事物的感觉。
她转过头对机器人道:“去跟温敛说一声,让他用0091号仪器把这位先生脸上的东西取下来。”
说完才又对沈珂道:“去三楼吧。”
“他在等你。”
第65章 第65章“我哪儿也不会去。”……
夏纱野和路岐去另一间屋子商量她们的事去了,沈珂就被小机器人领着进了电梯。
这机器人不像现在市面上贩卖的款式,反正跟帝国的不一样。身体镶嵌处几乎看不出工艺的痕迹,材质不是铁不是钢,大概是……防弹防爆材质的一种矿石原料。
虽然是个管家机器人,但前面后面都搭载着好几个微型摄像头,不出意外,身体某处恐怕还藏着激光枪枪口。
沈珂不懂科技研发,但以前经常跟着沙明去他父母在职的威尔科技大楼参观那边研发的最新机器人。
这种款式的……在帝国怎么也能算是战斗类机械。
“叮”的一声轻响。
电梯很快到达三楼,走出电梯右手边就是一个开放式的空中花园。小喷泉在红色蔷薇园里缓缓流淌,清澈的水流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在那其中,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正拿着剪刀慢慢修剪蔷薇那过于茂盛的花枝。
沈珂看见他绸缎般的黑发安静地披在肩上,周围围了两个负责捧篮子装他不要的枝丫的小机器人。
这一幕莫名让人不忍打扰,就好像是一幅宁静祥和的田园油画。
沈珂在机器人的引领下慢慢走向花园门口。
“……你好。”
男人没有说话,他背对着沈珂,点了下头算是回答,然后把剪刀放回机器人捧着的竹筐里,双手轻轻调整了一下轮椅的转向。
男人慢慢转了过来。
沈珂在那之前已经看见了他苍白的,如同蔷薇般纤瘦的手腕。那不是一只年轻人的手。它虽然优雅,但很衰老,皮肤呈现出并不松弛的状态。
可当男人转过来时,沈珂却看见了一张美人般的脸庞。
碧绿色的瞳仁被睫毛阴影轻轻遮盖了一半,显出几分颓然的懒意,男人有着一张苍白而病弱,但依旧彰显着年轻的美丽面容。
从阴影里慢慢显露出来,像一颗碧色的宝石。
这样强烈的反差让沈珂几乎失去语言。
“路岐叫你来的?”然后,男人开口了,声音轻而缓慢,并不苍老,只是显得单薄。
沈珂嗯了一声,道:“你好,温先生,我叫沈珂。”
“你跟我来吧。”
男人坐着轮椅,带着他前往旁边的一个小房间。
房间灯一亮,说不出名字的各种器材摆放在各种角落里,显得杂乱无章。
男人拿起桌上的一个手持型仪器,朝光幕上输入着什么指令。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不徐不疾,不知是本就性格如此,还是身体限制了他的机能。
夏纱野如果在这里,也许可以看得出来。
而沈珂从这短短一分钟的相处中,大概能知道一点……这男人恐怕是顶好的贵族出身。
大概是指令输入完成了,男人松开一只手,往旁边点了点,意思是让沈珂坐。
等沈珂坐好,他调整轮椅来到他身前,举起仪器凑近他的脸。
沈珂闻到了一点点蔷薇的花香混杂着清晨露水的味道。
这个男人……说来其实不像元帅。
他身上没有那股战场上的杀伐气,没有血腥气,就好像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悠然度日的贵族。
……但他的手上又有很多枪茧。
“谢谢,也替我谢谢路小姐。”冰凉的触感爬过沈珂的脸颊,仪器似乎正在卸载他脸上的面罩,强烈的刺痛感如同把脸皮整个撕开,沈珂没有表情,只是轻声说,“这个面罩……应该也是路小姐的发明?”
“不用谢她。”男人低低柔柔地回应,也许并非柔和,只是这样说话最不费力气,“她早就看出来了,直到现在才说要帮你。她不是个好人。”
沈珂无言。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一直覆盖在脸上的一层硬质薄膜被撬开了。
明明戴着时没有丝毫感觉,取下来的瞬间却如同重见天日,每个皮肤毛孔都在争相呼吸着新鲜空气。
“是谁给你戴的这个?”男人把面罩放进一旁机器人的竹筐里,调整轮椅转过身,把仪器放回桌上。
沈珂道:“俞后南……您认识吗?”
男人摇头。
沈珂就没再说。
俞后南是已经被夏纱野一枪爆头的那位雇来的帝国间谍,温敛这个前元帅此前不知道被架空了多久,不认识俞后南当然也很正常。
“主人,快到饭点了。”守在一旁的小机器人突然道。
男人调控轮椅,转身向门口:“有点累了,午饭我不吃了。”
“明白。”
“你慢用。”男人冲沈珂淡淡勾了下嘴角,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被两个小机器人伴着离开了房间。
午饭,温敛是缺席的。
和夏纱野商量完事出来的路岐听机器人说了这事,没说什么,只让他们两个坐着先吃。
路岐上楼去了,夏纱野才把目光挪到对面的沈珂脸上。
沈珂在人前是一副样,但夏纱野面
前又是另一副样子。
“终于不用整天顶着29岁老男人的脸了。”他刚才还一副压根儿不在意脸上面具的模样,等外人一走,立马懒懒地嘀咕起来。
夏纱野无慈悲道:“你也没多年轻。”
沈珂:“年轻了五岁呢。”
夏纱野:“五岁很多吗?”
沈珂:“等你过了二十岁就知道什么叫跟时间赛跑了。你现在还小,妹妹。”
夏纱野:“……”
没聊几句,路岐就回来了。夏纱野知道她是上去看温敛了,但她没多问,路岐也没有多说的意思,三个人比较安静地吃完了一顿饭,不得不说,确实是比空间站的各种压缩食品好吃太多了。
吃完了饭,本来两个人就该走了,路岐却说可以再喝杯下午茶再走。
她能这么悠闲的原因大概只有一个——联邦内部的局势非常混乱,混乱到还没到需要路岐出手的时候。
——总得让各派各系先斗一斗,消耗消耗,路岐才好正式登场。
路岐挑了个顶楼阳台和夏纱野二人喝茶。
夏纱野是个土生土长的纯血土匪,对茶叶可谓一窍不通,所以路岐问她想喝什么茶并给她报了五六个听都没听过的茶叶名字时,夏纱野直接面无表情把眼睛往旁一瞥——
这就到沈大少爷出场的时候了。
路岐之后回厨房拿柜子上的茶叶,先前那个给沈珂带路的管家机器人汇报道:“先生刚醒。”
“嗯,他饿了就给他送点吃的去。”
“是。”小机器人的光幕上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主人,那个Alpha……真的是您的盟友吗?她长得好吓人啊。”
“吓人?”
“她都不笑的。”
“嗯,天生不爱笑。”
泡好茶,路岐带着机器人去而复返,三个在顶楼阳台晒着太阳,难得享受了一会儿这段时间为数不多的宁静时光。
夏纱野感觉沈珂在旁边就是一整个要睡过去的状态。
差点忘了,这人就是个大写的瞌睡虫。
场面一时只剩下两个女Alpha沉默地喝茶。
喝着喝着,夏纱野余光突然瞥见楼下的那座空中蔷薇花园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是那个姓温的男人。
他操控着轮椅走得不快,身后跟着两个小机器人,柔软的长发随着微风轻轻地晃动。
这下亲眼看见人了,夏纱野才算确定他确实没死在那天的迫降中。
“……”旁边的路岐端着茶杯,看不出情绪,但目光大概也落在下面。
本以为男人是要在晴天的花园里读一读书,浇一浇水,结果他抬手从机器人的竹筐里拿出了一把黑色的手枪,另一个机器人在很远的前方竖起靶子,然后——夏纱野就看见他慢慢抓住轮椅扶手站了起来。
尽管那身影有些不稳,有些单薄,但他最后依旧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上。
然后——举起右手,瞄准,砰砰砰砰。
四声响,三枚子弹都落在了红心附近,远处的小机器人打出了大大的“”,雀跃欢呼。
男人倒显得平静。
把枪往小机器人的竹筐里一放,又慢慢坐了回去。似乎是累了,他仰起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夏纱野道,“我以为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路岐清清淡淡地说:“能站起来,还能跑几步,但没事还是坐着,对身体损伤没那么大。”
夏纱野:“这是谁的判断?”
路岐:“我的。”
联邦不像帝国,军备充足,周边又没有战事,元帅不需要也没机会亲自上战场。和平时代的联邦,元帅的职务多是处理军务和负责战术指挥。
放在帝国,恐怕很难想象军部最上级的人物是一个只能坐在轮椅上的人。
“平时没事会这样锻炼锻炼。”路岐道。
“我能问一个问题么?”歪在椅子上的沈珂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
沈珂抿了下嘴唇:“他的脸……”
路岐“哦”了声,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下面:“联邦的体制内斗争不像表面上那么风平浪静,虽然军级按资历排序,但前提是你的外表不能让人一眼就看轻了你。虽然我觉得无所谓,但……他是个有点喜欢逞强又很追求完美的人。”
那张脸,是不愿意示弱又不愿意露怯的结果。
“跟我脸上那个一样?”沈珂问。
路岐道:“是更温柔无害的技术。不过近两年,很多事越来越有心无力,我跟他说过他差不多可以休息了。”
休息……
人类的寿命是有终点的,他还能休息多久?
夏纱野在心里想,路岐却像能看穿她的想法一般,轻道:“七年八年……或者十几年,都有可能。人类真的是很脆弱的生物。”
她说得好像自己不是人类一样,夏纱野难免撇头看了她一眼。
也意外于路岐的坦然,很少有人能做到如此坦然地面对爱人剩余不多的寿命。
“你还这么年轻,”夏纱野道,“准备一直当联邦的科学家?还是以后准备去哪儿?”
她没说得很详细,但意思很清晰——温敛死后,你给自己准备了什么出路?
路岐却笑了起来,她看着那个轮椅上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屋檐后,道:“我?我不年轻了。”
“两百岁了?”
“也差不了太多。”路岐的口吻一向听不出是玩笑还是说真的。
她只是把那深远的目光慢慢往远处藏入云层的太阳上一挪,声音在午后的露台上显得缓慢而平静,就像一个早已接受了命运的安排的风尘仆仆的旅人。
她说。
“我会和他一起死。我哪儿也不会去。”
*
在路岐家接受了一番款待后,夏纱野和沈珂要继续上路了。
路岐临走前给了夏纱野一个微型通讯器,可以随时和她保持联络。
港口处有路岐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一艘巡查舰,是最普通的型号,没有联邦的纹章,两个人乘着这艘飞船回701,不会有暴露的风险。
——701那边早已自顾不暇,恐怕也没功夫把多余的注意力放到夏纱野身上。
两个人乘上飞船,离开了联邦港口。
然后——路岐接下来的攻势可以说是如雷霆闪电般的迅速。
两个人上路第一天,收到舱内战报,联邦前元帅重新掌握大权,由路岐充当了全权代理人,拿下军事处的指挥权,全力向701空间站发动攻击。
第二天,701彻夜死守空间站,最后扛不住攻势,举白旗投降。
第三天,当夏纱野和沈珂的飞船逐渐靠近701空间站的领域时,舱内震动,警报乱响,一艘划破星辰的巨大战舰突然从黑洞中闪现出来,直直插进了联邦和帝国的两军之中——
在那艘雪白的巨大战舰上,刻着彰显着帝国皇室的纹章。
——是血腥暴君的船。
血腥暴君现在就在那艘战舰上!
终于……终于,他还是被逼出了那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以为只要自己亲自领兵就能扳回局势,一路高歌猛进,被打得节节败退的701空间站的人员也纷纷发出了雀跃的惊呼声。
在那艘巨大的战舰阴影下,联邦的军队没有再上前。
就在夏纱野和沈珂的战舰悄无声息躲在陨星背后靠近空间站时,突然!白色战舰上投映出了一个巨大的人形。
血腥暴君之所以叫血腥暴君,一是因为他的言行举止,二是因为……他有着一双暗红色的瞳孔。
纵观皇室几十条分支,也没有血瞳之人。
所以,才有人说,血腥暴君的登基是命中注定,众望所归。
而现在,年轻的帝王身披红衣王袍,手握帝国权杖,傲然无物地伫立在宇宙星辰的尽头。
一出声,就仿佛能震动整个星系——
他说:“很遗憾,各位臣子和敌人们。朕今天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和你们交战——”
“朕想要由衷地奖赏我的一个子民!”
说着,夏纱野突然感到了一道注视!
明明那座投影没有变换方向,甚
至暴君的身影都没动过一下,但她确实在那一刻,突然感到了来自死面八方的注视。
然后暴君扬起嘴唇,在模糊不清的投影里,唯有他光洁削痩的下巴在激动地一上一下:“沐纱!”
“我要奖赏兰斯军校的沐纱,成为我的贴身皇家护卫!”
“现在,立刻,马上——!”
第66章 第66章你得找个靠谱的贵族家嫁……
路岐是在一周后收到夏纱野的联络的。
联邦全速朝701空间站进军的那一天,血腥暴君乘着瑞斯号战舰突然出现在两军之间。
撼动全场。
按照之前和夏纱野约定的那样,路岐当即下令撤退。
帝国军一时大受鼓舞,连忙乘胜追击。
联邦边打边退,帝国就这么一直追到了瑟维兰空间站。
指挥官想要在这里安营扎寨,把瑟维兰空间站做成第二个701空间站。
然而,当他们进去寻找驻扎在瑟维兰空间站的军人时,却只看见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子……查看他的身份ID才知道,他叫克里斯,无论被问什么,嘴里永远只嚷嚷着两句话“我对不起沈珂”“沈珂是被陷害的”……
沈珂。
在场的军人没人不知道沈珂。当年那个军校的传奇Omega。
这事太过隐晦,克里斯嘴里诉说着的必然是些见不得光的事,就算心有疑惑,也没人敢细问。
指挥官立刻下令把克里斯送回大陆医院……和他同乘一艘船的,还有那些兰斯军校的学生。
当初兰斯军校遭到突然轰炸,彼时战局还不明朗,别无他法,指挥官才会把他们暂时留在701空间站。
如今,领袖亲自带兵赶赴战场,联邦军被吓得接连逃窜,帝国才总算抽出了时间处理他们。
一群学生待在战场上也只会拖后腿,所以一个不留,全被指挥官塞上了船。
而被领袖亲自点名的沐纱——早已在五天前乘着运输船返回帝国,现在估计连皇家侍卫入职ID都领完了。
领袖会突然点一个学生的名,指挥官是有些吃惊的。
但据后来兰斯军校的教官补充,他们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这位学生在校的表现极其优秀,在他们那一届可以算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但——仅仅如此就能直接被破格提拔成皇家侍卫吗?还是贴身的那种?
这种例子此前从未有过。
没人知道领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所以……你现在人在皇宫里?”路岐把通讯器挂上耳朵,打开了房间的门。
房间内灯光昏暗,光幕上正播放着联邦的军事新闻,男人坐在轮椅上,脑袋微微歪着,似乎是睡着了,耳机里传来夏纱野一成不变的声音:“是,制服都领完了。但暴君不在。”
“他估计明天就回去了。”
“你说什么?”
“他撤退了。”路岐道,“昨晚四点,我们一路退到了瑟维兰空间站后面,就听前面的斥候船发来信号,说血腥暴君的船走了。”
“——他没留在战场上?”夏纱野的语气难得有点诧异。
路岐轻轻嗯了声:“看来也不太‘血腥’。”
“……”
夏纱野不知在思考什么没有说话,路岐弯下腰轻轻把散落在男人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然后双臂一勾,把人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这个动作把人弄醒了,动了动长长的睫毛,男人的手轻轻环住路岐的脖子。
“谁?”他沙哑的声音问。
路岐把通讯器收音口捂住回他:“前几天那个大冰块。”
男人轻轻勾了下嘴角,还是沙沙的声音:“这么说人家小朋友干什么。”
路岐转身走向房中大床,俯下身把人放到床上去,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年纪越长,越喜欢小孩了?”
男人用喉咙发出一点轻轻软软的哼笑声,搂住人脖子的手退下来在路岐眼角慢慢勾了一下:“你不也是吗?”
路岐笑而不答。
耳机里,终于传来夏纱野的声音:“我觉得,暴君整这一出不对劲。”
嗯。
能对劲才不对劲。
“有何高见?”路岐问。
夏纱野道:“得等他回来了才知道。”是知道了她的身份还是……夏纱野没头绪。
路岐道:“那跟你一起的那个呢?叫沈珂的Omega?”
夏纱野沉默,大概有点惊讶路岐居然看出沈珂是Omega了,毕竟沈珂脖子上那条人造的Alpha信息素那天就没摘下来过。
“我见过很多装Alpha的Omega。”路岐意有所指地解释了一句,得到了身下的人一记淡淡的揶揄的笑。
夏纱野当然不知道他俩这个互动,没多纠结这个问题:“哦。沈珂……他回沈家了。”
那天,沈珂脸上的面罩没了,拟态遮罩也早已丢失在军校不知哪块废墟里,夏纱野本想让他找地方躲躲——暴君来了,战局已变,到时候必然会有很多人员调动和队伍变更,趁着这波混乱,沈珂可以找个办法重新混进空间站。
夏纱野是已经被点名了,尽管这和他俩的计划有出入,也不能不顶上去。
但沈珂当时却说,他有一个别的想法。
他们的计划这一路以来,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多灾多难。
本来借着两个假身份在军校通过越级考试以优异的成绩进入皇宫,结果后来就开战了,沈珂被抓走,军校成了一片废墟。
再后来,想着先把暴君从皇宫里逼出来,再战场上找机会接近他杀了他——所以才有了跟路岐合作一说。
结果一回来碰上了暴君点名要提拔夏纱野为皇家侍卫——那就让沈珂先待在空间站里,找机会——暴君在宣布完对夏纱野的提拔后转头又回帝国了。
压根儿没有一件事是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的。
怎么不算多灾多难?
好在,沈珂算对了一件事——暴君没有贪恋战场,又缩回了他的堡垒。
而沈珂——没能成为皇家护卫,所以他和夏纱野一起,以“沈珂”的身份坐上暴君安排的飞船回到了帝国,回到了沈家。
震惊,暴怒,恐惧——不难想象他的双脚踏上帝国土地的那一刻,贵族圈会为此掀起一番怎样的轩然大波。
而相反的是,暴君什么也没说。
——哪怕空间站的人见了沈珂都是瞠目结舌,那些负责护送他们的军人也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可暴君还是什么也没说。
到达帝国,和夏纱野分开前,沈珂就这样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我活着,暴君就还会想要杀我,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之后,夏纱野被军人护送着前往皇宫,而沈珂转头回了沈家。
沈家的管家来给沈珂开门时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连滚带爬去喊余夫人出来,余夫人也是一屁股坐到地上,脸色分不清是白还是青,颤着声音问沈珂:你……你是人还是鬼?!
眼看着管家都要把枪掏出来了,沈珂站在那里没动,轻轻喊了一声:“母亲……”
余夫人愣住,身体比理智更快有了反应,她眼圈一红,眼泪唰一下就掉了出来。
她试探性地站起来靠近,先是抚摸沈珂的肩膀,确认他真的有体温,然后才摸上他的脸,发现那千真万确……就是她儿子的脸。
她“哇”地一声扑上来抱住沈珂,哭喊着什么听不清晰,大概是这几个月的日日夜夜,孤独的母亲想对已死的儿子说的那些忏悔的悔恨的惋惜的话,本以为没有机会再让儿子听见,谁知他却就这么突然地回来了。
我儿啊……我儿啊!你、你竟然没有死……!
这几个月你到哪里去了?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回家看妈妈一眼?你知道妈妈有多伤心吗?
你为什么……哪怕回来告诉我一声呢?
余夫人直到进了家门都还泪流不止,只有旁边的管家还是一脸戒备,直到看见沈珂伸手在两只茶杯中捧住了他一直惯用的那只,才有些讶然地挑挑眉,开始相信眼前这个起死回生的人……也许真是他们少爷。
“我就知道我儿根本没死,那天他们给我看的尸体连脸都被打烂了,怎么可能是我儿呢……!”
余夫人用帕子抹着眼泪。
“珂儿,你不知道你不在家这段时间,帝国出了多少变故……联邦打了过来,皇宫里那些人天天讨论的事我又听不懂,就知道他们说俞家……俞家通敌叛国,发现的时候家里没一个人了!领袖早就派人去缉拿他们了!”
“还有……还有就是因为那些人都说要开始打仗了,池家这段时间连连被提拔,池宴礼居然成了第五军部的上校,现在统领着一整支军队,池家现在在皇宫里走路都眼珠子放头顶,我上次进宫……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居然……居然根本不搭理我!”
余夫人说起这事儿来又红了眼圈,沈珂在旁边把纸巾递给她,她接过来时一把抓住了沈珂的手,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儿……妈妈知道,妈妈一直知道你不愿意嫁给池宴礼,可为了沈家,为了你日后能过得比现在更好,妈妈还不是为了你,还是我们家吗?嫁进池家,你们有昔日玩伴的情意在,池宴礼一定会对你好的……!”
“可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余夫人道,“你葬礼时,池家那两个老的带着池宴礼过来,嘴上跟我说节哀,心里啊……不知道有多高兴,好像终于甩开了一个包袱。”
“我那时就气啊!我心想,我儿这么优秀这么聪明这么漂亮,他们凭什么可以在你的葬礼上也这么作践你?池宴礼在旁边居然一句话都没说!我……我真是看错他了!”
余夫人捏着纸巾也捏着沈珂的手指,转头用通红的眼睛看着他。
“反正婚约已经没有了,这个池家……不嫁也罢!咱们何必去受这个委屈呢!你不在家这段时间……妈妈其实也想了很多,想着早知道会是这样,还不如让你快快乐乐地活着算了……什么功名什么利益什么荣华富贵,咱们都不要了。妈妈……只想让你自由自在地活着……”
“母亲……”沈珂回握住她的手。
余夫人擦干了眼泪,转过来用两只手抓住他,语重心长道:“领袖知不知道你没死的事?”
沈珂道:“一直都知道。”
余夫人叹了口气:“总归你只要还活着,妈妈就谁也不怪,什么也不想了。现在开始打仗了,领袖也许根本就顾不上咱们家了,你爸又不是军人,我们家就安安生生的……谁也别招惹……”
这都是些心存侥幸的话,但余夫人是这样的性格,所以沈珂什么也没说。
母子二人喝了些茶,余夫人的心情才总算平复了些。
她这阵子瘦了很多,一张和沈珂相似的脸瘦得只有巴掌大,从前注重保养每天往美容院跑的精致贵妇现在脸上也出现了少许细纹。
管家说沈珂“死”了以后,余夫人还是总哭,直到昨晚,余夫人都还是一想起沈珂就哭个不停,眼睛都快哭废了。
现在沈珂一回来,余夫人浑浊的眼中明显有了亮光。
沈珂并没有把这段时间自己到底去做了什么告诉余夫人,只是语焉不详地说了一些含糊其辞的话。
但即便如此余夫人也丝毫没有怀疑,她不想追究沈珂到底经历了什么,她只要沈珂回来就好了。
他的卧室则保持着他走时的模样,一分一毫都没有动过,连灰尘都没有多一颗。
余夫人每日都让佣人仔细打扫。
就像对他哥哥姐姐们的房间那样。
沈珂走到阳台边,看见院子里被修剪齐整的草坪,蓦地就想起几个月之前的某个夜晚,夏纱野就是站在下面那棵树旁等他的。
……也不知道她那边怎么样了。
晚饭,余夫人吩咐厨子们做了很多好吃的。
余夫人一向简食,沈珂很少能在家里的餐桌上看见这么多丰盛的菜式。
余夫人也是不让她的孩子在餐桌上随意说话的。
但今晚她主动开口,尽管不多,但问了沈珂很多问题,问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
沈珂道:“挺好的。”
“身边有人照顾你吗?你一个人怎么能行呢?”余夫人忧心地问。
沈珂还是静静地说:“有的。”
余夫人松了口气:“有佣人伺候就好,你怎么不把人带回来?虽然咱们家不富裕了,但奖赏他的钱还是有的。”
沈珂翘了下嘴角:“可能不喜欢钱吧。”
余夫人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过了一会,等沈珂吃完开始喝汤了,才心事重重地开口:“珂儿……妈妈不想你才回来就说这个,但……一旦战事结束,我怕领袖……”
沈珂等着她继续说。
“妈妈已经老了,你爸爸又回不来……这个家,看来看去,没有人能护住你的……池家不是好人,我们不稀罕,但妈妈还是觉得,你得找个靠谱的贵族家嫁了,以后才有人能护得住你,是不是?”
余夫人怕沈珂不答应,努力说服他。
“也许领袖觉得你嫁的Alpha不好惹,他也就不会再为难我们了。妈妈不是要你多么高攀,但找个比咱们家地位稍微高一点的,最好是军部的人,要不然也必须门当户对的。你要是同意,妈妈明天就开始多去皇宫走动走动,给你物色物色合适的人选。知道你没死,不说其他人,池家肯定也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沈珂没有说话。
余夫人放下叉子:“珂儿……”
沈珂道:“母亲……其实……”
“少爷。”旁边佣人突然开口,一个精致的蛋糕被放到了他面前。
余夫人道:“这是妈妈刚才让人去订的,虽然也不知道庆祝什么,但总该庆祝庆祝,是不是?我们母子好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了。”
沈珂盯着蜡烛上的火苗,就没说话。
余夫人轻叹道:“希望你能理解妈妈的良苦用心……如果,如果你自己有喜欢的,也可以告诉我,只要门第不是差得太多,妈妈都尽量理解你,好不好?你再好好想想。”
沈珂觉得在这个场合说夏纱野的名字不是个好选择,所以就应了声:“好。”
第67章 第67章把贵族圈里最丑的Ome……
帝国光荣的皇家侍卫有三条准则。
一,誓死护卫皇宫。
二,服从领袖的一切命令。
三,将领袖的生命视为高于自己生命的存在。
夏纱野去注册登记领制服时,还拿了一本电子册子,翻开第一页就是这三条。
皇家侍卫的总队长对她不太满意,跟夏纱野说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都是斜眉竖眼的,原因不外乎觉得夏纱野是个走后门进来的——哪个皇家侍卫不是军校优秀毕业生,而她?趁着战争捞到了便宜好处的半吊子而已。
偏偏还不是普通皇家侍卫,领袖居然提拔她做了贴身的侍卫!
真是闻所未闻,岂有此理。
总队长不敢对领袖有怨言,当然就把怒气撒在夏纱野这个新人身上。
——本来是这样预定的。
结果——迎接夏纱野当天,总队长特意穿上制服,打扮得威严无比,一到门口一看——没看,她没看到夏纱野的脸,直愣愣一抬头,才终于看见这个宛如一座山般的女人的脸。
好……好一个巨人!
这起码得有两米高了吧?
总队长一时就忘了自己本来要来放什么下马威,稀里糊涂带着夏纱野领完了该领的,登记完了该登记的,嘱咐她时才想起来,但又不敢说得太不留余地,生怕把巨人惹怒了当场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揍自己一顿。
“领袖前一段时间
夜里一直睡不好,总是做噩梦,那些贴身的皇家侍卫全被他遣散了,现在……就只剩你一个了。等领袖回来,你半夜在他身旁值守,切记不要惊扰了领袖休息。至于白天,你就一直跟在领袖身后当个背景,领袖不叫你,不要主动插嘴……”
总队长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末了才道:“我就干脆告诉你,别以为你是领袖亲自提拔的就可以偷奸耍滑,只要犯了错,我是绝不会惯着你的,明白了吗?”
夏纱野:“明白。”
“哼,看你就根本没明白!”
总的来说,总队长最后还是找到机会狠狠挤兑了几句夏纱野,事后很满意地扬长而去了。
夏纱野第一天就这样在皇宫里待机。
贴身侍卫原本是轮班制,几个人值白天,几个人值夜班,但由于暴君前几天把人全轰走了,如今就只剩夏纱野,意味着她要一个人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
趁着暴君还没回来,她大致认了认皇宫的路。
不愧是号称蓝星最坚不可摧的堡垒,从地图上看,没有任何建造上的瑕疵,就算没有皇家侍卫,光靠防爆大门和各种探头,一只蚊子想飞进来都难。
……更别说在这里和外部取得联系了。
总队长刚才说,皇家侍卫不值班时可以离开皇宫,但由于夏纱野目前是一个全年无休的状态,所以她大概不太能随意进出。
怎么想办法和沈珂报个平安?
没等夏纱野在偌大的皇宫探头网状图里找到个有死角的地方,第二天,前方就传来通知——领袖回来了。
夏纱野没有清楚地见过血腥暴君的脸。
不管是之前在高高的塔楼顶层,还是几天前那模糊的飞船投影,都把他的脸照得极其不清晰。
迎接血腥暴君回宫那天,夏纱野站在大门两侧,暴君从她身边走过去时,她低着头,看见拖曳在他身后如同血液流淌而过的猩红色的王袍,他脚踝上那金灿灿的、镶嵌着红宝石的美丽足饰……
闻到了暴君身上弥漫着的一点点神秘的幽香,给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晚间,她站在暴君身后,举着象征皇家侍卫仪仗的旗帜,听着偌大空间里冷冰冰的刀叉相撞之声。
所有侍从都静悄悄的。
——没有人敢在没有暴君许诺的情况下说话。
——没有人胆敢惊扰暴君。
一直到了深夜,暴君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寝殿,夏纱野都没听到过任何人声。
皇宫仿佛和外界不是一个世界,在这里面待着,甚至让人忘记了外面其实还在战火连连。
夏纱野的脑袋也自始至终没有抬起来过。
门扉一闭,她就驻足在门后,脚下花纹繁复精致的地毯被打扫得没有一粒灰尘。
她听见暴君拽下红袍,翻身上床。
值夜的贴身侍卫要在门前守着一动也不能动,直至清晨暴君醒来,才能开门放佣人进来伺候。
不过就是站一夜,对夏纱野来说不算个事。
但……总队长说暴君近来睡眠很浅,也就是说,没有在他睡着时暗杀的可能。
皇家侍卫随身配枪,但枪支连着网络,没有发炮许可,连保险都解不开。
——这都不是问题,真能找到机会,夏纱野就是用旗帜的尖头都能直接把暴君戳死。
所以现在还是先看看情况吧。
夏纱野刚这么想完,突然,床那边传来声音:“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暴君的声音不透过听筒时,并不显得低沉,相反,很像是少年变声期时独有的沙哑,外加一点慵懒。
“沐纱。”夏纱野道。
“哦对,就是这个名字。沐纱。”被褥嘎吱一响,暴君似乎翻了个身坐起来,“你过来。”
夏纱野低着头向前。
“再靠近一点。”
夏纱野来到了床边。
暴君红色的头冠放在一旁,他两腿大张,悠闲坐在床边,一只脚上戴着金色的链子,也支在床外。
夏纱野靠近了以后就没吭声,就看着那只脚忽然往上一抬,然后——顺着她的大腿外侧,沿着裤缝,一路往上慢慢攀爬。
脚趾并拢时,小麦色的皮肤凸起了一点点青筋,他的脚一直升到了她腰部的位置才停下来。
传来的笑声含着很重的恶劣意味。
“我只听军校那个教官说你很优秀,没想到这么大一个个子……居然比我都高了一点。你说,你是不是犯罪了?”
夏纱野低头不语。
那只脚不依不饶地抵在她腰侧,脚趾轻轻一勾,夹住了她的裤子布料。
“……”
暴君的年龄不详。
他刚登基就直接斩了两位史官,没让任何人在记录文库里书写自己的一分一毫。
只知道他是前任领袖的表弟——在这个时代,表弟和表哥之间差个六七十岁都算不上罕见。
所以血腥暴君在夏纱野的想象中,一直是中年人的形象——六七八十都有可能。
可她现在盯着这只脚,这条从袍子开叉处裸露出来的大腿,以及大腿上紧绷的肌肉线条,这种身体状况很难靠药物维持——暴君的实际年纪可能比她想得还要小得多。
“嗯?”见她不回,暴君拖长声音道,“我在问你话呢。贱民。”
那只脚惩罚性地在她裤子上扯了一下。
“……我不知道长得比领袖高是犯法的。”夏纱野就道。
“之前嘛,的确不是……但现在是了。”暴君似乎觉得愉快,笑了一声,“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刑法?”
夏纱野不语。
暴君冷哼一声道:“我的脚要掉下去了。”
夏纱野闻言,俯身伸出自己的右手,拖住了他的脚腕,让他的脚停留在自己腰侧的位置。金色的足链垂在她指间有些冰冰凉凉。
暴君的脚踝不像沈珂,并非纤细那一挂的,反而充满了矫健的力量感,可一旦放在夏纱野的掌中,居然还是显得略微弱不禁风。
夏纱野没有抬头,但能感觉到血腥暴君好整以暇的注视。
她蓦地就觉得,自己抬着的似乎是一只大型猫科动物的爪子,只要不如他意,这一爪立刻就会落下来把她撕碎也说不定。
“你几岁了?”暴君问。
维持着这个姿势,夏纱野淡淡答:“二十二。”
“也不小了。”暴君笑道,“结婚了?”
“没有。”
“那我就想到要给你什么惩罚了。”暴君把脚悠悠往回一收,大喇喇地曲起来踩在床沿,红袍高高分叉一直袒露到大腿根,他仿佛丝毫不在意被同性窥视自己的裙底,还在笑,“就把贵族圈里长得最丑的丑八怪Omega许配给你吧?怎么样?”
夏纱野:“……”
暴君:“怎么?你有什么想说的?”
夏纱野:“不敢。”
暴君:“意思是你敢的话还真想说点什么?”
夏纱野:“陛下,您误会了我的意思。”
暴君从鼻子里狠嗤一声,可能是觉得夏纱野的反应无趣:“既然这样,你今晚干脆就站在朕的床边,一步也不许挪开。敢长这么高一个个,那就站到底吧。”
非常不讲道理的暴论。
夏纱野仍旧一言不发。
暴君翻身上床,披上了薄纱被子。
屋内寂静,夏纱野就这样站在床边凝神听了一夜,没有听到暴君的呼吸频率变过——说明他虽然一动不动,但没有睡着。
是真的如队长所说,这段时间睡眠不好,还是因为他本来就在试探夏纱野什么?
可按暴君的性格,他如果怀疑一个人想刺杀自己,不该直接把人砍了么?
夏纱野难得有点拿不准一个人的想法。
第二天一早,佣人们涌进来围着暴君伺候,夏纱野就被挤到一边。
没等她在窗户旁多看两眼楼下的其他皇家侍卫的列队,就听暴君在另一头喊道:“沐纱,过来。”
佣人们纷纷给她让出一条道。
夏纱野举着旗帜走过去。
她一来,暴君就把右腿一抬放上了面前的矮凳,旁边佣人捧着一条繁复的金色足饰。
“你来给我系好。”
“……”夏纱野这辈子还没伺候过谁,更别说搞这种
小东西了。
她单膝蹲下身,拿过盘子里的足饰,诚实道:“陛下,我没干过这个。”
“没干过就学着点。不然我提拔你到我身边,是让你来吃白饭的?”暴君道,“系好。”
夏纱野就抬手把足饰试着扣上他的脚,每一条链子的位置都是精细设计好的,错一根后续都系不上,和沈珂的内裤带子的复杂程度可谓不相上下。
弄了一会儿,夏纱野还是不得要领,就听头顶暴君轻轻地咂舌:“你,抬起头来。”
夏纱野就抬眼看去。
先撞入视野的,是一张十分俊朗,俊朗得根本无法和他那些残暴行为相匹配的脸。
健康的麦色皮肤,亦邪亦正的眼型勾勒着长长的睫毛,暴君有一双暗红色的魅惑瞳孔,明明夏纱野的眼睛颜色只会让人感到凶恶,他的却能让人读出另一番感受。
“你的长得真难看啊。”暴君笑道。
“谢陛下夸奖。”
暴君更用力地扯起嘴角,咧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那只脚也轻轻抬起来,挑衅,亦或是侮辱性质地踩上了夏纱野的肩头,足弓绷得很直,显露出优美的线条,他的嗓音仿佛勾魂摄魄一般地对她说。
“今晚,皇宫大宴所有贵族,你和我一起参加。我们说好的——我一定帮你物色一个奇丑无比的Omega做你的新娘子。”
第68章 第68章你醋瘾大发了?
领袖大宴所有贵族——在他刚回帝国的第二天。
很多人猜测,领袖是要借宴会,跟他们商讨接下来的作战方针的。
只有余夫人根本不关心什么战争,什么权利角逐,她现在满心满眼只有一个目标——给自己儿子物色一个优秀的结婚对象。
天才刚暗,她就兴致冲冲带着沈珂坐上了前往皇宫的送迎车。
余夫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精心打扮过了,好像拿出了当初沈家还能在宫里昂着头走路的气势,连沈珂都被她催促着换了身崭新的正装。
余夫人在车里对着自己儿子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
正以为她要说什么,突然又眼眶一红,抓着沈珂的手低下头道:“如果不是被家世拖累了……像我儿这样的,想找什么样的Alpha找不到?”
沈珂笑了:“您是对我太有滤镜了。”
“什么滤镜,”余夫人皱眉,“你去问问,要是你不姓沈,姓池、姓季,现在家里门槛是不是早都被踏破了!”
沈珂就只握着她的手不说话。
余夫人把眼泪抹了,望着窗外不断后移的景色:“妈妈这次去,一定擦亮眼睛给你找一个好人选,我看啊……杰西家那个就很不错……一会儿你去……”
余夫人在耳边絮絮叨叨着自己心仪的人选,沈珂望着远方越来越近的皇宫屋檐,心里却在想一些别的事、别的人……
领袖难得设宴,除了仍在前线奋战的军人,今晚恐怕没有贵族会缺席。
夏纱野老早就和暴君一起来到宴会大厅,站在他身后当个空气仪仗,等时间一到,大门一开,陆陆续续进来不少贵族向他觐见。
有眼熟的,但大多数都是夏纱野完全不认识的。
“领袖。”
又一个人来到暴君面前,单膝跪地向他致意。
夏纱野看着那人,眉梢一挑,就听暴君道:“……哦,池上校,没想到你也来了。”
池宴礼身穿一身威严军装,垂首敛眉地回:“有些战况想尽快汇报给陛下,所以马不停蹄赶来,今晚一过,又得回去了。”
“哈哈哈,敬业是好事,但也要适度。”
“是。”
池宴礼站起来。
从刚才的对话不难猜测,池宴礼之前的伤势不仅没留下残疾,现在还在职场上混得风生水起。
但他从阴影里抬起来的脸却出乎意料的并非意气风发——苍白,比之前消瘦了不知几个度,胡子拉碴,显得非常狼狈。
只有军人那敏锐的警觉不见迟钝,夏纱野也就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抬头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夏纱野先垂眸回避。
池宴礼没再说什么,很快走了。
之后又陆陆续续接见了几批人,暴君对谁都一个阴晴不定的态度,时间很快就到了开宴的点。
大手一挥,让接下来不要再放人来见他了,暴君带着夏纱野就坐上了二楼高高的露台。
从这个角度可以俯瞰全场,每一个人在做什么都清清楚楚。
“你运气确实不错。”暴君抓着权杖,手指尖轻轻敲击着柱身,下面的人群正伴随着优雅的音乐缓缓流动,“今晚来的,居然没几个奇丑无比的……真是奇了怪了。”
夏纱野:“……”
暴君:“哦?那又是谁来了?”
夏纱野闻言,顺着他视线往下一看——
只见大门附近,似乎是因为什么人的到来掀起了一阵骚动。
围成一圈的贵族们各个都是目瞪口呆,噤若寒蝉的模样,有些甚至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来的人——是沈家的余夫人。
可旁边还跟着一个人。
一身雪白的华服正装,青年的靴尖到头发丝都整理得一丝不苟,面对堪称惊惧的诸多目光,他点点头,朝众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沈珂。
是早就死了不知多久的沈珂!
什么意思?他没死吗?还是这是见了鬼了?
余夫人似乎急急忙忙在向贵族们解释什么,贵族们的表情半信半疑,眼里的怀疑和恐慌掩盖不住。
沈珂这次一死,倒把从前那些针对沈家的忽视和鄙夷都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惊恐,怎么不算一种因祸得福?
起码今晚不会有人敢针对沈家了。
谁知道这个沈珂到底是人是鬼啊?
“……”夏纱野就立在暴君身后,只知道他一直盯着沈珂的方向,一句话也没说。
夏纱野主动开口道:“陛下觉得,他算丑八怪吗?”
这大概还是夏纱野第一次主动搭话,暴君回过头,血色的眸子在她脸上一转,不由咧开嘴笑了:“他?哈——不,当然不算了。”他意思不明地道,“他可是个美人……”
“但您觉得我是个丑八怪?”夏纱野道。
暴君挑了挑眉:“你怎么突然这么多话了?”
夏纱野:“陛下,我只是不喜欢说废话,不代表话少。”
暴君一愣,突然噗地哈哈大笑起来,明明在笑,语气却满带威压:“原来之前你不说话,是因为觉得回答朕的问题叫说废话?”
夏纱野:“您误会了。”
“你可真是个……真是个让人火大的家伙。”暴君像是要用牙齿把夏纱野在嘴里碾碎一般念念有词,“突然觉得看见你开始倒胃口了……但今晚不方便见血。算了,你,自己滚出去吧。”
夏纱野:“但您的护卫……”
“快滚,朕不说第二遍。”
夏纱野就走了。
下楼之前往下望了眼,余夫人正和一个贵族打扮的年轻人说什么,表情可谓热情,夏纱野眉毛一挑,释出精神力一探查,正好听见一句——
“杰西,我们沈珂不是我这个当母亲的吹,他对人是真的没话说的好,可会心疼人了。你们俩下来后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周日出去看看电影唱唱歌,了解一下……”
夏纱野:……
夏纱野:?
今天的晚宴来了不少和军部相关的贵族,对暴君和这些人来说,今晚是一个单纯的战术性会议,可对于余夫人来说,她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眼里只有做媒。
沈珂一直跟着她和人打招呼,也许是今晚沈珂突然复活的新闻太过震撼,以往那些嘴巴不太干净的人都不敢说什么,导致余夫人判断失误,自信心开始爆棚,真觉得沈珂是什么贵族圈人人梦寐以求的高岭之花了。
母亲很盲目,沈珂本人是很清醒的,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找到机会摆脱了余夫人。
一看,原来是季家的人到了。
季家在贵族圈地位非凡,独子季离又是个还没婚约的
单身才俊,出现在这种公共场合,哪怕不是谈工作,也有一堆人想巴结。
但凡季离不是Alpha,自信心膨胀的余夫人可能都想拉着他去试试。
“——我都说了我不要!”
人群中爆发出季离的声音。
沈珂路过那一圈人上楼时听见季母在对季离说:“这么多人看着,你别任性。”
“我管你有多少人,你早说是来带我配种的我就不来了,我才不结婚!我——我有——”
“季离!”
沈珂上楼去了。
一场晚宴一般开不了三小时,他准备在二楼躲一会儿,等结束了再下去。
——再不躲着点,别说杰西、梅西、法西……余夫人不知道还能整出几个西来。
前面不远处的房间门缓缓敞开一条缝。
沈珂以为是房门被风吹开了,可等他走过去时,房内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他拉了进去!
事发突然,沈珂几乎是本能抬手格挡,猛地反手出拳,等听到身后传来“嘶”的一声,才一愣。
他的嘴被捂住了,身体被圈在一个人怀里,躲在狭窄的门后,耳后的声音带着点和环境相符合的幽暗:“……杰西,我们沈珂不是我这个当母亲的吹,他对人很好,可会心疼人了……”
沈珂被说得耳朵一阵酥痒,轻轻一抖,偏头躲开:“你……”
你怎么在这儿?
沈珂以为夏纱野今天要一直陪在暴君身边,没空下来的。
夏纱野不语,抱他的手没松开,唇瓣在说话间擦过他的耳廓:“沈珂,杰西在问你话,下来以后一起去喝杯咖啡?”
沈珂抬手来捂自己的耳朵:“夏纱野,你别闹了……”
“我怎么闹了?”
沈珂的手臂还保持着出拳的动作,夏纱野慢慢抓住他的手腕,包裹在自己掌中,然后轻易就把他转了个个,面朝自己。
黑暗中,视线很模糊。
沈珂虽然任她抱着没挣扎,但嘴上还是有得说:“你……都听见了?”
夏纱野淡淡的:“听见什么?听见你和相亲对象商量一会儿去哪儿看电影?”
沈珂道:“那是我妈妈……”
夏纱野:“那你准备去吗?”
沈珂一愣,还没等他说句话,突然间,视野又天旋地转,下一秒他就整个人被夏纱野打横抱了起来。
“……!”他只能连忙勾住夏纱野的脖子才没掉下去。
夏纱野转身就往房中床边一坐,一只手揽住沈珂的背脊,一只手则把他的两腿脚腕并拢抓住,生生就靠人手把他捆绑住了。
沈珂可能看不清夏纱野的表情,但夏纱野看得见沈珂那张脸上有点茫然有点不解,还……有一点无语。
“你松开我……”他小声道。
“不松。”
沈珂的脚踝纤细得很,抓在手里轻易就能控制住。
沈珂忍不住笑了:“……夏纱野,你这是醋瘾大发了?”
夏纱野不语,低下头,连肩膀都往下垂了一截,整个头颅几乎把沈珂的锁骨往上一截都遮盖住了。
看不见。
但只有沈珂知道夏纱野的唇瓣狠狠碾过了他的嘴唇、唇际、唇峰,吻得他几乎浑身发麻,只能溢出一点低低的呜咽。
“你……”你知道这是哪儿吗?“别、别亲了……”
“我不能亲是吧?”夏纱野低沉的声音问,“那谁能亲?杰西?”
沈珂觉得她简直不讲道理:“谁都不能亲……你放开我先。”
“放你去和杰西相亲?”
“我没说要和他相亲啊。我什么时候说了。”沈珂见她不依不饶,伸手抱住她的脑袋,手在她头上哄着拍了拍,“联系方式我都没加。真的。”
“……”夏纱野掀掀眼皮,有点动容了,“真的?”
“真的。”沈珂对着她眨眨眼睛,浅黄色的瞳仁在昏暗中泛着诱人的楚楚的光,“我是那种勾三搭四的人么?”
夏纱野完全不领情:“……我看你就快是了。”
她低头又要不管不顾亲下来,沈珂伸出手掌挡住她的嘴唇。
“克制……夏纱野,你克制点,我嘴被亲多了会很红……”
夏纱野耷拉着眼皮瞅着他不说话。很不满意。
沈珂又道:“你现在不是暴君的贴身侍卫?还不回去没事吗?”
夏纱野:“我被他轰出来了。”
“?”
“但只叫我滚,没说要弄死我。”夏纱野道,“很奇怪,是不是?血腥暴君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沈珂道:“那……”
夏纱野:“我想试试看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小心点。”沈珂皱着眉道。
夏纱野拿鼻尖去蹭沈珂的额头:“这是对夏纱野说的,还是对杰西说的?”
沈珂脸微微红了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羞的:“你……无赖吧你。”
“嗯,老婆,再亲一个。”
“亲个屁。”
“沈珂,你说脏话,你怎么回事?”
“……我不想被你说。”
胡闹了几分钟,夏纱野最终还是把沈珂松开了,虽然她松得挺干脆的,但沈珂就是莫名觉得她其实非常恋恋不舍。
低头一看脚踝,果然留印儿了,一看就知道被人抓着玩过。他还要不要脸了。
沈珂有点不满意,夏纱野不理他,俯身把他衣服的领结系好,抓起他的手在他手背上慢慢吻了吻:“这下就算去跟杰西约会他也看不出来了。”
“……你要说到什么时候啊。”
十九岁的记仇程度是难以想象的。
尤其是这辈子第一次谈恋爱的十九岁。
出现的每一个敌手她都虎视眈眈,公平地给予每一个人宛如要咬断他们喉咙的态度。
“说到我说腻的时候。”夏纱野看着他,“要么就再给我亲一口?”
沈珂懒得理她,夏纱野走到门边要给他开门,沈珂站在旁边突然轻轻说了一句:“夏纱野,你也没什么资格说我。”
夏纱野挑眉看向他。
“……季离。”沈珂吐出这两个字以后就沉默了,夏纱野有点不解地等着他的下文,等了好几秒,沈珂都没再开口,把碎发往耳后一撩,吐出一句淡淡的,“算了,当我没说。”
不是,你倒是说啊——
夏纱野还没吭声,沈珂就快速跨过门槛,头也不回下楼去了。
夏纱野追出去只看见他右手轻飘飘、懒洋洋地朝后挥了挥。
……几个意思?
收拾了一会,夏纱野才出来,准备等暴君心情好点以后再回去。
她刚沿着二楼走廊走了一截,突然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那人望着楼下一点,专注得仿佛忘了周围,夏纱野都走到他身边了,他都没回神。
他的视线前方——是刚回到一楼宴会的沈珂。
沈珂笑着冲余夫人说了什么,食指曲起来在唇上遮着,大概是在遮夏纱野留下的印儿。
夏纱野静静地、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面前池宴礼苍白削瘦的颓然面孔,迈开步伐,砰地一声,池宴礼没站稳,差点被她撞得往旁摔倒。
“抱歉,池上校。”夏纱野转头对他道。
池宴礼原本是一脸不悦要张嘴叱责的样子,一看见她身上代表着贴身侍卫的制服,只能恹恹道:“……没事,下次看路。”
“是。”
池宴礼被撞了一下也如梦初醒,没再把目光黏在沈珂身上,匆匆离开了。
夏纱野才从鼻子里冷冷嗤了声。
……看JB看。
以前怎么没觉得这姓池的这么欠揍呢?
第69章 第69章姐姐你笑得很好看
晚宴结束,宾客纷纷离场,有人从后方叫住沈珂。
那声音耳熟,沈珂回头看见池宴礼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他穿着齐整,但脸色不好,望向这边的目光阴翳重重,整个人显得有些魂不附体。
余夫人在沈珂旁边一阵慌乱无措。
好在她现在也算是彻底对池家失望了,这会儿也没出言招呼池宴礼。
“池先生有事吗?”沈珂回身问道。
“池先生”三个字宛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池宴礼头上,把他的脸色砸得苍白了一个度。
他往前慢慢走了一步,目光锁在沈珂的脸上,仿佛努力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些来。
比如,沈珂假死的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
比如,离开他以后沈珂其实状态并不好。
可沈珂站在那里,雪白的正装,身姿笔直,微微紧闭的嘴唇薄暗而红润,就和他当初消失在大众眼前之前一个样,从来就没有变化似的。
他还是那个沈珂,即便家道中落,遭受了数不清的屈辱,也依旧可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在乎任何人,不关心任何人。
永远高傲,
永远——不会被任何人抓住。
“……”池宴礼的嘴角不禁轻轻翘起了一点弧度,迎着沈珂疏离的视线,他嗓音喑哑而低沉,“沈珂……一直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女Alpha呢?”
沈珂眼睫一抬,不语。
池宴礼道:“分了?”
那语气都分不清是疑问是庆幸还是在幸灾乐祸,也许三者皆有。
池宴礼对沈珂的感情,沈珂分不清其中有多少是真的喜欢,又有多少是不可察觉的恨。
他道:“你问完了?”
他采取了回避的态度,池宴礼脸部线条一抽,似乎故意要把这些话放到余夫人面前来说。
“沈珂,你其实早就和她睡过了吧?在和我分开之前。”
“……”身旁的余夫人诧异地看了过来,沈珂仍是冷淡的口吻:“你自己脏,所以看谁都脏?我不知道你现在变成这种人了,池宴礼。”
池宴礼颧部那一片的阴影线条扭曲成了隐隐发怒的弧度。
“所以你还和她在一起,是吗?”
沈珂没有回答,拉着余夫人转身离去。
回去的车上,余夫人好几次转头来看他,沈珂都没吭声,一直等进了家门,余夫人才拉住他道:“池先生刚才说的是……”
余夫人平时显得优柔寡断,但真遇到什么事,不问清楚她不会善罢甘休。
眼看糊弄不过去,沈珂只好轻轻点点头。
“是……有一个……”
余夫人下巴差点要掉到地上。
“我儿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她急忙抓住沈珂的手,“她叫什么名字?哪家的?这贵族圈,妈妈就没有不认识的世家,干嘛藏着不说呢。”
沈珂有百分百的保证自己如实说,会遭到余夫人激烈的反对。
他只能先是似而非地把余夫人哄着,但余夫人一听自己儿子平时不吱声原来早就有了相好,怎么可能坐得住。
她把他拉到沙发上盘问,不准沈珂插科打诨。
“你跟妈妈有什么不能说的,老老实实说不就好了?只要她的家族能护得住你,妈妈没什么可挑剔的。妈妈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了!”
余夫人回头看眼墙上的电子日历,不管沈珂什么态度,她内心已经开始雀跃。
“我看后天周三就是个好日子,妈妈这就打电话预约餐厅,你把她叫来,我们见上一面。也让我看看我儿到底藏了什么宝贝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刚才池先生的脸都绿成那样了!”
能让池宴礼面露不敌之色,不知道是个地位多高多优雅多强大的Alpha!
——这是余夫人的逻辑。
一切就这么在余夫人的一锤定音下迅速定好了,沈珂连句插嘴的功夫都没有。
他知道夏纱野在皇宫里多半没机会看手机,晚些时候还是给她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有时间出宫一趟吗?我妈妈想和你吃个饭。”
吃饭其实是其次的,刚才在皇宫里能说话的时间太短,几天过去了,沈珂想知道夏纱野那边的情况。
很久没联系的沙明早在昨天就知道沈珂回了沈家,给他打过电话。
沙明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借着军部系统顺藤摸瓜,已经把皇宫的探头分布掌握得七七八八,只要能黑进总网络,关掉机器人和探头几分钟不成问题。
夏纱野那边有米契和涂露他们提供武器军备支持,现在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差……暴君给一个机会了。
但在这之前,他得和夏纱野单独聊聊。
消息发出去后沈珂把手机放回口袋,刚放下,突然又震了起来。
摸出来一看,夏纱野竟然很快回复了。
夏纱野:“这么快?”
夏纱野:“会不会被你妈打?我要不里面穿个防弹衣。”
夏纱野:“周三是吧,我找机会出来。”
夏纱野:“绝对出来。”
一分钟连发了四条。
沈珂还没见过她这么多话的情况。
有点想象不到夏纱野现在是什么表情。
“……”
她难道……还挺亢奋的?
*
但还没等夏纱野找机会跟暴君请周三的假,就先等到了另一个人。
暴君乘着巨舰出现那天,夏纱野先一步坐船回了帝国,后来听说,这几天里,兰斯军校那些人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不过学校成了废墟,学生只能暂时回家自主训练。
涂露和米契两人回了巴巴拉那边,至于夏纱野的四个小弟——只收到过一次来自涂露的消息,据说四个人在帝国中心区内待机,随时准备应对她这边的任何突发状况。
巴巴拉也知道夏纱野已经成功潜入皇宫,现在全局要怎么变化,都只能等待夏纱野进一步传递消息回来。
夏纱野目前能感觉到的情况只有一件——就是暴君对自己异常……宽容的态度。
按侍卫间流传的说法,暴君对他们这些铁饭碗也是杀起来不眨眼,有一次一个侍卫只是晚了一分钟叫暴君起床,暴君起来直接就把人砍了,血流了一殿。
而夏纱野,数次已读不回,还出言不逊过一次,尽管那是她刻意而为的试探,但暴君对此的反应的确只是让她滚。
种种迹象表明,暴君对她的态度很不寻常。
那么,原因呢?
在弄清楚这个原因之前,最好不要贸然动手,夏纱野莫名的直觉在这样告诉她。
“我来找你,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话又说回来,夏纱野在请假之前,先等来了一个人。
——穿得跟个豪华衣架子似的小龙虾。
夏纱野光看季离脚上那双靴子就知道他小子在家里过得多滋润。
那天晚宴散会时,夏纱野就说怎么感觉旁边有个人一直被团团包围,原来真是季离。季离当时多半也看见她了,第二天就让他妈给暴君递了信号,跑来皇宫看夏纱野了。
暴君对自己的重臣还算有好脸色,直接让夏纱野跟着季离去了。
两个人出了大殿,在皇宫花园步道上散步。
季离斜眼看她一身庄严威武的红白侍卫服,笑道:“怪不得说人靠衣装马靠鞍。”
夏纱野懒得理他。
两个人正往皇宫的图书馆走,季离给家里找的借口是进宫看军事资料学习,实际他自己说是为了逃避催婚。
“我妈简直疯了!她知道俞后南叛国以后就跟魔怔了一样!”季离一路都在跟她抱怨,“回来就催我结婚,早点生孩子,好像在我身上看不见其余的希望一样,以前没打仗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夏纱野不了解季离他妈的想法,但在和平时代参军和在战乱时代参军是两码事,俞后南这个私生子指望不了以后,季离再出意外,季家以后就很难了。
以季家的实力,给季离在军部找一个完全不需要上战场也能步步升职的岗位并不难。
“但我也挺高兴的……”季离踢了一脚路边石子,扯了下嘴角道,“我妈再也做不了把俞后南接回家的美梦了。人家一家三口压根儿就没考虑过她。她现在总该知道谁才是她靠得住的儿
子了。”
“小孩。”夏纱野白眼。
“你说什么?”季离不服,“你是没有兄弟姐妹吧,不然你能说得出这话?”
“何止,我连爹妈都没有。”
季离呆了:“真的假的?”
夏纱野:“假的。”
“你……!!”
季离要气死了。
“你没有父母所以你才不懂!”
不懂,吗?
夏纱野确实不知道父母算是哪一种存在。
是一辈子都不得不追寻他们的认可的存在吗?还是只是一种无形又舍弃不掉的枷锁?
夏纱野一瞬间想到了老爷子。
如果要这么定义的话,老爷子能算是她的父母。
因为夏纱野从没有想过未来不做星盗的可能。
她这辈子唯一一次脑子里一闪而过这个念头,是昨晚看到沈珂那条消息的时候。
……再怎么温柔开明、尊重孩子的父母,恐怕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和一个血舔刀口、每天做着伤天害理的事的恶徒……
更别说沈珂的母亲是一个从小养尊处优,接受着高等教育的贵族千金。
只是吃个饭目前来看也许还改变不了什么,但以后呢?
夏纱野知道自己现在想这个纯属半路开香槟,已经开始得意忘形地觉得自己肯定能在这次暗杀行动里活下来。
但人的大脑,有时候就是不听使唤。
——尤其是当你开始对未来燃起了一丝不该有的期待时。
季离翻了一会资料就躺在椅子上开始偷懒了。
暴君走前让夏纱野把一本资料的密钥找到拿去给他,所以她还在书柜前慢腾腾翻找。
“喂……”季离躺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仗打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完,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什么打算?”
“就是……战争结束以后。”
看来你也是个半路开香槟的货。
“没什么打算。”夏纱野回得冷淡。
季离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打算,但……我不想结婚是真的。”
“为什么?”
“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磕巴了一下。“为什么……因为……呃,就是不想啊。”
“……”
“沐纱。”季离翻身坐起来,望着她,还是有点磕巴,“我吧……不是我,就是,我有一个朋友,他是个Alpha……”
“然后?”
“然后,有一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另一个Alpha!你、你怎么看?”
夏纱野皱眉:“什么意思?”
“就是……同性恋,你知道的。他也很疑惑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他控制不住,每次一看见那个Alpha,他就很想和她说话,很想和她待在一起,他之前对所有Alpha都没有这样过,你说这是不是喜欢?”
找夏纱野讨论情感问题无异于问一只鸭子1+1等于几。
虽然夏纱野自己的恋爱谈得挺乐滋乐滋的,但她觉得更主要的原因是,沈珂是一个……很会惯着别人的人。
谁来和沈珂谈恋爱应该都不会出什么问题。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
“他觉得是就是吧。”夏纱野继续敷衍,“但一般A同的比例很少。”
季离道:“我也觉得!所以……他也很怀疑自己,可那个Alpha真的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强的Alpha,不单是指战力,主要还是……各个方面你懂吧。有时候你真的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
“so?”
“所以,你觉得他应该去和那个Alpha表白吗?因为……他家里和我家现在一样,也催婚催得很紧。不抓紧就没机会了。”
“人家是单身吗?”
“当然是了!之前……可能有一个暧昧对象,但已经分手了,现在绝对是单身。”
他盘腿坐在沙发上,两手撑着柔软的皮质面料,眼睛能泛星星一样盯着夏纱野。
夏纱野回头看他一眼。
不知想了些什么,她转身朝他走来。
季离一点一点扬起脑袋,无意识抿紧的嘴唇暴露出他的紧张。
“不要。”夏纱野说。
“不、不要?”季离愣了,“……为什么?”
“因为你朋友会被拒绝。”
她口吻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可季离的脸色开始一点点发白:“你怎么知道……”
话没说完,就没了声音。
因为他看着夏纱野,忽然觉得那双眸子仿佛能洞察一切般,在灯光下显得清晰分明。
他在她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季离失去了声音。
夏纱野把密钥放回口袋,转身走了。
季离的到来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夏纱野把东西拿回去给暴君,暴君问了句季离人呢,夏纱野说他已经回去了,暴君哦了声,这事儿就算彻底完了。
周三的请假,夏纱野找了个晚上暴君心情正好,正在任由佣人们解开自己的衣服和足饰时,上去跟他提了一嘴。
本以为会被刁难,结果暴君一笑,把自己脱下来的纱衣丢给夏纱野,夏纱野伸手接住了。
他才道:“出去跟人幽会?”
夏纱野:“对。”
她承认得太过干脆,暴君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倒在床上把黑发揉乱了才直起身来:“行啊,去吧,但0点之前给我回来。幽会可以,干淫.乱的事可不行。你主人我都没得干呢。”
夏纱野:“……”
如此这般,周三上午,夏纱野换上常服,在一众侍卫艳羡的目光中离开了皇宫。
沈珂跟余夫人约的午饭,还有一个小时。
她正准备掏手机联系沈珂,旁边停着的一辆飞行机车突然滴滴叫了两声。
夏纱野转头就看见沈珂一条长腿蹬着黑色长靴,跨在机车上冲她笑。
“放学了,夏同学?”
“……”夏纱野默默走过去,“你怎么知道我这个点出来?”
沈珂道:“猜的。”
屁,肯定等了很久。
夏纱野上下打量一圈他骑着的飞车,只能评价一句好炫的涂装,好亮的喷漆,好帅的车。
“你参军之前不会是鬼火少年吧?”
风有点大,沈珂没听清:“嗯?什么?”
“……没什么。”
“上来吧。”沈珂伸手拍了拍后座,“哥哥载你一回。好久没骑了。”
夏纱野一边把包跨上,一边抬腿上座。
“多久没骑了?不会翻车吧。”
“三四年?以前都是骑着玩,后来……”沈珂这个后来,夏纱野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池宴礼又看不惯沈珂玩这些,沈珂只能迁就那个敏感肌出轨男放弃自己的爱好。
“我们现在去哪儿?”
她坐上去以后就非常自然地伸手环住沈珂的腰,连下巴都搁到了人肩上,是一种非常具有占有欲的抱法。
沈珂在她怀里笑道:“还有点时间,带你在市中心上空转一圈?”
夏纱野想想:“去31号街那边吧。”
“商业街?你要买什么吗?”
“算是。”
“那抓紧,准备升上去了。”
飞行载具的动静不是一般的大,嗡嗡一震,只觉一阵强大的空气阻力扑来,夏纱野被沈珂带着飞上空中步道。
夏纱野没坐过这种人完全暴露在外面的飞行载具,升到最顶时不禁吐了口气。
沈珂问:“怎么样?爽吧?”
夏纱野把手伸到前面掰住他的下巴:“好好看路,把我摔下去怎么办。”
沈珂还是笑:“那我现在先给你买个保险。”
“好恶毒的Omega。”
沈珂就乐个不停。
细想想,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见沈珂笑得这么开心了。
上一次还是夏纱野被Omega追得满校园跑的时候。
大概是她的目光忽然变得专注了,沈珂偏过头问:“怎么了?”
夏纱野右手发力,把沈珂的脸摁向自己,凑过来在他颊肉上轻轻亲了下:“没,就想姐姐你笑得真好看。”
“……”
沈珂梗住了都,眨眨眼,最后只挤出了一句格外苍白无力的,“你别乱叫。”
“那你转过来亲我一下。”夏纱野道。
“这个姿势不方便……”
“那姐姐你受着吧。”
沈珂可以说是被这个年下整得没一点办法,最后只能一手握着载具把手,身体侧过去努力偏过脑袋在夏纱野的脸上浅浅亲了一下。
“可以了吧?”
很想说不够,但鉴于还要遵守交规,夏纱野就没再说什么,重新两臂一搂,把人完全包裹在怀里,沈珂颈间有一点点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
“我没穿防弹衣,”夏纱野道,“你妈不能杀了我吧。”
“你不知道还手么?”沈珂挑眉。
夏纱野:“我不还手。我不打Omega。”
沈珂揶揄:“那你还挺有骑士精神的。”
“……”
最后夏纱野在商业街给余夫人买了点见面礼。
虽然这点东西对于贵族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
小弟们要是在这里看见夏纱野这样,可能得嘲笑这是他们老大最懂礼貌的一集。
啧啧,爱情的力量啊!
完事了,两个人一起坐上车,来到了余夫人定好的高档餐厅。
有专人来迎他们去包间。
“紧张?”沈珂在电梯里问她。
夏纱野:“在想一会儿她要是打我我在哪个节骨眼躺下去她比较能消气。”
“……”
到了包间前,服务员撤了,沈珂伸手要去开门,夏纱野突然打了个手势。
转头,她指了指耳朵上的拟态遮罩。
沈珂一愣:“你确定?”
夏纱野点头。
见其他人戴个假脸无所谓,但里面是沈珂的母亲。
夏纱野对自己的身份有自知之明,本来就开局不利,没必要再添一层乱。虽然这也都是半场开香槟的思考方式。
沈珂没再说什么。
夏纱野是跟在他身后进去的。
余夫人就坐在中央的桌前,面容精致,穿着华贵,见他们来了,连忙站起来。
“珂儿来了,还有——”
余夫人的话音就这么硬生生卡壳在看见夏纱野低头从门后进来的那一秒钟。
夏纱野今天穿得很正式,反正比平时那副随便的穿着周正得多,但奈不住那张被沈珂评价为杀过几百个人的脸一从阴影里露出来,余夫人整个人就直接呆住了。
“母亲,这就是我跟你说的……”
“夏纱野。”夏纱野来到余夫人面前冲她低下头,然后礼貌地伸出左手。
“……”余夫人沉默。
室内一片寂静。
余夫人还是沉默。
夏纱野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没变。
气氛一时十分诡异。
沈珂也不知道自己母亲面对夏纱野会说什么。
光看脸和气质余夫人也该知道眼前这个大高个根本不可能是贵族。
“你……”余夫人呆了半天,终于动了动嘴唇,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你是……沈珂的……”
“是的,夫人。”夏纱野这辈子说话都没这么礼貌过,“初次见面。你好。我姓夏,夏纱野。正在和沈珂交往。”
余夫人再次呆滞,好一会,才道:“我……”
“……”
“我不知道你是这样,你……”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夏纱野的左手就抬起来,逼近到她面前,暗红的眸子堪称是专注地垂了下来。
余夫人腾地浑身一抖,下意识就和夏纱野握了手。
“夫人刚才说什么?”夏纱野低声问。
“没什么,没什么……”余夫人摇头。
“那我可以坐下吗?”
“坐,坐吧……你坐珂儿旁边!”
余夫人就这么稀里糊涂让夏纱野坐下了。
“点菜吧,你想吃什么?”沈珂问夏纱野。
夏纱野道:“点你喜欢的。”
沈珂撑着下颌:“好啊。”
他俩说话那叫一个自然,余夫人在对面惨白着一张脸,不知道的以为这个餐厅是她开的,夏纱野是进来抢劫的。
三言两语点好了菜,沈珂看见余夫人在对面一个劲对自己使眼色,眼皮都要眨抽筋了。
沈珂才用手在桌子下碰了下夏纱野。
夏纱野站起来:“夫人,我去下洗手间。”
余夫人忙道:“哦,好,你快去吧!”最好别回来了!
等夏纱野一走,余夫人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就冲到沈珂面前:“我儿啊!你……她……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想结婚,找了个人合伙来骗妈妈吗?”
沈珂以前可能还干得出这个事。
“真没有。”沈珂有点无奈,“我想跟你解释,你在家里又不听……急吼吼就把餐厅订了。”
余夫人现在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悔不当初。
她无助地原地转了两圈,盯着沈珂,非常小心谨慎地说:“儿啊……妈妈不是非要怎么样,你死过一回,妈妈也想明白了很多,可是……可是……她……”
由于可以形容那个凶神恶煞的Alpha的难听的词汇太多了,余夫人一时不知道先说哪个。
沈珂意会了她的意思。
“她……人其实很好。”
余夫人会信才有鬼了:“不行,谁都行,她绝对不行!人好有什么用?而且妈妈看她根本不像个好人,珂儿,你老实跟我说,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是不是街上的无业游民?是不是她威胁了你什么?她是不是在欺负你?啊?珂儿,你老实说啊……”
余夫人说着,想象了一堆沈珂被恶霸逼迫的场面,自己都要哭了。
“真不是。”沈珂抓住她的手让她冷静,“她……有工作的,算是自由职业吧。虽然不是贵族,但对我很好,家里也有点资产,不是母亲你想的那样……”
余夫人摇摇头:“这事妈妈绝不可能答应。我们是贵族!她家再有资产也是平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在贵族圈的处境,要是平民和贵族通婚,会被怎么说闲话会被怎么白眼你知道吗?妈妈不能让你受这个委屈!她倒好,娶了贵族鸡犬升天了,可她考虑过你未来会有多难自处吗?她……”
砰!
还没说完,包厢的门开了。
是夏纱野回来了。
余夫人立刻坐回自己的位置。
夏纱野不解地瞥眼沈珂,沈珂朝她摇摇头,夏纱野就拉开椅子重新坐下。
“夫人,菜看好了吗,有没有你忌口的。”她问。
余夫人刚才说得咄咄逼人仿佛恨不得直接把夏纱野赶出门外,但现在就犹如一只见了猫的老鼠,抖得跟筛子似地小声说:“没、没有……”
“那我就把菜提交了?”
“好……好的……”
夏纱野抬头扫余夫人一眼。
余夫人立刻一激灵:“什、什么?”
夏纱野道:“在想沈珂有没有背着我跟你讲我的坏话。”
余夫人摇摇头:“没有没有,他都说你很好。”
“是吗?”夏纱野道,“那夫人您觉得我怎么样?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余夫人还能说什么?
心里欲哭无泪,嘴上还得弱弱地口是心非:“我也觉得你……你很好……嗯……真的,很好……”
夏纱野道:“晚辈真是受宠若惊。”
“……”沈珂在桌子底下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第70章 第70章余夫人两眼一黑
一顿饭下来,余夫人可以说是噤若寒蝉。
一从餐厅出来,立马站得远远,仿佛夏纱野是什么洪水猛兽,能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偏偏夏纱野对余夫人又礼貌得很,反正沈珂没见她对谁这么礼貌过。
“母亲,你先回去吧。”沈珂对余夫人说,“我送她到皇宫门口。”
刚才吃饭时,余夫人得知夏纱野虽然不是贵族,但由于在军校表现出色,现在正在皇宫担任领袖的贴身侍卫。
工作是还不错。
但不是贵族就不行!
血脉更重要!
余夫人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好转。
这会儿一听
沈珂要单独和夏纱野走,眉头就一皱,她回去还有话跟沈珂说:“珂儿,我看她……”
看她这么壮实,完全没有送的必要,难不成她一个Alpha还怕走夜路不成?!
但没等她把前一句话说完,夏纱野在一边开口道:“夫人,要不我先送你去车站吧?”
惊悚!余夫人连忙弱弱地说:“我……有司机来接的……我们……”是贵族……不用跟你们平民一样等地铁,你不会不懂吧!
后半句话没说出来。
夏纱野脸色非常平和:“那好,一路小心。我和沈珂就先走了?”
余夫人还能说什么?
余夫人只能憋闷地、屈辱地、战战兢兢地点点头。
——直到远远地看见余夫人坐上了管家的车,沈珂才唇角一翘笑了:“以前我和哥哥姐姐们都很敬畏我妈妈,从没想过这世上还有能治她的人。”
夏纱野装听不懂:“我这不很有礼貌。”
沈珂道:“我也不知道你还有这么礼貌的时候,夏同学。”
夏纱野:“那你多看看我就知道了。”
沈珂就笑。
两个人来到停沈珂车的地方,沈珂一跨坐上主座,回头食指在夏纱野下巴尖轻轻一挑,轻道:“你说这话的感觉像小狗你知道么。”
夏纱野闻言,低头抓住沈珂的手腕,张嘴就在他手指上一口。
沈珂不禁一抖,听夏纱野道:“姐姐说是就是吧。”
沈珂:“……”
说不过。根本说不过。
两个人之后飞上夜晚的半空,脚下是璀璨如星的帝国城市夜景,晚风呼呼地吹着沈珂散落颊边的碎发,夏纱野在后面看着他轻轻偏头,用着那有一点懒懒的声调跟她说:“所以你在皇宫这几天怎么样了?上次没来得及听你细说。”
夏纱野思考了下:“非要说的话,全是机会。”
沈珂:“?”
“贴身侍卫早在之前就被全部遣散,除开白天有佣人,晚上值夜的时候,他身边只有我一个。”
沈珂道:“但你觉得不对劲?”
夏纱野默认了。
以暴君从前的那些传闻还有做的事,他不该是一个这样破绽颇多的人。
沈珂道:“沙明之前联系我了,只要你发出信号,他能把全皇宫的安保探头和机器人全毙掉,但最多坚持五分钟,而且只有这一次机会。”
“那更不能着急了。”夏纱野垂眸望着下方的高楼大厦,皱了皱眉头,“我总觉得……”
“?”
“……算了。”夏纱野没有再说这个话题,“我在皇宫不方便,巴巴拉和小弟那边,只能你去多联系了。”
“那当然已经联系过了。”沈珂指了指自己腰后的小包,“巴巴拉给了我一个信号器,你拿去。”
夏纱野在包里一翻就摸到一个小巧的机械。
“这个也联动了沙明那边。一旦你找到机会,直接摁下按钮。巴巴拉会带着你的小弟和她们的人立刻攻入皇宫制造混乱,暴君那边没有增援过去,你一个人多半也能搞定。”沈珂说完笑了一下,“他虽然也是个很强壮的Alpha,但应该打不过你?”
夏纱野不语,把信号器往兜里一塞,双手环住沈珂的腰。
箍得太紧,沈珂的上身都从前弓变成了微微后仰。他眨眨眼,还没说话,就听十九岁在他颈侧冷冰冰地说:“你能别在我面前夸别的Alpha吗?”
“……”沈珂不解,“这是夸吗?”
“这怎么不是夸了?”强壮还不是夸,细狗才是夸是吧。
沈珂道:“我只是客观称述事……”
“不准客观。”夏纱野打断他,“你只能夸我。”
沈珂好笑:“夏纱野,你是小孩子吗。”
夏纱野道:“下次你再在我面前夸别的Alpha,我就把你的嘴堵住,只有先叫一遍我的名字才能说一句话。”
沈珂道:“那我吃饭喝水怎么办?”
夏纱野无比自然地说:“我喂你。”
“……”
沈珂有点哑口无言了,腰间的手就跟有吸盘似地牢牢禁锢着他。
“你这也太霸道了吧……”他小声道。
夏纱野亲亲他的耳垂。
“好,我不说了……别亲……痒……”
“夏纱野,我让你别亲了。”
“夏……纱野……!我、我不夸别人了,真的不夸了……”
夏纱野才停了,温热的吐息附在他耳边:“乖姐姐,好听话。”
沈珂:“……”
饶是沈珂也禁不住她这样戏弄,一张脸都开始发烫发热。
右手握拳,朝后给了她一拳。
毫无威力,跟撒娇差不多。
直到飞车落地,又被夏纱野捏住下巴用黏黏糊糊的亲吻来道别,沈珂才有点晕晕乎乎地想,这个十九岁还是一开始被他碰一下就炸毛的十九岁吗……
什么成长速度啊……
太、太离奇了。
之后的几天,沈珂代替夏纱野跟多方沟通了一番新情报,局势尚不明朗,各方先自行待机。
因为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待嫁”,难免也要听余夫人唠叨很多。
和夏纱野吃完饭回来的第二天是余夫人话最多的。
不像从前那么直截了当地命令沈珂赶紧和这个平民断干净,而是先告诉沈珂贵族和平民通婚会有这样那样的不便,会遭受这样那样的白眼。
他和夏纱野,按常识来说就是不被世俗允许的恋爱。
然后再说夏纱野这个人哪里哪里不好,长得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好人,你肯定是被她骗了,她只是和你玩玩儿……诸如此类,可谓苦口婆心。
沈珂既没反驳也没附和,余夫人说什么他都只是听着。
就像以前被逼着讨好池宴礼时那样,他照做,但做得处处敷衍。
沈珂自己心里很清楚,余夫人其实管不了自己。
以前他是为了沈家为了哥哥姐姐,没有办法,但一旦暴君死了,他就可以做自己,谁也别想左右沈珂的想法。
现在和夏纱野的关系被不被认可,又要和哪个不认识的人相亲,说来都不重要。
他只是有点私心希望自己的母亲可以认可自己的感情,但如果真的没办法,那……连做不做贵族,沈珂其实都是可以选的。
不过让沈珂有点意外的是,没过一天,夏纱野又从皇宫里出来了。
余夫人开门看见夏纱野的表情十分精彩,明明不想请她进屋,又没胆量赶她走,最后只能又忍痛看着这个Alpha和自己儿子坐在一起喝茶。
看着他俩暗暗眉来眼去,余夫人敢怒不敢言,连夏纱野专门提过来送她的茶都不想看,等人一走就让管家扔了。
还是沈珂拦下来,哄着余夫人喝了一杯。
余夫人脸色不虞地直说不愧是平民的茶,难喝死了。
沈珂也尝了一口,其实挺好喝的。
就这样,夏纱野时不时就能出宫来拜访余夫人,余夫人每每备受惊吓,背后说了一万句夏纱野的坏话,但面对夏纱野,除了没对这人要娶她儿子点头,几乎夏纱野说什么她都满口答应。
沈珂在一旁看得好笑,心想余夫人这态度比对她儿子都温柔。
夏纱野听见动静转头来看他,沈珂就端着茶杯朝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睫毛,不知是什么意思,反正很勾引(夏纱野自认为)。
余夫人在一旁拿茶杯的手都在抖:这人又当着她的面和她儿子眉来眼去!真是……真是不知廉耻!
夏纱野来了几天,余夫人就抖了几天,心里开始越发急了。
她觉得不赶紧把沈珂嫁出去,这颗白菜说不准哪天就真要被夏纱野拱了!
沈珂到了现在还没松口,谁知道会不会转头就和她滚上床?
余夫人想象一下到时候沈珂如果怀孕,帝国对Omega堕胎又管得严,更别说贵族……到时候她就不得不认命帮夏纱野这个平民带她的平民孩子!
余夫人两眼一黑。
她顾不上让沈珂慢慢精心挑选了——沈珂也没有认真挑,每次问他他都指着照片说:哎这个不错……嗯但那个也很好。反正就是不让余夫人知道自己到底喜欢哪个。
他
不挑,那只有余夫人自己挑了。
——杰西。
杰西身高181,为人开朗幽默温柔,虽然同样是不被暴君青睐的小透明贵族,但祖父母曾经在外交部很有话语权,沈珂嫁过去,不管怎么样都比在沈家好。
而且余夫人上次去过一次他们家,杰西为人非常礼貌,看了沈珂的照片也说沈珂很好很优秀,自己很喜欢。言谈之中处处透露出对沈珂的满意。把余夫人夸得虚荣心爆棚。
尽管还有几个比杰西家身份更高点的,余夫人也决定了,就杰西了。
虽然家世一般,但沈珂嫁过去,他们一定会对沈珂好。
这是最重要的。
余夫人知道沈珂这辈子吃了很多苦头,当然想让他嫁个好人家下半辈子能快快乐乐。
“少爷呢?”事不宜迟,余夫人就收拾东西准备去杰西家跟人家父母正式敲定这门婚事。
“少爷刚才上楼去了,说是睡午觉。”管家回道。
“好。”余夫人道,“把车开到门口。要是少爷醒了问我,你就说我出去逛街了。”
管家点点头。
没让沈珂发现不对,余夫人坐上车,直驱杰西家。
一路上她都有点些紧张,虽然是自己下定决心选的人,但也仍会害怕选错了,怕又把沈珂推进一个火坑。
但如果再这样继续留在沈家,之前的悲剧肯定还会再次上演。
不,不能犹豫。
只能是杰西了。
她这样说服自己,好一会,焦躁的心跳才慢慢平稳下来。
“夫人,到了。”
车子停在杰西家门口,余夫人整理仪容,深吸了口气,下车前去叫人通报。
然而,杰西家的管家却一脸歉意地出来道:“主人们刚好前脚去皇宫办事,少爷则一大早出门和朋友打球去了,回来恐怕也得等晚上,您看您是……”
余夫人等不了那么久。
她怕再等久一点,自己可能就要后悔,想着再等等再选选……到时候又害了沈珂。
“直接去皇宫。”她坐上车对司机道。
除开之前的宴会,余夫人很久没来过皇宫了。
上次来还碰到了池家老两口,被他们冷嘲热讽一顿,当时她陪着笑脸敢怒不敢言,全是为了沈珂,现在……哼,再碰到,余夫人必然是要骂回去的。
她气冲冲地想着,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皇宫,抓了个侍卫打听杰西父母的所在。
皇宫每日的人流量说来不少,外交部财政部之类的有关部门都在皇宫里,真正算得上是“王的寝殿”的地方其实在皇宫最深处,有重兵把守,一般人不能随便进去。
“您找杰西爵士有什么事吗?”侍卫问,“我好跟他们通报一声。”
余夫人道:“你就说我是来和他们商议上次说好的那件事的。”
侍卫应了声,转身透过耳机低声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她转过身道:“好了,夫人,您上楼吧,他们在二楼的等候室。”
余夫人点头来到二楼。
二楼整片区域都是外交部的,杰西家和外交部有联系并不奇怪,她来到休息室敲门,过了一会,听见一声“请进”才推开门。
一进去,余夫人就惊了。
因为坐在室内的……除开杰西家的两位主人,还有一个人。
那人坐得相当目中无人,把长腿叠在另一条膝盖上,红袍曳地,王冠在身,身上金色的贵重装饰叮铃叮铃作响,王者威严仿佛与身俱来。
余夫人一愣,顿时脸色苍白,膝盖一抖就要跪下。
“这儿不是谒见厅,就不用跪了,本来也是朕来打扰你们的,是不是?”暴君道。
杰西家的两位额头冒汗,直呼不敢。
她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事儿还没谈完,领袖就让侍卫把余夫人放了进来。
谁都知道领袖和沈家有仇,这个局面怎么不让人冒冷汗。
夏纱野就站在暴君身后,手举旗帜,面无表情。
余夫人估计是抬头时才发现的她,看了一眼就连忙移开目光。
暴君道:“我倒不知道夫人和杰西家还多有走动。”
杰西夫人连忙道:“只是最近在宴会上说过几句话。”
暴君:“是吗?那余夫人特意找来皇宫,肯定是很要紧的急事吧?说来听听,也许朕能为你们排忧解难呢?”
这下,两家人都呆住了。
说吗?
不说吗?
可是领袖都发话了,谁敢不说?
余夫人思想再单纯也知道这个场合说不得沈珂的婚事:“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就不说出来扰陛下心烦了……”
谁知暴君哈哈大笑,把腿往下一放,从椅子上站起来:“朕是国民的领袖,国民的主人,国民的守护者,帮自己的人民解决问题,怎么能叫心烦呢?余夫人,你对朕的误会很深啊。”
话音一落,余夫人立马吓得动弹不得:“不敢,不敢……”
“那就说说,你急匆匆找杰西家两位主人,是什么事?”
余夫人看着杰西家两位苍白的脸色,只能低声道:“是……是关于我儿,沈珂的婚事……沈家和杰西家有过约定……”
暴君眉梢一挑,“嚯”了声,问杰西家的两位:“是吗?”
“是……”老杰西道,“但只是随口聊聊,我们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余夫人瞪眼看着她们。
暴君又笑了:“余夫人,看来是你自己误会了啊,我看杰西家的两位并不想和你儿子结亲嘛。”
余夫人白着脸,只能说:“是……是我误会了……”
暴君转身走到窗边,夏纱野也只能跟着他换位置,暴君往窗台一靠,望着玻璃后的蓝天白云:“这么说起来,你那个小儿子也的确是到适婚年纪了……他多大了?”
“今年满二十四了。”余夫人道。
“他之前不是和池家有过婚约吗?”暴君问,“还是朕记错了?”
余夫人道:“……是的没错,但婚约已经取消。我儿大难不死,好不容易重新回家,我想给他物色一个更好的。”
按余夫人的胆量,这回答也算鼓起了勇气。
谁不知道沈珂之前的死,是暴君默认的。
暴君闻言,洁白的牙齿咧出来一笑,他谁也没问,而是问身后的夏纱野:“听见了吗?余夫人这段时间忙里忙外,原来是在为自己的儿子张罗相亲的事。”
“听见了陛下。”夏纱野淡淡。
暴君又把脑袋转回来,身材纤细矮小的余夫人在他面前就如同一只小小的虫子,暴君血红色的眼睛忽而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事,慢条斯理道:“说来,朕今天已满二十八岁,大臣们天天就爱问朕有没有意向娶妻。”
余夫人不解其意,附和地点头。
“但是朕前几年都忙于发展国力、建设城邦,实在没什么心力谈情说爱。”
余夫人又懵懂地点头。
“今年,虽说还在打仗,但朕的年纪也渐渐大了,缺个知心人在旁边聊以慰藉,娶妻说不定还真是一个好选择。”
余夫人不点头了……她有不好的预感。
暴君看着她,邪邪一笑:“我看……沈家末子仪容端丽,作风良好,曾经还是光荣的军校学生,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个配得上一国之后的人选。”
“杰西家不要,那朕就要了吧。”
“如何?”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