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仙侠世界10 宛如做了夫妻。


    听闻燕珩想要带他下山时, 楚凝吃了一惊,不自觉流露出犹豫之色。他身份敏感,若是贸然离开孤鸿峰, 是不是不太好?


    燕珩怜惜地亲了亲他的唇瓣:“成日待在山上,凝儿难道不觉烦闷?”


    楚凝摇摇头,抓着他的衣袖, 小声道:“有师尊陪我, 不闷的。”


    他乖巧的模样,叫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可是怎么会真的不闷呢?


    一手养大他的燕珩, 最是了解自己的弟子。楚凝小时候性子格外活泼,他好像尤其不擅长走路, 当真像是一条小鱼变化而来的。可哪怕走路摇摇晃晃,依旧乐此不疲地满山乱跑,每次出门都会捡回许许多多的小玩意儿,有时候是一颗颜色漂亮的石头,有时候是一朵被风挂落的梨花,有时候是不知道被哪只仙鹤叼来的果子……若非燕珩时时注意着, 他一日怕是能摔上百八十回。


    随着年岁渐长, 楚凝愈显温柔沉静, 可并非将活泼的个性完全舍弃, 在亲近的人面前, 总是时不时流露孩子气的一面。


    久居山间, 不离秋水筑半步,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心情日渐低落, 但燕珩觉察到了他眉眼间的郁色。


    “如果凝儿是担心自己的身份……”燕珩认真告诉他,“你不是玄明宗的罪徒,无论是师尊还是宗门, 都在为你正名。”


    楚凝怔怔看着他,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事:“师尊这些时日下山……都是在做这件事?”


    燕珩没法时时刻刻守在他的身边,楚凝知道师尊有自己的事要忙,每天很乖地在秋水筑等师尊归来。他以为师尊是下山除魔,可是却没有感觉到除魔常常会沾染上的血气。楚凝只当燕珩将气息收拾得干净,或是他修为被封印后,对这方面愈不敏感……可现在想来,燕珩这些天离山,只怕都是在为他的事奔走。


    “我早便该这么做,”燕珩轻叹一声,“让凝儿受委屈了。”


    十年间,他忙于寻找楚凝的踪迹,以至于他日的真相,只有仙门的一些宗主长老与核心弟子知晓,许多普通弟子仍将楚凝视作仙门叛徒,叫他平白承了许多污名。


    “可若叫他人知晓师尊明知我是半魔,仍收我为弟子,有损师尊清誉!”楚凝急道,“师尊莫再替凝儿澄清了,凝儿并不委屈。”


    师尊是救他性命之人,是养育他长大之人,是传道授业于他之人,亦是他所爱之人。楚凝将他的名誉,看得比自己更重。


    他哀切恳求的目光,却叫燕珩心中刺痛。便是这不值一提的虚名,叫他疼爱的弟子受了这般多苦。


    “凝儿,你不愿师尊名誉受损,但可曾想过,师尊从未将这些虚名放在心上。”燕珩将楚凝紧拥在怀中,“让师尊放在心上的仅你一人而已,你若为这些虚名受苦,才是伤了师尊的心。”


    他的话叫楚凝一时怔住,燕珩知晓楚凝的观念一时转变不过来,不逼他立时想清楚,只说道:“一切都交给师尊,好吗?”


    他一向乖巧懂事的弟子,犹犹豫豫地,终是点了头。


    燕珩又与他提起下山之事:“玄明宗山下的镇子,你也许多年不曾去过了。今夜凡间正值灯节,镇上应该格外热闹。你小时候总惦记着山下好吃的好玩的,为师要是不带你去,你能在我腿上一挂就是半日,怎么现在不感兴趣了?”


    楚凝羞赧道:“哪有半日那么久!”


    “是师尊说错了,”燕珩笑道,“凝儿只消撒个娇,师尊就没有办法了。”


    燕珩总是拿楚凝没办法。


    楚凝想了又想,枕在燕珩肩头,小声道:“那我想吃糖画,小鱼糖画。”


    燕珩抚着楚凝缎子似的长发:“凝儿想要什么,师尊都给凝儿买。”


    楚凝勾了勾唇角,可是心中仍有些顾虑:“我们若是下了山,真儿该怎么办呀?”


    “带真儿一并下山就是。”燕珩其实更想跟楚凝两个人过,但也知道楚凝一定不放心把真儿交给其他人,“寻常人家的父母带着孩子过节,是很常见的事。”


    “师尊也说了是父母。”楚凝道,“我与师尊皆是男子,带着一个孩子岂不是很奇怪?”


    “凝儿担心这个?”一念头忽地在燕珩脑海中闪过,“这事好办。”


    无须多时,楚凝便知道了燕珩口中的好办是怎么办。


    燕珩竟是为他准备了一身女子的衣裳。如今是他与燕珩互通心意后的第三个月,春日已过,转入初夏,凡间百姓的衣物愈显轻薄,燕珩替他备的也是单薄的夏装,为此还暂且取下他身上的禁魔绳,免得被外人透过薄薄的布料瞧出来。可禁魔绳的束缚去了,新的束缚又出现在楚凝面前,他抓着一件绯色的肚兜,不知所措。


    燕珩想替他穿,却叫难得硬气一回的弟子赶了出去,只得在屏风外等他。楚凝却忘了自己的身影会映在半透明的屏风上,燕珩在外头将他身体的轮廓瞧得一清二楚。


    被他养得丰盈许多的美人犹豫许久,终于尝试将那件女子的小衣穿在身上。将手绕自身后系上系带时,他下意识挺起胸膛,浅浅的弧度映入燕珩眼中。


    燕珩忍了又忍,才忍住没在下山前将弟子欺负一番。


    穿好肚兜后,楚凝蓦地松了口气,他捂了捂脸颊,才发觉烫得厉害,定是红透了。剩下的衣物要好穿许多,糯裙外搭了件大袖衫,料子轻薄,却不失端庄,颜色以黄红二色为主,是极庄重的配色。


    身边没有镜子,楚凝回忆着曾经所见妇人的发式,凭感觉挽了下头发,然后便意识到,通常只用发带的自己,手头没有簪子。


    见他久久未动,燕珩出声问道:“怎么了?”


    楚凝求助道:“师尊,我没有簪子。”


    燕珩会用玉冠玉簪束发,但簪子太短,大抵是不合适。他让楚凝稍等片刻,自己出门折了一根树枝,简单削作木簪,又摘了一大一小两朵朱红牡丹。


    回屋后,他绕过屏风,将长簪插入楚凝发间,又将牡丹别进发髻里。楚凝轻轻晃了晃脑袋,发髻倒是牢固,可是没有镜子,他心中很是没底。


    “……师尊,会奇怪吗?”他忐忑不安地问道。


    丽色天成的美人,作端庄妇人打扮时丝毫不显违和。他自己却极不自信,抬眸怯生生地看向燕珩。


    “……很漂亮。”燕珩喉结滚动了一下,“为夫都要不舍得放夫人出门了。”


    听见他的自称,淡淡红霞泛上美人脸颊,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含羞含情,叫男人只觉喉咙干渴。


    所幸燕珩还记得自己要带楚凝下山玩,忍住了没做过分的事,他取出一盒胭脂,尝试为楚凝上妆。这种事情他没有经验,自然是做不太来,幸而他略通丹青一道,将胭脂浅浅抹在楚凝唇瓣与眼尾,无需更多修饰,眼前人便已端丽万分。


    若说先前燕珩称不舍得放夫人出门是戏言,这会儿,是当真不太愿让别人看见楚凝这副模样了。


    燕珩在白纸上浅浅画了几笔,注入灵力,一袭绯红面纱便脱离画纸出现在他掌中。面纱掩去楚凝面容,只是露在面纱外那双含情目,依旧顾盼生辉。


    “师尊,好了吗?”被燕珩盯着看了太久,楚凝忍不住问道。


    “凝儿,今日到了山下,我们便不是师徒了。”燕珩的大掌,覆上楚凝交叠在膝上的手。


    楚凝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羞涩地垂下眼眸,但还是很乖地应道:“……知道了,夫君。”


    ***


    入了夜后,人间却灯火如昼。


    玄明宗山下的镇子,说是镇,实质上规模与一座小城无异。因挨着仙门,此地无妖魔侵扰,本就格外繁华,时值佳节,主街上热闹非凡。


    走在汹涌人潮中,往往没精力注意自己身边路过了什么人,可有一对夫妻,却吸引了几乎每一个过路人的目光。做夫君的高大挺拔,相貌堂堂,不过他虽有一副不多见的英俊面貌,路人往往看不了他几眼,目光大多被他身边的夫人吸引了去。


    依偎在丈夫身边的“女子”身材高挑,比许多男人都要高上一些,在夫君的衬托下才显得娇小。“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孩,身上也尽显成□□人会有的端丽与风情。旁人看不清“她”红纱下的面容,但光看他雾鬓云鬟,剪水双瞳,也能看出这定是一个绝色美人。


    些许路人再看“她”身侧的男人时,目光忍不住带上了浓浓的嫉妒。


    这男人得是多么好命,才能得此美妻,美人还为他生儿育女?


    楚凝已然许久没有置身如此热闹的场合,旁人的注视叫他心中忐忑,不自觉离得燕珩更近。燕珩揽住他的腰肢,坚实的臂膀挡开人流,在他耳畔说道:“那边有你想吃的糖画,我们先去那边?”


    楚凝点了点头,男人吞吐在他耳垂上的热气,叫那玉白的一点泛着浅红。


    燕珩护着楚凝,穿过人潮来到糖画铺子前,买了一只小鱼糖画。楚凝知晓自己声音与女子不同,不太说话,全让燕珩来,可即便他不言不语,明明灯火映入他的眼中,光华流转,叫小贩快要看直了眼。


    燕珩心中不爽,将楚凝揽得更紧了些,霸道地宣示主权。


    小贩失落地画好了一只小鱼糖画,不同于常见的胖鲤鱼,他根据燕珩的描述,画出了一条有着扇子似的大尾巴,极似斗鱼的小鱼。楚凝自幼亲水,于是有了小鱼这一爱称,不知为何,燕珩总觉得他的弟子就是一条有着繁复大尾巴的鱼儿。


    小贩持着铜勺,在边上又画了一条小鱼苗,结结巴巴道:“夫人,这是送给您的孩子的。”


    红纱遮面的美人弯起眉眼,快要摄走人的心魂。


    他拿着鱼苗糖画逗弄真儿,真儿咿咿呀呀地抬起手,想要把小鱼苗抓进手里。楚凝小声说道:“不可以摸哦,糖画是黏的。”


    “唔……”真儿不是很能听懂他的话,睁着无辜的大眼睛。


    楚凝掰碎了鱼苗的一点尾巴尖尖,塞进真儿的嘴巴里。甜滋滋的糖味自舌尖蔓延开来,真儿开心地弯起眼睛。


    燕珩也喂楚凝吃了一小块小鱼糖画。


    “……夫君也吃。”楚凝小声道,红纱复又落下,遮住了美人因羞涩泛红的脸颊。


    人潮推着他们往前走,逛过这条灯火通明的长街,时不时会在街边小摊前停下,或是去边上的茶楼吃点小吃。入夏后,凡间冷食多了起来,什么冰雪冷元子,什么冰酥酪,可惜楚凝身子没有好全,冰的东西不好吃上太多,往往只吃上几口,剩下的便全交由燕珩解决。


    “啊,啊……”真儿抓着他的手指,渴盼的目光投向冰雪冷元子。


    楚凝摇头:“真儿太小了,还不可以吃。”


    真儿已然开始长牙,门牙长出尖尖的两点,格外可爱,可冷元子仍是她咀嚼不了的食物,楚凝也怕她被噎着。


    看得见尝不着的真儿,眼里冒出泪花。直到楚凝喂了她一些碗里的糖水,真儿才破涕为笑


    往往是楚凝对什么表现出兴趣,燕珩方才带着他去,可有些时候,是他主动在某些铺子前停留。摆摊卖首饰的小贩卖力地吆喝,给过路的,带着夫人逛灯市的夫君们推销首饰,她都这般吆喝了,燕珩哪能不停下来多看两眼。


    摆在街上叫卖的首饰自然珍贵不到哪里去,但款式颇有几分巧思。小贩见燕珩看了几件耳坠,又见楚凝没打耳洞,立时推荐了几件可以挂在耳上的耳饰。


    燕珩将一枚青玉与红玉组成的耳饰在楚凝耳垂下试了试,心中满意,很豪爽地将其他几件一并买下。做成生意的小贩眉开眼笑,连声祝他们百年好合。


    楚凝面容被红纱遮住,看不见他面上红晕,然而耳垂又泛起红,称得朴素的青红玉耳饰华美起来。


    又往前走了会儿,楚凝拉了拉燕珩的衣袖,小声道:“夫君,前头有人在卖花灯。”


    有溪流穿镇而过,此刻水面花灯如流。楚凝看见有许多人将心中愿景写在纸上,放进花灯中,又将花灯放入水中,目送它随水漂流。他心念一动,也想买上一盏。


    只是游人将卖花灯的铺子挤得里三层外三层,楚凝还抱着孩子呢,只能站在外头,期盼地往里看。


    燕珩低声道:“在这等我。”


    楚凝乖乖应声,在稍微空旷些的地方等待夫君购得花灯归来。燕珩身材高大,站在人堆里颇有鹤立鸡群的效果,可惜面对被挤得水泄不通的铺子,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等前面的人先买完。


    楚凝目光全在他身上,丝毫没有注意,街上人群中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


    听闻今日凡间灯节,洛云舒特地下山了一趟。


    凝儿从小就喜欢那些凡间的小玩意儿,洛云舒担心楚凝久居山中闷闷不乐,又没法越过师叔带他下山去玩,别想着在灯市上买些东西,带给凝儿逗他开心。


    他从一家玉器店走出,怀里多了一只木盒,木盒里头是一只憨态可掬的鲤鱼玉雕,极适合拿在手上把玩。洛云舒正想着师弟会不会喜欢,偶然瞥见的一道身影,却叫他蓦地停下脚步。


    那是一位怀抱婴儿,守在灯下的“美妇”,发间别着一大一小两朵朱红牡丹,可牡丹花的华美比之“她”红纱之上的眉眼,却黯然失色。过路人只见“她”眸光温柔,沉静慈美,宛若明灯所化的神妃仙子。


    “……师弟?”洛云舒惊愕地喃喃道。


    他绝不会认错的,即便此刻凝儿作妇人打扮,他也不会认不出他的师弟!


    可是师弟怎么会在这里?


    又为何……会打扮成这副模样?


    洛云舒正想走到近处与师弟相认,可楚凝蓦地弯起眉眼,眼波好似柔柔春水,叫洛云舒看得痴了。他还未意识到楚凝为何会露出如此情态,便看见他的身边多了一道英挺身影。楚凝抱着孩子上前一步,习惯性地依偎在他怀中,那持着两盏花灯的男人垂首在楚凝耳边说了些什么,兴许是情人间的蜜语,叫美人流露出羞怯的神情。


    洛云舒立时僵在了原地。


    那人是……仙尊。


    他眼见着仙尊揽住楚凝腰肢,二人宛如一对眷侣,相携往溪边走去。


    洛云舒精神有些恍惚。


    眼前一切看得分明,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凝儿与仙尊走在了一起。洛云舒该为凝儿得偿所愿高兴,他也知晓这世间唯有仙尊配得上凝儿,可一种彻底失去所爱的感觉,仍叫他不由得失魂落魄。


    他抱着木盒,不知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呆立了多久。


    而楚凝已与燕珩来到溪边,他拜托师尊替他抱会儿孩子,不做多想,便在纸条上写下自己的心愿。


    [愿师尊与真儿,岁岁平安,所愿皆成。]


    字条折好,被他妥善地收进花灯里,而燕珩在来时,便写好了自己的心愿。


    [唯愿凝儿平安喜乐,一世无虞。]


    他们心上挂念的,总不是自己,而是所爱之人。


    两盏花灯被放入水中,一前一后汇入灯海。无论是凡人,修士,还是半魔,此时此刻好似没什么不同,数不清的莲花灯承载着最真挚的心愿,往远处漂去。


    二人立于溪畔,静静看了一会儿。随着时间推移,街上人流稀疏许多,嘈杂声响渐渐远去,燕珩低声道:“她睡着了。”


    真儿睡着了。


    他们也没再久留,不过没有回到孤鸿峰,就在凡间的客栈歇息了一夜。真儿方被安置在小榻上,燕珩便堪称有些急切的,将楚凝推倒在床上。


    在外面玩了半宿的楚凝今夜心情很好,难得调侃了燕珩一句:“夫君好心急。”


    燕珩深深看着他:“还在山上时,我便想这么做了。”


    不过他当时要是没克制住自己,楚凝今日也下不了山了。


    楚凝身子虚弱,在那方面的需求也比较寡淡,燕珩却是格外强烈,让楚凝不由在心里怀疑师尊是不是清心寡欲几百年后,一朝欲望反扑得厉害。他能觉察到燕珩没有一回尽兴,只是他甚少顾及自己的感受,每每楚凝乏累得不想继续,无论他当时是什么状态,都会强行停下。


    师尊……很珍视他。


    每每想到此事,楚凝心就好似泡在了蜜水里。他环住燕珩的脖子,小声地一遍遍叫他夫君。


    男人被他勾得眼睛发红,外衫与襦裙很快便散在榻上,薄薄的亵裤也坠在足尖。楚凝本想着主动将肚兜解下,却被燕珩攥住了手腕。


    “就这样。”男人声音沙哑,喘息也变得粗重。


    楚凝脸颊红得厉害,美目含情,比落在榻上的朱红牡丹还要艳丽几分。


    燕珩咬住了他的唇瓣,吃他嘴上的胭脂。


    床帐也不知是被谁放下的,很快便掩去了满床春色,只能看见丝绸床帐摇晃,仿佛能见水纹起落。粗喘与低吟逸散出唇瓣,偶然会有玉手难耐地探出床帐,似是想要逃离,但很快就会被另一只大掌捉回,与其十指相扣。


    直至后半夜,方才云销雨霁。楚凝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能枕在燕珩怀中。他看见燕珩竟然将那件脱了线的肚兜往储物戒里收,急道:“你怎么……这也要留着!”


    他师尊这会儿坏得不可思议,理直气壮道:“夫人的贴身小衣,为夫自然要收着。”


    楚凝羞耻得眼眶泛红,快要掉眼泪。


    他这些时日被燕珩悉心呵护着,床下很少落泪,可那些省下来的眼泪,好似又在床上补回去了。


    他这辈子的泪水,好似大半都交代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楚凝这一念头方起,脑海里便有一道声音仿佛在回应他:【岂止是这辈子啊——】


    那声音义愤填膺,仿若是孩子发出的。楚凝一怔,他想要细听,却再也没有听到,仿佛只是他的幻听。


    他神色不由得多了几分迷茫,但燕珩的话,很快便叫他再分不出半点心思想这件事。


    “凝儿,可愿与师尊成婚,做师尊真正的妻子?”燕珩专注地看着他,“并非只有你我与天地知晓,而是要叫天下人,知道凝儿是师尊名正言顺的妻子。”


    楚凝微怔片刻,方才意识到燕珩竟是想要公开他们的关系!


    “不行!”楚凝下意识道,“师徒相恋有悖人伦,若是被他人知晓,他们该怎么看待师尊——”


    他甚至半句不提自己,只考虑燕珩的名声。


    “凝儿,为师早便说过,为师不在乎那些虚名。”燕珩说道。


    “可是……”楚凝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劝师尊。


    而燕珩在心中想到,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却不愿旁人诋毁他的弟子,所以……


    “别怕。”燕珩握紧楚凝的手,郑重道,“师尊会叫天下人,都无法置喙此事。”


    第62章 仙侠世界11 聘礼。


    床笫之间的话, 往往当不得真。


    然而燕珩称要天下人知晓楚凝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此话半点也不作假。


    修士之间结为道侣没有凡人那么麻烦,无须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亦无须三书六礼,然而也少不了师长同门的认可, 如燕珩这样的身份, 更当大操大办一场合籍大典。


    本是师徒,亲如父子, 又怎好再结为道侣?可燕珩偏偏就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还要叫所有人都认可此事。


    他先是说通了玄明宗之人, 楚凝是绝大多数宗门长老看着长大的,长老们只知燕珩对楚凝爱护非常,哪想到当师尊的竟能做出这种事,一时间又惊又怒,这回都无须燕珩请罚了,掌门险些又去戒律堂请仙器。然而看见楚凝死死抓着师尊衣袖, 可怜的模样到底是让人心软了下来, 只好认了这对鸳鸯。


    燕珩对待同门的态度可谓温和, 还会尽力争取他们的认可, 对待其他人, 他的方式便粗暴许多。


    没过多少时日, 玄明宗这边开始准备合籍大典的相关事宜, 并放出了消息。未等其他人惊诧反对, 燕珩便提剑杀过界河,深入魔族领土的腹地,要砍下魔君的脑袋, 以人间百年太平,来堵住所有人的嘴。


    其他人倒是说不出话了,燕珩却在楚凝这受到了最大的阻力。


    “师尊不可!”他紧紧抱住燕珩的腰,抬头时,只见明眸含泪,“魔君修为本就高深,魔界更与人界不同,那里灵气稀薄,魔气却格外浓郁,您孤身前去太危险了!”


    燕珩的实力实质上高过魔君,许多年前,在楚凝还未出世之时,魔君便被他一剑重创,从此再也不敢越过界河一步。正是那一剑成就燕珩仙尊之名,也让这些年来,魔族再没敢大举进犯人间。


    可当年燕珩是在人族与魔族的交界地带和魔君交手,若是去了魔界,情况便大为不同。燕珩消耗的灵力将难从魔界贫瘠的天地灵气中得到补充,魔君却有源源不断的魔气供他吸收。魔君就是认定了只要他在魔界,燕珩就拿他没办法,才死都不踏进人界半步。


    “凝儿莫怕,师尊心里有数。”燕珩轻抚他的长发,温声哄他,“凝儿只消待在玄明宗,等师尊回来娶你。”


    “凝儿现在就可以嫁给师尊!”楚凝抱着他不愿松手,“凝儿不想师尊冒险。”


    燕珩低声道:“可师尊不愿凝儿再受半点委屈。”


    太多人慕强凌弱,又有太多人心中成见难消,师徒相恋世所不容,旁人不敢说他的闲话,便会加倍对凝儿指指点点,凝儿又是半魔之身,不晓得有些人背后又会说出什么恶言。


    他的弟子已然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委屈,燕珩断然不允此事发生。


    而他也知晓,悠悠众口轻易是堵不住的,他当然可以用武力迫使人闭嘴,可凝儿绝不允许他这样做。


    既如此,便只好借魔君项上人头一用了。


    燕珩终究是下了山,独自过了界河。一开始他还会传信回来,但随着他愈发深入魔族腹地,消息被阻断,楚凝只能根据推测,猜想师尊现在到了何处。


    洛云舒,还有旁的师兄师姐,甚至还有一些宗门长老知道他忧心燕珩,常常来孤鸿峰陪他说说话,想要逗他开心,甚至日理万机的掌门都来了几回。可是说着说着,楚凝目光便会不自觉飘往窗外,痴痴看往魔界的方向。


    师尊,今日到了何处了……


    微风拂过,窗外的花叶簌簌作响,紫藤的花瓣打着旋儿飘落,楚凝耳边响起“凝儿”“凝儿”呼唤他的声音,连着叫了好几声,他方才回过神来,一脸歉疚地看向今日前来看他的掌门。


    “抱歉,我刚刚走神了,”楚凝问道,“掌门,刚刚说到哪儿了?”


    掌门平日是个很严厉的人,这会儿却含笑看着楚凝:“我在说,以前就常觉得你们师徒情深,但怎么也没想到原来是这个情深。”


    楚凝羞窘地低下头。


    掌门话锋一转:“说实话,你们的婚事,我是不太赞同的。”


    楚凝立时又紧张地抬头看向她。


    “我就先不说什么师徒背德的话了,凝儿,你说实话,你师尊有没有仗着你少不更事,诱你对他生情?”掌门的神情严肃下来。


    “没有此事!”楚凝连忙说道,“是我自己喜欢上的师尊,师尊不知道这件事,平素与我相处,从未越过师徒的界限,我也不知道师尊喜欢我……是在此番归来后,我们才互通的心意。”


    他神情急切,半点也不作假。


    掌门轻叹一声,到底是做不出强行拆散这对鸳鸯的事。只是难免还在操心,毕竟师徒之间,徒弟总是弱势的一方,她也是做长辈的,总担心楚凝在自己师弟那受了委屈。


    “不说这件事了。”掌门转移话题,“说起来,你师尊托我准备的婚服,今早送来了。”


    魔界极广,燕珩前去斩杀魔君,一来一往少说也得一个月,合籍大典的相关事宜只好麻烦师门。掌门拿着燕珩给的信物,去了凡间传承数百年,颇有名望的一座绣楼,去取在那儿备了十几年的婚服。


    “算算时间,这婚服还是你师尊在你十六岁那年订的。”掌门说道。


    对于燕珩说自己也很早便心悦于他这件事,楚凝心中其实一直有些怀疑,总担心师尊是为了安慰他才怎么说。可婚服制作的时间,却验证了燕珩所言不假。


    “这婚服本该早就送来,你师尊却说不必了,你们不会有成婚的一天。”一时头脑发热订下婚服的燕珩,一段时间后清醒过来,理智告诉他不能与自己的弟子在一起,将尾款付予绣娘后,却没有收下婚服,而是任由绣楼处置,“但当时绣楼的当家说世间姻缘难测,怎好说得那般绝对,做主将婚服留了下来,称哪日你师尊得偿所愿,可携信物来绣楼取回婚服。”


    明明囿于师徒身份,最不可能在一起的两人,到底是成就了这段姻缘。


    “我去绣楼时,当家已经换作她的徒弟,但婚服依旧保存着。你成年后身形有变,于是稍稍改了改,今早才被仙鹤送来。”掌门说着,将婚服自储物戒中取出,“你试试,可还合身?”


    虽然过了十几年,可是婚服被保存得极好,缎子仿佛是今年新织就的,金线绣成的纹路光华流转,多是连理枝一类有着好寓意的纹样。


    “……合身的。”楚凝将婚服拿在身前比画了一下,小声道。


    他的身材尺寸无疑是燕珩给的,哪哪都好好丈量过,又怎么会不合身?


    “还有一件哦。”掌门笑眯眯道。


    楚凝手中男款的婚服还未放下,便见掌门又取出了一件嫁衣。


    “你师尊说,合籍大典的时候穿前一件,私下里,穿另一件。”


    楚凝脸颊红透,低着头,好久以后,轻轻嗯了一声。


    ***


    下山的半月后,燕珩终于抵达魔宫。


    他浑身都是血气,不是他的血,而是一路斩杀的魔族的血。这尊杀神叫魔宫的妖魔瑟瑟不敢出,一时间都有些分不清究竟谁是人,谁是魔。


    魔君虽得到了燕珩越过界河的消息,但一直以为是哪个小魔在凡间惹了事逃回魔界,燕珩追杀完就会走,怎么也没想到燕珩的目标竟是他。燕珩杀到魔宫时,魔君还在大殿饮酒作乐。


    凛冽剑光劈开半座宫殿,侥幸未死的舞者尖叫逃窜,魔君手里血酿的酒脱手而出,他勉强挡下这一剑后,推开怀里被剑气波及已无生息的两个魔族美人,咬牙切齿地看着燕珩:“你居然敢来魔宫?找死!”


    他此刻还算嚣张,但很快,就会知道找死的人是谁。


    魔界暗红的一轮血日下,强大的灵力与魔息冲撞,很快便将恢宏宫殿化作一片废墟。魔君与燕珩交手,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明明此时身处魔界,他竟然还是落了下风。这个人的修为……这个人的修为只怕早就可以飞升上界,他为何还留在此地!


    心中已经生了惧意,但面上魔君还是努力虚张声势,怒吼道:“燕珩,你我已然进水不犯河水近百年!你这是想掀起魔族和人族的大战吗?!”


    燕珩语气淡淡:“只要在这里杀了你,人间就至少可得百年太平。”


    燕珩知道,魔族是杀不完的。


    他们诞生自混沌初开后的浊气,天地间养育万物的清气存在一日,浊气便不会消失,永远会有新的魔诞生,也永远会出现新的魔君。


    但只要在这里杀了他,至少百年,天地浊气才能孕育出下一个魔君。


    “为什么?”魔君怒视着他,“本君可曾招惹过你?”


    百年前那一败已然让他足够憋屈,但魔君自知自己不是燕珩敌手,至少表面上足够安分守己,只会悄悄放出些小魔去人间作乱,并不敢正面招惹仙门,就怕招来这尊杀神。


    “不为什么。”燕珩冷淡道,“借你项上头颅一用,做我娶徒儿的聘礼。”


    听到这一回答的魔君快被气到吐血。


    一人一魔打得天地无光,许久之后,尘沙方才散去。有小魔鼓足勇气,远远地观察此处,却见魔君被一剑钉死在一堵断壁上。


    自被列渊贯穿的地方,蔓延开冰裂似的纹路,鲜血不断从中渗出。


    感知到血里的气息,燕珩神色陡然一变。


    ……那是真儿身上,源自她魔族生父的气息!


    哪怕被魔君的反击所伤,神情也丝毫未变的燕珩,一时间再也维持不住先前的漠然。他死死盯着魔君,逼问道:“你在今年年初,是不是去过人魔交界之地?”


    魔君惊愕道:“你怎么知道?”


    他在魔界腹地憋得烦闷,去交界地转悠过一圈,但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就怕把燕珩招来。


    燕珩快要咬碎了后槽牙:“你是不是,还曾与一个半魔在一起?”


    魔君瞳孔骤缩。


    他怎么这也知道?


    他确实看上了一个半魔,那是个有点意思的女人。明明身无修为,却奇迹般地活到了成年,还在交界地带藏住了半魔的身份。


    就是人不太聪明,随便一些花言巧语,就能叫她死心塌地。


    魔君没有直接回答,但他的反应,无疑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想起自己来时看到的大殿内衣着暴露的舞者,想起那两个几乎一丝/不挂躺在魔君怀里的美人,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哄骗了凝儿……燕珩握剑时从来稳定的手,此刻竟因暴怒微微颤抖。


    “他怀了你的孩子!”燕珩怒道。


    “那又怎么了?”魔君无所谓道,“生下来的时候就基本是个死胎,我早就叫她打掉了。”


    想起这个,魔君就一阵恼怒。


    那个疯女人非要生下来就算了,他刚好也觉得玩腻了,想要回魔宫去,至于孩子死不死的,关他什么事呢?那个疯女人却要拉着他一起死,追了上来,硬是捅了他一刀。


    明明之前从没修炼过,半魔濒死之际爆发的力量,竟然会那么强大……


    怪不得,这是天地所不容之物。也就是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否则还真的很难想象,更加难以诞生的魔和半魔的孩子,最后会是多么的强。


    前所未有的愤怒涌上心头,燕珩的神情却变得无比平静。


    他看着魔君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


    楚凝在秋水筑,担忧地等了一日又一日。


    日月轮转,度日如年的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楚凝知道燕珩回来最快也得一个月,就是花上两个月,三个月的时间也是很正常的,可当三十日过去后,他心中便忍不住焦急起来。


    “真儿,真儿。”他摇晃着要师尊给真儿打的婴儿床,目中含愁,“你的师祖,爹爹的师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他看着太阳升起,又看着日头西沉。


    就在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也将消散之际,楚凝听见了房门被从外推开的声音,还没有回头,他便知道了来人是谁,泪水夺眶而出。


    不是来人,是归人。


    他急急匆匆地起身回头,还险些将自己绊倒,仿佛一只投林的乳燕,扑入了燕珩怀中。


    他丝毫不介意燕珩此刻满身血气,恨不得融化在师尊的怀抱里,啜泣道:“师尊,你终于回来了。”


    燕珩抬起他的脸,擦去他的泪,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他低声道:“凝儿,师尊回来娶你。”


    第63章 仙侠世界12 合籍。


    即将与师尊结为道侣这件事,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于楚凝而言都宛如一场梦。


    强烈的不真实感,令他好似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屏障看待这件事, 直至来到婚期的前一夜,孤身躺在榻上,那层屏障方被打破, 一切无比真实地呈现在他眼前, 叫他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


    他真的要嫁给师尊了……


    期待,紧张, 惴惴不安,各种情感杂糅在一处, 将一颗心搅得乱七八糟。楚凝迟迟无法入眠,在榻上辗转反侧。他的身边空空荡荡一片,因为他的婚事,这些天真儿被掌门抱走带了,而修士的合籍大典虽与凡间婚礼大体上不相同,但也有些许共同点, 比方说不至于婚配前双方不可见面, 但至少合籍大典前的一夜, 是不可待在一处的。


    燕珩怕楚凝认床, 把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 去住楚凝当年在秋水筑西院的卧房。然而楚凝已然习惯了在他温暖的怀抱里睡去, 乍然间不被师尊爱护地拥抱着, 不习惯得夜不能寐。


    一时间, 他既想要明日早点来,快些让这难熬的夜晚过去,又希望明日晚些来, 让他多做一会儿准备。


    心里好像住进了一只活泼爱跳的小兔子,蹦来蹦去,将思绪变成一团乱麻。


    忽然间,楚凝听见窗台响起笛声,他怔了怔,侧耳去听。笛曲清幽舒缓,曾几何时,它萦绕在自己儿时的梦里。


    楚凝睡觉很少要人哄,他从小便很乖。然而小时候有一次,宗门里的师兄坏心眼地想要逗他,给他讲了一个鬼故事,当场就把小楚凝吓哭了。


    师兄又是道歉又是赔礼,请他吃糖葫芦,请他喝糖水,带他去摸毛茸茸的小兔子,好不容易才哄得小楚凝止住眼泪。然而入了夜后,小楚凝怎么也不肯睡觉,眼泪汪汪地抱着师尊的胳膊,说如果睡着了,会有鬼怪把他吃掉的。


    燕珩说,即便在梦里,师尊也会把鬼怪打跑。


    小楚凝还是不肯睡,如果他梦不到师尊怎么办?


    燕珩想了又想,他不会唱什么摇篮曲,于是取出一支玉笛,告诉小楚凝,只要能听见笛声,便代表师尊陪在凝儿身边。


    轻缓的笛声,伴着楚凝入眠,又伴着他度过许多个没有噩梦的夜晚。


    等到楚凝彻底忘记师兄讲了什么鬼故事,他便不会睡不着了。燕珩仍时常吹笛哄楚凝入睡,直至楚凝长大了些后,二人不得不分房睡。


    时隔多年,他又听到了熟悉的笛声。


    “师尊……”楚凝喃喃唤道。那些不安的情绪皆被笛声安抚,他合上眼眸,一夜安眠。


    次日一早,楚凝被仙鹤唤醒,起身后洗漱更衣。褪去燕珩宽大的衣袍后,楚凝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禁魔绳……被师尊精心养了这么长时间,他身子渐渐好转。此时此刻,他也已然知晓师尊为他缚上禁魔绳并不是想要囚他辱他,而是为了平静他体内紊乱的灵力和魔息,调理好他的身体。


    今夜洞房花烛时,便可将禁魔绳去除,宛如拆开一件礼物。楚凝被自己的想象弄得满脸通红,大红婚服再一衬,无须上妆,便显得他面如桃花。


    他稍稍穿戴齐整后,便有师姐前来帮忙。师姐是带着食盒来的,楚凝担心耽误了时辰,师姐却笑着说道:“这是仙尊的吩咐,合籍大典可累人了,师弟要是不吃饱,仙尊可是要心疼的。”


    师姐打趣的语气,叫楚凝脸上红晕久久不散,捧着碗埋头吃,就是不敢抬头看师姐一眼。


    合籍大典流程却是繁琐,可实际上并不累人。


    累人的活,操心的事,早便被燕珩干了,楚凝只消跟在师尊身边。孤鸿峰除却秋水筑外没什么建筑,不宜用作合籍大典的场地,楚凝本以为师尊会向掌门或是其他长老借下他们峰上的宫殿,没想到燕珩直接开辟了一个临时秘境。


    境中仙霞漫天,琼楼玉宇建于云水之上。


    往来宾客,皆是修仙界有头有脸的任务,照理说面对师徒界悖逆人伦的婚事,大多人总得拿出捍卫道德伦理的态度,以拒绝赴宴的方式表示反对。可谁叫燕珩真的斩下了魔君的脑袋,震慑了整个魔族,拿出人间百年太平这项前无古人后也未必有来者的聘礼,面对如此功绩,哪怕心里还在反对,那些修真界各大宗门的宗主长老也不得不携礼前来。


    “是弟子也就罢了,”有长老唉声叹气,“偏生那弟子还是半魔。”


    有时候还真的很难说清,究竟是仙尊与自己的弟子在一起这一点更难接受,还是仙尊和半魔在一起更难接受。


    他的亲传弟子说道:“不是说那半魔不仅未曾害人,还一直斩妖除魔,捍卫正道吗?”


    长老皱眉:“可那毕竟是人族的仙尊……”


    堂堂仙尊与一半魔在一起,岂不辱没了他?最要紧的是,长老听闻那弟子离开玄明宗十年后归来时,还带着一个孩子……


    说话间,他们忽觉周身安静下来,众人目光似都聚在了一处。长老与其亲传弟子循着旁人目光看去,才知原是仙尊携着他的道侣前来。燕珩放在修真界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龙章凤姿,无论身处何处,众人总是下意识看向他,然而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竟是都被他身边人吸引了去,仙尊反倒无人看了。


    那是个未束发的美人,如墨长发披散在身后,用红缎与金饰装点着。婚服繁复,但仍依稀可见衣下身姿纤秾合度。一张芙蓉面明珠生辉,眸似剪水,唇上仿佛浅浅上了些口脂,添了几分春色。


    他起初似乎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直至仙尊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他,方露出一个浅笑来,说不出的温婉动人。


    不仅丝毫没有旁人想象中魔族会有的妖媚,反倒妙质柔明宛如仙人。


    先前都觉得仙尊娶一半魔,是委屈了仙尊,但见到美人容色后,怎么觉得……


    亲传弟子喃喃道:“怎么觉得,是仙尊占了天大的便宜?”


    **


    修士合籍,无须拜过天地,高堂,爱侣,却也需燃烧婚书,以示请天道见证。


    看见那缕青烟袅袅升入空中,楚凝恍惚间意识到,从今往后,他与师尊便是天地见证过,名正言顺的道侣了。


    他的喜欢,竟然得到了回应,从不敢奢求的事,竟在今日化作现实。


    师尊对他珍惜爱重,他甚至还说……


    “凝儿,能得你的真心,是师尊之幸。”燕珩握着楚凝的手,郑重道。


    能得到楚凝的喜欢,是他此生最幸运的事。


    这对新成的道侣并没有在大典后的宴会上浪费太多时间,楚凝更是留下师尊应付往来宾客,提前回到秋水筑做准备。


    回去时,只见秋水筑已然焕然一新,处处悬起红灯红绸,贴上囍字,玄明宗的人趁他们大典时准备好了婚房。


    楚凝换下了那身大典时的婚服,转而穿上嫁衣。正红嫁衣层层叠叠,楚凝还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穿上。


    重新挽了下头发,楚凝听见仙鹤清鸣,是师尊回来了,他连忙盖上红盖头,端坐在榻上。


    日已西沉,天色昏暗,灯笼亮起,红烛燃烧。


    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楚凝紧张得攥着自己的手指,他的视线被红盖头阻挡,只能听脚步声判断燕珩走到了何处。


    燕珩执起喜秤,将盖头挑起。红绸之下,只见楚凝眸中好似盈着柔柔春水,含羞带怯地看向他。


    “师尊……”他轻声唤道,很快又改了口,“夫君。”


    这一回,是名正言顺的夫君了。


    他与燕珩喝了合卺酒,不是烈酒,滋味缠绵,楚凝双颊含春,不只是有了醉意,还是为接下来的事。


    “夫人,该洞房了。”燕珩抬手,轻轻擦了下他艳色的唇瓣。


    楚凝羞怯地点了头,红纱帐放下,他也被放倒在床榻上。繁复的嫁衣被一件件揭开,到最后,莹白如玉的身子上,便只剩下朱红的禁魔绳。


    结被打开,红绳被抽去,燕珩见他身子微颤,温声问道:“怕不怕?”


    他们婚前并非没有欢好,可毕竟是洞房花烛夜,若觉紧张害怕,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怕,”楚凝摇了摇头,春色好似酿作了他眼中眸光,他抬腿勾缠住燕珩的腰,柔声说道,“夫君,凝儿身子已经好了,可以……让夫君尽兴。”


    想怎么对他都可以,这是仅有一次的洞房夜,他想让燕珩尽兴。


    燕珩眸色愈深,轻抚楚凝柔腻的肌肤:“夫人不要后悔。”


    楚凝没有说话,只是抬起身子,主动将自己送进了燕珩口中。


    ***


    一夜的时间,实质上可以拉长到七日七夜。


    楚凝没有后悔,因为实质上到后来,他已经完全想不了事了。待什么羞耻的话他都说过,什么羞耻的事都与燕珩做过,先前合籍大典上仿若被淡淡光辉笼罩,如明珠温润的仙人,已然彻底沉沦欲海。


    堕落的仙,或许比天生的魔更会勾人。


    “凝儿好乖。”燕珩还时不时要夸他,说他乖巧,说他好漂亮,叫楚凝更加失去思考的能力。


    到后来无须燕珩教他,他便知晓该在何时塌下腰,被吻得红肿的唇瓣微启,吐露银词。


    冰肌玉体,融成了燕珩身下一摊泛着粉意的水。


    床榻很早就不能看了,很快屋中其他地方也遭了殃。哪怕双修时燕珩不断将自己的力量渡给他,楚凝也渐渐失了力气,双目失神,面如桃花地躺在燕珩身下,每一处,都被燕珩留下吻痕,或是别的痕迹。


    明月第七回悬于天空时,燕珩才堪堪尽兴。他抱起楚凝踏入浴池,叫温热的水洗去泥泞与疲惫。


    楚凝在燕珩怀中昏昏欲睡。


    直至燕珩一句话,叫他忽地清醒。


    燕珩思忖良久,还是决定将真相告知他。他紧紧拥着新婚妻子,低声道:“凝儿,那个欺你负你,叫你怀上真儿的男人,已然被我手刃。”


    话音落下,燕珩紧张地观察楚凝的反应。


    然而没有他预想中的伤心,没有他期待有的快意,更没有他不希望看见的愤怒,燕珩只看到了茫然。


    楚凝愣了好久,只说出一个字:“啊?”


    第64章 仙侠世界[完] 与真儿的故事,就此告……


    直至听完燕珩的整个推测流程, 楚凝才知晓他们之间一直存在着一个何等离谱的天大误会。


    “真儿……真儿怎么可能是我生的!”楚凝羞恼道,“我一直心悦师尊,又怎会轻易被旁人哄骗?”


    难怪师尊当时会那么生气, 难怪师尊老是爱舔那个地方,就好似……那里有着不该在男子身上出现的事物。


    楚凝含嗔带怨地横了一眼,燕珩立时抱着他哄:“是师尊的错, 是师尊误会了凝儿。”


    实在因为那道伤疤的位置过于微妙, 世间的半魔又太过稀少,真儿还饮了楚凝精血, 以致血脉里有了楚凝的气息,辅之那魔族男子可以改变身体结构以诞育后代的说法, 才叫燕珩推理出真儿是楚凝所生这一结论。


    他的推测并非毫无缘由,但结论可谓大错特错。


    楚凝不仅震惊于师尊能想歪到这份上,更惊讶于这样他们还能在一起……他枕在燕珩胸口,小声问道:“即便我为别人生了孩子,师尊也不介意吗?”


    燕珩低声道:“师尊自然是气的,气你伤了自己的身体, 师尊自然也妒, 妒其他人拥有了你, 若那人不是良人, 师尊还要恨他欺你负你……可无论如何, 师尊仍旧爱你。”


    甜意丝丝缕缕在心中泛开, 楚凝喃喃道:“师尊, 凝儿也好喜欢你。”


    被师尊在榻上疼爱了七天七夜后, 即便禁魔绳解开,修为渐渐恢复,楚凝也觉乏累非常, 没一会儿便在燕珩怀里沉沉睡去。


    燕珩将楚凝抱出浴池,他的肌肤此刻敏感得厉害,几乎经不得任何布料的摩擦,燕珩便只为他披上一袭轻柔似水的薄纱。轻薄纱衣隐隐透出底下遍布爱痕的白腻肌体,燕珩默默在心中诵念静心咒,没有再闹他。


    心念一动,便叫折腾得一片狼藉的婚房恢复如初,只是空气中,似乎仍弥散着一股似有似无的甜腻香气。


    楚凝天生自带体香,平素香味清幽淡雅,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燕珩总觉得一到榻上,美人香汗淋漓,那幽香便化作馥郁勾人的媚香。


    燕珩将脸埋在楚凝颈间,深吸了几口,狠狠闭了闭眼,到底是压下了眸中欲色。


    他与楚凝同榻而眠,但睡得很浅,而楚凝是睡姿很乖的人,很少闹出动静,因而他任何一点特殊的反应,都能叫燕珩立时清醒过来。


    三更半夜,燕珩搂进了不知为何惊醒的楚凝,担忧道:“怎么了?”


    “……没、没事,”楚凝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燕珩说了什么话,“只是、只是做了一个怪梦。”


    燕珩微皱起眉,担心楚凝身体出了问题却不与他说,不由分说把住楚凝手腕,将灵力探入其中,转悠了一圈却未察觉异常。


    “真的没事。”楚凝枕在燕珩怀中,小声道。


    因为确实没查出什么,燕珩只当楚凝是太累了,才没睡安稳,有规律地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觉:“好好休息吧。”


    “嗯嗯。”楚凝很乖地应声。


    但是他的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确实做了一个怪梦……不,那或许不是一个梦。他识海里一个自出生起便存在的壁垒被打破了,一个小气泡从里头哭着飞了出来。


    他的脑子里突然间多出了许多东西,仿若封印记忆的阀门被打开,过去的记忆仿若泄洪般涌了出来。楚凝一时间无法消化,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此时此刻,他一边枕在燕珩心口,一边听识海里的小气泡哇哇大哭:【宿主,不是做梦,你把我忘掉了吗?】


    楚凝艰难地找到了与小气泡对应的记忆:【你是小统……等等,你先别急,让我缓缓。】


    小气泡乖乖地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但仍有更小的气泡,宛如泪珠般从它身体里逸散出来。


    得亏楚凝神魂强大,一次性多出这么多记忆也没头痛,只是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将这些记忆尽数理顺。


    原来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原来他甚至不是人,而是一尾鲛人。


    原来他是一个穿梭各个小世界,一边养育天命之人,一边积攒能量诞育小鱼苗的任务者。


    原来他与师尊,算上他们来的那个世界,已经是一起经历了三个世界的恋人……


    【小统,我都记起来了。】识海里的小鱼游上前去,拿脑袋碰了碰小气泡,【对不起,现在想起你。】


    【呜呜呜宿主,你不要这么说。】小气泡长出线条小手抱住小鱼,【都是为了保护我们,你才失去了记忆。】


    是了,“我们”。


    识海里的小鱼苗感受到楚凝的感召,飘了过来,小鱼用大尾巴,小心地将它们保护起来。


    当时事发突然,用全部力量封印识海实在是万不得已方才出此下策,还好他的三条小鱼苗,还有小统都没出事。


    【当时为了保护好宿主的身体和魂魄,我把能量都花完了。小世界的天道可能感应到宿主身体虚弱,所以把宿主变成了小婴儿,又因为宿主是半人半鱼的鲛人,天道让宿主成为了半魔。】系统说道,【宿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程序中“不可与其他人发生关系”的年龄,所以我也就没有收到能量,休眠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最近几个月,才感应到能量汇入身体,攒了很久很久,终于在今晚把屏障冲开了。】


    楚凝有些羞涩,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和燕珩洞房的这七天七夜,确实能让系统收到很多能量……


    封印识海连带着把记忆也封印住这件事,完全在楚凝的意料之外。如果他记忆还在,只怕很早的时候,就要试着勾引师尊了……


    结果没有记忆的他,囿于师徒身份与师尊的养育之恩,怎么也不敢表露心意,甚至完全不敢相信师尊也会喜欢他。可是他的哥哥,又怎么会不爱上他呢?


    他属实白吃了许多苦。


    楚凝很快又想起自己的任务来:【小统,真儿是不是就是这个世界的天命之人?】


    【是哒!】小气泡用力点头,不过圆溜溜的它点头像是打滚,【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女叙真,是魔君与一位半魔女子生下的孩子,花心滥情的魔君抛弃了她们母女,半魔女子眼见着女儿日渐衰弱,无法存活,魔君又弃她们而去,绝望之下想与魔君同归于尽,最后却死于魔君之手。在原本的故事线里,叙真会被一个大限将至的散修捡走,她在散修的教导下长大,在十岁那年埋葬寿终正寝的散修后,隐藏身份进入玄明宗修炼,拜入掌门门下,最后机缘巧合得知身世,从此走上为母报仇的道路……】


    楚凝一想到各种事件都被提前,陷入了沉默。


    小气泡乐观道:【不过天命之女只要活下来就好了,宿主就算失去了记忆,也把天命之女照顾得很好呢!】


    修真界本就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意外,天道设置的命运线也就是个参考,只要祂的天命之女不夭折,人生轨迹变一下完全没问题!


    楚凝没有在此事上纠结太久,识海里粉蓝色的小鱼用大尾巴将好不容易重逢的系统和小鱼苗包裹住,就这样陷入安眠。


    ***


    燕珩发现自从举办了合籍大典,他的凝儿便主动了许多。本来他还担心洞房花烛夜做得太过,凝儿会要求他禁一段时间的欲,然而没过几日,凝儿便只着一身轻薄的红纱,坐在了他的腿上。


    眸中眼波流转,他生了一张清纯端丽的脸,有些无辜的神情,却更加勾得人浑身燥热。


    燕珩大惊,这难道就是名正言顺的丈夫能有的待遇吗?


    他的手一边诚实地抚上柔软雪丘,一边在心里暗暗悔恨,为何平白浪费了那么多年,直至今日方将这温香软玉拥入怀中。


    楚凝也在想,怎么就浪费了那么多年?


    得知自己只能在这个世界再待十年的噩耗时,楚凝看着自己见底的能量,深觉时间紧迫,必须抓紧时间,速速与燕珩造鱼。


    恢复了过往记忆的他,勾起人来更加得心应手,本就对弟子毫无招架之力的燕珩,轻易便被勾上了榻。一开始楚凝时而叫他师尊,时而叫他夫君,后来哥哥、爹爹什么的称呼胡叫一通,一点点将男人的理智摧毁殆尽。


    情至浓时,楚凝忽地想起燕珩先前的离谱误会,燕珩居然觉得……真儿是他生的?他抓住燕珩的手,揉按自己的会阴穴,哼哼唧唧地撒娇:“夫君,弄在这里……”


    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在这一声后彻底消失。


    又是七日后,浑身酸痛的楚凝又一次下不了榻,只能躺在夫君怀里,让夫君手把手给他喂饭。


    【如果我不是半魔就好了。】楚凝眼泪汪汪。


    修士体力足恢复快,很适合大搞特搞造小鱼苗,偏偏他是个半魔,仙丹吃不得,双修时能得到的反馈也很有限,以至于每回事后,都得休息上好些天。


    加上楚凝不可能弃真儿不顾,总得亲自带真儿。真儿长大些知事后,要比她还是个小婴儿时更黏他,十年里少说一半的时间,楚凝都在带孩子。


    他也做不出太鲜廉寡耻的事赚能量,于是直至离开小世界的那一天,他也只攒够了半条小鱼苗的能量。


    【这个世界没办法了,咱们下个世界努力!】小气泡握拳。


    识海里的小鱼眼神坚定地点头。


    他也有些想族里的姨姨姐姐们了,只要下个世界攒出一条半的小鱼苗,完成了五条小鲛人的目标,他就可以回家了!


    这个世界的离别,并没有前两个世界那么伤感。


    因为这个世界除了死亡与毫无声息地消失以外,本就存在另一个合理离开的方式——飞升。


    在众人眼中,实力早就足以飞升的燕珩,等到他天资卓绝的弟子以惊人的速度修炼至大乘期,便携手与他一同飞升上界。


    修士飞升,天降异象,孤鸿峰之顶,云海翻涌,霞光万丈。


    修真界已然有太久没有修士飞升,许多人前来观瞻,试图从飞升之象中悟得几分天地大道。唯有楚凝与在离去之日,短暂恢复记忆的燕珩,知晓他们并非飞升,而是去往另一个世界。


    已然如原定的命运那样拜入玄明宗掌门门下,不过鉴于掌门和燕珩的师姐弟关系,为了不乱辈分,成为掌门亲传洛云舒弟子的楚叙真,松开握着掌门的手,跑到爹爹跟前,抓紧他的衣袖,眼泪在眼中打转。


    “爹爹,真儿一定不负您与师祖的教导,必勤勉修行,匡扶正义!”女童的声音还有些稚嫩,但说出的话掷地有声。


    “真儿是个好孩子,但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楚凝摸摸他的头顶,“最重要的是,真儿能一世无忧,平安喜乐。”


    “呜……”打转许久的眼泪,终于是落了下来。


    耳边似闻曼妙仙乐,待接引的霞光降下,众人只觉自己被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包裹。待他们回过神来,仙人已随霞光离去。


    第65章 古代世界1 废帝生存指南。


    开元初年秋, 皇宫文华殿。


    此为前朝皇帝处理政务之所,改朝换代后,被新帝沿用。两月前还是夏末, 当时留下的焦土与断裂阑干至今还未修补,前朝那些皇室贵族、贪官污吏将天下折腾得一团糟,百姓民不聊生, 眼下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 钱粮皆被拿去救济灾民,反倒是新帝与手下的开国功臣暂且都捡着前朝留下的东西用。


    朝代更替, 皇宫里的人换了一拨,栽在文华殿外的树木如往年一样叶片变黄, 秋风一吹,便有无数枯叶簌簌落下。


    殿里的茶水,已然重新灌满三次。


    从早到晚都有处理不完的政事,眼下又提到该如何处置那位暂且软禁于宫中的废帝。新帝案下,左右各坐了两位与他一起打天下的文臣将领。左相本是前朝因不愿同流合污,险被迫害至死的刑部尚书, 为人刚正不阿, 乍看上是个慈祥的老人, 行事却颇有几分狠辣。他抿了口茶水, 悠悠说道:“废帝是前朝楚氏皇族现今唯一的正统血脉, 即便是个哥儿, 也断不可留!可暂且将其封为承恩侯, 以示陛下宽仁, 待过三年五载,再安排他病逝府中。”


    他话音方落,坐在对面的大将军便眉头一皱, 身长八尺的西北汉子大马金刀坐着,粗声粗气道:“反正是个哥儿,翻不起什么风浪,他先前也就是个傀儡皇帝,自己没做什么坏事,何必赶尽杀绝?”


    坐在左相身侧的右相若有所思道:“当日攻入皇宫时,那废帝护着几个年幼宫女,虽也是楚家血脉,但其品性似乎不错。”


    大将军身侧的骠骑将军说道:“但左相所言也有道理,若有人打着匡扶前朝的名号,利用他谋反,岂不是要招来许多祸患?”


    右相又提出一个方案:“那不如便依左相所言,封其为承恩侯,只不过不杀他,只是严加看管,禁止其与外人来往,给他一个善终?”


    左相捋捋长须:“老夫觉得还是杀了好。”


    他们讨论不休,主座上的新帝却不发一言。


    他脑中忽地想起当日率军攻入皇宫时所见的一幕。身量单薄,堪称弱不胜衣的废帝展臂护住他身后几个来不及逃走的小小宫女,十二三岁的女孩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看上去也没比她们大多少的废帝,分明也因空气中弥散开来的血气脸色煞白,却一步也未退。


    他好似一件稀世的瓷器,有着坚硬的质感,却也容易被人打碎。他又似淡墨勾勒而成的美人,清隽素雅,唯有眉心一点象征他哥儿身份的朱砂,艳丽无匹。


    不自觉地,新帝在纸上勾勒出那人的眉眼。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他眉头一皱,将那张纸揉作一团。


    案下安静了一会儿,文臣武将纷纷将目光投向新帝,等待他的决断。


    然而先帝还未开口,便有侍卫来报。废帝现今被囚于承露宫,来人正是负责看守承露宫的侍卫首领。


    “陛下,半个时辰前,废帝身感不适,险些晕厥,属下请来太医,方知废帝竟然……”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侍卫首领结巴了一下,方才深深低下头去,继续说道,“竟然有了身孕!”


    “什么?!”不知几人拍案而起。


    若那废帝孤身一人,或可留其性命,但若是他怀上了前朝血脉……


    新帝的神情,陡然沉了下来。


    ***


    废帝有孕的消息,不仅在文华殿引起轩然大波,也致承露宫一片愁云惨淡。


    身子虚弱到差点晕厥的楚凝被宫女扶到了榻上,年方不过十三的小宫女敛目垂泪,握着楚凝的手不发一言。楚凝强撑起身子,摸了摸她的头顶:“我无事,不必担心。”


    “公子,您快躺下歇着。”见他面色苍白,宫女急道。


    榻上的美人身为废帝,自不可再称为陛下,可他如今在宫中,并不是哪位金尊玉贵的殿下,甚至还是戴罪之身,不知该如何叫他的宫人们,只好称其为公子。


    楚凝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平躺着有些头晕,这样会好一些。”


    宫女忙将几只枕头塞到楚凝身后,好让他枕着。


    楚凝的脸色好了些,宫女眸中担忧却更深。她年纪虽小,可也知道废帝有孕,非但不会让人对他宽大处理,反而会因为他肚子里流着前朝皇室之血的孩子,更想将他除之后快。


    偏生楚凝是个哥儿,哥儿怀孕艰难,可一旦怀上,无论是堕还是生,都得将腹部剖开。有为哥儿堕胎经验的医师少之又少,堕掉的风险说不好比生下来还大。


    这些天本就很是担心楚凝会被如何处置的宫女难过地想,为何公子偏偏就怀了孕?太医说孩子已然三个月了,那时还未改朝换代,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许多人此时此刻都在想,让楚凝怀孕的男人究竟是谁?


    但只有楚凝和住在他识海里的系统知道答案——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存在!


    这是楚凝穿越的第四个小世界,距离前一个小世界的坐标非常近。系统寻找新目标时,发觉这个小世界,居然与他们有些缘分。


    那场突如其来,导致楚凝失忆,系统休眠的时空风暴,居然也席卷了这个小世界!


    【因为小世界被时空风暴重创,所以不得不暂停时间进行修补,我们在上一个世界做任务的时候,祂才勉强把自己的世界补好。】系统说道,【可是出了一点点小问题,有许多重要角色的数据丢失,天道因为自己的能量损耗过大,想要寻找穿越者补上缺失的角色……宿主宿主,你想进这个小世界做任务吗?因为要填补的角色比较多,加上这不是很高级的小世界,所以宿主的伴侣进入这个世界后应该还是得分裂神魂,还是要失忆一段时间……但是这个小世界的天道承诺在宿主伴侣恢复记忆后,不会把他驱逐出去。】


    也就是说,他在这里,有机会和完全恢复记忆的哥哥在一起……


    楚凝正想要答应下来,便听见系统补充道:【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担任天命之人生母身份的角色数据也丢失了,小世界天道希望宿主可以补上这个空缺。】


    【……生母?】楚凝茫然,【我要变成女孩子吗?】


    【不是哦。】系统摆了摆线条小手,【宿主,在这个世界,有一部分男人也可以生孩子的哦!】


    在系统的科普下,楚凝知道了有些世界中,原来有着哥儿这样的存在。


    他们在外形上与男子无异,唯一不同便是腹中拥有女子的胞宫,与男子交合时,有极低概率可以受孕。因为怀孕的几率很小,加上自身无法使女子受孕,因此哥儿的身份极其尴尬。


    不过往往一千个人里才会出现一个哥儿,他们眉心天生有一点鲜艳的红痣,仿佛点上了朱砂,世人便是因此辨认自己产下的孩子究竟是普通男孩,还是一个哥儿。


    这个小世界的天命之子,便是一个哥儿产下的孩子。


    那位哥儿曾是傀儡皇帝,改朝换代后被新帝封为承恩侯,软禁在一座前朝高官留下的府邸中。他不堪寂寞,勾搭上了一位看守他的侍卫,一来二去竟意外有了孩子,悄悄生了下来。事情败露后,相关人员皆被处死,新帝自然不会放过天命之子这个流着楚氏皇族血脉的男孩,然而天命之子被前朝余孽悄悄偷了出去,从小洗脑他,要他时刻铭记楚氏王朝与谢氏伪朝的血海深仇,有朝一日,举兵恢复楚家的统治。


    很长一段时间里,天命之子一直以恢复旧朝为己任,直至他成年之后,机缘巧合之下离开那座蓄兵的深山,亲眼看见在新帝统治下的太平盛世,又知晓了天下被楚家统治之时,皇室与贪官是如何鱼肉百姓,令人间生灵涂炭,也知道了养育他的前朝旧党,只是想利用他争权夺利,再培养出一个傀儡皇帝。天命之子最后大彻大悟,不愿人间再起战火,在揭露了前朝余孽的阴谋后,归隐江湖。


    系统简单介绍了一下天命之子的命运线后,说道:【天道考虑到宿主可能不愿意和其他人发生关系,可以跳过勾引侍卫这个步骤,直接怀孕!】


    于是乎,此时楚凝怀着的孩子,实际上并不存在生父。


    时空风暴席卷这个小世界,恰好是起义军攻入皇城的一个月前,之后天道便暂停时间修补世界,直至楚凝与他的哥哥进入这里,填补上那些缺失的主要角色,时间才重新开始流淌。


    那个时候,孩子就在楚凝的肚子里。


    楚凝过来的时候,旧王朝日薄西山,已然无力回天,身为傀儡皇帝的楚凝权力非常有限,只能尽力护着身边那些无辜的宫人。他只当自己消耗了太多精力,才觉身体虚弱,直到今日险些晕倒,他才意识到自己虚弱至此,只怕是孩子的原因。


    系统检测着楚凝的身体数据,忧心忡忡道:【可能因为宿主的身体是被临时调整为哥儿的,所以怀孕的不良反应更大。宿主如果觉得很难受的话,可以用一点能量修补身体。】


    【不必。】楚凝可宝贝能用来造小鲛人的能量,根本不舍得多花,【只是觉得有些累,我多休息休息便好。】


    他说的是实话,楚凝只觉身子虚弱无力,但没有感到疼痛,完全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即便真的要动用能量,那也得用在剖腹产子这样的时候。


    【好吧。】系统靠近了和他贴贴,【宿主不舒服一定要和系统说哦,系统又有私房能量了。】


    楚凝哭笑不得,怎么感觉系统每攒下一点私房能量,就交代在自己身上了?


    这样可不好,他很需要能量,系统也得攒下一点家底。


    既然如此,他得抓紧机会从哥哥身上薅一点……


    楚凝不知道哥哥究竟填补了哪些个重要角色的空缺,但此时此刻,他已经发现了哥哥的一道分身。


    正是那推翻了前朝统治的新帝,谢云谏。


    楚凝在榻上躺了好一会儿,身子好受许多,疲惫感却如潮水般袭来。在睡着之前,他暗暗心想,像他这样柔弱无助,还有了身孕的废帝想要活命,看来,只能想法子把新帝勾引到榻上了……


    第66章 古代世界2 “忍者”。


    暮色沉沉, 承露宫只点了零星几盏灯,宫室掩藏在黑暗之中,不见日光下的华彩。宫侍们皆闭口不言, 走动时亦不发出丝毫声响,只有巡逻的侍卫路过时,能听见轻甲走动时发出的深沉声音。


    前朝的宫人一部分被放出宫去, 一部分下了大狱, 还有一小部分宫外已无家人可以依靠,又无处可去的宫侍, 暂且被留在宫中。这些人多是被卖进宫中的宫女,或是已不知来历的老嬷嬷老太监, 这群人里头难说会不会混入忠心前朝的细作,因而新帝并不用他们,全被遣来服侍废帝,事实上是将他们圈在一处,方便监督与管理。


    被圈禁在承露宫的宫人心中惶惶不安,许多人亲眼见过一些前朝侍卫与宫侍被攻入皇宫的起义军斩杀, 他们唯恐自己成了下一个, 格外谨小慎微, 恨不得被当作空气。


    入夜没多久, 守门的侍卫遥遥看见新帝前来, 正欲俯身行礼, 却被新帝身边的亲卫示意不要声张。


    新帝换下了平素的朝服, 只着一身低调的玄黑衣袍, 然而他气质渊渟岳峙,不威自怒,叫人依旧不敢窥探天颜。新帝径直步入露华宫的主殿, 随行亲卫守在了门外,并未跟上。


    主殿是起居之所,在此侍奉废帝的宫女见他前来,连忙下跪行礼,未呼万岁,便因新帝冷淡的一眼止住了声,只能焦急地看着他走向床榻,掀开床帏。


    前朝留下的皇宫宫殿大多恢宏大气,承露宫却不同,被称起于云水之上,花林之间,建筑华美精巧,殿内锦天绣地。落下的床帏有一重薄锦,两重轻纱,被撩起时,金线修成的云水纹仿佛在流动,徐徐露出之后宛如谪仙的美人。


    他身后垫着几只软枕,双手交叠身前,纤长浓密的睫毛低垂,睡颜格外沉静。怕他受凉的宫女在他睡着后为他盖了一张锦被,被子不厚,但谢云谏判断不出,废帝的肚子此刻是否微微隆起。


    三个月份的胎儿本就不太显怀。否则也不至于直至他今日险些晕倒,太医把脉过后,方知晓他有了身孕。


    竟是有了身孕。


    兴许是因为肚子里有了一个小小胎儿,美人清丽素雅的面容,添了几分将为人母的柔柔光辉,叫人只想将他揽进怀中怜惜爱护。然而谢云谏的目光落在他用手护住的腹部,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一时间想不清,自己究竟是因废帝为楚氏皇族延续了血脉而发怒,还是仅仅因为废帝怀了别人的孩子发怒。


    好似在睡梦中觉察到他冰冷的视线,榻上美人的眉蹙了蹙,不出几息就从梦中醒来。但人还未完全清醒,只见他明眸失神,好似还没看清坐在床边的人是谁,下意识呢喃唤道:“哥哥……”


    谢云谏的神情又难看了几分。


    他是把自己误认成了谁?


    心中如此想着,男人攥住了楚凝伶仃细瘦的腕子,沉声问道:“你在叫谁?”


    美人这时方才彻底清醒,瞧见他眼中怒色,仿佛受了惊的小动物般挪开视线,长睫颤抖。


    看上去一副格外可怜柔弱的模样,实际上心里在和系统吐槽:【好凶哦。】


    【宿主的伴侣现在应该还没有恢复记忆。】系统说道,【但是这个小世界的天道给了宿主伴侣进入的许可,失忆只是分裂魂魄导致的,等到分身齐聚,应该很快就能想起来。】


    可是分身齐聚,得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是他目标里的最后一个小世界了,如果攒不到足够的能量就得加班,时间相当宝贵。楚凝决定不管哥哥有没有记忆了,反正先勾引了再说。


    系统有点怀疑:【宿主……你真的知道该怎么勾引人吗?】


    也不能说楚凝完全不会,以前多多少少勾引过,可那都是确定关系以后的事。如今他和伴侣分身的身份一个是废帝,一个是新帝,真的没有问题吗?


    【放心吧,不会多难的。】楚凝很自信。


    这个自信绝大多数来自眼前的男人,别看此人此时还很正经,但经历过前几个世界后,楚凝早已看透此人色鬼的本质。


    谢云谏哪晓得楚凝心里在想什么,只看到他长睫不安地颤抖,好似雨中蝶翼,以为自己吓到了他,心中竟生起淡淡懊悔。


    只是他仍记着眼前是流淌着楚氏皇族血脉之人,哪怕心已经软了下来,明面上仍未给出好脸色。然而对着此人又说不出重话,只得扭头看向瑟瑟发抖的宫女,冷声问道:“可已用过晚膳?”


    他问的自然是楚凝。


    这种明明本人就在眼前,非要问其他人的行为十分诡异,但宫女压根不敢多想,如实回道:“公子睡了两个时辰,还未用膳。”


    “前去传膳。”谢云谏说罢,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按朕的份例,再做些梅子粥。”


    听出新帝竟是要留下用膳,宫女心中大惊,可根本不敢表现出来,只又担忧地看了楚凝一眼,领命离去。


    晚膳很快便送了上来,验过毒后,宫女本想照例留下来服侍,然而却被新帝的亲卫请了出去。厚重的宫门关上,一时间,室内仅剩下楚凝与谢云谏二人。


    谢云谏对一桌佳肴兴致缺缺,注意力全在佳人身上。前朝这位貌美非常,宛如仙人的废帝低眉顺目,似是不敢正眼看他,咀嚼吞咽时不发出任何响动,极为安静。


    谢云谏吃东西也不怎么出声,但他吃得很快,行军打仗时也没工夫给他慢悠悠地吃饭,总是三两口便囫囵下肚。而楚凝细嚼慢咽了半天,碗里的米饭也未见浅上多少。


    “是这顿饭不合胃口……”谢云谏敲了敲桌面,沉声道,“还是因为朕在这里,才叫你食难下咽?”


    “不敢,”楚凝摇了摇头,竟抬眸直视谢云谏,“只是因为罪民怀了身孕,所以吃不太下东西。”


    谢云谏神情陡然一变。


    楚凝极少见他动怒的模样,尤其是面对自己。他身子轻颤,心中有些委屈,但还是不闪不避地看着谢云谏。


    谢云谏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不怕朕将你与肚子里的孽种一并处死?”


    楚凝说道:“陛下不会。”


    谢云谏怒极反笑:“你怎知朕不会?”


    当然是因为他知晓,哥哥永远没法对他狠心。


    楚凝如此想到,然而哥哥还没恢复记忆,一些事情且不说他能不能完全相信,解释起来也格外麻烦。楚凝索性放下玉箸,翩然起身,越过阻在他和谢云谏之间的长桌,竟是直接坐在了谢云谏腿上。


    软玉温香,叫谢云谏瞳孔骤缩。


    先前还显得温顺怯懦的废物,此时此刻变得胆大妄为,坐在人腿上还不算完,还抬手环住了新帝的脖颈,任由衣袖滑落,露出其下白生生的藕臂。


    清雅的幽香快迷了谢云谏心智,但他还是强行固守心神,沉声问道:“你这是何意?”


    问得出话,却推不开人。


    “罪民只是……迎合陛下的心意。”美人的呼吸好似都带着兰香,明明生着一张仿若仙人的清绝面容,做出的事却好似艳情话本里勾人的妖精,“罪民现在做的,不就是陛下想做的事吗?”


    男人呼吸粗重了几分,可仍在嘴硬:“你莫要胡言乱语。”


    “若是陛下无意,又为何要将罪民安排进承露宫?”楚凝把脸靠在谢云谏肩头,“惩戒犯错宫人的戒堂,关押犯错妃嫔的冷宫,不是更适合我这个前朝废帝?可陛下偏偏要让罪民住进承露宫,陛下莫不知承露宫乃前朝太祖皇帝为冠绝后宫的贵妃在天然温泉上建造。意为居于云水,承君雨露……”


    谢云谏下意识辩驳:“朕分明是……”


    分明是见他弱不胜衣,不自觉心生怜惜,又听闻承露宫的温泉水可以温养身体,方才将废帝安排在这里。


    这一理由,终究是没能道出。


    若直言是他因对废帝生了情,让他在承露宫中养身体,还不如让人以为是他对废帝生了欲,要他在承露宫中……承君雨露。


    楚凝坐在谢云谏怀中,很容易便能感觉到男人因他的话恼羞成怒,怒然大勃。他继续火上浇油,纤纤玉指抚过男人的喉结,在他耳畔说道:“罪民自知罪不可赦,不敢奢求自由身,愿在榻上侍奉陛下,任君处置……只求陛下垂怜,留我与孩子的性命。”


    只怕世间没有人,能受得了他这般言辞暧昧地乞怜。


    男人喉结滚动,呼吸粗重,看着楚凝的目光好似要将他吃了。


    识海里的小鱼得意地甩尾巴,告诉小气泡:【小统你休眠吧,我这边没问题了!】


    眼见着一开始不通人事,单纯无比的宿主在历练三个小世界后,勾引男人手到擒来,一开始就黄纸一张的系统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只大感佩服。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它一个小系统能看的了,小气泡和宿主道了一声晚安后就关机休眠,和小鱼苗们睡在了一起。


    楚凝感觉到男人的大掌抚上了他的后腰,顺着腰线下滑,之后熟悉的流程,即将水到渠成地发生。


    小鱼自鸣得意,虽然哥哥现在没有恢复记忆,和自己还算得上敌对关系,但勾引起来依旧易如反掌啊易如反掌。


    楚凝勾起唇角。


    下一秒,他被男人扣住后腰按在怀里,只听男人咬牙切齿道:“好好吃饭!”


    楚凝唇角的弧度僵住了。


    “米饭吃不下,那就喝些梅子粥。”谢云谏冷着脸将特地让御厨准备的梅子粥拿过来,甜粥散发着梅子清香,滋味酸甜可口,正适合因怀孕胃口不佳的孕妇食用。谢云谏让楚凝侧坐在他腿上,亲手舀了一勺粥,往楚凝口中送去。


    楚凝懵懵地吃了,咽下去后才觉不对。


    他看向谢云谏的目光很是迷茫,仿佛要验证男人是不是突然间不行了,抬指想要碰碰他身下。


    谢云谏额角青筋暴起。


    什么东西仿若活物似的在楚凝指下跳了一下,指腹才觉热烫,便被男人攥住手腕拉开。男人哑声警告:“老实些,给朕吃饭!”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分寸,怀着孕还不知道顾及身体,还承君雨露……真不怕死在榻上!


    怒火欲/火烧得谢云谏眼睛快要发红,然而喂楚凝喝粥的动作,倒很是温柔。


    楚凝人快傻了。


    什么情况,他这都忍住了?


    第67章 古代世界3 谢下惠。


    楚凝已然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吃饭。


    自进入这个世界, 他便怀上了孩子,这是他第一次受孕,哪怕已然养过好几次孩子, 仍不自觉感到手忙脚乱。


    系统告诉他,天命之子必会诞生,无论如何天道都会尽力保证孩子顺利诞下, 正常情况下流产的可能微乎其微。这对楚凝来说是件好事, 他可以不用太操心孩子的安危,然而孩子的身体不会出问题, 他的身子却一日日虚弱下去。


    胎儿会本能地汲取母体的养分,怀孕正是要注意补身体的时期。然而也是因为胎儿的存在, 叫楚凝总是没有胃口。


    他刚穿越来这个世界时,时值盛夏,楚氏皇朝一日日走向消亡,每一日大臣们都为前线兵败如山倒的战报互相推诿,打不过,降不得, 于是背地里便一个个计划着收拾细软, 趁起义军打进皇城前逃跑。这一时期, 自然没有人顾得上本就是傀儡的皇帝, 宫室里的冰盆总是空的, 室内闷热难忍, 打开窗户, 外头吹进来的又多是热风。御厨也在敷衍了事, 总是将放至发馊的菜送上来,楚凝几欲作呕,自然无法下咽。


    可以说沦为废帝后的日子, 要比他当皇帝时还好。


    清润酸甜的梅子粥,他不知不觉就喝了一整碗。梅粥开胃,那些吃不太下的菜,此刻竟也顺眼了许多。


    谢云谏夹了菜喂他,期间一直不把人放开。


    “多吃些肉。”他语重心长地叮嘱不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的哥儿,坐在他腿上的人臀还是软的,只是腰肢细得厉害,轻易便能摸到骨头,半点也看不出是怀孕的人。


    谢云谏晓得一个皇朝的末期会是什么情况,这人自怀孕后,大抵是没被好好照顾过。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平息下去没多久的怒火又烧了起来。究竟是何人令他受孕,竟不负责任至此?


    哪怕心里已想将那人凌迟处死,但谢云谏没立刻问出来。直至确认楚凝吃饱了,方才逼问他。


    只见美人长睫轻颤,眼眸低垂,别过脸去,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谢云谏心生怜惜,可仍硬着心肠逼问他:“孩子的父亲是谁?”


    美人咬着下唇,不发一言。


    谢云谏在脑子里飞快思索那奸夫的可能人选,前朝的文臣武将,守卫皇宫的侍卫,甚至是……一些血脉较远的皇室宗亲?谢云谏很快便意识到楚凝能接触到的外男实在太多,这么想根本想不出来。


    于是只能捏着他的下巴,迫他看向自己,怒道:“不过一个弃你于不顾的窝囊男人,你还要替他隐瞒?”


    楚凝心道自己哪是想隐瞒,而是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根本不存在啊!


    他没法说出实话,毕竟这个世界没有玄幻因素,在哥哥恢复记忆以前,想来是没法让他相信自己在没有男人的情况下怀了孕。楚凝只得闭口不言,眼眸微微湿润,倔强地看着谢云谏。


    落在男人眼中,便是一副对那奸夫用情至深,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他的模样。


    谢云谏嫉妒得快要发疯:“表现得如此痴情,却还想要爬上朕的床榻?”


    楚凝索性顺着他的话,凄然说道:“为了孩子的性命……罪民别无选择。”


    话音方落,楚凝便觉身下蓦地腾空,他被男人拦腰抱起,惊慌之下抱住了男人脖颈。


    抬眼便看见男人额角青筋暴起,显然已在失控的边缘。


    他被谢云谏扔到了床上。


    床上垫了好几层褥子,楚凝没觉得疼,只是视角天旋地转,叫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待他回过神,只见火冒三丈的男人倾身压了上来。


    虽说他本就是故意惹男人生气的,只为气得男人对他做先前没有做完的事,但男人震怒时的暴戾气息,还是叫楚凝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在那个男人面前,他也会露出这副情态吗?想必早便欢喜地投入男人怀中,用那双玉臂环住男人脖颈,哪会流露出分毫惧色?


    谢云谏全凭想象将自己气了个半死。


    一双眸子变得暗沉至极,目光好似要将眼前的猎物吞吃入腹。他身形本就矫健,居高临下俯视楚凝时,肩背弓起的弧度,叫他更似一只野兽。


    哪怕知道自己轻易不会流产,楚凝还是忍不住抬手护住了自己的腹部。


    他本能的动作,却进一步刺激了谢云谏。


    “待朕查出那男人是谁……”谢云谏大掌掐住他的脸,放出狠话,“必叫那男人跪在床下,好好看看你是如何怀着他的孩子,却在朕身下婉转求欢的!”


    说罢,谢云谏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去。


    楚凝仰面躺在榻上,傻愣了许久,才意识到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脸不敢置信,男人方才看似凶狠,实际上根本没舍得用力,以他的手劲怕是能强行将人下巴捏碎,却没在楚凝脸上留下一道指痕。


    什么情况,他这就走了?


    楚凝茫茫然地坐起身,被扔到床上后,他衣裳与长发难免变得凌乱,可只有他自己晓得,谢云谏连半点出格的事都没有做。他就好似一只被人类蹂躏得毛发凌乱的猫咪,正喵喵叫着等待人类得寸进尺,把脸埋进他肚子吸,人类却忍者附体,硬是放下他走了。


    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楚凝气得捶了捶枕头。


    次日白昼,日上三竿之时,系统悠悠从休眠状态中醒来,根据他的经验,如果晚上要发生什么事,宿主第二日多半得睡到中午。


    然而它却看到了不知已醒了多久,正坐在窗边绣一件小衣服的宿主。小气泡从楚凝识海里飞出来,又疑惑地绕着宿主飞了几圈,只见楚凝眼尾不见绯红,唇色也是淡淡的樱色,瞧不出半点春情。


    觉得不对劲的宿主,连忙查了查能量入账的情况。


    它很快便惊呼一声:【宿主,昨晚的能量怎么只有这么一点!出什么意外了吗?!】


    本就还生着闷气的楚凝,听见系统的话,一不小心就绣错了一针。他一边把线挑出来,一边闷闷道:【他扔下我,走了。】


    【什么!】小气泡大惊失色,【难道我们认错分身了?不对不对,宿主的判断肯定不会错……是不是突然有事把他支开了呀?】


    【没什么事,大抵是因为我怀着孕,他不敢做什么。】楚凝叹了口气,他相信哥哥绝不是变了心,而是担心他的身体才没做下去。虽知哥哥也是好意,可头一回勾引不成,楚凝心里还是有些郁闷。


    小气泡飞向楚凝腹部,衣物遮掩下的身子,实际上已然有了浅浅的弧度。只是三个月的婴儿还太小,如果不是御医明确把出了喜脉,任谁来都会以为这是小肚子,而不会认为楚凝是怀了孕。


    楚凝方才正在绣给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小衣服,他眼下被软禁承露宫中,无事可做,索性便给孩子准备些衣裳。鲛人擅纺织,擅制衣,虽然已经离开鲛人族很长时间了,但楚凝仍旧没有生疏这些从小习得的手艺。


    用过早膳后,他绣了快一个时辰,眼睛有些酸疼,索性先将小衣裳放下,与系统一起将目光落在自己肚子上,抬手轻抚那浅浅的弧度。


    楚凝小声道:【他还不会动呢。】


    他能感觉到肚子里孕育了一个小小生命,可这个小生命现在还不会给他回应。


    【因为他还太小了吧。】系统查了一些资料,【一般来说,要四个月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胎动呢!】


    楚凝期盼道:【那只需要再等一个月了。】


    小气泡贴在他的肚子上,感受着他的体温,亲昵地蹭了蹭。


    皇城四季分明,秋风凉爽,阳光温暖而不炽烈。楚凝和系统一起,很舒服地晒了一会儿太阳,差点睡去,直至听见耳边传来小宫女怯生生唤他的声音。


    他扭头看去,只见小宫女端着木托盘,托盘上有一只瓷碗,轻声说道:“公子,这是陛下吩咐太医院送来的补汤。”


    楚凝伸手将瓷碗接了过来,小宫女着急地想要说什么,可是这承露宫安插了许多谢云谏派来的侍卫,到处都有耳朵,她不敢将心里的话说出口,只能着急地看着楚凝。


    “没事的,别怕。”楚凝温声安慰他。


    他知道小宫女在害怕什么。


    她怕谢云谏命太医院送来的汤下了毒,要他腹中孩子的命,甚至直接要他的命。但楚凝知道哥哥不会那么做,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他。


    哪怕看他腹中的孩子再不顺眼,考虑到哥儿身体的特殊性,还是只能咬着牙给他补身子,帮他顺利把孩子生下来。


    楚凝喝完了补汤,微蹙起眉:“不太好喝。”


    不知道掺了哪些药材,熬出来的味道格外奇怪。


    小宫女捧出一包酸梅:“公子,这也是陛下让人送来的。”


    楚凝没怎么表现出孕吐的反应,并非身体完全没感到不适,只是恶心的感觉不强烈,他都忍了下来。他接过那包酸梅,取了一颗含入口中,补汤带来的恶心感顿时缓解许多。


    小宫女紧张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见过了许久都没发生不好的事,她方才放下心。


    她不是一开始便服侍楚凝的宫女,过去楚凝身边的宫人都是把持朝政的皇亲国戚与文臣武将安排的,只为叫楚凝无论前朝后宫,都时时在他们掌控之中。那些宫人手头都不太干净,皇宫被攻破后,尽数被下了大狱,反倒是她们这些平日备受欺压的小小宫侍,留得性命。


    当日大太监与大宫女们收拾金银奔逃,一些十二三岁的小宫女们慌不择路逃进楚凝的寝宫,本以为陛下会将她们推出去挡刀,不承想陛下反倒将她们护在身后,后来她们便被安排来照顾沦为废帝的楚凝。小宫女深深记得那道虽然瘦弱,可依旧坚定挡在她们身前的身影,是以虽然改朝换代,可在照顾废帝这件事上,依旧尽心竭力。


    人放松下来后,注意力转移,小宫女的目光渐渐落在了楚凝给孩子绣的小衣服上。


    “公子绣工真好。”小宫女小声惊叹。


    楚凝见她杏仁似的眼睛亮亮的,格外喜欢小衣服上的绣样,温声说道:“你有素色的帕子么?我为你绣一张吧。”


    小宫女连忙摇头:“这怎么可以,我只是个奴婢……”


    楚凝按住她的唇,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摇摇头道:“不要这样说自己,我已然不是什么皇帝,亦是戴罪之身,并不高你们一等。这些时日,你们照顾我费了许多心力,我如今身无长物,没什么能够答谢你的,也只能为你绣张帕子。”


    “公子……”小宫女鼻尖酸涩,说不出话。


    楚凝做皇帝的时候,也没受到什么优待,尤其在起义军攻入皇城前的那一个月,楚凝拒绝为任何一道大臣拟定的圣旨盖上御玺,不配合的表现叫他的处境雪上加霜。


    这宫中多是恶人,但小宫女知道楚凝是个好人。


    她实在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公子与他肚中的孩子都能活下去。


    小宫女找出一张素色的帕子,捧在手中递给楚凝。楚凝拿起针线,看着女孩笑道:“将你那些小姐妹也唤来吧。”


    小宫女用力点了点,跑出去叫人。


    谢云谏午时来到承露宫监督楚凝吃饭时,便见他身边围了一圈十二三岁的女孩,楚凝为一朵花绣上最后一针,浅笑道:“好啦——雪栀,素荷,云雀,还有杨柳,你们的名字,都绣在帕子上了。”


    名叫雪栀的女孩兴奋地接过绣了栀子花的帕子。


    这些小宫女个个都还是孩子,她们被卖入宫中无家可归,即便改朝换代也只能继续留在宫里,楚凝现在这副模样,倒跟做了她们的娘亲似的。


    谢云谏心想,难道怀了孕的人都是这样的么?


    他瞥了一眼身边的亲卫,亲卫心领神会,沉声道了一句陛下驾到。方才那些雀儿似的小宫女们立时又变回一只只怯生生的鹌鹑,排成一排想要行礼,还没跪下,谢云谏一挥手,亲卫们就将她们请了出去。


    楚凝毕竟是有身子的人了,动作要慢其他人好几拍,他不过刚站起,还什么都没有做,便被谢云谏揽住腰肢。


    这人对他的喜欢藏都不藏,偏偏就不肯动他。


    楚凝心中微恼,抬起头便在谢云谏下巴上亲了一下,这是谢云谏始料未及的事,看见男人错愕的目光,楚凝踮起脚,又在男人唇上亲了一下。


    “你……”谢云谏呼吸微重,只因楚凝拉过他的一只手,放在了自己柔软的雪丘上。


    “我身子难受,”楚凝强忍着羞耻,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男人,“想要……想要陛下怜惜。”


    楚凝实质上就没正经勾引过人,轻松暴露了自己勾引只会打直球的事实,毕竟男人以前直钩都咬,拿须费劲勾引。


    谢云谏深吸一口气,掌下雪丘手感极好,这还是隔着衣物的情况下,不敢想象若是没有布料阻隔,入手将是何等细腻柔滑的触感。


    而他轻易就能将这人吃干抹净,这人都已经将自己送到了他嘴巴边上。


    但谢云谏,又一次忍住了!


    “去吃饭。”谢云谏沉声说道,横抱起人便往餐桌走去。


    又是吃饭!


    再一次勾引失败的楚凝,恼羞成怒地咬了一口谢云谏的肩。


    第68章 古代世界4 谢云谏,不行。


    谢云谏铁了心要做那柳下惠, 百般勾引不得,楚凝赌气地扔了筷子,别过脸去不看他。


    可偏偏他又禁不得哄, 谢云谏捧出一碗酸甜开胃的梅子酥酪,说几句好话,楚凝就被哄得喂饱了自己。


    用过午膳, 楚凝开始犯困, 京城的秋日凉爽,是适合午睡的好时节。谢云谏将他抱在怀中, 轻轻揉着他的肚子,助他消食。起初楚凝还有些害怕, 他知道哥哥绝不会伤害他,可毕竟肚子里有了孩子,人不免紧张许多。


    但谢云谏的动作很温柔,让他慢慢放松了下来。


    上榻后便解了外衫,薄薄一层里衣,清晰勾勒出微微凸起的腹部。三个月大的胎儿还不太会动, 安安静静睡在楚凝的肚子里, 谢云谏心情格外复杂, 他讨厌不起楚凝的孩子, 可又恼楚凝怀了别人的孩子。


    若这个孩子是他的, 简直是天下第一等幸运的事。


    但谢云谏很快又想到, 他已然做了皇帝, 这天下无一物不是他的, 楚凝是他的,他肚子里的孩子也算是他的。既然那废物男人自己守不住,就别做孩子的爹了。


    这般一想, 谢云谏心中的郁气消散不少。


    替怀里的人揉了一会儿肚子,他便舒服得眯起眼睛,仿佛一只慵懒的猫儿。都说猫的身体像是水,可以轻松穿过任何狭小的地方,谢云谏只觉楚凝的身子也软得好似没有骨头。


    这只猫儿困得快要睡去时,伸出爪子勾住人的衣袖,嗓音含糊地撒娇:“别走,留下来陪我……”


    谢云谏歉疚地在他眉心亲了一亲:“还有许多政务需要处理,用晚膳时我再来陪你。”


    猫儿不满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可也懂事得没再闹。


    等到楚凝睡着,谢云谏轻手轻脚地将他平放在榻上,正准备回文华殿面对那堆积如山的政务,便发现衣袖还被楚凝抓在手里。


    他鬼使神差地解了外衫,睡梦中楚凝将衣裳团了一团,抱进怀里,侧过身继续睡。衣物上残余的气息,好像叫他格外安心。


    谢云谏心里又畅快了几分,不管那男人是谁,楚凝现在依赖的男人是他。


    他替楚凝盖好被子后,起身离开承露宫的主殿。直至他离开,守在外头的小宫女们才被允许进入殿中。不论是宫女还是侍卫,看见谢云谏身上的外衫不见了,都流露出惊诧之色,只是他们不敢声张,纷纷低下头去,藏住眼中异色。


    待谢云谏不见人影,小宫女们才敢在角落里小声说话。


    一个刚去看了看楚凝情况的小宫女说道:“我刚刚瞧见陛下的外衫正被公子抱在怀里。陛下和公子,该不会……”


    她们对视一眼,神情皆是不敢置信。


    陛下是当今天子,公子是前朝废帝,他们二人,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据说陛下先前忙于战事,无心婚配,以至于登基后后宫空置。这个年纪的男子,除非有些毛病,不然多是要娶妻的。公子生得这般好看,陛下看上公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雪栀忍不住说道。


    她手里还捏着楚凝为她绣的帕子,在她眼中公子千好万好,若有人不喜欢他,那才是瞎了眼了。


    云雀歪了歪脑袋,神情有些迷茫:“那以后我们是不是不该叫公子,该叫娘娘了?”


    她身边的杨柳连忙捂住她的嘴:“就你着急,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等到封妃的旨意真下来了,你再改口也不迟!”


    云雀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巴。


    素荷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忧心忡忡地看向楚凝所在的方向。她是小宫女中最年长的一位,心中的忧虑也要比其他人多些。她知道公子貌美心善,陛下倾心于他并不稀奇,可公子毕竟是前朝废帝,是……一个已然怀了孕的哥儿。


    此刻只是这般活着,都已然如履薄冰,封妃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素荷只敢在心中暗暗祈祷,期望陛下当真对公子有情,无论如何,都能善待他。


    ***


    傍晚时分,谢云谏如约来陪楚凝用膳,楚凝觉得他主要是想监督自己。


    一把楚凝喂饱,就急匆匆赶回文华殿批折子,无视了楚凝晚上一起睡的邀请,气得识海里的小鱼气鼓鼓地拍了拍尾巴。


    小气泡苦恼道:【怎么办宿主,他要是不来的话,今晚就一点能量都薅不到了。】


    本来人在的时候,最多也就拉拉小手抱一抱,获得不了多少能量,现在人都不来,那就半点也拿不到了。


    楚凝深吸了一口气:【我有办法,他会来的。】


    最后一次,他再试最后一次!


    鱼的眼里闪过坚定的光。


    当夜戌时三刻,正在文华殿批最后一批折子的谢云谏听见守在承露宫外的侍卫来报,称楚凝不久前请了太医。


    “怎么突然传唤太医?”谢云谏眉立刻皱了起来,“可是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应当无碍,林院使亲自为楚公子把的脉,称是孕期的一些正常反应,开了剂安神方子便走了。”侍卫说道。


    林院使为太医院之首,自楚凝上一次因为身体不适险些晕厥后,谢云谏便令林院使专门负责诊治楚凝。


    谢云谏信任林院使的医术,但事关楚凝,他终究是放不下心,搁下朱笔,匆匆摆驾承露宫。


    到时只见承露宫内的灯大半熄了,值夜的宫女守在殿外,称楚凝已然睡下。


    谢云谏却觉不对,时间尚早,楚凝怎么会这么早歇息?他心中更是担忧,立时进殿。殿中只在床帐外点了一盏孤灯,柔和的烛光笼罩着方寸之地。


    透过半透明的床帐,隐约可见榻上躺着一人。听见谢云谏因心急没有藏住的脚步声,榻上的人颤了一下,显然还没睡着。


    谢云谏更担心楚凝是因为身体不适才早早上榻,连忙将床帐掀开,然而挑开绸缎与轻纱组成的床帐,看见帐中的风景的一瞬间,他瞳孔骤缩,呼吸一滞。


    只见榻上躺着一个除却一层红纱,便不着一物的美人,半透明的红纱下,隐约可见宛如凝脂的肌肤。就这么一层纱什么也遮不住,谢云谏清晰地看见了他因怀孕凸起的腹部,与再往下……


    谢云谏抓着床帐的手,青筋暴起。


    美人含羞带怯地看着他,见他不肯过来,便撑起身,跪坐在榻上。居高临下的角度,叫他红纱下身体的曲线一目了然,他抬起手臂,环住谢云谏的脖颈,软玉温香贴上了他高大挺拔的身体,颤声道:“陛下……”


    谢云谏死死盯着他,可身体硬是一动不动。


    楚凝有些恼了,这男人到底咬不咬钩。他急得索性扯掉了那层红纱,一片雪白顿时毫无阻碍地进入谢云谏眼中。


    随即,他狠狠闭上了眼,别开脸。


    楚凝:“……”


    楚凝恼羞成怒:“谢云谏,你是不是不行?”


    光是直呼天子名讳这一点,谢云谏就能立刻将他下了下狱,更别提后面还加了个不行。然而谢云谏根本无心计较此事,哑声问道:“朕听闻你请了太医,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楚凝快被他气笑了。


    “陛下难道瞧不出,我哪里都不舒服?”他的话叫谢云谏立时睁开眼,紧张地看了过来,然后便见楚凝咬牙切齿说道,“就等一个男人给我好好治一治。”


    谢云谏看着他,只觉他平日温柔娴静,风姿动人,此刻因生气眼睛睁得圆圆的,与平常不同,但也格外活泼可爱。


    眼前的人哪里都好,就是太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谢云谏伸出手,就在楚凝以外这男人终于准备做什么的时候,眼睁睁看着谢云谏的手越过他,拎起堆在一旁的被子,披在楚凝身上,给他裹了个严严实实。


    “睡吧,别闹了。”谢云谏摸摸他的长发,将他放在了榻上。


    楚凝傻愣愣地看着他。


    许久后,他忍不住说道:“谢云谏,你如果真的不行,找太医看看吧。”


    谢云谏当然找过太医。


    不过问的不是自己的问题,他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每每想到楚凝就忍不住怒然大勃,他问的是楚凝的身体。


    楚凝的身子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因为气血亏虚,半点也折腾不得,必须好好养着。


    或者说,他怀了孕这点,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林院使忧心忡忡地表示,这世间哥儿本就不多,哥儿怀孕更是极为罕见之事,自受孕伊始,直至十月产子,期间必须慎之又慎。哥儿不同女子,一旦流产,坏血无处可去,必须剖腹将死胎取出,期间任何疏漏,都会危及性命。


    谢云谏又问哥儿孕期可否行房事,联想到宫中那唯一一位怀了孕的哥儿,林院使被这问题吓个半死,但还是委婉地劝他最好不要,至少此时不要,等到怀孕四月以后,胎儿状况稳定,或可尝试。


    谢云谏直接打消了这一念头。


    无论如何,也不能用楚凝的身体冒险。


    只是,楚凝为何频频向他求欢?谢云谏心中不解,询问林院使怀孕的人需求会不会更为旺盛?林院使一边担心自己知道得太多会不会被灭口,一边硬着头皮表示不无可能,但还是以安危为重,莫要贪图享乐。


    谢云谏又连续问了许多问题,最后得出结论:怀孕的人身子虚弱,得好好养着;怀孕的人心思敏感,得好好哄着;怀孕的人需求旺盛,但可不能纵着他胡来。


    此时此刻,刚阻止楚凝胡来的谢云谏,试着哄楚凝休息,然后就被人迎面扔了一枕头。


    楚凝恨恨地想到,事不过三,谢云谏,既然你不行,那就不要怪我!


    第69章 古代世界5 孩子新爹一位。


    一封密报, 在半月后终于呈至谢云谏案上。


    那是谢云谏命人打探的前朝后宫秘辛,简单点说,便是与楚凝有关的信息。谢云谏示意正在汇报战果的大将军程况稍等片刻, 先行拆了密报。


    只看了寥寥数行,谢云谏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楚氏皇朝行至末年,皇族大宗已然完全被小宗与群臣架空。楚凝的父亲, 早就入了土的灵帝只有四位皇子三位公主, 其中三位皇子皆被几个亲王联手暗害,公主亦早早出嫁, 楚凝这位年纪最小的皇子偏生又是个哥儿,亲王们正是打着大宗后继无人, 皇位便要落进小宗手里的主意。


    然而群臣也瞅准了皇权衰落的时期,想要趁机争权夺利。他们心知放任强势的亲王继位,手中权力必会缩减,因而全力扶持楚凝继位。皇族旁支与文臣武将僵持了整整一年,直到灵帝的尸身都停得面目全非,皇族一方才终于让了一步, 同意楚凝继承皇位。


    但楚凝本身并无任何权力, 他只是皇位上的一个摆设, 皇权实质上分散到了亲王与权臣手中。


    这两方能暂时妥协, 扶持一个傀儡皇帝, 但他们显然无法长久忍耐被对方分权, 两方的平衡岌岌可危, 即便没有起义军推翻他们的统治, 他们自己也会斗争起来。


    上一次动了歪心思的是皇族旁支,趁群臣反应不及暗害三个皇子,这一次动了歪心思的是权臣, 楚凝继位的第三年,在他年满十六之时,权臣就试着往他后宫塞人。


    塞的,自然是男人。


    先是前朝左相想把自己的孙子送进宫里当皇夫,在皇族的阻挠下没成。于是又想着把左相一党的御史大夫的儿子送进去,依旧遭到皇族的阻拦。皇族给出的借口多是陛下年纪尚小,此时怀孕伤身,若生产过程中有个三长两短,有碍社稷安危。


    虽说皇位上的只是个傀儡,但为了不被另一方找到借口攻讦,明面上臣子们还是不能不将皇帝的命当一回事。可皇族血脉的延续也关乎国家社稷,皇族只能阻拦一时,待到楚凝年满十八,朝中有关替陛下遴选皇夫的声势愈发强烈,皇族的拖延也愈发无力。


    皇族与群臣不同,群臣能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宫,他们却不能。但他们也能找一些与皇室沾亲带故的外姓贵戚,与保皇派的臣子。一时之间,楚凝几乎每日都被安排与各种各样的男人见面。


    看到这里时,谢云谏险些把密信撕了。


    但直至前朝被推翻,皇夫也没被选出来。


    还得多亏皇族与群臣互相制衡。自己不能生的人,决定不了生出来的孩子是谁的,为了确保楚凝怀上的是固定一人的血脉,皇夫一时间只能有一位。为了这唯一的名额,两派斗得不可开交,直至起义军的崛起,更大的危机出现在眼前,他们才渐渐消停。


    然而根据密探打探到的消息,在楚氏王朝即将崩溃的那段时间,这两方人,好似终于定下了一个皇夫人选。


    “徐敬……”谢云谏神情阴沉下来,喃喃念出这个名字。


    等在一旁的大将军眼睛一亮,忍不住出声道:“陛下看的可是前线战报?前朝秦王、楚王率领的叛军皆不成气候,自立为王的左相亦已被枭首。只有那徐敬有些棘手,他不同于前朝那些虫豸,为人端肃清廉,用兵如神,从不克扣军饷,从不骚扰百姓。其他地方的百姓被那些虫豸鱼肉多年,我军将士一到,百姓纷纷迎我军入城,只有那徐敬镇守的甘宁二州,军民一体,久攻不下。”


    同是带兵的人,虽是敌人,但大将军语气里暗带赞叹之意,显然也很敬佩这位徐敬的为人。


    谢云谏知道徐敬,他与其背后的镇国公府,一直是前朝最坚定的保皇派。


    前朝即将覆灭之际,皇族想让徐敬与楚氏皇族绑定得更紧,群臣也想得到徐敬手下军队的庇护,因而捐弃前嫌,联手想推徐敬成为皇夫,甚至直接安排徐敬在宫中住了几日。根据前朝一些大太监大宫女的口供,楚凝与徐敬相处之时合乎礼数,但因为这些宫人本就对楚凝不上心,因而竟然没人敢断言,二人在那几日里没发生什么。


    后来前线传来战报,徐敬匆匆赶回甘州宁州,之后便一直被起义军牵制在二州之内,直至前朝被推翻,也未能回援京城。


    而他离开的时间……


    谢云谏脸色愈发难看,徐敬离开的时间,竟是能与楚凝怀孕的时间对上!


    大将军见谢云谏脸色阴沉,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徐敬其实对前朝不算十分忠诚,之前宁州大旱,负责赈灾的官员贪了赈灾粮,被他直接斩于殿上。后来他常年镇守甘宁二州,其实是被贬过去的。再之后两军交战,徐敬也多有退让之意。臣认为,或许可以不费兵卒,游说徐敬降于我朝。”


    谢云谏神情依旧没有和缓的迹象。


    身长八尺的莽汉,罕见地体会了一把坐立不安是何等滋味,大将军挠了挠头发:“那什么……陛下,我娘托我给小弟送些家里做的月饼,我能不能过去承露宫一趟?”


    谢云谏闻言愣一下。


    他这些时日又是忙于政务,又是操心楚凝的身子,竟然忘了,中秋就在今日。


    程况的小弟即是镇守承露宫的侍卫首领,今日当值,无法与家人团聚。外人难以随意进宫,但程况这些年与谢云谏出生入死,君臣二人情谊深厚,因而托了程况,看看能不能与家里幼子见上一面,送些东西。


    谢云谏挥了挥手:“你去吧,让左林陪你去,路上不会有人拦你。”


    程况连忙跟着谢云谏身边的亲卫前往承露宫。


    而谢云谏仍看着那封密报,目光落在徐敬二字上,眉头久不舒展。


    ***


    今日是中秋,楚凝早早便起来,带着几个小宫女一起做桂花香囊。


    午时听见谢云谏身边的侍卫前来传报,称陛下今日忙于政务,无法过来陪公子用膳。楚凝只是淡淡一笑,半句体贴的话也未说。


    小宫女们私底下暗暗交谈,公子这些时日,好似和陛下闹别扭了。


    面对旁人时,公子还浅浅笑着,可陛下一旦现身,公子脸上的笑容便会淡去。小宫女们心中惴惴不安,唯恐公子惹怒了陛下,然而陛下非但不恼,还小心翼翼对待着,补品流水似的往宫中送,还送了不少珠宝首饰与丝绸衣物,不过大部分都被公子退回去了。


    楚凝明面上还得谢云谏留了点面子,私底下直接淡淡说道:“眼下百废待兴,正是用钱的时候,楚凝对金银珠宝不感兴趣,陛下不必咬着牙抠出这些东西讨人欢心了。”


    谢云谏:“……”


    确实把钱都投进民生,自己过得算是勤俭的穷皇帝欲言又止,最后无言以对。


    被拒绝了三回的楚凝,也将陛下冷处理了。饭和药倒是照吃,但人是不留了。


    这一日,他将阴干的桂花细细研磨成末,掺入龙脑一起塞进前些日子绣的香囊里。小宫女们抱着桂花香囊,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话,没了前些时候的不安与拘谨,好似一只只活泼的小鸟。


    案上还多出十几只香囊,是楚凝连着绣了好几日方才绣好的。


    小宫女们不由奇怪地想,公子自己的香囊已然被他收进怀里,若是要送陛下,那也只送一只,多出了这么多,是要送给谁呀?


    她们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香囊被装进采桂花的小篮中,送给了驻守在殿外的侍卫。谢云谏继位时间尚短,他信不过前朝宫里的人,新的人也还没来得及招,因而他身边没什么太监宫女一类的宫侍,暂且用的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亲卫。


    中秋夜留下的侍卫皆未成家,成家的早换了班陪夫人过节去了。这些也就二十上下的青年见多了刀光剑影,闻惯了鲜血的腥味,却不曾收到过这样盈着淡淡桂花香味的香囊。


    绣样精致的香囊静静躺在软白的掌心,一针一线皆出自这双宛如柔荑的手。侍卫们接过香囊时,僵硬地不敢碰到楚凝的手,好似任何触碰,都是玷污了白玉似的美人。


    楚凝带着一串小宫女,最后来到侍卫首领程凌前,温声说道:“程侍卫,这些时日多谢你。”


    他走近时,只觉有淡淡香风迎面而来,也不知是他做香囊时沾染上的桂花香气,还是他自带的体香。程凌跟其他人一样,身子僵住,舌头好似打了结,好不容易才说出一串连贯的话:“公子客气了,卑职只是尽忠职守,没做什么。”


    楚凝自小木篮中取出一只香囊,递予程凌:“楚凝身无长物,只在宫中寻得一些针线,又捡些桂花做了香囊,还望程侍卫不要嫌弃。”


    程凌忙诚惶诚恐地接过,哪会嫌弃。


    他脑袋在发晕,心好似也要跳出嗓子眼。他晓得有些地方女子会制作香囊送给情郎,他也晓得楚凝没有这个意思,毕竟他每个值守的侍卫都送了,但是……


    程凌看了一眼掌中,长到这么大头一回收到的香囊,脸颊开始发烫。


    他还没来得及道谢,便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大喊:“程凌,你小子脸咋红成这样子!”


    “我没——”程凌下意识地狡辩,然后便见楚凝盈盈笑着看向他,脸没出息地更红了。


    “还说没,你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程况大步上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娘让我给你送月饼,你最爱吃的馅!还特地多做了一些,你记得跟弟兄们分着吃了啊……”


    程况话音渐弱。


    只因他来到自家小弟身边后,终于看见了那张原先背对着他的脸。


    美人明眸如水,带着几分好奇,看向这张突然出现的生面孔。


    程况也呆呆地看着他。


    他眼前清丽出尘的美人,长发简单挽着,着一身无甚装饰的素衣,提着铺着一层桂花的小篮,身边还簇拥着四个小宫女,叫他莫名想起了儿时在一座庙中看见的,端庄柔美的散花天女像。


    程况的脸噌地一下也红了起来。


    “这位是……”楚凝疑惑地看向程凌。


    程凌忙说道:“是我大哥,程况,也是……”


    “我知晓,”楚凝浅笑道,“还是大将军。”


    大将军分明是个职位,可由楚凝说出,却好似带了几分缱绻意味,仿佛是在夸赞情郎。


    程况脑袋一阵阵发晕。这是废帝?这应该是废帝吧!打扮不似太监,又不是侍卫的男人,那便只有废帝了。


    程况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楚凝,人都傻了,废帝原来生得这般好看么……


    “恰好,多做了一个。”楚凝看了看小篮,取出最后一只香囊,“大将军若是不嫌弃,请收下吧。花好月圆,也愿将军今后,平安顺遂。”


    围在楚凝身后的小宫女,一时紧张地抓住了楚凝的衣摆——这可是最后一个香囊了!陛下、陛下还没收到呢……


    然而楚凝,还是将香囊送了出去。


    香囊上,绣着花好月圆的图样。


    落入程况满是老茧与伤痕的手中,显得无比小。程况小心翼翼地托着它,几乎不敢用力,像是怕要将它揉碎了。


    “多谢公子……”


    答谢的话散在风中。


    忽有一阵风过,卷来一些沙尘,迷了楚凝眼睛。他蹙起眉别开脸去,程况下意识紧张地伸手,差一点就放在了楚凝的身上。


    还是见此人弱不胜衣,方一时没敢用力。


    “可、可是沙子进眼睛了?”程况紧张道,“要不我替你吹吹……呸呸呸,让宫女替你吹吹?”


    “不必……没进到眼睛里。”楚凝揉了揉眼睛,“害将军担忧了。”


    眼尾被他揉得绯红,眸中带着泪光,抬眼看人时,显得楚楚可怜。


    程况连自己手脚都不知放在何处,手就一直悬在楚凝肩头上方,直至耳边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程将军,东西既然送完了,还不快些回去?”


    程况一扭头,就见陛下冷冷看着自己。


    第70章 古代世界6 妻管严。


    秋风忽起, 几要将人的衣袂卷携,纠缠在一处。程况抬手将将要放在楚凝肩头的动作,仿若是要将人揽入怀中。


    这二人一人清丽出尘, 一人高大英挺,此刻距离极近地站在一处,倒似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只是落入谢云谏眼中, 这一幕却显得无比碍眼。


    看见他到来后, 程况立时将手收了回来,楚凝亦后退一步。见二人拉开距离, 谢云谏心里却没畅快几分,他们这仿若偷情被发现的动作, 使谢云谏更是烦闷。


    “陛下,那臣先行告退。”程况讷讷道,不知为何,有种偷人被抓的心虚感。


    “爱卿先前不是提起劝降徐敬一事吗?”越过程况,行至楚凝身边时,谢云谏淡淡道, “此事交由你负责, 爱卿明日便启程前往甘宁二州吧。”


    程况一怔, 正想说些什么, 却见陛下揽过前朝废帝腰肢, 手指抚上他绯红的眼尾。废帝起初好似有些不情愿, 泛着泪光的眼眸含嗔带怨地瞪了他一眼, 但也只是略作推拒, 很快便随他去了。


    这不似委曲求全,倒似寻常恋人闹了别扭。


    程况抓紧了手里的香囊,怕将香囊揉坏了, 又蓦地松开。他心中心虚感更盛,精神亦有些恍惚,他好像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谢云谏的亲卫上前“请”他离开,程况往承露宫外走去,只是要穿过一座赤桥时,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陛下正搀着废帝步上台阶。废帝有孕在身,衣食住行皆得处处用心。他此刻孕期尚早,还不到难以行动的程度,陛下非要搀扶着他走,似乎有些大题小做,可程况却觉得若是他的娘子,他一定也如此小心。


    可他……不可能是他的娘子。


    程况握着那桂花香囊,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


    谢云谏提起徐敬,除了要支开程况外,同时还想看看楚凝的反应。


    只是楚凝那时眼睛不舒服,见他来,又刻意别开脸去,谢云谏没能看清他的神情。


    暂且将疑问压下,一进室内,谢云谏便抱着楚凝,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细细观察他的眼睛,询问道:“沙子真没进眼睛里?”


    “没有……”楚凝这般答了,谢云谏却担心他不说实话,还是吹了两下。楚凝觉得痒,一边躲一边推搡他,谢云谏看着,觉得他跟小猫似的。


    这只小猫的爪子格外巧,谢云谏看着桌上没有收拾干净的做香囊的材料,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朕的呢?”


    楚凝装作不知:“你说什么?”


    “朕的香囊。”谢云谏只好说明白了,向他讨要。


    他观察细致入微,早便发觉这宫中值守的侍卫,几乎人手一只香囊,许多人已然直接将香囊挂在腰上,精致的绣样一见便知出自楚凝之手,连那刚来的程况都有。


    楚凝微笑道:“陛下怎的问出这般没有自知之明的话?”


    谢云谏:“……”


    楚凝还生着气,哪会叫谢云谏好过,他数着今夜在承露宫值守的侍卫人数,特地做出那些个数量的香囊。本来多出来的那一个,是要送给谢云谏身边的亲卫的,好叫他知道亲卫都有他没有,只是程况恰好来了,楚凝想着反正有一个已然送了弟弟,另一个索性送给哥哥。


    看着谢云谏郁闷憋屈又不敢说什么的神色,楚凝得意地勾起了唇角。


    谢云谏晓得他是故意使坏,可又拿他毫无办法。


    意识到今日是中秋后,他抓紧把几份要紧的折子批了,剩下的堆至明日,赶来承露宫与楚凝过节。他来时便已时近黄昏,没多久天便彻底暗了下来,宫灯盏盏燃起,晚膳过后,谢云谏陪着小没良心的吃月饼。


    他们坐在窗边,窗外花好月圆,谢云谏用一把银叶似的小刀,将月饼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块。楚凝本不是挑食的人,只是怀孕后,许多东西都吃不下,甜的不行,咸的也不喜欢,吃辣的伤身子,油腻的看都不看一眼。谢云谏便让御厨多做些开胃的酸甜吃食,此时送来的月饼,也是紫苏酸枣馅的。


    用过晚膳后,旁的东西楚凝吃不了太多,只吃了半个月饼。谢云谏吃完另一半,两个人待在一处,也算圆满。


    “陛下今夜是要留下来吗?”楚凝发现谢云谏好似没有走的意思。


    谢云谏将他抱在怀里,一起看窗外的明月:“前些天都是你想要朕留宿,怎么,现在不肯了?”


    提起这茬楚凝就来气,他勾引得都那么努力了,三回,整整三回,可谢云谏没有一次留下来!楚凝气得扭头想咬谢云谏,却被男人制住:“别乱动,怀着身子呢,还这般闹腾。”


    他这话起了效果,楚凝在意肚子里的宝宝,果然不动了。


    谢云谏轻抚着他的腹部:“是不是又大了一点?”


    “好像是的。”肚子是一点点变大的,楚凝自己没什么感觉,直到谢云谏提起,他才发觉好似是大了许多。


    谢云谏的手落至楚凝腰带上,见他没有拒绝,才将腰带拆开。白皙的腹部很快便呈现在烛光下,谢云谏合了窗,免得夜风叫楚凝受凉。


    楚凝在自己的世界里,腹部其实能看到明显的肌肉,毕竟他是一条每天在海里游来游去,运动量不小的鱼。只是穿越后,他的身体会根据小世界的身份做出一定改变,比如说现在这个世界,他原是个没有实权,不被善待的傀儡皇帝,后又沦为废帝,身体自然强健不到哪里去,腹肌就极不明显。


    本来就很不明显的腹肌,这会儿被肚子里的胎儿撑开,彻底瞧不见了。


    看着自己微圆的孕肚,楚凝小声道:“会不好看吗?”


    谢云谏亲了亲他的耳垂:“凝儿怎样都是好看的。”


    本来放在孕肚的手,一会儿后缓缓下滑,楚凝心中一惊,下意识抓住了谢云谏的手腕。


    “你、你这是做什么?”楚凝颤声道。


    “凝儿先前,不是一直想让我做这样的事吗?”谢云谏换了自称,此时此刻,他们不是新帝与废帝,只是共度佳节的一对眷侣。


    谢云谏先前顾忌楚凝的身体,一直不愿做。只是今日所见,叫他心中警惕顿生。


    不把这小孕妇喂饱,怕是他要转而去勾引别的男人。


    谢云谏一句话,便叫楚凝失了反抗。他的手仍放在谢云谏手腕上,只是没有再用力。


    仰躺在谢云谏怀里的人,唇间很快便逸散出喘息,一两声后他便觉羞耻,咬住了下唇。充血的唇瓣,渐渐由浅淡的樱色变作糜烂的殷红。


    “别忍着,叫出来。”谢云谏说道,“我想听。”


    怀里的人实在很乖。


    他一说,便强忍着羞耻,不再压抑那些好听的声音。楚凝大多时候发出的都是带着些许哭腔的轻哼声,那些娇哼,与男人变得粗重的喘息杂糅在一起。


    忽然间,楚凝放在谢云谏腕上的手掌不自觉地收紧,他身子猛地颤动了一下,扬起修长白皙的脖颈。


    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回落。


    他双目失神地躺在谢云谏怀中,许久之后,被硌着的感觉才让他意识到了什么事。他起身撑着桌面,并拢双腿,扭头询问男人:“你……你要不要?”


    谢云谏摇了摇头,将他抱回怀中。


    “我怕控制不住,伤到你。”谢云谏低声道。他怎么可能不想要楚凝,先前每一回拒绝他,都已经动用了极大的自制力。只因他知晓那时他尚可控制自己,但以他对楚凝的痴迷,一旦真的做了什么事,只怕他会收不住。


    谢云谏拿衣物随意擦了擦后,抱起楚凝去往浴池沐浴。这座前朝太祖皇帝为宠妃所建的承露宫,实为皇宫最为奢华之所。无数隐秘管道将天然温泉水过滤后注入浴池,经由另一出口流出,一日十二时辰活水流动不绝。谢云谏怕楚凝在浴池中跌倒,一直将他揽在怀中。


    温热的温泉水,托起楚凝的身体。


    “我问了御医,承露宫的水温不高,还可滋养身体,每日可以过来泡一泡。”谢云谏对楚凝说道,“但时间不可过久,身边亦不可离人。”


    他属实做了许多功课。


    楚凝轻轻应了声。怀孕以后,他常觉腰酸背痛,被温水的浮力托着,确实觉得舒缓不少。


    楚凝翻了个身,环住谢云谏脖颈,眉微微蹙起,有些担忧道:“你真的没事吗?”


    他仍能感到自己被抵着。


    “无事……”谢云谏的后一个字只发出短促的一声,便被堵在唇齿间。


    楚凝抬起头亲上了谢云谏,一只手,沉入水中。


    与他唇齿相贴了一会儿,楚凝稍稍与他分离,轻声道:“我帮你,只是用手……不会有关系的……”


    谢云谏胸膛剧烈起伏,深深看了他一眼,复又吻住了他。


    谢云谏主导的吻,总是比楚凝热烈许多。


    楚凝亲人时,只是贴贴嘴唇,蹭一蹭,好似小动物在表达亲昵,而谢云谏每每要把他柔软的唇瓣吮得红肿,舌头也伸进去,勾住他的软舌纠缠,掠夺尽他肺腔里的空气,直至把人亲得快喘不过气,才放过他一会儿,等人缓过来了,又低下头继续亲。


    楚凝帮了他多久,谢云谏也就亲了他多久。


    最后一次被放过时,楚凝眼眸含泪,委屈地说道:“手好酸……”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谢云谏喘着气,在他耳边说道:“凝儿说些好听的。”


    “哥哥……”楚凝努力回忆哥哥最喜欢听他说哪些话,“夫君……快一些,凝儿要不行了……”


    谢云谏眸色暗沉,抓住楚凝的手,自己摆弄了两下,终于放过了他。


    等楚凝被抱出浴池,明明也没做什么,人已然疲倦得昏昏欲睡。


    谢云谏为他擦干了身子,拿出一件肚兜替人穿上,楚凝只看了一眼,完全没提出异议。


    “不介意?”谢云谏有些惊讶,还以为楚凝又会与他闹一番。


    楚凝埋在他怀中轻哼了一声,不就是肚兜,他在上个世界早就穿过了。


    谢云谏没再为他穿上亵裤,抱起人就往床榻走去。他显然没有尽兴,但也晓得在楚凝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以前,出月子以前,他是别想做什么了,只好将一切心思都深藏在心底,欲求不满地抚摸着楚凝顺滑的大腿。


    这人有时候好没良心,连个香囊都不肯给他,这时候倒是大方,任亲也任摸。


    快要睡去的楚凝,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强撑起身体。谢云谏跟着直起身:“可是要拿什么东西?我去就好。”


    楚凝摇了摇头,他没打算下床。手在床边一摸,打开一个暗格,从中取出了什么东西,转手就塞进谢云谏手里。


    谢云谏看着手里的香囊,愣住了。


    香囊散发着桂花香,上面的图案不是楚凝送其他人的花好月圆,而是一条活灵活现的大尾巴小鱼。


    “送你的。”惦记着的事解决了,楚凝安心地缩回谢云谏怀里,“给你的香囊,我一早就做好了。”


    谢云谏一时间没忍住,按着楚凝亲了又亲,亲得人拿手推他,嗔怪道:“你别闹!”


    谢云谏也有问题想问他:“你是比较喜欢当将军的,还是比较喜欢当皇帝的?”


    他语气有些酸溜溜的,实际上是在吃徐敬的醋,可楚凝却误以为他吃程况的醋。


    哥哥实在是脑子出问题了,他什么时候喜欢上过哥哥以外的人。


    楚凝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陛下下回传唤御医,倒是不必问下半身行不行了,问问自己的脑子行不行吧。”


    他不再理人,闭眼就睡。


    照理说,他一个废帝这般跟新帝说话,实在很没道理。


    但谁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谢云谏意识到自己大抵是个妻管严的命,可非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其他人想被管,还没人管呢!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