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傀儡皇帝炮灰4 这花瓶里的花也会如同……


    脱下过于繁复的皇帝朝服, 姬云予甚至浑身起了一层虚汗,连里衣都泛着潮意,全数换过一遍等身上干干爽爽的, 他才照例喝下被裴砚清端来的药。


    只是下朝以后裴砚清的表情一直不太好看, 连带着姬云予都有些发愁。


    “别想太多了,说不定他这个人只是性情耿直了一些,没什么坏心思呢。”


    回过神来,裴砚清扬起一个有些浅的笑,心里显然觉得这说法太过异想天开, “你说的对。今天上朝是不是累到了,我就说你不用去,嗓子还好吗,我宣太医来给你看看?”


    “上朝前太医已经请过平安脉了,只是吸了一口冷风而已,没什么事的。”


    姬云予说着,熟练的将自己塞入裴砚清的怀中,像是两人还在皇子府里一般互相依靠着。只是他忘了, 如今两人的身份早已改变, 自然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开始悄然变质。


    视线触及窗边空荡荡的素色花瓶,姬云予揪起裴砚清还未换下的青色朝服研究上面的花纹, 状似无意一般道:“你好久没有摘花送给我了。”


    这是两人从前约定好的事,当初的裴砚清捧着那个由自己亲手烧制的花瓶, 红着一张脸向他表述心里的情意,还发誓他一定会一直一直慕恋他,连带着这花瓶里的花也会如同他的情谊日日盛放。


    自那以后,裴砚清每日清晨都会在花园里摘下最漂亮的一朵放入花瓶中,就算是最寒冷无花的冬日都会折出一朵纸花代替。


    因此就算是搬到了皇宫, 姬云予还是把这个在众多精美瓷器中显得格格不入的花瓶带在身边,只是里面的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枯萎了下去,直到被小耳当做垃圾全数丢了出去。


    裴砚清没有在意,他仍然想着那位威胁感十足的睿王,轻轻将姬云予放至床上,“小云,我最近太忙了,晚上还有迎睿王回京的宫宴,午饭让小耳在旁边伺候吧,我先走了。”


    照例在姬云予的发顶落下一吻,裴砚清转身离开了寝殿。


    姬云予有些失落的下床将那空荡荡的花瓶拿在手里,裴砚清从前留下的指纹都在上面清晰可见,可他好像逐渐看不清对方的心了。


    但下一刻小耳将午膳端了进来,他将心里的胡思乱想压下。


    坐在桌旁,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只剩下小耳布膳时碗筷轻轻碰撞的声音。


    姬云予知道对方听不到也说不了话,于是旁若无人的念叨起裴砚清,“我现在可是皇帝了,居然敢把我晾在一边,等晚上一定要让你好看。”


    小耳毫无反应,只是在姬云予胃口缺缺没有吃几口就要放下筷子时才露出有些焦急的神色。


    经过这一个多月,姬云予差不多也知道小耳想表达的意思,也怕自己吃太少连累对方被裴砚清责怪,于是又拿起筷子吃了一些。


    “吃不下了,撤了吧。”


    这可能是姬云予这几天吃的最多的一次,小耳低着头收拾,面色平和,显然是完成了裴砚清交代给他的事。


    吃完午膳,姬云予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话本子消食,看到里面状元郎抛弃糟糠之妻的剧情时有些迟滞的将视线挪向一旁案几上的花瓶。


    转瞬他又觉得自己的小心思有些可笑。怎么可能呢,他现在可是皇帝,要抛弃也是他抛弃他才对。


    就算这样想着,但姬云予还是失去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趣,起身去了床上,阖上眼睛打算小憩一会儿,却没想到等他再睁眼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去,裴砚清就坐在不远处的书桌前,和以往一样批着奏折。


    心里顿时被安定的情绪取代,姬云予也感觉身体有力气不少,刚起身就被裴砚清敏锐的捕捉到。


    “先别起来。”裴砚清站起身将开了个小缝的窗户关好才走到床前,“你才刚睡醒,别着凉了。”


    姬云予笑笑,一张睡的红扑扑的脸比以往多了几分艳色,让裴砚清有些闪躲的挪开了视线。


    “晚宴是不是要开始了?”


    一边帮小皇帝穿衣服,裴砚清一边回答他的问题,“快开始了,今天的晚膳可能还是你一个人,我还要去宴厅里看看。”


    姬云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遵从了内心,“我们一起去吧。”


    “没有皇帝让臣子一直代自己出面的。”


    听着姬云予的话,裴砚清手下的动作停顿一瞬后又再次轻柔的动作起来。


    “小云,睿王的目的不明,你今天上朝已经是高看他,如果今晚再出面,只会让他的气焰更嚣张。”


    但姬云予却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本来就拖着这样的身体,如果让他清楚我病成这样,甚至对他毫无威胁,万一他确实有所图谋,我们可能真的会连一丝机会都没有。”


    裴砚清知道姬云予的心思剔透,却不知道他会想到这么多,他压下心里的讶异,在心里衡量了一番,还是同意了对方要去参加晚宴的决定。


    “如果不舒服一定要早点说,不要硬撑着,我们已经给足他面子了。”


    有爱人陪着姬云予自然无所畏惧,“放心吧,我有分寸。”


    说是晚宴,其实只能算是一场家宴,皇室的人都已经死的已经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公主外加捡漏登上皇位的姬云予,为了不让场面太过冷清,裴砚清没有将这场晚宴设在大殿里,只是安排了许多乐人与舞女,才让现场看起来热热闹闹的。


    萧凌湛坐在下座,一双眼睛盯着中间的歌舞,心里却不如表面安静。这皇帝到底要搞什么名头,都已经什么时间了还不出现,至少那位裴侍郎得到吧。


    神色有些低沉的喝下一杯酒,萧凌湛兴致缺缺的将酒杯放下。这酒还没有他自己亲手酿的酒烈,真是无趣。


    终于,太监的通传声响起,“皇上驾到!”


    萧凌湛没想到新皇真的会来。不是说他身体不好连上朝都不会到场,怎么他才刚露面第一天就已经让他见了两次了。


    压下心里的疑惑,萧凌湛垂下头行礼。


    “平身吧。”


    是和早晨上朝时一样的声音,不是假冒的。萧凌湛第一次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裴侍郎真的只是一个靶子,其实揽权的还是皇帝?


    “这算是家宴,大家不用拘束。”


    萧凌湛看着上首仍然被遮掩了个严严实实的新皇,暗自撇了撇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是觉得容貌太丑无法见人吗?


    他看了一眼对面各有风情的公主们,心里觉得应该不至于,这姬姓的皇家在各国都是出了名的貌美。只是如今人丁凋零至此,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将这份美貌遗传下去。


    丝竹乐声再次响起,舞女款款起舞,公主们都安安静静,一个个都如同最精致的花瓶,生怕她们所不熟悉的新皇将她们其中哪位指婚给对面的蛮子。


    裴砚清还真有这样的打算,还是姬云予拦下了他,毕竟是他的同胞姐妹,都是金枝玉叶,万一被这不知道是敌是友的睿王欺负了可怎么办。


    裴砚清坐在萧凌湛的对面,他朝对方举起手中的酒杯,“睿王殿下不必拘束,皇上圣体有讳不宜饮酒,这杯由微臣来敬。”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萧凌湛挑不出裴砚清一处错误。


    心里的想法逐渐笃定,一旁的侍女帮他斟满了酒杯,他拿起朝着裴砚清举起,而后一饮而尽。


    裴砚清很满意于萧凌湛的识抬举,但对方的下一句话就险些让他维持不住笑意。


    “微臣实在想敬陛下一杯,陛下既然不宜饮酒,也可以以茶代酒,了却臣子的一桩心愿。”萧凌湛已然自己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抬手朝上首敬去。


    屏风挡着,裴砚清也无法去查看姬云予的表情,只是下一刻,对方的声音轻浅的从屏风后传来。


    “那我、朕便以茶代酒。”


    萧凌湛爽朗一笑,完全无视公主们嫌弃的目光,“陛下英明。”


    酒过三巡,这场小宴会也该落下帷幕,可就在侍女给姬云予端来今晚要喝的药时,被毫无察觉的陛下不小心打翻。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看着跪在一旁不敢抬头看一眼的侍女,姬云予摆了摆手说没事。


    “陛下可有事?”听见声音,裴砚清有些焦急的朝屏风看去。


    “无事,只是打翻了一杯茶而已。”回答完,姬云予压低声音,“快收拾了吧,可不能让裴侍郎知道了。”


    侍女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手脚利索的将打翻的碗收拾干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陛下要说打翻的是茶。


    “陛下,这药……”


    姬云予立刻比了个嘘的手势,侍女也彻底看清了当今圣上的脸庞,不过瞬间她就死死的低下了头。虽然直面圣颜,但如此的惊鸿一瞥,就算被罚也不觉得可惜。


    “这药实在太苦……怎么沾到衣服了,我得去换换,不能被砚清发现了。”


    退下去的那一刻,侍女听见了陛下小小的嘀咕,她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对方不过是刚满十八连弱冠都未到的少年。


    看着沾了药渍的衣角,姬云予招招手让守在一旁的小耳带他去更衣。


    裴砚清毫无察觉,但萧凌湛一对耳朵异常灵敏,听见了那有些虚浮的脚步声,知道新皇怕是出去了。


    于是他给身后自己带着的随从打了个手势,便起身以散散酒意的理由离席。


    离开了这座小殿,外面倒是一片安静,还能窥见御花园的景色,水榭亭台,如同泼上墨色的画卷。


    萧凌湛却没有为这宫中美丽的夜景停留,而是悄悄跟上了新皇的脚步。


    他原本以为对方是打算离席,没想到那小皇帝却是走向了一处偏殿,还让太监守在外面,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走了进去。


    轻松从窗口翻入,萧凌湛屏息藏在了一处屏风之后,透过缝隙,正好能窥见对方的身影。


    仔细的将自己的身形隐匿,萧凌湛感觉自己可能会看见或者听到对方的密谋,未曾想却看见新皇缓缓将外衣的衣扣一颗一颗的解了开来。


    直到这时,萧凌湛还在心里吹着口哨夸赞这小皇帝的身段倒是极好,比那男风馆的头牌还要更纤弱几分,却没想下一秒对方转过身直勾勾的朝他看了过来。


    只一眼,便是无边的清丽与姝色。


    第92章 傀儡皇帝炮灰5 只是睿王好像有些醉了……


    只是片刻的靠近, 轻易就让萧凌湛看清了那小皇帝有些浅淡的眼眸与蔷薇色的唇瓣。


    下一刻,小皇帝将脱下来的外袍搭在了屏风上,彻底挡住了萧凌湛的视线。


    这一瞬间, 萧凌湛清晰的听见了自己巨大的心跳声, 就算是年少时在边境独自遇见狼群他都没有如此大的反应。


    幸好衣服挡住了他的视线,萧凌湛有些无措的按了按心口,但那颗心偏与他作对一般跳动的更加激烈,他都怕这心跳声惊扰了那近在咫尺的小皇帝。


    几乎是狼狈的,萧凌湛从来时的窗口翻了出去, 甚至还不小心碰到了边框,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懊恼于自己怎么会犯出如此低级的错误,萧凌湛听见里面传来的小皇帝的声音,慌乱之下用轻功攀上了房顶。


    “谁在那!”


    听见有些异常的声响,姬云予吓了一跳,有些手忙脚乱的给自己套上干净的衣服,立刻从偏殿里出去回到了宴厅。


    宴厅里,一切都和他离开前一样, 姬云予透过那扇特制的屏风, 轻易就能看清下面的全部。


    只是睿王好像有些醉了,整个脸颊连带着耳朵都是一片赤红。


    裴砚清与他心有灵犀, “睿王看着有些醉的厉害了。”


    想着偏殿里的声音,姬云予也想结束, 适时开口道:“那今晚就到这吧,睿王今晚可以留宿宫中。”


    说完,姬云予站起身离席。


    “恭送陛下。”


    听着身后的声音,姬云予放缓了些脚步,却没等到裴砚清追上, 于是将偏殿里的异样抛到脑后,有些不高兴的回了寝殿。


    裴砚清原本是想与姬云予一起离开的,但他还是防备着萧凌湛,臣子留宿宫内已经算是殊荣,如果对方心安理得的接受才是昭显狼子野心。


    可惜的是萧凌湛并没有给他抓住把柄的余地,几乎是脚下生风的赶在宫门落钥前出了宫。


    看着萧凌湛那和醉酒前没有丝毫分别的步伐,裴砚清有些疑惑,这人真的醉了吗?


    谢闻仍然在马车上等着萧凌湛,却没想到等人从宫里出来时,却是浑身酒气,连脸颊都涨红一片。


    将准备好的解酒茶递过去,谢闻面色严肃,“他们灌你酒了?怎么醉成这样。”


    萧凌湛急需什么东西消消心里的火气,接过谢闻手里的茶一饮而尽,靠在车厢上缓了半天才回答谢闻的问题。


    “我没醉。”


    谢闻不赞成的又递上一杯解酒茶,“在我面前就不用逞能了。”


    萧凌湛又想起那双剔透到像镶嵌了最亮丽的宝石一般的眼睛,嘴徒劳的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闻也只当他醉的狠了,一路无话。谁知这人快到王府时却兀自说了一句让谢闻都觉得惊讶的话。


    “你说我这个年纪是不是该说亲事了,我自己可以去说吗?”


    当夜,萧凌湛被迫喝下了许多由谢闻特制的解酒茶。


    ……


    第二日上朝,新皇和之前一样没有再出面,只由裴砚清代为理政。


    萧凌湛心里有些失落,想着那位小皇帝,却猛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微臣有事启奏,陛下龙体抱恙,理应选出一位人选监国,臣提议封睿王为摄政王协助陛下处理国事。”


    萧凌湛转头看去,说话的正是昨天试图和自己搭话却又被吓跑的左相。


    左相一派便是最初提议他进京觐见的存在,如今听着对方的话,萧凌湛也明白过来他们做着什么打算。原来是想让自己和皇帝打擂台,让他们这群老□□渔翁得利。


    萧凌湛在心里轻嗤一声,不发一言。


    裴砚清都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左相一派的几位大臣接连站出来附议。


    “臣附议,有睿王参政,可保我国百年安康。”


    “臣附议。”


    “微臣附议。”


    裴砚清只觉得眉心一跳,没想到左相那几个老东西打的是这样的算盘,只是嘴中的话刚要说出,又被一人打断。


    他有些恼怒的顺着声音看过去,却没想到说话的是萧凌湛,于是默默将想说的话压下,打算听听对方是不是早已经与左相合谋。


    “微臣与民间神医谢闻是旧识,此人现居王府,斗胆向陛下引荐,还望陛下圣体早日康健。至于立监国一事可容后再议,陛下龙体才是最要紧的。”


    这下子,不仅裴砚清说不出话了,就连左相一派都如鲠在喉。


    左相他们所想的是萧凌湛此人实在是不识抬举,这样大好机会都舍得错过,枉费他们把他从封地挖到京城的苦心。


    至于裴砚清则是怀疑萧凌湛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毕竟这世间医术精湛之人全数被收录于太医院,还没人举荐过民间的医生,那劳什子神医,只怕是对方意图探查皇帝病情的借口。


    一时间,大殿里鸦雀无声,众人内心异彩纷呈。


    犹豫许久,左相觉得萧凌湛此举可能是想旁敲侧击,让自己的人确定皇帝确实病到无法治国理政,再去提出立摄政王之事。


    想到这,左相便改了口风附议萧凌湛的提议。


    臣子们大都见风使舵,见左相附议,他之下的党羽便一起附议起来,甚至连带着一些没理清楚情况的朝臣也开始附议,到最后居然乌泱泱的附议了一片。


    萧凌湛至此都还未说一句话,有些头疼,却只能在众压之下妥协。


    “既如此,那便请那位神医替陛下诊治一番吧。”


    达到目的,众臣又精神抖擞起来,对最近奏折上的弹劾与政事进行一贯的口水战。


    下了朝,裴砚清原本以为还留有时间让自己做些准备,谁知连午膳的时间都没到,那位由睿王引荐的神医就已经进了宫。


    裴砚清眼里神色莫测,恼怒于萧凌湛夺权的急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民间医术应该无法诊断出皇室秘药,于是给身旁的太监低语一番,做好了防备才让太监将谢闻带去了皇帝的寝殿。


    姬云予还疑惑着早已经过了下朝的时间,却久等不到裴砚清来,谁知小耳走进来请他去外间。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姬云予随意的披了一件衣服便走到了外间,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间被挂上了纱幔,将里侧和外侧彻底分开。


    裴砚清就站在里侧,表情有些严肃,看见姬云予来倒是缓和了不少。


    “小云,睿王引荐了一位名间神医来为你治病……”


    三言两语,裴砚清就给姬云予讲清楚了今日朝堂之上都发生了什么,也让他意识到那位神医可能来者不善。


    但他们只能见招拆招。


    见姬云予明白过来其中的利害,裴砚清便让太监将那位名叫谢闻的神医带进来。


    谢闻是第一次进皇宫,但他为人谨慎,悄悄观察着周围的景色,私心里觉得这样的规格不太符合一位皇帝的居所,好像藏着什么一般,有些太过冷清了。


    进到寝殿内,谢闻虽然纳罕于那几乎将整个外间都一分为二的纱幔,但还是规规矩矩的垂首行了跪礼。


    “起身吧。”


    这皇帝的声音如同萧凌湛所说的一样悦耳,在心里想着,谢闻起身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药箱。


    “陛下,还请草民为陛下诊脉。”


    谢闻的话音刚落,一只手便自纱幔下伸了出来,站在一旁看着的裴侍郎似乎是觉得不妥,在那手上盖了张手帕,连分毫都不想给他人窥见。


    可谢闻已经看到了那只手,修长秀美,只是露了一截白净无暇的皓腕,便给人冰肌玉骨之感。


    虽然在心里感叹,谢闻还是垂眼抬手,将指尖轻轻按上,细细摸着小皇帝比常人微弱许多的脉搏。


    早就听闻当今新立的圣上龙体抱恙已久,谢闻一摸就知道此话当真,不仅是胎中不足,就连少时都没有养好,也不知道这样一副病体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心里划过疑虑,谢闻将自己所诊到的都说了出来。


    裴砚清仔细的听着,便明白这位谢神医有几分本领,与太医院院判所说的一样,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探查到更多的——


    “谢神医不愧是神医,所言与之前太医诊断的一样,只是不知道所开的药方是否有所不同。陛下还需静养,还请移步太医院与诸位太医开一道新药方。”


    谢闻起身行礼,没有丝毫异议的被裴砚清带到了太医院。


    只是走在路上,谢闻还是想着他在诊脉时所闻到的味道,闻药香识药性的手段他已经学到了精髓,回忆着那股药味,谢闻意识到这位小皇帝所喝的药好像和养身体的药有所不同。


    裴砚清并不知道自己暗地里所做的事已经被对方抓住了一角,递给早已投靠自己的太医一个眼神,他对谢闻笑道:“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谢神医一起了,谢神医只需在宫门落钥前离开就好。”


    “裴侍郎慢走。”谢闻朝裴砚清拱手,确定对方确实离开,瞬间就猜到这太医院里恐怕是有对方的人。


    他垂下眼眸遮掩住里面的讶异,心里已然明白这皇帝的病情怕是另有隐情。


    裴砚清折返回到姬云予的寝殿,他知道太医院一向排外,就算谢闻真开出了什么惊世绝俗的药方也是无济于事,这怕是此人最后一次出现在宫内。


    于是他心情很好的将刚安上的纱幔全部撤下,进了里间将身形瘦弱的小皇帝拥入怀中。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姬云予有点疑惑,他以为裴砚清要一直跟着谢闻直到对方离宫。


    裴砚清只是笑了两声,“没事的,一个民间的医生而已,翻不出什么花来。”


    可就是这位来自民间被他轻视的小医生,在众位太医看着他的药方啧啧称奇之时,发现了一个在角落里倒药渣的小太监。


    “这药是……”


    不及他细问,小太监就已经毕恭毕敬的回答了他,“回大人,这是皇上日日所服用的药,奴才将这些药渣倒了,等会袁太医要看着煎新药的。”


    谢闻没有去纠正那句大人,毕竟身份在这皇宫里才是最重要的,他只点了点头,最后趁小太监不注意时用手帕包了点药渣塞入袖中。


    第93章 傀儡皇帝炮灰6 这样他就能光明正大的……


    王府内, 谢闻刚从宫里出来就钻进了书房,萧凌湛忍不住跟了进去。


    “那小皇帝的身体真的不好?”


    萧凌湛面色不显一分,心里却满是纠结, 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关心那位小皇帝的身体, 可是看到谢闻这样严肃的面色,他还是忍不住忧心,上次对方露出这样的表情时那位病人已经是行将就木了。


    将手帕里的药渣细细散开,谢闻捏了一点在手中嗅闻,最后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一味又一味药材。


    萧凌湛没有再出声, 他知道辨别这些药渣是一件极费心力的事,只能站在一旁等着,等谢闻将这些药材全数辨别出来。


    出身于药王谷的谢闻天资卓越,就连他的师傅都夸赞他是千年难遇的天才,不过一柱香的时间,这药渣里所含的药便被他全数分辨了出来。


    萧凌湛不懂这些,看着一个个药名,又看了一眼谢闻的表情, 心里大致猜到了什么。


    “这药有问题?”虽然是问句, 但萧凌湛的语气已经是笃定。


    谢闻点了点头,“有问题。”


    “这是你从哪里找到的药?”萧凌湛沉默片刻已然想到了, 语气有些怪异,“是那小皇帝喝的……”


    谢闻再次点头, 在自己写下的药材名后又加上剂量,直到将药方完全复现,他沉着面色,温润完全被冰冷所取代,连声音都带着寒意。


    “这个药方明看没什么问题, 全部都是温养身体的药,其中两味药的药性却是相冲的,只要剂量适宜,便不会有问题。”


    谢闻一向对这种腌臜事深恶痛绝,将药方拍在桌上,“可这药渣里,这两味药的剂量显然是想让相冲的程度最大化,只要长久服用这药,身体不仅毫无起色,更会在两三年后体弱而亡。”


    “神不知鬼不觉。”萧凌湛补了一句,面色一凛,“有人要害他。”


    “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想到那位笑容温和的裴侍郎,谢闻觉得此事有些棘手,那人显然心狠手辣,皇帝和他可是自小相伴,居然会下手做如此狠毒之事。


    就算谢闻没有说,萧凌湛还是猜到了这药的存在是谁的授意。


    “裴砚清!”萧凌湛几乎咬牙切齿。


    谢闻心里的怒火被萧凌湛打散,有些稀奇的看向对方,“他害的又不是你,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


    萧凌湛同样被自己心里的怒火弄的怔愣一瞬,但不过片刻他就将这异样放过,只觉得自己是和谢闻一样气恼于萧凌湛这样不念旧情的肮脏手段。


    于是他朝谢闻道:“他现在这样的情况还有救吗?”


    细想了一番,谢闻摇了摇头,让萧凌湛的心瞬间坠了下去。


    “大概三成把握,若是师傅在,可能还有五成。”谢闻的语气带着可惜,“他先天不足,又长期服用这种药,就算现在停了那药,也不足五年寿数。”


    在谢闻的声音里,萧凌湛又想起那个几乎让他彻夜难眠的背影,还有回眸时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看着脸色格外凝重的友人,谢闻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毕竟对方几乎被敌军困死在战壕里时都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


    谢闻斟酌了一下语言,才缓缓道:“……如果你想要皇位,这是个好机会。”


    只是萧凌湛还沉在那小皇帝命不久矣的真相里,听到谢闻说话有些愣神的朝他看过去。


    “嗯?什么?”


    “……”谢闻无言。


    这呆子看着就不是当皇帝的料。


    离开谢闻的住处,萧凌湛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纠结了一整天,最后还是不舍得让那个漂亮的小皇帝年纪轻轻就死掉,于是觍着脸又去找了谢闻。


    “——什么?你想让我进宫当太医?”


    听到萧凌湛想将他送进宫的话,谢闻已经做好了帮他争夺皇位的准备,或者说他早就做好了。


    只是在听到下一句话后,向来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谢闻第一次失去了对表情的控制。


    萧凌湛拍了拍谢闻的肩膀,“幸好有你,辛苦你先照料一下他了。”


    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反应过来的谢闻恨不得把萧凌湛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是不是全是浆糊,他们现在明哲保身都难,把他安插在皇宫里真的去给皇帝治病简直是嫌脑袋在脖子上太重了想卸下来缓缓。


    萧凌湛眼里已经没有了下午的纠结,只是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知道此举不妥,但是那个小皇帝才那么大点,死了怪可怜的。”


    “来的时候怎么说的,不惹事,也不瞎掺和,你莫不是昨夜喝酒喝昏了头了。”谢闻恨铁不成钢,“你给我说心里话,你到底还想不想要那把龙椅。”


    说实话,之前的萧凌湛是想要的,皇位被姬姓霸占了太久,百姓受到的压迫不比他所受到的少,王朝已然呈现颓唐之势,不如在乱世到来前由他把握一切。


    可现在的他却犹豫了,但他又想到了今天下午在书房中想出的好办法,“你说我当摄政王怎么样,你把那皇帝治好,我来辅佐他,萧家也不用一直留在封地了。”


    谢闻只觉得萧凌湛疯了,疯的厉害,但他只能努力将现下的情况掰开喂给这姓萧的疯子。


    “我们此行只有两个结局,一个是全头全尾的回封地,一个是你登上皇位,你明白吗?”


    萧凌湛明显对这两个结局都很不满意,沉默着不说话,谢闻一时间都猜不到对方下一刻要说出怎样的惊世骇俗的话。


    这无疑是两难的局面。


    最后,萧凌湛只能叹一口气道,“你说他如果不是皇帝该多好。”


    这样他就能光明正大的将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谁都不能让他护着的人掉一根头发,更别提日日服用要他性命的药。


    “你好像有点奇怪。”谢闻敏锐的察觉到了些什么,打量了一下身旁站着的人,像他从前在军营里见过的一个小兵,对方收到心上人另嫁他人的家书,那表情和现在萧凌湛的表情一模一样。


    毕竟只是惊鸿一瞥,萧凌湛自觉自己还没有昏头到那种程度,立刻就摇头否认,像模像样的找出了一个借口。


    “你看那小皇帝的样子显然已经被裴砚清架空成了傀儡,他也没做什么坏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等后面我登位把他放走不就行了。”


    谢闻将信将疑,可萧凌湛的话并不无道理,而且据他所知,那个小皇帝才刚刚十八岁,连弱冠都没有到的小少年,他还未登基前就不曾听闻有关十皇子的消息,想必从前的处境也很不好。


    叹了一口气,谢闻答应了萧凌湛,可他也和对方达成了一个约定。


    “他成了我的病人就归我管,你和那位裴侍郎在朝堂上闹成什么样都不能打扰到我为他医治。”谢闻缓缓拿起那张由自己写下的药方,“正好我在宫里也能帮你探查些消息。”


    这一刻,萧凌湛才下定了坐上皇位的想法。但他心里最先萌生的并不是自己未来会成为一位皇帝的豪情壮志,而是隐隐的担忧,怕那个小皇帝难过。


    就像小时候他抢了隔壁家小孩的糖葫芦一样,那小孩在他面前嚎啕大哭,他不想让那个小皇帝掉眼泪,一滴都不行。


    ……


    第二天早朝,以左相为首的大臣看着站在大殿中央请命的萧凌湛,表情一言难尽,连保皇党与几位武将都是一脸狐疑。


    和从前一样站在龙椅旁侧的裴砚清怀疑他像小耳一样耳朵失了聪,要不然他怎么会听到萧凌湛说出这样荒唐的话。


    “睿王,你方才说谢神医愿意进太医院,为皇家效力医治圣上龙体?”


    萧凌湛微微颔首,“是。”


    左相也是第一次见人安插探子安插的如此明目张胆,又忍不住犹豫摄政王的人选。


    裴砚清思虑顷刻,觉得萧凌湛此人甚蠢,这样的明晃晃的把柄,居然如此轻易的送进他的手中。


    这样想着,裴砚清便不会留给对方收回的余地,笑容宽和而欣慰,“睿王有心了,那便让谢神医入太医院的名册,明日起入宫任职吧。”


    谁知萧凌湛却拒绝了,裴砚清眼里闪过一道寒芒,待听见对方所说的后一句话又笑出来。


    “不,皇上久病未愈,让谢太医今日便入宫照料吧。”


    左相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这位睿王实在是莫测,想他已经耳顺之年,一生阅人无数,也还是猜不到对方究竟在想什么。


    这一刻,全朝堂看向萧凌湛的眼神都是带着疑惑的。


    这人到底是忠于君王……还是不忠?


    琢磨不透,真是捉摸不透。


    下了朝,立场不明的萧凌湛再次被朝臣们孤立,各方都关注着他,同样关注着那位带着一个药童、提着一个药箱就走进皇宫的谢神医。


    走在宫道的青石板上,谢闻已经穿上了属于太医的官袍,太监在前头领路,将他带至太医院。


    这是他第一天任职,无视周围的全部视线,谢闻沉静的写下新的药方递给了留了一脸长须的院判。


    院判记着来自裴侍郎绵里藏针的敲打,接过药方也没有说让童子去煎药,只是让谢闻随意的去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谢闻行礼道谢,便真的在太医院里走了一圈,院判放下了心,也不想掺和太多,不再去看他,也不再去管他。


    第一天就被排外的太医院众人无视,谢闻不觉得有什么,而是叫了一位太监,让他带着自己熟悉一下这偌大的皇宫。


    谁知走到半路,对方内急匆匆离开。


    保险起见谢闻停留在了原地,却在转身后看见一片开的正盛的蔷薇,枝叶被花匠细致的扎在墙上,白的粉的花热热闹闹的簇拥成一片。


    他原本不打算走过去的,却看见一只白生生的手从墙的另一侧伸出,努力够着开的最盛的那朵。


    对方显然身量不够,那开的娇艳的花一次又一次从他的指尖溜过,到最后,那人好像是被那枝干上的刺刺痛,手猛的收回,继而有轻轻的呼痛声传来。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谢闻收回了视线全当没看见,可那人却是过分的固执,再一次伸手,那手腕上醒目的红痕在日光下看起来格外刺眼。


    忍不住,谢闻走了过去,将那朵花摘下,顺着宫墙的镂空花窗递了过去,他的视线也落在了对方的脸上。


    第94章 傀儡皇帝炮灰7 至此,所有事情都已经……


    这对姬云予来说是普通的一天, 他百无聊赖的窝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上翻着书,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 他连冰鉴都不能用, 只能任凭盛夏燥热的空气顺着大开着的窗户涌入。


    明明早就习惯了。


    将手上的书放下,姬云予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才看了一会儿书就这样。


    他下了软榻,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估摸着离裴砚清回来应该还要好一会儿, 于是他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那空荡的花瓶。


    那片花圃就在寝殿的不远处,脚程快一些的话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于是小皇帝将窗户更打开了一些,细致的揪起衣摆,从内室直接跨了出去,特地小心的躲过守在外面的小耳,顺着记忆里的方位走去。


    走了不过一会儿他就看到了那片花墙,开的娇艳的蔷薇几乎从墙外长到了墙内,生机盎然, 还有蜂蝶飞舞其间。


    姬云予抬步靠近, 伸手小心的绕过那些花枝上的尖刺,摘了几朵开的正好的花。正当他心满意足打算回去, 一群白鸽扑腾着翅膀飞过了宫墙,他顺着声音看过去, 一抬眼就看见了缀在高枝上开得最为娇艳的一朵。


    毫不犹豫的,他踮起脚伸出手,只是那花开的实在太高,他够了好半天都够不到,那刺也在他的动作间触碰到了肌肤。


    “嘶……”


    冷不丁被刺扎了一下, 姬云予嗖的收回了手,看着上面的红痕,有些怕被裴砚清看到。可他好不容易偷偷出来一次,必须要摘到最好看的一朵。


    于是他再次伸出了手,更努力的垫起脚尖,就算手腕被周围的刺再次划出红痕都不肯收回。


    只是还没等他摘下,又眼见着花瓣次次滑过指尖,另一只手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将那朵花折下,甚至朝他递了过来。


    “给……”


    看着墙对面把蔷薇的艳色都压下几分的人,谢闻咬了咬舌尖才让自己不要露出其他神色。


    可对面那位少年仿佛听到他的声音才反应过来一般,一双眼睛蓦然睁大,清澈的如同山林里被惊扰的小鹿,瞬间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谢闻甚至都来不及将手里的花送出去,只能讪讪的将手收回,连带着那朵花一起。


    “谢太医,谢太医?”


    回来的太监看着有些愣神的谢闻,多叫了一声才让他回神。


    谢闻轻咳一声,看了一眼手上的花才做出了回应,“我看这花开的不错。”


    谁知这太监却是露出了紧张的神色,“谢太医,这里离陛下的起居殿很近,您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


    谢闻颔首示意自己清楚了,只是心里却是想着刚刚匆匆而过的那个少年,虽然只看了一眼,但那比常人淡很多的面色还是轻易就观察到了的,再加上上次诊脉时同样匆匆一瞥的手,不难判断对方是何身份。


    只是这小皇帝未免和他所想的太过不同。


    跟上太监的步伐,谢闻对于萧凌湛的异常一下子就明了了起来,这斯一向喜好美人,怕是那次宫宴就知道了小皇帝的长相,怪不得一天天的净说些些浑话。


    ……


    一路小跑,姬云予翻窗连都没了力气,捂着疼痛的肺部,一点一点的吸着气,努力将自己的呼吸缓和。


    最后还是一直守在外面的小耳发现了他,一脸惊慌的将他扶了进去。


    姬云予脸上带着些羞赧,将手上的蔷薇递给小耳一朵,“别告诉砚清,帮我保密。”


    小耳愣愣的接过,眼里带着茫然,姬云予这才想起来对方听不到,比手画脚半天才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


    等小耳捏着那朵花出去,姬云予这才放下了心,挣扎着起来给那个花瓶灌了些水,将自己摘下的蔷薇全数插了进去。


    只是等裴砚清回来,对方的目光一次都没有落在那个近在咫尺的花瓶上,让姬云予有些失落的垂下了眼睛。


    之后几日,朝堂上为了立摄政王之事争论不休,而位于漩涡最中央的皇宫却是没有分毫改变,大家都各司其职,包括那位新上任的谢太医,只是他总是有意无意的路过皇帝起居殿的周围。


    收到消息的萧凌湛只是将那张由信鸽带来的纸条烧成了灰烬,在心里感叹谢闻真是他毕生挚友,居然冒着这样的危险都要为他去探查皇帝的消息。


    在新的纸条上写下全力协助谢闻并掩护他行踪的指令,萧凌湛走到窗边将信鸽放出。


    谢闻对萧凌湛的帮助有些许察觉,毕竟是帮他扫尾,他坦然接受。


    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过了好几天,终于让他再次在那片蔷薇之下见到了小皇帝的身影。


    前几日被姬云予摘下的蔷薇已经呈现败落的姿态,他这次来想再摘些新鲜的,想到昨日裴砚清对于忙于朝事而忽略他的抱歉,他身上的动力更足了些。


    镂空花窗的四周仍然被蔷薇占领,今早刚下过雨,花上还带着未干的水珠,让馥郁的香味不断的在空气中扩散开来,隔着无数的花叶,姬云予有所察觉一般转头看去,视线与对方的目光相接。


    姬云予真的没想到,那日遇见的人居然会再次在墙的那侧出现。他几乎是想和上次一样慌张的逃走,却是被对面的人叫停了脚步。


    “等等,我没有恶意。”谢闻忍不住朝对方靠近一步,却没想到阻碍他的不是墙,而是被蔷薇的枝叶挡住。


    姬云予知道自己该回去,不该和别人说话,也不该被对方看见自己的脸,可他实在是在寝殿里待太久了,他对外面的一切都是好奇的,当然也包括其他人,于是他有些犹豫又带着些谨慎的再次朝墙外的人看去。


    感觉到小皇帝没有太过抗拒和他对话,谢闻牵起一抹笑容,轻声问道:“你是起居殿里的人?”


    对面的人显然放松了下来,面容上的防备还没有彻底消退,只是有些迟钝的点了点头。


    “你能接触到陛下吗,有些事可能需要你转告他。”谢闻盯着那张漂亮的脸,仔细的观察着,生怕对方露出抗拒的表情。


    但他装作不知道对方身份的举措无疑是正确的,小皇帝对他没有卸下了过多的防备,再次朝他点了点头。


    深吸了一口气,谢闻缓缓将自己早就组织好的话说了出来。


    “还请你转告陛下,注意草乌与半夏这两味药材。”说着谢闻将随身携带的医术递了过去。


    姬云予有些纠结的接过,衣袖带动了花枝的晃动,引得落在其上的蝴蝶飞动,他视线偏移了些许才投向手中的书,刚看清上面《十八反》的名称,就听谢闻的声音再次响起。


    “还有,千万不要被裴砚清看见。”


    直到回到寝殿,姬云予都还想着方才那人所说的话。


    那两味药材有什么特别?又为什么不能让裴砚清看见?


    种种疑惑萦绕在心头,让他忍不住翻开起那本名为《十八反》的医书。


    草乌,具有回阳救逆、补火助阳、散寒止痛的功效。常用于治疗亡阳虚脱、肢冷脉微、心腹冷痛、寒湿痹痛等症状。


    半夏,具有燥湿化痰、降逆止呕、消痞散结的功效。常用于治疗湿痰寒痰、呕吐反胃、胸脘痞闷、梅核气等症状。


    两者用量不宜会使人日益体虚乏力,长期服用则会致死。


    盯着最后致死两个字,姬云予顿时感觉自己的手脚凉的厉害,他将大开着的窗关小,有些迷茫的坐回软榻上。


    他并不笨,就算他再无害也还是有无数人因为他皇子的身份害他,他努力挣扎着活到现在,不可能对旁人如此明显的提醒毫无感觉。


    既然提到药材,这两味药肯定出现在他日日服用的汤药里;既然提到裴砚清,那这件事肯定与裴砚清有关。


    可他不想将这种事与裴砚清联系起来,那可是同他一起长大的爱人,即将与他相伴一生的伴侣。


    无意识的将手中的书抓紧,边角抵着手心的疼痛传来,让他强行从杂乱的思绪里抽离。


    也许是一场对裴砚清蓄意已久的诬陷。


    姬云予如此安慰自己。


    眼看着就快要到裴砚清回来的时间,姬云予又看了一眼医书,将那两味药死死记在心里,最后用烛火将其点燃,直到那书彻底成为一堆灰烬,才被他揉碎扔出窗外。


    将手上灰黑色的残渣洗净,姬云予的眼神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


    裴砚清今日回来的有些晚,他来时姬云予已经坐在桌前吃着晚膳,于是他缓缓靠近轻轻讨了一个拥抱。


    为朝事烦心的男人并没有察觉怀中人的僵硬,“抱歉,今天来迟了。”


    “没事。”姬云予将额头抵在对方的胸膛,最后抬起头看向裴砚清的眼睛。


    “砚清,金梧卫的手牌你随身带着吗?”姬云予轻声问到。


    为了保证皇室的安全,不知道从哪一代开始养了一群暗卫,分为两只队伍,因着‘龙枕祥云,凤栖梧桐’,分别名为金云卫和金梧卫,交给皇帝和皇后。


    可惜先皇死的急,号令金云卫的手牌不知所踪,只剩下由皇后所掌管的金梧卫。


    在自己登基毫无依靠与仰仗的情况下,姬云予毅然决然的将金梧卫的手牌交给了裴砚清,认定他会成为他相伴一生的存在,也代表对方会是自己的皇后。


    裴砚清自然也想起来了这手牌所含的情意,与臣子争论许久的烦躁成功被安抚,又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我一直带着呢,怎么了。”


    “没事。”姬云予以为自己会落泪,但直到此刻才明白他已经做好了失去一切的准备,毕竟高处不胜寒,身为一位帝王总归是要接受孤独的。


    “我想看看药方,就我每天喝的那个药。”


    姬云予用视线描摹着眼前人的面容,没有错过裴砚清的表情变得不自然一瞬。


    至此,所有事情都已经明了。


    “怎么想到要看那个?”裴砚清的手轻轻抚过手下那过于瘦削的脊背,面色带着几分迁就,“等我找一下。”


    裴砚清站起身,不着痕迹的环视了一下四周,想到今天毫无异常的消息放下心来,觉得姬云予应该只是好奇而已。


    不过片刻,裴砚清就将薄薄的一张纸递到了他面前。


    盯着上面黑白分明的药名,姬云予的手猛的攥紧,压下眼里的悲意毫不在意一般转过身。


    “好多字啊,我不想看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转瞬就被烛火烘烤干净了。


    ……


    今日太医院是谢闻轮值,他长手长脚,有些憋屈的侧躺在小床上,只是天还未亮,他就被一路狂奔过来的太监急匆匆摇醒。


    “醒醒!谢太医快醒醒!皇上发了高热!”


    第95章 傀儡皇帝炮灰8 离开皇宫


    等谢闻赶到时, 起居殿里已经守了一位太医,他只是像面对普通同僚一般颔首,然后抬步靠近了那张被降下的纱幔重重包围的龙榻。


    那位张太医眼睛一转, 却是上前一步拦下了谢闻, “谢太医,我已开了退热的方子令人去煎,这边由我看着就可以,就不叨扰你了。”


    “为皇上效力本为臣子的本分,何来叨扰一说。”谢闻语速平缓, 平白给人一种唾弃之感,让一旁的张太医脸一阵红一阵白。


    可张太医还没来得及应对这句绵里藏针的话,纱幔里却是传出了一道声音,“你们都出去。”


    “——他留下。”


    一时间谢闻和张太医都不知道留下的该是谁,下一刻床里的小皇帝直接点名道姓。


    “谢太医,你来为朕诊脉。”


    张太医想着裴砚清的话踟蹰片刻,却是被谢闻不着痕迹的挤开,只能忿忿不平的甩袖离开, 连一旁为小皇帝更换额头上的手帕的小宫女都退到了殿外。


    门开了又合, 空气安静了下来,只留下空气中药的苦味与混杂在其中的龙涎香。


    谢闻其实有些不明白小皇帝这是闹哪一出, 毕竟白天的时候他并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甚至连属于太医的长袍都没有穿。


    “陛下……”


    谢闻刚要请脉, 那垂下的纱幔却是被一只手撩开,将里面一张艳鬼一般的脸露了出来。


    姬云予的眼眸在烛火下反着琉璃一样的光彩,脸上有病态的潮红,唇如同沾了露水的花瓣,连鬓角被汗粘连在一起的墨发都带着别样的韵味, 更何况他就这样躺在床上,虚弱不堪,几乎是一副仍人索取的模样。


    姬云予红唇轻启,带着些嘲弄,对自己,抑或是对他人,“果然是你。”


    谢闻垂着头,他显然没想到不过匆匆两次见面就让对方猜到了自己的身份,继而又对自己的大意导致的结果感到有些无措。


    “微臣请脉。”


    姬云予没有再说话,有些脱力的放下手,正好将手腕落在外面,那张足矣让人魂牵梦绕的脸也在纱幔的遮挡下消失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谢闻觉得自己松了口气,轻轻将指尖压上那各外细嫩的肌肤。


    心里的情绪在摸到小皇帝过分虚弱的脉搏时彻底沉寂,他几乎是有些惊诧的抬起脸,却无从窥探对方的神色。


    ……怎么会这样快的虚弱下去,明明上次诊脉时还好好的。


    若是之前的谢闻知道现在的自己觉得只有三四年好活的脉搏都算是很好,肯定会疑惑自己的医术是不是彻底退化,但眼下的事实就是小皇帝的身体好像急剧的朝痊愈的反方向而去。


    “朕是不是活不了太久了。”姬云予的声音轻轻传来,完全没有了白天的灵气,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死气沉沉。


    谢闻一下子就明白了,小皇帝变成这样有他参与的一笔。


    得知自己被从小一起跌跌撞撞长大的人背叛,他的心气完全散了。


    姬云予也没想到裴砚清对自己的影响这么大,明明在知道真相时他就已经强迫自己接受,却还是在夜里被噩梦缠身,甚至发起了高热。


    他便知道了,他可能很难跨过这个坎了。


    谢闻心里有些唏嘘,却道:“不知裴大人他现下在何处。”


    看不见的地方,姬云予攥住了手下的锦被,“他出去了。”


    谢闻眼瞳微转,最后还是不想错失这样好的机会。


    “陛下,若是有什么难处,微臣可代睿王许下承诺。”


    听着耳边的话语,姬云予盯着帐顶静静的出神,他和裴砚清已经相识十三年,他原本以为他们以后还会有很多个十三年,却不知却是豢养了一头白眼狼在身侧。


    眼角滑下一颗泪,高热带来的酸软和头疼让姬云予几乎没有一丝力气,可他的思绪却是异常的清醒,不过片刻就做出了决定。


    “朕可以相信你们吗?”


    谢闻眼神微亮,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双膝跪地,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现下的自己会这样的急迫,“睿王甘为陛下肝脑涂地”。


    姬云予却是拒绝道:“朕不需要你们为我效忠,朕只想看到你们的诚意。”


    “裴砚清知道了金云卫手牌的下落,朕希望这手牌回到朕手中。”


    此时的姬云予并不怕睿王突然反水,仅仅一个金云卫肯定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他最想要的肯定还是皇位,他若是想要背上篡位的名头遗臭万年,大可以将矛头指向他。


    谢闻抬起头,面容不似来时一般平静,“微臣遵旨。”


    ……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收到谢闻的消息,萧凌湛从床上翻身而起,带领一支小队快马加鞭的出了城,按照信鸽带来的线索追上了裴砚清一行。


    裴砚清只带着几个金梧卫,在他看来此行不必过分谨慎,毕竟这个消息除了他与姬云予,就只剩一直忠于他的金梧卫知道。


    但走到半途,居然有一行人从一旁跳出来,月色下闪烁的刀刃让他骑着的马嘶鸣一声,前蹄高抬,差点将他从背上甩下去。


    努力勒紧缰绳,裴砚清面色一肃,他是真想不到居然会有人截胡。


    他轻轻招手,金梧卫飞身而上,一时间刀刃相交,不断有金属剐蹭的声音传来,衬的这夜色更是一片萧瑟。


    不消片刻,裴砚清便从他们只防守不进攻的动作里摸清了他们拖延时间的意图,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来几个跟我走!”


    可那几人很是难缠,一味的防守也就罢了,还硬生生拖慢着他们前进的步子。


    正当裴砚清扬起马鞭打算骑马强行闯过去时,天边骤然升起一截明亮的烟火,眼前的几个人听到声音果断收手离开。


    此时的裴砚清已经是面色铁青,果然,等他骑马赶到时,藏着手牌的地点早已经是人去楼空,连先皇的亲信都被抹了脖子。


    努力压下心里的怒火,他看向齐刷刷跪在地上的金梧卫,将已经空荡荡的木盒重重甩在了地上。


    “去查。”裴砚清语气很轻,却带着让人骨寒的冷意,“找到手牌,透露消息之人格杀勿论。”


    天边的天色将明未明,裴砚清翻身上马,一如往常一样上了早朝,但站在下方的萧凌湛却是低着头,一张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起居殿中,姬云予靠坐在床榻上发呆,一旁的谢闻为他端来了汤药,连带着那玉质的手牌一起。


    他的高热已经降下,只是病气愈发浓重,眉眼间也带着挥散不去的清愁。


    可谢闻并没有因为对方命不久矣而轻视他,经过不到三个时辰的相处,他已然明白对方惑人的外表之下有着一颗玲珑心,透彻无比,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连老天爷都不想让他在人间受太多疾苦,给他如此的寿数。


    “陛下。”谢闻将手中的木盘放在一旁,轻轻端起药碗。


    姬云予想要接过,却没想到谢闻已经捏起勺子喂到了他的嘴边。


    轻轻撩起眼皮,姬云予一双眼睛带着些探究看向眼前恭敬无比的太医,最后还是张开了嘴。


    将药喝完,姬云予又被喂了一粒蜜饯,谢闻也将金云卫的手牌给了他。


    在嘴里轻轻咬着蜜饯,等苦味散去一点他才去看那可以号令金云卫的手牌。


    细细的摸着上面的金龙祥云纹,姬云予在心里嘲弄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手牌,让裴砚清果断的抛下发热的他离宫,恐怕在他的眼里,这手牌比自己的一条命还要重要。


    闭眼平复了一下心情,姬云予看向谢闻,“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帮我做。”


    听到小皇帝不再自称朕,谢闻就知道他已经差不多信任了他,几乎是立刻应声。


    “陛下吩咐即可。”


    姬云予的话音很慢,带着病中的乏力,份量却是很足,几乎足矣倾覆整个王朝。


    “送我出宫,我需要去一个清净一点地方养病,我觉得避暑行宫就很好。”


    谢闻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但姬云予还继续说着:“等到行宫安顿下来,我会把这手牌交给你们。若是睿王胜,我会写禅位诏书,前提是保我一生平安。”


    说到这,姬云予轻轻笑了一声,“大概也就几个年头吧,你们可以做到吗?”


    意识到眼前这位帝王真的没有一丁点贪权的念头,谢闻心里的怜惜更甚,可他很快就将这点情绪收好,毕竟这是一场纯粹的关乎于利益的谈判,任何无关此事的东西都不可以存在。


    但他心里想的是这样,可嘴边的话却是一转,“陛下吉人天相,微臣一定会全力医治。”


    没想到谢闻说的并非是答应他的条件反而是先安慰他,姬云予脸上强撑的笑再也难以维持。仅仅见过数面的外人尚且这样,伤他最深的却是日夜相处的枕边人。


    “陛下放心养病就好,剩下的交给微臣。”谢闻说的郑重。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姬云予闭上了眼睛。没有了情意也没关系,至少他还没有彻底被这皇宫困囿,他肯定可以自由的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


    这样想着,姬云予心口的郁气散去不少,一派轻松的沉入梦境。


    ……


    睿王的作风雷厉风行,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仅仅是隔了一日,就让姬云予坐上了前往行宫的马车。


    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的,让裴砚清的面色和从前一样,几乎毫无察觉,只是安慰他自己会经常来看他,先让他静心养病。


    正值盛夏,坐在马车上的姬云予心里却是异常轻快。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皇宫,彻底将那会吃人的建筑远远甩在身后,不曾有一次回头。


    第96章 傀儡皇帝炮灰9 这人是在等裴砚清的死……


    皇帝去行宫养病一事如同一颗巨石落入平静的水面, 彻底将朝堂的浑水激起。


    这下子,就算再清廉正直不过的臣子都意识到皇帝恐怕早就成了裴砚清的傀儡。


    更进一步就可以想到,裴砚清此人就连对自幼相识的皇帝都如此狠毒, 更别提他们这些善于钻营的朝臣。


    政敌的狠心让不过半日萧凌湛就收到了许多向他投诚的消息, 可他没有时间去管这些,因为他没想到裴砚清这么快就接受了他所提出的让皇帝去行宫养病的建议,怕对方留有后手,便直接混入了护送圣架的队伍中,一路严防死守。


    行宫临山, 眼前更是成片的绿色,里面还有天然形成的温泉汤池,还未下车姬云予就感觉到了清爽的凉意。


    车下,小耳伸手准备去扶小皇帝,不曾想一旁有人抢了他的活。


    “陛下,小心些脚下。”谢闻脸上是很温润的笑意,手却将姬云予抓的很紧。


    姬云予顺着对方的力气下车,那只手也正好从容的收回, 好像方才那种几乎让他有些闪躲的那种掌控欲是他的错觉一般。


    到了住处, 宫人们如同在宫内一样退了出去,只剩下姬云予一人有些新奇的打量着行宫与皇宫完全不一样的陈设。


    月色的绞纱, 案几上带着粉意的碗莲,每个作为装饰的瓷瓶都是上好的青花瓷, 连窗口都是仿江南一带的镂空飞鹤边框,将清新雅致突显到了极致。


    姬云予从没有住过这样合他心意的居所,没有了龙涎香的沉重,只有清淡的花香与果香,沁人心脾, 让他近日的愁绪都散去不少。


    他长舒了一口气,卸下了长久以来压的他喘不过气的包袱,脸上终于露出了属于少年人的表情,有些新奇的坐上软榻,轻轻拨弄广口矮瓶的里的碗莲。


    谢闻端着药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那白净修长的手指在花瓣的衬托下如同上好的白玉,只想让人去触碰那软玉温香。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谢闻的手一抖,差点将药撒在托盘上。


    压下过于逾矩的想法,谢闻将药送上前,“陛下。”


    姬云予不想去好奇睿王与裴砚清的斗争,也不想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什么才让裴砚清松口放他出宫,没有去问,只是将碗端起,将里面温度刚好的药全数喝下,等将碗放回托盘时,便顺手将那被自己随身携带的手牌拿出。


    “给。”大概觉得一个字太过生硬他又浅笑着补了一句:“这地方很好,你们有心了。”


    这样完全符合他喜好的居所,肯定不是巧合。


    谢闻没有将手牌接过,而是看了一眼门外,姬云予有所察觉,朝着同样的方位看去。


    如同收到什么准许一般,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姬云予的视野之内,迈开步子缓缓进入。对方大概是平日里习惯了迈很大的步子,动作间有些别扭,但那气势还是汹涌的,又在姬云予觉得危险之前奇异的散去。


    萧凌湛的眼睛比百兽园中的狼还要凶戾,大概他本人也知道,于是低垂着眼睛,没有去看软塌上的小皇帝一眼。


    “参见陛下。”


    姬云予知道自己这一招棋下的极为凶险,只能强迫自己不要漏怯,“睿王有礼了。”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他抬手虚扶,“如今我们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必行此虚礼。”


    听到小皇帝的话,萧凌湛站起身,眼神带着难以磨灭的锐利锋芒,话语却是格外的柔和,“多谢陛下。”


    听见对方这样矫揉造作的声音,谢闻浑身的汗毛瞬间直立,但他还是清楚的看见了姬云予放松了一些的姿态,只能忍下牙酸的表情。


    但无论萧凌湛此时恭敬的态度是装的还是真的,姬云予都准备将手牌交予对方,毕竟如果只凭自己,怕是到死都不能离开皇宫。


    于是他伸手将手牌递上前,却没想到转瞬又被对方推了回来。萧凌湛的手干燥灼热,不过一瞬的触碰,就让他平白想要闪躲。


    “陛下,金云卫本就是御前卫兵,保护陛下才是他们的职责。”萧凌湛言辞恳切,硬生生传递给了姬云予一种他一定要留下手牌的想法。


    “……不,这是最初商议好的。”姬云予还试图递过去,却是被对方捏住手带着他的指节将手牌握在了掌心。


    姬云予这下子是真的被烫到了,他几乎是有些诧异的想要将手抽离,却是抵不过对方的力气。


    见好友有些失态,一旁的谢闻皱起眉轻轻咳了一声去提醒,眼神却落在那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上,莫名觉得眼前的画面格外刺眼。


    听到谢闻的声音,萧凌湛瞬间反应过来松开了手,在心里懊恼自己怎么会这样失礼,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下意识抱拳朝姬云予行了一个军礼。


    “抱歉——”


    萧凌湛此时的模样与初见时的样子差距有些太大,大概是从一匹狼王变成了有些憨厚的犬类,看着那抱拳动作之下又想行跪礼的腿,实在是忍不住,姬云予抬手掩了半边脸,眉眼弯弯。


    萧凌湛有些无措的看了一眼谢闻,却看见他也在笑自己。顿时,他的脸涨红一片,几乎快要冒烟一般。


    一时间,原本还带着些紧张的气氛在这小插曲的影响之下顿时变得松快起来。


    好不容易收回笑意,姬云予也明白对来对方大概真的没什么恶意,于是更为放心的将手牌交给了他。


    “这手牌对我来说没什么作用,只有在你手里,它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这次萧凌湛终于没有再拒绝,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靠,郑重的接过,“陛下静心养病就好,剩下的交给微臣。”


    姬云予微微颔首,忍不住看向萧凌湛的眼睛,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答案的一个问题。


    “你会做一个好皇帝的,对吗?”


    萧凌湛眼神微变,继而变得柔和,看着眼前形容消瘦几乎快被皇宫磋磨致死的小皇帝,很坚定的点头,“我保证。”


    谢闻陪在姬云予身侧,一起看着萧凌湛离开。


    姬云予有些感慨,又觉得轻松,不知为何又叹了一口气。


    “陛下,他一定会做到的。”谢闻的视线落在身旁人被晚风吹起的墨发上,“我相信他的为人。”


    听到谢闻这番带着安慰的话,姬云予露出一个笑。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


    大概是得到了保证,姬云予感觉身体上的病症好了不少,脸上都有了些许健康的气色。


    但一直照顾着他身体的谢闻却是知道,这只是回光返照迹象,几乎是在飞快的燃烧着姬云予的生命。


    人的心气是很难复原的,更何况自幼困苦的对方,除非有什么能留下他,给他活下去的希望。


    为此谢闻几乎是使出浑身解数,小耳是裴砚清的人,他不愿去问,只能全靠自己的观察去了解姬云予的喜好。


    可越了解,他就越觉得心疼,老天到底是怎么舍得让这样纯善剔透的一个人经历这些。


    正当谢闻一筹莫展之际,事情突然迎来了些许转机。


    裴砚清要来行宫探望皇帝。


    这个消息很快就送到了谢闻的手上,看着上面所写的原因,他脸上忍不住有了些笑意,心想真是上天相助。


    于是在萧凌湛的准许下,裴砚清一路畅通无阻,异常顺利的进入了姬云予在行宫的局所。


    谢闻早就告诉了姬云予裴砚清今日会来行宫的事,所以当他看见那张脸时,没有太过不知所措,只是连喜悦都装不出来的感觉让他有些难受。


    裴砚清心心念念另一件事,也没有在意姬云予的表现。


    他开门见山,“云予,南方暴雨让水坝决堤,受灾万顷,将近百万人流离失所,朝廷需要派人去治水。”


    姬云予抿了一口茶,努力让语气不那么生硬,“你觉得该派谁去呢?”


    裴砚清纠结的也正是此事,他胸怀大略,若是去治水也不见得没有办法,何况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他不愿错过此次机会。


    可他一旦去治水,朝政无人治理,立摄政王一事又会提上日程,人选肯定是萧凌湛,等他回来怕是已经被对方夺走了半数权利。


    这样想着,裴砚清便将自己的想法全数说了出来,说的话几乎和谢闻告诉姬云予的一模一样。


    这样的信任让姬云予的心情好了许多,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发出瓷器与木桌磕碰的清脆声音。


    “砚清,权利没有了还可以再争取,但赢得民心却是很难的,这样的机会千万不可错失。”姬云予说的很顺,言辞温和如同直抒胸臆,“不要忘了当初太傅教导我们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是我们该去做的。”


    姬云予说的话与裴砚清想做出的决定不谋而合,他难以自抑的将眼前的人拥入怀中,“云予,你所想的和我一样,只是此行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几乎是有些抗拒的从对方怀里挣脱,压下反胃的感觉,姬云予装自己只是舍不得。


    “路上一定要小心,我在京城等你回来。”


    这一刻,裴砚清心里已然是一片安定,几乎是有些急迫的想要去南方,连姬云予的异常都完全无视。


    “立睿王为摄政王的诏书已经拟好,只差你手上的玉玺。”


    因为姬云予的身体原因,平日里的奏折由裴砚清用朱笔批过即可,但圣旨一类都需要他用玉玺盖章。


    姬云予没有犹豫,盖了玉玺,将诏书直接给了对方。


    “睿王此人心机颇重,我会派金梧卫保护好你,你就在行宫等我回来。”裴砚清轻轻摸了摸眼前人柔嫩的脸侧,终于想起来去关心对方的身体,“药有好好喝吗?”


    姬云予垂下头,唇边的笑意很冷,“在喝的,每日两次,太医都记着。”


    裴砚清这才满意,再次骑马离开,他来去匆匆,连背影都带着仿佛已经立下大功的意气风发。


    可姬云予看着却觉得十足讽刺,南方江水滔滔,如果将这负心人送入大海也算是很好的结局。


    于是在之后的日子里,姬云予的身体没有了只是的回光返照的感觉,而是实打实的好了起来。


    知道真相的谢闻和萧凌湛却明白,这人是在等裴砚清的死讯,几乎是翘首以盼。


    第97章 傀儡皇帝炮灰10 “你也动心了,对不……


    可惜姬云予还没有等来裴砚清的消息, 却是先等来了伏夏节。


    这是一个特殊的节日,选在三伏天中大暑的节气,正是天气最为炎热潮湿的时候, 为了保证百姓健康, 各地都会选取一座温度最为适宜的山开启伏夏庆典。


    往年京城都是皇帝选取庆典地址,这次则是由已经成为摄政王的萧凌湛来选。他存着点私心,圈了行宫后的那座山,想离近一些,让姬云予一同参与这场节日。


    不知内情的官员们却是看着已经选好的地址连连叹息, 行宫后的山属于皇家,还从未被点做过伏夏庆典的地址,皇帝尚且还在行宫养病,太医都说要静养,不知道摄政王这又是闹哪出。


    但摄政王把持朝政这段时间,他们也摸透了的对方手腕十足强硬,一旦做好决定绝对不会轻易更改,于是关于伏夏庆典的布置就这么如火如荼的开展了起来。


    姬云予对此一无所知, 只是在行宫里过着自在的生活, 外事不过问一分,但他也知道伏夏节将至, 却没有去想更多,他可以待在这行宫里已经很好了, 不能奢求太多。


    可等到了那天,皇帝御驾静静停在了他的居所门口。


    萧凌湛与端着药的谢闻一起进入,便看见小皇帝靠坐在软塌上看书,整个人都沐浴在和煦的晨光之下,连发丝都发着光。


    “今日不是伏夏节, 你怎么有空过来?”姬云予合上手里的书,看向萧凌湛的眼睛带着些疑惑,虽然他从没有参与过,但他也是知道的,庆典最开始的环节需要当权者祈福,祈祷夏日过后的秋季丰收。


    萧凌湛脸上带笑没有回答,而是拍了拍手,便有宫人捧来属于皇帝的明黄色吉服。


    “陛下如今身体好转,伏夏节祈福应是您来才对。”


    下意识的,姬云予将视线转向谢闻,希望他及时站出来阻拦,他手上尚且还端着药,他的身体怎么可能好到可以去参加庆典。


    谁知谢闻却是点了点头,“今年的伏夏节没有往年那般热,祈福也不过一会儿,陛下应当是可以做到的。”


    这是两人早已商议过的结果,姬云予被裴砚清在宫里哄骗了许久,百姓可能都不知道顶头换了个皇帝,他们想借此来弥补一些,哪怕这只是他们两人的意愿


    虽然眼前的两人一口一个陛下,但姬云予莫名觉得他们的口气像极了在哄小孩,可这招对他十分管用,不过片刻就让他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下来。


    于是宫人们鱼贯而入,将脸上还带着些茫然的小皇帝引到屏风后。


    宫人们的手脚很利索,牢记摄政王的威胁没有乱看,妥帖的按照皇室祖制为姬云予穿上吉服。


    于是等姬云予从屏风后走出时已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无害,他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穿金衣玄裳,衣和裳上绣满象征帝王德行与权力的十二章纹。内衬素色中衣,腰系大带革带,前垂蔽膝,侧佩组玉,走动间叮铃作响,就算身体羸弱,也完全有了帝王之相。


    萧凌湛和谢闻在心里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姬云予在行宫里喜好宽大的素袍,被风一吹,平白让他们觉得对方在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做他的仙宫玉童。这样的明黄却是刚刚好将他从天上拽了下来,终于脚踏实地的站在了他们面前。


    这身吉服显然是新做的,姬云予有些不太适应的扯了扯,又怕将上面的绣纹扯坏,只能松开手朝着眼前的两人道谢。


    “谢谢。”姬云予觉得是自己暴露了想去外面看看的想法,而这两人却是沉默的替他达成了。


    萧凌湛脸上的笑容让他过于有攻击力的眼神内敛了许多,更加突显出了他丰神俊朗的容貌,这也是姬云予第一次觉得这人看着五大三粗但长的倒是很好看。


    “陛下不必言谢,御驾已在门外等候,还请陛下移步。”


    发现自己对着萧凌湛的脸出了神,姬云予立刻收回视线,离去的脚步匆匆。


    还在盯着小皇帝背影傻乐的萧凌湛肯定没有观察到这细小的不同,但谢闻却是看的一清二楚,眼神带上了一些苦楚,片刻又沉寂了下去。


    ……


    伏夏节的庆典此时已经热闹了起来,正是没太多活计要做的时候,庆典从早到晚一整天都不会停歇,这样的一场盛会也正好能驱散炎热夏季所带来的怠惰。


    皇帝御驾还未至,穿着鲤鱼跃龙门绣样朝服的御前侍卫先打头开了路,整齐的站在两侧,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之上,时刻保持警戒。


    这是现任皇帝自继位之后的第一次露面,因为节日不拘礼节的缘故,周围的百姓人着挤人,争抢着去一睹圣颜,那由数十人抬着的圣撵也终于出现在路的尽头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前方的仪仗队表情肃穆庄严,还有一队乐师跟随,那坐着当朝帝王的轿撵如同一座移动的圣坛,用料极好的帷幔与流苏垂落,在阳光之下闪烁着无尽的华光。


    大概是连天公都眷顾,徐徐清风吹来,扬起那轻盈的纱幔,小皇帝那张如同神子下凡一般的脸便若隐若现的露了出来。


    百姓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动作,不知道由谁起头,起伏像潮水一般跪了下去,脸上的表情如同朝圣一般虔诚。


    终点就是先前搭好的祭台,萧凌湛不知何时站在了那处,在圣撵抵达时亲手将小皇帝扶下来,最后恭敬的跪下。


    “恭迎陛下。”


    这一声雄厚有力,响彻众人的耳侧,瞬间激起了百姓心里的一片赤忱之心,学着萧凌湛的话齐刷刷的开口。


    “恭迎陛下。”


    这声音更像无边的浪潮,汹涌又带着无尽的安宁,也让姬云予第一次如此切实的体会到自己的身份。他是一位帝王,受万民供养,又要反哺万民。


    “都起身罢。”姬云予的眼眸闪动片刻,瘦削的身形终于彻底撑起了这一身明黄色的吉服,“今日伏夏节,朕与百姓同乐。”


    谢闻看向姬云予的眼神几乎是不可自抑的带上了属于爱慕的色彩。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这位小皇帝被身上所压着的皇权折磨成了什么样了,可他还是这样坚强又明丽的活着,哪怕没有明天。


    似有所觉,谢闻偏移了一下视线,便看到了萧凌湛像他投来的有些困惑、又有些探究的神色,可下一刻那人如同没有看出任何东西一般将小皇帝搀扶着登上了祭台。


    正所谓登高望远,姬云予站在台上,一眼就能看遍台下仰着头看他的众民,这次的他眼前没有任何遮挡,只有头上所戴的十二旒冕冠微微遮住了他的眉眼,完全是光明正大的将自己暴露在无数的目光之下。


    萧凌湛捧着祷词,姬云予认真的读完,也不知道营造处用了什么法子,他的声音被无限的放大,几乎可以覆盖整个庆典范围。


    百姓都仰望着高台之上完全是龙章凤姿的皇帝,就算双眼在耀眼的日光之下刺痛到分泌泪水都不肯错过一眼。


    等姬云予读完,萧凌湛立刻将人扶着下了祭台,身后司礼处的人补上了最后一句。


    “——伏夏庆典开启!”


    经过这么一遭,姬云予的脚步已经有些虚浮,在萧凌湛的搀扶下才勉强没有出丑。


    下了高台,谢闻立刻迎了上去,幸好这祭台后就是一处可以修整的小屋,两人都替姬云予遮掩着进了那小屋。


    等做到软榻上努力缓和呼吸,发现谢闻一脸紧张的摸着自己的脉搏的姬云予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没关系的,只是有些累而已。”


    一旁的萧凌湛帮小皇帝卸下了沉重的冠冕,又想去帮对方脱下过于繁琐的吉服,却没想到自己伸出的手却是被躲过。


    “我自己来就好。”


    姬云予看了一眼身旁离他太过近的萧凌湛,又看了一眼屈膝跪在自己身前为诊脉的谢闻,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一种带着危险的气息。


    “……你们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仿佛急于证明自己还有力气,姬云予抬手去解外裳的纽扣,却在抬到半途时被谢闻抓住了手腕。


    “陛下先别动,微臣还需细细诊断。”谢闻看向姬云予,一双眼眸里的神色过分敞亮。


    可萧凌湛却知道对方的说辞只是借口,但这借口的结果显然便宜了他。


    萧凌湛面上不动声色,“为陛下更衣本就是臣子该做的。”


    明明两个人都没有太过逾矩的举动,可被他们牢牢包围着的姬云予偏偏觉得脸上热的厉害,何况他现在坐在软榻上,前方的路都被堵住,几乎无处闪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凌湛一颗一颗解开外裳的扣子。


    其实谢闻也不想让萧凌湛亲手去脱下小皇帝的衣服,但他只摸一刻就知道对方已经力竭,更衣一事肯定需要他人的帮助,换作宫人指不定会趁着小皇帝乏力做些别的什么,不如在他眼前安全。


    在萧凌湛的动作下,姬云予身上很快就只剩下雪白的里衣,而露在外面的肌肤早已经在两人不着痕迹的围困下布上了挥散不去的粉意。


    萧凌湛喉结微动,他的目光几乎是贪婪的想要钻入那被里衣遮住的更深处,忍耐到手上的青筋都突显出来才强迫自己退后。


    他嗓音低哑,“……我去取新的衣服。”


    萧凌湛的异常逃不过对他了如指掌的谢闻,他站起身,看着小皇帝还带着些羞意的脸侧,不由得在心里苦笑。


    他一介布衣,空有一身医术,到不如萧凌湛一般同他相配。


    谢闻不敢再多留,后退两步,眼眸低垂,遮住了其中深藏的苦楚,“微臣去煎药,陛下先歇息片刻。”


    可等他出去,萧凌湛却是在外面等他,听见他的脚步缓缓过转身,那双只会对他露出信任的眼睛带着十足的笃定。


    “你也动心了,对不对。”


    第98章 傀儡皇帝炮灰11 今天晚上也是对心上……


    才刚明白对姬云予的心意就被萧凌湛如此明了的点破, 谢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回避对方的眼神,没有正面迎上。


    “我还要去给陛下煎药。”刚说着谢闻就已经转过身, 朝着自己让宫人搭好的小棚子走去。


    可萧凌湛显然不想轻易放过他, 山间的清风习习,他的声音随着万物的声音一起传递到他的耳侧,“就算我们已是多年的好友,我也是绝对不会轻易放手的。”


    谢闻离开的脚步未停,背影和从前一样温润无害, 也和他济世的心愿一样洒脱。


    就在萧凌湛以为他会一直回避下去时,谢闻转身看向了他,笑容浅淡疏朗,“你才是最适合他的,我祝你成功。”


    初开情窍的萧凌湛如何看不出对方其实是逼迫自己放手的内心,就算是情敌,还是忍不住站在朋友的角度劝解对方,“适合不适合要试过了才知道。”


    可惜谢闻再也没有做出回应, 因为他知道那条通向成功的路只是他的妄想, 他们之间的身份就是一道鸿沟,他配不上他, 也保护不了他。


    其实谢闻年少成名,神医的名号响彻他走过的每一片土地, 他也从没有想过当有一天面对感情上的难题时会如此自卑,完全是自卑到退缩,比看从未见过的疑难杂症都要棘手。


    可这世上最复杂的莫过于人心,他没有把握去得到最想要的那个,因此拱手让人才算是最好的结局。


    看着谢闻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 萧凌湛是真的觉得可惜,但感情并非战场,一场逐鹿就可一决高下,他只能尽全力去讨心上人的欢心,以此为自己的成功加注筹码。


    因此等他估摸时间,觉得姬云予歇息的差不多,萧凌湛又去找了他。进去时,刚好与送完汤药的谢闻迎面碰上。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说出了心里话,“我们公平竞争。”


    谢闻顿住了脚步,已然觉得自己已经在心态上输给了萧凌湛,只能露出一个带着些苦涩的笑,“……也好。”


    谢闻这样说只是想让对方放心,而萧凌湛也正如他所想的一样自在了许多,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走了进去。


    听着里面传来的几乎微不可查的交谈声,谢闻抬眼看向了天边自深林飞出的飞鸟。明明是一年里最热的一天,他的心却是回到了寒冬,几乎被冰雪覆盖。


    室内,姬云予已经觉得自己的身体回到了最好的状态,含着糖果有些好奇的从窗户的缝隙看向热闹的外面。


    “陛下想出去看看吗?”


    身后,萧凌湛的声音响起。


    姬云予回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要是出去他们肯定会觉得不自在。”


    萧凌湛反手便拿出了藏在身后早就准备好了的帷帽,“遮住就可以了,要去吗?”


    姬云予看向萧凌湛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眸,倏尔听见外面传来的欢呼声,终于还是放下了身上的枷锁点了点头。


    外面果然是一片热闹,所有人都一致的朝最中央看去,而最里面则是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的口号。


    “一,二,三,拉!”


    发现姬云予感兴趣,萧凌湛将人护着挤进了人群,进了最里面才看见一群光着膀子的男人用肩膀扛着麻绳,一点一点将粗壮的木柱立了起来,而周围显然已经立起来了两个。


    这是姬云予第一次参加伏夏节,所以并不明白这是其中哪个环节,但还没等他开口问,一旁的萧凌湛已经低声在他耳侧解答,温热的吐息让他想要去闪躲,却在对方的讲述下慢慢忘却这点不适应。


    “这是立六月柱,六个柱子代表下半年的六个月,等会儿立起来了,百姓可以在上面分别写下每个月的愿望,柱子又选百年的柳树枝干,意味着每个人都可以将愿望留下。”


    不用猜都知道帷帽之下的姬云予一定是一副十分感兴趣的表情,于是萧凌湛凑的更近,“等到了晚上这些柱子就会被推倒点燃,这些愿望会被山神接收。”


    “今天晚上也是对心上人表明心意的最佳时间,传说山神都会祝他一臂之力。”


    话题突然的跳转让姬云予骤然意识到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好似太过亲昵,可他被周围观礼的人推搡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几乎是埋入对方的胸膛。


    那是完全陌生的气息,除了裴砚清,他从没有这样的靠近过别人。


    有些事过犹不及,在姬云予感到不适前,萧凌湛很及时的将人带离了拥挤的人群。


    呼吸到外围的新鲜空气,姬云予长长的舒了口气,可脸上的温度却好半天都难以降下,让他不由得庆幸,幸好他带着帷帽,否则肯定又要陷入那有些奇怪的氛围。


    萧凌湛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一般,“离六月柱立起来应该还要一会儿,我们先去别处看看吧。”


    姬云予立刻点了点头。


    伏夏节的选址一般在山间较为平坦的地带,除了祭台以及立六月柱的地方收拾的干干净净成为一个小型广场,剩下的地方只是略微除了杂草以及驱逐了兽类,高大的树木片刻就遮掩住了他们的身形。


    看着不远处好几个低头找寻着什么的人,姬云予好奇的问到:“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萧凌湛显然对这节日了如指掌:“他们是在采集草药,这些草药都会在晒干后做成药包,戴在身上也算是许愿这片土地可以给他们带来健康。”


    这样的解释让姬云予都有了参与其中的兴致,身侧的人如图有读心术一般拿出了一个布袋,“陛下要参加吗?”


    压下心里的熨贴,姬云予接过了布袋。


    于是他们两人就如此漫步在山林的树荫之下,如图普通百姓一般亲手在难以分辨的植物里摘出药物。


    可姬云予的身体并不支持他一直这样做下去,弯腰找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萧凌湛安顿着坐在了树下,他也摘下了帷帽透气。


    这样的机会很是难得,姬云予觉得心口长久以来淤堵的情绪都散去不少,而他目光所及的不远处,谢闻弯着腰,帮几个小孩辨别着他们手里的草叶,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眼看过来发现是他又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姬云予不由得恍惚一瞬,又看向眼前的萧凌湛,在这一刻他才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而另一边,发现姬云予的目光再次落在萧凌湛身上,谢闻心尖一揪,强迫自己不再去看。


    姬云予还没来得及理清那一瞬所想清楚一些的思路,一旁一道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他。


    “我好像从没有在京城见过你。”


    彭航摇着手里的折扇,努力做出贵公子的姿态,但那眼神却是不断流连在那坐在树下的美人身上。


    这样参杂着淫邪的目光十足让姬云予觉得不适,他别开眼去找萧凌湛,却发现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眼看着眼前的人缓步靠近,姬云予挣扎着站起身,却是被对方身旁的小厮挡住了去路。


    “家父乃朝廷要臣彭尚书,不知美人家住何处啊?”


    姬云予皱起眉,这人显然是凭借家世仗势欺人的惯犯,“滚开。”


    彭航并没有被这一声喝退,唇边的笑容反而愈发放纵,甚至伸出手想去触碰那美丽的脸庞,“还没人敢这么同本公子讲话。”


    就在姬云予准备将那只手拍开时,眼前那位装的风度翩翩的贵公子骤然就那么在他眼前直直的飞了出去。


    那挡在后面的小厮惊叫一声,立刻冲向自家毫无形象的摔倒在地上的公子,“公子!”


    一旁,萧凌湛慢条斯理的收回脚,手里还拿着一个杯子,里面的凉茶稳稳当当,一滴都没有漏出来。


    “彭航,我还以为你长记性了,看来我那年还是打你打的太轻了。”


    听见早已经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声音,彭航不由得打了个颤,那年萧凌湛第一次进京,他不过调戏了几句跟在他身边的小医生,就差点被他打成了残废,以至于他到如今都还记着疼。


    “萧……摄政王。”彭航在小厮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原来是您的人,在下有眼不识泰山。”


    刚说完,彭航便一瘸一拐地、在小厮的拉扯下一溜烟跑远了。


    萧凌湛并不想在姬云予面前暴露自己凶残的一面,于是没有去追究,当然只是暂时不追究。


    等看向姬云予时,他的眼神很自然的带上了些歉疚,将手上的凉茶递了过去,“抱歉,是我的错,我去拿凉茶了。”


    姬云予接过,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的,刚刚那一脚很厉害。”


    听见对方含着些羡慕的话,萧凌湛心里的怜惜更甚,“等你的身体好起来,我可以教你。”


    另一边,灰溜溜离开的彭航几乎是咬牙切齿,可片刻他又怪异的笑了起来,在小厮的耳边低语,“去把我珍藏的宝贝拿出来,那样的美人跟了他怪可惜的,谅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姬云予和萧凌湛对此一无所知,而是领了挂着纸片的红绳,拿起碳笔,有些纠结的想着在上面该写下什么愿望。


    六个柱子,可以分别许六个愿望。


    犹豫片刻,姬云予认真的将同一个愿望写了六次。


    「愿身体健康」


    萧凌湛没有去看,悄悄将自己的愿望写下,然后带着姬云予挨个挂了上去。


    等谢闻来时,一眼便注意到那熟悉的字体,上面赫然写着:「愿心仪之人一生顺遂」


    伏夏节在太阳枕在山脊上时才迎来最重要的时刻,六根好不容易立起的柱子又被推倒,摆成了篝火的形状,第一簇火苗燃起来时,百姓已然自发围成一个圆,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姬云予没有参与其中,经过彭航一事萧凌湛跟在他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


    就在姬云予彻底沉入这氛围中一双眼睛闪亮亮的亮起来时,一双小手揪了揪他的衣摆。


    扎着小辫的小孩仰起白净的脸蛋,将手上的蜜茶递出,“哥哥,请你喝!”


    这样善良的好意让姬云予难以拒绝,当着小孩的面轻抿了一口。


    一旁的萧凌湛眼眸带笑,果然,他看中的人就是招人喜欢。


    太阳缓缓西沉,天边烂漫的晚霞也肆无忌惮的铺散开来,就在姬云予感觉整颗心都被名为幸福的感觉鼓鼓囊囊的撑满时,他双腿一软,直直的倒了下去,连手上还剩许多的蜜茶都倾撒了大半。


    幸好一旁的萧凌湛及时接住了他,那帷帽掉落,姬云予一张布着潮红的脸彻底显露。


    一双漂亮的眼睛虚虚的落在萧凌湛的脸上,说话间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热气。


    “好热……”


    第99章 傀儡皇帝炮灰12 “我不会,我怕弄伤……


    耳边来自人群的笑闹声分明还响着, 但萧凌湛的耳边却是一片嗡鸣,他从前连五十石的弓箭都能稳稳举起来的双手此刻抱着姬云予止不住的颤抖着。


    那样高的热度,就算隔着几层布料都向他传递了过来。


    慌不择路, 萧凌湛立刻将人打横抱起, 几乎是横冲直撞的跑进了祭台后的小屋。


    “谢闻!谢闻!”


    可谢闻此时显然不在此处,萧凌湛拿不定主意,只能先将姬云予放在床榻上。


    就在他准备出去找谢闻时,床上的人拽住了他,晶莹的眼泪不住的从眼角滑下, “……别走。”


    萧凌湛只觉得心碎,脑海中两种想法同时交战。


    到底是去找谢闻,还是留下来陪他。


    毕竟姬云予此刻的情况肯定不是普通的发热,一看就知道他被人下了催情的药物。


    就在他还在犹豫时,姬云予的手已经开始去拉扯他身上的衣服,想尽可能的汲取些许凉意,在无意间触碰到萧凌湛的手指时更甚,几乎是不可抑制的去靠近, 直到将自己的整张脸都埋入对方的手中。


    姬云予的脸只有萧凌湛的手掌那样大, 以至于他完全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纤长浓密的睫毛划过他的掌心,挺翘的鼻尖, 还有……格外柔软的唇。


    萧凌湛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脑海里的天人交战在谢闻的声音传来时及时停歇。


    “你刚刚在叫我?”谢闻的脚步有些犹豫, 他目光所及之处并未看到萧凌湛的身影,那便意味着他在床上,抑或是他们都在床上。


    萧凌湛也不知道现下的情绪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但他不想看到姬云予这副难受的模样,更不想趁人之危。


    所以他狠了狠心将手抽出, 转头看向谢闻那一抹投在地上的影子。


    “他被人下药了,快来看看!”


    久听不到回应,谢闻原本已经沉下了面色转过身打算关上门离开,可当萧凌湛的声音传来,他顿时焦急起来,以至于迈过门槛时差点跌倒。


    床幔被整齐的挂在两侧,萧凌湛就坐在床边,而躺在床上的姬云予几乎是衣衫半退。


    谢闻来不及多想其它,快步走到床边,手指精准的按上了那截手腕,但他的心越急,思绪就越乱,更别提姬云予几乎是一刻不停的想去触碰他。


    就在这时,他闻到了一股带着些许怪异的甜味,这样特殊的味道他永远不会记错,让他的心彻底乱了。


    “这是春情散的味道。”谢闻看向萧凌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萧凌湛一脸焦急,“春情散?可有解药?”


    谢闻回头看了一眼连里衣都扯乱的姬云予,猛然间想起关于伏夏节山神会帮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传说,他的嗓音刹那间变得沙哑。


    “春情散没有解药,只能去行床笫之欢,而且必须要……进去。”


    一般男子中药自我疏解即可,可这春情散显然是不同的,非要被填满、被进入,这药效才肯罢休。


    待明白过来其中的含义,萧凌湛的面色都空白了一瞬,他从没想过这样的事,他连心意都还未表明过,而且……


    压下满心的焦躁,萧凌湛坚定了想法,伸手按住了谢闻的肩膀。


    “得你来做。”


    猛然听到这一声,谢闻险些以为自己得了幻听的病症,可等他看见对方眼里的坚定,才反应过来是真的,他不解的开口道:“为什么?”


    这样好的机会,若是他绝对不会放过。


    萧凌湛的声音有些低,暗含着不舍,又带着些许羞恼,“我不会,我怕弄伤他。”


    他从没有认真研究过男子与男子间该怎么做,他只是浅显的知道一些,何况他手脚粗笨,肯定比不上细心又善于照顾他人的谢闻做的好。


    “不,他并不喜欢我……”谢闻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萧凌湛打断。


    “他也不喜欢我。”萧凌湛深吸了一口气,“需要什么我去帮你拿,你先陪他。”


    谢闻的嘴唇颤抖一瞬。


    一侧是身体脆弱一分都不能拖的姬云予,另一侧是相识多年是朋友也是情敌的萧凌湛。


    幸好他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片刻就做出了决定,“药箱里有,就在药棚放着。”


    话音刚落,萧凌湛就大步走了出去,只剩下谢闻一个人独自面对姬云予。


    努力放下心中所有的纠结,谢闻轻轻将姬云予压在身下的外衣抽出,又将两侧的床幔放下,最后才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去触碰那张泛着潮红的面颊。


    姬云予被热气蒸到连眼睛都难以睁开,他只是发出轻浅的呼吸声,努力将自己的脸埋进那冰凉的掌心。


    谢闻被对方这样的举动弄到呼吸一滞,而萧凌湛恰好推门进来,将药箱放在了床边。


    “我相信你有分寸。”抛下这样一句话,萧凌湛再次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但他没有走远,而是帮他们守在门外,自虐一般听着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来不及去管其它,谢闻将药箱打开,在最底部拿出一个小瓷瓶,放下了自己长久以来不断维持的温柔表面,放纵自己被内心那股藏的很深的占有欲所彻底取代。


    床幔微动,似乎是察觉到了危险逼近,姬云予呜咽一声蜷缩了起来,试图将自己掩藏,可这张小小的床并没有让他闪躲的地方,反而被拽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闻着传递到鼻尖带着些熟悉的药香,姬云予原本有些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些,茫茫然的睁开眼睛看向上方的脸颊。


    “……谢闻?”


    意识到姬云予还有意识,谢闻轻声轻气的去哄,“别怕,我不会让你疼的。”


    雪白的里衣被脱下,姬云予还愣愣的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谢闻将一滩冰凉的液体倒在了他的鼠蹊处,才恍然惊觉蹬着腿去躲避。


    “不、不——”


    可谢闻的手指没有因为他的逃避而停下,姬云予过于生涩的动作显然让他明白了什么,一个又一个带着安慰的吻落在了那泛红的脸侧。


    “乖,很快就好了。”


    ……


    姬云予从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他好像流了很多汗,亦或者流了很多别的东西,几乎让他整个人都如同从水里淌过一遍一样,连眼神都是湿漉漉的。


    直到最后,他都还记着谢闻那张温润至极的脸,可就是这样一个一举一动都无比温柔的人,让他几乎死去活来了无数次。


    终于,看着如同波浪一般不断上下起伏的床帐,姬云予彻底力竭晕死过去。


    感觉那灼热的温度降了下来,谢闻堪堪停住了动作,随意的披上衣服,勉强让自己看的过去一些,便出门叫人传热水进来。


    谁知他一开门,便看见了萧凌湛的背影,不知道他在门口站了多久,只是那背影看起来格外的萧索。


    听见门被打开,萧凌湛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毕竟是他亲手将自己喜欢的人拱手让人。


    谢闻面色带着些复杂,但那种被满足的气息却是掩饰不住的。


    “要叫水吗?我去吧。”萧凌湛声音低哑,说完便去找了宫人。


    谢闻无声的叹了口气,又回到了室内,努力将一团凌乱的床榻收拾整齐一些。


    怕床上的人受凉,他不敢开窗,于是无论他收拾到多干净,弥漫在里面的味道还是让发生的一切都昭然若揭。


    浴桶是萧凌湛带来的,他好像一身的力气无处发作一般,里面的水满满当当的就这么被他抱了进来。


    他刚放下浴桶就闻到了那股甜腻腻的味道,视线难以控制的看过去,被那雪白肌肤上刺眼的红痕扎到心梗一瞬,又强迫自己偏过头走了出去。


    谢闻将姬云予身上的脏污洗干净,又妥帖的为对方穿好衣服,最后才去收拾自己。


    看着肩膀上格外显眼的齿痕,他的内心被无限的充盈到满足,却不知道等姬云予醒来,他又该如何去面对对方。


    谢闻没有留下,把自己收拾好便将药箱拿在手里打算离开,没想到萧凌湛还和方才一样站在门口。


    关上门,两人之间沉默良久,最后由谢闻的一句抱歉作为开头。


    “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萧凌湛说的坦荡,但其中的不甘心只有他自己明白,可到底是自己先放手,他输的狼狈,“是我技不如人。”


    伏夏节就这样在一片荒唐中落下了帷幕,而传说彭尚书的独子彭航受到了山神的诅咒,摔下山崖成了连生活都难以自理的瘫子。


    等第二天的旭日升起,姬云予缓缓睁开了眼睛,浑身上下所传来的酸疼让他不敢轻易动作半分,只能有些恍惚的盯着虚空,思索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等他想起来,他倒宁愿他不记得。


    一张玉白的脸颊瞬间涨红一片,几乎不敢承认昨夜粘腻的缠上谢闻的人会是他。


    还没等他接受现实,床幔被人掀开,他直直的对上了记忆中出现次数最多的人的视线。


    “……陛下。”谢闻只是想看看姬云予经过昨天一夜有没有发热,却没想过对方已经醒了过来,“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姬云予有些僵硬的摇了摇头,当谢闻的手朝他伸过来时下意识的躲了过去。


    谢闻的眼睛黯淡片刻,“微臣扶陛下起身。”


    就这样,姬云予尴尬的在谢闻的服侍之下梳洗完毕。


    结果等他的头发被轻柔的束好时,身后的人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姬云予被这样响的声音吓了一条,回头却见谢闻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罪臣逾矩,请陛下责罚。”


    姬云予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眼前这人完全是一副甘愿赴死的模样。


    “不,你也算是救了我……没关系的。”姬云予说的诚恳,自从和裴砚清在一起的最开始他就知道男子与男子之间在床笫之间的事会很疼,可他身上的所有感触无疑都明示着,他被眼前之人好好对待了。


    谢闻听到这样的回应,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一双眼睛中所含的情绪几乎快要将姬云予溺毙。


    可就在这时,萧凌湛敲响了门。


    “陛下,回行宫的御驾已经准备好了。”


    第100章 傀儡皇帝炮灰13 “如果我是皇帝,你……


    谢闻没有因为萧凌湛在门外而停下, 就如同昨夜一样,一刻未停,显然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改变让他的爱与欲愈发膨胀。


    “陛下, 微臣自知卑贱, 但是臣想留在陛下身边……臣心悦陛下。”


    萧凌湛耳力非凡,昨天听了一晚上已经是极限,于是忍无可忍,再次敲响了门,“陛下, 回行宫的御驾已经准备好了。”


    可萧凌湛的举动显然让谢闻更急切,他仍然跪在地上,清风明月一般的人就这样谦卑又恭顺的伏在姬云予的脚下,看向他的眼神还带着些许可怜的意味。


    谢闻明白姬云予的心软,大胆的拽住了他的衣摆,“陛下……”


    门再次被敲响,咚咚咚的声音将那局外人的急躁心情显露无遗。


    如此的两相夹击之下,姬云予根本就没办法去回应谢闻, 他的思路无比的混乱, 只能匆匆忙站起身,将自己的衣摆自对方的手中扯出。


    “该回行宫了。”说完, 姬云予慌张的绕过谢闻打开了门。


    刺眼的日光撒下,萧凌湛做出了护送着小皇帝离开的姿势, 瞧了一眼仍然跪在地上回望着怀中人的好友,眼神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还夹杂着怜悯,对谢闻、也对自己。


    一直等回到了行宫,姬云予的一颗心都还不安分的跳动着, 他不敢去想这代表什么,只是有些茫然的躺在塌上。


    突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姬云予挣扎着坐起身,便看见刚离开的萧凌湛缓步走进。


    姬云予没有说话,他别开了脸,眼神纠结的盯着茶杯上的花色。


    咚一声,双膝磕碰在地上的声音成功吸引了姬云予的视线。


    姬云予简直是万分无奈,这两人不愧是朋友,就连请罪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是罪臣没有保护好陛下,臣罪该万死。”萧凌湛虽然跪着,脊背却挺的很直,眼睛安分的盯着姬云予的衣摆,盯的好像还是被谢闻拽过的那块。


    “没关系的。”姬云予语速有些快,“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陛下,微臣……”


    萧凌湛眼里的情愫异常明显,也是因为如此模样,姬云予打断了他。


    “别说了,我知道。”姬云予的眼睫低垂,不住的颤动着。


    他从没这么讨厌过自己的好记性,昨夜的一切,包括那两人之间那场小小的争执,都被他记的清清楚楚。


    萧凌湛猛然抬起了脸,“你都记得——”


    可当他看见姬云予那张仿佛被最艳丽的晚霞所覆盖的脸颊,他想说的一切都被他咽了回去,笑容几乎是情不自禁的蔓延上面颊,在被对方看见之前及时收敛。


    “既然陛下都记得,还请陛下好好想想,微臣的心意定然不会比谢闻少一分。”萧凌湛释然一笑,“无论答案如何,微臣都会接受。”


    等萧凌湛离开,姬云予彻底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有些脱力的倒在榻上。


    到现在他的脑袋都还是一团乱,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卷入名为感情的漩涡,他从始至终所想的只有同裴砚清在一起,一日携手,那便是携手一生。


    可如今,好像一切都变得一团乱了。


    但到底他被折腾了一夜,身体困乏,姬云予想着想着便沉沉的睡了过去,就连在睡梦中萧凌湛和谢闻的脸都不断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陛下,陛下。”


    姬云予迷蒙的睁开眼,看见谢闻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嘟囔着用手将那张有些烦人的脸推开。


    “不要一直晃了,好晕。”


    谢闻有些贪婪的轻微蹭了蹭姬云予的掌心,语气带笑,“陛下,臣没有晃,该起身用膳了。”


    听见回应,姬云予彻底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迅速将手收回,顺带着将脸埋入被子中。


    他的声音因为蒙在被子里而发着闷,“我马上就起,你先出去。”


    谢闻轻轻拍了拍被子,“臣在外面等着。”


    等他再进来时,姬云予已经坐在了桌旁,宫人们陆续走进入摆好了膳食,又脚步轻快的退出。


    姬云予虽然还是不太敢看对方,但还是开口道:“坐下一起吃吧。”


    谢闻颔首,“臣遵旨。”


    等他坐下,他又开口。


    同一时间,门被推开,萧凌湛的声音和谢闻的声音同时响起。


    “——微臣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陛下。”


    “微臣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陛下。”


    再次感叹这两人真是与生俱来的默契,姬云予心里的那点不适应被打散,双眼带笑,“你们谁先说?”


    萧凌湛和谢闻对视一眼,各退一步。


    “他先。”


    “他先。”


    姬云予眼里的笑意更甚,两人也意识到他们逗笑了眼前人,让昨天发生过的那场意外所带来的情绪都逐渐消散。


    谢闻叹息一声,先开了口,“我师傅还有五天便会入京,等他来陛下的身体肯定会恢复的比现在更好。”


    没有人比姬云予更想要一副健康的躯体,他带着感激看向谢闻,“真是太麻烦你了。”


    一旁的萧凌湛有些吃味的挤开了谢闻,自己则是向小陛下殷勤的开口道:“微臣收到了与裴砚清相关的消息。”


    笑意消失,姬云予的眉蹙起,可能缘于爱之深恨之切的缘故,他之前是真心期盼着对方的死讯,可到了如今,那点情绪已经褪色,只剩厌烦。


    “他怎么了?”


    “他治水初见成效,但在前线探查时被卷入了江水,生死不明。”萧凌湛观察着姬云予的态度,发现对方真的不在意才放下心。


    姬云予对正事有自己的决断,可以说是公私分明,“让他们全力搜寻,毕竟是功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体。”


    话毕,他执起筷子看向萧凌湛,“摄政王也留下用膳吧。”


    裴砚清失踪之事就这样轻易的被翻篇,但萧凌湛和谢闻都知道这是对方应得的报应,忍不住开始幻想若是他们陪着姬云予在举步维艰的皇宫里长大,那样干净赤忱的一颗心,谁都会爱上他。


    ……


    南方已经下了半月的暴雨,伏夏节的盛典都难以举行。为了探查新造堤坝的情况,裴砚清不顾阻拦走上了危桥。


    被骤然汹涌的江水卷进去时,他满心满眼都是不甘,他还未来得及颠覆这皇权为族人平反,他还未完成他活着的使命,他的地位,他的一切,他都舍不得……


    可到最后,他想起来的居然是姬云予的音容笑貌,那位在他的谋划之下早就已经命不久矣的小皇帝,也是他的爱人。


    他死了,剩下他又该怎么办呢,摄政王、左相、卢将军……他身边群狼环伺。


    可他已经彻底沉入这江水之中了,再也见不到他——一切尽失。


    ……


    行宫内倒是一片安然,在谢闻的师傅到来之际更是充斥着愉悦。


    老神医已是耄耋之年,雪白的长须显得他仙风道骨,倒不像是一位医生,像是自江湖而来的道士。


    “谢神医。”姬云予站起身迎接,这一声显然是在称呼老神医。


    老神医摸了摸自己美髯,一眼就瞧出这位由自己收养后亲手带大的小徒弟对眼前这小皇帝抱着怎样的心思。


    于是他老神在在的弯下腰,手指掐在对方的手腕上。


    “胎中不足,体弱体虚。”老神医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徒弟,让谢闻深感不妙,“年轻人要节制,你这样的身体要少行房事。”


    这下子,连姬云予的脸都红了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咬着下唇。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怎么还会被看出来。


    “身体亏空太过,开点药就可以了,剩下的都要慢慢温养。”老神医收回了手,眼神带着些劝解,“心病还须心药医,有时候思虑太过并不是好事。”


    姬云予点头称是,可他到底未曾自由一天,这名为皇权的枷锁日夜压在心上,让他难以疏解半分。


    等萧凌湛下朝匆匆赶来时,姬云予已经喝下了新煎好的药,桌上还放着一份崭新的圣旨。


    萧凌湛面色有些凝重,谢闻已经给他讲了姬云予最严重的还是心病,可他们都不知道对方这心病究竟从何而来,究竟是在意背叛他又伤害他的裴砚清,还是不想放弃这皇位,又或者是……讨厌他们。


    “陛下。”这一刻,萧凌湛有些后悔自己贸然进入,他都没有想好该说什么。


    姬云予抬起头看向他,带着恬淡的笑,“你过来看看。”


    萧凌湛只觉得走近的每一步都像是迈入深渊,不知道浓雾的尽头是通向怎样的结局。


    可当他看清那已经拟好的圣旨内容 ,他的心瞬间高高悬起。


    “就差最后一步了。”姬云予拿出了玉玺,可就在按下的前一刻,被萧凌湛拉住了手。


    “陛下……”萧凌湛在姬云予清凌凌的眼神里完全忘记了该如何讲话。


    姬云予宽慰的拍了拍他的手,“禅位给你是我早就想好事,不要拒绝,你比我更适合做皇帝。”


    “可是,可是……”


    “我早就想出宫看看了——”说着姬云予已经开始想象自己离宫后会过的生活,却猛然被身旁的人拽入了怀中,他抱的很紧,几乎想要将他融入骨血之中。


    萧凌湛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不舍与迷茫,“别丢下我。”


    “求你了,别丢下我。”


    姬云予哑然失笑,拍了拍对方宽厚的背,“我会回来看你的。”


    “所以你要抛下这皇位,去外面,去和谢闻在一起吗?”萧凌湛的眼睛带上了些偏执,几乎是有些强硬的将桌上的圣旨拋开,“不许,我不许。”


    姬云予看不见萧凌湛的表情,只以为他是犯小孩子的脾气,“你可是要当皇帝的人了,要稳重一点。”


    谁知下一刻,萧凌湛将他的下颌捏住,强迫自己看向他。


    “如果我是皇帝,你就要当我的皇后。”萧凌湛重重的亲了亲姬云予的唇,“现在你是皇帝,我要当你的皇后。”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