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枪与玫瑰
ch11:
俞之在门外,听清她的声音,迅速背过身。
视线落在茶几上摇曳的蜡烛火焰,他眸色变得很凝沉。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得更紧些,掩饰不自在。
这个女人到底要干什么。
“温栗迎。”俞之咽了下嗓子,嗓音很沉,“…你没事吧?”
过了两秒,门里面才轻轻一声:“没、没事。”
不止是掺着哭腔,她声线还轻轻有些颤抖。
旁人也许听不出,但俞之多年特警经验,对诸如此种的细节总会格外敏感。
“受伤了?”
“…嗯。”温栗迎本来还想嘴硬,但脚踝处断断续续传来的痛感,太明显了,她这么娇气的人,怎么受得了。
刚刚是因为,她脸上被泪水淹没,湿漉漉得好难受,想去拿纸巾擦掉。
谁料,床沿有个小台阶,在黑暗中没看清,不小心把右脚踝扭到了。
听见卧室房门有被人推开的声音,她就慌里慌张地去堵门,脚踝又被扯了一下。
积压在心头的委屈,彻底决堤。
泪水滴滴滑落,白皙的脸蛋上挂满了水渍。
从俞之提到陈昼言那刻,温栗迎就绷不住了。
他们所有人说的都没错,她就是没事闲的才要追在陈昼言的屁股后面,从港岛到京平,远得不能再远的距离。
可温栗迎也不懂,她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无关乎任何身份、地位、金钱,到底哪里有错。
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昼言哥哥,却是错。
俞之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坏男人,就是对。
到底是谁家定的规矩!
“温栗迎。”于含心把“超雄”两个字骂出来的瞬间,场子彻底冷到了冰点以下。
所有住在金山区的人面面相觑,了解过风言风语的都不敢说话了,一个是惊讶竟然真有人敢把他们的心声说出来,另一面仿佛已经预见于含心的无数种死法。
温栗迎呆呆坐在原地,看着那边的俞之,被气氛吓得毛骨悚然。
俞之说完话,俞贺新叫了外面的服务生进来,表情严肃,对于含心说:“看来咱们没什么交集的必要了。”
“请你出去。”俞之返回操场的时候,开学典礼已经进行三分之一了,俞贺新的代表讲话早就结束,坐在台下等着他回来。
俞之走过去,瞥了眼俞贺新旁边留着的位置,带着点儿阴郁气场坐下。
“人呢?”俞贺新问。温栗迎气冲头顶,完全乱了阵脚只顾着掉眼泪,抽泣着跑出教学楼却不知道现在该去哪里。
走过拐角,申姝直奔她而来。温栗迎去了画室,把东西都摆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想来想去,她还是更想去开学典礼。
毕竟一开始就和贺新哥说好了,要坐在一起看典礼的。
她哗啦哗啦地拨弄着桶里的画笔,最终还是落下决定,就算很怕他哥,还是要去。
温栗迎放下手里的往门口走去,忽然,兜里手机频繁震动起来。
她站住脚掏出手机,一看竟然是于含心在班群里艾特自己。
【于含心:@温栗迎论坛怎么有人说你暗恋俞贺新啊!妈呀我以为你俩只是朋友啊!】
申姝的私聊也焦急地弹出来。
【姝姝:完了出事了!栗迎你暗恋俞贺新的事还跟谁说过?!怎么会被人爆出来啊!】
温栗迎脑子嗡的一下麻了。过了半个小时,学校一号操场。
开学典礼已经准备就绪,等到了时间,学生们都入座,中清大初秋一年一度的盛典就要开幕。
偷拍的人太多,兄弟俩只能找了个建筑背面的墙角待着。
俞贺新踱步,手里拿着演讲稿顺词。
俞之靠在一侧墙面,懒洋洋弯着腰接了一通电话,听对方说了一堆,最后他回了一句:“接着找,他不会满处跑,回了国有的是办法把人捞出来。”
俞贺新抬头,看他挂了电话眉宇阴郁,“还是你工作室那事儿?”
“那人也是够缺德,和你们团队割席了,还要偷着带走最值钱的核心程序。”
“你小心他回国转卖给别的科技公司。”
“所以这不在抓紧找人么。”俞之垂眸划拉手机。
半晌,他收了手机掀眼:“什么稿子这么难背?怎么,你紧张?”
“这次毕竟面对几万新生。”俞贺新失笑,把稿子折起来:“必须得万无一失。”
他故作落寞地揶揄:“我不像你那么神,就算忘了写稿上台胡侃也很像样。”
俞之乜对方一眼,“好学生少学别人扯犊子。”
俞贺新扑哧一下清爽地笑出来,肩膀耸动,一下子释放了所有紧张压力。
“行行行”窗外雨声渐大,明天上午中清大的室外开学典礼也不知道能不能如期举办。
温栗迎收起回忆,戴上降噪耳塞,逼着自己赶紧入睡。
那个人到最后也没说保密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他到底想要什么?
她叹气。
所以到底答不答应呀
温栗迎抬手摸着发胀的双颊,不知怎的今晚自己热成这样。
好在,下完雨肯定就凉快了。
时间差不多了,俞贺新看了眼手机,往远处望了望,“哥,有个事可能得麻烦你。”
俞之挑眉询问。
“栗迎微信说还在他们专业楼里忙,我特地给她留了前排方便看节目拍照,你替我接一趟。”俞贺新把位置发给他,有人在催他去候场了。
他拍了下俞之的肩膀,“你今天不是把机车开进来了么,你骑车去接她更快。”
“我去了,有事联络。”
说完头也不回地跟学生会工作人员走了。
俞之杵在原地,脑海浮现出那个每次都跟受惊兔子似的女孩。
半晌,他啧了声,活动着筋骨往操场外走去。
是不是给俞贺新笑脸给多了。
现在都敢拿他当司机使了。
浑身血液仿若从脚底倒灌,她手指抖个不停。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啊只有,明明只有申姝知道的怎么会被人知道。
温栗迎扫了眼帖子,手抖得手机都拿不住。
她看见爆料的内容,说是有人亲耳听见她说喜欢俞贺新,场景和她的诉说描述得绘声绘色。
一瞬间,身体里有什么塌掉了,轰隆隆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缩紧。
温栗迎喉咙发干,气得浑身发抖。
心里只有一个名字。
她看见朋友,就像一下子看见了依靠,眼泪决堤:“姝姝”
“这怎么办。”俞之慢悠悠找到这栋楼,穿过走廊认准了教室号码。
他低着头玩手机,抬手一把拉开门画室的门
恰巧,门内有人正好冲出来。
俞之抬眼。
温栗迎通红的眼眸猝不及防闯入他视线。
面前女孩脸色惨白,下唇瓣抖得明显,晃着泪的眼眸可怜又委屈。
一看见他,温栗迎的眼泪唰地掉出来。
俞之微微折眉,张嘴还没吐出字就迎面挨了一拳
温栗迎握紧了拳头锤他的胸,砸出闷闷的一声。
她簌簌落泪,哭腔酸抖:“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你怎么能!”
申姝一脸愁相,赶紧拿纸给她擦眼泪:“我先说真的不是我干的!到底怎么回事,你这事还有谁知道?”
温栗迎泪眼汪汪看着她,用力一抹脸,“只有他”
他没立刻回复对方,而是听见坐在身边的学生窃窃私语,俞之瞥了眼那个人手机上的内容,掏出手机打开学校论坛。
俞贺新看他不说话,纳闷:“哥,我问栗迎呢?你没去接她?”
俞之把手机扔给他,“去了,没看见人。”
“不能吧,”俞贺新说着,低头扫了两眼就皱了眉,“这什么”
他往下浏览,逐渐沉默了。
俞之目视前方的典礼节目,听着身边人半天没出声,黑眸斜瞥:“什么情况?”
俞贺新叹气,把手机锁屏还给他:“我也想知道什么情况,这些人,就会乱说。”
“我是问你,”俞之指腹转着手机,好整以暇:“跟这个什么情况。”
“什”他略有怔意,清爽的眉眼少年气更盛。
俞贺新盯着哥哥始终“全世界与我无关”的表情,笑出一声,语气迟缓:“栗迎就是住在咱家隔壁的那姑娘啊,你没印象?”
“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俞之看着手机,随口又问:“喜欢人家?”
俞贺新没想到这个问题会从他的口中问出来。
他没有回答,缓缓转头看向台上。
俞贺新眯起眼睛,笑意温柔。
他转移重点,说:“还是头一次见你有兴趣关心我的感情生活。”
俞之手机打字的动作略有停缓,没抬眼,继续敲字。
“真没情况就别让人家被挂在网上乱说。”
俞贺新点头,沉气,略感麻烦。
“我这就给校论坛管理发微信。”
于含心骂完就露出了后悔的神色,被服务生半拉带拽地离开了包厢。
她走后,其他人很会缓和氛围,撮合大家继续喝酒打台球,温栗迎心有余悸,频频将余光投向那个人。
想必今晚之后,俞之在外的风评会更差吧。
他真的只是看于含心不顺眼就?
温栗迎捂着心口,刚刚被她们起哄八卦的那股淤堵莫名消得一干二净。
俞之没理由的一个举动,却让她像捡漏似的出了口气。
俞贺新走到俞之身边坐下,拿了个空酒杯放在桌上,“你不该这么冲动,你突然来这一下,我都没看懂你为什么。”
“没为什么。”温栗迎这才反应过来。
刚刚屋子里一直有第三个人存在,说不定不对,是肯定。
她和姝姝的对话他肯定全都听见了!
那,那那些令人害臊的倾诉岂不是全都让这个陌生男人听去了!?
嘭。
她听到自己脑子里某根线短路了,轰轰把全身都烧得发烫。
对方的神色饶有兴趣,温栗迎被盯得羞得脸颊快要滴血。
“你,你别。”
俞之双指转着手机,“我别?”
温栗迎确定自己很生气,有点控制不住礼貌的那种,“我是你们店的客人。”
他单手撑着脑袋,好整以暇:“所以?”
她告诉对方:“询问客户的隐私非常不礼貌,这么基本的道理,你不懂吗?”
视线所及,站在饮水机旁边的女孩脸红得像番茄,耳垂也红,因为生气害羞,清淩的双眼泛着激荡的情波。
因为这双翻涌情感的眼睛,气质呆滞的温栗迎瞬间变得灵动许多。
俞之睨着她的脸,眼底漆深,眼见着店里客人要被自己气哭了,他抬手,吊儿郎当作致歉状。
得,不问了。
温栗迎见他收起视线,放了口气,转身接了水,走到纹身室刚要迈进去,就听见耳畔传来一句。
“叫贺什么来着”
他嗓音含着刻意的悠哉。
她刹地又热了脸,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进了纹身室。
怎么会有这么欠揍的人!
好在申姝完成纹身之后,温栗迎陪她出来的时候,那个恶劣的身影已经不在店里了。
这个人的存在几乎是温栗迎二十年人生里认知之外的存在。
说不出要用什么词能形容他,总之。
一见到他,一和他对视,她就能感受到那股排山倒海的压迫感。
就好像动物的天敌关系。
她默默许愿,崇京这座城市这么大,希望以后别再见到他了。
俞之没用他拿来的空杯子,接着端着酒瓶对口喝,被酒烧过的嗓音沙绵,说话间飘弥性感:“说了没理由,看不顺眼就整她了。”
俞贺新摇头:“你这就不对了,她也是住在金山区的,就算看在她家里也要给点面子,要让老妈知道又要罚你。”
他说:“真有事不还有你呢么。”下午。
回家路上,温栗迎坐在后座望着街景,脑子里一直在想申姝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难道她真的应该主动跟贺新哥告白吗?
可是,光是想想就好害怕。
她垂眸,下巴放在曲起的胳膊上,架在车窗边,任由微风吹乱自己的八字刘海。
试想总是很轻松,但真正付之行动,对她而言比登天还难。
对俞贺新这样的天之骄子表白,是毫无试错机会的事。
他也喜欢自己的概率相比有万分之一。
进了家门,家里其他三个人竟然全在。
父母都穿着比较正式,连平时穿搭最嘻哈的温习真都穿了一身淑女裙。
温栗迎讶异:“你们这是要出门?”
温辉看见她,招手:“正好你也回来了,快,上楼去换件漂亮裙子,跟我们去串门。”
温习真抱怨:“妈!这裙子就不能再短点儿吗!难受死了!”
“你有点儿女孩样行不行!就这件,最得体。”习莲一口否决。
温辉告诉温栗迎:“俞家的大儿子回来了,邀请了附近住得近的几个常走动的邻居到家里吃饭,基本都是大企业家和艺术家,说是家常晚餐,但跟社交宴会没什么区别了。”
“你也跟着去,看着点真真,别让她在人家家里乱说话,乱走动。”
温习真嘟囔:“我有这么不让人省心么,明明容易乱走的是傻姐姐,她东南西北都不分”
习莲瞪她一眼。
温栗迎乖乖点头,多一句都没问,“我马上换衣服下来。”
看着她上楼,温辉训斥小女儿:“你看看你姐,多省心,让你换个连衣裙你又喊又闹。”
温习真说了句心里话:“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耍性子的资格啊,我可是爸妈亲生的”
温辉眼神闪动,差点上手,怒斥:“温习真,我平时太惯你了是吧。”
平时家里做主的习莲都愣了下,难得跟丈夫一边:“真真,以后当着你姐不能说这种话了,听见没有?”
温习真看见老爸是真生气了,立刻蔫了。
“知道了我瞎说而已”
俞贺新看向俞之。被俞家的保姆阿姨带进院子,晚饭前大部分人都在北侧的庭院里听音乐喝酒洽谈。
温栗迎很少到俞家来,每次见到俞贺新都是在外面,或者他来找她们去玩。
她跟在父母身后,悄悄用余光打量,整个庭院的装潢以白色的清新色调为主,名贵玉石和字画随处可见,鲜花满园,名贵树木郁郁葱葱,看上去温馨又高级,冷色调也给她这样的胆小角色一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在进入花园酒宴之前,习莲回头,特地嘱咐:“一会儿打完招呼,你们姐俩就去一边吃东西,这里面所有叔叔阿姨都是人物,迎万别给你爸找事,听懂没?”
温习真撅撅嘴一副不服气。
温栗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绝对不捣乱。”
从小到大,听妈妈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要给家里找麻烦。
处境尴尬,只有听话才是得到爱的前提。
就算她有点傻,这点事也能看得出来。
“哎呀妈你放心吧,小孩儿有可能捣乱,我和姐都什么年纪了。”温习真挥挥手,挽住温栗迎。
温辉带着剩下三口人去送贺礼,结果一看许多精英人士围着俞总正热谈,他们根本没空插-进去。
温栗迎时隔很久再次见到这家的女主人,也是别人口中的“俞总”。
她也是认识俞贺新很久以后才知道,俞家兄弟都是跟母亲姓,而贺新哥的父亲贺先生属于入赘,所以姓氏附在俞之后。
据父母说,俞家爷爷有两个孩子,就是俞贺新的母亲和大舅,他们两人的势力各占据俞光财团一半的权力,彼此对峙彼此约束。
但因为俞贺新的舅舅没结婚没孩子,所以股东们的心更往这一家偏一些。
毕竟到了这一代,俞贺新俞之兄弟二人各有长处,都是精英教育下的佼佼者。
温栗迎没心思管那些听不懂的商场风栗,目光牢牢地停在站在俞总身边的俞贺新身上。
俞贺新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白西装,洁白的西装外套里面穿了一件英伦蓝的衬衫,去除了西装的死板,和他清冽温柔的气质格外相搭。
他站在母亲俞漫身边,微笑着,风度翩翩,对答如流。
天之骄子,玉堂人物,这样的词汇放在这位首富公子哥身上毫不虚名。
不知怎的,他停下来后,忽然偏头看过来。
视线巡视一圈,找到了他们一家。
俞贺新的目光定过来的瞬间,温栗迎刷地低头,眼睫眨动不止。
“妈。”俞贺新俯身过去,在母亲耳畔恭敬道:“我看见温叔一家来了,我去说会儿话。”
来的宾客太多,俞漫顾不上所有人,点头,让儿子替自己去寒暄。
“说两句就回来,我还有几个董事要介绍给你。”
俞贺新眉尾舒展,颔首,举着杯子暂离。
两兄弟对视,几秒后各自一笑。
俞贺新摇头:“是,反正我会帮你打掩护,保你不被打得皮开肉绽。”
“所以,与其在这儿教我做事。”楼下花园热闹得一塌糊涂,像一锅被油泼沸,溅得到处都是的水。
温栗迎跪坐在原地,傻得说不出话,仰头怔怔望着他。
俞之靠着飘窗,往楼下睨了一眼,“你还有不到一分半钟可以跟我说。”
“啊”一着急,温栗迎本来就不太好的口条更笨拙起来,“我是说”
她已经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拜托他了。
这个人,这个人已经不能用难说话来形容了吧。
俞之的字典里几乎就没有耐心这俩字儿,看着她吞吞吐吐,不耐地蹙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凌乱但气势汹汹的脚步声。
他一歪头,语气很轻很凉:“你现在连一分半钟都没了。”
温栗迎扶着墙站起来,慌张:“他们是?”
“看不出来?”俞之回答:“逮我的啊。”
她回想这个人打群架的样子,心想就算是专业的安保也没本事抓他吧。
就在这时,面前传来一句。
“要不想被当成同伙儿。”
温栗迎抬头,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
俞之左手懒洋洋插上裤兜,抬下巴:“那儿有厕所,去躲。”
俞之摩挲着酒瓶瓶口,余光却描着远处某人灯下细细的白颈,“不如留着力气去哄哄人。”
俞贺新:“嗯?你说”
然后顺着自家大哥的目光找过去。
俞之收起视线,盯着酒桌嘲笑半声,痕迹很轻地飘了句:“你那好妹妹。”
“眼睛都快哭瞎了。”
门外又一道沉稳的男声,将她的胡思乱想打乱。
“把门打开。”声音带着几分地不容抵忤。
“我没穿衣…”
“知道。”俞之打断她。
他喉结滚了滚,有股莫名的感觉在身体里涌动,很陌生。
之后她再没见过俞之。
即使在一个学校读书,中清大这么大,没有交集的人几乎很难偶遇。
中清大九月开学,正式上课后没过两周就又迎来了中秋假期。
温栗迎这天晚上在申姝家做客。
两人扎在闺房里闲聊。温栗迎跑进家门的时候脸还是红彤彤的,幸好夜深,将难以降火的羞臊藏住些许。
客厅关了大部分灯,黑漆漆的,唯有巨幕电视屏闪着光亮。
缩在沙发里看恐怖电影的温习真被她关门“嘭”的动静吓了一跳,浑身一哆嗦,扭头:“你!你去个便利店怎么这么久”
“我都要饿死了。”等那群找俞之算账的人彻底走远之后,门外静谧一片没有任何动静了,温栗迎才敢小心翼翼地扒着门板溜出来。
因为俞之的这场“特别表演”,宴会也就此打住,她下楼回到花园的时候,看见所有服务生都在着急忙慌地收拾残局,数不胜数的一元美钞用扫把归整,哗啦哗啦在草坪上摩擦声响。
看着还是无比怪异又疯狂。
温栗迎环视周围。
明明才见过两次,俞之这个人,给她一种无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感觉。
而且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因为什么突然疯起来。
“温栗迎!你跑哪里去啦!”温习真的呼唤传来。
温栗迎扭头,看见站在一侧等自己的一家三口,赶紧小跑过去,满脸愧疚。
“对不起,我”
习莲看了眼她出来的方向,“你刚刚不会在楼上吧?不是让你别乱跑,冒犯着别的老板怎么办。”
温栗迎死死低着头,咬唇,要是让父母知道她刚刚和俞之在一起肯定会被骂。
她不敢说,只能撒谎:“我,我就是上去找了个卫生间,上完就下来了。”
温辉挥挥手,“行了,别在这儿聊了,咱们赶紧回去。”
“今天闹着一出,这家人肯定要善后的,我们别在这儿碍事。”
温栗迎始终垂着眼,跟着家人往外面撤离。
走到俞家大门的时候,她走着,没忍住回头,往花园的方向看去。
模模糊糊的视线找准那个二楼飘窗的位置,俞之的各种举动模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温栗迎心有余悸,捂着胸口扭回头,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温栗迎换了鞋速速过去,一眼都不敢看电视上正激烈的恐怖情节,蹲下来把袋子里的速食和饮料拿出来:“还热着。”
“饿就快吃吧真真。”
温习真不是头一次使唤她半夜去便利店买夜宵了,看姐姐顺眉垂眼这么纵容她,语气轻了不少:“谢了,待会转你钱。”
“不用,没多少钱。”她憨笑。出了房间,她走到饮水机旁边拿纸杯子。
“哎。”正出神,有两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社会青年从她身后跑过,嘴里骂骂咧咧的全是生-殖-器词汇。
吓得她差点原地蹲下,结果发现他们根本没管自己。那年夏天闷热,多雨,整个崇京闷在一场湿黏的潮雾里。
水汽扒在人皮肤上久久不散,缠绵不燥,亦如她和俞之纠缠不清时的那种难捱的感觉。
时针反方向转动回到四年半以前,她二十岁的那个夏末。
再有一个拐角就能看到村口,温栗迎拍抚胸口左转,低头迈入更暗的窄巷里。
不断往前走着,她忽然听到了一声若隐若现的痛叫,猛地刹住脚。
目光扫去,地上倒了五六个扭来扭去挣扎的身影。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入了风暴中心。
刚刚从身边略过的那两个脏话青年此刻一个躺在地上,另一个在
“看什么呢姑娘?”一道乐呵呵的嗓音传来。
温栗迎吓出冷汗,看见旁边站着个胖男生,因为刚打完架,正喘着气。
她逐渐意识到自己误入了个什么场面,可双腿僵得发凉,动也动不了。
完了,完了是黑-涩-会
这时,正前方传来丝丝哀嚎,还有身体在墙面摩擦滑落的声音。
“我草了你妈的”
“有本事放手,我非弄死你”
温栗迎转动眼珠,一点点投向声音源头。
这才发现墙头的阴暗面站着个人,背影高耸,肩膀宽阔,长腿拉出久久不散的影子。
他穿了一身黑,手臂因用力绷着肌肉走势。
他微微偏头回来,凤眼黑得发亮。
这个男人一转身,温栗迎才瞧见被他抡在墙上的人。
是脏话二人组的另一个!
俞之单手拎着人,踢走刚刚刺向自己的折叠刀,瞥她一眼。
“哪碍事儿往哪走?”
温栗迎喉咙一哽,后背抖个不停,因为害怕脑子乱成浆糊:“啊?”
俞之一松手,被抡在墙上骂骂咧咧的男人瞬间倒地。
他微微点头,透着不耐烦。
“对,就你。”
突然的声音惊得她差点碰倒了纸杯子倒扣叠成的小塔,双手急忙扶正,还是有两个纸杯啪嗒掉到了地上。
温栗迎回头,看见窝在外面沙发里的俞之。
俞之胳膊长腿长,手臂肌肉隐现,肩宽劲腰,往沙发里一坐,显得沙发都小了一号。
修长的腿敞着,从宽松牛仔裤故意撕裂的破口里能瞥见骨骼感很强的膝盖。
他双手握着手机玩游戏,眼都没抬:“扔完苹果摔杯子,你要干嘛啊?”
“下一步准备砸店?”
温栗迎臊红了脸,鲜少生气:“明明是你。”
要不是你吓我,我会失手两次吗?
“你没事哎我干什么。”
俞之停下手指的动作,眉峰跳动着兴致,缓缓偏头过来:“我打听打听。”
两人离得不远,她勉强能听清他说话。
温栗迎握紧杯子,防备十足:“什么?”
“你刚说暗恋十年那个。”俞之微微眯眼,像酝酿什么坏招儿似的,“叫什么来着?”
温习真吃了一口照烧鸡肉,忽然挑眉,歪头凑近:“嗯?”
“大晚上的外面又不热,你脸怎么这么红?”
温栗迎倏地摸脸,眼睫频眨:“啊,我我跑回来,跑的。”
“我上楼啦。”
说完像夹着尾巴的小猫似的匆忙逃进楼梯。
温习真坐在沙发前,嚼着肉串,狐疑不解。
申姝把衣柜全打开了忙活着,温栗迎看着三个大箱子,“只是去琼海不到一周,需要带这么多东西吗?”
“当然!我已经约了一个当地的摄影工作室,打算在国庆占据朋友圈最佳游客照。”申姝拿起一件比基尼,“为了它,我可减肥一个多月了。”
温栗迎捂着脸羞笑:“要这么性感嘛”
“你没穿过比基尼?”申姝坏笑着走近,伸出魔爪:“你身材这么火辣,要不试试,突破一下自我!大胆展示身材,让绝世帅哥看见你都流鼻血!”
温栗迎吓得满屋子躲她,笑得花枝乱颤:“不行,我就不了”
两人闹够了,申姝拿出一个袋子:“这个你拿着。”
她拿出一看,是个沉甸甸的黑匣子,像是某种内存很大的存储盘。
“我男朋友给我寄的,他不是学了人工智能从美国回来嘛,最近在外地旅游,说这个存储盘很重要又沉,就不随身带着了。”
申姝指指,说:“他最近要来崇京谈合作,说是先放在我这儿,我这不马上就要飞去度假了,我怕他到时候来拿我不在家,先放你这里。”
存储盘非常沉,像健身房里的哑铃,温栗迎双手端着都要吃力气才能移动:“这么重要,放我这儿真没问题?”
“放心吧,我就是看你人靠谱,放假哪里也不去,给你我放心。”
“如果到时候他真的提前到崇京,你寄个同城送,或者跟他约个地方还给他就好啦。”
温栗迎点点头,若有所思。
傍晚,夕晖紫灿,夜幕自下而上蔓延。
告别了申姝,家里的司机把她送到别墅区门口有急事先下班了。
温栗迎包里背着沉甸甸的存储盘,一路从别墅区往家的方向走,走到半路,又热又累,实在不行了,忽然馋一口便利店的雪糕,于是扭头调转方向。
“再坚持一下,坚持”
是他亲手“打包”送出门、阔别才不到半天的“小礼物”。
那里面的情绪复杂,愠怒、烦躁、怜意。
他看着温栗迎的泪珠从眼尾滑落,一颗、一颗地落下。她眼圈泛红,整个人像是要碎掉了一样。
“温栗迎。”
俞之早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叫她名字叫得这么顺口。
他来得不早不晚,刚好听见他们的每一句对话、刚好看清她落下的每一滴眼泪。
“我反悔了。”
去TM的协议。
他带她来京平,带她见陈昼言,不远万里地被人把心扎得稀巴烂。
换她个,勉强可以考虑和他联姻的机会、和在家里长辈的几句假意美言。
本来就是不平等的协议,自然也没有非要遵守的必要。
萦在眉头的阴云更重,他的不耐烦几乎要夺溢而出。
想骂人、想抽烟、想冲上去给她身后不远的那个混蛋来上几拳。
想不通为什么会因为温栗迎掉了几滴眼泪就产生这样的冲动,俞之索性把这些归结于自己天生的正义感。
他是警察,无可厚非。
温栗迎愣得有些发懵:“反、反什么悔了。”
男人身上散发的强大气场也让她久违地有些害怕——
“老婆。”
俞之顶上前一步,宽大的手覆在了她曼妙而纤细的腰线,用手指轻轻摩挲。
再往前一寸,是他亲手系过的裙链。
温栗迎大半个身子都僵住,泪水干涸在白净如玉的脸颊上。
俞之太高了,她被迫仰头看他,才堪堪地触到他的目光。
她整个人被笼在他轮廓阴影中,在那双漆黑眸子里,她好像看到了无尽的夜。
男人薄唇缓缓张合,气息有些强势,又苏又欲。
“所以,听懂我意思了?”
第 12 章 枪与玫瑰
ch12:
送走温栗迎后——
俞之窝进沙发里,拿出手机摆弄。换了新手机,是系列里的最新款,可他觉得没有旧的那个好用。就连字号都调了半天,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余光里那瓶绿邂逅,仍存在感很强。
他冷着脸,把它捞起来,放在更远的茶几上。等她洗漱完回到卧室,窗外已经落起了小雨。
今年夏天的雨很密却又下不痛快,淅淅沥沥充斥整个夏天。
不同于城市里,挨着闹市街边的居民区,就算到了晚上仍然会有时不时的噪音飘进高楼窗户。
别墅区的夜晚岑寂静谧,格外深邃。
于是雨滴打在窗台等建筑上的声音就会非常清晰入耳。
隔天就是返校开学典礼,温栗迎窝进被褥里听着雨声阖眼。
雨势虽小,却时不时碰撞出闷雷的声音。
雷声轰动,半晌,温栗迎默默睁开了毫无睡意的双眼。
她翻身盯着天花板,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俞之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存在格外强势地扎根在她的脑子里,很难不想,一想就浑身不对劲。
温栗迎抬手,摸着逐渐升温的脸颊,回想刚刚在便利店外面的事。
俞之仅仅只是握着她的手腕,温栗迎却觉得浑身都在烧。
他把她扯到身前就放了手。
温栗迎傻傻望着他,消化他刚才说的那句“你是头一个”。
“啊”她翕动唇瓣,弱弱找补:“我没想打发你的。”
“那,你要什么?”
温栗迎拉开两人的距离,偏开眼,脑子里算了一下手里攒的生活费一共有多少,够不够满足这个人的要求。
俞之胳膊撑着大腿直起身,懒洋洋靠着长椅的椅背,抬头仰视站在面前的她。
没说话。
他的眼睛很黑又很锋锐,看人总是有股说不出的侵略性。
温栗迎几秒就被对方盯毛了,低着头讷讷:“你,你开条件。”
“只要你帮我保密。”
俞之眯起眼,眉眼中的疲态与隐忍仍然没有消去。
但他一开口,仍然是闲来逗弄的语气:“我要什么你都能给?”
温栗迎见他站起来,下意识往后退,紧握双手,心跳得太阳穴发胀。
“别太过分就行。”
对方笑了一声,很淡,轻视意味很强。
“多过分算过分?”
脚步声凑近,她紧盯着鞋头不敢抬头,满脸发烫。
过了几秒,温栗迎怔愣,忽地望去。
俞之已经走出十米远了。
一身黑衣融入夜晚,骨劲的背影在地上拉得很长。
好不容易习惯了温栗迎身上馨香的玫瑰气味,她又换成了青草木调。
这女人太善变。【你男朋友陪你半天了,长得又高又帅的,就是不太爱搭理人。】
【你额头搓破皮那块都是他替你上的碘伏,估计是怕我们拿不住力度弄疼你,就这样他还说跟你不是情侣呢,怪凶的,不是就不是呗。】
没等他坐回原处,玄关那边传来门锁拧动的声响。
俞之心里波澜了一下,而后才想到,她连他家的钥匙都没有,他在期待什么。
“白白!”同时。【可惜了这孩子长得这么好,脑子这么木,以前的事也不记得】
【听不懂人话吗?!我说多少次你才听得懂!不要再砸东西了!温辉你看看她!你到底为什么非要领养这么一个啊!我又不是没给你生孩子!】
【温栗迎傻,你就算当面骂她都听不懂的哈哈。】
【你就是个领养的凭什么当我姐姐!我不要傻瓜自闭症的姐姐!】
瞬间,温栗迎崩溃泪崩,不管不顾地挣扎扭打起来,“放开我!我不给你!我就不给你!”
她偏头,咬在他右手的虎口上,越哭咬得越死。
俞之疼得皱紧眉,任由她咬。
“温栗迎,温栗迎你属狗的?撒嘴。”
两人激烈的对峙早已引起宴会厅不少人的注意,诸多目光纷纷投向那个角落。
就在俞之伸出另一手向她的纤细腰肢,打算把人抗走处理的时候
“啪。”他的胳膊被另一人抓住。
俞之偏头,对上俞贺新急切的目光。
俞贺新瞥着温栗迎满脸的泪,表情严肃,认真说:“哥,过分了。”
“别碰她。”
首都核心区,全国最有经济竞争力的CBD之一。
这里每一座高耸璀璨的大楼的每一个玻璃格子,是无数人挤破头,仰断脖子都想要的证道之路。
这里矜贵得仿佛随地都是金子,高高挂起,只有能刷门禁攀上摩天高楼的人,才有资格去摘。
而早已位于顶峰的人早已懒得去看这些无趣的风景。
挑高的落地玻璃对抗着刺刀般席卷的暴雨,仿佛在比谁更冷酷,更无坚不摧。
西装革履的助理小哥在原地站得小腿僵硬。
他忍不住轻咳,试探室内另一个人:“要不要先把关于温小姐的热搜和营销号视频全部撤掉?”
懒洋洋窝在皮椅里的男人没说话。
玻璃墙之外黑雨呼啸着,正咧开爪牙攻向他。
不管雷声多么骇人,都无法惊动他耷拉的眼皮半分。
反成了狂风恶浪拜服他脚下的宣誓。
俞之垂眸,手机光源映刻着他五官的明暗。
他摩挲着视频截图上温栗迎的娇丽脸庞,眸色平静,如豺狼捕兔般得心应手。
语气略显旁观热闹的混不吝。
“温小姐?”
“你认识她?”
助理小哥推了下眼镜,都不想说话了。
咔!
惊雷再起。
俞之牵动唇畔,指腹从屏幕里女人的眼一点点划到唇瓣,最后用关节敲了下她的脑门。
像自喃又像对话,语气很轻。
“躲什么。”
是杨茹静的声音,不难听出其中的激动:“栗迎呢,栗迎呢?”
展览厅外侧面阴凉处,俞之懒洋洋靠着墙边挂了电话,黑色西装肩处蹭上点白灰。
一个高大威猛的保镖拎着个瘦弱男人过来:“这人刚才想从消防通道溜进去,带着相机。”
“刚才那些人都清了?”他垂眸从兜里拿出烟盒,敲出一根。
“都扫干净了,绝对不敢再来。”保镖说。
温栗迎的衣服不如妹妹多,她从来不张罗买,好在衣柜里的裙子长度,风格和牌子都很适合穿到正式场合里。
她换了件衣柜里唯一最贵的,华伦天奴的淡粉色娃娃领的A字连衣裙。
及膝长度,把她一双白洁纤细的小腿衬托得无比漂亮。
父亲重视,所以她也很认真。
爸爸的居安连锁酒店在国内还排不上名号,需要人脉把品牌档次带上去。
正如之前温习真所说的,他们一家人只能算做小买卖的富人家,就因为住进金山别墅区,住在俞家周围,多和他们家关系友好,就能获得无数资源和顺坦的商路。
可见俞家在崇京的地位和财富多么令人望尘莫及。
她记得爸爸说过,对他们生意人而言,最珍贵的永远不是存款和产业。
是手里紧握的资源,权力,和长期共存的利益伙伴。
只要有人脉,有能力,多少次东山再起都有希望。
温栗迎虽然听不太懂,但是记得很牢。
金山别墅区本身就是一个错综复杂的权贵社会。
商圈,政-圈,文艺圈,走街串门就能认识各行业的大佬,所有人都互相脸熟,是敌是友,变换几乎就在朝夕之间。
自己生活在温家,只是领养的,论身份连一个小买卖家庭的亲女儿都不是。
这样的她在金山,是很微小的存在。
想想小时候被欺负,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温栗迎跟着一家三口步行去往俞家,去那个仅草坪面积就超过他家整栋房子面积的花园别墅。
俞家附近停了好多豪车,快要把门挤破了。
走进露天庭院,她扫了一眼面前的盛况,才知道为什么爸爸路上说,真就来几个“邻居”就怪了。
光是庭院和廊厅里就有不下十几个穿着正装的身影。
“爸,这些都是沾亲带故来蹭晚宴的??”温习真挽着父亲,愕然。
温辉点头,早就熟悉这些名利场的氛围:“俞家邀请肯定只邀请了几家人,但是他家很少这么办酒,平时想见到俞总很难,俗话说有机会就有无限可能,这些人就算没关系,也要想办法硬攀上受邀者的关系,跟着一起来。”
“这人攀人攀人,来的不就多了么。”
温习真悄悄怂了,“果然你们俩让我换正装是对的。”
“就算是我,也不敢在这种场合下穿牛仔短裙,太招眼了。”
温辉点点她的鼻头,“小丫头,你该见的世面还多着呢,跟老爸学着点,啊。”
她使劲点头。
习莲看着他们父女,微笑温柔。
温栗迎站在后面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画面,故作装忙地抓了下衣服,忽觉自己又多余了几分。
要是有相机,替他们拍下这一幕就更好了。
多么温馨齐心的一家人。
俞之抬眸,看他一眼。因为俞之的暂时离场,经理带着博物馆的张老师先随处转着,温栗迎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路过展览大门,发现刚刚堆在门口堵她的那些无良博主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琢磨着:是师兄说的安保过来介入了吗?这么快就把人全都清扫干净了。
她站在光线充足的大堂,就在这刻,隔绝室内外的玻璃墙咚咚作响。
偏头过去,隔着玻璃,她对上俞贺新的目光。
温栗迎握着手机,眼梢怔开。酒足饭饱,宾客们交换资源与脉的社交也基本完成,宴会抵达了快要结束的时候,温栗迎几番纠结,直到最后才下定决心去找俞之。
请他迎万别告诉贺新哥那件事。
因为不了解那个人,所以她得主动告诉对方,不想这个秘密被泄露出去。
想起妹妹告诉她的那些瘆人的八卦,温栗迎不敢赌俞之的道德感和人品。
俞家的别墅占地面积在整个金山区也是数一数二的,今晚举办晚宴的地方只是俞家偌大住宅的其中一栋,应该是专门用于宴请宾客的。
温栗迎偷偷摸摸在一楼寻觅半天也没见到那抹身影,于是往楼上看去。
楼上基本都属于俞家人的私人领域了,听说茶室正在洽谈生意。
踏上台阶,她脑海里忽然闪出母亲傍晚时的叮嘱。
【到处都是大人物,不许乱跑给你爸惹麻烦,听清了没?】
辨别数秒,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俞贺新穿着白色大衣和长裤,周身像被光包裹着,仿佛一如当初在学校里骑着单车飞扬的衬衫少年。
他手里捧着一束白玫瑰,腾出一只手,隔着玻璃对她挥动。
他笑容还是那么温柔,不过不难看出,俞贺新有些难抑情感。
像是什么东西在失而复得。
离开崇京后,她与所有老朋友的距离都是这四年多。
和俞贺新也一样。
青梅竹马的重逢无需多言,只一个眼神,多年的分离和隔阂仿佛烟消栗散。
温栗迎心里有些暖,被他带着释然一笑。
走出展览厅与他碰面,她听到对方的第一句竟是。
“幸好,是我第一个找到你。”
四年的隔阂难免有些生疏,温栗迎有些不知所措。
望着完全不尴尬的俞贺新,她一时间没说出话。
俞贺新把花递给她,清冽的声线竟有些抖动:“回来了。”
“栗迎。”
保镖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他们手里的照片也都删干净了,放心俞总。”
俞之指间夹着烟,偏头望去,连个眼神都没给偷拍男,一挥手。
保镖拎着偷拍男就走了,吓得那人连话都不敢说,连连承诺:“我删,我删我都删,你们,你们别打人”
嚓的一声,俞之侧头燃了烟。
今天带的烟劲儿有点大,刚抽了一口就刺得他喉咙发痒。
目光所及之处,格外相配的一对男女站在阳光下叙旧。
俞贺新眉眼温和,目不转睛看着她,几乎快把全幅深情都扑在她身上了。
温栗迎抱着纯洁白玫瑰,单手挽着耳边碎发,唇瓣翕动,说话间看着他笑。
俞之杵在阴暗处盯着他们,吐了口烟。出租车穿梭半个崇京市驶入边郊街道。
持续一整天的细雨逐渐停了,天幕降下黛蓝色的夕晖。
这十几年来自己一直丰衣足食,第一次和老师做公益的时候还以为要出市,没想到就在本市范围内就有不少贫困户。
近郊靠山,从市中心到边郊的路程比去之市还要漫长。
越往偏僻的地方走,灯光越稀缺,路面越破败。
看着街上人影越来越少,温栗迎有点害怕,攥紧手机不断安抚自己。
下了车,她跟着导航走街串巷终于找到了贫困户所在的住址。
这片亟待拆迁改造的旧村落挨着废品站和大小工厂,一到了晚上空气里燃烧的烟尘味更浓,更呛鼻。
随处都是自建房和乱搭的电线,仿佛下一秒哪里就会坍塌,充斥着垂死挣扎的生活气息。
温栗迎把包背在胸前死死抱着,加快脚步。
半个小时后,她被那家人送出来,告别被资助的小姑娘。
网约车要走到外面才能打到,像这样的乱巷旧村根本无法定位。
温栗迎一边走一边把拍的照片和整理的档案发给老师,村里因烧垃圾飘起浓浓的烟雾,呛得她弯腰咳嗽。
一咳嗽,她冷不丁想起个人。
刚刚聚会上妹妹提起的,俞贺新的哥哥。
到现在她也不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叫什么,但对他有点印象。
因为高考第一天是他送自己去考场的。
那天一大早下了大雨,家里司机堵在了半路,俞贺新打来电话,说他哥要去机场回美国,正好送她一路。
有的人光是气场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上了宾利的后座,她偷偷看前面窝在副驾驶的人。
黑色的兜帽下拉,遮住他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冷峻的下巴。
温栗迎正赶上痛经,捂着肚子弯腰隐忍,两眼发昏。
车子在中途停了一次,没一会儿那个人回来,从前座扔回一兜子东西。
她打开一看,是止痛药,热乎乎的早饭和暖宫贴。
温栗迎茫然抬眼,听见一句冷冷的。
【俞贺新让我给你买的。】
他手指弹了弹烟头,眯着眼嗤笑。
总有蠢货以为自己先来。
说到底还是胜负欲在作祟,其中有几分是真情实感的喜欢,估计连温栗迎自己都厘不明白。
可人生哪有那么多明白,想做就做了,做过了就做过了,成了就成了,败了就败了。
没了完美的妆容,可她还是美得不可方物,肩背挺直、下颌挑着,像只高傲的白天鹅。
以两人的关系,温栗迎本不该和俞之说这些麦嘉欣都没听过的心里话,也许是因为她今天被伤透了心,才迫切地想找个垃圾桶,把心事宣泄出去。
“温栗迎。”
男人眸色黯着,面无表情地扣住她的手腕,重新俯身逼近她。这次更过分,另只手甚至抚上她的后颈,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眼波缠延。
温栗迎连呼吸都忘了,重心被他搅乱,空着的手被迫撑在他的胸肌上。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她感受到了他滚烫的体温,雄性荷尔蒙在发酵,充满危险。
她想逃,但被牢牢禁锢住了。
别说是人,就连目光都无处可逃,只能直视那双鹰隼般凌厉的眼睛。
俞之看着她,继续:“其实我也可以很难追。”
第 13 章 枪与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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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他也可以很难追?
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要追他。
俞之是什么意思?
之前他说,他反悔了。还管她叫老婆。
想到那两个字,温栗迎打了个冷颤,手臂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他叫她老婆。
谁是他老婆!有一千多条评论,大多数比起祝福,更像诅咒。
温栗迎微微晃神。
“温经理,我年报报错税,钱已经扣了怎么办?”一个女生慌慌张张闯进来。
温栗迎从手机屏幕中抬起头,“哪家公司?”
女生是新来的实习生,业务不熟练,让客户多扣了一万税。
温栗迎过去看情况,只看了眼她的报表就发现问题所在,在电话里安抚客户,说下午会去税务局退税。
电话挂断,女生傻傻问:“还能退吗?”
温栗迎让她改报表,收入成本都填错了,“数据没问题就会退。”
女生松口气,“那就好,差点以为要贷款上班了。”
“以后多注意点,被上面知道了会扣钱。”
温栗迎嗓音细柔,即使不笑,给人的感觉也十分温柔,仿佛能融化冰雪。
“好的好的。”
女生初来乍到,本来还有点怕她,现在完全不了,主要温栗迎看起来很年轻,不比她大多少。
“您喜欢喝奶茶吗?我请客。”
“不用,谢谢。”温栗迎说。张宜嘴上让温栗迎找陆总,实际上下午就发了朋友圈问有没有人是律师,还挨个去问沾了边的好友。
她人脉广,不到一小时就有消息,张宜看到后马上给温栗迎发微信,说她有个朋友正好是律师,要她们下班去律所一趟。
温栗迎回复得很快:【没问题,哪家律所呀?】
张宜卖了个关子:【你去了就知道了。】
张宜有车,下班直接开车带温栗迎过去。夜色寂静,树枝掠过两只麻雀,发出之脆的啼叫。
长椅边,空气快要冻住,静默无声。
温栗迎看着一言不发的俞之,若无其事道:“听他们说,你和颜月好像在交往,恭喜呀,终于修成正果了。”
脚踝一痛,俞之掌心忽然用力。下午五点半,温栗迎才彻底收拾好,上铺确实不太方便。
伍玲和朋友约了饭,刚刚出去了。
温栗迎爬下床,正准备联系秦晓,颜月凑过来:“阿迎,你不会扔下我一个人吃晚饭吧?”
温栗迎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想到刚开学,确实应该和室友打好关系。
“我和男朋友说一声,你先想想去哪吃。”温栗迎说。
颜月笑:“嗯嗯。”
温栗迎给秦晓打电话,提示对方关机,她眉头轻蹙,拿上钥匙站起来。
“电话打不通,我直接去找他,你在宿舍等我一下。”
颜月目光随着她移动,问道:“你要去男寝?”
“对。”
“等等,我也去。”
温栗迎轻吸口气,“你干嘛?”
俞之问:“疼?”京大,开学第一天,人很多,随处可见家长带孩子来报道。
主校区绿荫环绕,处处是横幅,大得找不到路,秦母一边逛,一边感叹不愧是国内顶级学府。
她还有工作,处理完报道的事,叮嘱唠叨了秦晓一路,把人说得不耐烦才不舍离开。
秦母走后,秦晓牵着温栗迎找她的宿舍。
期间,不断有热心的学长询问是否需要帮助,都被秦晓回绝了,温栗迎问为什么,秦晓握紧她的手,理所当然道:“他们看你的眼神一看就别有居心。”
他们根据指示牌找到女生宿舍,秦晓想送她上去,温栗迎拦住他,“你帮我扛行李上去,自己的行李怎么办?”
“放楼下。”秦晓无所谓。
“不行,丢了怎么办?我自己上去,你快去自己宿舍,已经很晚了,收拾还要时间。”
温栗迎哄人,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脸,秦晓一向拿她的撒娇没辙,无奈把行李箱拉杆给她,“收拾完一起吃晚饭。”
温栗迎乖乖点头。
“还有,”他看着她,“以后记得往嘴上亲。”
温栗迎噎了噎,道:“流氓。”
秦晓看着她红透的耳尖,止不住笑。
温栗迎点点头。
“那就别说话。”他贴完放开她的脚,又撕了一片创可贴。
贴好她另一只脚后,手机响了,俞之起身接电话。
“俞律,你买好创可贴了吗?颜姐的手指还在流血,纸巾止不住。”
对方嗓门大,正在穿鞋袜的温栗迎也听到了,动作一顿,随后,俞之的声音淡淡响起:“就来。”
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温栗迎看着脚跟处贴好的伤口,思绪忽而飘远。
以前俞之也经常给她创可贴,她体质虚,皮肤很容易受伤,生活中不注意被纸张划破手指是常有的事。
他们还未亲密时,俞之就随身携带创可贴,每当她流血了都会给她一片,温栗迎一直以为因为他是医学生才这么细心。
很久以后,她才通过别人知道,俞之其实并不温柔,待人也不亲和,甚至都没有医者最基本的怜悯之心,他连自己受伤都不在乎,哪里会在乎别人。
他会随身携带创可贴,只是为了她。
温栗迎也是那时,才知道,他很早以前就喜欢她了。
胸口泛起一丝抽痛,伤疼都掩盖不住的酸涩溢满心脏。
直到现在,她才之晰地意识到,俞之不再是她的了。
五年前,她亲手把他扔掉了。
温栗迎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街景,虽然她在沪市还没住多久,但也认得出这是开往市中心的方向。
她看向张宜,“律所在市中心?”
张宜嗯哼了声,“金茂天城。”七点,虹峰诉讼部才开完会,有些人要留下加班。
说到底,律师都很忙,特别是虹峰这样的头部律所,加班到十一二点是常态,有时间聚餐的人比较少。
所以,当温栗迎看到俞之出现在同行队伍中时,愣了一愣。
男人被围在中间,长身玉立,西装领口微敞,漫不经心听身旁律师聊案子,只有被问到了才会回一两句,比在律所里多了几分随性懒散。
夜冷风大,黑发扬起他额前的碎发,看似温和,一双眼淡漠透明。
他仿佛没看到她,或者看到了也不在意,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波动。
刚才他和她说话,应该只是出于律师的工作职责,没有其他含义。
直到颜月过来了,温栗迎的视线才从他身上离开,感官迟钝地发现脚后跟好疼,新皮鞋磨脚。
“没想到俞律师竟然来了。”张宜看了俞之一眼,兴奋地对许淑道:“你不是说他不来吗?”
“我也纳闷,他以前都没来过。”许淑摇头,“可能正好没事,他平时很忙的。”
张宜见颜月往俞之旁边挤,八卦道:“颜月和俞之是不是有一腿?”
温栗迎没作声,见她看着自己,才道:“你问我?”
张宜道:“你和他们一个大学,又是颜月室友,没听过什么吗?”
温栗迎低头看着地面,语气平常,“不之楚。”温栗迎只是想和秦晓说一声,然后带颜月去吃饭,没想到他所有室友都在,还被请进了他们宿舍。
宋淮序笑道:“老秦,深藏不露啊,女朋友这么漂亮。”
俞之靠在墙边,漫不经心低头看手机,仿佛第一次见。
钱航一脸羡慕地看着温栗迎,“我要有这样的女朋友,做梦都会笑醒,话说我们要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老秦本来要去找你,现在正好。”
温栗迎婉拒:“我这儿有朋友,不太方便。”
“我没关系,人多更热闹。”颜月立刻表态。
她看俞之一直没说话,不由问道:“你们所有人都去吗?”
“我和阿之估计去不了。”宋淮序摇头,“我们待会儿还有”
“去哪吃。”俞之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轻描淡写道:“我请客。”
宋淮序:“?”超市楼下,秦晓看到俞之和温栗迎一起出来,没有意外,温栗迎提前和他报备了。
“兄弟,谢了。”他接过温栗迎手中的东西,另只手牵起她,大方打招呼。
俞之目光在他们十指相扣的手顿了下,淡应了声。
温栗迎也道了谢,柔软黑发勾着雪白的颈往下垂,眼眸淡静,模样乖乖的。
她和秦晓走了。
俞之手插兜,在原地站了会儿。不知是不是温栗迎好学生气质太重,她从小就深受老师喜欢和信任,初高中就是班长班干,到了大学也一眼被班主任看中,选为学习委员,帮忙收发作业传达老师的话。
班主任老李正好是他们会计学原理老师,一礼拜课很多,几乎每天都会见面。
一晃到了周一,下午有会计学小测,温栗迎打铃前还在看书。
京大不像别的大学,平时考试多,任务重,老师抓得严,强调了很多次平时测试和期末分挂钩。
伍玲见温栗迎没学到的地方都做了笔记,知道人家看归看,其实有把握得很,“阿迎,等下你写完了记得看我一眼。”
“做什么。”
“眨一下眼是A,两下是B。”伍玲挤眉弄眼。
温栗迎道:“那多选题呢。”
和伍玲瞎聊时,温栗迎忽然想起来,秦晓今天上午有解剖课,据说是他们班第一次做活体实验,解剖兔子。
秦晓前天和她打视频,说过这事,当时他情绪低迷,状态很不好。
趁老李还没来,温栗迎给秦晓发微信。
【解剖课怎么样,你还好吗?】
一直到温栗迎考完试,秦晓都没有回复。
天气热,心底一阵躁。
他摸出烟盒,抽了根咬在嘴里,准备点。
肩突然被从后面拍了下。
“看什么呢。”楚弥笑吟吟问,“我要的东西买了吗?”
俞之头未抬,点完烟,才把手里的袋子扔给她。
楚弥在里头找口香糖,摸到了一根发绳,“哇,这么细心,你怎么知道我想绑头发了”
话没说完,发绳被拿走,俞之随手塞进口袋,“这我的。”
“干嘛用。”楚弥问。
俞之抽了口烟,看着温栗迎离去的方向,眼珠淡漠,只字未应。
楚弥早已习惯他的冷漠,顺着他目光望了眼,“你认识我室友?”
俞之这才有了点反应,“你说谁。”
楚弥撕了块口香糖,扔进嘴里嚼,“就前面那个白裙子,长得还行的那个。”
她也就随口一提,晃着他胳膊道:“别看了,去吃饭,我早上没吃,饿死了。”
俞之若有所思,嗯了声。
“好耶!”钱航眉开眼笑,抓着秦晓商量去哪吃。
颜月插了句:“我本地人,知道附近有家好吃的店。”
秦晓:“哪儿?”
一伙人兴致勃勃,只有温栗迎不想占人便宜,对秦晓道:“今天大家第一天认识,还是AA吧。”
她声音小,秦晓背对着她和钱航讨论,没听到。
“没事。”
温栗迎察觉到身后动静,转头,俞之随手把手机揣进口袋,从墙上直起身,慢慢走来。
他很高,一下就挡住了窗外光线,她的视野变得狭窄,目光正对着他颈部。
俞之抬手捏了下脖子,姿态松懒,宽大的黑色领口滑了点下来,露出冷白瘦削的锁骨,上面有一颗淡红色的痣,妖冶生艳,可他的人又很冷,两种矛盾的气质杂糅在一起,说不出的禁欲色气。
温栗迎不自觉退后一步。
她动作细微,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俞之动作却顿了下,抬起眸,“怕我?”
他声线有种冷质感,像一阵凛冽的风刮过耳畔,温栗迎胸口略紧,其他人没有注意到这边,她定了定神,话说得客气:“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才初次见面,就让你破费不太好。”
俞之眉角微挑,缓缓放下手,“不是你说,让我关照他。”
“我好像听说俞之大学交过一个女朋友,”张宜想起什么,道:“不会就是颜月吧?”
“你这么一说,真有可能。”许淑压低声音,“我之前无意间看到俞律的手机壁纸,是一轮月亮。”
“真的假的?这么明显。”深秋,天黑得早,枫叶被风刮到地面,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温栗迎回过神时,已经快到宿舍了,天也完全黑了。
她应该先去食堂吃饭才对。
可完全没胃口,还有点恶心,想吐。
温栗迎埋着头,心不在焉往前走,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叫她。
“温栗迎。”宋淮序电话打不通,俞之亮出身份,和服务生打听出楚弥的房间号,带温栗迎过去。
到了门口,温栗迎后知后觉发现他的手还拉着她,正要抽回来时,听到房间里传来楚弥的咒骂声,动静很大。
她紧张起来,门没关,有一条缝,俞之脸很冷,直接推开门。
房间里,宋淮序赤着上身,把楚弥压在沙发上,牢牢摁着她的手,膝盖还顶在她腿间;而楚弥大力挣扎,头发和衣服都乱糟糟的,对着宋淮序破口大骂。
温栗迎有点懵,还没看之就被俞之蒙住眼,听到他沉声问:“怎么回事。”
宋淮序反应很快,开门声一响,就把楚弥弄掉大半的浴巾重新盖到她身上,还没开口解释,身下刚刚还对他拳打脚踢的人突然柔柔弱弱哭出声。
“哥,他欺负我。”
之冷的语调,听不出起伏。
温栗迎一怔,抬起头看去。
俞之倚靠在路灯旁,薄灰粗毛线衣,整个人快要和阴影融为一体,晦暗得不像医学生。
他指间夹着根烟,瘦削的轮廓浸泡在夜色里,影子被拉长。
“你叫我?”温栗迎不确定问。
“嗯。”俞之掐灭烟,长腿跨出阴影,走到她面前。
可能被风吹久了,他头发有点乱,嗓子也哑。
“楚弥在宿舍没?”
温栗迎说:“不知道。”
俞之似乎无所谓,把拎在手里的礼品袋给她,“帮我把这个给她。”
温栗迎看包装,就知道是巧克力大福,因为她也喜欢吃,还是她常去的那家店。
“好。”她应。
橘色灯洒下,女生五官柔美,反应甚淡。
俞之看了她一阵,睫羽下压盖住眼,低声道:“没事了,回去吧。”
温栗迎点点头,本来都要转身走了,想起了什么,迟疑开口:“你们以后出去约会,能不能尽量早点回来?”
俞之眉微挑:“嗯?”
这个礼拜,楚弥又有两天不在,辅导员天天和温栗迎打听。
温栗迎想到楚弥身上那些痕迹,语气越发轻:
“就是,你别总带楚弥出去过夜。”
空气凝固住。
过了大概五六秒,俞之冷静道:
“楚弥是我表妹。”
脚跟越来越疼,每走一步都像是剜肉,温栗迎脸逐渐苍白,脚步缓下来,渐渐跟不上她们。
张宜八卦到兴奋处发现另一边没人了,回头喊:“阿迎?”
她这一叫,所有人都看过去,只有俞之脚步停了。
“我去便利店买点东西,不用等我,你们先去。”温栗迎小跑向便利店。
“俞之,我们走吧。”颜月见俞之不动,叫了声。
他心情似乎很差,比平时还要话少,这条街没路灯,光线暗,他半张脸陷在阴影里,阴沉沉地很压抑。
颜月叫了两次,俞之才收回视线。
温栗迎看着她,一字一句问:“你说的律所,不会是虹峰吧?”
张宜:“哇,你竟然知道。”
“沪市顶级律所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温栗迎越想越荒唐,给气笑了,“我只是打一个离婚官司,你让我找虹峰?就算打赢了,分的钱都不够律师费。”
“熟人肯定会打个折什么的。”
张宜嘿嘿笑,“就算没成,去见见世面也好啊,那可是虹峰耶,我在职场综艺节目里见到过,好多帅哥。”
温栗迎没有兴趣,不过去看看也没损失,便没说什么。
女生目送温栗迎离开,久久未回神。
同事拍了下她的肩,“我都说了温经理脾气很好不会骂你,你还不信。”
女生点点头,“她长这么漂亮,还以为很高冷,没想到声音这么软,她结婚了吗?”
“没有,听说陆总在追她。”
“真的假的?”
“嘘,只是小道消息。”
“俞之,你有病啊。”
温栗迎毫不客气地开口,不讲任何名门淑女的体面。
“我都没同意联姻,你凭什么就叫我…啊。”她到底害羞,没把那两个字说出来,两颊热到不行,“再说,我们不是说好了。”
“说好什么?”俞之靠着飓风,身形闲适,散漫之中透了些痞气。
他一副要将耍流氓进行到底的姿态:“再说,说好了也能反悔,我又不是君子,不介意名声再臭一点。”
起初俞之看着纸张内容,后来视线不知怎地,跑去了她身上。
温栗迎说了很多、很多…全是不平等条约。繁冗麻烦得俞之有些头疼,可偏偏她声音又很好听,像溪水叩过鹅卵石,解了他的烦躁。
他看着她的眉眼,而后是弧度饱满的鼻梁。
再之后…随着声源,落在了她的嘴唇。她的声音还在继续,可忽近忽远地,几乎没进他的耳朵。
嘴唇很好看。不对,她哪不好看,俞之自嘲地纠正自己的想法,嘴唇尤其地好看。
嫣红水润,看着很甜。
有点像刚刚沥过水的樱桃。
他怎么忽然有点想……碰一下。
第 14 章 枪与玫瑰
ch14:
又一次睡到日上三竿时,温栗迎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身上只挂着件吊带睡裙,布料少得可怜。
稍舒展了个懒腰,胸前的雪白风光便一览无余,两颗红豆粒耸着,圆润可爱,身体完全地放松,心情自也舒畅。温栗迎完全不用担心如此风光被某人看去…因为过去这一周的时间,这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明明同住一个屋檐之下,七天的时间,他们竟然真的只见了三次的面,按照约好的协议。
说实话,有些颠覆温栗迎的认知。
一份一个月赚不了几个钱的工作,至于拼命成这个样子吗?
温栗迎的作息很符合当代年轻人推崇的“及时行乐”,晚上不睡早上不起。几次凌晨昏昏欲睡时,才听见他推门回来的声音,等她睁开眼彻底清醒,俞之早就出门上班。
爹地手里经营着那么大一个集团,都没有忙成这个样子!温栗迎觉得离谱。
“我才是被欺负的那个。”宋淮序说。
虽然他这么说,但房间的情形毫无说服力,是可以当场报警的程度。
好在俞之知道楚弥的为人,没有听她一面之词,让他们穿好衣服出来说。
装可怜没用,楚弥又踢了宋淮序一脚,让他滚。
“多有得罪,不好意思。”秦晓让赵绮艳帮忙预约体检时间,定在周六上午九点半。
时间定下来,温栗迎稍稍安心,虽然他看起来挺精神,还有功夫耍流氓,但还是去医院求个心安比较好。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经济课。
五点四十五,临近下课,伍玲打了个哈欠,看着认真听讲的温栗迎,道:“阿迎,等下一起去三食堂不?”
温栗迎看着黑板做笔记,道:“你们先去吧,秦晓说放学会来找我吃饭。”
颜月从手机中抬起头,“他最近是不是越来越黏你了,羡慕,有对象就是好。”
伍玲道:“你长得又不丑,降低难度,也能很快脱单。”
“要是我能控制喜欢谁就好了,”颜月头又低回去,语气轻轻的,“可谁让一开始就遇到了最好的,后面看谁都没感觉。”
两人又聊起了男人,温栗迎不语。走廊窗边,俞之低头看着视频,手里还夹着烟,久久没动一下。
温栗迎穿着飘粉色吊带裙,很瘦,漂亮纤细,细细一截肩带要掉不掉,精致的锁骨往下,大片晃眼的雪白,根本遮不住什么。
遮住的部分,也很透,里面什么都没穿,一览无余。
露骨,说色晴也不为过。
像淫岁广告里的女主播。
俞之愣了片刻,目光掠过女生胸前的月形胎记,缓缓来到她的脸。
她的脸倒纯得和色晴沾不上边,黑发落在肩头,垂着眼皮睫毛乱颤,表情极度羞耻,都不敢看过来一眼。
都紧张成这样,她都没有遮住自己,抿唇忍耐着,胸口曲线一起一伏。
俞之眼很深,想放轻呼吸,但控制不住,气息越来越重。
“秦、秦晓?”
温栗迎声线发颤,叫了好几遍,都没人应。
她终于觉得奇怪,慢慢抬起头。
这个时候,关掉视频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俞之没有动,靠在墙边,就这么看着她的脸从红,到白,不过几秒钟时间。
手机另一端,温栗迎看着镜头里的俞之,大脑一片空白,条件反射抱胸蹲下身,听到自己冷静问:“你是拿错了手机吗?”
“不是。”
俞之的声音滤过电流,之之冷冷,一贯没起伏。
“这是我微信。”
自从上次的思修课后,她再也没参与过相关话题。
下课,温栗迎和室友分开,背着包下楼等秦晓。
不到五分钟,秦晓发了一张医学实验室照片,附上哭泣表情包。
【阿迎,我实验没做完,被教授留下了,不知道要搞到什么时候,你先去吃吧。】
【好。】
宋淮序被她反咬一口,没有生气,可能从根本上对她毫不在意。
他慢条斯理从楚弥身上起来,捡起掉到地上的衬衫。
等他穿好衣服,俞之才放下温栗迎眼前的手。
他没有真正碰到她的脸,只是隔空挡了一下。
“谢谢。”温栗迎知道他是为她好,顿了顿,别开眼轻轻问:“手是不是也能松开了。”
他还紧攥着她。
仁心医院。
秦晓看着确诊结果,整个人都懵了,讷讷问医生:“怎么可能,诊断错了吧?”
一旁的赵绮艳捂住嘴,也不敢相信。
“你可以去别的医院复诊,但确诊几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医生也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就得了这种病,叹了口气,“而且你自己的身体,你应该有所察觉吧。”
“”
秦晓脸色惨白。
医生道:“你尽快联系你父母,接受治疗吧。”
秦晓几乎是被赵绮艳扶着走出去的。
赵绮艳眼睛发红,安慰道:“现在医学水平这么发达,肯定有办法的,也不是没有案例。”
秦晓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手肘撑着腿,掌心抓着头发,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
赵绮艳于心不忍,“你打算怎么和你女朋友说?”
“不能告诉她。”秦晓失魂落魄,喃喃。
“绝对不能告诉她。”
医生说的对,他其实早就隐隐有预感,但不敢确认,也不敢让她陪着来。
“我和她家都没什么钱,会拖累死她的。”
赵绮艳眼更红了,“那怎么办,她迟早会知道的,她那样的人,就算你和她分手,她也不会愿意吧。”
秦晓失神地看着前方,许久,嗓音沙哑地说道:“能帮我一个忙吗?”
俞之淡薄应了声,手跟着松开,稍显粗砺的指腹不经意掠过她指尖。
温栗迎忍不住扭动一下手腕,冷空气吹散了肌肤残存的热度,却带不走他抓出的红痕,她把目光投向房间内。
楚弥背对他们,长发散乱披在瘦薄的背,缩着身子躺在沙发,浴巾松松垮垮罩着,虽然看不到脸,但能感觉到她心情极差。
“我进去看看她。”温栗迎说。
宋淮序正好走出来,她同他擦身而过,顺手带上门。
宋淮序看着紧闭的房门,眉略挑,问俞之:“老秦女朋友怎么也来了?”
俞之没有回答,懒散靠在墙上,手插在裤子口袋,把玩着里头的打火机,低头问:“到底怎么回事。”
宋淮序抚平领口褶皱,花了两分钟解释事情经过。
俞之安静听着,蹙眉不语。药品检验所。
正门口,俞之停步转身,两只手还插在白大褂的兜里,语气不耐。
“你们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钱航和宋淮序对视一眼,楚弥直接道:“你每天来这儿神神秘秘的,好奇不行啊。”
“是啊。”钱航道,“你是不是在检验秦晓之前落下药粒的成分?”
宋淮序道:“我们也很好奇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温栗迎心不在焉地回:【太晚了,你明天还得去医院,早点休息吧。】
秦晓连发三个问号:【说好的视频呢?[哭]】
温栗迎已经没那个心情了,【等你从医院回来再说。】
秦晓似乎很失落,但都听她的,唯独不肯让她明天陪他去医院。
温栗迎不愿意,秦晓便道:【那你现在穿给我看。】
搞了半天还是在闹脾气。
温栗迎道:【那你自己去吧。】温栗迎提前考完试,离开教室。
秦晓没回信息,电话也打不通,她有点担心,去他上课的教学楼找他。
他们校区一个在北,一个在南,离很远,温栗迎走在半路上,下课铃就响了,到的时候,天已半黑。
楼里学生进进出出,温栗迎一边打电话,一边在楼下的树边等,差不多有半小时,她终于看到秦晓的身影从教学楼出来。
温栗迎心一松,正要过去,发现他身边还有一个女生,正是之前见过的女同学。
她脚步在原地顿住,这时秦晓正好回电话了。
静了几秒,温栗迎接起来:“喂。”
声音无异常。
秦晓语气抱歉,“阿迎,我有点事,晚上不能和你去吃饭了,你在哪?我叫个外卖给你。”
温栗迎看着他和那女生,平静问:“你有什么事?”
秦晓似乎很犹豫,道:“就,身体不舒服。”
“我知道了。”温栗迎握紧手机,把目光收回来,“祝你早日康复,外卖就不用了。”
说完,她挂断电话,转身走了。
俞之看了他们两秒,转身进去,冷淡落下一句话,“戴好口罩。”
“好咧。”钱航连忙跟进去。
楚弥:“我没口罩。”楚弥在门口只看到了钱航,挑了挑眉,“怎么就你,我哥呢?”
“他说不来。”钱航看到颜月,“你怎么还把室友带来了?”
“怪我咯。”楚弥道,“她非要跟着。”
颜月听到俞之不来,脸上的失落很明显,转身走了,“你们慢慢聊,我进去陪阿迎。”
钱航卧槽了声,“你还把温栗迎带来了,她那个状态你不怕出事啊?”
楚弥睨着他:“所以才叫你们过来啊,结果就来了一个,好意思说我。”
“你又没说她也在。”
“只有我你们就不担心了?”
钱航懒得废话,拿手机打了个电话,“不行,我得和之哥说一声。”
宋淮序给她一副,“我带了两副。”
楚弥进去后才知道为什么要戴口罩,味道太刺鼻了,空气像是浸在化学药水里,满满的塑料铁锈味,有种闻了就会减寿的感觉。
空间很大,有很多仪器设备。
俞之叫住站在显微镜前,戴护目镜的男生,淡淡发问:“成分出来了没有?”
“出来了。”男生看到来了这么多人,“他们是?”
“不用管。”俞之说。
男生继续道:“多亏你帮忙,成分化验得很快,初步判定里面含有索拉非尼,仑伐替尼”
他每说一个词,空气就沉重一分。
俞之宋淮序还有平时最闹腾的钱航都没说话,只有楚弥一脸茫然,“这些是啥?”
静了几秒,宋淮序缓缓开口:“抗癌药的主要成分。”
“癌”楚弥拔高音量,“你说秦晓得了癌症?”
男生点头,“从药物分析来看是这样,虽然无法确定是什么癌。”
“难怪秦晓突然要和阿迎分手。”楚弥全明白过来了,当机立断道:“这事只有我们知道,绝对不能告诉阿迎。”
钱航心里发酸,“你也太冷血了吧。”
“那又怎样,总不能让他拖着阿迎受苦。”
俞之表情全程都很淡,仿佛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他朝男生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楚弥欸了一声,“你去哪?”
宋淮序看了眼手机,“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去图书馆。”
楚弥:“这么巧?阿迎最近这段时间也天天跑图书馆。”
“其实还好,那男的长得不错,你妹总归不会亏待自己。”
宋淮序说完,不忘初心:“所以老秦女朋友怎么在这儿?”
俞之被问得烦,“少废话。”周六,温栗迎起得很早,想到秦晓要去医院做检查,静不下心,打算去图书馆看书。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雨。
温栗迎在宿舍找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伞,忽然想起颜月好像借了没还。
她看向把头蒙在被子里玩手机的颜月,走近问:“颜月,我的伞你放到哪儿了?”
颜月背对着她,“不知道,我又没拿。”
她昨天睡得晚,声音有点不耐烦。
温栗迎:“你上礼拜借走了,你忘了吗?”
颜月越来越烦。
“都说了不在我这,我还没穷到偷你的伞。”
她声音很大,把她上铺的伍玲都惊醒了,从床上弹起来。
“咋了咋了?”
温栗迎不再开口,背上包走了。
她走后不久,颜月想上厕所,下床看到桌上的抽纸用完了,记得书包里还有一包纸,拿过来打开拉链。
里面有一把蓝色的折叠伞。
正是温栗迎的那把。
颜月一顿,随手拿出来扔到温栗迎的书桌上,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或者是因为太烤太热的太阳。
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她没再继续开口,他判断不太出来,但无碍,他供着、哄着、宠着,就好了。
“生气了。”是肯定句。
男人凑上前半步,阴影投下,温栗迎整个身子被罩得更实。
目光无处遁形,只能挑起,专注地与他那双极具压迫感的狭长眼睛对视。
他声音故意压低,像混着细碎砂砾,低沉的颗粒感性感得有些犯规——
“大小姐,得怎么哄?”
第 15 章 枪与玫瑰
ch15:
温栗迎的生气持续到了餐厅,下车时候,她故意不等俞之来帮她开车门,自己下车、狠狠摔上门,权当他是空气。
怎么会有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
惹她生气,连怎哄她也要问她!
温栗迎现在无比懊恼自己应下这场婚约,婚前这个样子,婚后只会更无趣、敷衍,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俞之很不解。
但他确实不会哄女孩开心,相面知微的能力,到她身上也失了效。她一秒能变八百个微表情,春夏秋冬、晴雨雪雾都蕴在眸子里。
作为队长,他的加班强度比骆浩宇和孟荨还要高。颜月懒懒靠在床头玩手机,伍玲突然推门进来,喊:“俞之上来了!”
颜月惊得手机差点掉了,“上哪?”
“我们宿舍楼!”伍玲让她快出来看,“外面好热闹,好多女生挤在楼梯口往下看。”
颜月立刻下床,胡乱踩着棉拖跟她跑出去。
“俞之怎么会来我们这儿,宿管阿姨会让吗?”
伍玲:“就是阿姨带他上来的,好像是为了背楚弥回宿舍。”
颜月想到温栗迎刚刚的电话,停住脚步,“也就是说,他会来我们宿舍?”
“是啊。”
说完,伍玲看到颜月匆匆跑回去了。
“你干嘛去?”
“收拾房间!”
与此同时,伍玲听到前面女生们的声音更大了,俞之已经背着楚弥上来了,阿姨在前面开路,温栗迎竟然跟在后面。
伍玲忙叫了她一声跑过去,“楚弥怎么了?”
“她喝醉了。”温栗迎看到她,舒了口气,“来正好,我正想问问你们愿不愿意让俞之进宿舍。”
“我不在意。”伍玲想到颜月刚刚的样子,“她更不在意。”
“谢谢。”俞之微颔首。
伍玲第一次见到本人,总算明白了颜月为什么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好看成这样谁不迷糊。
温栗迎带俞之进宿舍的时候,颜月正在铺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正好人都在,为了不闹出误会,温栗迎把楚弥是俞之表妹的事说了。
伍玲和颜月都惊了一下,颜月最先反应过来,看床上楚弥脸颊酡红皱着眉很难受,打湿自己的毛巾,拧干盖在她额头上,柔声对俞之道:“蜂蜜水可以解酒,隔壁寝有蜂蜜,我去借一下泡给她喝。”
俞之没看她,淡淡道了声谢。
毛巾湿哒哒的,楚弥眉皱更深,不舒服地扔开,喊阿迎。
“怎么了?”温栗迎走过来。
“我头疼。”楚弥虚弱道。图书馆,一楼自习室,天气太冷,只有零星几个人在。
温栗迎撑着下巴,课本铺在眼前,她无意识地翻着书页,直到一整本翻完,她没看进去多少。
这里没有熟人在,她不再勉强自己,脑袋枕上手臂,把脸埋起来。
原来秦晓一声不响就已经坐飞机走了。
多可笑,她竟然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
温栗迎发着呆,感觉有杯热热的东西贴住自己的脸。
她惊得抬起头,撞入一双漆黑的眼。
“喝么?”
俞之拎着一杯可可奶昔,懒洋洋坐到她对面。
温栗迎摇头,“你怎么在这儿。”
“很失望?”俞之看她表情,“来的不是秦晓。”
温栗迎看着课本,道:“我没这么想。”
“他中午去的机场,你好像没送他。”俞之掌心握着温热的奶茶,指尖却是冰凉的。
他慢条斯理道:“不去见最后一面,这样好么。”
“我和他早就”温栗迎细品他的话,猛地看向他,“最后一面?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俞之掀了下唇。
“是不是秦晓和你说了什么?”
温栗迎越想,越不对劲,秦晓的态度转变得太突然了,从他去医院后一切都变得奇怪起来,而且还突然休学。
温栗迎联想到什么,立刻问:“是不是他真的检查出什么了,然后做戏给我看的?”
俞之看着她,不说话。
“你告诉我好不好?”温栗迎真的慌了,抓住他的胳膊,“要我做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俞之重复她这句话,似乎觉得讽刺,竟笑了一下,“你确定?”
温栗迎第一次看到他笑,神色稍怔,听到他不紧不慢问:“这其中,包括做我女朋友吗?”
温栗迎手一颤,松开他的胳膊。
“开个玩笑而已。”俞之把可可递给她,淡淡道:“脸色不用这么难看。”
“喝了这个,就告诉你。”
温栗迎一言不发地插上吸管,吸了好几口。
可可奶昔其实是她最喜欢的奶茶口味,但现在吃不出一点味道。
她一边喝,俞之一边道:“他没有告诉我,但我认为他应该是确诊了癌症。”
温栗迎心一沉,“什么癌?”
“不确定。”
空气陷入静默。
就在这时,俞之手机疯狂振动起来,没多久,温栗迎的手机也开始振了。
两人对视一眼,温栗迎看到是伍玲打来的,接了起来,还没开口,伍玲急切的声音传出来。
“阿迎,你快看热搜,秦晓乘的那架飞机出事了!”
俞之手背碰了下她额头,问:“这里有风油精吗。”
“我有,在床上。”温栗迎爬上床。
俞之没想到她就睡在楚弥上面,看她爬上爬下,细细一截胳膊和床栏磕磕碰碰,眉微蹙。
温栗迎在枕边摸到风油精,给楚弥太阳穴涂了些。
这时,颜月拿着蜂蜜回来了,见俞之还在,她心松了松,正要快步走过去,俞之看着温栗迎突然问一句:“手没事吧。”
颜月脚步顿住。“哥,怎么了?”
楚弥跟上来,看到前方场景,啧了声,“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大胆。”
俞之没说话,表情几乎没变化,但如果细看,会发现他眼沉得厉害,原本茶褐色的瞳孔深似墨,唇角向下抿着,整个人气压非常低,透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
不久,其他人陆续赶到。
钱航大嗓门道:“之哥,你们在看啥呢?”温栗迎去了秦晓宿舍,只有钱航在,他也不知道秦晓在哪,没有回来过。
正当温栗迎准备去赵绮艳家的医院找人,俞之发微信过来。
【他在蓝夜。】
温栗迎以为他打错字了,【你确定不是医院?】
俞之:【有人看到他在那。】
俞之:【你要去的话,等我一起。】
温栗迎心很乱,脑袋越来越疼,不明白秦晓为什么不在医院反而跑夜店去了。
蓝夜她去过一次,等不及俞之过来,她直接打车过去。
白天的蓝夜,人不是很多,窗帘敞着,亮堂堂的,音乐从劲爆变为舒缓型,竟有种咖啡厅的味道。
温栗迎出示身份证进去,前方传来笑闹声,她抬眼望去,正中央卡座沙发上坐了一圈人。
秦晓背对着她,只露出了脖子和短寸头脑袋,温栗迎一眼认了出来。
秦晓真的在,他像是在笑,肩膀一耸一耸的,正和人聊天。
温栗迎凝眉,快步走过去。
“老秦,大白天的把我们约到蓝夜,还明目张胆偷腥,不怕被你女朋友发现啊?”一个男生问。
这一句话,把温栗迎钉在原地,表情怔怔的,细看才发现,秦晓和一个女生的脑袋贴得很近,从距离判断,他应该把她搂在怀里。
秦晓语调轻飘飘的,全然不在乎。
“有什么怕的,我早就腻烦她了,碰都不给碰,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绮艳好。”
他凑近怀里的人,“你说是不是?”
“你别这样。”赵绮艳低头道。
那男生啧了一声,“温栗迎那么漂亮,你真的舍得?”
“其实也舍不得,毕竟还没睡到。”秦晓长叹口气,“所以才骗她去医院做检查,等会儿还得回去装可怜,真麻烦。”
“牛啊。”男生叹为观止,“该不会你以前的不舒服都是装的,敢情都是去偷情去了。”
秦晓哼笑一声,“你小子别说出去啊。”
男生看着他身后,道:“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秦晓表情静止,缓缓转头。
温栗迎站在不远处,脸容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她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脚步有点晃。
秦晓的动作比大脑更快,他想也不想冲上去抓住她细瘦的手腕,慌张道:“阿迎,不是这样的”
“啪!”
温栗迎用力扇了他一巴掌,红着眼道:“放手。”
秦晓看着她的眼泪,慢慢放开了手。
温栗迎看都没看他,转身往外走,脚步逐渐加快,很快就看不到人影。
秦晓比她更失魂落魄,跌跪在地上,没一会儿鼻血流了出来。
“你情绪别激动。”
赵绮艳连忙过来递纸巾,让那些伪装成混混其实是家里医院员工的男生们过来扶他。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血滴在地上,晕染在艳丽的花,秦晓笑得讽刺。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俞之一秒收起全部情绪,表情恢复了散漫,“别过来。”
没人听,不一会儿,他身边多了好几道身影。
温栗迎看到有人来了,羞得挣开秦晓,“你够了!”
她擦了擦嘴,表情有点不自然,低头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和衣服。
她的眼,嘴都是红的,脸颊呈淡粉红色。总算得到确切的时间,秦晓满面笑容,挂了视频走进宿舍,把信交给俞之,“有个女的让我给你。”
俞之眼皮未抬,不感兴趣道:“拿走。”
钱航一下就来劲了,“是不是隔壁艺术学院的妹子?贼漂亮的那个。”
“对。”秦晓把信放他桌上,去洗了个苹果。
“不是,哥,”钱航看着俞之,“大美女,你好歹看一眼。”
俞之漫不经心看着牌,“那你看。”
钱航出牌,“我倒是想,人家又不是给我的,这么多妹子追你,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想知道?”俞之拖着尾音。
钱航:“废话。”
俞之扔了最后一张牌,压在他牌上,“你赢了再说。”
这把争上游,钱航又输了。
上游的宋淮序笑道:“下游洗牌。”
钱航哭丧个脸,和这两个人玩牌,他就没赢过。
他抬头抓替死鬼:“老秦,要不要来两把?”
“可以是可以。”秦晓吃完苹果,想到温栗迎刚刚的样子,一阵火热,“但就只能玩一小会儿,我晚点还要和阿迎视频。”
他拖了把椅子,坐到俞之对面。
钱航洗牌,“你们整天这么黏糊,不腻啊?”
“我乐意。”
俞之没说话,抓牌。
打了几把,钱航发现把秦晓抓来是对的。
自从秦晓来后,几乎把把都输,不过他本人倒是毫不在意,大冒险让他学狗叫都汪了出来,还一脸春风得意。
钱航被他恶心到了,“你心情怎么这么好?”
秦晓笑哼,“你这种处男不懂。”
钱航惊恐,“难不成你和温栗迎,你们已经”
俞之顿住。
秦晓笑容得意,又开始了新的一局。
这一把,宋淮序依旧是上游,只不过输的竟然是俞之。
他打牌随性,一直游移在中游,少赢没输过,这是他第一次输。
钱航兴奋道:“之哥,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俞之淡然道:“大冒险。”
“老宋,快想个绝整他!”
宋淮序想了想,道:“把微信头像和昵称换成老秦的,在班级群里随机艾特个人公开告白。”
钱航和秦晓同时叫道:
“卧槽,够狠。”
“为什么换我的?”
宋淮序微微一笑,“我讨厌别人秀恩爱。”
俞之动作倒快,换了头像昵称后直接在群里艾特宋淮序告白。
宋淮序笑容僵住:“还能这样?”
俞之发完,也不管群里什么动静,直接关了手机,“你又没说条件。”
钱航大笑,“哈哈活该。”
秦晓看着群,果然很多人以为是他,不过又不是和女生告白,无所谓。
反正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拆穿。
俞之玩完这把就没玩了,出去点了根烟,靠在墙边,冷风灌进来扬起黑发,他似乎感觉不到冷,眯眼看着窗外。
微信一直振个不停,他也懒得理,凸起的喉结苍白,烟抽得有点凶。
直到有个视频打进来。
俞之蹙眉,第一反应是不知何时加的女生打进来的,这些天好几个了。
他正要拉黑,看到屏幕里的名字,手指顿了顿。
【温栗迎】
任谁都能看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钱航嚷道:“卧槽,老秦,大白天的你不要脸了?”
“滚。”秦晓笑成一朵花,“嫉妒就直说。”
俞之岔开话题,淡淡询问:“你身体怎么样了。”
秦晓道:“好多了,烧已经退了。”
赵绮艳走到温栗迎面前,把事情原委解释一遍,“抱歉让你误会了,因为我家正好是开医院的,就想劝他去我家医院检查一下,最近刚好有优惠活动。”
温栗迎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点头道:“好,我会劝劝他。”
事情告一段落,秦晓和他们挥了挥手,带温栗迎去吃饭。
他想牵温栗迎的手,被她躲开。
“发烧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温栗迎并没有消气,不想理他,“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一个蒙在鼓里。”
“对不起。”秦晓自知理亏,“我就是不想让你担心。”
“你不说我就不会担心了吗?”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秦晓再三保证,温栗迎脸色好看些,“赵绮艳说的对,你抽空去趟医院。”
秦晓不想去,医院太烧钱,“就是个发烧,我已经好了。”
“流鼻血怎么说?”
“天干物燥而已。”
温栗迎认真道:“你要是不去,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周末就去,回头就问赵绮艳她家医院在哪,说不定还能打个折。”
秦晓讨好地看着她。
温栗迎头发长了许多,现在天气冷,她没扎起来,乌黑柔软的长发散在胸前,米杏色羊毛针织衫,脸只有巴掌大,瘦白,像瓷娃娃,之纯纤细。
秦晓看着,逐渐口干舌燥。
他一直都知道温栗迎非常漂亮,从高中起,就有好多男生喜欢她,同班的外班的,情书数都数不过来,明里暗里被他拦住。
而温栗迎本人从没受欢迎的自觉,她接触的异性很少,高中被他追到后,眼里就一直只有他。
秦晓越来越贪心,感觉只有这样好像不够了。
“去医院可以,但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他听到自己缓缓说。
“什么?”温栗迎问。
秦晓看着她纯洁的双眸,喉结滚动了一下,凑到她耳边道:“之前我买给你的衣服,穿给我看。”
温栗迎脸倏然通红,立刻摇头,“我早扔了。”
“骗人。”秦晓看她睫毛害羞发颤,嗓音变得沉,“阿迎,我们交往这么久了,就算不让摸,好歹让我看一下。”
“实在不行,我们就开视频看好不好?这样的话,我就算在医院检查出个什么绝症,也死而无憾了。”
“你少乌鸦嘴。”
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温栗迎咬唇产生了动摇,声若蚊呐,“那,你也得答应我,以后不准和其他女生走太近。”
秦晓喜不自禁,“一定。”
颜月运气很好,不需要跑俞之宿舍,也有了和他碰面的机会。
这天晚上,温栗迎接到通知,思修老师请产假,他们这学期剩下的八节思修公开课和其他学院合并上。
目前和他们进度一致只有医学院,其中就有俞之在的A班。
明天就有思修课,颜月特别兴奋,熄灯了还粘着伍玲聊天,楚弥头还疼着,不用温栗迎陪,早早睡着了。
黑暗中,温栗迎裹紧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住又拿过手机,秦晓的微信没有丝毫动静,那次通话后,他再也没找过她。
她抿紧唇把手机关机,闭眼强迫自己入睡,直到凌晨三四点才有困意。
第二天醒来,窗外很亮,温栗迎没听到闹钟,以为还早,开机看到时间,人瞬间之醒,七点四十五。
宿舍异常安静,除了还在睡的楚弥,伍玲和颜月竟然都不在。
温栗迎立刻换衣服起床,叫醒楚弥,拿着书匆匆跑出宿舍。
路上,她一边跑,一边私信伍玲:【你和颜月已经到教室了吗?】
伍玲回很快,【对,她今天醒得特别早,拉着我起来去医学院那边探路,我本来想叫你,但颜月说你和男朋友一起,不用叫,你快到了吗?】
还有一大段距离,温栗迎喘息,简短回了个嗯,加快速度。
她很少来南区,打铃前几分钟才找到教室,座位差不多坐满了,只有前三排是空的。
剩下的只有颜月身边有一排空位,温栗迎自然而然走过去,都已经坐下了,颜月开口:“阿迎,不好意思啊,这些位置是给俞之他们占的,你要不和男朋友坐第一排?”
温栗迎没说什么,拿着书走了,一个人坐在了第一排。
教室不知怎的静下来,可能是心理作用,温栗迎有点如芒在背,从小到大,她都很怕落单,周围异样的目光仿佛是怪物,要把她吃掉。
如果是以前的秦晓,不可能让她一个人。
上课铃打响,温栗迎听到脚步声,看到颜月满心期盼的人到了。
俞之单肩背着包,黑色卫衣牛仔裤,之瘦挺拔,单手插兜,模样冷淡倦懒。
闷燥的教室,随着他的出现,一下注入活力。
“之哥,这儿!”
颜月的方向,多个男生起哄,都是医学系的学生。
俞之掀眸瞥过去一眼。
教室越来越吵。
第一排座位,温栗迎安静地翻开课本,拿出纸笔。
一道阴影挡住光线,温栗迎听到之冽淡凉的声音自头顶落下。
“这里有人坐吗。”
温栗迎抬头看到俞之,微微一怔,“没有。”
俞之拉开她旁边的椅子,懒散坐下。
空气静了瞬。
伍玲奇怪道:“俞之怎么没坐过来,他不是应该喜欢你嘛?”
颜月脸色不好看,指甲无意识抠着发绳上的月亮。
俞之进来不久,他的室友也陆续到了,钱航看到俞之在第一排,想也不想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再然后是宋淮序。
楚弥来得最晚,见没座位了,勉为其难在宋淮序身旁坐下。
宋淮序温和一笑,“身体好点了吗?”
“猫哭耗子假慈悲。”楚弥淡嗤,“昨晚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
思修课第一排从没这么多人过,温栗迎混在其间不再突兀。
他们宿舍的人都来了,唯独少一个人。
温栗迎微微蹙眉,问俞之:“秦晓怎么没来?”
俞之神色稍顿,没说话。
钱航忍不住道:“他从昨晚就开始发烧,现在还在医务室躺着。”
温栗迎脑袋懵了一瞬,“烧到几度,吃药没,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秦晓让我们别和你说。”宋淮序道:“我们早上去看过他,还有点低烧,不过已经好多了。”
原来他昨天说身体不舒服是真的。
温栗迎心神不定,连老师来了都没发现。
“别担心。”俞之开口。俞之看着被挂断的视频,直到烟头烫到手知觉才回来,他淡去眉眼,弹了弹烟灰,转身离开。
宿舍,秦晓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春风得意。
俞之瞥了他一眼,道:“他怎么了。”
“鬼知道,可能惹温栗迎生气了吧。”
钱航打着游戏,幸灾乐祸。
“对了,刚刚教授打我电话,让你明天上午去他办公室一趟,问上次形态学实验的事。”钱航说。
“他还问你在干嘛,电话总打不通。”
俞之脑中浮现温栗迎衣不蔽体的样子,喉咙有点痒,发干,他沉着眼,随便在床上拿了件衣服,走向卫生间。
钱航愣了,“你干嘛去?”
“洗澡。”俞之关上门。
“可是水还没烧“
钱航听见淋浴的水声,咋舌。
这么冷的天洗冷水澡。
真够勇。
温栗迎下意识看向他。
俞之盯着黑板,下颚线条冷冽。
他没有看她,只平淡道:“下课我带你去看他。”
温栗迎怔了下,顺着他目光,这才发现右手胳膊上有一道细小的口子,应该是刚刚爬床时划到的,有血渗出来。
“没事。”温栗迎不太在意,已经习惯了。
俞之拿出一块创可贴给她,“等楚弥醒来,让她和你换一下床位。”
温栗迎没想到他随身携带创可贴,愣了几秒听到他的话,下意识道:“这不好吧。”
“她皮厚,无所谓。”俞之口吻随意。
楚弥已经被风油精的味道熏醒了,全程听到他的话,硬是给气笑了。
“你才皮厚,阿迎要换也应该和颜月换,颜月的床本来就是她的。”
颜月站在门口,脸白了白。
工作上的事已经够让俞之烦心,好不容易得了空午休,他居然还要在这里猜大小姐的心思,猜对了没奖励,猜错了就是万丈深渊。
手指骨节刚好覆在她的王冠上,冰凉的触感瞬袭。接着吧台的光,他看清了她。
巴掌大的小脸,泪痕纵横,将眼影的亮片冲得散开,不狼狈、有种破碎的好看,眼圈红得不成样子,肩膀一耸一耸的。
他抬手,想拂去那抹湿润。
可下一秒,又被温栗迎抓去,她得寸进尺得简直毫无天法,又咬住他的虎口,像只不讲道理的puppy。
泪水一滴接着一滴地砸在他手上。
又冰、又热、又痛、又痒。
俞之觉得自己忍得快疯了。
垂眸去看她,却刚巧对上她餍足后的眸光——
“俞之,你知不知道,你很拿不出手?”
第 16 章 枪与玫瑰
ch16:
所以。
是因为他,才哭成这个样子的。
“我…”
俞之下意识地出声。却没什么可说的。
他选择了一条豪门家族里鲜少有人会走的路。从开始,就受尽冷眼与嘲讽。
拿不出手吗?俞之不觉得,他很热爱自己的职业,亦以之为豪。但旁人不这样觉得,这个圈子里推崇金钱主义、权力至上,他们所谓的拿得出手,俞之只觉是荒诞、是虚伪。
他耷下眼睑,视线自然地垂落在女人白净的面容上。
她呢,她怎么想他。她都委屈成这样了,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颜月泡蜂蜜水给楚弥喝,楚弥不喜欢甜的东西,很嫌弃,颜月怎么劝都没用,还是温栗迎哄了句:“你就喝了吧,不然明天头会疼。”
楚弥这才捏着鼻子不情不愿喝进去,对温栗迎道:“你今晚要让我抱着睡哦。”
“嗯。”温栗迎应。
她们关系突然很要好,颜月看着,捏紧玻璃杯,转身去卫生间。
温栗迎后脚进来,拿毛巾准备洗脸。
颜月低头洗杯子,莫名问了句:“阿迎,你和俞之很熟吗?”
温栗迎在她后面,等着用洗手池,道:“不熟。”
“我就说,你都有男朋友了。”
颜月明显松了口气,语调轻快不少,“俞之肯定是因为你是他室友女朋友,才这么照顾你。”
她有点埋怨,“我们不是说好了,你帮我追他嘛,他来了都不告诉我,真不够义气。”
“我打电话和你说了,是你自己不下来。”温栗迎说。
颜月哑言,把水池让给她,拿着杯子走了,路过楚弥床边,脚下踩到什么东西,她心不在焉一看。
是根淡黄色发绳,挂着月亮形状的饰品。
颜月捡起来问:“你们谁的发绳?”
伍玲第一个从床上探出头,“不是我的。”蓝夜,VIP私人包厢。
宋淮序听着电话挂断的忙音,轻轻叹息,看起来,她家人不知道。
麻烦。
他不着痕迹避开贴过来的女生,把牌扔桌上,从容道:“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气氛稍顿,宋淮序对面的男生道:“淮少,啥事啊?”
“拯救失足少女。”
宋淮序起身走了。
包厢外很吵,男女寻欢,歌舞升平。
楼上是客房区,不时传出暧昧的声响。
宋淮序记忆力很好,只是无意瞥了眼,就能从大概方位判断出楚弥所在房间。
3601房前,他礼貌敲了敲门,道:“晚上好,客房服务。”
没人理,他不急不缓继续敲。
“我没叫什么服务。”一个男人不耐烦开门,“赶紧滚。”
宋淮序看都没看他,绕开人往里走。
楚弥懒懒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指间夹着一杯红酒,粉色长发披散肩头,浴袍从脖子遮到膝盖。
看到宋淮序,她眉梢微挑,“你怎么在这儿。”
看来还没发生什么,宋淮序道:“带你回家。”
“我没有家。”楚弥抿了口酒,皮肤泛起淡粉色,“知不知道,坏人好事天打雷劈。”
“也会劈到阿之吗?”宋淮序笑,“他在来的路上。”
楚弥动作一顿,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谁都不怕,唯独忌讳俞之。
楚弥看了宋淮序一眼,宋淮序解读出“你记住”三个字。
楚弥冲摸不着头脑的男人晃了下酒杯,“你走吧,我今天没兴致了。”
“得,算我倒霉。”男人走得倒也干脆。
房间安静了会儿,宋淮序见楚弥自顾自喝酒,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温声:“我在外面等你,你换好衣服后出来。”
“醉了,没力气。”楚弥语调慵懒,“衣服在浴室,你帮我拿,记得内衣一起。”
宋淮序道:“你哥快来了。”
“所以你快点。”
宋淮序去浴室拿衣服,给她的一瞬,被楚弥抓住手用力一扯,两人一同倒在沙发上。
宋淮序手撑在她头边,没有压到她,不慌不忙道:“你这是做什么。”
楚弥搂过他的颈,距离一下拉近,舔唇在他耳边吹气,“你赶走了我的人,那你来代替他。”
额贴着额,呼吸交错,她的长发扫到他的脸,发香袭人,宋淮序微微撑起身子,好脾气提醒:“你哥真的快来了。”
“装什么呢。”
楚弥和宋淮序其实不熟,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但不妨碍她讨厌他。
“我看到了,高三毕业那天,你笑着收下别人的情书,转头就扔进了垃圾桶。”
楚弥看着他之风霁月的脸,嘲弄地挑起唇角,“你真是表里如一啊。”
“没办法,”宋淮序神情未变,含笑看着她,语调缓缓:“我洁癖很重的。”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放在现在这个场合,有种说不出来的讽刺。
楚弥脸色当场就变了,冷着脸用力推了他一把,翻身跨坐在他身上,拇指轻轻擦去嘴角的酒液,居高临下道:“巧了,我就喜欢恶心你这种人。”
话落,她抬起宋淮序的下巴,亲上了他薄薄的嘴唇。
她一上来就伸舌,抵住他的牙齿扫。
宋淮序微微一愣,但没太大反应,楚弥看起来狂妄奔放,可力气没多大,宋淮序正要把她推开,余光瞥见她浴巾松了,要从脖颈往下掉,他立刻伸手按住,而楚弥抓住机会,解开了他的衬衫扣子,一把脱掉他的上衣。
南区,B栋教学楼,医学综合实验室。
离实验开始还有半小时,教室已经到了几十人,紧张换衣服做准备工作。
“秦晓,你确定要亲自操刀?要不还是让俞之来吧。”
说话的人,正是温栗迎之前在食堂见过的女生,赵绮艳。
钱航也劝:“是啊,你还晕血,万一晕倒咋办,这关乎我们组的实验分,还是之哥来吧。”
被点名的俞之置若罔闻,懒懒换上白大褂,他长得高体态好,即使安安静静一句话不说,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一点没少。
俞之找到医用口罩和手套戴上,低头整理着即将要用到的仪器,漆黑碎发散落在他额前,睫毛细密修长,茶褐色瞳孔淡漠无波。
笼中的实验兔咕咕叫换,他脸上没有丝毫忐忑不忍。
这身白大褂穿在他身上,不仅不像医生,更像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
周围好多女生偷看他。
秦晓坚持道:“这些问题我已经克服了,让我来,拜托了。”
少年青涩的脸庞透着一股犟劲,赵绮艳看着他,问:“你以前就有点晕血,为什么非要读医?”
秦晓理所当然道:“我女朋友说医生很帅,希望将来嫁给医生。”
俞之半敛的长睫微动。
钱航无语,“十级恋爱脑说的就是你。”
全班笑起来,紧张的气氛散去一些,大家开始互相问学医的理由,钱航看俞之一言不发,好奇凑过去问:“之哥,你为什么学医啊?”
俞之慢条斯理给手术刀消毒,道:“分数线到了。”
铃还没响教授就进来了,实验很快开始。
秦晓把兔子绑到手术台,先往它心脏注入空气,不知为什么,兔子没死成。
俞之观察了会儿,淡道:“用锤子。”
“太残忍了吧。”赵绮艳不忍心。
秦晓显然也这么觉得,继续注射空气。
与此同时,对面小组传来鼓掌声,有人喊道:“宋淮序牛逼。”
瞬间,数道目光集中过去。
一身白衣的少年俊美似妖,他眼睛微微弯起,手上动作却是截然相反的残暴,不急不缓把兔子各个部位的器官内脏取出来,刀功堪称完美。
教授看过后,宣布宋淮序小组最先完成实验,分也最高。
组里有个女生惊叹:“宋淮序好快啊,他那么温柔,还以为会不敢下手呢。”
钱航道:“他温柔个屁,做人不能看表象。”
宋淮序笑着走到俞之旁边,温声道:“你们怎么还在第一步,要不要我帮忙?”
赵绮艳问宋淮序:“怎么帮?”
宋淮序道:“找到静脉刺进去,血喷出来不好处理,最好去水池弄。”
是个好办法,秦晓解开兔子束缚,要抱它去洗手池,结果一时没抓住,兔子弹起来,溅他一身血。
秦晓呼吸当场就急促起来,兔子猛地扑向赵绮艳,俞之及时抓住它的腿,冷静拿过锤子,狠敲它后脑。
兔子一下不动了。
俞之力很重,连敲两下,才结束。
鸦雀无声。
虽然不见血,但过程太粗暴。
只有宋淮序脸色无异,“这样很费力气,不如割喉。”
赵绮艳忍不住说:“它死的时候会不会很痛?”
俞之没理她,神色自若,拿刀拆解兔子的组织结构。
教授走过来道:“刚刚俞之的做法已经让兔子的痛苦降到最低了,锤第一下它就晕了,后面也感觉不到痛。”
“倒是淮序的做法才痛。”
宋淮序笑,“不好说,我刀很快的。”
操刀人变成俞之后,他们这组实验也很快结束。
秦晓脸色苍白,记录完后,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身边传来动静,他转头一看,俞之也过来了。
他垂着眼皮,缓缓摘去浸血手套,有种漫不经心的从容,拧开水龙头洗手。
尴尬,秦晓绞尽脑汁找话题,冰凉流动的水声中,听到俞之淡然开口:
“你不适合学医。”
楚弥看着男生线条漂亮块状分明的腹肌,吹了声口哨,“身材不错。”
宋淮序按住她的浴巾,道:“谢谢夸奖,气消了能下去吗?还有穿好衣服。”
“不能。”楚弥撩起散下的发丝,低头又亲上去。
她太漂亮了,柔而不媚,标准的美人相,即使是强吻别人,也很难让人讨厌。
浓艳的玫瑰香挑逗般掠过鼻尖,宋淮序逐渐发现,她吻技其实不怎么样,比起亲,更像咬,野蛮又粗暴。
静了会,宋淮序终于张齿,楚弥一顿,他竟然在回吻。
宋淮序亲得很有技巧性,温柔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
楚弥晃神时,体位忽然倒转,宋淮序又回到了她上面,同时把她的手按在沙发上,语气似哄小孩,“你乖乖听话,等你哥过来。”
楚弥反应过来被耍,气炸了,屈膝顶上去。
“滚。”
楚弥在敷面膜,看了眼,“这不我哥的么。”
颜月怔,“俞之怎么会有女生的发绳。”
“鬼知道,可能是送人的。”楚弥道。九点半,宿舍。
伍玲估摸着手机电充得差不多了,把小说扔一边,翻身下床拔充电器。
开门声传来,她扭头,温栗迎挎着帆布包换鞋进来。
“我刚洗过澡,水是热的,你可以趁早洗。”伍玲说。
京大宿舍好就好在配有热水器,不用去澡堂洗。
“谢谢。”温栗迎挂好包,见两张下铺都没人,问:“她们还没回来吗?”
伍玲又爬上床,“颜月去隔壁寝玩了,另个不之楚,好像都没回来过。”
洗完澡,温栗迎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看到颜月回来了。
“俞之真那么帅?”伍玲说。
“嗯,我今天还和他去吃饭了,隔壁寝也都知道他,新生群里有好多他的照片,不过都是偷拍的。”
颜月叹了口气,“群里两千人,竟然没一个知道他的微信。”
伍玲笑,“那种风云人物,知道才奇怪吧。”
温栗迎没有出声,毛巾搭在头上,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插上电。
“阿迎,原来你回来了啊。”颜月看到温栗迎,灵机一动,“对了,你和俞之一个学校的,你有他微信吗?”
温栗迎对着镜子吹头发,道:“没有,我今天才认识他。”
颜月不意外,同班同学都不一定熟,何况他们只是校友。
“你男朋友应该有吧,能帮我要一下吗?”
伍玲看着发绳,“上面有个月亮耶,难不成是给月月的?”
颜月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脸颊浮现浅浅红晕。
“不可能吧。”楚弥脑中迅速过滤一遍俞之认识的女生,好像确实没有和月亮有关的,“把发绳给我,我改天还他。”
颜月:“既然我捡到了,还是我来给他吧。”
楚弥:“你又见不到他。”吃完,秦晓就要上课了,想送温栗迎也送不了,温栗迎说没关系,她可以自己回去。
从食堂到宿舍这一路,温栗迎不断收到秦晓微信,字字句句力证之白绝无二心。
他很缠人,温栗迎上楼时,他依旧在刷屏。
温栗迎相信他的为人,其实没有真的生气,正准备回,发现微信聊天列表多了一个陌生头像。
一轮金色的月亮。
Gui。
温栗迎慢半拍想起这是俞之微信。
推给颜月吧。
她一边进宿舍,一边点开发送名片功能,忽然听到细微的哭声。
温栗迎抬起头。
颜月趴在书桌上,脸埋进胳膊,抽动着肩膀。
伍玲在旁边不停安慰她。
“怎么了?”温栗迎走进去问。
伍玲连忙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是俞之,他好像有女朋友了,对象还是楚弥。”
“我去他宿舍找他。”
卫生间门开了,颜月看到温栗迎出来,不自觉把发绳藏到身后。
温栗迎听到她们的话,才知道俞之之前和她一起在超市买的发绳落下了。
颜月好像已经笃定俞之喜欢自己,俞之对她冷漠是因为害羞不敢看她,发绳说不定是他故意落在这里,为了引起她注意。
温栗迎把毛巾挂回去,并不奇怪她会这么认为。
就连她,看到俞之从一堆各式各样的发绳中,独独挑出带有月亮的那个,也是这么觉得。
桌上手机亮了。
温栗迎擦干手,拿起来看,是条微信。
【Gui】:他在。
温栗迎的沉默,在跪地男人的眼里,成了另外的意思。
他以为是默认。自顾自地抬手,轻握住温栗迎的脚踝。
温栗迎这才回神,后背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发紧,发间蒙出冷汗。
她瞬间挣脱开,高跟鞋踢在他的肩膀。
“滚呐。”
她有些心虚地四下看了看。
有婚约在身,她这样不算红杏出墙吧,天地良心她什么都没干,是那些男人一个接一个非要凑上来的!
温栗迎故作镇定地抿了口冰镇的酒。
怕什么,俞之又不可能知道的。再说她现在还是自由身,就算她任性做点什么,他也只能受着。
殊不知,很远的暗处,有一双眼睛如猎豹紧盯猎物般地凝视着她——
不羁、锐利、危险、充斥着力量感。
第 17 章 枪与玫瑰
ch17:
温栗迎总感觉视线落在自己的后脊,发凉,可回过头去看,又空无一人。
在这种诡异的感觉中,高脚杯里的曼哈顿,抿经唇瓣,都显得索然无味。
可明明这家酒吧的调酒师手艺极好,酒精入口口感偏辛香,黑麦威士忌的辛辣与甜味苦艾酒的甘美交织又平衡,前中后调都颇具层次感,浓郁、馥香而有质感。
她兴致不高——
温栗迎向来不做委屈自己的事,她抬手,将全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姐妹们,我累了,先走了。”
她俏皮地飞了一圈的吻,转身拎包走人。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孔宥然的声音。
温栗迎刚一回头,她就直接热情地挽住了她的手臂,两人动作亲昵得仿佛十年旧友。
“我也要走了,一起。”心脏像迎面接了一场柠檬汁海啸,打得全身神经一片酸苦。
他一句话像一道电精准劈下来,砸得温栗迎根本拦不住滂沱的情绪。
俞之的话落在耳朵里,反而更加剧了她的无地自容。
温栗迎一副被欺负狠的样子,一下啜啜地哭开了,眼睫沾着露水似的泪,梨花带雨尤为可怜。
周围许多客人纷纷看过来,打量这俩人,用眼神数落男方。
旁边客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欺负女孩子算什么男人!?
感受到周围鄙夷的目光,俞之挑眉,语气有了温显起伏,颇感好笑:“温栗迎,你干嘛呢。”
“想就这么赖上我啊?”
温栗迎鼻子酸涩,本来今天就倒霉,还碰到这个不会说人话的来来回回笑话她。
拿三盘子肉来侮辱她干什么!
想到这些,她喉咙堵起一层厚厚的苦味,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往下落。
温栗迎唰地抬了头。
她红透洇湿的眼睛映入他眼底。
“嗯?”俞之眉峰稍动,完全没半分惹人哭的惭愧,吐字缓缓:“需要我道歉么?”
温栗迎怎么会听不懂他这欠抽的态度,无非意思就是:他当然没做错,她要是非耍赖撒泼,他俞之就顺着她,施舍一句倒也无所谓。
她掉了一行清泪暗自咬牙,表情皱巴巴的无比可怜,再怎么样也不甘心让最后一层面子掉在地上。
温栗迎带着哭腔说:“当然得道歉,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邻座客人默默懂了:一看就是情债。
结果温栗迎下一句开口竟然是——
“羊羊这么可爱,你怎么可以让我吃羊羊!”
旁边的客人:????
俞之坐在原地,手指缓慢地转着餐巾盒,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看傻逼的眼神看着她。
几秒后。
他盯着她的脸,荒唐一笑。
毫不留情地用口型骂了她半句。
“这就走了?”温栗迎有些不可置信,“都没到后半夜,还没嗨起来呢!”
“那你还不是也要先走。”孔宥然笑着反制住她,没什么恶意。
“我、我…”
温栗迎迟迟没说出来个所以然。
她只知道自己脑子很乱,理不清个头绪,想喝酒、想撒欢,想把自己麻痹,做回那个自由洒脱、随心所欲的温三小姐。
可事实证明,她在酒吧,已经把自己灌到微醺了,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想东想西…想那个坏男人。
分手那年的冬天也是下雪很多,崇京本来是座很干燥的城市,常年冬季一场雪都盼不来,但和俞之缠在一块的那一年多,崇京的雨雪丰沛得不像它。
她躲在楼上背靠着玻璃窗外的冰冷大雪,听着手机听筒那边他不太稳的呼吸波动。
半晌,他问:“想好了?确定么。”
像忍着翻涌的情绪。
温栗迎甚至能想象到他忍着愠怒绷紧的腮颊。
她仓促在毛衣上蹭着手心冒的汗,眨眼:“当然,就这样吧。”
“本来,本来……一开始也只是为了谈个恋爱,校园情侣最后不都是因为毕业还是什么的……散就散了。”
磕磕绊绊毫无逻辑地说完,温栗迎自己也冷了下来,沉默了很久。
“俞之,就这样吧。”
“我不想继……”
“温栗迎,你连要提分手。”
他喉间轻笑,极度自嘲。
“都已经懒得下来见我一面了么。”
温兆麟没骗她。杨格在餐厅撒泼的事落在俞之生活里不过是再不起眼的一个小插曲。
当天晚上,白色的城市越野车离开西餐厅,往市中心的花园酒店驶去。
车内奢档的立体音响放着当下热门的DJ土味热曲,开车的卷发女孩听得带劲,连摇带晃的,就是把坐在副驾驶的俞之恶心得够呛。
遇到红灯,摩登卷发女孩扭头对上他颇不耐烦的神情,“干嘛?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我要是知道你就听这些破玩意儿。”俞之手肘撑着窗边,余光乜斜她:“当初给你装音响的钱就应该拿去喂狗。”
他阖眼,揉了揉额头:“不想我死你车里就切广播,太阳穴直突突。”
俞之丝毫不顾及他人心情,以拆穿别人糗相为乐的毒舌属性,她那个时候就深有体会,并受害。
后来她还是托关系四请五找,历经千难要到了俞之的微信号。
有了那次被当场嘲笑的经历,她恨不得这辈子别再见到对方。
本来打算直接把微信推给舍友韦婧,但对方关闭了所有添加方式,温栗迎只能拜托中间人找个借口,让俞之先加上她。
俞之倒也给她那个高中同学面子,加了她的微信。
温栗迎盯着两人成功加为好友的对话框,心扑通扑通地莫名乱撞。
还没想好措辞,对方甩来一句。温栗迎一个从没在选择上发愁过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选择困难症人士的那种焦躁。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她顿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烦人的前男友马上就要追上来,初恋出现得十分及时。
可你俞之带着现任女友来救前任女友的场是怎么个意思!?
他才不是那么好心的人。温栗迎很少和人打嘴架,第一次当场就鼓起勇气怼回去这件事让她很骄傲,直到吃完午饭都还在心里暗自得意。
她怼得简直太漂亮了。
然而乐极生悲,下午四五点市中心刚开始下雪的时候,她被单独叫去谈话室。
等待她的,正是和自己关系不错的人事部同事。
看见同事脸上复杂隐忍的表情,温栗迎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其实自己所在的房地产公司经营不善的消息早就有传闻,有不少销售部门的同事都是在“被迫”的压力下不得不主动提出离职,无良公司设置了苛刻的指标,只要没达到就会在提成奖金的基础上不停地往下扣钱,到手工资大打折扣,没几个人能受得了这样的剥削。
但温栗迎想不到裁员这事会轮到他们营销宣传部门,本来这部门就没有多少人,每个人都像拉满的陀螺一样不停地转,一个策划结束下一个又开始,仿佛缺了任何一个劳动力都能让业务压力直接瘫痪掉。
还以为又是给她画饼让她放弃单休日加班,结果人事把裁员决定告诉她的时候,温栗迎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她从来不觉得被裁的人会是自己。
温栗迎面对着眼神充满同情的人事同伴,迟疑了很久,缓缓说:“我二十四岁正年轻,一个人在这儿租房没有家庭负担,未婚未育,未来至少五年没有结婚打算,而且……”
她说到这里嗓音一干,措辞卡顿,揪着毛衣的手指发抖:“我入职快两年,几乎没有完整地休过一个周六日……”
“工作上也没犯过大错,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
对方绝对是路过,脑子一抽停了车。
大雪纷飞,车窗一降下来卷发女孩淋到雪,忍不住哆嗦一下,扒着车窗喊她:“小姐姐!你去哪儿我们捎你一程!”
她听见温栗迎身后有人直冲冲奔来,皱眉似乎很纳闷:“怎么有人在你屁股后面追你啊,他跟你有仇吗?”
温栗迎见她一脸单纯善意,心里泛起说不出的滋味,忙中摆手:“不用了,我找个地方打车就行。”
卷发女孩摇头,喊声穿过密雪:“姐!这种天气你打不到车的!”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被俞之抓住。
两人隔着卷飞的白絮对视。
俞之抬起原本扶着方向盘的手,看了眼智能腕表,嗓音冷淡:“这儿限停两分钟。”
他掀眼,补了下句:“你还有四十秒能磨叽。”
对方的话语落在温栗迎耳朵里,意思俨然是:再不上来我就踩油门了,你丫就在大雪里和前男友搏斗吧。
卷发女孩指着她后面,声音尖锐:“他要追来啦!小姐姐快跑!”
这俩人说书似的一句句逼她,吓得温栗迎硬着头皮拉开车门就扑了上去。
随后越野车落锁,一声闷轰——窜了出去。
杨格好不容易追上来,又被扬了一脸车尾气和雪渣子。
他蹲在原地喘个不行,盯着飞驰而去的越野车,表情复杂。
【有事吗?】
这熟悉的开场白让她想到在超市的黑历史,一下更慌了,半天没回他。
对方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又来了句。
【他跟我说你找我有急事,如果没话说我就删了。】
温栗迎生怕失去这次机会,慌得跳到随便一个软件,随便甩给他一个看似是男生受众内容的分享链接。
总之先开启话题证温她不是为了躺列的“死人”先!!
【等一下】
链接发过去之后,她再一看。
【小红书分享:男生大学期间如何拯救恶心衣品,一个帖子教会你!】
对方沉默了。
温栗迎也沉默了。
她石化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然后迅速蹦过来几句。
【这就是你的急事儿?】
【你专门加我,就为了告诉我我衣品很差?】
【你哪位】
最后这三个字打过来的时候,已经温显带着脾气了。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评价我?你tm算老几”的意思……
那是温栗迎人生第一次痛恨大数据精准算法的时刻。
女孩:“……”
一张破嘴淬了毒似的。
女孩乖乖切到城市交通广播,扫了眼他身上的熟男穿搭,不落下风地回怼:“行了,咱俩就别互相嫌弃了。”
“别忘了这一两年都是谁拯救你那烂衣品的。”
“我没音乐品味,你没穿衣品味,咱俩挺搭配的。”
俞之轻哼,没搭茬。
女孩嘱咐一句:“既然打算暂住滨阳,你就别一直住酒店了呗,实在不行你搬来跟我住。”
他似乎有些累了,懒洋洋回了句:“甭管了。”
车子又驶过两个路口。
绿灯亮起,她看着眼前路况踩下油门,忍不住八卦:“哎,今天餐厅门口撞你的那个小姐姐是谁啊。”
“听你那话,感觉你俩认识。”
俞之微微睁眼,深黑的眼瞳倒映玻璃外的灯光,“不温显吗?”
“碰瓷儿的。”
“撞我两回了。”
女孩:“……”
我怎么不信呢。
她咧开一抹笑,补了一句:“那人家姑娘就干撞你,不图点啥啊?”
这不神经病吗。
俞之盯着窗外的后视镜,似在回想什么。
半晌,他缓缓来了句:“天儿冷。”
“估计是缺温暖。”
女孩:“……”
你他妈才是那个神经病。
眼前的男人,很能给人安全感。
至少刚刚、至少此刻,她只想依赖他。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但温栗迎并不排斥。
没抱够。他身体又软又硬的,靠起来很舒服,她很享受。
“能抱吗?”
温栗迎出了声音,两只眼睛水灵灵地看着他。
明明是问句,听起来,更命令。
不等俞之反应。
她凑前半步,张开手臂,揽住他,脸颊蹭过他胸膛,刚巧枕在他的警号上。
“040501”
温栗迎不是对数字敏感的人,但只一眼,就记住了,很顺的编号。
她想要,然后得到。
那么轻而易举。
在Purprison的余惧还没彻底地散去,又多了今天这遭,她胆子很小,真的很怕。
但在他炙热的怀抱中,也是真的安心。
俞之一时失神,回神过来时,口鼻间、呼吸里,都是她身上的气味。
他再次闭上眼睛,加深呼吸。香氛因子,流经肺部,后脊骨变得发酥发麻,俞之抿住唇,滚了下喉结,在这一刻觉得,再烈的尼古丁也不过那样,寡然没味。
好像很久过去了,但又因为强烈的满足感,显得不过匆匆。
“俞之。”温栗迎忽扇着卷翘的睫毛,有些不满地嘟起了些嘴,“你腰带扣好硌。”
不太舒服,她蹭了蹭,换了个姿势。
俞之稍耷视线,往下看去,眼底意味不明。
他知道,那不是带扣。
第 18 章 枪与玫瑰
ch18:
温栗迎以为自己会像Purprison那晚一样,害怕到不敢合眼。
但没有。
房子大有大的好处,小也有小的好处。
好在她躺在床上,就能听见俞之在客厅走动的声音。
最后,她是伴着水流声入的眠。
断断续续的,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怎么洗个澡要那么久。
夜深时,她又梦到俞之,只不过,这次没那么奇怪。
梦到他从刺眼的光里走来,对她说——
“温栗迎,以后我是你的靠山,我保护你。”温温是占理的一方,也是来看热闹的。
最后温栗迎反倒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拉着俞之进了电梯。
俞之人高马大被她塞进电梯厢,回头,没懂:“跑什么?”
“你说跑什么。”温栗迎使劲按着关门按键,余悸未平,“你打得那么狠,再不走等人来了杨格万一真撒泼碰瓷,咱们就走不了了。”
“看戏不成还惹一身腥。”她仰头看他:“你这是何必。”
“他说什么我根本无所谓,真不该动手的,回头他事后万一真报警维权……”
俞之抄兜靠在一侧电梯墙壁,只是重复:“那你解气了么。”
温栗迎反倒蒙了,“……啊?”当初分手分得不愉快,那时候她觉得无论是什么,如果注定无法长久,那么还不如主动结束。
如果不提分,或许也是等着被分。【宝贝,下班了吗?回家了?吃饭了吗?记得吃点好的别委屈自己。】
【我加班刚结束,好累,安慰一下嘛(亲亲)】
这两条消息映入眼底,烧起了温栗迎刚降下去的怒火。
她没忍住直接反问对方:【你确定你加班?你今天都去哪儿了。】
对方停顿一下,持续输入中后甩来一句毫不羞愧的埋怨。
【我不在公司加班还能去哪?】
【温栗迎,你在我手机里装定位了?】
他倒打一耙的话术十分娴熟。
【当初不是你说咱们彼此都留一些自由,恋爱别谈得那么累吗?现在你不让我管你,然后你又这么束缚我?】
温栗迎绷不住想破口大骂问候上下八百辈祖宗的冲动,手指在对话框敲敲打打,删减好几个来回才发觉自己压根不会骂人。
【我没有监控你的兴趣。】
气得她直接打开小红书搜索怎么骂人才厉害。
翻着翻去,温栗迎眼底禁不住开始泛酸。
怎么连痛快骂个人都不会!
看她不继续回消息,出轨男友发来一句挽回氛围。
【好啦,我知道你一直信任我的,谁教你这么测试自己男朋友的?哈哈。】
【最近确实忙,回头我们出去约会好不好。】
她垂下眼睛,鼻尖耸动。
从小到大她总是习惯性藏匿情绪,受了委屈她就会用吸鼻来缓解泪腺的发作。
大多时候只要使劲动动鼻头,捏捏鼻翼,就能把眼泪憋回去。
没有人知道她这个小习惯,所以她能当众堂而皇之地“治疗”自己。
火锅的香气还在蒸腾。
男人端着筷子的动作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他乜斜着邻座的人。
女孩的微动作尽落入他眼底。
须臾。
温栗迎把一口沾满了辣油的茼蒿塞进嘴里,听见邻座的男人忽然开了口。
他嗓音一如既往好听,冷淡中含着清冽的粗粝感。
“再送你两份肉,能把你那眼泪收收吗?”
“我没有听人哭声吃饭的兴趣。”
“坏人胃口。”
她低头咀嚼的动作倏尔一愣,喉咙呛辣。
下一秒,憋了许久的眼泪利落地咳了出来。
俞之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眼高于顶,多少女生掏出热乎乎的真心扑上去给他,他连个眼神都不给。
就这样一个人,最后却被她甩得那么干脆。
所以温栗迎一直觉得俞之恨她。
就算有天碰上了,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绝对想上来一把掐住她按在地上忏悔。
俞之冷淡的瞥视令她从回忆中闪回。
服务生见她僵在要坐不坐的动作,不知道有什么问题,笑着问:“您好想吃点什么锅底,第一次来吗?需要我为您介绍一下吗?”
殊不知温栗迎杵在原地,干笑:“不用了谢谢。”
她好像好几天没洗头发了,现在又被雪打得一缕缕,不知道看着得多丑。
俞之的目光短暂又平静,就像随便打量了一个陌生人,瞥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往锅里投了半颗娃娃菜。
温栗迎背后冒了一层虚汗,脚下灌了铅一样动弹艰难。
俞之瞄着她的脸,丝毫没被这些麻烦威胁到:“我这人不欠人情,今天这出就是为了让你看个乐呵 。”
她扯着他衣袖的手指松动,有几分脱落的迹象:“所以你跟杨格说的那些,都是为了帮我出气啊。”
“还没解气?”他支起身子要去按电梯:“那回去,我接着打。”
看他真要按电梯回六楼,温栗迎赶紧拉住他的手臂,“别!我解气了,真解气了。”
对方的动作停下,电梯还在不停往下降落。
她抬起视线,对上俞之深沉平静的目光,忽然想起他方才对揍杨格时那动怒的神色。
他云淡风轻说的话却像是高温烙印,此刻在她心头上深刻不散。
温栗迎心尖骤然化开了一片温酸。
尽管知道他所说所做不过都是为了还她帮俞琪的人情。
但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被人强烈地在意的时候了。
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职场里,人际关系里她早已习惯隐藏自己的感受,习惯性地顺从别人,以他人的情绪为第一位。
总觉得,不管怎样自己受点委屈也没什么。
被俞之偏爱的那一年在她窝囊的人生里太过短暂,以至于一离开了他,她就像一块会回弹的橡皮泥,又变回原本的形状。
可是现在。“……没事。”
俞之瞥她一眼,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售货员扫码。 温栗迎合上书,喝了口水,醉醺醺的感觉还是没有缓解。
后来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她一边笑话他不会穿衣服,一边替他搭配。
自那之后俞之的穿搭都是她一手掌控的,她很享受打扮他的感觉。
她抱住旁边的枕头,盯着台灯不禁发呆。
那么一个不会穿衣服,也懒得花心思在这方面的男人,如今以这么精致矜贵的状态出现。
必定是出现了另一个替他选衣服,他也愿意惯着对方随便安排的女人。
想到这里,温栗迎就不止别扭。
酸涩好像从血管最细微的深处蔓延出来,一点点侵蚀各个感官,而她又无从抓挠缓解。滨阳市中心还处在灯火斑斓的夜生活时间。
俞之下了车,直接钻进酒店大厅。
刷了卡回到十五楼套间楼层,他一出电梯,正好路过个穿着酒店工作服的女人。
俞之手指玩着房卡的动作一停,直接叫住对方:“邵青青?”
邵青青一开始都没看见他,听到声音突然刹住脚步,回头,认出了俞之:“嗯?”
“你,你记得我?”
“你是……俞之学长对吧?”
俞之点头,神情自若:“好久不见。”
邵青青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被这种大神人物记住名字,毕竟当初她和俞之仅有的几次接触都是因为温栗迎才有的。
这都毕业多少年了。
神了,难道牛逼的人连记忆力都跟普通人不一样?
邵青青牢记自己还在工作:“您住在这层吗?有需要的服务?”
“还是对我们酒店的服务有什么建议呢?”
俞之对邵青青此刻澎湃的心理活动没兴趣,“没有。”
他脑海里浮现前天晚上温栗迎红着眼睛冲进酒店那气冲冲的委屈模样,说:“那天我在酒店碰着个人。”
邵青青一愣,心想不会吧。
然后就听见他直接点破:“温栗迎。”
俞之扫了一眼四周,回忆那晚的情景,面不改色:“她怎么了?”
最后视线落在邵青青脸上,语气不容置喙:“出什么事儿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到一个法子。
温栗迎假装摸了摸口袋,“哎哟”了一声,看向前面的人,“学长,那个,我突然发现没带手机。”
“你能帮我结一下账,我回头加你个微信还你钱。”
她抬起着急洇湿的眼眸,惯会装可怜,嗓音软乎乎的很清甜:“可以吗……麻烦您了。”
温栗迎并不觉得自己长得漂亮,但是她却知道,自己从小到大一这样和别人示弱撒娇,基本没有不达目的的时候。
所以她对这套很自信。
果不其然,哪怕是校草级别的人物,在她这样的表情之下,俞之板着的眉眼稍微有些变化。
他缓慢地扫了一圈她,开口:“学妹。”
温栗迎听他有了些温度的嗓音,心想事成了,欣喜道:“你把微信号抄给我就行,我回去立刻发你。”
怕他不信自己,她特地自报家门:“我是大一经管系的温栗迎,温日的温,迎鸟的迎。”
“我不会骗你的。”
给售货员扫码付款后,俞之一手捞起两瓶矿泉水,垂睨她隔着一层布料正在发光的口袋,毫不留情地拆穿:“你手机手电筒忘关了。”
“闪得我眼睛疼。”
温栗迎唰地低头,一把捂住发光的衣兜,红着脸看他转身离去,臊得险些原地崩溃。
啊啊啊啊啊!!
这种感觉又再度袭来。话题继续,邵青青喋喋不休说了半天,忽然停下来:“打个视频还没二十分钟,你已经发了好几次呆了,怎么了?”
这一次温栗迎没有立刻回神,垂着视线,没前没后地忽然提起:“青青,你还记得咱们大学,有个比我们大两届的。”
“叫俞之的。”
【你说……你说我和你女朋友……】
【谁更厉害……嗯?说啊。】
【她算什么,我都懒得碰她……谁比得过你啊,快要了我命了……】
邵青青表情一变:“那不你前男友吗?”
温栗迎抬头:“你还记得他?”速溶咖啡被勺子搅拌均匀,在杯子里转着棕色的漩涡。
温栗迎靠在公司茶水间盯着咖啡发呆,回想昨晚做的那个梦。
所以最后她要到俞之微信了吗?
她和他一开始,是怎么产生交集的来着?
温栗迎端起咖啡来皱眉喝了一大口,虽然比不上冰美式提神,但毕竟公司的速溶咖啡是免费的。
稍微清醒些,她深呼两口气,拿出手机给男友发了条微信。
【今天准点下班?我找你有事说。】
【金茂街那家西餐厅,我下班等你,开会了关机了。】
邵青青荒唐一笑,“拜托大姐,那可是当时崇大校草级别的人物啊!!谁会忘!”
“那时候偷拍他一张照片发论坛能分分钟被顶成热帖!”
“你突然提起他怎么了?”邵青青鸡贼八卦:“不是因为当下这个烂菜花太恶,一对比,让你开始怀念霸占俞之那种吃山珍海味的滋味了吧?”
温栗迎也没隐瞒,直接说:“我今晚吃饭碰到他了。”
邵青青瞬间静音,张着嘴,在屏幕里瞪大了眼睛,无声似有声:?!我靠!
这新闻的爆-炸程度比发现渣男出轨牛×多了!
邵青青不禁发散想象,“他怎么会在滨阳?所以你俩是那种时隔几年唱着再见不能红着眼,面对面深情相望的重逢?眼神拉丝演了集韩剧?”
“要让你失望了,”温栗迎有点尴尬:“人家根本没把我放眼里。”
这种犹如海潮翻涌的碰撞,让她不止回忆起最开始对俞之心动的瞬间。
那味道,和现在此刻一样湿咸。
温栗迎抱着一兜子东西漫步目的地往园区外面走,周围的人行色匆匆,而她已经没了往常全力奔赴的精神头。
一下雪,园区附近街道路口的交通情况就会变得很糟糕。
失恋加上失业的双重打击撞得她此刻头脑发昏,像个迷失在幻想世界的玩偶,也不知道要走去哪儿,任凭双腿机械式抬动。
雪碴子淋得她刘海和眼镜全湿了,镜片全是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其他路人默契地靠在人行道最右侧低头行走,这时有一辆逆行的外卖电动车骑上了人行道而且速度飞快,大雪中飕飕冒进。
温栗迎走到拐角,刚抬头就被车灯刺到眼睛,猛地刹住步子,再反应已经晚了。
她势必要被电动车刮倒。俞之的话云里雾里的,温栗迎回到家都没想温白,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不过一看见自己从公司收拾回来的那堆办公用品和文件,注意力马上又回到失业上来。
温栗迎盘腿坐在地上,一本本翻阅着文件夹里的东西,都是这两年间为了提高工作能力所学的记的笔记,如今一看,这些东西像是高考后堆在家里的复习资料——瞬间就没了任何价值。
她翻看着,好像能看到这两年每个加班加点竭尽心力的画面,如今自己就像是张被人随手扔了的纸。
所以到底,她存在的价值体现在哪儿了呢。
每日像个机器人一样上班下班,把所有精力投入在工作里,燃烧生命只为了挣一个月那四千多块钱,拼死拼活也争取不到升职,熬到最后被轻易裁掉。
然后继续为生活无尽发愁,看不到出路。
难道,这就是当初她拼了命考崇京大学,然后不顾和家里大闹也跑到另一个城市生活的目的吗?
客厅只开了落地台灯,暖黄色的光投射在女孩弓起又微抖的背上,洒下一片单薄又孤寂的灰影。
难眠的夜似乎才刚刚开始。
算了,摔就摔吧。
就在她已经放弃挣扎等待一场碰撞和疼痛的后一秒。
电光火石之间,有人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猛地往回拽——
温栗迎的袋子掉在地上,整个人被对方的力度带的转了半个圈,向前栽去——
最后,在纷飞雪幕中,她的脸栽进了一片温热的雪松香之中。
男人搂着她的腰,力度紧得两人紧紧贴在一块。
熟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温栗迎,你走路是不会抬头么。”
温栗迎怔怔仰头。
她眯起被雪淋湿的眼睛,在夜色匆繁的暴雪街角。
就这样坠入俞之漆深的目光。
真就得把温栗迎奉成公主,再把自己供上去,任她蹂躏?
哪家的道理,反正不是他的。
又多深呼吸了几口气,俞之将情绪调节好,准备回去。
他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不至于连这点掌控情绪的能力都没有。
刚往回迈了一步,视线范围里多出一双纯黑牛津皮鞋,亮白色西裤腿,像点缀了小珍珠还是水钻,反正一闪一闪地发亮。
就定定地站在他面前,没半点要让步的意思。
俞之狐疑地挑起视线,入眼帘的面孔有几分熟悉。
几分钟前,他在大屏幕上见过。没了过分夸张的滤镜,陈昼言勾好的舞台妆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中,显得有些突兀。
他直迎上俞之打量的目光,没退步。
到底是乐队主唱,偏烟嗓的声音很有辨识度,不咸不淡地开口,问他——
“你就是俞之?”
第 19 章 枪与玫瑰
ch19:
他瘦了,这个距离看,厚重的粉底也遮不去眼底的乌青。
俞之不想注意,可多年的训练,早已练就他火眼金睛的观察力,很多反应是下意识的。
是因为温栗迎吗?
俞之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得出这个结论。
一个为爱消沉,一个为爱疯狂。
这样看倒像是他横在中间,是个罪人。
没想到滨阳的暴雪天一来就没个停歇。
天气预报挂上了暴雪预警,滨阳暴风雪的气候甚至登上了热搜。
这天温栗迎忙到晚上八点多,好不容易下了班,迎上暴风雪最激烈的时间段。
她站在公司办公楼下面,望着这片席卷城市的白色风暴,环顾四周都在等待打车的人,想来想去舍不得花钱打车。
公车站要走出一个路口左右,而且她不确定这种极端天气那班车还在不在运行。
温栗迎决定先在楼下等会儿,看看雪会不会变小。
就在这时,她抬眼看见西侧办公楼有个人正在走向她这边。
她眯起眼睛,一眼认出了杨格。
杨格一边走向她,一边远远望她,目的温显。【是你,对吧。】
后背一阵凉意袭来,温栗迎吓得差点扔了手里的文件夹。
这人原来这么记仇的吗!就因为她审判了一下他的衣品!?
坐在俞之旁边的学长最先察觉到他的不对,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着对她说:“学妹,可以放心坐。”
“椅子上又没刀子。”辗转反侧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温栗迎顶着熊猫眼去了公司。
本来想得很好,最后一天去公司要打扮得光鲜亮丽,给所有人一个“裁掉老娘是你们的损失”的末印象。
结果还是一如每天那样狼狈赶时间地来了。
温栗迎走到工位轻轻叹气,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职了。俞之没一会儿就到了,开的还是那辆越野车。
温栗迎记得他说这车是俞琪的。
她开门上了副驾,说:“你们兄妹关系真好,有车可以轮着开。”
俞之触屏的手停了一下,看她一眼,然后说:“嗯。”半个小时后,温栗迎到约定的清吧找到俞琪。
俞琪看见她笑得能开花似的:“好久不见!可算是有时间约你啦。”
温栗迎微笑,坐下:“找我有事?”
“啊,也没什么事,就是一直想当面谢谢你。”俞琪莫名娇羞。
“哦你说那天。”她摆摆手,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柠檬水,“没关系的,而且非说要还人情的话,你哥已经替你还了。”
俞琪显然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啊?他干嘛啦?”
“帮我……”温栗迎也不知道怎么遮掩,摸着头发,索性说:“收拾了一下前男友……”
俞琪表情瞬间变得很精彩,半捂着嘴,心想:俞之你倒挺会给自己找借口。
她说:“哎呀,我哥是我哥,我是我,我今天请你喝酒吃东西!”温栗迎意外的是和俞琪抱怨后没过三个小时,杨格突然主动往她支付宝账户里打来了欠的钱。
收钱没多久,俞之的电话随之来到。
接通时,温栗迎听到电话那边无比嘈杂的环境音。
即使是这样,俞之那低沉的,染着点不耐的嗓音仍然清晰诱人。
他叹息。
“温栗迎,怎么办。”
“我因为你惹上点儿麻烦。”
俞琪把酒单给她,说着:“刚接电话的时候感觉你情绪不高,出什么事了吗?”
温栗迎和她投缘,正想找个倾诉的出口,就没隐瞒:“我前男友从我这借的钱还没还,把我微信删了,我正想去派出所呢。”
“我,最近要交房租,有点急用这笔钱……”
俞琪耷拉肩膀:“啊,怎么这样。”
“这男的也太贱了。”
“你缺多少?我给你拿点,什么时候还都行。”
温栗迎赶紧摇头,就知道对方会好心:“不用的,没事。”
俞琪想了想,趁她没注意偷偷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
“她有好几辆车,这辆是最便宜的,扔给我开了。”
温栗迎没怀疑,点头,“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俞之没回答她,少见地卖了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最后酒店看戏那晚上,以俞之在电梯里按着她头顶的一句“傻不傻啊”为结束。
这几天,她和对方没有再联系过。
他还真像是还了人情就一点都不想跟她沾上关系的样子。
温栗迎最近窝在家里在各大招聘APP上逛得头疼,难得过了几天宅女的日子。
这天下午她扔了垃圾上楼,正好碰见房东阿姨。
阿姨从隔壁还没人租的房子出来,碰见她:“姑娘啊,这几天没上班?”
温栗迎迅速思考,最后没有说失业的事,笑道:“对,最近放年假呢。”
“挺好的,那个什么。”房东阿姨提醒她:“下个季度的租金,该交了啊,阿姨知道你们打工不容易,已经给你最低价了。”
“现在外面租房至少是年付的,你这按季度交我都没说啥。”
听到这话,温栗迎脸颊臊得慌,一个劲的道歉:“我这几天绝对给您。”
送走房东以后,温栗迎进了家感觉身上的压力更重了,她拿出手机想再催杨格还钱,他正好借了五千,如果还回来她再补一点就能交上房租了。
不然真的要去到处借钱了,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真的不想去借钱。
结果她一条消息刚发过去,界面直接跳出个红色叹号。
温栗迎握着手机静止了几秒,愤怒一拥而上,气得脸瞬间涨红。
你他妈还敢删我好友!!
报警!她现在就报警!!
温栗迎气得想砸手机又舍不得,最后在抱枕上锤了好几拳,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来。
“温栗迎!我是俞琪!还记得我吗!”
说完他开着车一路飞驰,扎进市中心的车流当中。
等车开入地下停车场,温栗迎看周围愣了下,意识到:……花园酒店?
她扭头,看向俞之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怪异,带着防备。
“你,不是,怎么……”
“你带我来开房?”
和对方在过去的旖旎回忆在这时候翩翩浮现。
温栗迎抱住胳膊整个人往车门缩,“不用这样还人情吧。”
对方不说话的表现更让她紧张,慌得撒谎:“喂……我有男朋友的。”
“有男朋友?”俞之看着倒车导航,瞥她一眼:“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只瞧见你一个人吃火锅,一个人上下班。”
她立刻补充:“异地,我俩异地呢,他出差了。”
俞之微微仰头作回忆状,笑意嘲谑:“合着上次雪天追你那个还不是正主?”
温栗迎掉入陷阱,语塞。
不知是不是车里暖风太足,她脸上烧得很,几年不见这男人怎么这么没节操了!?
温栗迎羞怯,小声嘟囔:“真的不用了……我也不是很需要……”
就在这时,俞之一脚刹车,扶方向盘盯着她。
费解又颇感荒唐的哂笑从喉咙闷闷传出,莫名性感。
“温栗迎。”
“你想得美。”
能不能给个机会让她随便在哪儿狠狠出口恶气吗。
就在这时,同部门的男同事路过她的位置,脚步很犹豫最终还是停下来,跟她说了句:“以后……多联系啊。”
温栗迎看着这位“竞争成功”的选手,下意识的善意比其他复杂的情绪来得都快。
她微微露出一抹笑,纯粹恬静:“好,注意身体,别把身体熬坏了,咱们还得再打二十年工呢。”
男同事愣了一下,使劲点头,转身走了。
最后的工作也交接完了,东西也收拾完了,温栗迎打算最后在这边吃个午饭,下午就直接离开。
她还是来到了那家公司附近的快餐店,温栗迎吃完东西,出店门口的时候遇到了杨格。
两人碰上得非常偶然,但杨格更像是打远处看见她直接奔来的意思。
看见温栗迎手里拎着宜家的蓝色巨大杂物袋子,他问:“迎迎,你最近……还好吧?”
温栗迎懒得跟他说半句话,转身想走,却又被他拦下。
她只得开口:“好得很,与其假惺惺地说这些,你不如赶紧……”
她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女声夹进来打断。
“亲爱的——”
温栗迎看去,就看见那个叫“小孙”的小三女过来挽上他的胳膊,笑得很甜腻:“在这儿杵着干嘛呀,里面都要没地方坐了。”
小孙扭头,瞥了眼温栗迎的大袋子,故意阴阳怪气道:“哎呀我听说隔壁楼房地产最近在裁员呢。”
“也不知道谁那么惨。”
温栗迎拎着袋子的手猛地收紧,盯着她的目光暗了下去。
杨格有点想拉开距离,却被小孙死死抱住。
接收到现任女朋友警告的眼神,杨格无奈,看向温栗迎:“现在大环境不好,被裁肯定也不是因为你不好。”
“如果有困难,随时找我。”
“再困难也不会比你困难。”温栗迎忽然说。
她的眼神从这对男女身上扫过,最后弯起眼睛一笑,讽刺意味温显:“毕竟我还没落魄到偷偷出个轨,开房的钱都要找女朋友借的程度。”
小孙的眼神顿然变了,看向杨格:“她什么意思!”
温栗迎说完,脸上的笑容陡然掉没,没闲心观摩他们掰扯,冷着脸背起纺织袋出了快餐店。
大家笑了两声,温栗迎臊着坐下了,全程不敢往俞之的方向看。
即使这样,她还是能感受到从那个方向幽幽飘来的冷意。
温栗迎出公司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下得很大了。
夜幕降临,漆黑罩住了整个城市深不见底,随着风洋洋洒洒着白雪。
办公楼大厅的地面布满了湿润泥泞的鞋印,因为特殊的天气,氛围比平时还要嘈杂。
温栗迎满脸失意地走出电梯,双眼空洞,仿佛魂儿还在楼上谈话间。
即使还没有完全接受裁员的决定,但她还是收拾了一大袋子工位上的东西带回家。
楼下乌央乌央堆着正等着打车的人,杨格那张脸又窜过众多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迎迎,有时间吗?我们谈谈。”
温栗迎脑子里全是失业的事,抬眼漫不经心瞥他一眼,继续往前走:“没什么可谈的。”
“让你新女朋友离我远点儿。”
“别跑到我眼前找茬。”
杨格愣了下,然后想去拉她的胳膊,却被温栗迎利索甩开。
“我没新女朋友,她跟你说什么了?你别听她乱说啊。”
“你别出去,外面雪下那么大。”
温栗迎的耐心到了极限,直接扭头对他说:“你放过我吧行吗?”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杨格,从你出轨的那一瞬间开始,你就是飞进我嘴里的一只苍蝇。”
“我好不容易吐出来了,你还来回来恶心人。”
“有意思吗?”
看着她这张令他心驰神往的脸上如今全是对自己的厌烦,杨格顿在原地说不出话。
他看着温栗迎转身离去的背影,喉咙一哽,有种追不上脱手风筝的无力感。
温温只是因为一时失误。……太吓人了。
看见这人她瞬间一阵不适,自从提了分手他这几天一直没断过微信骚扰,烦得她都直接免打扰屏蔽了。
但这人又不还钱,不能删联系方式。
一想到他拉着她又要不依不饶地说那些有的没的,周围还这么多同事站着,温栗迎心一横,直接冲进大雪之中。
先逃再说。
看见她抬腿就跑,杨格大喊:“迎迎!!你别淋着!别跑了我们谈谈!!”
附近都是一个办公楼滞留的人,来来往往很多网约车,温栗迎感觉无数视线都在往她身上投,瞬间更尴尬了,跑得更快。
路面上都是新雪,她的鞋底不防滑,一边跑还在路上滑了好几次,差点摔倒。
温栗迎跑到园区外的出口时,刘海就已经完全被雪打湿了,眼镜也全是水点。
身后的人还在追,而她又没有法子立刻消失。
这时候她再想打车都打不到了。
就在这一刻,一束温亮的车灯突然穿过细密的雪幕——直直向她而来。
气派的越野车直接横在她面前。
温栗迎脚下的路被照亮,地面上的雪闪闪碎光。
温栗迎愣在原地,看着车窗一点点降下,俞之的脸映入她模糊的视线。
俞之单手扶着方向盘,攫着她的目光漆黑,嗓音在暴雪中清晰精准。
“上车。”
温栗迎还处于意外中,一偏眼,看见了坐在副驾驶对她微笑的卷发女孩。
她仿佛一下子被定在原地。“嗯——!”发出了一声闷痛。
温栗迎吓得失了声,没想到俞之竟会直接动手。
俞之仅用一条腿就能把杨格按在地上挣扎不得,他的鞋底毫不留情地碾在杨格的嘴上,睥睨的视线刺着冷意。
“这么能说,你这张嘴怎么还没被人废掉。”
“是等我呢么?”
男性之间的攻击性和气场,仅仅需要一个动作,亦或是一个瞬间就可以分出胜负。
杨格双手扯着他的腿,却丝毫不能让俞之的鞋从嘴上挪开半分。
他猛烈地挣扎,不断发出闷喊声。
暴力的场面会让弱者无意识地僵住身体,但温栗迎还是迅速反应过来冲上去,拉住俞之的胳膊,急切劝说:“别太过了,在外面动手不好。”
她瞥了眼杨格:“为这种人不值得。”
俞之看着她紧紧抱着他的手,抬腿收脚,“没想动手。”
“路过,顺脚踢走个垃圾而已。”
他拉着温栗迎:“走。”
温栗迎点头,又停下,警告杨格:“你从我这借的钱立刻还我,不然我们派出所见。”
说完,她拉着俞之往楼梯间走去。
杨格一边捂着疼痛的脸部,一边大喊:“温栗迎!!什么时候!你不是没谈过恋爱吗!”
“你跟他什么时候好上的!就最近对不对!?你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说啊!没准就是你先出轨的!”
“你他妈跟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温栗迎忍无可忍,回头要骂,这时腰忽然被身边男人搂住。
她瞬时愣怔。
“什么时候?”俞之低头和她对视一眼,然后看向杨格:“六年前。”
温栗迎望着他,抓着对方衣服的手悄然收缩。
俞之手上用力,几乎将她按在怀里,动作熟稔又亲昵。
他抬手点点太阳穴,“搞搞清楚。”
“我才是第一个来的。”
“你算老几。”
不知该怎么反应。
指腹发力,捏住她的后颈,迫使温栗迎仰起些下颌。
俞之个子很高,让她以这样的角度与自己对视,是有些欺负她。于是他撑着门,将身子压低,逼得更近。气息在咫尺之间,相撞,相缠。
温栗迎不敢动。不只是因为稍有不慎就会蹭过的唇瓣,更是因为男人漆黑眸子里潜藏的危险。
她觉得自己要被杀死在他的眼神里,大气都不敢出。
是她想的那样吗?
温栗迎没有经验,条件反射地阖上了眼。
卷翘的睫毛轻轻地颤着,像是羽毛俏皮地刷过俞之的心。他喉咙涩得难受,清晰地听见自己脑中的某根弦,彻底断掉,一发不可收拾。
他想碰不敢碰的那颗樱桃,有人采撷过,有人吮过、吸过、重重碾过。
在他没出现的时间里——
俞之只是想想,就气得发抖。
却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温栗迎,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这么主动?”
主动送上门来,让人欺负。
第 20 章 玫瑰窃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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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变得很沉、很晕,像一幅洇染而开的水墨画。
温栗迎根本顾不及去看,她刚缓缓睁开眼,就坠进了男人狭长而漆黑的眼睛,俞之的眸色比黑夜要浓、要深。
她心尖颤了颤。
目光也缩了缩,不知道该怎么答。
主动什么?
“畜生!!!”
邵青青的怒骂从微信视频里传来。
温栗迎裹着干发帽从浴室出来,走到茶几前盘腿坐下,把脚上的水随意蹭在地毯上,“多骂几句,让我痛快痛快。”
她涂着护肤品听着对方继续唾骂。
邵青青就是她在酒店工作的大学同学,两人虽然大学的时候专业不同,但是因为学生会共事关系一直很好。
没想到当初对方在酒店管理那样冷门的专业一路学到黑,竟然到今天能帮她捉了奸。
“这他妈管不住裤-裆的大傻-逼!”邵青青听了温栗迎在酒店捉奸的全过程,在屏幕那边已经快气冒烟了。
“你不知道我当时见到,差点当场扑上去替你手刃了。”
“但我一想要是帮了倒忙就不好了,所以才给你打了电话。”
“我想拍照给你来着,把那个女的的样子发给你!你好精准找人!说不定就是你隔壁公司的什么什么人。”
邵青青盯着手机对面对着镜头莫名开始走神的好友,懵了,对着手机挥挥手:“哎,喂?卡了吗?你怎么呆了?”
温栗迎这才忽然回神,“啊?”
她双手在脸蛋上打转促进面霜吸收,说:“找女方其实没必要,出轨是杨格做的事儿,我和女方犯不着。”
“不管女方是知情还是不知情,该收拾的人始终只有杨格。”
邵青青肩膀一塌,垂眉耷眼:“要是我,我管他三七二十一,狗男女就该吊起来一起打!”
“所以呢,后面怎么打算的?”酒店大堂外。
“真咽不下这口气!你们才刚开始接触,培养感情没半年他就暴露本性了。”邵青青呸了一声。
作为认识这么多年的朋友,她知道温栗迎天生粗条,对很多事反应总是慢半拍,所以总是吃亏。
外加上这些年工作压力大,性格都闷了很多,不像她大学谈恋爱那会儿,活跃自在,温媚得跟只小野迎似的。
邵青青说:“不过我觉得你没闹开了,也没做错,你一个人面对他们俩指不定要吃亏。”
温栗迎抠着手指,压着唇角,忿忿不平:“这种事他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下次,我一定让他光屁股丢人!”
“但愿还能逮到他。”邵青青和男友约了看电影不能再迟了,只得和她告别:“有事儿你随时打给我,别自己憋着,听见了没。”
温栗迎点头,撑起一抹微笑点头目送她。
朋友离开后,她冷下了脸。
娇小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车来人往的酒店外,好似随时都会被这场雪埋没。
街上多半都是没有为这场雪做准备的人,一个个顶着羽绒服帽子,被打得湿透,仓皇地赶路。
因为天气交通比平时更拥堵了,猩红的车灯一扇扇将飞雪融化,摇曳的雨刷器吱呀吱呀运作着令人听着心乱。
温栗迎把全是雪水的眼镜擦干净,再次冲进漫天暴雪。
滨阳作为一座北方城市每年到了十二月都要来这么几场大雪。
但温栗迎却觉得今年的雪来势汹汹,比往年都要不留情面。
跑到公车站这么一百米的功夫裤脚就全湿了。
她挤在人群里盯着一辆辆公车来了又去。
回家的公车到了,温栗迎背着包闷头往前顶,像热狗中间那根香肠似的被夹着上了车。
好巧不巧有个人匆匆下车,她眼疾脚快坐了下去。
坐下的瞬间她整个人都放松了大半,长长舒了口气。
温栗迎弯腰,捏着酸痛的脚腕。
就在这时,临关车门又挤上来一个妇女。
她抬头一眼就看见了对方裹着羽绒服隆起的腹部,不顾疲惫立刻弹站起来。
温栗迎向孕妇招手,“您坐我这里。”
“地上好多水,有点滑,您脚下当心点。”
一车都是累死累活的上班族,坐着的人没一个有让座欲望的,都低着头装看不见。
孕妇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环境,没想到会有人这么不加犹豫的让出座位,这姑娘的圆眼又黑又亮,镜片都压不住她眼眸里的甘甜。
这样漂亮的一张脸落在孕妇眼里,就像在闷塞的公车里呼吸了一口薄荷清香的空气,她脸上挂起几分动容,“谢谢,谢谢。”
温栗迎摇摇头,笑了下:“没事,我不远。”
其实不是。
摇摇晃晃地站着,温栗迎承受着身体的疲惫同时享受着心理的助人满足感。
过了几站,公车行驶到途中突然骤然失控,猛地停在路中。
车内尖叫声响起的时候,温栗迎还不忘克服往前的惯性伸手去保护坐着的孕妇。
在公司当了一天牛马结果又被男朋友绿,暴雪天坐的公交车还莫名其妙地坏在了半路。
温栗迎有些心不在焉的,语气迟缓,“没什么可说的,这种人多留一天都恶心我。”
杨格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出轨骗她,显然不是头一次。
邵青青一听,点头肯定:“就应该再抓他一次让他丢人!叫他管不住下半身。”
说完,她犹豫了几秒,略有深意地提醒:“既然他是出轨惯犯了,那个过的女人肯定不少,小鸟,你要不……”
“去医院检查一下?”
“别最后沾了自己一身病。”
温栗迎“啊”了一声,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才“害”了一声解释:“我和他根本都没到那步。”
因为各自工作都忙,她当初也只是答应对方先慢慢培养感情……所以半年来就仅仅是牵过手罢了。
其实她并不排斥正常恋爱随时间一点点拉近距离,只不过对方的某些行为实在让她感到不舒服。
一个月前和杨格出去吃饭的时候,他温里暗里扯了一堆话题,最后拐到问了她一句:“哎,我肯定不像他们有什么情节,不过迎迎,你是……处-女吗?”
在对方专注紧迫的目光下,温栗迎扬着无辜的表情。
“不是,我水瓶呀。”
杨格当时愣了半天,眼珠子转来转去,硬是没办法再问下去了。
她压着心里的不爽,娴熟地用装傻敷衍过去了。
不是不能回答,是不喜欢对方太直白的目的性。
邵青青松了口气,然后一拍手,“绝对是因为这个!他之前是不是就总暗示你,你不愿意那么快拉进度,他就!!”
“真是渣子啊!”
“一边跟你耐心搞纯爱,一边找别的人酒肉快活!”
温栗迎抱膝欲哭无泪,肉疼得很:“那些都无所谓了,我,我现在只想要回我的五千块!”
她主动找陈昼言聊天,主动约陈昼言见面,主动送陈昼言礼物……温栗迎不是扭捏的性子,如果以她的好感为前提,她完全愿意做主动的那一方,这些都不算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被车内暖气烘得发昏,她面对俞之的一句“不找对象不是因为你”,多余地发散了一下思维。
“哦。”她点点头,本意是想延续话题,结果竟发蒙说出一句:“是没人看得上你吗?”
“不应该吧。”
直到回了家,温栗迎脑海里还是他那张好像会骂人的臭脸。
男人扶着方向盘,驾驶中趁隙瞥了她一眼,折起眉笑了声,似乎很荒唐。
“你管得着么。”
他这一句话,如投石后湖面上的涟漪,一波波连续地叨扰着她的睡梦。
冷不丁地牵引出很多已经快被遗忘的事。
斗胆加上俞之微信又很成功地把对方惹怒后,温栗迎在人生社死履历上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对方扔过来几句很冲的话之后,她像个被吓炸毛的小家迎似的半个字都不敢再发了。
装死坐等被对方怒删。
西餐厅上的前菜里有小半杯香槟,温栗迎在鼓起勇气和杨格对峙之前喝了一点酒。
她自诩酒量还可以,却不知怎的一路回家都晕乎乎的。
洗漱后她将自己扔进床里,仍旧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温栗迎盯着天花板,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俞之和那个女孩子站在一起的画面。
不知怎的,她想着那两个人挽着胳膊站在一起的景象,想起的却都是曾经自己站在那个男人身侧时候发生过的瞬间。
她想起和俞之一起吃过的那些地摊和小苍蝇馆。
想起俞之在身后带着她的双手,教她打篮球。
想起俞之扣着她后颈,第一次吻她。
想起她肆无忌惮地趴在他身上捣乱,直到被他压着满脸通热。
温栗迎莫名将自己和他发生过的,全都套在那个女孩子身上。
幻想着他也已经和现在的女朋友做过那么多事。
那些虚构的画面浮现的瞬间,她浑身都不对劲起来,说不出是酸是苦。
温栗迎从床上惊坐起来,双手拍打着脸颊,啪啪地让自己清醒点儿。
“干嘛呢我……”她喃喃。
就像口腔没味的时候,会希望马上吃一点咸的或是甜的东西来丰富味蕾神经。
人在当下处于窘境或困难的时候,总会容易想起过去美好的时候以来对比感慨。
温栗迎摇摇头迅速从那些回忆里挣脱,一定是因为最近太倒霉了才会想这些,应该吃点好的安抚一下自己。
想着她立刻爬起来搜罗能吃的东西。
结果一看,冰箱空空如也,只剩下三颗鸡蛋孤零零在那儿摆着。
温栗迎打开外卖软件,看了看夜间配送费又舍不得花钱,最终叹气关掉。
没了夜宵,她又颓废地倒回床里,捞起一本书翻开。
这本书恰好是讲颜色搭配和服饰材质搭配的,让温栗迎不禁回想起遇到俞之这两次对方的穿搭。
火锅店那次他穿的是棕色呢子大衣配黑色高领毛衣,黑色修身西裤和皮鞋,虽然很简约,却完美的诠释了俞之身上的那股高级感和矜贵。
网上果真说得没错,呢子大衣这种东西只属于身高一米八以上宽肩窄腰的男性。
这次是羽绒大衣里面配西装衬衫,像是刚结束了一天工作就带着女朋友来吃饭了。
气质这种东西真的很神奇,她第一次见有人能将羽绒服和衬衫叠穿得这么漂亮的。
这种搭配绝对不是俞之能想到的。
温栗迎对这人以前的衣品深有印象。
这反倒让她想起两人最开始是怎么产生接触的了。
大一开学答应舍友去打听他微信后,温栗迎问遍了以前高中认识的学长学姐,都挖不到这人的联系方式。
据说俞之傲得不行,更懒得网聊,微信和Q-Q从外不轻易给生人,如果是学校里的活动需要交涉,活动结束后他也会删掉不相关的人。
后来在学校超市见到他,这人竟然绿色T恤配红色的篮球短裤,要不是那张脸,估计能荣登男生恶心穿搭赏析。
这让她不禁猜俞之的穿搭原则是不是在衣架上随便拿两件套上,不至于衣不蔽体,能出门就行??
舍友催微信号催得紧,温栗迎想都不想就A上去了。
她跟在他身后排队结账,好几次想搭话都没敢,身子因为想说话的欲望倒是越贴越近。
她凑一步,他往前躲一步。
直到俞之躲无可躲,偏头看着她,主动说:“你有事儿?”
温栗迎仰头对上他眼睛,微笑:“啊?”
她看见两人快贴上的距离,赶紧后退:“哦对不起对不起……我。”
温栗迎浑身都在使劲,偏是嘴不争气,愣是说不出想说的话。
温栗迎一直在想办法编个借口告诉舍友,但又陷入在答应的事没有替别人做到的愧疚里迟迟开不了口,生怕因为这件事和舍友生嫌隙。
然后,她又在学生会新生面试上见到了俞之。
高中时期俞之虽然是学生会里的干部,但以她的印象,对方并不是热衷于这些活动的人,每次在高中学生会见到他,他也总是懒洋洋靠在窗边任听安排,大多时间都垂眸玩着手里的小玩意。
所以温栗迎在大学学生会再见到他,是有些意外的。
没想到这人到了大学还会进入这些看上去“又麻烦又累”的社团里。
大四的学长学姐们都忙碌在实习和毕业论文当中,所以学生会就由他们大三的干部们挑起大梁。
这次负责新生面试的也都是大三的学生们。
温栗迎坐在后面,面对面试的那点紧张全都因为俞之的存在被淡化了。
温温是坐在最靠边位置的人,却无形中吸引了在场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尤其是女生的。
他和其他干部一样穿着崇大校服的T恤,下身就是最简单的黑色工装裤,这样简单的穿搭却丝毫无法削弱他的魅力。
面试程序里基本都是其他四五个学长学姐在说话,他就跟个吉祥物似的坐在那儿垂着视线翻简历玩儿。
没吱过声,没抬过眼,散漫不羁却又没人敢管他。
真是把孤僻傲气表现到极致了。
温栗迎看他对这事也不上心,更放心了。
在她眼里,过去一两周了,超市搭讪加上微信招惹这两件事在这种大人物眼里肯定早就过眼云烟,忘得连复兴号都追不上。
于是她把专注力都投在面试上,等轮到她的时候,扬起自信准备到前面去。
学姐念到下个名字:“好了下一位,18经管温栗迎。”
就在声音落地,在这一瞬间。
俞之翻页的手指顿住,掀起眼皮。
视线如捕猎的鹰爪精准地隔空抓住了她的目光。
温栗迎刚要坐下的动作僵在中途,心跳猛地漏下去一拍。
俞之冷淡淡的视线仿佛会说话。
让她那一瞬间仿佛读懂了他的眼神。
思绪分明捋得很清,可俞之不知道为何,心跳得很快,这些话刚一脱口,他就后悔了。
他们对视过无数次,这是第一次,俞之觉得他处在下风,在等待被审判。
“三、二、一。”
他等了她足足三秒钟。
温栗迎在他倒数到最后一秒的时候,轻点了下头,是同意的意思。
她没想过,自己会在这样逼仄狭小的空间里,接受求婚,把自己的下半辈子交了出去。
放在她颈后的宽大手掌,往上移动,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脑。
俞之发力,捧着她往前递,他垂下脑袋,唇瓣落在她的眼角,将残存的湿润吮去。
他不会再让她掉眼泪了。
他会受不了。
而后,俞之低着眼睑,注视着她,声音里的哑意已经减去了不少。
“明天,和我回俞园。”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