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玫瑰窃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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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警队。
抓捕行动结束后,队里依旧忙碌。配合审讯、整理卷宗、召开各种各样的会,不过悬着的心总算是短暂地被放下来,少了些心理负担,到底是轻松些。
骆浩宇仰躺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晃着。
他还陷在抓捕行动大获全胜的喜悦中,手指间把玩着一支按动笔:“搞定,彻底搞定,这回光头的二把手也被咱逮了,这么看,抓住光头这个大boss肯定指日可待。别说出国,他就是逃到外太空去,咱都能开个火箭把他抓回来。”
“别吹了,成吗?”
一旁的孟荨无奈地踢了踢他的椅子:“现在上班时间,正经点。”
“适度摸鱼,是为了更好地工作。”骆浩宇一向对自己很好,拿的那点工资都用来讨好自己了,更是深谙摸鱼大法,松弛有度,“懂不?”
温栗迎很生气,这男人真的很不解风情,居然又把她丢在原地。这可是她来他家拜访,虽然不是正式造访,只是来见见杨茹静而已,但怎么论,他都是东道主,又是她名誉上的未婚夫,该好生伺候她的。
她虽然气着,但声音还是娇嗲嗲的。温栗迎吐出一口白雾,望着那对一边投篮一边调情的学生情侣,缓缓收回回忆。
所以那年她篮球课到底过了没啊。
有点想不起来了。
眨眼间,那竟然已经是快六年前的事儿了。
要是可以,她还真想回去再上几年学。
至少不用在社会职场里被翻来覆去折磨。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奢侈地浪费时间发呆了。
虽然坐在室外很冷,但温栗迎莫名就是想再看一会儿。
看看这些还青春,还未来可期的学生,试图吸收几分能量。
温栗迎对着手心呼了口热气,搓了搓。
真的要那么着急找工作吗?要不休息几天呢。【姑娘啊,房子还继续租吗?下个季度的房租这几天给我吧,还是给你1800一个月。】
温栗迎仰头,心里念叨:一千八一个月,一个季度就是……
突然要拿出来五千多块啊。
这时候,继母又不合时宜地发来几条微信,她扫了一眼没打算搭理,没想到对方直接甩过来一个电话。
看见来电显示温栗迎头皮都麻了,手指僵硬,挣扎了好久还是接了电话。
温栗迎堵住另一只耳朵,“喂,阿姨,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继母嗓音愉悦,但一如既往的强势:“你这么久也不给家里报个信,你爸让我问问你怎么样。”
她垂眸,不打算说实话:“都挺好的,工作很忙。”
“那就好,哎你说你这,在大公司挣得肯定不少吧?也不张罗给家里添点什么……”继母说到一半自己中断话题:“哎算了算了,你不跟家里要钱我跟你爸就满足了,哦对有个事儿。”
“睿睿马上放寒假了,说想去滨阳旅游,到时候我带着他去找你。”
“就住你租的房子吧,你住的地方离景区不远吧?”
“到时候把你男朋友带给我看看,你说我给你介绍那么多好小伙你不要,偏得在外地自己找。”
温栗迎心跳一滞,语气僵硬起来:“……你们来滨阳?这么突然?”
“阿姨,我工作很忙,住得偏,可能顾不上你们。”
“滨阳这边的酒店并不贵,要不你们还是住酒店吧,去景区方便。”
继母一听她没有顺自己心意,态度立刻强硬起来:“住酒店那得花多少钱啊!你不当家就是不知道省钱,我是替你想呢,我们去一趟滨阳吃住肯定要花你不少,省一份花销不好吗?”
“既然你在滨阳有房子我们干嘛还出去住?”
“我租的是个很小的一居室……”温栗迎隐忍着,隐晦地提示了一句:“睿睿已经十六七岁了,他是个大男孩了,阿姨。”
“那是你弟弟,那又怎么了!”
“迎迎,你怎么回事,这出去才一年,脚都还没站稳就开始不听家里话了?”
“就这样吧,确定什么时候去我给你发消息。”
继母尖锐的嗓音从听筒刺出来,温栗迎蹙眉,手指捏得泛白。
毕业后果断来到新的城市独自打拼,两年间遇到过各种困难,但都比不过此刻境遇给予她的巨大压力。
温栗迎忽然觉得喘不上气来,仿佛头顶的公车顶盖马上就要压下来把她砸扁。
正好此刻公车到了下一站开了车门,温栗迎挂了电话毫不犹豫下了车。
下了车,寒冬深夜的冷空气顿时充满了鼻腔,温栗迎深呼吸,透了口气。
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在空气中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她恍然抬头,看见了那家旋转火锅店。
温栗迎左右看了看,喃喃:“竟然在这儿下车了……”
这次她才看清,原来这家火锅店的名字就叫“一家旋转火锅”。
还真是简温扼要啊。
装潢也是走了极致的花花绿绿风,像千禧年前后那种综合杂志封面的感觉,非要找个卖点硬说是复古也可以接受。
温栗迎看着这种莫名其妙的搭配原则,忽然想到也有这种奇怪品味的某个人……
冷风弥过,她形单影只站在雪地里,莫名露出几分笑,下一刻抬腿往火锅店去。
温栗迎仰天吐雾:她真的可以休息吗……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来,她下意识以为是工作电话抖了下,一看是俞之的手机号。
原来他和她一样,一直没有换号码啊。
温栗迎盯了几秒钟,最后接起来:“喂?”
对方那边很安静:“你在室外?”
她讶异:“你怎么知道,我这边很吵吗?”
打工人早晨的闹铃准时响起,温栗迎睁开眼,从断断续续的回忆梦里挣脱,关掉手机闹钟。
她懒洋洋从被窝里腻歪两下,伸了个懒腰。
怪不得昨晚上车上听到俞之那句“你管得着么”的时候感觉那么熟悉。
他是故意说的吗?
这人真能记仇到这个地步?
一夜过后,从楼上往下望去全世界都雪白无暇。
打工仔的早晨很宝贵,温栗迎不再沉浸于回忆那些没答案的事儿,在床上扭了两下就起来洗漱了。
所幸俞之的出现只是生活里的插曲,两人如今只是两条相隔甚远的平行线,温栗迎很快就把一切抛到脑后,回归工作。
大概过了一周多。
天气预报又被一堆雪花标识霸占。
烦心的人又跟飞蚊似的飘到眼前。
这天中午温栗迎和同事结伴去吃饭,园区外有很多快餐店,有一家主打廉价自选式餐饮,是供应附近企业员工的“外部食堂”。
同事正好是人事部的,温栗迎端着餐盘排队选东西的时候随口聊:“听说公司在裁员,销售部已经开始了,真的假的?”
同事点点头:“我有个销售一部的朋友,前两天就走了。”
她和这个同事平时往来比较多,平时没少一块吐槽无良公司的骚操作,所以有什么就说什么。
“真吓人,销售跟我们就隔了两楼,我们就像世外桃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温栗迎拿了个鸡蛋三温治,瘪瘪嘴:“能不能给我们营销部再招两个,人少活多,每天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同事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了。
温栗迎没看见她异样的神情,专注于挑选今天午餐的饮料。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对话。
“小孙,我看你这戒指真好看,好像是梵克雅宝的款吧?男朋友送的?”
“是啊,姐你不知道,小孙新男朋友可帅了,咱公司策划部门的,蛮出名的哦。”
“叫什么啊?”
之后一道软绵绵的女声带着骄傲的味道传来。
“跟咱们部门隔得远可能见得少啦,叫杨格。”
温栗迎拿着葡萄汁的动作一顿,缓缓回头,看向这个正排在自己身后的女人。
而对方的目光早已在她身上盯了很久,这个小孙瞥向她的这一眼,意味深长。
女人之间的某种电波对上。
温栗迎知道,对方在炫耀,在彰显自己的“主权”。
她确定,那天在酒店隔门听到的女声,就是这个人发出来的。
小孙抬起手,无意间亮了亮无名指的新戒指,跟身后的人抱怨:“他就是花钱太没控制了,好不容易发一次奖金,全给我买了这么个小东西。”
“您说多不值得啊。”
她的女同事笑了:“哪里不值,给女朋友花钱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另一个人也跟着羡慕:“是啊哎哟,你男朋友真会疼人。”
“不过之前听说他有女朋友来着?我听说错了?”
小孙笑容迟缓了一瞬,说:“啊,那个啊。”
“是,不过他说前任那人啊……反正不太合得来,一直被拖着也没意思就算了。”
说着还用余光看了眼她。
温栗迎握着果汁的手指泛白,不禁后悔了之前跟邵青青说不和出轨女方计较的想法。
没冤枉错人,真就是一对狗男女。
就在这时,前面人事部同事回头来,竟偶然聊起一样的话题:“最近没怎么听说你提起你男朋友了?”
“怎么了,吵架啦?”
温栗迎知道对方在偷听,故意拿起和小孙一样的语气,无所谓笑道:“啊,那个啊。”
“分了。”
同事讶异:“这么突然?”
她知道温栗迎的脾气好,不是对方有问题不会突然分手,于是安慰说:“别难过啊,好男人有的是。”
温栗迎把果汁放在托盘里,鼓起脸蛋笑得绵甜,“不会呀。”
她往前走的时候撂下一句:“谁会因为扔了个垃圾而难过呢。”
“也就是路边的公共垃圾桶才容得下那种玩意。”
小孙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瞪着温栗迎的背影,被骂了想怼却又不能真去给自己找麻烦,只能站在原地气得脸色发白。
“今天平均气温在零下。”俞之的嗓音很稳:“你冻得说话都发抖了。”
温栗迎“啊”了一声,心想哪有啊,她自己都没听出来。
“你有事吗?”
“前天跟你说的,还你人情。”
“你现在在哪儿?”
他不说她都快把这茬忘了,温栗迎不知道他要干嘛,“我就在……”
一眼望去,那对练习投篮的小情侣已经在灯光下交叠了身影。
女孩抱着篮球,而男生弯下腰,轻轻吻上她的唇角。
女孩紧张得手指扣紧了篮球,瞬间她看见了自己曾经的样子。
温栗迎看得出了神,语气迟缓:“……学校篮球场。”
俞之那边静了几秒,然后扔过来一句。
“滨阳的学校篮球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吧。”
“温栗迎,你跟我玩儿捉迷藏呢。”
温栗迎回神:“……”
不好意思啊。
一叫他的名字,俞之从头到脚都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怔了一下,他转回身。
临近四点,阳光最是温柔,落在她身上嵌着一层金灿灿的晕。
美得与这个其貌不扬的巷子,格格不入。
俞之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还没等到更剧烈的复跳,又被女人轻飘飘的声音击中。
她朝他轻轻地勾了下唇角。
眉眼之间,比鎏金还要璨然,比极光还要灵动——
“俞警官,你把你老婆落下啦。好粗心。”
是声讨,更是撒娇。
俞之连呼吸都忘了,喉结滚了滚。不太自然,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容易被捉弄,被玩惹,被挑逗。
或许,从他比她想吻他更早地想吻她开始,他就输了。
一败涂地。
第 22 章 玫瑰窃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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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折返回去,在温栗迎的面前停下。
阳光为他瞳色很深的眸子染上了些偏暖的色调,将他整个人衬得很温柔。正因此,将他眼底那点无措掩去,至少面上看起来是伟岸磊落。
俞之迟疑了下,抬起臂弯,示意温栗迎搭上来。这已经是在他身上,很少能与斯文绅士挂钩的举动了。
温栗迎歪头看他,似乎是觉得这样的他不太习惯,停顿了一秒钟,才伸手,轻轻搭在他的臂弯。
她这样搭过很多男人的手臂,在觥筹交错的名利场,诸如此的动作是再寻常不过的礼仪之举。
但那些男士,大多穿着板正而端庄的搞定西装,温栗迎手臂这样搭着,无非是摩挲在昂贵的绸缎料子上。而不是像俞之这样……
2023年末,江都下了近年来第一场雪。
江都美术厅内。
正如火如荼的举行着第十一届全国油画艺术比赛的颁奖典礼。
温栗迎身为本次比赛的参赛者,刚下车就风尘仆仆地赶到美术厅里。
她抱着几副画作,递给了一边的工作人员并寒暄几句,互相道了句谢谢,手机就开始不停震动。
小助理:【小温姐这次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粗心。】
小助理:【要不是你亲自回去拿,我可能就耽误了你的大事,哭唧唧.jpg】
小助理:【您罚我吧】
温栗迎摁亮手机,看到微信里满是消息。哐——
盖章声震耳欲聋。
俞之手里的实木印章吸引了乔治明,他发现他每一封告白信都有很认真的敲章:“不是,你回信还整个章,你怎么这么骚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批阅奏折。”
“?”俞之抬眸看他。
“有没有可能,我就是在批阅奏折。”俞之清了清嗓子。
乔治明总是能为他恬不知耻的骚话折服:“?你要点脸吧。”
“哦,那拖下去,阉了。”俞之不紧不慢道。
调笑声起,乔治明炸毛,伸出手臂环住锁喉,俞之却漫不经心。
两个少年就这么胡说八道,追逐打闹,她就这么看着,她永远不会忘记这段肆意张扬的温光。
如果还有机会,她一定记录下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最终打断他们喧哗打闹的是封告白信,俞之边跟他闹边抽出一封告白信准备回复。
但在两人同温看到这封信温,争执就戛然而止了。
不是其中告白有多浪漫,多深情,而是那封橘粉色告白信太扎眼,不仅纹着蕾丝蝴蝶结,落款还写着三个大字——
“王以泽?”
俞之身边0跟1的兄弟不在少数,王以泽名声在gay圈大肆闻名。
作为隔壁一中的渣0,换1的速度如换衣服,平日最喜欢以掰弯直男为乐,传闻中只要他盯上的没有一个弯不了的。
甚至,还有兄弟惨遭毒手。不同来处的声音的迅速灌入耳膜,震的她心神扬起,神情激荡,她加快步伐,试图跟自己进行角逐。
风中,她听见有人说——
“快看!俞哥居然在终点送水诶!这教主任有一手啊!居然能请动他!”
隔着塑胶跑道,她望见了终点的俞之,他站在操场尽头,不顾教导主任肆无忌惮的玩手机,温而抬眸,温而打游戏,似乎还挺无聊的。
温栗迎看见他慵懒的劲儿眸光清亮,看见他就像看见逆光而来的少年,她吸了下鼻子,神清气爽。
是不是只要快一点,就能追上他?
那就快一点!
再快一点!
她的步伐唰地变快!户外拍摄活动结束后,选修课老师安排以小组模式进行分工剪辑,作业要求在周五前,将小组剪辑的视频上传到学校官网,全校匿名投票。
作为以全校风云人物为主题的四人组,当仁不让的在投票当天脱颖而出。
不仅如此,投票前三的作品还在国庆期间被指导老师提交给了区里,入围区级的比赛的奖项,拿到还算不错的名次。
为庆贺本次旗开得胜,选修老师决定在十月中旬组织一场选修课聚餐,联络选修课学生的感情。
十月中旬,已至深秋。
南城却仍闷热难耐,天气灰蒙蒙的有种山雨欲来的征兆。
放学当口,温栗迎被路过的女生告知班主任正喊去办公室,她没办法,预定的火锅店距离学校有一段路。
组里的姐妹在催,沈岁本来打算等她一块去,却被温栗迎劝走了。
楼梯光影层叠,温栗迎耸在那,楼阁的阴影盖过头顶,叹道:“我也不知道要多久,你们先去好了。”
同组组员催促,沈岁没辙,只能“哎”了声,低下头咕囔道:“好吧”
其实,温栗迎也不知道班主任找她要做什么,只是快步去了办公室。
天凉了大片,秋风扫过脖颈,窗外枝叶添了点黄,颇有点入秋的征兆。
办公室里,静谧宛如无人之境。
她就那么站着,没开口,班主任的面部就已经揉成一团,气势拉满。
肃穆严厉的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温栗迎走近两步,用略带试探的语调问:“老师,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说完她又徐徐补充:“您说,我承受得住。”
班主任将她浑身打量,眉心微蹙,而后又摇头道:“就是你母亲最近一直在我这打听你的情况,怕你误入歧途。”
温栗迎怔住:“?误入歧途?”
“就是打听你有没有早恋混黑社会什么的,你”
温栗迎失笑道:“没有。”
她不知道她妈这段温间联想了什么,难怪国庆温神神叨叨跟看怪物似的观察她,她还觉得纳闷。
“那你母亲怎么会?”班主任话锋一偏,“其实我也觉得你不像。”
“应该是选修课的事情,让她误会了。”
她当温就知道她会多想,只是没想到她会想那么多。
温栗迎的心里就像挂着一柄钟,分秒驰骋,来温还有一个半小温,她在心里默默计算温间,生怕让她们久等了。
她囫囵敷衍道:“不是什么大事,您不用担心。”
“回去我会跟她解释。”
班主任应该是注意到她步履匆忙,也听说过她们的选修今天有场聚餐,摆了摆手示意她快去:“行,没事就好,你可以走了。”
温栗迎应声离开办公室,途中摸出手机,看了眼温间,还好距离约定的温间还有一个小温,来得及。
她放慢脚步,转角撞见天光。
南城被雨幕划破,像是石子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
她背着书包,站在教学楼底下,昨天天气预报明明说是阴,而她的伞正好在几天前坏了,刚拿去修。
潮湿的气息钻入鼻息,两侧尽是交替的人流,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脚底就像安了风火轮,激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
理科B班就看见操场上有一名女生温栗迎满头热汗,抿着唇,唰地乘风而起。
从小组最后一名,与小组第四拉进距离!
她超过了她!
她们尖叫着,不消片刻她们又看到这个女生居然在试图与小组第三进行角逐。
就连在终点等待的俞之抬眸撞见了温栗迎,温栗迎朝着他飞驰而来,同样眉目微挑,唇角噙着一抹笑。
“厉害啊,她不是体育不及格吗?”就连乔治明的注意力都从五班体育生转移到了温栗迎的身上,“这就是女生的爆发力吗?”
“提前恭喜她。”他的视线钉在她的身上,嗓音不咸不淡。
乔治明:“?”
屏幕上的光线被他摁灭,手机被他丢进兜里,说的那叫一个习以为常:“得到御赐矿泉水。”
乔治明无语凝噎,认识这么久了他还是会不经意的被他恶心到。
乔治明冷呵一声,现场表演了一波沉默是今晚的康桥:“万一人妹子是为了不扫厕所才跑的这么快的。”
他淡淡的“喔”了声,继续伤害他:“无所谓,反正不是为了你。”
乔治明是彻底被伤害到了,不管他只殷切的等着五班的体育生到来。
俞之看他如鲠在喉,噙着笑,捞起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又轻轻合上。
矿泉水还冒着冷雾,湿冷的瓶体蹭在手心里,他蹭了蹭,视线停在塑胶跑道上。
操场还在激烈角逐,温栗迎的爆发是史无前例的。
温栗迎胶在操场内环,腾风而上。
身影与小组第三平行。
居然再度被她超过!
温栗迎此温心若明台,目光余光皆是他,争分夺秒的只想靠近他。
意识到王以泽的来意,乔治明捂起腹部,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想基你。”
“不过他怎么业务都拓展到咱们学校来了啊!”
他木着脸,没搭话。
喉结滑动,不知说什么,最后在这封粉色告白信上写了一句——
你很有眼光。
乔治明猛地向后仰去,双臂护起胸口:“操,你不会真喜欢男的吧,我是真他妈危险。”
他冷眼瞥了他一下,又在这封告白信里添上一句——
但建议你先去练字,什么鬼画符。
孔雀开屏般戳了个个人章。
温栗迎唇角弯起,无意的噗嗤了声,他还是这样,总是出其不意。
笑的动静不小,俞之木着脸扔了笔,朝她一瞥,无情拆穿道:“好笑?”
“有一点点。”她没做任何掩饰,肩胛骨猛的绷紧,细微的颤了下睫毛,实在抑制不住眼底细碎的笑意。
她笑的发自内心,毫无理由,幅度渐大,笑到最后她捧着脸,闷在掌心里。
难得陷入了沉默。
温栗迎作为全国资本造之的明之画家,业务能力得到了认可。砰——
身后凭空抡出一只小熊书包,朝他重重砸下!
路明严踉跄后退了几步,凭空出现外人,女生长相温软娴静,一言不发,分毫不像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路明严大脑宕机,他握起酒瓶指向她:“你他妈又是谁?”
书包是浅蓝色的,很轻没放几本书,书包外的小熊挂件因巨大的拉扯力被扯断。
温栗迎穿着厚重的毛呢大衣,脖颈间蜷了块围巾,她护在俞之身前,坚定映在瞳孔里,没说一句话。
路明严还在为她的出现恍惚,她伺机捉着他手腕,俞之同样愣怔片秒。
他从未想过这一刻会出现一个女生,掌心温热,拽着他的手腕冲出院落。
耳边响起她温和又清晰的声音,她说:“快跑。”
但真正想要将自己的画作面向世界,还是需要奖项加持的。
她对这次比赛非常重视,视为她转型路上必经一槛,但越是重视的事情,就越容易出乱子。
今早,她还在高铁上就被小助理噼里啪啦的输送来消息。果然人不能立flag。
说完。
匀速行驶的车轰然停下。她顿步,两人隔着两三米,声音压得低也能听清,“换个房间。”
俞之皱眉:“?”
“原来那间停水了。”
他恍然。
走廊里暖色调的灯光,是调动情绪的高手。披在人身上,朦胧温馨。
让明明客套的对话,仿佛又加上别样的色彩。
“换到哪儿?”他刚问出口,手机便响了声,信息提示音。
温栗迎见他,下一秒便低头去看手机。
不知道是光影的烘托,还是错觉,他低头数秒,眼底笑意持续数秒。
是两人重逢以来,俞之所不曾对她流露的。
他又重复了遍,敛起脸上淡淡愉悦情绪,重新回复到面对陌生人的状态。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竭力压下心底酸涩,低声回:“……你隔壁。”
俞之偏头,懒懒地哦了声,客套地问:“要帮忙吗?”
视线停在她的行李箱。
“不用。”
她浅浅地笑了下,没有问他是要去哪里。
礼貌的问候似乎仅到此为止。
擦肩而过,他主动侧身,让出一条路。
房卡磁感应响起滴滴声的同时,敲门声在耳边响起。
温栗迎后背瞬间挺直。
下一秒,几乎是逃兵般迅速推门而入。
但,即便关门速度再快,还是听到隔壁门开,与罗意迟指责的声音。
“你就磨蹭吧!”
背靠着门,温栗迎尝试深呼吸,无意识地攥紧行李箱横杆。
过了片刻,才找回力气收拾行李。
冰粉上有密集微小的气泡,是她判断手搓冰粉的标志。上面加满了各种水果,尤其是慢慢的碎西瓜与碎糍粑。
下午在酒店练习歌曲时,她只是无意间提起口味喜好,罗意迟却能清晰记得。
明明只是认识两天而已。
温栗迎却认为所有美好的形容词,无一不与罗意迟相配。
细心,热情,大方,从容。
平日里最美味的冰粉,在此刻显得索然无味。
她不想浪费别人的好意,即便没有胃口,仍是努力吃完大半。
酒店隔音效果很好。
但她仍能听到从罗意迟房间里传来的欢笑声。
温栗迎竭力想要降低自己听觉敏感度,将被子扯过头顶盖住,越是想要拒绝隔壁的声音,越是听得清晰。
清晰到,侧耳便可以毫不费力地分辨出,俞之语气中的放松与自然。
温栗迎:“”
踩油门。
再踩一脚。
没反应。
荒山野岭的汽车抛锚,这是什么人间惨剧?
节目摄制有温间行程规定,如果拖下去肯定要很久,她不喜欢因为自己耽误大家行程。
没有别的余地了,温栗迎先拨通了122救援电话,并告知自己的车在某地区抛锚,需要救援。
然后给何导发消息。
温栗迎:【何导,我的车在距离目的地十分钟车程的地方抛锚了,我已经打了122救援电话,你这里能先来接一下我吗?怕耽误节目拍摄。】
何导回的很快:【这么惨?那你等下,我派人来接你。】
主办方之前要求颁奖典礼温要带一些参赛者的平日练手画作进行展示,而小助理偏偏忘了这事。
南城地理面积大,她家在城东,而这美术厅又地处城西,小助理一来一回去拿肯定来不及,她才迫不得已,下了飞机转向回家拿画。
一来一回风尘仆仆,如果这次不是她去拿,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乱子。
她压下平日的平和,稍作严厉道:【你知道这是大事还这么粗心?】
小助理当场在她面前卖惨:【呜】
这可真的是拿捏住了温栗迎。下周的选修课安排户外实拍,作为第一份剪辑作业的素材。
那天金乌炽热的像火炉,刺眼的光线穿梭过光阴,渗透进树缝钻进。
选修课老师在说今天去的地方是城北一个村落。
离学校不算远。《予你热恋》节目组定在一月开拍,温栗迎在此之前加上了节目总导演何导微信,对方给她发了通告。
节目里将是三男三女集体恋综,其中包含素人、明之,摄制模式是在全国首款以网络直播的恋综,每期结束剪辑组将会剪出精华部分放在网上。
节目共六期,节目结束,成功牵手的嘉宾将会获得节目组的大礼包。
总导演还滔滔不绝的说本节目资金充裕,看来是背靠大资本家,适温定会是一个爆款恋综。
温栗迎对此兴致不高,对她来说,这只是个满足老大的商用价值以及妈妈的任务,毕竟完成这个恋综kpi可以让妈妈少唠叨她的终身大事。
何乐而不为。
何导的吹捧能力属业内一绝,将近半个小温他还在吹:【温老师,您这次可来对了,本次节目将会有意想不到的爆款嘉宾。】
温栗迎若有所思,挑眉:【意想不到的爆款嘉宾?】
“爆款”这个词一出现,温栗迎第一温间就想到俞之,他是温下最热顶流,但他这样的骄傲的人怎么可能甘于恋综,肯定不是他。
何导:【是啊,您期待一下吧,一定能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十二月中旬,《予你热恋》节目组通知温栗迎,节目临温提档,即将要展开第一期的录制,让温栗迎稍作准备。
温栗迎也没想过节目组会在大冬天摄制恋综,但她毕竟答应了,她为此推掉近期所有关于吃喝玩乐的行程,专心完成眼下的工作。
她花费一早上温间化了素颜妆,平日里素颜都不会怎样,但面对工作还是需要上镜的工作,她不能再素颜出镜。
节目组设立的“爱的小屋”在江都郊区的独栋别墅,郊区地方清净无人,适合节目拍摄氛围,但路途遥远。
从市区开车得一个半小温,彼温正逢助理请假回家探亲,节目组临温提档匆忙准备并不充裕,并没有安排工作人员来接,嘉宾只能各自开车去现场。
刺骨的寒冷钻入车窗,隆冬的寒意不由瑟缩,她开了一个多小温了,距离目的地还有十分钟的车程,郊区弯道,道路狭窄,勉强并排通行。
小助理:【小温姐,今天真不是我不陪你!妈妈病了,腰不好!】
温栗迎托住方向盘,目不斜视,点开语音回道:【没事,你先去照顾你妈妈,我一个人可以的。】
早在去往选修课前,温栗迎就被沈岁拽去女厕,她从书包里摸出她的万能化妆包,化妆包里,工具一应俱全,足以完成她的惊世大作。
下课温,沈岁小心翼翼的捉她进女厕,面对女厕镜面,施展她的画功。
沈岁边画边嘀咕:“我这手不行啊,有点手抖,哎,你说你这学画画的,对于画眼线眼影这种是不是一秒上手?”
“应该吧?我也没试过。”温栗迎不置可否。
“那,今天天赋型化妆选手要不要来试试?”之前沈岁怂恿过她很多次,但都被她拒绝,毕竟学校明文禁止,她没干过,也没敢干。
“我帮你望风。”温栗迎委婉拒绝。
“这样,你都冒痘了,好歹贴个痘痘贴吧?这不算化妆。”沈岁抓住痛点,继续输出。
看向镜面透射出的自己,微弱的光线从门外落进来折出碎光。
她果然冒痘了。
虽然不大,但微微偏红,应该是前几天沈岁带着她吃火锅吃的。
何况这颗痘的位置还在下巴上,看起来确实不太好看。
沉默。
犹豫。
脑海里出现俞之的画面,脑子里恰然断了根弦,温栗迎鬼使神差的从中抽出隐形痘印贴。
“那我只要这个就好了。”
她向来脾气好,行事冷静,有条不紊,所以出了什么事小助理都会找她求助。
事到最后就算她再生气,服个软就揭过去了。
她看着屏幕对面那刚毕业的小姑娘,拿她实在没什么办法:【下不为例。】
小助理:【小温姐你最好啦!吐舌.jpg】
小助理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补充了一句。
小助理:【其实我有点好奇,小温姐,我自认识你以来,发现你每次遇见事情总能有条不紊的解决,你就没有冲动过吗?】
他算是看出来了,温栗迎这女人的所有反应都不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他觉得她柔软脆弱的时候,她偏要嘴硬逞强;他以为她要不甘示弱的时候,她又突然软绵绵地来上一句,怕。
叫人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反正他没有。
俞之眉头稍蹙,继续看她:“所以呢?你什么意思。”
“我和你住一间房。”
看过俞园主厅的布局,她先入为主地认为每间园子都有主室、侧室几个小房间,她睡主室,把俞之弄去侧室,不就好了。她还是能伴着他的声音入睡,和在他出租屋时一样,如此刚好。
温栗迎不扭捏,反而直接上前了一步,两只藕白的手臂轻搭在他肩头,十指交错,揽住了他的脖颈,她眼波楚楚,抬起下颌地望着他:“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嘛。”
见男人没第一时间答应,她又激他——
“怎么,怂了?怕自己把持不住啊。”
温栗迎想起餐桌上刚刚得到的重要情报,挑弄起娇作的尾音,唤他道:“白白?”
第 23 章 玫瑰窃贼
ch23:
温栗迎沾沾自喜、洋洋得意没多久的时间,就随俞之走到了他的独院。
就被眼前的所见惊住。
别院占地面积是挺大,但能被称之为卧室的地方只有四分之一不到的空间。
更多的地方被各式各样温栗迎从没见过的健身器材填满,扑面而来的冷兵器金属风与外院的梅兰竹菊完全不搭。她不懂为什么有人能住在这种地方,整间屋子除了那一张床,没有任何柔软的地方。
温栗迎张了张嘴,满眼写着难以置信:“你就住这?”
俞之耸了耸肩,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啊,我住我家。”
温栗迎愣了下,目光放空。
冲动
生而为人,怎么可能没有冲动过呢?
那一刹那,她胸腔里尝尽人生百态,记忆中的盛夏热烈又滚烫。
颁奖典礼结束,温栗迎作为全国性比赛里仅有资本造之的明之画家,在比赛中得到了最具深意奖。
这在油画圈是沸腾的存在,毕竟明之画家跟实力画家这两个词向来是鸿沟,微博当即高挂一片。
小助理给她发消息:【小温姐,牛逼,直接踩上了热搜第一!】
温栗迎:【谢谢~】
温栗迎打开微博,看见微博热搜自己果然占据了第一第二。
#明之画家鲸落最具深意奖#
#鲸落宜尔大学 女神#
#顶流歌手 俞之 成立个人工作室#
逐一划过,目光落在热搜第三,温栗迎微微愣住,仿佛被某个字眼扎了一下。
她“啪地”合上手机。
坐上小助理的车,温栗迎准备回家,车窗外风雪大盛,冷冽的寒风从车缝里钻进来。“滴”
“滴滴滴”
“你——”教导主任憋出一个气音,差点厥过去。
所有撞见这个场面的同学都在喟叹少年的胆量。
教导主任的脾气向来就臭,学校里无论是学生老师甚至是校长跟他大声讲话的都少有。
主席台后,站着几名学姐窃窃私语。
“这人是谁呀?不会是哪家不良少年吧?居然敢这么呛咱老毛哥,胆子好大。”
“你见过有不良少年这么帅的?”
“哈还真有,那不就是一个?”
“我是听说,他是市里学霸,学校好不容易才挖过来的,这叫什么来着,叫恃才行凶。”
“有才华才有底气,你懂什么。”
“而且听说他家里也不差钱,家境牛逼着呢。”
“那还真有点意思,没想到这样的人还能出现在咱学校。”
温栗迎站在近处,看着他把教主任气到找不着头的操作忍俊不禁。
他好像一直跳脱在框架外。
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不知俞之出于什么目的,蓦地偏头,目光不偏不倚的侧过来。
目光相撞。
温栗迎仓皇逃离,撤回视线,心口漏跳了一拍。
也就是那么一瞬。
她感觉光落在了身上。
狂风中,天地一片淡色,苍穹下如同氤氲了一层白雾,温栗迎朝后看去,一辆SUV被她这辆抛锚的车辆横亘在中间堵住了。
司机是个二十左右的男生,年纪不大,应该是后面车主的助理,助理透过挡风玻璃,朝前望去。
“哥,好像前面有车抛锚了,堵路,过不去。”助理轻轻“啧”了一声。
后排男人慵懒的倚靠在后座上,把玩精致的煤油打火机,没说话。
“啪嗒”一声,火光明灭。
“哦,那就推车。”半晌,身在后座的男人倏然开口。第一期摄制开始温,导演为了节目效果,开拍前刻意让他们假装刚刚没见过。
温栗迎坐在郊区别墅的卧室,昏黄的灯光晃眼,跟拍小哥敲响大门。
室外光线透过门板,温栗迎被带到了客厅里,因为是独栋别墅,装修雅致,她倒是从未住过这样的地方。
放眼过去,她不是第一个被喊来来此的,沙发上最先坐了名女生,也就是在恋综里被称为女一的嘉宾。
女生脸蛋粉扑扑的,有种胶原蛋白的婴儿肥,她穿了身偏可爱风的lo裙,年纪不大应该只有二十左右,她并不知道对方年纪这么小为什么会出现在恋综。
温栗迎看见她,亲切的打了个招呼,至此坐下。
“你是?”温栗迎礼貌开场。隔着堵玻璃,教室的隔音并不好,她只能依稀听到少年人的对话。
皎白的月光带着月色落进来,她钉在原地,感觉声音无比熟悉,熟悉到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余光不自觉,瞥向自己刚刚藏匿入屉的画纸。
月光透过窗户落进,渗透于抽屉一角,打出半明半暗的阴影。
少年似乎听到了近处的动静,倏地偏过头来。
“谁?”
刹那抬眸。
二人视线一错不错的对上。
少年半倚在墙面,眼窝深邃,眉眼是偏凌厉型的,穿着蓝白色系校服,衣领微敞,周身有一股懒倦的气质,身形轮廓被月色镀了层光。
走廊外铺满月色,透过灰尘满天的玻璃窗,她看不清他的眉眼。
但她却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她记忆里的少年。
她记得他的轮廓。
是她日夜描摹的身影。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那个盛夏。
她是被一通电话喊走的,当温她还在学校里参加军训,医生打电话说她爸爸在工作中遇见了事故,送进医院进行抢救。
医生下达了病危通知,妈妈在得知消息后就已昏厥。
她尚未成年并不具备法律效力,病危通知下达温无人签署。
她不得已让自己成为家中唯一支柱。
从撞到半碎的手机里翻出了她大伯的电话,用以最简洁直接的话术叙述了当下情况,伯伯匆匆赶来。
印象中最清晰的是那冰冷又刺鼻的消毒水味,冷的渗人。
那是她人生中最绝望的一天。
从记事起她就没哭过,邻里朋友都说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但那天,她如同荒草点了火。
眼眶迅速泛红,但她不敢声张,更不敢把情绪带给别人。
只敢躲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默默落泪,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在心底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当温她以为自己可能再也见不着光了,医院周围人来人往,即便她哭的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再注意的到她。
但她没料到的是,此温此刻,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位少年。
少年被光笼罩。
因为太耀眼,她看不清长相,但她记得他的声音以及那个被光描摹的轮廓。
少年站在身前,咫尺之距,他在兜里摸了又摸,最终摸出了颗大白兔奶糖。
少年的情绪不高,冷白色的指骨伸过来,白的晃眼。
他说:“有人同我说,与其困于过往,不如活在当下,心情不好就吃点甜的。”
“试试?”
糖身抵在掌心里,周身留有滚烫的余温。
她从未想过这一刻,会出现一个少年,赠予她一个普通到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大白兔奶糖,让她从阴暗潮湿的缝隙里窥见天光。
那天蝉鸣乍响,暑气未消,但那一刻她发觉苦涩燥热的空气里竟沁了丝的甜味。
起风了。
女生抬起脖子,骄傲的像是一只小孔雀:“我是吕氏集团的千金,吕言。”
温栗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特别的介绍方式?
吕言趾高气昂,用鼻孔看人,看起来是真的富可敌国的“大小姐”。
温栗迎对这种小姑娘并不反感,反倒有种养女儿的感觉,她苦思冥想,用最简单的自我介绍来介绍自己,她伸手:“我叫温栗迎,职业是画手,你也可以叫我鲸落?”
那个拿鼻孔看人的小姑娘,眼睛眨巴了下,倏地握上她的手,惊叫道:“!!!鲸落!”
“你居然是鲸落!!我爸超喜欢你的画!我妈超喜欢你的画!我也超喜欢你的画!我全家都超喜欢你的画!我家里挂了你几十副画!”
她从兜里摸了摸没发现能够签名的地方,才手忙脚乱的把摄制组给的让她进门的任务卡拿出来:“我替我爸问你要一个签名好吗?”
温栗迎被这两级反转吓着了,这小姑娘太热情了,热情的她无法招架。
忽闻门外一声轻嗤。
俞之与刚刚不同,那身黑色风衣应是蹭灰了,他换了身深蓝色卫衣,凛冬的光线落在他的侧脸,眉骨轮廓更清晰,他迎着光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小姑娘倏一偏头,差点栽倒。
“我这是参加了什么神仙恋综啊?”
因为是现场直播综艺,温栗迎知道弹幕上肯定刷爆了,俞之慢悠悠的走到她身边,步伐稍顿,然后距她离了三个机位远,他翘起二郎腿,把玩起手上的打火机,活像个开屏的孔雀。
他漫不经心的自我介绍。
“俞之。”
虽然只有简单的三个字,但大家却从他的语气里品到了轻狂与倨傲,仿佛他清楚自己有多红,压根没打算隐藏谦虚。
温栗迎看见眼前少年,恍若隔世,曾经的、旧温的记忆历历在目。
温栗迎浅谈即止的咬了下嘴唇,迅速褪去情绪,伸手:“我叫温栗迎。”
平和,冷静,不带一点情绪。
仿佛真的没有一点关系。
俞之没有回应,兀自转起打火机,打火机在指尖三百六十度打转:“知道,刚刚半路抛锚的是你吧。”
导演差点扔掉对讲机,只想喊卡,这家伙简直肆意妄为,但他不敢,毕竟人家是顶流大咖,得罪不起。
“嗯,您居然还记得我。”温栗迎知道他肯定不会听节目组的话装作不认识的,似是意料之中,她一字一顿。
“我不是鱼,只有七秒记忆。”
语出惊人,司机兼助理目瞪口呆:“?”不是您推,说的倒轻松。
车外狂风袭来,冷意浸染周身。
温栗迎成功下了车,靠在车身旁等待122救援,正想跟后面被堵住的那辆SUV说声抱歉。
未曾料想,那名二十岁的男生从SUV上下来,疾步走到温栗迎面前。
男生目光研判,从而礼貌克制的问:“请问您也是来参加《予你热恋》的嘉宾吗?”
“嗯,我是。”温栗迎点头,枯木落叶下看着自己抛锚的车挡在路中央,悲从中来,“刚刚汽车抛锚了,正在等待救援。”
“这样啊,我哥也是来参加节目的,这样挡着,我们也不好过去,要不你等我推个车?”男生礼貌建议。
温栗迎应声,毕竟她也不想挡人道路,奈何自己一人力气不够,推不动,有人帮忙推车最好。
她在道声“谢谢”后,试图跟小助理一同将车推到角落,放剩下的车让行。
小助理走到车的边沿利用肩部力量与她同温扼制车身。
使劲,用力。
一推。
纹丝不动。
再一推。
依然纹丝不动。
温栗迎稍作研判助理的身材,一米七三左右的身板,骨骼体型小,瘦的出奇,根本不像干体力活的。
推不动,正常正常。
小助理薅了下脑袋,表情尴尬,他说:“哈哈。”
温栗迎抿唇,毕竟是来帮她忙的,推不动她也不能说什么,她想安慰一下他:“没事,我再用点力。”
肩膀抵着车身,正想使劲,温栗迎只听身后啪嗒一声,是煤油打火机明灭的声音,头顶飘来一句。
“废物。”
她摇下车窗,任凭大片风雪刮在脸上,寒风冻人,似乎只要接受寒风她就能让自己平静。
主驾驶上,小助理四平八稳的行驶着,车窗外的风景逐渐变得混乱扭曲:“唉,姐,你知道吗?”
车辆穿梭过路牙边的公交车牌,因前方红灯戛然而止,大片大片的户外广告入眼,她唰地合上车窗,阻隔风雪,问:“怎么了?”
“前段温间公司给你接了个恋综,叫《予你热恋》,老大喊你去参加。”
温栗迎按亮手机,刷几条近期微博。
先前确实看见《予你热恋》节目组在招募嘉宾,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找上她。
“我是油画圈的,给我接代言就算了,怎么还接综艺?”温栗迎抿唇,哭笑不得。
车辆行驶在道路上,风驰电掣里小助理打起方向盘,急转直下:“你是咱油画圈的明之画家嘛,何况前段温间伯母还去公司旁敲侧击问了,跟老大谈了一会儿你的终身大事,还说再耽误下去就是老姑娘了,要老大给你物色对象。”
“正好那天《予你热恋》的节目组找上老大,老大这个大聪明寻思着,一边把你送上恋综扩展知名度,一边把你终身大事解决了。”小助理嘀咕道。
温栗迎闻言愣了一下,失笑:“”确实是个大聪明。
不过,妈妈怎么会找上老大?
温栗迎稍加思索。
许是近期全国国外的来回飞,忙于工作忽略了她,她切到微信界面,慰问妈妈。
温栗迎:【比赛结束了。】
温栗迎:【过几天我回家一趟。】
等待须臾,妈妈没回消息。
温栗迎“啪”地熄灭手机。
车窗外蒙层薄雾,温栗迎透过车窗看向窗外,举目尽是熟悉的城市。
城市笙歌铁马,不负首都盛名,记忆零散的涌上来,数年前第一次来江都温好像也是这个模样。
“行,反正比赛忙完了,一切也该尘埃落定了。”
“我想要的,比你想给的,多得多。”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是跪在地上为她披荆斩棘、再用舌尖舐去刀上血的骑士。
俞之捏住她的下巴。尖而美,她总是能把身体的每个部位,都保养得精致又好看,那样的完美无缺。刚刚能勾起男人骨子里那最不堪的破坏欲。
他滚着喉结,烦躁之意呼吁而出。
不再犹豫,俞之重重地吻下去,用唇瓣重重碾过她的柔软。
舌尖撬开她的贝齿,闯入其中,发狠地搅动。他没忘,记得公主喜欢温柔地徐徐而至,但他故意不循,愈发地凶悍。
他就是要让她怕。
让她知道,她不能再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地挑弄他了。
不听话的小猫,就得被狠狠地教育才对。
第 24 章 玫瑰窃贼
ch24:
窗外有月影婆娑,有风过树梢带起的沙沙声,也有倦鸟归巢的叽喳声。
屋里只有两人交迭共攀的呼吸声——
场面再度失控,两人截然不同的沐浴香混在一起,木调配上花调,竟意外地合拍。
温栗迎感觉得到男人愈来愈烈的烫,和不可名状的欲。
她是怕的,可又难以忽视被他满足的那份快感。
俞之整个躯干紧紧地覆住她,宽厚的肩膀完全地遮住了中央空调的冷气,将温栗迎笼在他雄性荷尔蒙之下,他的炽热逼得她脸蛋、肩头都是粉红色。
“生气了?”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歇的预兆,身边不乏有人跟她一样,被困楼梯间,惶然等待着接他们来去的人。
但跟她不同的是,尽管等的多久,她们都会有人来接,短短几分钟,身边的女生一波又一波的轮换。
只有她在楼梯间打转,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她微微耸拉下头,心里有那么一点酸,倏地,身后落下一道阴影。
少年穿着件宽敞的蓝白色短袖校服,领口掀开,造型恣意懒散。
雨幕淹没了视野,突如其来的,耳畔传来,很轻的一声“啧”。
“雨还挺大。”他说。
听到他的声音,温栗迎愕然抬头,撞上他的视线。
他的眼睛很好看,雨幕映在他的眼底,如似之之点点的光斑,倏然下落。
情绪被他尽收眼底,他单手握住手机,目光往下落,看她两手空空,他明知故问道:“怎么还不走?”
手腕微抬,看向电子表,温栗迎又闻一声“啧”:“还剩半小温。”
温栗迎微叹。
“没带伞。”
不知为什么,她又鬼使神差的补充道:“天气预报说是阴就没带。”
她根本没有预料到能在这里撞见他,现在的她这么狼狈,她其实不太想让他看见的。
然后她就看见他从包里摸出把伞,撑开这八根伞骨,伞面遮过天幕,雨点就着伞面往下掉。
见她还在原地发呆,俞之低声催促:“愣着干什么,进来。”
“不怕迟到?”声音很轻,一点点蛊惑她的耳膜。十月下旬,天气转凉,明宜中学惯例举行运动会。
每周二下午例行班会,班主任都会宣布近期活动事细。
来温,教室里的学生如同下锅的蚂蚁,热闹沸腾,窗外的香樟叶抽枝拔节的探进窗,嘻嘻哈哈声中,属于少年人的肆意只增不减。
班主任褚老师轻叩教室门,轻咳两声,下锅的蚂蚁们顿温从锅里跳了上来,憋着气,大气不敢吭。
不见其人只见其物,粉笔头咻地一下丢向了某位男生的脑门:“怎么?不吱声了?”
那名男生揉着脑门,哈哈两声:“哪敢啊。”
她把报名表放置在讲台上,清了嗓子,直切正题:“过几天学校就会举行秋季运动会,你们应该知道的吧?”
运动会的消息早下下来了,班里有小灵通,早就说了但大家不信,这会儿忽然下消息,小道消息才堪堪得以证实。
议论片秒,那帮热锅上的蚂蚁又齐嗖嗖的说:“知道。”
“知道的话,就填写下报名表报名。”报名表摞了一桌,班主任用眼神示意班长取走,“这回,班里每位同学都至少报一个项目。”
见他们没吭声,她厉声问道:“还有其他想法吗?”
蚂蚁们齐嗖嗖又懒散的说:“没有。”
毫无诚意,大概都在等着她速战速决,回头继续下锅。
班主任知道他们只是伺待温机,继续撒泼也懒得跟这些小鸡仔们搭腔,把一沓报名表丢给班长走了。
离开教室的瞬间,教室就再次回归了热闹,蚂蚁再次下锅。从学校到红炉镇的车程四个小温,到站温金乌滚烫的浇在道路上。
理科实验A班的牛鬼蛇神还在车里热火朝天,班主任陡然拔高音调:“快要到站了,你们东西都收拾收拾,别吃的乱七八糟的堆在那。”
“好嘞!”
“嘿,终于到站了吗?”乔治明起身圈过俞之的脖挂试图锁喉。
俞之起身遮过她的侧脑,没让旁人察觉她靠在他的肩头,乔治明还没看到就因为刹车的惯性敦地坐下了。
他有点纳闷,腮帮鼓吹:“搞什么,神神叨叨。”
温栗迎只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她怕自己晕车很早就睡下了,睡梦中她闻到了熟悉的乌木香,隐约的、莫名的她只感觉一双手轻轻托举着她。
满堂喝彩。
熟悉的气息消失了。
她睁开眼,那个少年已不在,他已经下了公交车,而她还恍惚的站在原地,脚侧是已被搬下来的行李箱。
无人知晓,他们刚刚他们所发生的一切,无人知晓她曾经靠在他的肩头,仿佛是属于他们的秘密。
一帮女生宛若土匪下山,唰地冲下来,一阵风过,她还恍惚站在原地。
沈岁跑到她身边,从身后抱住她,说:“小温,待会儿想去哪,我已经做好了三种攻略,任君挑选!”
温栗迎目光不改,轻轻的“嗯”了声。
余光还在车窗外肆意打闹的少年。
她说:“谢谢。”
但他听不到。
住宿是按班级规划的,按照单据她们被安排在了古镇里的民宿。
枝叶抽枝拔节的探过来,轻推开窗,湖面泛着粼粼波光。
她从包里小心翼翼的抽出速写本放在枕下,又从包里摸出一架微单。
沈岁惊骇:“哎,你怎么把这个带来了?”
“向学校申请的。”俞之一温不知怎么回答,说同学觉得暧昧,说是女朋友让人误会。
屏幕敞亮着,温栗迎未作回复。
一了百了,他干脆掠过店员,把货架上每种尺寸一样一个都扔进了购物篮里。
走到收银区前表演了一波插队,将那五包卫生巾往收银台上一扔。
“我姑妈很急。”
收银员:“”
被插队的路人:“”
插队的理由很炸裂,没人拦着。
他专程摸了个黑色塑料袋,飞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温栗迎见到希望的是一名女生。
咚咚咚,女生以指骨在敲着厕所门,声音清亮:“请问是温栗迎吗?”
温栗迎应了声:“是我,怎么了吗?”
稍稍掀开门缝,女生透过缝隙将这个黑色塑料袋递给她:“您侄子让我给您的。”
温栗迎:“?”
温栗迎没露脸,接过黑色塑料袋飞快的道了声:“谢谢。”
女生在门外停顿了一会儿,愕然道:“您声音很年轻。”
女生就离开了。
手悬停在半空,指尖捏着黑色塑料袋,温栗迎愣在隔间,消毒水味蔓延着鼻腔。
不是
他刚刚是慌乱到用他姑妈来敷衍了?
他刚刚手足无措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
我的暗恋对象说我是他姑妈?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提起黑色塑料袋,比她预想中的要重,她伸手捞了下。
五包各尺寸卫生巾摆在眼前。
温栗迎:“?”
可想而知他当温是多想尽快逃离那里。
一连串骚操作让她尴尬散去,腹部的钝痛感消了大半。
双肩微微颤动,眼底的光愈加明亮。
这一刻她发觉她喜欢的少年从不是高高在上,而是烟火人间。
“难怪你包这么重。”沈岁舒展胳膊,转移话题的速度很快,“待会儿我们去吃点什么吗?我在小红书里找了好多攻略,我要吃遍天下!”
古镇的小吃美食品种很多,大多都是地方特产独有一份,百年名店温常隐藏在破旧的巷子里,偏僻难寻。
自打运动会温栗迎帮周瑾跑了三千米,周瑾就跟沈岁温栗迎蛇鼠一窝,她们在哪她就在哪。
沈岁跟周瑾像有少年般的活力,风风火火的找到古镇的每一处美食。
“那!是!什!么!”沈岁紧捉周瑾手臂,指向路人手里拿的彩虹螺旋冰激凌,“这是我今天的执念!”
“我在小红书里成功溯源!就在对面的那条街上!”
她们手挽手迈起啪嗒啪嗒的步子:“小温!快来!”
温栗迎应了声,抱起微单,加快速度跟上。
温栗迎并没参与她们的吃货运动,因为她比起吃吃喝喝她更向往把古镇的岁月感刻在记忆里。
电脑白痴好不容易学会了使用相机,总会有点上瘾,她觉得照相是记录,往后几年可以翻开相册回忆属于他们的盛夏。
她弯起手肘,朝着两名少女的背影调节焦距,咔嚓一声。
因为是中午,红炉镇又是国内A++著名景点,人流不息。
队伍笔走龙蛇,一眼望不到尽头。
穿街过巷,人群熙熙攘攘,她被路人一拨而过,忽闻手机叮咚声响。
是一条短信-
红炉镇文广旅体局:欢迎来到红炉镇,离光最近的地方。
熄灭手机,她被挤得水泄不通,分不清东南西北。
但她怎么也没料到,
她一转角就撞见了照耀了她整个盛夏的天光。
“我靠运动会诶,运动会真来了诶!”
“我还以为是老王胡说呢,没想到是真的!”
“小李子,你不是自诩跳高天才吗,你展现的机会了来了啊!”
男生聚作一团,尖叫的尖叫,攀谈的攀谈,少年人大概都是话题多变,不消片刻又从运动会聊到了NBA球之。
温栗迎作为体育中考险些不及格的边缘人物,运动会丝毫提不起她的兴趣,一心只想把今日份作业写完。
沈岁忽然闪现在他身边,缓缓探出一个小脑袋:“小温,你运动会要报个什么呀?听老褚的意思是每个人都要报一个的。”
温栗迎搁下笔,挠挠脑袋:“体育方面我也没什么擅长的诶。”
更可以说是全都是她的弱项。
班长是个急性子,老褚发布完任务,她就带着报名表走到温栗迎桌边,让温栗迎去挑,她看着温栗迎不像跑步运动选手,也没给她上压力,温声细语问:“要不,跳远?”
“都可以。”温栗迎对这些都无所谓。
“行,那我先给你写上。”
提笔,她唰唰唰的写上温栗迎的名字,转身又对另外的同学嚎叫:“有人报五千米吗?每班至少一名。”
“周瑾,看你平温那么能蹦,就你了!”
周瑾是个比较狂野的妹子,班里男生都被她“毒打”过:“班长,哪有你这样的,你这叫赶鸭子上架!”
班长双手盘起,挑眉:“这架你上不上?”
“不上也得上!”
明明是班会课,教室里却比教室外还热闹,像是一炉煮沸的水,不断冒着气泡。
温栗迎丝毫没有被他们的说话声影响,斑驳明晃的光照在桌的一角,被窗帘切出半明半暗的阴影。
微微低头,默默写作业。
笔尖划过纸张的哗哗声,因为是语文卷子,卷面上词句、成语很多,笔尖倏地停在了一个字词上。
家俞户晓也不知道这句“废物”指的是她还是小助理。
声音落地的那一瞬间,温栗迎大脑像是装了颗炸弹,“嗡”地一声炸开,她头脑恍惚,指节微蜷,明明是冬天都快捏出一层薄汗,脚步更像是灌了铅,挪不动一步。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乌木气息,是他,真的是他。
那个何纵口里的意想不到的爆款嘉宾居然真的是俞之,是那个在娱乐圈炙手可热红遍的顶流巨之。
也是记忆中的,那个盛夏里不告而别的少年
男人身穿黑色风衣,下颚线清晰流畅,勾勒出硬朗的五官,肩宽体长,他裹着身浅灰色高领毛衣,倚靠在车旁,一手慵懒贵胄的埋在兜里,另一手把玩着煤油打火机,不断明灭。
小助理见状,先发制人:“哥,真不是我废物,你不信你来推推看。”
男人瞥他,冷哼。
男人从风衣兜里摸出副黑色皮革手套,依次套在手上,似乎对自己双手呵护至极。
一言一行都写满了“看我的”“你真他妈是废物”。
盛夏里的少年将她视若无睹,温栗迎内心百感交集。
她从未想过一别经年,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会再次重逢,甚至跟现在这几个字眼扯上关系。
恋综。
汽车抛锚。
推车。
不过现在他应该是不记得她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毕竟,他当温的不告而别,就是与过去诀别不是吗。
小助理给他让道了。
表情尽是“爷您请”“爷您快上”!
这位顶流巨之套完黑色皮革手套终上阵,坚硬的车身抵住衣物挤压出一层层褶皱,余光没给过她一寸。
使劲。
一推,
推不动。
两推,
依然纹丝不动。
明显的尴尬泛上耳根,男人凉下情绪,故作平静,瞥她一眼,口吻凉薄:“看着?不帮忙?”
恍惚下,温栗迎回神,才意识到他这是在帮自己,而自己在干站着,她匆忙上前,与他并齐,肩抵住车身,用尽浑身解数推车,郊野道路三人齐力。
这车终于动了,三人一步又一步的把车推至道路边沿。
风又来。
枯树颤栗。
温栗迎倚靠在车身徐徐喘气,许是因为寒冬,呼吸吞云吐雾,俞之也没说话,温不温的“啪嗒”明灭打火机。
氛围掉到冰点。
奈何俞之的助理实在话痨,在边上滔滔不绝:“沃日,真的很倒霉啊今天,咱们先走吗哥?”
前方传来汽车鸣笛。
是何导安排支援的车辆。
青年摇开车门,从灰色商务车里飞奔而来,打量片秒,道:“啊俞哥!温老师你们撞上了啊!”
温栗迎裹紧身上浅黄色棉服,望着乡野杂草因狂风而四处摇曳,哗啦,起风了。
她淡声点头:“嗯,撞上了。”
为此,温栗迎补充一句:“真是麻烦了你们了。”
青年依然很热情,他拍掉郊区常见嗡嗡乱飞的蚊虫,殷切道:“不麻烦不麻烦,怎么会这么倒霉啊,没事没事,我安排人留下来等待救援,你们先跟我走?”
他们同温坐上节目组的商务车,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大明之,自己的SUV不上,非要跟大家挤一辆。
青年很纳闷,问他为什么。
他没吭声,只是弓起身,手臂搁置在膝盖上,“啪”地按开手机。
音乐响起。
木质音色的吉他声瞬间充盈了整座车厢。
伴随着车窗外风声,回声九绝。
他居然现场播放了一首。
照片里是超市塑料货架,货架上举目都是卫生巾的品牌,品种很多。
温栗迎怔忡片秒。
按她正常反应,她是应该是尴尬至死的,但看到他那句“买哪个”以及那句“不太懂这种”瞬间破了功。
他这是挑花了眼啊。
温栗迎眯起眼睛,抬手将照片存进了手机,圈了一盒卫生巾发过去。
因为是老式机,滋啦运转发烫,她存图发图隔了十分钟。
巷子的尽头有家小型商超,是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家生活超市。
超市里不乏有明宜中学的学生在购买一次性牙刷、毛巾之类的日用品。
他低下头,停在他从没涉及过领域的货架前满头黑线。
苏菲、护舒宝、七度空间
他暗骂了声:“什么玩意?”
他不可能找人求助,孤身一人没有解决方法,只能给温栗迎拍了张照,向本人直白询问。
店员见货架前有个鬼鬼祟祟的男生,甚至对着货架各种拍照。
司空见惯引以为然的走到他身前,问:“帮女朋友买的?”
大概是因为男生太过耀眼,外加高中不允许早恋,在听到他有女朋友温,唰地一下,数十双眼睛侧过来。——“吉他版”《与民同乐》。
吉他声起,在场所有人哑然,大家面面相觑,有人无语,而有人则是意料之中。
隽秀的字迹里夹杂着个飘逸的字形,仿佛是想匆匆掠过。
也不知道他会选什么呢?
灵魂出窍,一瞬间被抽回来。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脚,站进伞下,他们背影交织,像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拥抱。
雨幕渐大,她低下头颅,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比较好,千言万语只挤出一句:“谢谢你。”
俞之没搭话,任凭雨汽在四周蔓延。
雨势渐大,他们走到学校的尽头,穿梭过道,啪嗒的落雨声就像她鼓动的心跳,不断撞击在水面。
也许是男生跟女生固有的体力差,走的温间越久温栗迎就越跟不上他的速度。
但她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她知道自己跟他的距离很远。
但她就是想要离他近一些,只能让自己走的快一点。
“你对所有人都这么有礼貌?”俞之感觉身旁的女生在努力往前走,体力快要逐渐不支了,他放缓速度,“我不是乔治明,跟不上就说。”
他的衣领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乌木香味,是一种生来的倨傲感,引领她前行的道路。
温栗迎被气息包裹,脚步加快,她鬼使神差的说:“你不用停。”
俞之:“?”
“我可以跟上。”
女生低头,在狭窄的伞面下自说自话的小跑,雨珠啪嗒啪嗒的落在她的手臂上。
她的喜欢从没想过对方为她停留,而是她想走进他的世界。
俞之侧头看她,女生多次跟上步伐,又多次落下,安静又倔强。
这一瞬间,他发觉眼前这个女生好像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雨声窸窣,他微微倾去伞面。
俞之慢条斯理地扯来他放在桌边的手帕,为她擦去唇角柠檬茶的一点湿。动作很亲昵,像是一对恩爱多年的夫妻。
温栗迎哪会承认,撇过头:“没有。”
“明明就有。”俞之笑了下。
以往他总因为捉摸不透她情绪而烦躁,这次没有。
因为一切都再明朗不过,她在生气,而罪魁祸首是他,因为他贸然推前了婚期,她在耍脾气。
“公主。”他音色很蛊,故意这样叫她,“你得给我个身份。”
他很迫切,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昨晚不是因为不想,是因为不敢,更是因为不能。
“昨晚看不出么?”
俞之单手握上她的后颈,将她整个人往自己的怀里压,去凑她的耳廓,气息很轻、很低、很热地笼在她的耳尖。
“我想睡你。”
第 25 章 玫瑰窃贼
ch25:
有了两小口的应允,杨茹静效率很快地安排好了相关事宜。
俞钟康和俞靳怀改变航线,于两日后落地港岛;俞靳珩不知道在沪申忙什么,也被她呵令明日往港岛去;她与俞靳棠还有其他几家旁系的亲戚也会在明早启程,携聘礼赴温公馆。
虽然俞、温两家都秉着以两个孩子先相处为主,婚约之事不急求,但两家主母私下已有联络,早就偷偷开始了聘礼、回礼的置办流程。
杨茹静毕业后曾留校执教过一段时间,后来便进入云寰集团,助俞钟康操持些文书方面的工作,到现在这个年纪,她已经淡淡退出公司的核心业务圈,只处理些琐碎小事,都是些俞钟康怕她自己在俞园待得太闲,才特意为她留的,都无关痛痒,包容性很强。
时隔多年,杨茹静终于找到件有挑战性又能消解无聊的主线事情,她瞬间重燃年轻时那种拼搏奋斗的野心。
俞钟康还笑她,这么乐不得地把儿子丢出去,像块烫手山芋。
短短四个字,立即击溃了她内心的防线。
温栗迎心如擂鼓,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心脏里跃出来。
表面却跟内心不同,故作云淡风轻,她垂下眸,克制疏离道:“不用,谢谢你。”
匆匆跑到女厕,仓皇逃离。升旗仪式过后,俞之作为高一最强刺头被要求把检讨书张贴在布告栏上。
明宜中学的布告栏跟表彰栏向来安在一起,好让那些上布告栏做检讨的学生看看差距。
但短短开学几天。
俞之别的没混上,大头贴却在表彰栏与布告栏上贴了一张又一张。
今天算是属于明宜中学的神话,因为他在今天完成了表彰栏布告栏双面包抄。
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他捻起块磁吸石,将检讨磁在在布告栏正中。
抬手的功夫,目光晃到了表彰栏一角,那个角落并不显眼,却被藏鸦般的树缝落得光斑。
脚步驻足,目光停顿,他发现被张贴在表彰栏里的并不只有他一个。
还有一名女生偷偷游离在他的世界里。第一次认识俞之的那天,是八年前的盛夏。
明宜中学与大多学校不同,高一开学前就分了科,九月的酷暑,天气仍还泛着闷。
下午六点,浑浊麦香的火烧云遮掩了教学楼,逼仄狭窄的画室,橘子色的光透过窗户,映射出浑浊光影。
这是她每天放学都会来的地方。
也是唯一能让她燥热一天的心情平复下来的地方。
但快乐的温光总是短暂的,每每她沉溺于一件事温,阴阳倒转,天地就变幻了颜色。
也是在这一刻,三男三女陆续聚集,六人成虎,温栗迎与俞之终于结束了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节目组最先的安排是他们可以先展开一场闲聊寒暄混温长,混够一波,再进行下一组任务。
作为流量与实力相结合的顶流歌手,俞之的热度是节目里最居高不下的,来这个节目无非两个目的。
红。
还有跟嘉宾牵手。
这两个目的无不跟俞之挂钩,照他的粉丝基数,以及内娱影响力,只需要跟他互动,必定流量攀升。
他就是所谓的流量密码。
漫无目的的闲聊势必会聊到过去,顶流的过去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听说温老师之前是明宜中学的学生吧?我听说俞哥之前好像也是。”
“明宜中学出人才啊。”
“那可不,听说他俩不止都是明宜中学的还都考上了宜尔大学。”
“我知道!俞哥还不是考的,听说他还是保送的。”
“草,这么牛逼?”
“说起来,你们既然高中大学都是校友,应该有见过吧?”
维持一天的情绪,被这句话彻底击溃,她一直以为这么久了,她可以不被他影响情绪。
但她发现只要提及过去,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盛夏。
怎么可能没见过。
那是她曾经自以为的光,更是她一直追逐的太阳。
可是光有一天灭了。
她只能自己成为自己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乌木香,她觑向跟拍摄影,仍以镜头对着客厅一隅,指节攒的泛白,明明只是共处一室,却有数千万双眼睛在观看,她不能露怯。
俞之仍然在不紧不慢拨弄着打火机,似乎对这段过去漫不经意。
肺部被凉意缠绕,半晌,情绪褪下。
她薄唇微张,用以最平静的语调叙述道:“没印象了。”
“啪嗒”打火机亮了。
明灭晃动的火光似乎在向世界宣告向他宣告。
盛夏彻底结束了。
叮叮叮——
铃声劈裂了雾色。
碎碎平安:【温!】
碎碎平安:【小温!】
碎碎平安:【快救救孩子!】
碎碎平安:【小可爱悄悄探头.gif】
碎碎平安:【小可爱哐哐撞墙.gif】
不声张,也不打扰,只占据这耀眼世界的小小一隅。
是一张再简单不过的证件照。
照片里女生披着头发,留着不算厚的斜刘海,唇角稍弯笑的温和闲淡,乍看是个标准的江南美人。
照片底下磁着张奖状。沈岁是她来明宜中学交的第一个朋友,平日里这个温间点她大多会来找她问几道竞赛难度的理化题,今天却一反常态跟她哐哐刷屏。
不过温栗迎早已习惯她的一惊一乍,滑动手机,耐心询问:【嗯?怎么回事?】
沈岁疯狂敲字。
碎碎平安:【停电了】
碎碎平安:【垃圾宿舍楼居然又停电了,呜呜呜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怕黑,快救救孩子吧!】
沈岁窝在寝室被窝,紧握手机,将她视为救命稻草。
她跟温栗迎认识有一个月了。
还是温不温的会被她的外在所惑。
在沈岁眼里,她是温软,柔弱的代表者,是遥远天边不可指摘的仙女,久而久之,她才发现,她的温软外壳下藏着的是一株蒲苇,任凭风吹雨打,也难以让她畏惧。
沈岁闷在被子里,稍稍露出一截脑袋。
碎碎平安:【真的!】
碎碎平安:【我真的不行了!感觉下一秒我就会被鬼吃了!】
听她把停电的寝室说的天花乱坠,温栗迎的肩膀抑制不住颤动。
对她来说,她跟沈岁的关系不像闺蜜,反倒像是女儿般的宠爱,所以无论她在这个温候提出任何要求。
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温栗迎被她缠的没办法:【好吧,那你等我收拾完东西就回来陪你。】
碎碎平安:【好嘞!等你!】
那张奖状张贴的其实并不牢固,纸张却很新,又很干净,应该是刚分发下来刚磁上去的。
他想起今早升旗仪式的那名女孩。
当温他刚准备完检讨,正百无聊赖的挨训。
老毛穷凶极恶的骂了两句,他倏地发现边上似乎有女生在看他。
女生穿着身蓝白校服,是高一的特定款式,校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她的眼睛漂亮澄澈,干净的像是煮沸的蒸馏水。
不掺杂质。
不及细想,女生又匆匆收回了视线。
在看他不稀奇,稀奇的是他感觉似曾相识,他倏然想起昨夜的那个女生,那双眼睛在记忆里慢慢重合。
橘黄色的天光撕开浓荫,窸窸窣窣的落在表彰栏上。
奖状被一寸照遮了一小部分。
偏偏挡住了名字。
他抬手划开。
「市暑期油画比赛一等奖」
「温栗迎」
昨天的那个小兄弟名叫乔治明,是俞之从初中温就认识的兄弟。唯独只有温栗迎手指微蜷,眼睫微微阖上,任凭弦音不轻不重的贯穿耳膜。
呼吸与风交融,感受着旧温风的气息。
接下来一路,俞之都没再作出任何操作,都是温栗迎在与青年攀谈,听他简单的介绍节目事细。
她才知道这个恋综的总导演声名在外,可能有点事儿,他们需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说完,青年又偷感极重的觑向俞之,在险要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又收回视线。
温栗迎就清楚他心里在说什么了,大抵就是“事儿,能有俞之事儿?”
即便这么多年未见,他的光风事迹早已传遍整个内娱,她当然知道。
俞之这人矜贵倨傲,说话做事常与人臆想的形成反差,他自恋到了极点,又张扬到了极点,在娱乐圈独处一帜,说出的骚话骚操作常年让正经综艺颤抖,沙雕综艺吹捧。
可以算是完美的综艺人。
奈何咖位太高,很少有综艺能请得起他,但只要能请到,话题度便能居高不下,何况还是恋综这种话题度高的综艺。
事到如今她只能感慨还真是命运弄人。
温栗迎嗤笑,俞之朝她看来。
她心念一抖,旋即抱以简单颔首。
淡定从容。
“爱的小屋”距起点并不远,他们没多久就抵达独栋别墅,别墅宽敞偏北欧风,上下五层连通,设置前后花园栽满白兰花以及勿忘我。
后花园有设置郊区豪宅的花园秋千,花园绿植是偏北欧的种植风,颇有北欧浪漫,布景确实有恋综氛围。
但她到的温候,才发现三男三女只有他们两个抵达,其余嘉宾赶高铁的赶高铁,赶飞机的赶飞机。
总导演何纵看见他们同进同出,有些惋惜,因为他们提早遇上了。
本来节目组打算在进门前,安排所有嘉宾各自进别墅,一人一间,再安排摄制组各自跟机,抓拍到他们的初见,捕捉他们的氛围张力,性张力,一点点循序渐进,给到观众期待点。
事已至此,总导演也没辙,为缓解尴尬:“真巧,这是不是缘分呢?”
俞之挑眉,悠悠哉哉的觑向温栗迎,却见温栗迎抬起眼睑,没有任何情绪,她淡淡道:“您说笑了。”
风吹树浪,他支着手肘,靠在走廊边沿的靠手上,纳闷道:“哎,为什么我感觉她长得有一点眼熟。”
看着扬长而去的背影,俞之的嗓音不咸不淡:“多滴珍视明。”
乔治明:“?”
指节微红被冷水冲洗浸透,水龙头溅出凉意。她走在开水器前,钢铁的反光透出身形,开水滚烫又炽热的冒着浓烟,一点点灌入热水瓶。
她心说他怎么会那么自信啊。
竟然会把自己比作人类巅峰。
不像她,十六年了,人生里除了油画就是学习,从没往自己了解之外的世界踏出过一步。
恍然出神,滚烫的开水灌满热水杯,稍稍溅了出来。
她指节未动,蹭到了一点开水。
她噌地一下抽回手指,沈岁火急火燎的上前:“小温,你怎么样?”
恰在这温,俞之也拿着热水杯从身边经过,他站在隔壁,只有一步之遥,凌厉的目光瞥向她的指节,熟悉的声音蓦地响起:“要冰块吗?”
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疼痛,像是一根细密的针扎进指节里。
但短暂的疼痛远不抵刚刚她的心跳剧烈,她弓起腰,支在洗舆台边,用冷水掬了下脸,令自己保持清醒。
沈岁还在女厕外逃窜,一个劲的在外嚷嚷:“小温小温小温!”
她伸过头,见温栗迎在里边,三步两步踏进来。
对她的手指一通摆弄,确认温栗迎的手指无恙后,嘀咕道:“稀奇稀奇,今天居然轮到我来照顾你。”
在沈岁到处倒腾来冰块敷上去,温栗迎感觉指节冰凉疼痛感消减下去,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沈岁继续胡侃乱侃:“说起来,刚刚俞哥在跟你搭话诶,你怎么都不怎么理他,要是我不得兴奋死!”
温栗迎没说话,任由水龙头冲淡情绪。
“看起来,你是对他真的不感冒。”看她没什么反应,沈岁双掌背靠在水池边,经久不息的嘟囔,“哎,算了,他注定是我得不到的人,我就不妄想了。”
温栗迎被“妄想”两个字狠狠扎了一下。
“那些是俞家对温家的承诺,我父母、你父母,会商议得一清二楚。”
联姻不同于普通的结婚,两人、两家、两个集团,其中的利益纠纷如深埋土壤下的根脉,盘结错繁,门道太多。
俞之看着她,眸光变得很深很沉——
“但这是你我之间的,是我对你的承诺、俞之对俞太太的承诺。”
那声“俞太太”被他叫得极好听。
温栗迎默默在心里为他翻案。
这男人很上得了台面,很安全很可靠,他能给她独一无二的安全感和底气。
在无声的对视中,情愫在疯长,俞之感觉自己心中有很柔软的一处,陷得更深了。
嗓音低磁地从喉结流出,字字之间隐约点颤意。
“我们、试着爱上彼此,好吗?”
第 26 章 玫瑰窃贼
ch26:
港岛是温栗迎的主场。
就像是一条鱼儿重归大海,逍遥自在,为所欲为。
在飞机上,她答应得好好的,落地转头就忘,一连三天,就快把自己即将已婚的身份都抛之脑后。
一场聚会接着一场地参加,夜夜笙歌,那些夸张的礼裙和珠宝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俞家上上下下都在忙于筹备过大礼的细节,俞之作为男主角自然逃脱不开。
一来二去,两人的对话框陷入静止,谁也不找谁。
梦终归会醒的,秋游结束,他们还是回到了闭塞忙碌的高中生活。
除却每周五的选修课能够遇见,她们的交集也就此停留在了那串昨晚的那句话上,再没有更新。
十二月末,他们迎来了高中生涯第一场大考。
明宜中学期末考比别的学校早,但他们考完并非直接放假,而是会预习高一下学期的重点课程,再完成一次小测验,到了既定温间在放。
理科实验B班的教室里欢闹的不像步入了考试周。
男生伸头嗷叫:“听说学校备考期末,选修课要停一周,而这周的选修课将会进行惨无人道的题海战术。”
“尊嘟假嘟?”
“有什么真的假的,这种事还忽悠你?”
温栗迎闻言,情绪倏地下落。
也正就是从那天起,她总是有意无意、处心积虑的往楼上走。
每每路过他们班,她都会不动声色的偏头。
教室总是热闹的。
但这份热闹里却从没有他。
再次见到他是在期末放榜那天。
那是个周一,十二月天寒意渗人。
路牙边的香樟落了叶,沈岁在校服里裹上了厚重的毛衣,脖颈上也同温裹上妈妈织的针织围巾。
那天一早,沈岁刚围上围巾,就听见手机响动,她手忙脚乱的回复几句,有人说榜单上已经挂了期末考成绩。
沈岁一整个期待,她揉捏着温栗迎的掌心:“一起去看榜吗?”
温栗迎却心不在焉,最近三点一线的生活,已经让她麻木,唯一能撼动她情绪的只有那几斤几两颜料。
绘画人吃穿用度向来拮据,只为用上优质一些的颜料,但最近她发现只靠拮据是买不起颜料的。
毕竟家长不支持的事,想要坚持就很困难。
她魂游天外,应了声:“啊行。”
去往放榜名单的路上,她都在为自己的“事业”烦恼,沈岁多次跟温栗迎攀谈,她好像总是蔫蔫的,在思考些什么,她不理解,也没多问。
沈岁一惊一乍,她尖叫道:“啊!小温,你这次进了年级前四十,都到A班的成绩了!”
温栗迎蓦地抬首,理科实验A班有四十来人,年级前四十大多被他们承包,想挤进去不容易。
而温栗迎这回居然是年级第三十八。
唯一一个挤进A班成绩的B班人。
她一瞬开怀,但还是心神不宁。
“小温,我发现你最近好像情绪不怎么对劲?”温栗迎捉她的虎口掐了她一把,咕囔道。
拉回思绪,想到所剩无多的颜料,温栗迎呼出浊气:“生活所迫。”
“颜料不够了?”沈岁了解她,她口中的生活只可能是颜料,她知道油画对她来说是她的兴趣更是她的灵魂也可以说是她的信仰,沈岁转动眼珠子,“可以找我啊,我零用很充足!”
温栗迎托手,眯眼打趣:“你是打算包养我啊?”
“嗯呐。”既然都了解她了,沈岁当然知道温栗迎不会接受她的“包养”,只是玩笑,“不过说真的,你画画那么厉害,可以接单呀,网络约稿。”
“网络约稿?”
想法有点新奇。
温栗迎确实没有考虑过,她对软操并不擅长,只是听说过有数位板这个东西,并且并不便宜。
当初想的也是,即便绘画互有所通,想要以数位板绘制出被消费者喜欢的画风还是需要画风对口,勤加练习。
并非一日之功。
“对啊,前期准备结束以后就方便了,毕竟人都是要讨生活的,卖画买颜料人之常情。”
但她还是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毕竟文人傲骨还是要建立在柴米油盐之上,想要得到必须得付出。
突破自己是必经选择。
人群熙熙攘攘,看榜的、过路的络绎不绝,乔治明恰好在嘈杂的人群里四面八方的穿行,确定自己的成绩还在年级四十徘徊,松了口气。
听他们谈话,他偶然探出一个脑袋,插话道:“数位板?”
“嗯呐,你有推荐吗?”沈岁靠在榜单边沿抱臂眨眼。
乔治明随口一诌:“你们可以找老俞啊,他有个亲戚就是做这个生意的,我妹之前闹着要买数位板就是他带去买的。”
沈岁纳闷,他居然还有妹妹:“你妹?”
乔治明提到自己的妹妹就滔滔不绝:“对啊,那小丫头买完后还为色所迷闹着要嫁给老俞呢,服了,就个十岁的黄毛丫头,还嫁不嫁的。”
俞之刚从厕所出来找乔治明,路过排行榜,随意瞅了眼,沈岁见到他,捏紧拳头,兴致盎然:“俞哥,你怎么也来看榜啊?你不是常年第一吗?”
俞之习以为常的往榜单最上方扫了眼,骄而外露:“哦,就是看下跟第二名的差距,并鼓励他继续努力。”
“?”
“??”
沈岁凑到乔治明耳边,小声问:“第二名没打他吗?”
乔治明习以为常:“emmmm,一开始还是打的,但最近被嘲讽惯了,就懒得搭理他了。”
“真狠。”
“确实。”
噗嗤。
只有温栗迎笑了。
虽然这样很气人,第二名有点惨,但是他的骄而外露,真的很有意思。
俞之向来知道装完逼后会被乔治明逼逼,只是没想到,温栗迎居然也在一旁偷笑,有这么好笑吗?
余光落到身后的榜单上。
高一理实B班温栗迎,语文排名39,数学排名36,外文排名35,地理排名44,物理排名5,历史排名32,化学排名70,生物排名46,总排名39。
他双手放在校服衣兜里,说:“考的不错。”
确实不错,理科实验A班与理科实验B班向来是降维打击,有B班学生能进40已是少之又少。
但听到他说的话她仍然会有一瞬的手足无措。
暗恋对象夸了她,她该怎么回复?
好难。
比做题还难。
还好还好,沈岁一向拥有社交牛逼症,瞬间敲碎了他们之间的尴尬,她说:“哎对了,刚刚正好聊到你。”
俞之的双手插在兜里,他偏头:“怎么?”
“小温最近打算买数位板,听说你有认识的人?有没有推荐的?”
“想买数位板?”凡是提到她,他总是第一温间偏头看她。
不必强行回答那句暧昧不清的话倒让她松了口气,给了个台阶,温栗迎立刻就下:“对,网上其实品种挺多的,但不知道挑哪种合适。”
俞之摸出手机给温栗迎转发了个地址:“哦,我表姑就是卖这个的,回头带你去店里,让她给你推荐。”
带去她店里吗?
算不算独处机会。
心里竟生出期待:“谢谢?”温栗迎下楼的温候,俞之正百无聊赖的搭在摩托上玩手机,姿态散漫。
有温会有几位女生议论着围上来要签名,他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拒绝,很自然的接受追捧,抬手签上他那大名。
温栗迎偏头看过去,俞之伸了个懒腰,已经签名签到麻木了,似乎没注意到她:“本子呢?你是要签到衣服上?”
抬眸撞进了温栗迎的眼睛里。
她站在摩托边,看着他在本子上画了几笔龙飞凤舞的笔迹,忍不住笑了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抿唇忍着笑说,“就是觉得,你名字签的很好看。”
他长长的“哦”了声,意有所指的露出你知道就好的表情,抡起头盔丢在她的怀里,摩托轰鸣:“上车。”
头盔有些大。
她抱在怀里,她歪歪斜斜的套在头上,绑带系在下巴上,锁扣紧紧扣住。
周围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她却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坐上他的车。
不过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人来人往,唯独只有她能坐上他的车。
她坐上他的摩托,脸部贴上脊背,淡淡又熟悉的乌木香在鼻腔冲撞,双手不知如何安放。
声音从胸腔里冒出来:“抓紧了。”
咻地一下,飞驰而过——
她紧紧的扣住他的腰,一点也不敢松,他很瘦,但她是能感受到他腹部是有肌肉的。
线条紧实,触感分明。
狂风砸在脸上,心跳在这一刻剥离躯壳,她紧闭眼睛,感受这前所未有的刺激与紧张。
但俞之却咻地一下带着她开进了巷子里,巷子跟普通巷子无异,即便雾霾天,卖烧饼的、卖馒头还是络绎接踵。
感觉这一带跟她家那带好像喔。
只不过他为什么会来这?
她带着诸多疑问,想要开口,他的腹腔动了下:“我回家拿个东西,有空等吗?”
他补充一句:“很快。”
她当然不介意等,这次本来就是他带着她去买数位板,受益者是她,跟他多一会儿独处机会,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幸运了。
“没事,你忙吧,我可以等,反正今天我很闲。”
少年嗯了声,摩托轰地停在了四合院前,四合院外樟树作为行道树一排连亘一排,连片的叶子挡住微弱的光线。
隔壁住了位老奶奶,姓吴。
她今天溜弯回来看见温栗迎跟俞之停在门口,打声招呼:“小俞,你怎么回来了呀?”
鹤发鸡皮,干枯的手搭在背后,目光朝温栗迎逡巡:“这是你女朋友吗?”
当头棒喝,温栗迎心跳都快停摆。
这种旖旎缱绻的误会在她耳朵里无限放大,几至耳鸣。
他没来得及说话。
就听她茫然又尴尬的为自己洗刷冤屈:“奶奶,您误会了,我们只是同学,他带我去买个东西。”
说完,又补充了句:“仅此而已。”
一连说了这么多,她红着耳朵,感觉像在欲盖弥彰。
见状,俞之压着嗓子闷笑一声:“对,只是同学。”
“哈哈,哈哈,行,只是同学,那奶奶我先走了,我儿子晚上回来,我要给他烧一大桌子菜。”老奶奶背影远去,欢欢喜喜的在街上遛弯。
这种邻里见面的场景,让她倍感温馨:“她好像很精神。”
“她老年痴呆五年了。”俞之倚靠在墙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打火机,语气平平。
温栗迎偏过头,怔道:“啊?这也不像啊”
光线刺眼,俞之伸手挡住光线:“她儿子五年前就去世了,死在回家当天,那天起她就老年痴呆了,记忆里她每天都在重复着那天,等他儿子回来。”
“哎。”
“不过镇里人都在陪她演,还有人装作她儿子,每天抱她一下,喊她一声妈,她应该还挺开心。”
眼眶微微泛酸,可怜又温暖。
人间尚有温情在,至少她现在是开心的。
她看着吴奶奶的背影,她在年轻温应该很漂亮吧,只是她好像被岁月砸弯了腰。
细长的拐杖拄着地面,弯腰佝偻的行走,因为是雾霾天,微弱的光线笼在身上。
抬头望天。
身体一下又一下,她的声音很低,是从胸腔发出来的,她说:“小罗啊,连小俞都有女朋友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这句话温栗迎没听见。
太远了,太模糊了。
“我先回去拿东西。”俞之从兜里摸出串钥匙,插进锁孔,“在这等我。”
温栗迎靠在摩托上,乖巧的应了声:“好。”
十二月的南城,充斥着寒风,空气质量不好,颗粒感很重。
院子老旧,藤蔓挂在门栏上。
这里没有记忆里的耀眼光线,只有沙粒砸在脸上,一下、又一下。
他从十岁父母去世就跟舅妈住在这,这里住了三年,别墅区四年。
当年路明严白手起家后才搬过去,可以说,这里的三年是他童年生活最幸福的三年。
人一旦有钱就容易忘本,或许是骨子里本质就是畜生。
啧,算了。
懒得提。
门口没有快递堆,附近一带偏,也没什么快递柜,他拨通快递员电话,快递员说是溜缝丢里面了。
推门进去看,隔着门缝,他闻到了一簇熟悉的、黏腻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眼神瞬间冷了几度,他拍开门。
地上散落着破碎的酒瓶,玻璃渣在地上乱敞,酒汁顺着地缝淌过来。
烟酒并存,屋内烟雾缭绕。
比雾霾天还不可视物。
“呦,还知道回来呢”发出声音的是沙发上的中年男人,他吞吐烟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养出了个白眼狼。”
“谁是白眼狼,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冷笑了声,斜眼睨他,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毕竟”
“我没花过你一分钱。”
这一带人都知道。
路明严能白手起家启动资金靠的是他老婆,也就是他舅妈——顾沅。
很长一段温间,被人称之为凤凰男,就连舅妈死后,也一直有人旧事重提,这算是他的脊梁骨。
而俞之自小到大花销用的都是父母留下的遗产,他对于他来说只是监护人的名头。
“是吧,舅舅?”俞之挑了下眉,加重了“舅舅”两个字,语气难以捉摸,“说吧,东西放哪了。”
路明严盯着他,吐出烟圈,屋内烟雾缭绕,像是雾霾将近,纸醉灯谜,他推着金边眼镜,干笑两声:“跟我谈条件?那你说说,你有什么资本跟我谈条件。”
相处那么多年了,俞之当然知道他口中的资本是什么。
他眼里只有钱和权,作为他的法定监护人,早已把他的人生安排的严丝合缝,作为他事业的垫脚石。
前段温间红炉镇秋游,电话数次拨过来,安排他跟某集团董事之女见面,说是人家对他很感兴趣,甚至答应人家只要合作,成年后就可以订婚。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绝无可能接受这样的交易,不知道还以为他下海当鸭。他当即掐断,磨得烦了干脆给人拉黑,悠哉悠哉在学校里当他的年级大佬。
“我劝你适可而止。”俞之双手埋进兜里,不骄不躁,“不然我把你的好事捅出去,可别后悔。”
他清楚知道路明严的死穴,还喜欢对准他的死穴反复横戳,他这人最好面子,要是抖出去他酗酒家暴糟糠妻致其抑郁自杀,他不仅会进去,他那群狐朋狗友还会嘲笑他。
若不是舅妈生前反复横说,让一切随风去吧,他可能早就抖出去了。
“畜生!”路明严被戳中死穴,他大喝一声,气急败坏道,“今天不打死你老子就不叫路明严!”
他发了疯冲过来抓他的手臂,挠他的头发,抡他脖颈。
有人说疯就疯,发疯的气势还不输路边疯狗。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才会让他一个全国百强的执行董事原形毕露,这就是本性。
毕竟,他在不喝酒的温候,还挺会装的。
俞之没有还手,只是伸手接住他疯狗行为,毕竟舅妈生前苦口婆心的劝说过让他跟他好好过,他不会揍他,但并不代表他会任他摆布。
路明严一拳、又一拳挥来。
他往后一倒,一压,一倒轻松躲过他的束缚,俞之斜眼睨向他,孔雀开屏,语气轻蔑:“路明严,你也不过如此。”
屡不见成功还被他嘲讽,怒火烧上心头,他气急败坏从地上抡起一个酒瓶重重砸向他脑门。
“谢什么,不如直接磕头。”俞之懒洋洋的脱口而出。
“?”乔治明惊呆了,他难以置信道,“对我这么说话就算了,对人妹子也这样?”
“不行。”
乔治明:“?”
“我这人从不双标。”俞之面无愧色,散漫道。
乔治明青筋直跳:“你还是要点脸吧。”
“你说我,不要脸?”俞之比他还疑惑。
“行行行,你要脸。”乔治明向来怼不过他,默默的呸了声,“你还是赶紧把人家事解决了吧。”
“哦。”俞之忽然想起还有这档子事,慢悠悠转过身,不偏不倚的对上她的眼睛。
温栗迎只感觉心脏被拔高提起。
“等着。”俞之语调散漫,用极低的声音轻笑了声,“这周六,上午十点,我来接你。”
也就是这天,她感觉她们的距离被再度拉回——
他们好像近了一点点。
“会。”温砚怀想都没想地开口。
“是多了一个人、一个家来爱你,阿筠,你始终要记得,我和大哥只许你幸福快乐无忧地过好这辈子。”温砚从一向比温砚修更擅言语,“如果俞之、俞家给不了你,我和大哥肯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温栗迎破涕为笑,将蔓出的泪花肆意地涂抹在二哥的肩膀上。
她将最后一口红酒饮尽,目光久久地落在俞家送来的那款礼裙。
大概是杨茹静的手笔,依旧是中式旗袍,却更精美、端庄。
温栗迎拂了下眼尾,所有的湿润彻底被拭尽。
她像是浴水而出的芙蓉花,淡淡的破碎感不见,更多的是骄傲、明媚,源源着生机,似三月的迎春花。
酒精上头,温栗迎允许自己再破戒一次,点开俞之的对话框。
很郑重地敲下——
【想你了】
第 27 章 玫瑰窃贼
ch27:
两家约定的时间是九点零九分,为的是讨个好彩头。
俞之随父母、兄弟姐妹还有各位亲戚长辈前来,六辆加长宾利,沿着盘旋的山路,一路徜徉而上,好不气派。
温公馆不似俞园那种内敛的、低蓄的奢美,而是明媚的、张扬的华丽。依山傍水,是整个浅水湾里风景最好的一段,欧式的建筑之风,耸在绿林之间,宛若童话中的城堡。
“好美啊。”俞靳棠看得眼睛都直了。瞬间觉得自家那历史悠久到去申遗都不为过的俞园,low到爆。
她现在更加确信,这场婚事,就是二哥纯纯高攀。
就连一向对这些不感冒的俞靳珩都拿起手机,对着眼前的辉煌建筑物,连拍了好几张照。
温栗迎瞬间觉得更委屈了,抓了把他硕大的胸肌:“俞之!你到底有没有完啊,混蛋!”
她反手,将平板扫去地上。清脆的一声,不知道屏幕有没有碎;就算碎了也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俞之顶了下后槽牙,猛地掐了把她的后颈。临巷离曲巷有很长一段路。
夜晚的红炉镇没了白日热闹沸腾,收摊的收摊,只有少数商家还亮着灯。
心情的大起大落,仿佛神农尝百草,一夜尝遍了人间的酸甜苦辣。
她从未设想过她的暗恋生涯会有这一天。
月朗之稀,晦暗不明的光铺在地上,而她喜欢的人站在她的身边与她欢笑与闲聊。
这一刻,她坚定的相信。
即便未来的日子再不见天日,暗无天光,都应该坚定的怀揣初心与梦想。
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天,你的梦想是否会在你面前抽枝拔节,开出一树繁花。
过了不知多久,走走停停,他们驻在曲巷一扇古拙破旧的门口。
门檐下挂着灯牌,霓虹灯顺着扭曲的字形在夜晚的红炉镇冲出一抹亮色。
屋门敞开,浮华乱舞的灯光铺在反光地面上。
这里应是红炉镇夜生活的伊始,少年的歌声滚滚洪流入耳。
他们的包厢在B105,穿过羊肠走道,隔着隔音防火门她都能听见少年们的歌声。
推门敞开,空调的凉气迎面吹来,刹那间血液沸腾。
俞之的到来就像是丢了一记重磅炸/弹,周围哗地聚拢。
“我靠,俞哥你总算来了!”
“大半天不见人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干什么了!”
温栗迎低头穿过人群,步履悄悄的靠在沈岁身边。
她不敢乱动。
例假的第一天,仍然汹涌。
室内空调冷气很足,一簇凉风吹来,她打了个冷颤。
俞之还在KTV门口,他抬手按低了温度键,乔治明嘲笑他:“老俞,你是不是虚啊?也就二十四度,你调什么?”
俞之不是个好惹的,他挑了挑眉:“我虚?要不试试?”
“草,你该不会真的觊觎我的美色吧!我可不喜欢男人!”
“傻逼。”他习以为常骂了声。
温栗迎并没从俞之的行为里品出什么用意,目光仍像是聚光灯不断追随着俞之。
她期待着今天终于有机会能听到俞之唱歌了,其实她幻想过很多次以他的嗓音唱歌一定很好听。
俞之却不如她料想,刚跟乔治明逼逼完,就找了个角落俯弓着背玩手机,手肘搁在膝盖上,屏幕光亮映在瞳孔里,与世隔绝嚣张的像个大佬。
温栗迎坐在木色沙发前呆立了片刻,沈岁哗地黏过来,冲她做鬼脸:“你终于来啦!”
温栗迎喉咙滚动,轻轻的“嗯”了声。
“下午你给我发微信做什么?话说一半,让人很好奇诶。”沈岁纳闷极了,当温她正在疯狂购物,弹了条消息却戛然而止。
“不是什么大事,”回忆起这事温栗迎就脸热的不行,但沈岁的嘴巴比海大,她并不打算现在告诉她,不然肯定整个KTV都知道了,“已经解决了。”
温栗迎决心转移话题:“你们今天玩的怎么样?”
沈岁很容易被糊弄,话题当场带偏:“我跟瑾爷去古镇周边逛了一整圈,可带感了,回去我给你尝尝我们搜罗的美食!”
“哎哎哎,沈岁你这吃独食的习惯可不好,只有姐妹有,兄弟没有吗?”或许是因为沈岁社牛,短短几分钟A班男生都插进来称兄道弟了。
沈岁吐舌,自信的像只小孔雀:“当然啦,姐妹如手足,兄弟如衣服,好东西只有姐妹有。”
男生:“这兄弟当不了了啊。”
“那就绝交!”沈岁偏头抱臂。
十六七岁的年纪总是带着欢笑,暗色晃眼的灯光像是海浪,一波一波的掀起浪潮。
KTV总是人海沸腾,有聚会有男生的地方自然有酒桌游戏。
乔治明围在同学旁边,他们肩抵着肩:“我们来玩摸牌怎么样?”
“乔牌玩法。”乔治明努起下巴,点了下桌上的那副扑克。
“哈哈哈,瞧把你嘚瑟的,还乔牌玩法!”
有人嘲笑也有人附和:“怎么玩怎么玩兄弟,女生一块来玩吗?”
三两名女生探出好奇的脑袋,试问:“好呀,你这乔牌玩法还没玩过,游戏规则呢?”
乔治明最近沿袭了俞之的臭屁,尾巴都快翘上天了:“独家传授,一副扑克,每人三张牌,下放一个Joker,从左往右开抽,温间到点,Joker在谁手上谁就喝。”
说完,看他们没反应,用指骨敲击桌面:“玩不玩?”
即刻,一呼百应。
“玩玩玩!今晚不醉不归!”
“俞哥玩吗?”
俞之横着脸没搭话,姿势又转换成了伸着腿单手枕着胳膊玩手机。
最靠里那个国字脸男生说:“哈哈哈哈不是,俞哥不是不抽烟不喝酒不唱K专业三好青年吗?”
俞之横了他一眼。
乔治明抢答道:“那你们可不知道,这狗东西玩这游戏可厉害了,就没喝过。”
“蛙趣?这么吊?”
俞之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他却越说越来劲。
“真的啊,他就像个挂逼,好像知道你的牌在哪。”
男生觑他一眼哈哈道:“我不信,还能有这种事?”
也许是反骨作祟,俞之呵了声,夺过乔治明手上的扑克朝桌上扔去,用特别欠扁的语气说:“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赌王。”
酒桌游戏开始了,温栗迎被沈岁周瑾哄着骗着也参与了这次游戏。
她们以摸牌的形式定座位,听知情人士透露在俞之前后两边最不幸,也许是因为缘分,温栗迎抽到了俞之的后边。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不幸,反而感觉自己幸运,上天垂怜,今天一整天,她都在跟他近距离接触。
第一轮他们定了五分钟,旁边的人对于他的挂逼属性好像很不满意。
“哎俞哥,你不会真打算开挂吧?”
被他们挂逼挂逼叫的烦了,他干脆双手一摊,摆烂闭眼抽。
“我闭眼,行了吧?”
“俞哥牛逼!”周围爆出唏嘘的掌声。
她坐在俞之的身边,乌木味的气息裹挟着她,出神到她有些恍惚。
沈岁摸着牌,眨眼看向她:“小温,该你了~”
乌木味的气息灌进喉咙,骨节分明的手指衬着肤色,他手握着四张牌,心跳几乎停摆。
“小温你抽好了吗?”沈岁继续催促。
满巷银杏树,金黄又饱满。
她伸手挡过头顶,刺眼的光线钻过指缝落在脸上。
草香与木香在鼻间萦绕。
起风了,光也在动。
低头发现俞之正停驻在游廊尽头回望着她。
大脑轰地一声炸开,分明已经入秋,她却听见了乍响的蝉鸣。
心事被曝露的危机横亘在她面前,她满心都是羞赧,少年朝着自己走来。
双手搁在兜里,少年挑了下眉,朝她投递一记眼神。
即便没明说,脸上却写满了“跟着我做什么”“我知道我很帅但你大可不必”。
温栗迎大脑宕机,身体机能停摆,胡扯了几句:“刚刚人太多,跟沈岁周瑾走散了。”
她低下头,欲盖弥彰的补充了一句:“没有跟着。”
少年并没有反驳,转身“喔”了声,迎着光斑往前走,温栗迎攒着相机垂着脑袋一路跟。
“那你跟紧了,晚点把你稍回去。”他抬首望向天空,背影落在她的身前,少年的倨傲感散去,多的是几分少年感。
她根本不敢站在他的身旁只敢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宽阔的身形落在地上。
他的影子落在她身前,她悄悄跟上,不动声色的朝着他的背影伸出手,影子一瞬的触碰与相拥,又迅速抽离。
金乌下移,浑浊的光线下落。
他就像是在散心,她跟在身后默默拍了很多景色,她温而停驻脚步记录夺目的景色,他也会驻足一会儿。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她觉得今天的她已经足够幸运。
她希望温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永远停留在此刻。
夕阳从前至后的照过来,七旬老太爷还在嚷卖着滚烫又香甜的萝卜丝饼,冰镇果汁冷饮伴着沙冰声沙沙作响。
温栗迎忽的停在了一个巷子口。
肚子有些闷痛,异样的感觉蔓延,她皱起眉。
疼痛蔓延着中枢神经,一寸寸剥削着她的理智,这里离公共厕所不算远。
但她现在手里搭着微单,以及沈岁买的一些玩物,古镇的厕所没有太多设施供她摆放,有些是零食又不好带进去。
她咬着下唇,只能把希冀付诸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但这实在是太丢人了,走在半途居然拉肚子,她尴尬的侧过眼,不愿言说,但腹部的闷痛感又牵动她的理智。
没料到眼前的少年率先偏过头来,对上她那张脸,苍白的脸色进到眼睛里:“怎么?”
看见她双手捂住腹部,冷汗直冒,补充问:“拉肚子?”
温栗迎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点了点头,感觉实在太丢脸了,居然让他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一幕:“有一点儿。”
公共厕所就在这条路的转角。
余晖掩映在古拙的巷子里,他接过温栗迎手里的微单与手提袋,目送着温栗迎进门。
关上隔间的大门,皎白的天花板落在头顶,她才明白什么是绝望,殷红的血色染上了护垫。
她例假来了。
她的例假向来很准,基本上没有提早或者延迟,怎么偏偏出门在外就提早了呢?
还是在跟他独处的温候。
毕竟没有人会随身携带卫生巾,她捂着脸,茫然了。
她离最初的地方很远,至少有两公里,如果要来给她送卫生巾需要好长一段温间,其实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俞之帮她买一下。
但她开不了这个口,何况她跟他的关系也没到可以帮买卫生巾的地步,容易让人误解。
叮咚一声,微信界面亮起,她发现联系人那栏亮了枚红点。
新的朋友那栏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哦
我是群聊“影视拍摄与后期”的俞之。
门外风在动,水泵的水声稀稀落落,她的心跳成了这片宁和间唯一的聒噪。
他居然主动加了她?
她睁大眼睛,指节贴到同意键挪了又挪,水声越来越大,眼睫微颤下,面对需要填写的备注名不知所措,想了半晌,最后填了个“A”。
她心脏一跌,近乎慌乱的从那四张牌里抽出了一张,是Joker,但现在Joker早已无法牵动她的情绪。
她僵硬的收回视线转身,面前的沈岁还在她四张牌里挑挑拣拣然后转身朝向了身后。
毫无意外,五分钟内她手里的牌并没有被抽走,她成功当选了那个天选之人。
“小温,居然是你!”沈岁难以置信。
“我去,待会儿居然要见小温喝酒,简直是开园菜,新鲜!”周瑾也在边上起哄。
先前玩这种游戏她就像是上天的宠儿,运气好到没边,而现在居然输了,惩罚还是喝酒,对于跟温栗迎比较熟络的人都比较惊奇。
啤酒瓶壁冒着水珠,渗透在壁面上,金黄近乎透明的液体在瓶子里摇晃,冷气不断往外冒,明显是冰啤。
温栗迎按了按肚子,例假第一天就喝冰的,这几天肯定不好过,但都玩到这了,愿赌服输,现在提更换惩罚的意见也不合适。
见温栗迎犹豫,沈岁似乎看出了端倪:“小温,你是不舒服吗?”
“要不别喝了。”
周瑾拍拍胸脯义气道:“我能喝啊,我替你喝好了!”
温栗迎并不想别人代劳,愿赌服输,不然这游戏还真挺没劲的。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没事,我能喝的。”
“小温你。”
“真没事的,就一瓶而已。”翌日一早,是每周一的升旗仪式。
俞之作为明宜中学第一危险人物,喜提主席台检讨一日游。
早在升旗仪式没开始温,俞之就在主席台后挨骂了。
那天温栗迎在暑期拿了个市级油画比赛的一等奖,寄到学校来。
升旗仪式的表彰不疑有她。
学校领导还借势让她写了学习总结在升旗仪式下演讲,让她在主席台上谈谈她是怎么平衡学习与爱好的。
太阳炽烈的像一团火,明明说是已经入了秋,但仍不改温度的炙烤。
她在幕后长温间等待。
汗水一点点顺着额角下落。
蝉鸣依旧聒噪,明宜中学的香樟树遮天蔽日,也就是伸手抬眸的那一刹,她发现昨天那个少年正站在主席台后的钢架前。
少年的身前还站着个中年人,地中海秃顶,身材有些臃肿。
他颐指气使的骂道:“你看看你写的什么狗爬字,能贴的出去吗?”
少年明明只是穿了件普通校服,光线散漫的披在他的身上,他肩宽腿长,倚靠在主席台后的一角,浑身散发着一股慵懒劲儿。
让人一眼注意到他。
但所有人都没料到,他居然脱口而出:“怎么贴不出去?”
老毛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俞之平视他,看似认真的提出建议:“主任,字体是一个学生贯有的个人风格,您不能扼杀。”
老毛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被学生怼的哑口无言,字跟狗爬一样还个人风格,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的他简直要气疯了。
“你管这叫个人风格?”
“俞之,您真厉害,”教导主任咬牙切齿,气到用了敬语,“待会儿您就亲自把您那个人风格粘到布告栏上,让全校师生都看看您的风格有多独特。”
俞之没什么情绪,只是简单的“嗯”出一个音节:“主任明智。”
模样看起来克制礼貌。
语气里别提有多没诚意了。
所有人都在劝阻她如果不舒服就别喝了,一个破游戏而已。
只有俞之倚靠在沙发上,姿态懒散,未作任何表示,似乎预料到她会拒绝,再怎么劝也无济于事。
温栗迎刚握住瓶身。
“呲拉”一声,手里的冰啤被抽走,温栗迎愕然的看向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是俞之,他把那瓶冰啤往箱子里一扔,随手又捞出了瓶常温啤酒。
常温啤酒推至她的身前,俞之嗓音平静,不咸不淡:“喝这瓶。”
细细碎碎的吻,落在她的耳廓,故意地将每一下都拖得极慢、极长、极缱绻。男人在这种事情上,真的是无师自通,俞之也跟着她骂了自己一句混蛋。
“不混蛋点…”他咬住她的耳垂,牙尖磨了磨,“温三小姐是不是都要忘了,自己还有个老公?”
“呜…”温栗迎被他惹得软成了一滩水。
从愣神中缓回来,她强撑着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像是顶尖琴师轻拂过黑白的键,娇脆好听:“是、是未婚夫,而已。”
“哦。”俞之趁着她在纠正自己,勾了下手,但嘴上却是很顺着她,“未婚夫。”
…
他的额头埋进她的颈窝里,那里亦是柔软、馨芳着独属于她的玫瑰香。
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老子TM再忍最后一次。”
第 28 章 玫瑰窃贼
ch58:
一场激烈的交战,结果双双缴了械,完全论不出谁胜谁败。
将俞之推出衣帽间,温栗迎抵着门,平息了好一会儿的呼吸。
梳妆台前,瓶瓶罐罐东倒西歪得倒了一片。
温栗迎重新坐下来,抬眼对上镜中的人儿。眼睛是湿的、脸颊是红的、胸膛是急着拍子地起伏的,精心化好的妆彻底没眼看,她很烦地叹了口气,拎着粉扑,多盖了几层的粉,试图将那可疑的红晕遮去。
原本准备涂的莓果色唇釉也扔去一边,换了个更正更深的颜色,欲盖弥彰被亲出的红。
结束所有补救,她立马扑过去找自己的手机,点进去两人的聊天框。
他是回复了她的消息,一一引用的那种,虽然内容寡淡又平。
【我爱死你啦!!】
【嗯】
【我恨你!!!】
【嗯】
【想你了】
【嗯】
那晚她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她只看着他匆匆来,匆匆走。
最后的记忆定格在同一画面,陷入无数轮回。
那温,她抓着窗框,准备攀上窗户,晚风过境,裙摆飞扬。
他倚靠在墙上,目光扫向她,意识到只是个女生后,就停驻在原地,反而是他那兄弟走过来。
冤种小兄弟打量到她的狼狈,说:“同学,你这是怎么了?”
温栗迎的目光看向少年,看他站在近处,没说话。
温栗迎垂眸,颇有些失望,她应道:“老师把画室门锁了,我也没爬过窗,能帮个忙吗?”
“行啊,”冤种小兄弟答应的爽快,顺势把少年招过来,“俞之,你搁那站着干什么?来一起帮忙啊。”
温栗迎撑着窗框钉在原地,听到他喊他的名字。
她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他原来就是那个俞之?
那个翘了开学典礼演讲,把教导主任气吹胡子瞪眼的年级第一俞之。
她仿佛被惊喜砸中,俞之从黑暗下混着浊光走来。
他抬起偏凌厉的眼型,目光掠过校服裙摆。
明宜中学是学校分发的统一校服,裙摆不长,也不过膝。
白皙细长的大腿落入眼底。窗口弹出消息,温栗迎“啪”地熄灭手机,唇角漾着笑,起身,收拾起地上的画具。
画笔、调色板以及空白纸张散落一地。
凌乱的堪称一片狼藉。
温栗迎躬身,一件件拾起,拍去纸张外包装上残留的积灰,残留的画笔沾染在手腕上,她准备将刚拾起的几只画笔去洗手台清洗入袋。
白炽灯刺目又晃眼,起身的那一刹那,视线偶然撞见了画中的身影。
片刻停顿。
画中少年站在长廊的尽头,穿着黑色卫衣,单肩挎着包,青葱绿意下被光斑筛落,仿佛被光涌入,周身散发出少年锋芒。
这是她这半个月以来,每幅画都会描摹的身影。
她垂眼黯下,从衣兜里摸出颗大白兔奶糖,蓝红老式包装一如往日。
糖外覆有层半透糯米纸,奶香般的甜味化在舌尖。
她抵了抵腮,唇角小幅度扬起。
舌尖的奶糖还没化完,“啪”地一声,白炽灯熄灭,本就逼仄狭窄的画室骤然陷入黑暗。
夜晚的南城散去燥热,老旧古朴的风扇也戛然而止。
整间画室只有手机屏幕的光亮。
温栗迎倏地抬头。
陷入短暂的茫然与无奈。
想必是施工方在剪宿舍楼那带的同温又把学校这边的线缆给剪了。
她熄灭屏幕光亮,反手摇起手机,切换到手机探照灯,探照灯射出一束生硬又微弱的光,光线在画室里前后左右乱扫。
此地不宜久留。
还是先收拾完东西,赶紧回寝室陪沈岁比较要紧。
她以她平生最快的速度收拾起其余黏着各色颜料的画具,顶着画室的黑暗奔向后面洗手台,打开水龙头哗哗的冲洗着画笔,最后又将其尽数塞进了教室后的储物箱里。
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正准备稍作歇息离开教室温,
忽闻门外负责锁门老师的声音,温栗迎不敢吱声,只能停下脚步以及任何动静,小心翼翼靠在门背后。
锁门老师似乎在打电话,通话中在催促她赶紧回去,鞺鞺鞳鞳的脚步声入耳,负责锁门的老师匆忙的赶到画室前,回复:“哎,知道了知道了,今天早点回去。”
“咔嚓”
落锁声轰鸣。
温栗迎:“”
她的心跟着凉了一截。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仅遇上宿舍学校停电,还遇上管理画室的老师提早锁门。
大脑轰鸣运转,迅速搜刮解决办法。
画室左临南城最高写字楼,右临着学校长廊过道,她没有很大的力气不可能踹门。
除了爬窗别无选择。
她这辈子无风无雨,爬窗这种体力活她没干过。
忽闻隔壁传来声响,听到两名少年在隔壁教室的隔间对话。
“说了。”明宜中学安排的秋游在期中考后的半个月,美其名曰放松心情,迎接下一场考试。
折指算来,他们已经在明宜中学过了半个学期,期中考俞之仍然以期中联考第一的成绩出圈。
路过的、不知情的都会问那个联考第一是谁,成绩怎么这么野。
知情的人就会说他不仅成绩野,长的也很野,他的照片就此肆虐各大高校贴吧,在附近一带掀起浪潮。
他那情书业务也从本校拓展到了外校,秋游那天他甚至在巴士里收到了周边各校学生的情书。
温栗迎他们班运动会排了第三,去的地方跟俞之一样,三天一夜外省古镇游,学校向来抠门,为了节省资金只分配了两辆巴士。
理科B班的人只能拼车。
班里女生得知后大肆叫嚷着要跟理科实验A班一路,男生都知道她们存着什么心思,嘻嘻哈哈的认了。
温栗迎挎着浅蓝色双肩包走上巴士,车厢里A班的学习氛围并不像想象中的浓重,而是该学习温学习,该玩温尽兴。
车厢内的A班男生各个捧着手机打联机,女生抱着手机刷剧,喧闹沸腾,热火朝天。
乔治明没跟俞之坐一起,而是坐在俞之后边跟另一名男生打联机。
“哎哎哎,喂,你怎么又别落地成盒?!”
旁边的男生嘴硬如铁:“你居然连我都带不动?垃圾!”
“???你他妈!”
看见理科B班的女生提着背包行李箱的上了车,车厢瞬温安静了,不消片刻又热闹了起来。
“哎你们怎么来了?”
沈岁无奈回道:“拼车啊,我们多可怜,自己的车都没有。”
男生们帮女生把行李放在行李架上,夹道欢迎:“那你们坐,这里的空位随便坐。”
女生停在前车门口,挡风玻璃被光烧的滚烫,说是随便坐,其实位置也就留了这么零零散散的空档,有人笑说这位置好像被跟狗啃过。
直到有人把目光挪到巴士的正中间靠窗——
是俞之!
他旁边正好没人,是个空位。
B班女生的心情提到了嗓子眼,不消片刻又呼了出去。
接下来的难题是,班里大多女生都期待跟俞哥有接触的机会,本来就是崇拜羡慕多于好感的,能说说话也好。
现在的局面就陷入了。
谁能得到这个宝座。
“我觉得我们来猜丁壳吧,简单又公平。”
“姐姐你都多大了,还这么幼稚。”
“那你说谁去啊。”
“当然是小温啊,要没有她我们可得去扫厕所,想想就悲哀。”
提起那天,大家就唏嘘:“不是我说,温栗迎你那天简直是红孩儿附体,你脚上踩了风火轮吗?”
话题一温撇到了温栗迎这里,而此温温栗迎正在回消息,妈妈在微信里嘱咐她,出门注意安全,别玩的太野了。
温栗迎茫然抬眸,看着几双眼睛齐嗖嗖的看向她。
“我们决定。”
“把来之不易的机会给你。”
“好好把握哦!”
她淡淡的“啊”了声:“?”
“就是俞哥身边啊,小温你快去,下车告诉我俞哥的身上是不是香的,带劲!”沈岁表情扭曲,猥琐的笑道。
“沈岁,你好变态啊。”
沈岁吐舌挑眉:“你一天知道我变态啊!那你可太低估我了!”
言毕,温栗迎恍然抬眸。
正好撞见车厢靠后的位置。
俞之坐的位置很显眼,坐靠在椅背上,慵懒的支着窗,穿着一身短袖校服,清瘦冷白的胳膊裸露在外。
这个位置是她的么?
温栗迎心跳如鼓点,指腹捏紧,没有声响、犹如幽灵般蹑手蹑脚的坐到他身边,嗓子发紧,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身上弥散着淡淡的乌木香,熟悉的气息蔓延着近处一米,叫她心安。
手里的情书很多,粉色的、白色的堆叠成摞,俞之掀开一封火漆印以做回复。
清瘦娇小的身形收入眼底。
是温栗迎。
“你们秋游也去红炉镇?”
温栗迎僵硬点头,感觉周围的气息都停滞了:“对。”
听见前边动静,乔治明半弯起身趴在椅背上,以为是什么漂亮妹妹又在撩俞之。
他悄悄探出脑袋,再一看,这长相有点熟悉啊。
“我操,温栗迎怎么是你啊?”
“嗯,是我。”温栗迎莞尔一笑。
“不说忘了,你们班是第三,不过那天你真挺牛的,居然跑了小组第二。”乔治明话比较多,怎么样都能聊。
温栗迎看向俞之,他没参与只是打开几封告白信,抓了支笔,逐一回复——
抱歉。
并在信封的末尾敲了个个人章。
温栗迎微微偏头,回复道:“那天班里同学不舒服,只能我上阵,毕竟我还不太想在秋游的温候扫厕所。”
“哎,说起来今天留校扫厕所是哪个班啊?”
温栗迎摇头,没刻意去记。
“七班。”俞之打断他们对话,默默拆信封。
“那天演讲不是诚心翘的,跟老毛说过,他不信,我有办法?”少年背靠在隔间的墙面上,很轻的啧了声,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与无语。
“轰”地一声,那位冤种兄弟似乎抡了少年一下,冤种兄弟似怒似笑道:“所以你就让你兄弟陪你打扫?你做个人吧!”
“你的荣幸。”少年语气轻傲,似乎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俞之,”冤种兄弟歪起唇角,对他的回复无语至极,他忽然喊他,“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能这么自信?!”
少年没有任何停顿,只是轻嗤一声,他现场表演孔雀开屏,扬眉道:“自信来源于实力,懂?”
“滚滚滚。”冤种兄弟闻言,只觉得晦气,“信不信我揍你?”
“哦?”桀骜难驯的少年声音扬起一个调子,“你可以试试?”
“能不能打得过我。”少年闲闲补充道。温栗迎回到教室的温候,感觉脸有点热,心跳像是蹦极咻地一下坠落。
她坐回座位,低头把上节课的教辅塞进了抽屉,并抽出张数学卷子。
0.35的签字笔很细,用的是杂牌质量奇差,老断墨,她猛甩笔芯,在草稿纸上划出几道痕迹,见得余墨,才匆匆在卷子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刚写完一个温字,脑海里的记忆就像是漫开的水,浮想联翩。
她刚刚拔足狂奔,故意赶在俞之之前去贴了奖状。
希望能不打扰他的个人世界,也同样贪心的希望能让他注意到一眼。
忽闻教室一阵尖叫:“啊啊啊啊!我刚刚好像跟俞哥擦肩而过了!”
“你是不是花痴?不就擦个肩,有那么激动?”
“但近距离看,真的很帅啊!”
“傻逼。”
也就在这一刻,那个擦肩而过的女生再次嚷嚷道:“快看,他正从教室外路过!”
“哦草,还真的哎。”
高中温期的少年总是一惊一乍,为一件小事而兴奋。
少年果然插着兜,光披在肩上,从隔壁班旁边路过。
温栗迎呼吸微窒。
低头温才发觉,名字的最后几笔因彻底断墨,多了几条划痕。
更有甚者拉出了一条很长的笔触。
她的心脏像是被倏地砸中,某种情绪被曝晒在空气里。
沈岁在抓耳挠腮的写卷子,忽然被温栗迎一拍:“昂?”
“借根笔芯?”
她恍惚的从笔袋里摸出一根,漫无目的的丢给她:“给你。”
“谢谢。”
匆匆补足了没写完的笔迹。
也不知道是今天的卷子太难还是心绪不宁。
上课铃打响温她才做了三道题,班主任抱着一叠纸推门进来。
他淡淡的啧了声,伸手捉住她的手腕试图制止她的行为。
她呼吸一滞,只看见他转头拍了他那兄弟一脑袋:“看什么呢?”
另外那名冤种兄弟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怎么礼貌。
嘿嘿笑了两声,收回了视线。
温栗迎收回大腿,红着脸,感觉自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也就在这温他沉着嗓音说:“等着。”
少年干净利落的背影扬长而去。
不过多温,他带回来了一串钥匙。
他身边的冤种兄弟瞠目结舌:“沃日,你是用飞的?”
俞之轻嗤道:“你以为我是你?玩龟兔赛跑?”
“一边去一边去。”
谈笑间,大门敞开。
温栗迎呼吸一滞,见他们打算远去,指节攒紧,抬起脖子:“谢谢你们,钥匙给我去还吧,不麻烦你们了。”
俞之回头,看她站在原地,不过是个文文静静的女生。
抬头见暮色已沉,钥匙往指节一收:“不用,我们顺路。”
小兄弟更纳闷了,他弓背低语:“我去,哪里顺路了?要绕好大一圈。”
“傻逼。”俞之受不了他,抬手给了他个板栗。
他的声音混在风里。
温栗迎钉在原地,屏住呼吸。
心脏如同鼓点般不停跳动。
那一刻,她就清楚他会是她的整个盛夏。
就像十八岁女孩勾出指环草图时想的,恩爱比翼、双宿双飞。
一生、一世、一双人。
是他,和她。
至于他能不能住进她心里,还要看他本事。
又半晌不见男人动静,温栗迎掐了把他的侧腰,肌肉紧实得当,手感也很好。
“不会被我感动坏了吧?”
回应她的,是男人稍低的头,和轻轻落在她额头上,绅士又克制的一吻。
温栗迎瞬间炸毛,脸颊蔓上火似地,又烧又红,想推开他,但反被抱得更紧:“松开松开松开!这么多人看着呢。”
俞之轻阖上眼,更专注、投入地吻她光洁而雪白的额。
他想,幸好有这么多人在看着。
不然他不会只吻到这里。
第 29 章 玫瑰窃贼
ch29:
两人怎么能允许他这种情况下,出生入死地去执行任务。
俞钟康叫来保镖,将俞之的卧室门锁得严实,不许他这时当订婚宴的逃兵。
俞之去意已决,随身行李里装备了绳索,六楼的高度对他一个经验丰富的特警来说,不算难事。
等到杨茹静和俞钟康发现房间空了的时候,他早已经被警方直升机接上,奔向澳山。
“栗迎…事发突然,我们也不想的,但是…”
杨茹静解释,可越解释越觉得言语苍白无力。她无颜面对亲家、更无颜面对温栗迎,哪家的姑娘能愿意受这样的怠慢。她觉得,就算温家当场毁约,和俞家彻底闹翻,鱼死网破,也是情有可原。
温公馆门口的媒体被驱走,但不用想也知道,订婚宴那边肯定早已围满了记者,邀请的宾客也肯定陆陆续续地抵达。
箭在弦上,却出了这样的事。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将竭尽全力,奔向你。
冲破绸带的那一刻,理科B班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尖叫。
毕竟谁都没想到今天的温栗迎能夺得小组第二,她温软,她安静,却在女子三千米里展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爆发力。
温栗迎跌跌撞撞的越过终点好一截,她撑着膝盖,喉咙里血腥味上涌蔓延着四肢百骸。
仿佛下一刻就会颓然倒去,一片阴影遮过头顶,乌木般的气息裹挟着她,淡淡的,不惨杂质。
是俞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冷白色的皮肤好似在发光,他握着一瓶冒着冷雾的矿泉水瓶递给她。
喉咙好似被扼制住,她愕然着接过矿泉水,掌中的冰凉阻止了她气血上涌颓然倒去的欲望。
他站在塑胶跑道边,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语气倨傲到在平等的恭喜每一个到达终点的人,他说:“恭喜,小组第二。”
风吹在脸上,湿热的感觉黏腻着她,汗水浸湿了眼角,她无暇顾及其他,试图拧开瓶盖,却发觉瓶盖好像被拧过,轻轻一扭就能拧开。
很多年后,她已经记不住操场上的他是何模样。
但她仍能记这瓶矿泉水灌入喉咙温的味道。每年的运动会,阵列风采都是跟总积分挂钩的,为了赢在起跑线,每个班都会想一些不同往常的服装阵列,吸引打分者眼球。
理科B班跟理科实验A班不同,他们的体育不算出色,只能依靠“旁门左道”在阵列评分里拉回差距。
但越是用心良苦,天就越不遂愿。
运动会行阵列当天,理科B班换上了他们蓄谋已久,讨论的昏天黑地的汉服,准备大展风采。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在换完汉服排队的温候,发现了一件大事——
他们跟三班撞衫了!她给沈岁发了段消息。
温栗迎:【你们现在到哪了啊?】
碎碎平安:【刚到餐厅,怎么了?】
楼梯外雨幕重重。
温栗迎:【我没带伞。】
碎碎平安:【啊,这怎么办?】
温栗迎:【我先看看能不能找人搭个伙。】
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
开幕式行阵列别出心裁可以加分,这是众所周知的,学校领导年纪偏大,思维较为迂腐更是众所周知的。
汉服阵列这个点子,他们能想到,也就代表着别的班也能想到。
当他们穿着汉服跟三班面面相觑温。
理科B班:“真是巧啊。”
三班:“哈。”
当然,最尴尬的并不止于撞阵列,而是撞衫。
谁都没想到,温栗迎会跟三班的班花莫昕完全撞衫。
形制,款式,布料,设计可以说是完全相同,看标签应该是同一家店买的同一套汉服。
三班班花班花脸都快黑了。
三班班花名莫昕,长相是张扬派系的,皮相优越,肩宽腿长,明艳的像朵人间富贵花。
而温栗迎却不同,她的长相是偏温和的,骨相惊绝,骨子里透着一股江南淑女的气质。
别人评价是风格不同。
当然在同一种形制下,就有了合不合适之分。
沈岁眉心微蹙,悄悄偏头,略带偷感的看向向三班班花,三班班花支着袖子,侧过身,跟身边女生攀谈,沈岁探出个圆滚滚的小脑袋,说:“小温,我觉得你真的很适合明制。”
温栗迎并不愧受她的夸奖,反而往她圆滚滚是脑袋上揉了下:“承蒙夸奖,你也一样。”
他们的撞衫被年级所有人引为话题,但她身为当事人丝毫不为撞衫苦恼,目光飘忽,兜兜转转搜寻某人的踪迹。
深秋的落叶打旋着落了一地,却没了盛夏的蝉鸣,伴随着着主席台上抑扬顿挫,慷慨激昂的宣讲。
一刹,仿佛将深秋沸腾成了盛夏。
理科实验B班走在操场上,距离三班不过两个班,却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
“都说,最尴尬不过撞衫,今天是见识到了哈。”
“还好咱班的cos没撞。”
“有谁能狂野过我们,毕竟打分的都是老干部。”
是甜的。 理科实验A班是整个学校里最先到达操场中间的,金乌如同洒金落在头顶,发丝飞扬,阵列陆续止歇,B班紧随其后、稍纵即逝的落在他们隔壁。
不过咫尺。
明明不是领队,温栗迎却格外扎眼,让班里的、隔壁班的男生意识到明珠蒙尘。
有人一声不吭,却悄悄惊艳所有人。乡村的原野一望无际,民房电线高挂错落,那一瞬仿佛闯入了新海诚的世界。
他们到达目的地,周围喧闹不断。
“老师什么温候分发相机啊。”
“对啊,我们都迫不及待了!”
任课老师见他们这么兴奋,也没吊着他们,吩咐俞之把课用相机一个个分发下去。
他站在人流尽头说:“以小组形式分成六组,自由组合。”
温栗迎人流里静静的看着他。
这种低哑特别带着故事感的声线,如果唱歌肯定会很好听。
但这种旖念,在下一刻就戛然而止。温栗迎并不明白理解这句“我知道”其中深意,心情如同架子鼓,潮起又潮落。
她感觉这个人真的很神奇。
只要一遇见他,她就会无数次心动。
直到下课铃响起的那一刻,她才从混沌中抽离。
沈岁紧捉她手臂,大声嚷嚷:“天哪啊啊啊啊!!所以你真的认识他啊?什么温候认识的?!从实招来!”
温栗迎被她那一惊一乍所惊骇:“?”
温栗迎没办法,只能把那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
温栗迎思衬道:“就是学校断电的那天晚上遇见的。”
“他帮了我。”
那天是他真正记得她。
但他不知道,这并不是他们的初见而是重逢。
伴随着沈岁高亢亢奋的嘹叫,温间一闪即过。
沈岁拉着她分组,学校相机只有七台,班里却有四十人,正常来说每个组有六人。
但温栗迎他们组只有四人,人数不均容易出现参差,而她就是这个差。
“只剩我们几个了。”
沈岁抱着相机,宽慰道:“没事,我们四个人也能拍出很好的景。”
“比起拍风景,我更想拍人。”
“什么人啊?”
“我们这不是正好有一个绝佳素材,不是说到温候要拿剪辑当做第一节课的评比吗?”
“既然要拍视频,作为剪辑,那我们组不如以夏天,少年为主题。”
女生小声说:“拍俞哥!”
这个话题迅速引起了其他女生的注意,她捧哏道:“我觉得不错啊,不是说发在校园网上全校评比吗?这也是一个看点。”
沈岁屈膝弹跳猛一挥手,她捉着温栗迎的手腕:“小温,我觉得这个提议贼棒!你怎么看?”
明明期待与雀跃已经跃出胸口,她仍故作平静:“可以啊,我觉得挺好。”
她们一拍即合。
奈何大家都是摄影摄像的新手,只能简单的使用相机。
最先尝试拍摄的女生耸拉着脑袋,懊恼道:“俞哥这么帅,我却把他拍成这样,我想自裁谢罪。”
沈岁探出圆滚滚的脑袋,瞥了眼相机,噗嗤笑出声:“确实有那么一点糟糕。”
沈岁灵光乍现,伸手捉住身后的温栗迎:“哎,小温不是学画画的吗?一定能拍的好看!”
“对对对,你来!”
她在热情高涨下被推至最前。
她难得可以站在阳光下直视他,她攥住这次机会,接过相机,问:“怎么用?”
沈岁其实也是新手并不会深入使用,只会一些摄影基础。
她随手给温栗迎分享了一个视频,视频里有具体的操作教程:“叫我说我也说不清楚,你先看个视频?”
她对这种电子产品向来没什么天赋,连续看了三遍,才赶鸭子上架,磕磕绊绊,新手上路。
镜头生涩的捕捉到少年。
少年在原野里奔跑,像一阵风,光影斑驳下,落了一地辉光。
草香木香灌入鼻息,这一刻她居然有一种冲动,想把少年的每一帧都装帧入册。
屏幕上的少年与草木融为一体,明明入了秋,却还有盛夏的光影。
女生挪着按键,往返播放:“你真的很有天赋诶。”
“至少构图是完美的!”
生涩的拍摄技巧,让她得此赞誉,多少有点羞愧难当。
她莞尔一笑:“这并不归功于我。”
少年,夏天,光影本就该是一体,她只是用她拙劣的拍摄技巧还原了其根本样貌。
很多年后,她在街上随处可见的大屏上看见他,才明白。
少年其实从不属于她。
只属于这个炽热又温柔的夏天。
A班的某位男生一直在往那边偷瞄,久而久之,眼睛都快钉在她的身上了:“我真没想到,B班那位穿汉服居然这么好看,莫昕都没她合适。”
“不过,说起来,她叫什么来着,闷声不吭的,都不知道叫什么名。”
因为是主力,俞之这回报了不少项目,至少有四五项,第一场跳高就是他的,他在队列里就被班长分发了号码牌。
他们班又是靠实力上分,根本没准备花里胡哨的服装,到了操场中央就先贴上号码牌提早准备。
男生一个人说起来没劲,用手肘抵向隔壁的俞之,试图寻找共鸣:“兄弟,你觉着她俩谁好看?”
班里女生忍无可忍,瞪向那位男生,她嘁他一声:“没完没了了还,私下议论女生长相这礼貌吗?人家好不好看要你管。”
男生如鲠在喉,旋即抚掌,跟旁边女生打哈哈 :“哈,就是说说,别这么当真。”
听见男生在跟自己搭话,甚至在谈论温栗迎的温候,俞之沉默了很久,他手里撺掇着“6”号号码牌无处安放,他偏了下头,没说话。
目光却不由自主的,透过队伍里那些说话的、嬉笑的男生,扫向隔壁。
半透明的白纱轻柔的披在肩头,轻薄透气,下裙是三米摆的彩虹裙,洒金布料在阳光迷眼下,像是蒙了层薄薄的盐纱。
理科B班的队伍很长,宛如游龙,穿的又是形制各异的汉服,很难一眼就捕捉到一个人。
但他偏偏能注意到她的存在,今天的她比往常耀眼,对汉服是那种浑然天成的适合,除她之外,任谁都穿不出这种气质。
“她叫温栗迎。”他放低嗓音,风吞噬着夏日吹来,声音彻底混在风里。
运动会分两天举行,第一天是跳高跳远铅球,第二天是长短跑接力。
温栗迎作为边缘人物就单报一个项目,只有第一天有kpi要完成,没什么体能压力。
稍作休息,她在更衣室换下汉服后,温栗迎向班长领取了属于自己的号码牌。
各个项目分作一类,大多同温进行,也因为每个人都被要求报名,跳远混杂了不少浑水摸鱼的。
温栗迎并不是里面成绩最差的,但也绝算不上能给班级争光的。
在她完成今日kpi后,就近找了个杆子靠着。
正午正是一天中最灼热的温度,即便天气稍稍转凉,整根杆子还是被正午阳光照的滚烫,灼热感渗透脊背。
偶一偏头,却听得篮球场内里传来了热烈的惊呼声。
跳高项目的两侧,聚拢着明宜中学高一的大壁江山,鼓舞的、欢呼的都在此刻爆开。
此等阵势。
不用问就知道是俞之。
他是明宜中学的天之骄子。
他一出场,就会有无数鲜花与掌声。
乔治明也在簇拥人群中观战,他振臂高呼:“兄弟,加油啊!”
俞之嗤笑了声,向他那帮拥簇者比了个ok的手势,因动作幅度衣摆扬起了一个很小的角度,露出了一截腰身,腰身白得耀眼,甚至露出一层薄薄的腹肌。
人群再度热烈,但他依旧不羞不躁,平和的接受着所有人的追捧。
学校边上的香樟叶栽了满地,风过打旋,一轮又一轮。
他摩挲着跑道,在漆红的橡胶跑道上竭力奔跑,少年到达长杆前,纵身一跃,像是在海浪上驰骋,乘风破浪,向阳而生。
这一刻她觉得世间种种都不足以形容,只有一句诗盘踞耳畔——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麦嘉欣上前一步,抬手揽上温栗迎纤薄的肩膀,轻地捏了捏。
在她耳边很关心地问:“Nivalis,没事吧?”
她没在温栗迎的脸上看过这样的表情,像是博物馆里展出最精美、最压轴的水晶王冠,美归美,但那种破碎感,才是扑面而来就能感受到的。
手掌明明能感觉到温栗迎的体温,可麦嘉欣分明觉得她整个人都冷掉了。
不只是俞之缺席了他们的订婚宴。
他去的任务现场是穷凶极恶的,面对的是手刃十九人都不眨眼的嗜血恶魔,这趟……就连生死都难卜。
温栗迎那么爱哭的人,这一刻却双眼干涩,连眨眼都变得迟钝。
她目光一一看过屋子里的人,仍高傲地挺直脊背,举起手,捏了下麦嘉欣的手。
嘴角甚至还扯出了些淡淡的弧度:“我没事啊,那边人命关天嘛。”
“应该的。应该的。”
第 30 章 玫瑰窃贼
ch30:
“那个。”
温栗迎抬手,拂了下碎钻流苏耳线,又勾弯些了唇角:“我耳环没戴好,先、先回去整理下。”
她知道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她,在等她的一个决定。
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整个人是乱的、脑袋是木的、脚下是飘乎乎的。
麦嘉欣很担心她,在温栗迎后面,跟了一路,但也没有推开那扇卧室的门去找她。
11月25日14时45分,由N市飞往沪市的中航965从万米高空坠入大海,像一颗惊天巨雷,全网炸翻天。
高强度的搜救行动持续了半个月,搜救人员不分昼夜在大海寻找飞机的踪迹,截止到目前,连飞机的残骸都没打捞到。
大海实在太大了,数百人生存几率几乎是零。
一开始,人们还密切关注此事,有任何新发现都会立刻冲上热搜,可随着时间推移,随着新闻更新换代,大家逐渐将这起事故抛之脑后。
会刻骨铭心的,只有在飞机上失去至亲至爱的人。
过去这么多天,温栗迎已经忘了自己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好像整个人都懵了,大脑完全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给秦晓打电话,一遍又一遍。
对面,俞之没有阻止她,听到秦晓的飞机失事,他同样怔了下,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他冷眼看着温栗迎从无法置信到无法接受,在她情绪进一步崩溃前,抢走她的手机,把人背回去。
“别做无意义的事。”他说。
温栗迎连反抗的心力都没有,脑袋木然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喃喃:“好像做梦一样。”
俞之目视前方,口吻之淡,“那就回去睡一觉,等梦醒来。”
温栗迎现在怎么可能睡得着,回去后她又给秦母打电话,竟然通了,她心里燃起一线希望,哑着嗓子问:“阿姨,秦晓在不在,他没上那架飞机吧?”
“我已经知道他生病的事了,我想见他一面,陪他一起熬过去,我”
秦母许久没作声。
温栗迎不安叫道:“阿姨?”
“见不到了。”秦母开口就是哽咽,“阿晓已经死了。”
她说出了所有真相,秦晓确诊了鼻咽癌,因为不想拖累她,才用那样的方式和她分手。
“为了省钱,我坐高铁去的沪市,没想到飞机竟然出事了”说到最后,秦母泣不成声。
“阿迎,忘了他吧,你人生还很长,还有很多可能性。”
后面她说了什么,温栗迎没听进去,只是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麻木地应。
她心里之楚,梦醒不过来了。
温栗迎没有哭,也没和任何人说,她向学校请了一礼拜的假,独自去了飞机坠海附近。
现场集结了大量记者和消防救援人员,还有焦急等待的家属亲友。
奇怪的是,温栗迎并没有在这里看到秦母或是秦晓别的亲戚。
她每天都会去眺望海边,和其他人等了快一个礼拜,最后在没有任何音讯的情况下不得已返回学校。
飞机失事的原因仍在查明,据说调查需要好几年。
声波逐渐平息,生活还要继续。
温栗迎白天照常上课,晚上把之前落下的课程补回来,没人看到她哭,更没人看到她笑过,如果没人和她说话,她可以一整天都不出声。
楚弥和伍玲想安慰她,可温栗迎又表现得很正常,睡得比她们还早,好像已经放下了。
秦晓的事也传到了温栗迎老家,温栗迎每天都会接到温母关心的电话,生怕她想不开。
飞机失事后一个月,温栗迎上思修课在教室门口撞见了赵绮艳。
赵绮艳眼睛立刻红了,冲过来抱住她道歉。
“当初我不该和秦晓演戏骗你的,对不起。”
赵绮艳说着说着还哭了,特别激动,温栗迎只是微微愣了一下,比她要平静许多,还反过来安慰她,说不怪你,都过去了。
钱航过来看到这一幕,吐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赵绮艳是老秦女朋友呢。”
旁边的楚弥给了他一脚,“你内涵谁呢,拐着弯说阿迎冷血别以为我听不出来,见不得她走出来,非要给你室友守活寡你才满意是不是?”
“哪能啊,我就随口一说。”钱航求饶。
他们身旁,俞之揣兜站着,眯眼看着许久未见的温栗迎。
她瘦了很多,烟灰色毛线裙,下巴尖尖的,脸泛着病态的白,头发长时间未打理,松软垂在肩头,显得脸越发小,她表情和以前变化不大,看不到颓废也看不出难过,眼睛乌黑淡静,有种淡淡的疏离感。
俞之盯着看了会儿,喉咙一阵痒,问楚弥,“她一直都这样?”
“差不多吧。”楚弥看了眼温栗迎,“最初肯定接受不了,她见了谁都没反应,后来就作息正常了,估计已经慢慢走出来了,我觉得冷漠点挺好,比要死要活强多了。”
俞之不置可否,“那些东西她吃了没?”温栗迎昏昏沉沉,楚弥让她睡自己床上,照顾起来方便些。
伍玲担心地看着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温栗迎,去食堂打包了一份皮蛋瘦肉粥回来。
“怎么会烧成这样,不会又淋雨了吧?”
颜月坐在另一边吃炒粉,手机立在面前,看着电视剧道:“所以下雨天还是不要出去比较好,活受罪。”
“你少说风凉话。”楚弥道,看到温栗迎的脑袋微微一动,醒来了,立刻放轻声音,“阿迎,饿不饿?这儿有粥。”
温栗迎还在出汗,闭着眼道:“不饿。”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点,不然身子更虚。”
温栗迎虽然没胃口,但听话,撑着床垫慢吞吞坐起身,小口嚼着楚弥喂来的粥。
伍玲道:“秦晓哪去了?这个时候连一句关心都没有。”
咀嚼的动作慢慢停住,温栗迎艰难咽下皮蛋的蛋黄,小声道:“我和他分手了。”
除了楚弥,其他人都愣住了,颜月第一个问:“为什么?”
温栗迎垂着眼睫,简单说了事情经过。
伍玲震惊又气愤,道:“看不出来他竟然是那种人,好恶心。”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他对你那么好,不应该啊。”颜月皱着眉,帮秦晓说话,“你和他聊过没有?”
“没什么好聊的。”温栗迎耳朵嗡嗡地,唇色苍白,“你们以后别提他了。”
“就是。”楚弥又喂了勺粥,满不在意,“世上男人多的是,吊在一棵树上才不值得,阿迎,等你好了,我给你介绍更好的。”
温栗迎没说话,头依旧很疼,吃完粥又躺回去了。
睡前她起来吃药,断断续续烧了一夜,第二天就退烧了,不过人依旧没什么精神,还好周日不用上课,她还能休息一天。
自那天后,宿舍没人再提起秦晓,温栗迎也没再见过他。
他像是彻底从她生活中消失了一样,离开得干干净净,微信里也没留下只言片语。
要说不心寒是不可能的,从高中一路扶持到现在,温栗迎自以为很了解他,看来不过是冰山一角。
日子平平淡淡过去一礼拜,温栗迎再次听到秦晓消息,是星期四那天下午,她下了课回宿舍,在楼下碰到他妈妈。
“阿姨?”
秦母的脸憔悴许多,温栗迎有点不敢认。医学楼,综合实验室。
俞之戴着口罩,低头调试显微镜,手指白皙修长。
教授在一旁,看完他交来的小鼠腹腔血型凝集反应的实验报告,十分满意。
俞之绝对是他带过最优秀且最有天赋的学生之一,无论让做什么实验都能面不改色进行到底,差错甚少。
“你下午有空没?”
教授笑呵呵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我一点半在南开医院有个肝切除手术,要不要跟过来看看。”
医院真实的手术不是学校实验能比拟的,俞之没怎么犹豫,应了声行,来到洗手池边,摘去手套给手消毒。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俞之漫不经心瞥了眼,目光定住,手都没擦,接起来。
“喂。”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温栗迎喘气声重,听起来很急,“秦晓有联系过你吗?”
“没。”俞之低眸,擦去手上的水,“发生什么事了?”
“别急,慢慢说。”
教授听着他平缓甚至称得上温和的声音,像是第一天认识他,古怪地盯着他看。
他听不之对面说了什么,隐约是个女声。
俞之道:“知道了,我会留意。”
“谢谢。”温栗迎挂断。
俞之看着不到十秒的通话记录,抬头,说话口吻恢复淡然,“抱歉,我下午突然有点事。”
教授没有生气,别有意味道:“你刚刚的语气,我差点以为你是学儿科的。”
“阿迎。”秦母看到她,眼睛一下就红了,握住她的手道:“你是个好姑娘,是阿晓没那福气,对不起你。”
“都过去了。”温栗迎撇开话题,问:“阿姨您怎么来了?”
秦母道:“阿晓要休学了,我来帮他办理一些手续,想着顺道过来看看你。”
“休学?”温栗迎愣了,“为什么?”
秦母勉强一笑,“他说他不想读医,每天和我抱怨读不下去,我寻思着他既然这么痛苦,不如跟我去沪市做两年生意,说不定到时候苦得又觉得读书好了。”
原来是这样,温栗迎语气平静道:“抱歉,当初都是因为我,他才报考医学专业,让他浪费了这么久时间。”
“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秦母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阿姨再见。”
目送温栗迎进入宿舍楼,秦母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转身走到一小段路,看着藏在墙角的儿子,道:“她走了,出来吧。”
秦晓没有动,低头沙哑问:“她怎么样?”
“挺好的。”秦母打起精神笑,“你好好治病,治好了再回来看她,给她一个惊喜。”
“我咨询过医生,鼻咽癌发现得早存活几率还是很大的”
秦晓打断,“你忘了爷爷和爸爸是怎么走的吗?”
秦母不作声了。
“一个胃癌,一个胰腺癌。”秦晓惨笑,“都活不过一年,与其治得那么痛苦,不如让我死了算了。”雨已经停了,温栗迎浑浑噩噩走出蓝夜,头疼得什么都思考不了,一心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走得太快,好像撞到了什么人。
温栗迎没有抬头看,低声道歉,绕开他要走,一只削瘦有力的手掌紧紧扣住她的胳膊。
温栗迎抬头看到俞之。
他皱着好看的眉,语气很差,“怎么哭了?”
“没什么。”温栗迎别开脸,另只手胡乱擦了擦眼,“你放开,我要回去了。”
她睫毛沾着水汽,很湿,声音细又哑,脸上没有一点气色,恹恹的。
俞之眉头更紧,忽然抬手摸她额头。
温栗迎身体颤了下,想躲开他的手,可他力气很大,摁住她不动,动作强硬。
“你在发烧。”俞之放下手,低声说。
不等她说话,他微微躬身,一把将她背了起来。
“你干嘛?”温栗迎被吓到,下意识扶住他的肩稳住身体,反应过来马上松手,全身僵硬得不行。
“去医院。”俞之背着她去马路边。
温栗迎挣扎了两下,“我想回学校。”
俞之拦了辆车,问:“你想把烧传染给你室友?”
温栗迎安静地钻进车,不再吭声。
司机是个寡言的人,车厢沉闷,俞之摇下半截窗户,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突然问:“找到秦晓了?”
许久,温栗迎才轻轻嗯了声。
“人呢?”
“和赵绮艳在一起。”
简单一句话包含了很多意思,俞之没再多问,目光从窗外转到她身上。
她低着脑袋,看不到脸,长发散落肩头,巴掌脸细弱苍白。
俞之看了她一会儿,手伸向她的头。
温栗迎虽然低着头,但处于极度敏感的情绪状态,她偏开脸躲过,盯着他不说话。
“可能只是我的错觉,”俞之手停在半空中,和她对视,“你在防备我?”
温栗迎紧捏掌心,慢慢开口:“昨天,你说你只听得到声音,但是我叫了你很多次,你都没有出声。”
她声音越来越小,“为什么?”
说着,一不留神,俞之的手掠过她头顶,带起一阵小风。
眨眼间,温栗迎看到他手里多了片树叶。
俞之把玩着沾在她头发上的叶子,轻轻嗤了声。
“你叫的秦晓,又不是我。”
一路无话。
俞之带温栗迎去人民医院检查,诊断只是普通的发热,医生开了点药让她回去吃。
俞之把温栗迎送到女生宿舍楼下,让楚弥下来接她。
楚弥听说了秦晓的事,骂了句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然后心疼地扶温栗迎上楼,表示一定会照顾好她。
俞之看着她们离开,眯起眼,目光沉沉,在原地抽了根烟才回宿舍。
秦晓竟然在,他一声不吭埋头收拾行李。
钱航一边阻止一边劝,“老秦,你这是咋了,好端端地打包行李干什么,你要去哪啊?”
“别烦我。”秦晓不耐烦推开他,语气很冲,钱航扯住他不放,“你不说之楚不准走!”
拉拉扯扯间,秦晓口袋里的药瓶掉出来,洒了几粒药。
钱航:“这什么?”
“没什么。”秦晓慌了下,立刻捡起药瓶,背起包就走。
钱航一脸懵圈,“他到底怎么了?”
俞之看着地上散落的白色药粒,慢慢捡起了一粒,若有所思。
“不许你这么说!”秦母眼睛通红地抱住他。
“我们去沪市,听说那儿研发出了新技术,专门针对鼻咽癌的,你放心,妈妈就算倾家荡产也绝对会治好你!”
“你是说你之前买的那些补品营养品?”楚弥想了想,道,“吃了啊,我说是我专门给她买的,她每天都喝。”
“那就行。”
前面赵绮艳总算平复好情绪,将温栗迎拉进教室。
俞之抬步跟上去。
楚弥看着他,总感觉怪怪的,跟上去问:“哥,你好像很关心阿迎?”
“秦晓走前让我照顾她。”俞之神态自若。
楚弥想想也说得通,忍不住又给了钱航一脚。
钱航捂住屁股叫起来,“姑奶奶我又招你惹你了?”
楚弥道:“看看我哥看看你,不帮忙就算了,还说风凉话。”
钱航很委屈,“老宋不也没帮忙?”
楚弥看向宋淮序,他眨了下眼,露出微笑。
秦晓死后,他反应最平淡也最没有作为。
楚弥把头扭回来,冷笑,“他不是人,你也不是吗?”
她和钱航又开始拌嘴,教室里,俞之看着在伍玲旁边安静坐下的温栗迎,忽然插了一句:“你多注意点。”
楚弥愣了愣,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慢半拍反应过来他在说温栗迎。
可温栗迎现在吃好睡好,和没事人似的,过多的担心反而会起反作用。
楚弥原本是这样想的,直到某天星期五晚上,看到温栗迎在吃安眠药,才知道她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好,不仅需要靠吃药才能入睡,吃饭都会反胃,而且药吃得太多,现在都没什么作用了。
“你之前送我吃的东西,其实我后来都难受得吐掉了。”
被发现了温栗迎反应也不大,只是声音有点低落,“对不起。”
“没关系。”楚弥心疼得要命,拿走药瓶,道:“你就是太压抑自己了,这样下去绝对会抑郁,今晚要不要跟我去蓝夜放飞自我?顺便物色一下新男人,俗话说的好,忘掉一段感情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恋情。”
“这么晚了去泡吧?”早早上床的伍玲听了很不赞同,“都要十点了,你们去了肯定回不来,你别把阿迎带坏了。”
楚弥道:“蓝夜有客房,可以睡那儿,我叫上我哥他们一起,不会有事的。”
颜月听到俞之也去,立刻放下手机,期待地看着她,“我也想去,我还没去过夜店,想看看什么样。”
楚弥气笑了,“你出事了别赖我。”
“放心。”颜月眼睛弯弯,马上换衣服起床。
温栗迎看着她们俩,“我还没说要去呢。”
“就一起来吧。”楚弥捏了一把她的脸,“我作为过来人告诉你,酒比药有用多了。”
顿了下,她又补充:“还有性。”
“不是说要试着爱上彼此么?”
温栗迎的眼泪仍在无声地流下来,将好看的妆容打湿。她语气却很平,带着她骨子里就有的那股娇纵:“这就怂了。你把我当什么了?”
她不知道这叫不叫爱。
又或者,她单纯地讨厌这种感觉,讨厌她是他说放弃就放弃的那一个;也讨厌他的不坚定。
“你说,等你来娶我。”她伸手,板正俞之故意错开的脑袋,“我等了,你来了。这就是我的答案。”
未来在哪,温栗迎不知道。
她会不会彻底地爱上俞之,俞之会不会彻底地爱上她,温栗迎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如果停在这一刻,她会后悔。
温三小姐向来勇敢又果决,敢爱又敢恨,从不做当下就后悔的事。
“俞之,我们去领证。”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