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玫瑰窃贼
ch41:
温栗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浑身血液都沸腾,酥麻的电流从耳朵廓漾开,一点点地侵蚀骨髓。她不自觉地将指尖蜷得更紧。
第三次地落荒而逃。
比前两次更慌不择路。
重回到俞靳棠和孔宥然的桌前,她两颊红透,唇间的颜色也模糊了很多。
好在俞靳棠正在忙着安慰孔宥然,孔宥然在懊恼自己的失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检讨自己一时情绪失控、说错话了。
深夜降之,夜行动物拉开主场的帷幕,城市的幽暗侵袭所有带着温度的地方。
金山区静谧得有些冷漠。
别墅区内的7-11便利店发着明亮的光,塑料门帘随着空调风微微飘动。
俞之像个漆黑的鬼影在金山区乱飘,最后实在没忍住,在便利店门口停住脚。
他额头出了一层冷汗,俯身下去单膝磕地,撑在长椅上的手虬起青筋。
他眸色闪动,微微眯起,冷冽中透着难忍。
呼吸异常沉闷又急促。
剧烈的头痛和深黑的天幕一同袭来。
他的脑袋里仿佛养了一头野兽,随着一天天,一年年过去,它的獠牙越来越尖锐。
一到晚上就苏醒,啃噬他的大脑,捣烂他的忍耐力,扯得全身神经都跟着震痛。
俞之喉咙闷着忍吟,撑着爬起来坐在长椅上。
他埋着头,右手抓扯着短发,发白的手指微微抖动。
漆黑的影子弓着宽阔的背,像一头藏匿在迷失城市的困兽。
发着低低呜哮,震慑又抵抗。
就在这时,便利店门口忽然传出声响,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温栗迎拎着袋子撩开门帘走出便利店,一扭头就看见坐在外面的俞之。
她对上他偏头过来的这一眼,被他猩红发狠的眼睛吓了一个激灵,腿都软了。
两人像静止画面一样隔空对视着。
温栗迎看见他红着眼,脸上又肿着巴掌印,脑补了一下情况。
她怯怯开口:“你别难过啊。”
“被家里说几句很正常的他们肯定是为你好。”
过了数秒。
俞之默默转回头,跟没看见她一样。
温栗迎悻悻闭嘴,心想也对,被外人看出来面子上肯定挂不住。
她本来想转身就走,但是脑海却浮现出今晚妹妹朋友们说的那句“喜欢俞贺新的女生这么多,如果和他哥搞好关系,说不定更能让俞贺新刮目相看呢。”
温栗迎回眸,瞧着他被打得红肿的脸,忽然做出某种决定。
她悄咪咪往前凑了几步,见他没反应,一步,一步地靠近。
俞之双臂撑着腿,头深深垂着,被疼痛折磨。
眼前虚晃,脑袋里嗡嗡作响,胃里不断往上泛着酸水。
仿佛置身万花筒里,眼前的地面不断缩小又放大,颠倒旋转。
就在这时,一抹影子蹲下来。
紧接着一张素净俏艳的小脸毫无征兆映入他眼帘。
温栗迎的眼眸如早春白桃,笑时不媚,反而无比清纯。
不笑的时候像盏圆镜,干净得令人舍不得染指。
她蹲在他面前,从袋子里拿出冰杯,“那个要不,敷一下脸。”
“不然明天会肿得很痛。”
俞之垂眸,视线锁定在她握着冰杯递来的手上。
她人瘦,手却没那么骨感,柔荑白葱般的小手握着冰杯,指尖被冻得微微发抖。
但仍然坚持着维持现状,等着他接过去。
他抬眼,眼皮压出很浅的褶,略有疲态的眼一把抓住她胆怯的目光。
明明怕得要死,还上赶着送东西。
她的行为落在他眼里根本不通逻辑。
温栗迎被他盯着,心尖都在晃荡,红着耳朵偏开眼。
对方的目光像鹰隼一样尖锐,让她的心虚更加膨胀。
她心想,他不会聪明到能猜到她是为了贺新哥故意讨好的吧?
应该不能吧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心虚的时候,对方一把接过了冰杯。
俞之没有立刻贴到脸上消肿,而是放在手里掂着,审视她。
“你今儿晚上到底想跟我说什么。”他难得有耐心,给了她旧话重提的机会。
温栗迎愣了一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然后“哦”了一声。
她蹲在原地,维持这种很有安全感的姿势,盯着地面不敢看他:“我想请你帮忙保密”
“就是,你不要把在纹身店听到的那些告诉贺新哥。”
终于说出口,她抬头,眼里满是恳求:“可以吗?”
她蹲着,他坐着,两人的高低位置刻画着此刻两人的关系。
俞之掂着冰杯,塑料杯里的冰块哗啦哗啦碰撞出声音。
他目光赤-裸又锐利,损耗着她的勇气和耐心。
对方的沉默让她倍感后悔,温栗迎低着头,抠着便利店袋子。
不知该怎么处理这尴尬的场面。两人跑到教学楼背面没人察觉的地方坐着聊。
申姝听完她说的,“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那天纹身店他确实在场。”
“俞贺新的哥哥竟然是这种人??他为什么要说,纯粹想看你笑话?”
“你俩又没过节,他为啥要这样?”
对方这么一问,温栗迎确实很疑惑,但同时,那天在俞家参加宴会,听到别人对他的那些的不堪的混账描述也冲进脑子里。
难道他真的是别人口中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是那种基因里就带着坏种,喜欢制造他人的痛苦?
温栗迎开口:“因为我听说别人都说他”
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了。
申姝问:“说他什么?”
无数形容词和转述已经到了嘴边,可温栗迎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
她没办法把一些根本不知道真假的话传扬出去,哪怕俞之可能真的害了她。
“我也觉得奇怪,但只有他知道了。”她摇头,抱着自己的双膝,恨不得蜷缩成球,把脸埋下去:“我想回家我不想见任何人了。”
“你早上不是还跟我说晚上要跟着俞贺新去聚会吗?”
温栗迎委屈嘟囔:“我去不了了”
申姝摇晃她的肩膀,劝说:“不,我觉得你要去。”
就在这时,一个夜驰的外卖电动车火急火燎冲来,应该是没想到门口有人蹲在这儿,骑手急忙握住手刹。
电动车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尖锐的,突然响起
温栗迎瞳孔猛放,捂住双耳。
下一刻,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握住往前拽。
她没有防备,顺着这道力度往前扑去。
松开的右手下意识寻找支撑点,掌心按在一片温热又结实的地方。
与他骤然产生身体接触的瞬间,似乎有什么猛地冲上颅顶,发热发麻。
温栗迎眼梢怔松,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被俞之拉到了身前。
手扶着他的大腿,整个人蹲在他敞开的双腿之间。
外卖员跑进便利店,顾不上这对男女。她悻悻露出一双眼,不解又困扰。
“只是有人在论坛里乱说而已,你要把这个事情做实,反正本来每天也很多人在论坛里乱说啊,大家都是看个乐呵。”
申姝的脑子转得很快:“你想,如果你真的不出面,那你暗恋俞贺新这件事在所有人眼里那就锤得不能再锤了!”
“你就是要去,然后告诉别人这件事不是真的。”
温栗迎揉着酸涩的眼眶,“可是我本来就是喜欢他的啊。”
“贺新哥要是听到了不会”
“这个时候了你就别管俞贺新怎么想了。”申姝给她出主意:“反正来日方长,以后你准备好了再去跟他表白不就好了。”
“总之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任凭别人乱说。”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在一团浆糊的脑子里反应了很久,像宕机了似的。
过了一会儿她想明白了觉得对方确实说得有道理,咬着嘴唇纠结:“可我害怕”
她一想到别人会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自己就怕得浑身冷汗。
温栗迎捂着耳朵,抓挠软发,浑身都透着抵触:“姝姝我还是想回家”
申姝坚决:“不行啊!你要是让这些人把你和俞贺新的关系彻底搅黄了,你想跟他修成正果就更难了!”
“栗迎!坚强起来!你可以的!”
掀起的风撩动她鬓边的碎发,温栗迎呆呆地看着他俯身下来,心跳乱无章法。
俞之手臂撑着大腿,上半身压得很低,轻而易举将与她的距离拉到最近。
对方的气息扑到她鼻息前。
又是那股马鞭草的沉香,连空气都变浓稠。
两人的体型差无比明显,俞之的手能把她腕子握住一圈有余。
对方掌心的纹路有些粗,磨得她手腕酥麻,挣也挣不脱。
温栗迎仰着头,眼里盛满了他的脸,惊悸噤声。
他晃了下手里的冰杯,倨傲昭然:“求我办事儿?”
她乖乖点头。
“就拿这个打发我?”
俞之端详她的目光略有兴味,更像威赫。
“敢这么干的,你头一个。”
其实她很会察言观色,至少现在,面对着这样一具凶悍精干的躯体,她不想自己遭太多的罪,自然嘴甜些。她喜欢他身上那些块块分明、棱角硬朗的肌肉,不代表她不会被其中暗藏的力量感和压制欲吓到。
俞之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但温栗迎忘了,俞之早就不舍得让她有半点难受。
哪怕是这种事情上,哪怕两人体型相差得可以用悬殊来形容,他也不会让她有丁点的不舒服。
“嗯。”俞之给了她一下奖励,又追问,“还有呢?”
温栗迎眼神发散,变得迷离:“什、什么?还有,什么。”
“我。”
他抓了一把。嗓音染上更多的哑。
“叫叫我。”
第 42 章 玫瑰窃贼
ch42:
“俞之。”
“不是这个。”
俞之突然意识到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耐心都用在了温栗迎的身上。
从拥抱、到亲吻…他每一步都走得极谨慎,生怕哪一脚踩错。现在甚至箭在弦上,还有心思在这种话题上,和她闲扯周旋。
“俞靳白。”温栗迎从来没这样叫过他,有点新奇,于是试试。
“……”
晚上六点,温栗迎顶着勉强消肿的眼睛还是去了聚会。
她站在包厢门口迟迟不敢进去,从玻璃缝隙里看见一屋子的人。
今天的场子是只有住在金山区这些玩得好的二代们才会来。
估计有百分之八十的人的家长,都是她爸爸惹不起的。
温栗迎只身一人站在外面纠结,直到服务生推着酒车走来,“您好女士,要进去吗?”
她愣愣回应,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包厢里至少已经来了十几个人,温栗迎左脚刚一迈进去,熟悉又带着奇怪语气的嗓音立刻响起。
“女主角来啦!正聊你呢,快来跟我们说说!”于含心坐在沙发里左右拥着其他女生,笑着招呼她。
温栗迎看见她心里一沉。
“我靠美女啊,快来坐!”男生A看见她之后眼睛齐刷刷地发直,争先起来给她让座。
“也出来玩了?加个微信呗回头一起。”
于含心斜了眼那些男生,语气更古怪了:“你们就别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了,我栗迎美女可是俞贺新的绯闻女友。”
温栗迎刚想找个边缘坐下,一听见这话差点弹起来,摆手急着澄清:“不不是。”
“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在一起也很正常啊,藏着掖着干嘛。”于含心旁边的女生A笑着说:“哎对,你怎么自己来了,没跟着少爷一起来?”
“就是,我们都看见帖子了,外校八卦墙也有人说你俩的事呢。”女生B叹气:“毕竟喜欢俞贺新的人能排着队绕学院路三圈。”
“隔壁传媒大那个校花不就追过俞贺新吗?”
“人家又漂亮又能说会道,专业第一,而且家里还有钱。”
她细数这些:“就这样俞贺新都不喜欢,但每次出来玩都带着你,温栗迎,你就承认了吧,啥时候的事儿啊。”
俞贺新的其他公子哥和迎金朋友面面相觑:“没听说啊”
温栗迎彻底慌了,现在这些人都不是传她暗恋贺新哥,而是直接在造谣他们在一起了。
这,要是让贺新哥知道他被别人和她强行捆绑在一起,肯定会很不舒服啊。
“不是我们不是”温栗迎秀眉皱着,环顾这些人直刷刷的目光,“我们没在一起。”
“嗯?”于含心追问:“没在一起,那就是你单方向暗恋他了?所以是真的啊?”
她啧啧,凑过去拍拍温栗迎的肩膀,开朗道:“你也别难过,摆着那么多有钱大方的女生他都不要,没准俞贺新就喜欢你这款憨憨花瓶儿呢。”
温栗迎抓紧衣摆,指关节捏得发白,垂眸忍着满腔火气,只会反复强调:“不是真的,我和贺新哥不是那种关系”
“你不要这么说他”
她不知道自己任人委屈的时候,皱眉抖眸的模样格外动人,几乎能激起所有男性保护或欺负的原始冲动。
另一个看热闹的公子哥看见她这样儿,泛起兴致,撑着台球杆来了句:“那你又不说。”
“我想问很久了,每次都瞧见新哥带你出来玩,哪有邻居妹妹那么简单。”
在场有男生加入八卦,这些故意刁难温栗迎的女生一下子就像有了靠山,更有了底气步步紧逼。
“就是呀,你要是能把这多高岭之花摘下来也厉害了!”
“要我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是青梅竹马,就别让他被外面的女的抢走!”
温栗迎如坐针毡,声音越来越小:“不是,不是。”
“你跟他表白了吗?要不就今天大伙儿一块帮帮你,撮合一把就成啦!”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拉开。
俞贺新的声音终于出现在这里。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所有抬头一齐向门口看去。
俞贺新高大的身影从门外钻进来,表情一如既往闲适温和。
他进来后,后面身板更强壮的俞之也跟进来。
俞之进包厢以后,半垂的视线扫了一圈,最后找到坐在边角脸色惨白却挂着微笑的温栗迎。
他眉头微动,收起目光。
俞贺新扭头对别人介绍:“我哥俞之,从美国回来,以后就跟咱们一块玩儿了。”
在场所有人都和和气气对俞之打招呼。
只不过他一个都没搭理。
于含心看见戏台子已经搭好,俞贺新也来了,趁着场面热闹用开玩笑的语气喊:“俞学长所以你和栗迎到底咋回事!说说啊!”
“大家都好奇死了!”
“美女帅哥能凑一对我们也没意见!”
“只要多请客!哈哈哈。”
俞贺新进了包厢后,温栗迎就死死低着头,一眼都不敢看他。
汹涌的难堪像无数蚂蚁从脚底一路往上爬,一路啃噬她的羞耻心。
俞贺新看了眼她,叹息:“都说了不许开栗迎玩笑,你们也是。”
他坐下接过别人递来的水,不想闹得不愉快,耐心提醒:“别出去再乱传了啊。”
服务生在包厢里准备酒和餐品,俞之看了看,拽了个单人沙发打算找个消停地方坐着。
就在这时,于含心看着被俞贺新一两句话就圆滑了的场面,“不是乱传吧?”
“温栗迎,那别人都亲耳听见你说喜欢俞贺新了,今天大家都给你撑腰,直接表白啊!”
俞贺新表情有些峻色,但仍然没忍住看向温栗迎,像是在试探某种答案。
于含心一句话,所有人又开始起哄。
温栗迎弯腰低头坐在原地,两侧的黑发把她的脸遮了个六七成,勉强的微笑一闪而过。
她被起哄的女生推来拉去,像片即将凋落的树叶。
俞之收了手机,起身走到服务生身边,把冰桶里的酒拿出来。
服务生一脸茫然。
温栗迎越痛苦,于含心越痛快,看着她快落泪的笑脸,心里直爽,嗓音又拔高了许多:“来来来!就今天啊!”
“哗啦!”
一桶冰倒灌着从她头顶浇下,连带着不锈钢的桶都扣在她头顶。
冰零落而下,掉在她衣服里,身上,一瞬间把于含心打湿了个透彻,狼狈又浮夸。
于含心整个脑袋都扣在冰桶里,被浇蒙了,一时间动也没动。
她身边的女生吓得失声尖叫,看向突然做出这举动的人
俞之拍了拍手,歪着头眯眼,检阅于含心此刻的模样,似是觉得满意了,往后退了几步,倒进单人沙发。
恹恹的,令人毛骨悚然。
目睹一切的温栗迎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卡顿般转头看向他。
俞之手里拿着瓶酒,大手转着瓶身,他睨着上面的酒庄和日期信息,慢悠悠说:“俞贺新,你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现在什么臭鱼烂虾都能进你的包喝酒?”
全场更静了。
于含心没有被这么侮辱过,把冰桶从头上拿下来,“干什么!!”
她又羞又气,哭着喊:“我招你惹你了?道歉!你给我道歉!”
“我道歉。”俞之转酒瓶的动作一停,抬头看她,勾唇:“你敢听么?”
狂到了极致。
其他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心想可不是谁接得住俞家大少的道歉。
不怕遭报应啊。
于含心也不管了,起身逼问:“你为什么这样,来的都是俞学长的朋友,你就这么对你弟弟的朋友!?”
她余光一扫,看着某个单薄的身影,故意引导:“还是说,你是因为”
“我看你就烦。”俞之偏头,用槽牙把威士忌的瓶盖拧开,扔桌上,“一烦了手就痒痒。”
“成吗?”
他仰头,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某个瞬间仰视的瞳孔紧紧锁在温栗迎脸上。
温栗迎敏锐地察觉到他直勾勾的目光,后背一紧。
俞贺新靠在一侧,不再说话。
显然,只要俞之介入的事儿,他便不会再插手。
其他人看到俞贺新的态度就知道,这于含心完了。
算是踢到铁板了,虽然不知道于含心究竟哪里惹了俞之。
果然,俞之疯起来根本没理由,仅仅只是看着不爽,就能这么羞辱一个女生。
于含心再也待不下去,被冰弄得浑身发抖,起身指着他:“果然外面说的一点也没错!你就是个神经病!”
“疯逼!渣滓!超雄!”
那两个字响起来的瞬间,俞贺新眼神变了:“于含心!”
温栗迎心跳咯噔踩空,唰地看向俞之。
被这么不留情面辱骂的人静静喝着酒,俞之嘴里含着酒,腮颊发硬。
他吞咽,看着气急败坏的于含心,指了指门口:“给你十五秒。”
俞之笑了:“再不滚,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疯逼。”
手机屏的冷光将他脸颊线条衬得更锐朗,他抬抬手指,丝滑地一个举报。
烦躁地将手机反扣在办公桌桌面。
他不是没耐心去磨合,但问题在于,他一见温栗迎的眼泪,就受不了。
他连她被别的男人惹哭都忍不住要去哄,更何况是在他的chuang上,被他亲手逼哭…
俞之抬手,烦躁地拿指腹碾揉过太阳穴。
他在忤逆他的生理需求,出来时又张又烫,其实很难受,但俞之却全然没觉似地,一心念着温栗迎。
这大概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不果决、唯一一次不知措、唯一一次敢想不敢做。
像是考场上的差生,找不出解题的法子。急得像热锅蚂蚁。
良久,他自嘲地苦笑了下。
第 43 章 玫瑰窃贼
ch43:
温栗迎翌日醒来,客厅里已放好小谢特意从俞园取来的几件衣服。
她葱白的手指,一一掠过,有些拿不准主意,拨了个内线,把小谢叫进屋来。
小谢畏手畏脚地进来,一点多余的眼神不敢往旁边瞟,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温栗迎见她步姿像只小仓鼠似的,没忍住笑出了声:“俞之不在房里。”
“哦。”谢怡楠松了口气,然后才觉出一丝不对劲,“…啊?”
因为于含心那一出,大家喝酒快活的兴致消减不少,但俞之只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他走之后,大家轻松不少,有俞贺新在,氛围一点点回到以前的热络里。
温栗迎经历这么一遭也完全没了在这儿逞强微笑的力气,跟俞贺新说了一句就先回去了。
时间太晚,她也不想再回宿舍,因为学校就在本地,所以她多数上学的时候都回家住。
温栗迎想给家里司机发消息,一看时间,又都删掉文字打开打车软件叫了个车。
这家会所在酒吧街区,附近不是清吧,餐厅就是夜店,夜夜笙歌的霓虹衬得这里晚上比白天沸腾。
建筑挨得很近,稍有的胡同过道又深又黑。
温栗迎站在街边,身后是条一眼望不到头的漆黑小巷,往前往后都不是准确的上车点。
这时候正是酒吧街的打车高峰,她愣是排在三十号之外。
身后阴风须须,她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没理由地害怕起来,脑补下一秒就会钻出七八个醉汉骚扰自己的桥段。
她呼吸沉重,紧握手机。
就在这时,身后出现一阵规律有力的脚步声,温栗迎浑身立汗毛,正要拔腿跑。
身后快速靠近的人忽然拍了下她肩膀。
温栗迎浑身一抖:“啊。”
碰过她肩膀的手腾在半空。
她做防备姿态回头,却对上俞之深亮的目光。
温栗迎愣神,“你”
俞之收手揣进兜里,歪头指向巷子里:“跟我走,把事儿平了。”
“什么?”她缩起的肩膀一点点放下,“你不是早就回去了吗?”
俞之没回答,眉眼总透着点不耐烦,转身往巷子里走,宽阔的肩膀一点点没入昏暗处。
温栗迎看了看手机里的打车排队,又看看他越走越远,懊恼地抬腿跟上。
巷子左右的小门全是两侧酒吧会所的工作后门,垃圾桶到处堆放,油酒臭味滋生在砖块路的缝隙里。
她小心翼翼又仓促地跟着前面的人,生怕被什么绊倒。
两人一深一浅的脚步声踩在巷子里,不和谐不相配地合奏着。
温栗迎一边小心脚下的路,一边悄悄抬眼,盯着俞之走动时的肩背。
明明是这么黑这么吓人的地方,不过跟着俞之,好像就不害怕了。
他应该是习惯穿黑色。
都说黑色显瘦,但穿在他身上却更突显身材的健壮。
她从来没觉得成年男人的肩膀这么宽阔过,哪怕平时看贺新哥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就在她思绪乱飞的时候,前面人忽然开口,吓她一跳。
“帖子不是我发的,事儿不是我说的。”
他声音很凉,没什么起伏:“但既然因我起,我就负责帮你收拾干净。”
“这事儿平完,以后离我远点。”
温栗迎怔忡,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还没等脑子把这些话都消化明白,她就已经穿过了整条巷子,到了后街给酒吧区特地盖的公共停车场。
停车场灯光普照,温栗迎出了巷子一时间被亮得眯起眼。
挨着边角有几个人站在那儿。
她又走近几步,才看清被三个保镖看着的女生竟然是于含心!
于含心还穿着离开会所时的那套衣服,手脚自由,嘴也没被塞着,却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在原地动都不敢动,看见俞之回来的瞬间表情忌惮又气愤。
温栗迎走近,被于含心狠狠瞪了一眼。
她怯怯抿嘴,默默靠俞之近了半步,“她不是走了吗?”
俞之睨着于含心,“又请出来了。”
“从她家。”
温栗迎愕然。
俞之把手机掏出来,给她播放便利店内监控录像,时间就是那天晚上他们在便利店门外相遇的时候。
她凑头过去看着倍速播放的视频,画面里本来在购物的于含心买完东西站在门口迟迟没出去,而是趴在门边,仿佛在偷听什么。
温栗迎反应过来,抬头和他确认:“所以是她偷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她突然凑近,俞之睨着女孩清凌凌的眸子,眉头微动。
他转身从车里拿出电脑,打开几个界面,摆在于含心面前:“帖子IP地址,发帖人和你的聊天记录,转账来往,还有什么说的?”
温栗迎非常诧异。
从于含心离开到现在一共不过两个小时,俞之是怎么用这么短的时间办了这么多事的?
于含心气得眼睛发红:“我让他删掉还不行!?”
“你还想干什么?”
俞之划屏幕,慢慢说:“用不着,等校管理员以诽谤造谣封号封贴,公示批评之后,一切都不用解释。”
“什么都不干今儿你回不去,你那点儿事我不介意也帮你曝一曝。”
“还有。”他补了句:“你爸最近有个项目在和俞光旗下一个分公司谈,快签合同了。”
“求饶吧,人不就在你面前?”
于含心扭头看向她,羞辱得眼泪快下来了。
“我我”
住在金山区这么多年,温栗迎最知道这个世界运作的规则,当初于含心删她作业,她顾及父亲的生意不敢追去指责。
而现在,俞之随便一句施压,张牙舞爪的于含心就一个不字都不敢说了。
就像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温栗迎心头一紧,这些年习惯性的逆来顺受让她下意识想要开口原谅对方,小事化了。
就在她咧出微笑,摆手,刚要说话,俞之的嗓音斩钉截铁响起。
“你敢。”
温栗迎表情卡在脸上,看向他。
俞之往车前盖一靠,曲起二郎腿。
他抱着胳膊,威胁又讽刺:“我忙活两个点儿,你给我来句没关系试试?”
被一眼看穿,温栗迎顿时脸上火辣辣的,到嘴边的话生生被他打碎。
她看看他,又看看于含心,“我。”
俞之歪头:“人就在这儿,是打是骂,来。”
温栗迎被他逼在关头上,握紧拳头,一咬牙,把心里话喊出来:“于含心你真的很过分!从上学期你删我作业到现在偷听发帖子造谣你!真的很过分!我真的很讨厌你!”
“我没有做过对你不好的事,你喜欢的男生跟我也没关系,你欺负人是不对的!道歉!”
窝窝囊囊的“辱骂”结束。
俞之嘴角抽动,仰头,闭眼,叹气。
人在无语的时候就特想笑。温栗迎呼吸一下子变得很乱,忍不住抬起帽檐看向俞之,结果被对方一声阻止。
“不想晕就别动。”
她抬起一半的视线卡在半途,手指揪着背包的带子乱绕,怯生确认:“是,是你吗?”
“那天,真的是你一直在我身边?”
俞之盯着她,打开烟盒叼出一根,声线含糊:“他瞎扯淡。”
“把你扔医院我们就走了,谁闲得陪你在那儿杵着。”
邓飞扬一脸“我不理解”地看向他,用口型问:‘不是,为啥啊??’
温栗迎盯着地面,点点头。
俞之叼着烟却没点燃,瞥见她偏头时荡漾慌乱的眼睛,对邓飞扬说:“走了。”
看见他转身,温栗迎忽然抬腿追上去,拽住他T恤的衣角。
她力气很小,却一下子把他拽停了。
俞之少见怔了神,回头瞅她那条细白的胳膊,压眉:“还要干嘛?”
对方黑色的T恤吸饱了光,抓在手心里热乎乎的,温栗迎眨眼结巴:“谢,谢谢你。”
“都说了不是我。”他无语叱笑。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我该说。”她说完,仿若抓了什么烫手山芋般,速速松开手。
“毕竟你们没有把我扔在村里。”
“有机会,改天,我一定报答你。”
俞之挑眉,问:“这会儿不恨我泄密你喜欢俞贺新了?”
温栗迎脸庞发热,没说话。温栗迎举起的双手腾在半空,讶异地呆在原地。
晕血这件事,到现在家里人都不是很清楚。
她应该不是天生就晕血。
十岁被接到温家之后身体一直不好,虽然父母花了不少钱给她调养身体,但这十年来她的身体素质仍然很娇气,时不时晕倒是家常便饭,什么病因都有。
连晕血这件事都是她自己晕过去次数多了总结出来的。
但是。
俞之仅仅只是在巷子那一面,就看出她是因为见血才晕的吗?
“我”温栗迎抬手,摸着头顶棒球帽的帆布面,“其实没那么怕的,没关系。”
俞之挑眉:“你确定?”
“擦破皮程度的没事,”温栗迎慢慢解释:“只是那种伤口比较大,出血量比较多的”
话没说完,面前的人忽然拨动她的帽檐,温栗迎视线被解放,瞥到他胳膊上好长一道血痕,瞬间窒息,倒抽一口气,大脑发蒙。
他嘲笑半声,很及时地把她帽子又压了回去。
温栗迎这次乖乖地压好帽檐,往后退了半步,“多谢关心”
“你搞清楚。”他立刻纠正。
俞之语气很冷,掺着嘲讽:“是我不想再莫名其妙扛着你跑一趟急诊。”
温栗迎很无措,懊恼道歉:“对不起,那次我也没想到撞见你们”
话说到一半,她顿住,“你说,你说你带我去的急诊?”
“我以为你们只是打了120”
俞之睨着她傻傻低头杵在原地的模样,没说话。“爸比妈咪,今天就先这样了哈,你们的宝贝侄子已经要不耐烦了。”
大洋那边女人板着脸:“阿之才不会,我看是你不耐烦了吧?罗意迟我警告你……”
“怎么卡了?妈咪?妈咪?”罗意迟皱着眉,很遗憾地解释给对面听,“网络不好,我先挂哈。”
俞之对她的伎俩已经习以为常。
罗意迟如释重负地松口气,使唤俞之把吃得拿出来。
“不吃,减肥。”他拒绝。
“你最好别在我面前提减肥两个字。”罗意迟恨恨道。
解决嘴馋后。
罗意迟忽然想起温栗迎刚离开时,结合近期俞之的反常行为:“迎迎听到你来就要离开。你惹她了?”
闻声。
俞之掀眸,“听到我来,就离开了?”
“应该是吧。”罗意迟想了想,“重点不是这个。你们真的只是在陶冶家见过面?”
“你猜。”
“好小子,你跟我藏着掖着是吧?我改天就问温栗迎。”罗意迟威胁道。
俞之觑她一眼:“行。那我明天跟江教授说一声,他未婚妻就在最后一排坐着。”
“你敢!”
俞之挑眉。
从他嘴里套不出什么话。
“你小子,不会搞一见温情吧?”罗意迟充满鄙夷,“真喜欢的话就去追啊,别畏手畏脚的。”
俞之垂眸,自嘲地勾了勾唇。
喜欢就去追。
可如果他的喜欢对她来说是种负担,是他追了便不得不接受。
时至今日。
他还清楚记得,离开时她说得每个字。
“对不起,俞之。我很认真地试着努力、努力喜欢你,可是我做不到。”
“我永远欠你和谭雅阿姨。”
好不容易,她有了拒绝的勇气。
“不愿意告诉我拉倒。”罗意迟懒得管那么多,“但我可警告你,现在呢,温栗迎妹妹就住你隔壁,你晚上千万别胡思乱想哦~”
她语气很暧昧,还朝着他挤眉弄眼。
“走了。”
俞之直直起身,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开房间。
路过7037时,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他摸了摸兜里的烟盒,忽然想再抽一支。
这时候,蹲在一边全程看戏的邓飞扬插话进来:“小美女,当时可是我之哥亲自带你去市第一医院,你晕得人事不省,我哥全程公主抱带你完成所有检查,给你伺候直到上床。”
俞之踹了他一脚。
邓飞扬讪讪补充:“病床,病床。”
“他陪你半天呢,确定你死不了才走。”
“啊?”温栗迎更懵了,这和她所知的完全不一样:“可是不是贺新哥吗?”
邓飞扬愣了:“贺新哥?你说俞贺新?不是我靠小美女,你有没有良心啊!”
“虽然他俩是兄弟但长得又不像,这你能弄混了?”
那天急诊护士的话又回响起来。
“我说过什么来着,还记得么。”他问。
她盯着地面转动眼珠,没明白。
俞之又走近,在她面前站住。
他拿下嘴里叼着的烟,捏成一团塞进兜里,“我不是什么好人,跟我扯上关系没什么好。”
俞之抬手,伸出两根手指,敲打她的帽檐,勾唇:“离我远远的就算你报答。”
“懂了?弟、妹。”
温栗迎心跳陡然蹦到嗓子眼。
不知道为什么简单一个称呼词从他嘴里出来,竟莫名像是调情。
听不出任何友好和善意。
而,而且。
她难为情地抬眼,望着早就走远的俞之。
什么弟妹啊是故意笑话她吗?
于含心偏开头,不情愿地张嘴:“我看不惯你天赋高老师都看重你,我看不惯我喜欢的人整天追着舔你,对不起,不该把你的事传出去,行了吧,以后我看见你绕着走。”
她盯着温栗迎人畜无害的样子,冷哼。
“没有俞贺新那点偏心,你什么都不是,但你别觉得他会喜欢你。”
于含心偷偷瞥俞之,直言不讳。
“俞家的人,就算只是找女友也一定交拿得出手的。”
温栗迎垂眸。人事经理办公室。
被点到名字的人站成一排,陶冶在落地窗前接电话。
温栗迎脑海里还在回想刚同事的话。
陶冶如果还存有想撮合她和俞之的心思,一定会把她放入这次培训名单。
到时候免不了低头不见抬头见。
她也不清楚自己的脑回路。
或许是俞之保持着比较礼貌的态度,使她内心的愧疚有所减少,顺其自然的,也不会刻意避免与他接触。
但潜意识又提醒自己,保持绝对距离,才是最适合他们的。
理不清的思绪。
温栗迎决定顺其自然。
“久等。”陶冶挂掉电话,确认人都到之后,助理发给每人一份刚打印好的文件。
题目位置,宋体大字赫然写着“山今置业培训手册”。
陶冶简单交代了下培训时间与地点,又布置了培训过程中需要完成的学习记录与心得体会。
其余详细内容在培训手册里均有详细的标注。
确认大家没有疑问后,人群散去。
“小温,你留一留。”
温栗迎已到门口,又折返。
隐约能猜到他要说什么。
“陶经理。”温栗迎开口。
陶冶立刻摆摆手,单手叉腰就着杯子喝咖啡,大手一摆,语气十分慷慨:“诶!不用谢!”
陶冶:“我没帮你说话。这是公司领导层集体商议出来的,你本来就是公司要重点培养的人才,所以这次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住。”
他边说着,还对她快速眨了眨眼,重复道:“把握好机会。”
说罢,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手一摆,大有江湖高手乐于助人不求感谢隐退的意味,抄起桌上文件去楼上开会了。
俞之无聊地踩着车前杠,插了句:“我说你还是给她一拳吧,照她嘴打。”
她默默纠正:“可打人是不对的。”
俞之笑了:“你捶我的时候没见你觉得不对。”
温栗迎:“”
哎呀。
她悻悻看向于含心:“我怎样,俞家人怎样,跟你没关系,于含心,还是管好自己吧。”
“一直盯着别人看是不会幸福的。”
保镖把于含心送走以后,剩温栗迎和俞之单独在原地。
两人独处之后,她又开始紧张起来,盯着脚下试探:“那个,所以你在包厢里,是”
“事儿我帮你了了。”他开口。
温栗迎听着脚步渐渐远去,抬头,望着打开车门的俞之。
他单臂撑着车门,抛着钥匙,凝着她的视线始终凉薄:“我没俞贺新脾气那么好。”
“你也听过,看过,不用误会,我不是什么善茬。”
俞之收回目光的同时撂下一句。
“以后离我远点儿。”
看着他驱车离去,温栗迎站在原地,紧握许久的手缓缓松开。
她翕动嘴唇,杵了很久才动起来,回头刚想从原路返回,却发现
只剩自己一个人的话,她是不敢走那条又长又黑的巷子的。
隔着玻璃糖纸去碰,已经无法扼住他心头的那股烈火。轻巧地绕开,守在峡门前,他滞停了一瞬间,探了一寸,立马被满当当的炽热和柔软裹挟住。
温栗迎惊呼了声。她没想到会这样。
对上男人的眼睛,他虽没开口,但眼神在警告她。
不许她再污蔑他。
“刚刚早餐,好吃吗?”俞之完美错过了,所以问。
温栗迎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其他的,他问什么,就答什么:“好吃。”
“那我呢?”
“…嗯。”她脸蛋红透,不敢看他。
“可以再尝尝其他的了。”俞之故意放缓语速,继续问,“要么?”
“……”
第 44 章 玫瑰窃贼
ch44:
温栗迎的手掌拍在他的胸口,想推开他,但力量根本不敌。
反而被钳制住,俞之一只手就轻松制服她的两只细腕,别到她身后。
另只手扣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似是对她默声不作答的惩戒。
温栗迎被他亲得快要缺氧,高跟鞋早就被蹬掉,白净圆满的脚趾尖蜷着,在空中打着圈地绕。
“俞之!你疯了!现在天还亮着!”
第二天温栗迎准时返校报到。
妹妹习真高考失利,踩着线上了另一所双非院校,和中清大离得有些远。
姐妹俩的学校不巧同一天报道,温习真肯定是希望父母能照旧一起送她返校。
所以温栗迎早早拎着行李箱出门,不让父母为难。
中清大作为崇京数一数二的985211高等学府,并不是像崇京大学那样是一整座像小镇般的独立学校,而是由很多学院聚合在一起构成了中清大这所校区众多,学科丰富,人才辈出的黄金象牙塔。
温栗迎所在的美术学院在主校区,和俞贺新所在的经济学院正好在一块。
回到宿舍,不少人都来了,宿舍楼大厅乌央乌央堆满了带着各种画具行李的艺术生。
温栗迎站在电梯间排队,低着头抿动嘴唇眯眼,她开学大三,贺新哥读研一还在这个校区。
他们还能在学校里见面。
一想到她就高兴。
虽然宿舍配备了四部电梯,但几乎半个美术学院的学生都住在这栋楼里,四部电梯仍然无法快速服务整整六层楼的学生。
温栗迎排了很久的队,眼见着就要轮到自己上电梯了,肩膀忽然被使劲撞了一下,行李箱的坚硬边角蹭着她的腿滑了过去。
她直接被身后冲过来的人撞了个趔趄。
温栗迎吃痛扭头,看着专业的同学于含心眉飞色舞挤进队列,身后还带着四个各自拉着箱子的女生。
于含心瞥她一眼,语气拔得很高,明目张胆地针对她,笑着:“不好意思啊,前面是我朋友,给我们占位置了。”
“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对了,上个学期不是有那么多男生愿意帮你搬行李吗?”于含心口吻很奇怪,略带讽刺:“还叫他们呗?就算住六楼,累死累活他们也愿意给你当跑腿的啊。”
“诶诶,”另一个人拍拍于含心,眨眼:“人家眼光高,有俞贺新那样的竹马,普通男生哪还入得了眼。”
她身边第三个朋友阴阳怪气补充:“让让我们吧温栗迎,我们不比你,大名鼎鼎的美院院花,稍微一撅嘴一皱眉那些男的就原地化身舔狗。”
“哎,没颜值只能自己扛行李到六楼咯~”
辛苦排了半天的四号电梯眼见已经停在了一楼,温栗迎明明都排在了前面,因为这几个人的插队,生生是又被挤到后面。
温栗迎看着她们,听完了所有冷嘲热讽,看着敞开了门的电梯,压了压眉头倍感可惜。
完全没有被激怒,也没有委屈或生气的表情,她乖乖点头:“既然这样,那你们上吧。”
于含心语塞。
是在骂她们就是丑人吗!?
晚宴开始了以后,温辉一家四口移步到会客厅吃饭。
温辉带着妻子去和金山别墅区的其他邻居叙旧,留姐妹两人在原地吃喝。
温习真瞥着温栗迎这张脸,想起刚刚在花园里贺新哥看着姐姐目不转睛的画面,气不打一处来。
都说秋水眸,玲珑心。
凭什么她这么笨这么呆,偏偏有这么好看的皮囊。
只要长得好看,就算是俞贺新那样的天之骄子也会对她特别一点。
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气,温习真一拍桌子,“你!”
温栗迎吓了一跳,“啊?”
“干坐着不吃饭啊?我饿了,你去给我拿那边的鹅肝。”温习真指着。
温栗迎不知道她干嘛突然生气,但不多问,点头,乖乖去拿。
两三分钟她端着鹅肝回来,摆在温习真面前,憨笑:“饿着就是容易心情不好,真真快吃。”
温习真看见她这笑脸,胸口更堵,“还没拿喝的呢,我要果汁,鲜榨芒果汁,必须刚榨出来的,加四分之一的冰块。”
温栗迎点头:“等我。”
没一会儿又端来了果汁。
温习真:“鹅肝吃得太单调!我要吃沙拉,要迎岛酱,不要紫甘蓝!”
温栗迎得令,拎着裙子刷刷刷跑去。
又几趟下来,温习真面前摆满了好吃的好喝的,然而她故意遛着玩的人却丝毫没有脾气,眼神还是那么澄澈。
因为跑动温栗迎呼吸有些散乱,圆饱的胸脯起伏着,编起来的盘发散乱了些许,发丝垂在白颈边更添娇怜。
像朵一碰就会融化的小白花。
她咀嚼着盯她,彻底没招了,气也撒了一半。
温习真放下餐叉,叹气:“算了,你吃吧,那边有我认识的朋友,我去聊几句。”
眼不见心不烦。
温栗迎目送她离开,扭头看向这一桌子好吃的,喃喃:“都让我吃?”
她挑动眉眼,抽出餐叉开始享用。
恰好都是喜欢吃的,真真不吃真是可惜了。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温栗迎吃了个九成饱,温习真端着果酒满脸兴奋地溜了回来。
“猜我都打听到什么了?”
温栗迎忍着想打嗝的冲动,捂着嘴,“嗯?”
温习真凑近,道:“你可别听刚刚那些女生说的,真去接触俞贺新他哥,迎万别!”
“本来也不是亲生的。”
她瞪眼:“啊?”
“不是不是,是同母异父。”温习真纠正:“问题是你知道为什么好多人都不待见他吗?”
她左右看了看,凑到温栗迎耳边说:“因为他从骨子里就不是好人,他爸”
温栗迎耳朵发痒,忍不住缩肩膀发笑,被温习真轻轻打了一下:“你好好的,听我说!”
“听说他爸是那个!”
她歪头:“哪个?”
“超雄,超雄你听说过吗?”温习真带着鄙夷,解释:“就是基因突变,反社会人格,天生的罪犯。”
“因为基因不一样,所以他们身材高大,有攻击性行为、暴力倾向、会喜欢抢-劫-杀-人强jian一类的其中一部分人还会异常聪明。”
“你别觉得我是胡说八道,都有科学依据的!”
“那是要在娘胎里就打掉的,超雄综合征就不可能有好人!”
对于这个病症从来没有过了解温栗迎听完震惊了,“所以你说贺新哥的哥哥”
温习真点头,“他老子是这种人,他说不定天生就带坏水。”
温栗迎想了想,忽然问:“那他和他爸爸确实烧杀抢掠了吗?”
对方一愣,“这我哪知道没准呢?”
“那边八卦说他爸死得不明不白的,没准就是因为杀人放火啥的。”
温栗迎摇头:“那他们那么说,岂不是叫造谣”
温习真打她肩膀,“现在你又聪明上了?要不是他做了那么多混事,大家怎么会传成这样。”
“我听我姐们说了,这家伙,在美国上学的时候把华裔同学打到半死,鼻梁骨都碎了,差点出人命。”
“还敢跟美国玩命的飙-车-党火-拼呢,他会用枪,你敢信。”
听到这儿,温栗迎脑海里忽然闪出那天在巷子里撞见他打人的画面,不禁愣住眼。
“他为什么打人?”
“还能为什么?没有理由,就是看他不爽,够混蛋吧?”
“听说因为他这事儿,俞阿姨特地跑去美国给他擦屁股,这大少爷差点被退学蹲号子。”
“诸如此类的事儿还多着呢,不是省油的灯。”温习真说完自己打了个激灵,捏着她的胳膊:“你笨笨的,又不会看场合,最好别和他有交集。”
“惹了他你自己挨揍不说,他这么大势力,别连累家里。”
温栗迎表情呆滞,心里翻江倒海。
说是不能惹他,可偏偏让他知道了她最大的秘密。
俞之会告诉贺新哥这件事吗?他不会多管闲事吧。
但是表面看着,他又那么喜欢看热闹,耍弄人
半晌,她捂脸,焦虑得胃胀想吐。
温栗迎莞尔,无奈,但这三口子的唠叨还蛮有人间烟火气的。
他们夫妇俩就算是吵架,也从来都让人感受不到攻击性,是家长里短,温暖的唠叨。
“您二位就别吵了,是我不对,下次注意。”
“我先上楼了。”
她转身上了楼梯,把氛围留给楼下的一家三口,谁知温辉追了上来。
温栗迎转身,歪头:“怎么了?”
温辉往楼下看了一眼那母女,问她:“给你的零花钱还够用吗?这个月真真没跟我要额外的,照那小妮子每月月初就花超的德行,我怕她又从你这儿拿钱。”
温栗迎回想前几天妹妹威胁自己的场景,眨眼,乖乖隐瞒:“没有,都够用。”
温辉点头,放心了:“行,回屋吧,早点睡。”
洗完澡下楼喝水的时候,温栗迎看见妹妹正赖皮。
“哎哟我不去!他家连保安都一脸高贵,我不送!要送你去送!”
“嘿,我养你干什么吃了,你多给送送东西,人家夫人眼熟你了,以后能少你什么好处啊?”
“妈!咱干嘛总要低三下四讨好俞家啊!”温习真往沙发一趴,大言不惭:“你跟我爸都这么大岁数了,求稳好好养老不行吗?还以为咱家事业有第二春呢?这个经济环境,能稳定就不错了。”
习莲伸手打在她后背上,表情写满了恨铁不成钢,“你啊你,你不想想咱家这些年为什么能顺顺利利过来,你不想想你爸当初为什么砸锅卖铁也要搬进金山区?贷款也要买俞家附近的房子?”
“跟人家搞好了关系,扩充了人脉,什么生意不好谈?”
“就算有竞争对手,一打听发现咱家跟俞家关系好,还敢跟你爸较劲吗?”
“在社会上,你必须有靠山才能走得舒服知道吗?”
“你就是被我和你爸养废了,不知道外面赚点钱多难。”
“又来这套,每次我说点什么你就说我养废了!”温习真哼哈撒泼:“不去!我不想每次都赔笑脸!”
习莲缓缓问:“你不乐意见贺新了?你不跟老跟我说人家长得帅,脾气好,特别喜欢吗?”
温习真撒泼动作一停,小脸一红:“谁不愿意多看两眼帅哥啊但这跟我的尊严比不值一提!”
“还尊严?让你喝西北风你就不尊严了!”习莲又给她一下子,气得离开。
温栗迎全程像个小呆瓜一样站在厨房喝水充当观众,捧着杯子眨巴眼睛。
这么好的事儿真真怎么还不愿意呢?
要是让她去
她垂眸,回想刚刚俞贺新在医院陪自己的画面,再添上些自己的幻想情节,悄然鼓起双颊,羞得脸都差点塞进马克杯里。
只要有机会多见一见他,她巴不得天天给俞家送礼物。
温习真睨着她这样,不明所以露出几分嫌弃。
“又自己琢磨什么呢傻里傻气。”
被嘲讽的她跟没听懂欺负似的逆来顺受,温栗迎身后排着的陌生女同学们窃窃私语,看着她们一脸不情愿。
于含心这些插队的女生骂了温栗迎半天结果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又看见后面那些白眼,无奈,只能拎着箱子赶紧上了电梯。
一整个电梯都被她们那伙人塞满,多一个人都上不去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温栗迎默默等下班,动了动站到酸痛的脚腕。
“我怎么看见于含心了?”一道声音靠近。
她回头,看见舍友申姝插着兜走来。
申姝正好跟后面排队的人认识,问了问情况,啧然气愤:“大爷的,丑人多作怪。”
她打量温栗迎一脸茫然的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不就是气不过你抢了她喜欢的男生吗?一个暑假过去了自己没本事追上还在这儿欺负人。”
温栗迎讶异:“我什么时候”温栗迎缓缓低头,摸了摸自己肚子上的肉肉,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的要减肥了。
她并不是天生就胖,七八岁之前还是个小美妞,是因为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身体不好,各种有营养的东西爸妈都拼命给她喂,鸡汤排骨猪脚是家常便饭,家里又是开蛋糕店的,可想而知。
现在这个体重,不光影响颜值,也很影响身体健康。
温栗迎很快走出羊肉粉店,往右一看,是一家药店。
前世这家药店她倒是经常光临,因为门口有一个体重秤。
温栗迎往体重秤上一站,指针就是重重一跳。
她都不敢看,就灰溜溜跑了。
还好还好还好。
只要她不看就不存在,只要她跑得够快体重就追不上她。
少女奔跑在夕阳下,发丝在风中都透着轻快。
她又看到前方的路口,脚步猛然一顿。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路口左拐再直行十几米,有一家文具店。
前世就是在这家店,她买到了减肥需要的体育器材。
温栗迎循着前世的记忆走进老旧的文具店,头顶的风铃还是一响,矮矮的收银台边上还是摆着缸金鱼,墙上的挂钟还是一晃一晃。
上了一天学,又看到这熟悉的场景,她终于有了一种重来一世的实感。
“老板,有无绳跳绳吗?”
“有啊。”老板晃晃悠悠从收银台站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到后面,费了好半天劲,才从旮旯角翻出一把无绳跳绳,拍了拍透明塑料外包装上的灰,递给她。
温栗迎将无绳跳绳拿在手里,伸手去兜里掏钱,却,没掏着?
老板已经坐回收银台旁,给金鱼喂食,半天没听见动静,抬头见她掏完左兜掏右兜,死活掏不出来:“钱掉了?”
申姝挥挥手:“不是那个意思,你不知道,于含心喜欢雕塑系系草好久了,从大一就开始追,但他上个学期不是追你来着吗?”
“你怕是都没意识到人家在追你,文艺男是这样的,也不明着表白,想追你又放不下架子。”
温栗迎仰头作回忆状,没想起这号人。
“于含心,这个贱人,看见雕塑系那个整天围着你讨好她就疯了,”她气得旧事重提:“趁你上厕所把你大作业删了七百多帧那事儿你忘了?”
温栗迎立刻瞪了眼,“没忘”
想起那些委屈,眼圈立刻就要红。
她没办法告诉申姝,那时候她家酒店正在和于含心父亲家的一个用品供应谈合作。
哪怕知道是于含心干的,但她想起母亲说过的话,还是选择把委屈都咽进肚子,不想给家里添麻烦,就没有追责。
“现在于含心已经把你当成情敌了,我也是第一次见把别人当假想敌脑内雌竞的。”
“你也是,怎么老傻站着让人欺负,不会讲理那就骂回去啊!”
温栗迎蹙眉,有些为难:“我只是觉得怪怪的,但不知道她在骂我什么”
就在这时,四号电梯门内忽然发出一声咣当巨响,然后从楼上电梯井传来闷闷的尖叫惊吓声,紧接着警报声响起。
周围排队的学生们哗然嘈杂,赶紧让出一圈空地,等安保人员过来维修。
申姝震撼回头,看着双手捂着耳朵的温栗迎:“现世报??她们电梯坏了?哈哈哈?”
“栗迎,你刚刚是不是偷偷诅咒她们来着?如果是也太灵了。”
温栗迎双手捂耳,扭头眨眨眼,眼神清澈单纯。
“嗯?”
“抱着我不撒手,叫老公,还说…”
温栗迎头埋得越来越低。那段记忆虽然是刚发生不久,但在她的脑海里已经模糊得不真实,她分辨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可俞之一板一眼地告诉她。那些……的话,真的是从她嘴里说出。
还说什么。温栗迎完全没印象。
那些感觉像是烈酒,把她烘烤晕了。
“还说。要再来一次。”
第 45 章 玫瑰窃贼
ch45:
马场的西侧,伫着一棵老橡树,枝叶间漏下斑驳的光点,落在平整的草坪上,像织就了一张流动的网。
温栗迎牵着俞之的手,缓慢而徐然地从下面走过。
光与影不断变换,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迷蒙的金色。影子双双被拉得很长。
她走得很慢,好在俞之也不急着催她。
两人就这样慢慢悠悠地闲逛。温栗迎偷偷地想了很久,试图分辨俞之刚刚说的那些到底是骗她的,还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大概是她思考着的模样太过纠结,被俞之一眼看破。
他勾了下她的掌心,看她弯着唇角地躲了躲,手掌被攥得更紧。八月的京平太热了,掌与掌间,几乎瞬间蒙上一层细汗,黏糊糊的。
“教你骑马?”即使温习真和发小的电话及时挂断,但话题却没有停下。
因为等两人到了休闲会所里的vip包间门口,里面毫不避讳的谈论声飘出来。
“啊?真真她姐是领养的?”
“我去,这什么情况,以前没听说过。”
“是孤儿来着,真真出生前她爸妈领养的,你没看出来这俩人都不太像吗?”
“哈哈,也是,要是亲姐妹,温习真姐姐怎么会比她漂亮那么多。”
这一段对话听得温习真气不打一处来,说得她好像长得多丑似的!!
生气之余,她赶紧回头解释:“她们也不是故意的”
虽然温栗迎是孤儿这件事确实是她以前偷偷说的,但没想到这些人会传这么快。
正低头看手机的温栗迎抬头,一脸懵:“故意什么?”
温习真了然,表情缓和,松了口气。
估计没听见。
“没事,走吧走吧。”
说完拉着傻乎乎的温栗迎进了包间。
进了房间,温栗迎余光扫了圈在场的年轻人,发现今天场子里有不少生面孔。
她双手紧了紧,有点发怵。
刚刚还在八卦的女生们见温习真来了,笑着招呼:“真真快来!”
动静一出,在场所有男生纷纷回头看向门口。
温习真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看见男生们都在看自己,温习真自如的跟他们隔空点头,算是认识了。
远处扶着台球杆的一个男生偏头,看见她身后的温栗迎,眼睛一亮:“美女,你后面儿这位小姐姐谁啊。”
温习真喉咙一梗,其他女生的眼神也变了变。
她转身赶紧把温栗迎塞在沙发角落几乎没什么光线的地方,开玩笑的语气说:“我姐姐啦,她比较内向,你们别骚扰她啊。”
温习真的闺蜜把她拉过去喝酒,小声说了声“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男生们把这局台球打完,过来和女生们坐下喝酒。
这些二代们每次聚在一起无非就那么几样娱乐活动,都是一群无所事事的有钱青年扎堆消磨时间。
一般来这种地方,妹妹让她在哪她就在哪儿。
温栗迎坐在角落里玩手机,正在看最新一届国际3D渲染大赛的人气作品。
这时候,一抹身影随着男士香水的味道飘来,她抬眼,面前摆了一杯鸡尾酒。
“小姐姐,喝一杯?”
温栗迎和这个突然坐过来搭讪的男生对上眼,眼神躲闪:“我不喝酒。”
男生也不恼,举着自己的啤酒和她的酒杯碰了碰,喝了口,看她的眼神始终带着暧昧。
“听你妹说你是中清美院的,厉害啊,我隔壁体院的,以后开学出来玩啊。”
她被对方盯得害怕,握着手机的手指暗暗发抖。
场子里的男生瞧见他率先出击,一个个走过来把温栗迎围个团团转。
“小姐姐加个微信呗。”
“别看手机了大伙儿一块聊呗。”
刚刚那个体院的男生看见都来了,也强势起来,端起那杯酒往她面前送:“特地给你点的调酒,度数不高,女生都爱喝。”
“就尝一口,别不合群嘛,我先干了。”
其他人起哄:“行啊瑞哥!”
这些人开玩笑惯了,女生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都旁观着,有点被抢了风头的不悦。
这些高个子男生围着她,犹如排山倒海一样压迫着,照在她身上的光线越来越稀薄,温栗迎感觉有些喘不过气,眼眶热了起来。
她肩膀缩起,退无可退,推着那杯酒,“我不喝酒我不喝”
“什么酒这么好喝?这么多人劝。”
熟悉的嗓音穿过嘈杂响起。
漂亮修长的大手伸进来,当着所有人接过了推给温栗迎的酒。
所有人纷纷回头看去
女生们看清人的时候目光都亮了起来。
温栗迎抬头,隔空对上俞贺新的温柔目光。
恐惧颤抖的心顿然平缓下去,一点点浮起心动的涟漪。
包间因为俞贺新的出现安静了一瞬,女生们的眼神恨不得黏在他身上。
论家里背景,在座大部分人连俞贺新一根手指都比不过,但因为这个人性格好,广交朋友,对谁都一视同仁,所以大家才敢无所忌惮叫他出来玩。
崇京这个名利圈,自从以前的许家转型退出生意场后,俞家就一骑绝尘,有攀登首富的势头。
俞家三代富贵,到了俞贺新这儿更是众星捧月。
俞贺新身上的衬衫外套敞着,有些许风尘仆仆赶来的意思,单手拎着那些人推给温栗迎的那杯酒喝了口。
他勾着眼尾扫着所有男生,打趣道:“栗迎胆子小,你们可别把她逗哭了。”
俞贺新有双精致的桃花眼,加上喜欢笑,看谁都深情。
被他注视就像被午后阳光笼罩,浑身都暖洋洋的。
在温栗迎看来,他温厚谦卑,强大却不强势。
是她见过,最好的人。
有男生没忍住发问:“哟,新哥,这么护着,女朋友?”
温栗迎呼吸忽地停了。
俞贺新挑眉,轻松否认:“别乱说,少开这种玩笑啊。”
“哎呀!不是女朋友你说你护什么,算了算了!喝酒来!”
俞贺新在她身边坐下,吞着酒闷笑几声,缓了口气:“渴死了,一路上一口水没喝。”
温栗迎勉强微笑,心情一坠迎里。
俞贺新接了纸巾擦嘴,熟稔地轻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这些人开玩笑惯了,别介意。”
她呆呆点头。
这时,刚刚看戏的女生们也全都凑了过来。
“新哥,你干嘛去了,迟到好久哦。”
“就是,罚你待会儿陪我们唱歌!”
“没问题。”俞贺新哄着她们,解释:“我去了趟机场接我哥,没想到回来路上那么堵。”
“你哥?一直在美国那个?还在上学吗?”
俞贺新的语气带着骄傲,“没有,他21岁本科毕业留美创业了三年。”
“这次回来读中清大的全球MBA项目。”
“好厉害,下次介绍给我们呗,你大哥肯定也长得很帅。”
温习真到温栗迎身边坐下,两姐妹对视一眼。
但温栗迎没看懂妹妹的眼神。
作为俞家的邻居,温习真知道的更多,凑到姐姐耳畔说:“贺新哥那个哥据说不是什么善茬。”
“同母异父,十几岁才领回家的,可浑了,我听爸妈八卦过。”
“什么混账事都干,要不是被俞家领回来管教,估计早就进少管所了。”
温栗迎眼睛瞪得溜圆。
温习真小声补充:“但是贺新哥好像很喜欢他,你看,他一提他哥,脸上那骄傲劲儿。”
“同母异父,难得关系好,兄友弟恭的。”
“如果对方那么坏,兄弟关系还这么好,”温栗迎看向被围在中央捧着的俞贺新,怯怯说:“那肯定是因为贺新哥性格好,会维护关系。”
“那当然,从小到大,你见贺新哥有过搞不定的人吗?”
温习真夸张感慨:“就是伏地魔来了也会被他的温柔折服。”
温栗迎有点想笑,但是不否认这样的说法。
两姐妹私下蛐蛐这会儿功夫,俞贺新已经被女生们拉去唱歌了。
俞贺新全能全才,虽然在学校读的是金融,却辅修了摄影编导,唱歌更是堪比网上的大主播,嗓子温柔又清冽。
女生们都暗搓搓拉着他唱情歌。
有俞贺新在场,那些男生不敢再对温栗迎过分搭讪。
有的人继续打台球,有的人一块唱歌。
包间里彩灯摇曳,她仍然坐在角落,捧着一杯热咖啡偷偷远望。
俞贺新穿着淡蓝色的衬衫外套内搭白T,身形瘦高,在昏暗暧昧的房间里那么清爽突出。
他懒散举着麦,高挺的鼻梁下是微勾的唇,配合着女生对唱着,时不时抛给对方鼓励的目光。
和他对唱的女生漂亮大方,毫不掩饰地对他展露倾慕,占据他身边的位置。
温栗迎悄然收回视线。
包厢音响的声音有点大,吵得她耳根微微刺痛。
可她却不愿意离开,这样有他在的场所。
俞贺新对所有人都很好,永远在人群中央,永远温柔又触不可及。
手机的振动打断了神伤,温栗迎接到老师的电话。
她上学期加入了中清大的学校公益组织,老师今天本来要去探望学校资助的一家城郊贫困户,不巧老师的孩子生病,没办法赶去探望。
但是公益组织的寻访报告明天就要交,她来不及,只能问学生有没有时间替她走一趟。
温栗迎直接答应下来,回到包间,温习真正玩得嗨敷衍了她两句。
走之前她回头,又看了眼被众人簇拥着玩酒桌游戏的俞贺新。
他没注意到自己。
温栗迎提着医院开的维生素回了家,进家门的时候发现父母都回来了。
傍晚还在会所嗨皮的温习真早早到家,此刻正站在沙发后面给妈妈捏肩膀。
温习真看她回来了,惊讶发问:“姐,你到底去哪儿了,贺新哥说去接你着急就走了也没说去哪接你。”
母亲习莲望过来,问:“不是陪你妹妹去聚会了吗?怎么中途自己跑出去了?”
“我让你们姐妹俩在外面互相照应,你说你自己走了也不跟你妹妹说一声。”
温栗迎记得自己走之前跟温习真说过,对方怕是又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了。
她没反驳,把药袋藏进背包里,走近他们,“我去帮老师跑了一趟腿,去郊区了。”
父亲温辉看着股票听见这一句,目光抬出眼镜框,“这么晚?一个人跑去郊区?”
“胡闹么这不是,有危险怎么办?应该叫上真真陪你。”
“带上真真有什么用,你小女儿这个小废物能帮上什么?”习莲斥着丈夫:“本身一个人晚上跑郊外就不对。”
“你说你教孩子都抓不住重点。”
温辉“嘿呦”一声,不服气。
温习真瘪嘴:“我才不是小废物”
习莲瞥她:“你除了乱花钱还会什么?”
“什么都不学,回头我和你爸老了,家里这些生意怎么办?”
温栗迎默默离开。
身在马场,俞之自然而然地问出这句。
温栗迎神色奇怪地睨了他一眼:“小瞧谁呢?我马术课的成绩很好诶!”
不像射击,马术是每个贵族子女都要学习的必修。俞之未免也太小看她。
她不愿意换着专业的马术服,反正又不是什么专业的赛马比赛,不过是蹬着马镫,在场里绕个几圈,她穿着裙子也完全能驾驭。
俞之拿她没办法,只好牵着她的手,去选马匹。
太烈的他不放心;太温的温栗迎又不喜欢。
颜值高的不亲她,颜值低的她又嫌弃。
俞之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耸了下肩:“温栗迎。你真的很挑剔。”
难怪整个港岛都要叫她一声“温公主”。以后,就是他要全心全意供着的公主了。从港岛到京平,距离相隔很远,但这件事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早已是不争的事实。
不知道挑了多久,终于有一款入她眼的。温栗迎走到一匹皮毛黝黑的骏马前,渐斜的光束将它通体折射出极好看的光泽,有种莫名的贵气。她走近,手掌轻搭在马背上,小家伙也不躲,很亲昵地接受着她的爱抚。
“二少夫人好眼光,这是先生刚引入的马匹。”马场的负责人阿成一直跟着两人,一见二少夫人脚步放缓立马上前介绍,“说来也巧,是准备和二少爷的马配种的。”
俞之这么抱她走过了一段碎石路,才将她放下来。
温栗迎双脚落地的瞬间,有种从云端坠落的不真实感,没等反应过来,又被揽进男人的怀里。他顺势俯身抱了过来,唇瓣轻轻摩挲过她的耳廓,像轻吻了一下。
“不问问我,今天看落日的时候在想什么?”他声音故意放得很低,裹着磁性,很蛊人。
温栗迎只觉得脸颊好烫好烫,被他贴着的每个地方也好烫好烫。大脑有点短路,他说什么,她就跟着说什么:“你、你在想什么?”
“在想…”
俞之松开她,去看她的眼睛,想先亲她。被温栗迎躲开,他只好继续说下去。
“幸好你娇气又挑剔,麻烦又难搞,才能给我机会。”他一顿,“好好哄着你。”
温栗迎睫毛落了两下,鼻子忽然有些酸。大概是因为他眸子里的感情太浓烈、真挚、炙热,她心一软,又莫名地有些心虚,主动踮起脚,去亲了亲他。
心虚大抵是因为,俞之对他自己不好,住最简陋的房子,满衣柜是同款式的黑T或卫衣,但对她很好。
而她对她自己很好,从不手软地很好,虽然对他也好,但没有他对她地那么对他好,至少不显得特殊。
所以温栗迎吻得很认真,轻轻地允动着,像只小猫在舐水。
吻了很长时间。似乎是在给这场盛大浪漫的日落,作了收尾。
唇上的妆花了,天也黑了。温栗迎眸子水涔涔的,唇瓣上亦水涔涔的,望向俞之的目光也是水涔涔的。
“你输了。要答应我一个愿望。”
“好。”
只这一个吻,他已经餍足。她说什么,他都觉得好。
俞之现在觉得,就算世间所有的不公和苦难都压到他的身上,他也能轻而易举地原谅这个世界。
“我想,在上面。”
第 46 章 玫瑰窃贼
ch46:
俞之没机会经历她从前的人生,但依稀感觉得出来,温栗迎学生时代时,她大概是很完美主义的类型,不懂的问题一定要纠结到完全豁然的那种。
不像他,莽撞惯了,什么都靠直觉、靠冲劲,横冲直撞地没个章法。
他手掌覆在她的腰线上,眸里有浓重的云似地,盯着温栗迎。
十指紧扣,他几乎撑着温栗迎的全部重量,却依然觉得她轻得像支翩翩的羽毛。
由她完全掌控着他们之间的节奏。起初像林间的溪水潺潺,她是散步其中的小鹿,寻寻又觅觅。
找到花丛的最深处,她才轻轻地磨起来,和她平时的性子不同,慢吞吞的,分外优雅,没有任何攻击性。
温栗迎意识到误入风暴中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随处都是被打得嗷嗷叫疼的男人,因为巷子光线稀少,在她眼里就是几团黑影在扭,十分吓人。
扬沙和血腥,汗液的味道融在一起特别难闻。
“哪碍事儿往哪儿走?”墙角的男人缓缓开口。
温栗迎吓了一个激灵,“啊?”
男人过于高大,目光从黑暗中刺向她。
“对,就你。”
他一侧身,被抡在墙上的脏话男缓缓滑下去。
该有多大的力气,能单手把一个成年男人像嵌在里面一样砸在墙上
温栗迎看着脚边这些一动不动的人,快吓哭了。
但是不巧黑衣男人站得有些远,说的什么话她根本没听清。
不回话不礼貌,尤其是面对这样的人,不回答他的话会被当成挑衅吧?
温栗迎抬眼,颤颤巍巍只得说:“你再说一遍。”
邓飞扬差点笑喷了。
头一次碰到敢让俞之有本事把话再说一遍的人。
都这份上了还敢挑衅呢??
俞之先是皱眉,而后眯了眯眼,像是懒得理她。
她看着又把混混从地上提起来的俞之,试图制止暴力:“等等别打了。”
“再打我会报警的。”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巷口正面来了一辆车,车灯顿时晃亮了他们所在的混乱现场。
就这一瞬间,倒在地上所有人的伤痕,血迹,全都清晰可见。
嗡的一下,耳鸣像在灌水一样袭来。
温栗迎思绪恍惚,目光死死定在俞之拳头上的鲜血,那暗红的血顺着他的骨节缓缓滴落。
喉咙骤然缩紧,身体开始给出剧烈反应,颤抖中发软。
视线一黑。
她像个被吓傻了的小动物,呆呆定在原地,然后双眼一翻,直直倒了下去,没了知觉。
嘭。
她倒地。
晕了。
巷子里陷入片刻的死寂。
邓飞扬看傻了,小声问:“姑娘,姑娘?妹妹你碰瓷儿啊!不还要报警呢么?”
他看向俞之,试问:“这跟咱没关系啊哥,不是,她怎么说晕就晕啊!”
这时,原本被揍倒在地的一个男人看见身边晕厥的温栗迎,以为是他们一伙的,伸手就要抓她。
男人伸手的速度还不及俞之把棍子扔出去的速度。
他连温栗迎一根头发都没碰到,就被飞来的木棍砸中脑袋。
嘭!
又没了声音。时隔四年重逢,俞贺新情绪满涨,热情邀请她晚上一起吃饭,不过她婉拒了。
但这人丝毫不失落,留下她现在的微信等她有空再约。
温栗迎返回展厅里的时候,俞之和博物馆的张老师已经不在了。
她就站在外面和俞贺新说话,甚至没留意到什么时候有人离开。
他突然出现,又说走就走。
情绪被俞之弄得乱七八糟,温栗迎独自站在他停留过的展厅里,心跳还在忽上忽下。
据师兄说,等到展览正式开放的第一天,这两位还会再带着媒体到场。
也就是说。怀里的玫瑰随风散发着清淡馥郁,温栗迎悄然收紧双手,禁不住多看两眼身边的人。
偷偷回崇京参展,她没通知任何以前的朋友,只想悄悄回来,做完展览再悄悄离开。
没想到回来没几天,直接撞上了她最不想碰见的两个人。
俞之和俞贺新这对兄弟。
但真的见到俞贺新,她没有想象中抵触,反而有些感慨。
这个她从小仰慕到二十岁的人仍然有着经年不变的明朗,四年不见,他仍然温润赤诚,倜傥自信,不染半分商人的铜臭油滑。
豆蔻稚嫩时,俞贺新曾是她无数次写在日记本里的名字。
温栗迎也本以为自己的伴侣会是他这样的男生,并妄想着能靠他再近一些,再被他关注一些。
直到二十岁那年他的哥哥俞之闯进她的世界,一切乱得一塌糊涂
“这些年你都在哪里?听说你出国了,读的哪所学校?”
“我跟很多人打听过你,但都没有你的消息。”
俞贺新的嗓音切断她的出神。
温栗迎抬眼,又被面前男人过于深刻的眸色弄得有些无措,讪笑:“当时教授给了推荐信,去英国了。”
“在Bournemouth读完了研究生就工作了。”
“BU吗?听说他们的动画传媒专业很强。”俞贺新抄兜,后背弓动,几分少年感从青年身体里流露,笑着问:“我记得那是座海滨城市,学校靠海,景色是不是很美?”
“以后如果有机会,带我回Bournemouth拍一拍沙滩怎么样?”
温栗迎笑意浅淡,没说什么。
察觉到她兴致缺缺,俞贺新摸了摸鼻梁,低头,干笑了半声:“对不起,你肯定觉得很突然。”
“昨晚上看到你的视频和公众号了。”
“想过你可能不想见我,毕竟当年闹得那么”
温栗迎看他这么愧疚,像以前那样叫了他一声:“贺新哥。”
俞贺新略有怔忡,抬眼。
“不要这么说,”她惊人的美貌在笑起来的时候抵达顶峰,明眸善睐,让人挪不开眼。
“事情该过去的过去,”温栗迎安慰他:“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不会变的。”
她的话无疑是特赦令,俞贺新眼梢松开,目光深邃。
“还记得我说过吗?走去哪儿记得告诉我,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别再消失这么久了,好不好。”
温栗迎眸色晃动,低头干涩地笑了两声。
看着这个蜕变得落落大方的邻家妹妹,当年的事反复冲撞他的好奇心,到嘴边的那句“你见过他了吗”经过多番犹豫,说出口的时候又改了改:“你回来这么久,除我以外”
“见过其他人吗?”
即使他没有点破,但这句话落在温栗迎耳朵里还是清晰又直白地直指某个人。
包着玫瑰的纸被她攥得咯吱作响。
温栗迎余光往展厅里看。
那个人此刻就站在一墙之内。
但是。
她抬头,堂而皇之说:“没有。”
如果不刻意避开,她过不了几天就要再见这个人。
一回想到刚刚他看自己的漠然眼神,温栗迎垂眸蹙眉,揪住胸口的衣服使劲锤了锤。
怎么这么闷,没出息,不许再闷了
思绪投入回工作里,时间过得飞快。与此同时,市中心艺术厂区外的昌泰街正热络。
室外暴雨,却丝毫不影响爵士酒吧里正享受特调的客人们。
位置最好也最大的卡座里聚了七八个人,觥筹交错间不同类型的调酒碰杯在一起,撞出的香气慢慢融合。
“这次出新的影集记得送我们几本啊,你说你这一边当CEO,一边还当着大摄影师,给你牛的。”
穿着花哨的男人再次举杯,看向窝在沙发最中央的俞贺新,笑道:“来来来!再碰一个,喜迎我们小新总采风顺利!”
男男女女再度站起来,把酒杯举起,齐刷刷看向酒局主角。
不管是上学时候还是现在,俞贺新走到哪就是哪里的男主角。
催酒这会儿,他正捧着自己的相机翻看着,被催着叫到才笑着抬头:“说了不灌我我才来的,你们真不厚道啊。”
接管家里产业的这几年里,他褪去白衣少年气,成熟许多,不改的还是这股谦谦君子的温柔劲儿。
俞贺新的桃花眼温柔,眼神总让人从心底发暖。
他放下相机,端起自己的酒,和朋友们碰杯。
“多亏大家照应,”俞贺新坦荡温润,微笑:“我才能偶尔跑出去干点儿别的。”
“得了吧谁有那本事照应你俞家啊,赶紧,别赖酒。”
“上次那项目还是新哥给我牵的线,我陪新哥炫一个!”
又一轮举杯结束,朋友们坐下继续刚才的酒桌游戏和闲散话题。
俞贺新的发小任宽从楼上厕所下来,快步穿过酒吧一层,溜到他身边坐下,表情惊愕:“贺新,那个,你你知道”
俞贺新嘴里抿着半口酒,偏眼作疑问。
任宽把手机打开的公众号界面给他看:“你看看这个是不是那个谁”
“她什么时候回崇京的,这事儿你知道吗?”
“×博和抖×上她的照片都传疯了,怎么她签了MCN要营销当网红?”
俞贺新悠悠往下一看,闲散的眸色顿然变了。
能让他这么一个永远三分温柔三分悠闲的人忽然变紧表情的人很少。
任宽看着俞贺新眉眼紧绷又复杂的表情,知道自己兄弟并不知情。
俞贺新就那么盯着屏幕里的温栗迎足足一分钟,直到手机自动息屏才逐渐回了神。
他高瘦的身影僵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嘴角上扬又下垂,抖动后又扬起。
任宽很意外。
这几年来俞贺新就像套了一层厚厚的壳,即使看上去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但熟悉的人知道,其实他跟谁都不亲近。
“哎,什么情况。”任宽对过去他和这姑娘的事知道不多,忍不住八卦:“当初你俩最后是?”
俞贺新视线一扫记住了展览的举办地址,澄清:“不是,没有。”
酒吧里的爵士乐悠扬暧昧,却丝毫融入不进他周身紧张的氛围里。
俞贺新把地址和信息都发出去托人去查,抬起视线,栗里雾里来了句。
“既然我们都知道了,那他肯定也知道。”
任宽纳闷:“谁?”
俞贺新捞起身后的相机包,拍拍任宽的肩膀:“明天早起去这个展。”
她扎在展厅里检查所有文物的动画视频,做最后的设备确认,一眨眼玻璃外的天就黑了。
她结束工作收拾好东西,背着硕大的托特包走到门口,路过师兄的文创咖啡区,被他叫住。
“哎师妹,你等我会儿,一块走请你烧烤。”他穿着围裙蹲在储物柜前忙着。
温栗迎摆手,“不了师哥,改天吧,我今天有点累了,想回去赶紧睡一觉。”
“行啊,那,我送你”他急着要摘围裙。
她摇头微笑:“算啦,我家那么近,你赶紧忙吧,明早见。”
说完背着包转身就走了。
郑师兄一路目送,挠了挠头,看着脚下这堆没干完的活,叹气遗憾。
“要么去派出所自首,该还人家的钱还了,要么。”
俞之睨了眼那瘫在墙角半醒不醒的混混,扫了一眼在场的:“我打到你们愿意进去保命为止,崇京不大,找你们不难。”
说完,俞之脱了外套擦擦手,然后把外套随手扔了,走近那团软绵绵瘫在地上的。
走到温栗迎身边,他收了脚,蹲下打量她。
女孩趴在地上侧脸着地,皎白的脸蛋沾了些尘土,头发也乱了,睫毛沾着泪光,眼皮沉沉的。
还有呼吸。
“估计晕血。”俞之起身,抬腿绕过她,头都没回:“走了,累。”
邓飞扬跟上去又停下,回头看那姑娘:“不是哥!这人不管了?!”
“寺下最近挺乱的!留这姑娘孤零零晕在这儿”
俞之目光轻瞥:“不会送医院?”
“哦,哦对啊你又没说”邓飞扬回到原地,不好意思上手,撒谎:“哥!你别急着走,我搬不动这姑娘啊!帮帮忙!”
“你走了待会有人醒了再打我咋办!”
已经走出十米远的男人停下,晃悠的身板透着不耐烦。
俞之回头,盯着他们俩,还有一地还没清醒的混混,拨了拨头发,走回去。
邓飞扬跟着帮忙,眼前这晕过去的姑娘瘦得跟片儿纸似的,被他大哥一把捞起来,像朵棉花轻飘飘落在他怀里。
俞之揽着她臂膀,温栗迎头一歪,靠进他怀里,微拧的眉皱着脆弱。
月光一照,她姣好清丽的脸庞映入他眼底。
邓飞扬一看,眼前一亮,“我靠哥,美女啊,还好没把她一个人扔这,不然多危险。”
说着帮着把温栗迎两条胳膊都勾在俞之脖子上。
她纤细白皙的胳膊圈过来的瞬间,清甜体香侵入他冷冽的气场。
似是他胸膛太硬了,她在怀里忽然发出轻轻的痛哼。
俞之眉头弹动,垂眸盯着温栗迎,动作略有停顿。
下一刻把人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他慢了很多。
她笑了笑,又转头叫俞钟康:“爸爸早上好。”
好像发生了昨天那些,改口变得自然而然。温栗迎恬静地弯着嘴角,两只手安安静静地放在桌沿,很乖巧、淑女。
杨茹静和俞钟康都乐得不行,又是拉着她的手,要她再多叫几声,又是把胡姨叫过来,要她多准备几个改口的大红包。
深谙前因后果的俞靳棠,更羞了。
趁着一家人和和睦睦地欢笑,她偷偷打量了温栗迎好几眼。
诚然她本来就是美的。但今天似乎更不一样的。
像是一株被滋养得极好的红玫瑰,掺着春风,惹着翩蝶。
第 47 章 烧灯续昼
ch47:
从餐厅出来,温栗迎手里握着两个沉甸甸的改口红包,心情不要太好。
温栗迎不缺钱,温家的家底够她挥霍到下辈子也花不完,即使这样,收到大红包也开心。
她拿出手机,举着两个红包拍了张照片,发送给俞之:【怎么办呀?爸爸妈妈好像更爱我一点呢?】
知道俞之工作繁忙,温栗迎没抱多大的希望他能秒回。
正准备收起手机,俞之的消息却明晃晃地出现在屏幕上:【应该的】
“都是因为你个臭娘们”
“你还来脾气了”
“老子告诉你”
“我没什么对不起你的!你不要”
轰隆
隐隐作祟的闷雷在窗外响起。
床中熟睡的女孩动了动眼皮,有些难耐。
“哗啦!”
马桶抽水的声音扎进耳根子。
温栗迎骤然睁眼,吓得浑身一颤。
她抬起葱白双手捂住耳朵,等那股耳鸣缓解后坐起身,看向卧室卫浴的方向,嗓音柔腻。
“习真,是你在用卫生间吗?”
半晌,温习真擦着手从浴室出来,扭头看向坐在床上的姐姐。
温栗迎下半身搭着薄毯,坐在床中的目光呆然,看人总透着一股无辜劲儿。
即使已经相处超过十年时间,但每次冷不丁一看她,还是会被她那张脸乍地惊艳到。
温栗迎长了一张令人难以生厌的脸。
软发乌黑,薄唇秀气,面颊如三春之桃。
尤其那双清眸,像是从画里描下来的。
同为一家姐妹,温习真从小便被人拿来跟她对比容貌,所以一看她这张脸就来气。
偏偏她这个姐姐有点傻,再好看的眼睛也少了几分灵气,显得木楞。
“吵醒你了?”她没好气地问。
温栗迎摇头,“是因为雨声。”
她们姐妹的卧室在楼上,只有她的卧室里面带着独立卫浴,温习真总懒得下楼上厕所,就一直时不时进来用她的。
说话间窗台滴答的雨更频繁了,风声也大了。
温栗迎的听力有时候会过于敏感,偶尔连马桶抽水都能吓着她。
下午三点多,外面的天因为下雨清白一片,雾蒙蒙的。
她把视线从窗外挪回来,蹙眉问:“爸妈又吵架了?”
“我刚刚睡着都听到了一点动静。”俞之原本下了飞机和朋友叙旧吃饭,没想到中途出了点事儿,打扫蟑螂苍蝇的计划只能提前。
旧民巷叫寺下村,拆迁改造计划里被拖下的边角地带,鱼龙混杂破败不堪,是拆是留政府至今没给出相应决策。
他的鞋底甚至还沾着美国大地的气息没散去,现在却站在这儿。
俞之缓缓蹲下,左手支着大腿,右手抓起倒在地上的人的头发。
他大手一薅,瘫死在地上的人生生被拉起半身。
对暴力行为表现得越冷漠的人,越可怕。
令人后背发凉,感到死亡威胁。
殴斗短暂激烈,他连气息都没乱掉。
俞之不曾低头,垂眸睨着眼前吓到发抖的男人。
男人在这一带也牛逼了有一段时间,都是靠野路子混日子的,怎么甘心被突然闯来的外村人揍得起不来。
他嘴上不饶人,牙都被打掉了还含糊骂着:“你他妈”
俞之探身侧头,把耳朵凑近,然后投给他一个费解的眼神。
他抓着面前人的头发晃了两下,拍拍对方的脸。
“我不在,你当寺下没人管了?”
温栗迎低着头,听见他的声音走近。
习莲把准备的礼物递给俞贺新:“来这么多客人,真是辛苦你了,看你一直替你妈妈在照顾。”
俞贺新双手接过,先叫人:“温叔,莲姨。”
他惭愧,说:“你们人来吃饭就行了,还带什么东西,那些借着朋友蹭进门儿谈生意的人才该送。”
习莲捂嘴笑得眼纹开花:“哟你这小伙子,看得还挺明白。”
俞贺新余光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姐妹,微笑:“我们家压根没邀请这么多人来,叔叔,您家是唯一一家没带乱七八糟的人来蹭饭的。”
“谢谢你们体谅。”
温习真左右观望,兴奋地和他搭话:“贺新哥,今天不是为了庆祝你哥哥回国吗?他人呢?”
宴会这么热闹,主角却不在,哪儿像是给他办的。
“他比较独来独往,本来也是我妈非要给他办。”俞贺新看了看别墅里,猜测:“估计在房间里呢,一会儿开餐会出来的。”
他回头,目光直接放在温栗迎身上。
两人明晃晃对视。
温栗迎怯怯把眼神偏开,紧张得脸颊飞热。
近距离一看,更觉得他今天好像更帅了。
“你们俩还没见过我哥吧?他这些年在家的时候太少了。”俞贺新虽然是对姐妹俩说,但眼睛一直在温栗迎身上。
她很少打扮自己,今天穿了修身的裙装,玉腰盈盈一握,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双腿白得发光。
越昂贵的衣服越能突出温栗迎的惊悸美貌,素面美眸,呆滞的神色反而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他人比较个性,但并不坏,以后多接触就知道了。”他补充。
“你又跟别人瞎介绍我。”
疏懒的嗓音在温家人身后响起。
俞贺新抬眼,笑意更深:“你可算舍得下来了。”
温栗迎愣了一秒,辨识了三秒,大脑嗡的一下,浑身僵住。
她倏地回头,差点撞上俞之低头下来的脸。
他穿着了一身黑,黑色西装外套里面搭着根本没好好穿的衬衫,领口大喇喇的敞着,下身竟配了条宽松的牛仔裤。
他故意走到温栗迎身后,在她转身的时候低头下去
温栗迎回头,正正好撞上他平视的目光,男人平直锋利的眼梢一击到她心底。
她吓了一跳,浑身激灵,差点喊出声。
回家路上还在许愿别再遇到的人,几个小时后就再见了。
这是什么恶缘?!
俞之扶着膝盖,微微歪头,眼神挑逗。
其他四个人看着这两人的反应有些茫然。
俞贺新眨了下眼,帮忙介绍:“栗迎,这就是我哥,给你介绍一下,俞之,兵之城下的之。”
他对俞之说:“哥,你别逗她,都说了她胆小。”
“怎么,你俩见过?”
温栗迎完全哑巴了,软着腿后退两步,到妹妹身边站住。
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也是死到之头的之吧
温栗迎反应过来,那就是说,暗恋贺新哥这件事被他哥哥听得一清二楚??
俞之抄兜,余光映着某人瑟缩的身影,带有某种暗示:“今儿在艺术区碰着了。”
她抬眼,再次对上对方意味深长的目光。
俞之忽然笑了。
她后背一凉。
完了。
挨揍男嘴都快被打裂了,嘶嘶忍疼:“你,你奶奶的谁啊草”
邓飞扬踩着另一个被打晕的混混,抽出一根烟,坏笑道:“哥们儿,不打听打听之哥就敢混寺下?”
“早就警告过你小子手别犯痒痒。”
“正好今儿我之哥刚回国,你赶上了。”
俞之没跟他多废话,使劲拽他的头发,尾音又轻又凉:“顺了多少,吐出来。”
这片村子大多都是旧平房和自建房,安全系数都不能保证,更别提什么监控了。
住这儿的要么是留守老人和孩子,要么就是图便宜租房的外来打工者。
这几个有过案底的惯手老鼠进了村子充老大,什么都偷,如果有人质疑,女的就耍流氓,威胁安全,男的上手就打。
邓飞扬告诉他:“哥,东三条的刘奶奶孙女的银镯子是昨天丢的!”
就在这时,挨揍男吼了一句:“都他妈花了,有胆就弄死我,草!”
这些人吃喝p赌,到手的钱流水一样,不是没可能。
但是。
俞之眼皮耷拉着,盯着他,一下抓住对方瞳孔深处的犹豫,敏锐得吓人。
他一松手,挨揍男摔回地上。
俞之扫了一圈,捞起旁边一根带着钉子的粗棍。
他笑了,恶劣又平静,“行啊。”
挨揍男倏地抖了一下,被他这副无畏的架势吓着了。
俞之手里的钉棍眼见就要抡到挨揍男的脸上,碎碎的脚步声跑近,携带着骂骂咧咧的恐吓。
两个混混带着刀和甩棍迟迟赶到,邓飞扬瞥见一人手上戴的指虎,吹了声口哨,默默往旁边退了几步。
peace&love,怂得很及时。
上了刀子,就不再是小混混之间的小打小闹了。
俞之的表情并没有变化,往后撤了两步,坐在脏箱子上,长腿敞开,双手叠握棍子往地上一杵。
他懒洋洋掀眸。
来。
两个小混混骂着冲向他
温习真一愣,费解道:“你说什么呢,爸妈都不在家。”
“他俩吃完午饭就出去应酬了,你别吓我哪来的动静啊!”
看见她吓得脸色发白,温栗迎赶紧摆手,解释:“我,我随便说的,应该是做梦梦到了。”
“习真,你别怕。”
温习真平时最怕鬼神诡说,但偏偏又爱看恐怖片一类的东西,白了她一眼:“你又分不清做梦和现实!吓我多少次了!”
“算了算了,你赶紧起来洗漱,一会儿该出门了。”
说完像见鬼一样嗖地溜出她的卧室,哒哒哒下楼去了。
卧室顿然剩下她一个人,温栗迎坐在床上呆呆地愣了很久,葱白的手指始终揉捏着耳廓,像是某种自我安抚。
最近总是梦到别人吵架,根本睡不好。
不敢耽误妹妹的聚会,温栗迎乘着窗外雨声爬起来,赶紧换了衣服。
收拾好下楼梯的时候,她远远就听见温习真躺在沙发里跟朋友打语音。
是妹妹要一起聚会吃饭的那些发小和同学。
“又带你姐来?真真你是姐宝女吗哈哈,离了她你喝不了酒啊?”
“就是,不是我们排挤她,你姐情商不行,上次一块玩,一直跟她找话题,问一句她聊一句,跟她玩累死了。”
“而且她不会聊天就算了,每次去,那些男生全都盯着她看了,我还想早日脱单呢!”
“有她在我们怎么脱啊!”
温习真嘴里含着颗葡萄,语气也有点无奈:“不是我非要带,我爸妈说只要出去喝酒必须有她陪着,我多大了还找人看着我呢。”
“而且哎呦,你们让着她点儿吧,我姐小时候受过伤,脑子不太好使,以前还有自闭倾向。”
“要不是画画有天赋,估计连大学也考不上。”
“你们跟个傻子较什么劲啊。”
温栗迎扶着楼梯扶手站在原地,长发搭在胸前,脑袋垂着,默默听这段对话。
她目光滞然,盯着脚尖。
她才不是傻子呢。
习真总这样介绍她,真过分。
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吧,老师和爸爸都经常夸她。
而且,她只不过不太喜欢跟圈子里的这些公子哥和小姐打交道。
这些人表面朋友哥们,实际上心里有明确的界限和地位高低。
她和习真这样一般的二代,仅仅只算刚有入场券罢了。
温栗迎双手叉腰,仰头看他。
没了高跟鞋,她目光去触碰他眼睛,变得更吃力。但她还是牟足劲地盯住他,理不直气也壮。
“看破不说破!俞之,你让让你老婆,就不行?”
你、老、婆。
俞之在心里复念了一遍这三个字。笑意更盛。
他弯下腰,与她目光相持平地对视。
抬手,揽住她的脑后,凑上前一吻——
“好的,老婆。”
第 48 章 烧灯续昼
ch48:
京平的街巷,和港岛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尤其是胡同这种极其带有历史底蕴的地方。
温栗迎任俞之牵着自己的手,在青砖灰瓦间来去踱步,只觉得扑面而来的是强烈的历史感,仿佛置身于巨大的文物里。
俞之没担任着向导的职责,没多余给她介绍些什么历史典故或者名人事迹的,只是默声地陪着她,也许是有点走马观花,但他没觉得有什么,料想那些冗繁的历史,温栗迎也不会喜欢,有时候走马观花点也没什么,只要她喜欢。
柳枝低垂,石板路蜿蜒曲折;红墙黄瓦,是皇城根下独有的威严。
温栗迎看惯了港岛直矗云丛的摩天楼厦,霓虹灯牌永远是亮个没停,大街小巷,永远是英语和粤语掺揉一气。殖民印记历经百余年的洗涤,仍然在港岛的每个角落都留有余温。
总之,和京平不同,所以她处处看、处处都觉得新奇,也处处都看不够。
“啪!”
干脆的掌掴抡在俞之脸上,打得他微微偏过头去,腮颊发硬。
巴掌声在死寂的别墅客厅里格外刺耳,像把利剑撕裂了空气。
穿过旁观人的喉管,令人窒息。
俞漫打完他的手腾在半空微微发抖,气得眼睛发红:“疯了你”
俞之跪在地上双手被绑在身后,干咳一声,恶劣一笑,然后把另一边脸偏过来,等着她继续打。
他余光斜视,丝毫不落下风,“成啊俞总,岁数见长,力气倒一直不错。”
俞漫眼里冒火,抬手,下一巴掌就要落下去。
“妈!”旁边坐着的俞贺新赶紧叫住她,神色紧张:“别动手,哥也不是故意的。”
俞漫回头,气得发笑:“他还不是故意的?他把咱家人的脸都丢干净了。”
“你跟他一样不明事理了是吧!?”
俞贺新叹气,“今天那些人对哥什么态度您又不是看不出”
坐在一侧单人沙发的父亲贺柏高摇头,“贺新,行了。”
“别人看不惯你,你就这么反应?”俞漫更生气了,精致的脸庞几乎要因为愠怒挤出皱纹,指着跪着仍然高大的俞之,眯起眼:“这些年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做事不留余地,看不惯上去就还手,你这样跟外面的流氓混混有什么区别!”
俞之跪得累,换了个姿势,嗤笑:“我不就是流氓混混。”
俞漫皱眉:“你!我要知道你本性难改,当初就应该让你烂在村里!”
她从小便游迹于上流圈暗潮涌动的名利场,不屑用拳打脚踢发泄,尽力克制后忍下了怒气,回头知会那对父子:“你们先去休息,我单独和他谈。”
这样的事在家里仿佛早已是家常便饭,贺柏高和俞贺新父子默契起身,把空间留给他们母子。
等客厅里的人都走干净了,俞漫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抿着。
就让他那么跪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砖面上。
她迅速平复了心情,神色一如平日里淡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干。”
“想耍小聪明?”如果让俞之的兄弟还有曾经被他教训过的人知道,他光天化日之下以这种形式被一个见了血就晕的娇弱姑娘打了这么多拳,估计眼睛都要惊到地上了。
温栗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使了吃奶的力气往他身上胡乱砸,气得理智全失:“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惹过你吗?”
“为什么!!我不是我不是说了你开条件”
“呜”今天是俞贺新母亲俞总的生日,俞家在特级五星酒店办了酒席,俞贺新特地邀请温栗迎一家过去吃饭。
温栗迎穿着礼裙跟着家人四处社交,全程像个没魂的瓷娃娃似的眼睛都不敢乱瞟。
今天的场面比那天在俞家花园的酒宴还要正式要隆重。
她一到这种地方就发怵,生怕说错话做错事,也怕被人打量。
找到机会她找了个法子溜到没人的地方透气。
温栗迎站在走廊窗口暗自沮丧,羡慕妹妹习真自带社交属性,无论跟谁都能聊得好,在这样的场合下跟在父亲身边完全是加分项。
而她傻傻的,别的老板及其家属跟她搭话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最近降温,穿这么少吹风,小心着凉。”
温栗迎回头,看着走近的俞贺新,双眸一亮:“贺新哥?”
“家里一有这种事我就腾不开身。”俞贺新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熟稔地给她搭在肩上,“都没机会和你们聊。”
他忽然靠近,身上温暖清香的气息袭来,温栗迎屏住呼吸,心跳加速。
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贴在身上,暖洋洋的,她懵懂抬眼望他的目光尽是动容:“谢谢。”
俞贺新走到窗口,双臂搭着,舒了口气:“应酬真是累人啊。”
温栗迎侧身,陪他靠着,“但你做得很好。”
“我连说什么都不知道。”
俞贺新扭头看她。
今天温栗迎化了淡妆,本就天生丽质,略施粉黛后原本素净的五官更加明艳,桃花眼带着眼线就算不笑都能勾人,染了唇釉的唇瓣一张一合,说话时飘着香味,引得人不禁盯着那儿看得深入。
他抬手摸摸她的头顶,微笑:“我们栗迎负责漂亮就够了,不用讨好谁。”
温栗迎最受不了被他夸漂亮,眯起眼睛躲开视线。
“那天没能多安慰你几句,你见谅。”俞贺新耸肩,也无奈:“虽说我家底子不错,但你知道,住在这金山区的谁都不逊色。”
“大家互相认识,大家的父母也多少都有生意交集,为人处世多少要留点面子。”
她一开始没听懂,后来想明白了:“你是说于含心,就是学校帖子那个?”
俞贺新点头:“我知道那都是瞎说的,一个女孩被造这种谣确实不好。”
“对不起啊栗迎,都因为我。”
温栗迎心有失落,使劲摇头:“没事,而且你哥也已经帮我解决了。”
俞贺新一愣,“你说我哥?”
她点头,“他领着于含心跟我道歉啦。”
“那可能”俞贺新看向窗外,眼神飘过不解,不过也迅速找到答案:“估计是不想看我太为难,他总这样,把坏名声往自己身上揽。”
温栗迎莞尔:“看出来你真的很喜欢你哥哥。”
“怎么说呢,虽然不是从出生就相伴到大,但我很信任他,他也帮我很多次。他也从来不会把父母的偏心嫁祸在我身上。”
“相比之下他才是天才,其实我更希望得到大部分东西的是他不是我。”
俞贺新揣着西服裤兜,笑得少年气:“我懂他就行了,谁说好兄弟必须要同父同母呢,心在一起才最重要。”
温栗迎点头,旧事重提:“我高考那天,他还替你给我买了暖宝宝和早餐。”
“他虽然看着脾气不好,对你却很纵容。”
“是吗?”他摸了摸耳朵,微笑始终如一:“你能看出他的好,已经很难得了。”
温栗迎心里嘀咕。
果然,贺新哥真的很看重他哥,难道讨好俞之真的能让他这么开心吗?
这时,俞贺新被人叫走,她对他摆摆手,目送他继续去应酬。
俞之被她打得胸口发闷,眉头紧锁。
她带着哭腔开口含含糊糊的,说得什么压根听不清。
他迅速收集片段信息在脑子里整合,也还是没懂自己为什么挨打。
别说是打人,光是连大声对着人喊,温栗迎从小到大都没有这样干过。
她冷不丁一哭喊浑身抖得厉害,脑子一片乱,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温栗迎双手往前推,撑在他胸口使劲发力:“你让开!走开!”
俞之被她推出去,慢悠悠往后趔了半步。
见她要跑,他一伸手啪地攥住对方的手腕。
他眉头折得很深,手上猛地用力拉
温栗迎就像张小纸片似的被拽了回去。
俞之一使劲温栗迎才意识到两人力气上究竟有多可怕的差距。
估计是因为她的捶打惹烦了他,俞之这道力度根本没控制,温栗迎被拽得差点跌倒,一下扑到他怀里。
她鼻尖险些撞到他胸上,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到极致。
男人浑厚的气场扑面,压迫感无声袭来。
温栗迎眼泪都吓没了。
小动物感知到天敌威胁的第一反应是僵住不动。
但此情此景,温栗迎因为愤怒,停了三秒后就疯狂挣扎:“你浑蛋,放开我!我一秒都不想看见你!”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
面前的人疯了似的乱动,俞之太阳穴跳得烦,手上用力更深,单手拽着她晃着:“你搞搞清楚再骂。”
他冷笑,服了气:“我怎么你了?”
他只是握着她一只手腕,就可以将她整个人摇得趔趄。
温栗迎被他拽来晃去的脑子更乱了,抬头,哭红的桃花眼委屈狠了:“你不要装只有你知道。”
“只有你。”
她的落寞和痛苦像张镜子映照他眼底,俞之略有怔忡。
温栗迎愈生恨意,一用力,挣脱开他的禁锢,扭头抽泣着跑走。
她吸着鼻子啜泣的微小动静随着脚步声远去,俞之扭头,瞄着她缩着肩膀的可怜背影。
半晌,他动了动刚才握着她腕子的手,气得想笑。
“都他妈哪儿跟哪儿啊。”
俞之掀眸,盯着她。一个多小时后。
意识恍恍惚惚恢复,扒开眼皮的时候被天花板的白炽灯晃到,温栗迎蹙眉轻吟了半声。
胳膊和膝盖好疼,像搓破了皮,火辣辣的感觉还没褪去。
她细微的动静引起身边护士的注意。
“醒了?感觉怎么样?”
她愣了下,“我怎么在医院?”
护士小姐帮她调整吊瓶的速度,说:“你有点低血糖,晕了,你朋友陪你半天了。”
温栗迎更蒙了:“我,我朋友?”
“是啊。”护士小姐回忆了一下,笑笑:“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你男朋友,长得又高又帅的,就是不太爱搭理人。”
“你额头搓破皮那块都是他替你上的碘伏,估计是怕我们拿不住力度弄疼你,就这样他还说跟你不是情侣呢,怪凶的,不是就不是呗。”
说完她推着小车走远。
终于到了六层,温栗迎和申姝结伴前行,发现今天走廊里格外热闹,而且路过的女生仿佛都在热议什么,氛围里飘着一股浮躁。
申姝耳尖,听到了片段信息,拿出手机打开学校论坛水贴板块,眼睛瞪大:“我靠?!”
“论坛有帖子炸了,我看见里面挂了俞贺新的照片不对他身边这个超级大帅比怎么这么眼熟啊!?”
温栗迎一听到俞贺新的名字,凑头过去。
看见照片上俞贺新身边站着的俞之,她眼睫一抖。
果然,走廊里所有讨论激烈的女生都是因为这个帖子。
偷拍照里,俞贺新和俞之正在操场上。
俞贺新穿着白衬衫和西裤,是开学典礼的研究生代表,而眉眼浓黑冷淡的俞之杵在他身边,更令人眼前一亮。
他身上有股野性,快要冲出屏幕的男性荷尔蒙让无数女生心潮澎湃。
知情者爆料这是俞贺新的亲哥,考上了中清大的MBA也一起入学。
俞贺新温柔俊朗,霸榜论坛表白墙四年足够证明人气的夸张程度,有学姐就为了能再看见他,一咬牙考了研究生留在学校。
结果想不到的是,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有这么强悍基因的男人,竟然有两个。
不过对俞之的信息少之又少,连名字都是校友查了校网MBA录取公告才知道。
只知道是俞贺新的哥哥,其他的全在尖叫顶帖,女同学们大胆的发言看得温栗迎脸红羞臊。
“没想到纹身店那个小哥竟然不是打工的,是俞贺新的哥?”申姝摇头感慨:“怪不得一身贵气,不过兄弟俩好像长得不太像啊。”
她碎碎叨叨,发现身边人已经好久没吱声了。
申姝一扭头,发现温栗迎表情古怪,“你啥情况?以前一提起俞贺新你就满脸笑的,你这表情不对啊。”
听到俞贺新的嗓音,温栗迎讶异,扭过头望去。
他匆匆走来,身上还是那件清爽的衬衫外套。
俞贺新看着呆然的温栗迎,语气和目光一如既往温柔,“渴不渴?”
温栗迎摇头,忍不住问:“贺新哥,是你一直在这儿陪我?”
俞贺新有一瞬几不可察的停顿:“是。”
她心中雀跃,高兴地抿住嘴。
“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是个陌生男人接的,吓了我一跳。”
“他说你偶遇路边事故晕倒,把你送医院了,我赶紧就过来。”
温栗迎回忆巷子里的那两个人。
竟敢说成是事故分明就是寻衅滋事,流氓群殴。
幸好,他们没对自己做什么,还给她打了急救电话。
不幸中的万幸。
她悻悻抽回思绪,看见俞贺新起身给自己调靠背,他忽然靠近,衣服上的皂香混着他常吃的那款薄荷糖的味道袭来。
一下子冲掉她鼻息里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舒服又心动。
温栗迎抠着手指,笨拙道谢:“对不起又给你添乱了。”
从小她被人当傻瓜看待,总是那个添麻烦的人,但他从来不会把她当成麻烦。
“这算什么添乱?走之前怎么没和我说,下次记得。”
俞贺新叹息,抬手拨了下她的软发安抚:“不然你突然消失,我都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你。”
温栗迎点头,心脏扑通扑通像打鼓一样的乱蹦,紧张得说不出话。
这样的偏袒和话语,让她徒增无数妄想。
他带着笑:“小时候答应过叔叔阿姨照顾你们,怎么能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刚雀跃起来的心跳掉了几个拍子,她默默垂眸遮挡情绪,笑着点头。
“我都快大三了贺新哥,可以管好自己。”
检查完一圈点滴的护士又路过温栗迎那床,余光瞥见他们,纳闷嘟囔:“嗯?怎么换了个男的”
一边走一边感慨:“小姑娘异性缘够好的”
母子俩的眼神隔空对峙。
俞漫放下茶杯,“大学偷换专业去学工科,我叫你回国读商科硕士,你脚都没站稳就给我来这一出。”
“你想臭名昭著,想让这些老板,合作方都恶心你,只要你出面生意就很难谈。”
“用这种法子反抗我的安排,是吧?”
俞之跪着也挺直了腰板,手指摩挲着绑着自己的绳索,冷眼轻笑:“我没这么说过。”
“除了学人工智能这一样,其他不管你让我干什么我不都照做么。”
俞漫端起茶壶,缓慢用茶水浇着茶盘上的紫砂蟾蜍。
“俞之,你别忘了,我们早就说好了。”
“你没有跟我讲条件的资格。”
“你摊上那么一个爹,如果不是我,你现在不是孤魂野鬼就是社会渣滓。”
接受俞家给予的精英教育,按照安排成为人才,然后为俞家争名夺利。
成为任他们一家人调遣的爪牙。
是他俞之既定的命运。
俞之笑了,轻蔑讽刺。
“俞总把人扔了又捡回来,怎么说得出这话的?”
俞漫盯着茶盘上蒸腾茶气的蟾蜍,眼神晦暗又强势,“纠结过去的人是无能的,从你出现在我肚子里的那刻开始,我们谁也撇不干净谁。”
“我是你亲妈,永远是。”
“这件事你惹出来的,我不管你是低三下四上门道歉还是什么,想办法给我解决干净。”
说完,俞漫把茶杯扣在茶具上,起身上了楼。
俞之乜她离去的背影,动了动身后被绑着的手,仰头,懒洋洋拖腔带调:“哎,倒给我解开啊。”
她说了这些破罐子破摔的话,他却只气他为什么没能在这桩婚约之前认识她。
如果是那样,也许不会有陈昼言的存在,也许她就能心无旁骛地爱上他。他们就不是包办,而是自由恋爱、自由结婚。
有没有这桩婚事,俞之都无比确定,他会爱上温栗迎。
这个结局不会因为任何前提的改写,而被改写。
他捧着她的脑后,发狠地吻下去,口红瞬间被晕得模糊。
温栗迎被撞碎的气音,渐渐地淹没在了水津声里。
在她几尽窒息或是溺亡之际,俞之才松开她。
指腹碾过她的嘴唇,边抚摸、边盯着她眼睛——
嗓音里的哑意,让此刻的他显得更加气急败坏,失了章法。
“温栗迎。嫁给我,你TM就这么委屈?”
第 49 章 烧灯续昼
ch49:
温栗迎被问得愣住,睫毛轻轻地颤着。
深吻后的气息不算太稳,她一会儿去看看俞之的眼睛,一会儿又去盯他染上了自己釉色的嘴唇。
突兀的一抹红,却很性感得要命,是她给他的标记。
好好的一场约会,最后以两次争吵收尾,她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却还是成了现在的局面。
两人谁都没出声,任时间静静地淌过。隔日上午。
“你说俞贺新真的因为一通电话就跑到医院去陪你?”申姝瞪眼,差点尖叫出声:“我打包票他对你有意思!”
周围陌生人打量过来,温栗迎红着脸急着捂她的嘴。
“不,不是那样的”
申姝瞅她又羞又急着否认的样子,“还害羞?又不是初中女生了,他对你有意思你应该骄傲才对。”
“那可是俞贺新,中清大现役校草,金融专业之光。”
“你俩要是真能在暑假末尾在一起,开了学,校论坛绝对炸掉。”
温栗迎眼神忽闪,拉住她的手手,小声反复问:“你真这么觉得?”
申姝看着她会发光似的眼神,偏头懊恼:“别用你这张漂亮脸蛋钓我!你对自己没信心的时候就去撒泡尿照照镜子,什么男生拿不下!?”
“不是,贺新哥对谁都很好”她垂头,“而且别人都说我白长一张脸了,他应该喜欢很聪明很优秀那种女生吧”
申姝跟她做舍友两年多,环胸:“那是别人嫉妒你长得漂亮,你只不过是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听力不太好,不会说漂亮话,对感情迟钝一点,除了画画别的什么都不会而已。”
温栗迎默默抬头,委屈,有点想哭。
“你是在夸我吗?”
申姝点头。
温栗迎拉着她继续往前走,欲哭无泪:“赶紧走吧,别耽误和纹身师约的时间。”
申姝被拽着走,还在强调:“你要对自己有自信,你挺好的。”
温栗迎吸吸鼻子。
“姝姝,我们应该算卧龙凤雏。”
申姝嘎嘎大笑,“对啊!别人都说咱俩是两个大傻子找老伴!”
温栗迎缄默,头一次有点嫌弃朋友。
两人在艺术街区里,专门去找一家藏于深处的纹身店。
下过雨天气还是不见凉爽,温栗迎抹掉额头的细汗,“你怎么突然想起要文身了,不怕疼吗?”
申姝窃喜:“我男朋友要回国了,我打算纹一个他的同款图案,给他个惊喜。”
温栗迎眨眼。
申姝上个学期在交友软件上谈了个网恋男友,对方比她们大几岁,在美国上名牌大学,学得是大数据方面的,听上去很神气。
他们一开始打游戏,每天挂着语音,后来顺水推舟成了对象。
“你都没见过他”温栗迎有点不理解,“就为他在身上文身?”
申姝反问:“怎么没见过,我俩天天视频呀。”老板你真是料事如神。
温栗迎窘迫的要命。
“咚咚——”
玻璃店门突然被敲响。
温栗迎一回过头,就对上了一双笑意极盛的桃花眼。
少年懒洋洋倚在玻璃门旁,不知道看了多久,身高腿长,姿态骄矜,红黑白校服衬得容颜傲然,夕阳下斜斜给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金,黑发随风恣意,眉目俊美,唇红齿白,正吊儿郎当叼着瓶豆奶。
“需要帮忙吗?”
一旁段锐都看呆了:这哥什么时候这么助人为乐了。
她捏着好友的胳膊,用几分力:“要不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考虑什么?我本来也早就想搞个文身了,看上去多酷。”申姝伸出自己光洁的胳膊,比划着预计的位置,“作为艺术生,上了大学还跟乖学生一样,都没干点什么艺术范的事儿,多没劲!”
“你也来一个?”温栗迎瞬间攥紧了拳。
妈的,晦气。
前世她只会懦弱地当做什么也没听到,不想跟同学的人际关系搞僵,拿着水杯灰溜溜地去打水,然后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哭。
这一世,断是不可能了。
李秋雅发话了:“唉,别说了别说了,在背后说人坏话不好。”
众人嘻嘻哈哈:“嗐呀,我们这不是实话实说……”
陡然插进一道冷淡的声音。
“说够了吗?”
温栗迎拨浪鼓似的摇头:“不,我害怕疼。”
上次被A4纸划破了手指,她刷刷掉眼泪,哭得眼睛都肿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找到了文身工作室,开在一家咖啡店旁边,挨着一棵巨大的槐树。
这家叫“LLai.tattoo”纹身店不仅是因为技术好,更因为是女性友好,如果女顾客有要求会主动推女纹身师来做。
店主本身也是个美女来的。
申姝约的就是店长的档期。
两人推开门,鲜花的香气扑面而来,盖住了纹身店里工具和颜料的味道。
店里装潢主要以黑白为主,摆着不少油画的成品,像是放在他们店里展示出售的。
叫顾莱的女店长迎接她们,“辛苦了,先坐下吃点水果,定微信上发的那张图了?”
申姝点头,“就纹那个,一模一样的。”
温栗迎的眼睛就没从店长身上下来过。
真的好漂亮,是那种知性的温柔美,眼眸细长勾人,看上去应该是有二十七八岁了。
她被对方的气质深深吸引。
顾莱发现同行的小姑娘一直在看自己,对着温栗迎微笑,红唇美艳:“这位小美女也做吗?给你约时间?”
温栗迎愣住,呆在原地一时间没回话。
申姝替她回答:“她不做啦姐姐,她超级怕疼。”
顾莱点头:“你们先吃水果,我去准备一下。”
说完去了准备室。
申姝端着水果带着温栗迎先进了文身室,女顾客不论文身位置,都给安排私密的单间。
单间面积很大,能供两张床同时工作,中间拉着高高的帘子。
温栗迎进了房间,看见只有一张单人沙发,直接让给了朋友,自己一屁股坐在了纹身的躺椅上。
闺蜜之间的话题继续。
申姝吃着水果,继续八卦:“所以呢,刚刚的事儿还没说完,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俞贺新表白?”
温栗迎眼睛瞪大了,静默好几秒,迟迟说:“什我,我没打算”
申姝拧眉:“你不打算表白?你都暗恋他多少年了!”
“还是说你等着他跟你开口?”
“可你不是不确定他是不是喜欢你吗?要我说,追他的人那么多,你就应该主动出击。”
温栗迎把头垂得很低,揪着衣摆扯扭,“不行如果我误会了,那连朋友都没得做,会特别尴尬。”
“不行”那样的话,贺新哥对朋友的温柔,她都没权利享受了。
申姝看着气堵,“那你就一辈子不说,他一辈子都不知道你喜欢他,然后你俩也一辈子都没结果,你打算看着他跟别的女生交往,亲密,然后结婚生孩子?”
“你能祝福人家吗?”
温栗迎嗖地抬头,没等说出话,申姝补充:“你要是能做到,那你就不叫真的喜欢。”
“我跟我男朋友虽然是网恋来的,但那个时候,他在麦上跟别的女生多说一句话我都吃醋,受不了。”
“这才叫恋爱!”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表情木讷,显然没想过这么远,也没想这么多。
从发现喜欢就一直保持喜欢这种状态,多一步都没越界过。
申姝肩膀塌下去,无奈:“你到底为什么喜欢他啊?”
温栗迎鲜少开始回忆起以前,十岁以前的记忆她都记不太清了,十岁出头被爸爸从医院接回家以后,她因为没有记忆痴痴呆呆的,又有自闭倾向,一直被别墅区里的小朋友们欺负。
因为家里的经济水平和社会地位,在金山别墅区这样的地方,只能算硬头皮挤进圈的程度。
所以一些富豪家的小孩就会恃强凌弱,嘲笑她,排挤她。
那时候她就喜欢画画,每天做的唯一一件事也只有画画。
别墅区公园里她坐在秋迎上抱着画本,别的小朋友就用沙子,树杈和小石头砸她,影响她,说她这个都上了五年级的傻子不管怎么打都不会有反应,引所有人都来试试,拿她当乐子戏耍。
俞贺新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那时候他已经初二了,穿着红白色的校服,单肩挎书包,挡在她面前。
那些手里还拿着石头的小朋友看见他动也不敢动了。
那是她看见俞贺新为数不多生气的时候。
她听见他说。
“都回去问问爸妈,欺负俞贺新的妹妹会有什么后果。”
“一个个的我都记住了,回头谁没道歉,我就带着栗迎到你们家里去找你父母,让他们替你道歉。”
温栗迎呆呆地看着他宽大的背影。
青葱少年还没长开,但瘦瘦高高的,在她眼前就像一座可靠的小山。
她说不出话,但是眼圈却热了。
温栗迎三两句跟申姝讲了这件事,说的比较笼统,也不知该怎么表达那种无人可替代的感觉。
十年过去,她根本无法想象不喜欢俞贺新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喜欢他成了一种习惯。
“我现在还记得高考那天,他竟然知道我生理期,托他哥哥顺路给我买了药和暖贴。”
“我确实,偶尔,想独占他这种好”
申姝叹气,递给她一个苹果:“不成为男女朋友,你是没办法独占的,姐妹。”
温栗迎乖乖点头,像是明白了又像听个半知不解的。
这时顾莱戴着黑色一次性橡胶手套,拎着工具箱进了屋子,笑道:“小姐妹的恋爱话题聊完了?刚刚在隔壁都能听见你们讨论激烈。”
她瞥了一眼始终拉着的隔断帘子,杵在原地十分无奈:“阿之,你怎么还没走,我不是说了这间马上有人要用吗?”
申姝和温栗迎瞬间噤声。
下一刻,温栗迎背后的那张白色隔断帘被拉开。
“唰”
她回过头去,看清对方后一时间连呼吸都断了。
一模一样的工作躺椅上,俞之像只懒散大猫一样窝在上面,微微弓着腰,T恤睡乱了下摆掀起,露出窄腰腹肌的一角,若隐若现。
他单手握着帘子,只睁了一只眼,压低的眉宇透着惺忪不耐。
就像头漆黑的凶兽,被吵醒的怨气让他整个人气场更盛。
压得人大气不敢喘。
他的视线射过来的瞬间,温栗迎记起了这个人,顿时浑身吓出一身冷汗。
寺,寺下村一打五的社会大哥!!
俞之刚醒,眼皮半垂着,眸色浑浊,懒洋洋盯着面前吓到静止的女孩。
半晌,他一挑眉,撑着腿起身。
温栗迎双腿软了,吓得抬起胳膊挡住自己的脸,往后缩,说话磕绊:“别!”打我!
动作太急促,她不小心扔了手里的苹果。
果子垂直落下啪。
被他精准地接住。
一阵风袭来,男人的气场近到咫尺,笼罩她全身。
清淡的沉调香,像马鞭草,又像是烟草的味。
温栗迎垂着眼,视线里,他的手就在眼前,自己身前。
握着那颗苹果。
心跳提到了嗓子眼,烧得干涩,令她下唇发抖。
挡着视线的女孩因为害怕,密睫频繁颤着,像抖动翅膀的脆弱蝴蝶。
微红的眼梢流转怯惧。
俞之掂了掂手里的苹果,嗓音沉又沙:“爱吃不吃。”
“别糟践我们店的水果。”
顾莱提醒:“说什么呢,别吓唬我的客户。”
俞之直起身,咔滋咬了口苹果,顿时皱眉,看着果子。
被她握了太久,苹果皮上染了女孩手上的清香。
甜得他一时间分不清是苹果甜还是她的手甜。俞之那副看谁都像冷刀子似的模样,温栗迎咽了咽喉咙。
心理阻碍和理智控制着她的步伐,可只要一幻想俞贺新通过别人得知她暗恋他的消息,幻想那个场景,幻想今后两人尴尬的相处
温栗迎焦急得顾不上其他,抬起脚踩上楼梯,蹑手蹑脚往楼上寻去。
二楼比下面大厅安静很多,厚实的地毯几乎能把脚步声抵消干净。
温栗迎有种预感俞之就在这里,但二楼房间这么多,要一间间去找吗?
就在这时,身边房间突然出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认识她:“哎,你不是那个?”
温栗迎扭头对上他们的目光。
是那天在聚会上和她搭讪的体院男生,另一个男人明显比他大很多,像已经步入职场的。
她愣在原地。
体院男见到她眼睛都亮了,对身边的西装男人介绍:“哥,这是我朋友,前几天刚认识,小美女漂亮吧?她还有个妹妹。”
“你们认识认识?”
西装男上下打量她,目光赤果果透着股精明,笑着:“你好,贺仕,贺氏传媒的贺。”
体院男提醒她:“也是俞贺新的贺,知道我哥什么身份了吧。”
温栗迎脑子转了转。
所以是贺新哥的父亲那边的亲戚?
贺仕问她:“美女跟家里一块来的?你家里是?”
温栗迎感知到一股被凝视的不适,小步往前挪步,语气弱弱:“我爸是温辉,居安酒店的”
贺仕和体院男对视一眼,目光飘过轻视:“温辉?还真没听说过。”
“既然能来说明都是我堂弟俞贺新的朋友,”贺仕走向她,邀请:“待会儿结束了我们几个玩得好的还有下一场,一起去喝杯酒?”
成年男人对少女带有目的性的接近,自然而然带着一股侵略性的气息。
身边一个熟悉的人都不在,温栗迎吓得后背发凉,结巴着拒绝:“不,不了,我是来找人的”
“先走了。”
说完她生怕对方硬留自己,目光锁定一个留着缝隙的房间直奔过去
温栗迎像逃命一样溜进那个房间,嘭的一下撞上门,顺带反锁住。
她松了口气,再一抬头,笔直的目光停在某个角落。
宽阔半开放的飘窗全敞着,晚间的风徐徐穿荡在房间里。
高大又漆黑的身影窝在飘窗窗台上,长腿懒洋洋垂着,搭在扶手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木质光面。
俞之阖着眼,右耳塞着耳机,像是在听歌。
他的黑发很短,几乎快要贴头皮的短寸反而将他五官的凌厉突显出来。
温栗迎没想到随便一逃,竟然就这么找到了他。
她翕动唇瓣,蹦出一声:“你”
手指摩挲木扶手的动作一停,俞之偏头睁开一只眼,瞥她。
俞之晃了晃腿,丝毫没有坐起来调整姿态的意思,“你只是客人。”
她怔忡,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紧接着听见他继续说。
“作为客人,”俞之不坐起来,反而动了动,躺得更深:“不敲门就进特别不礼貌,基本道理,不懂?”
他尾音很轻:“出去。”
温栗迎顿了几秒,然后脸颊刷地爆红。
这是她在纹身店对他说过的话。
他竟然改一改语境还给她了!?
她浑身发热,构思好的措辞也被臊得片甲不留。
温栗迎立刻放弃原来的目的,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其他的事回头再找机会说吧。
她扭头,干脆利索地走向门口。
刚把门拉开一条缝,站在门外不远处的交谈声立刻钻入她的耳朵。
“我觉得你们啊,不用想法子攀那大少的枝儿。”
“怎么不用?别看这大儿子是中间接回来的,但夫妻俩还挺上心,贺总对别人的儿子这么尽心真是可以了。”
“说是给他办酒席,一晚上下来谁真搭理他了?你们看不出来?俞家真算数的儿子只有俞贺新。”
“什么意思?”
“我也是刚才听别人说的,那大儿子是根坏骨头,都不是秘密,亲爹就是个神经病。领回家之前就是个混混,太野了。这些年打架斗殴,花钱败家谁冤枉他了?不就占一个聪明吗?十几岁就送到美国读书估计也是眼不见心不烦。”
“据说上大学那会儿俞光好几个大项目都是他操手办成的。”
“但这俞之在俞光压根都没有股份,要不是他能干你以为俞总和贺总真是因为喜欢他才栽培他?”
“也是,有那么优秀的小儿子一对比”
“我估计啊,俞总花这么多心血栽培他,就是为了让他在俞贺新玩够了接手家产之前当个替班的。”
“哎,也是够现实的,不是亲生的是真当牛马用。”
“换个角度,你愿意别人儿子分你儿子的财产啊?”
“那当然是”
温栗迎听到这里,喉管发缩干涩。
从来没听过这么明目张胆的讥讽,而问题是被讽刺的人就在她身后不远处躺着。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希望他因为距离的问题没有听到这些。
明明是属于俞之的归国晚宴,到场的客人却没有一个看得起他。
门外的人还在火热讨论别人的家事,温栗迎默默回头,望向躺在贵妃榻上的俞之。
对方闭着眼气定神闲,跟没事人似的。
他开口:“还没走?”
温栗迎眼睫抖了抖,瞥了眼门外。
这情况,出去很尴尬的啊
她呆在原地想了想,放下手,转身走回去。
听到脚步声靠近,俞之缓慢挑起眼皮,睨着几步间已经走到身侧的女孩。
温栗迎双手紧紧捏着衣摆,“我,那个你别”
话刚刚说到一半,他忽然抬手在唇畔“嘘”了一声。
她噤声,两秒过后,飘窗的风忽然变大了起来。
不是那种自然的起风,还伴随着某种由远及近的噪音。
温栗迎走到窗边,终于听清了这股声音的来源。
不像是倒像是
什么飞行物旋桨的噪音。
这种地方怎么会“!”
温栗迎一听到俞之念的内容,立马扑过去抢:“还我!”
该死,她居然忘了这茬,她写给陈泽的情书也一并放到了蛋糕里!
俞之当然不干,手一扬,举的高高的,又眼一挑,显出一抹讽刺的笑来。
他的那双眼睛,是漂亮的茶棕色,平常时候会显得很温柔,此刻双眸敛起,尾梢上扬,又透出危险的气息,愠色微浓。
温栗迎个子虽高,但记得上次体育课量身高俞之有188,她虽然是一只灵活的胖子,但也觉得跟这位哥抢下去没什么意思,于是好商好量,语气不耐烦:“你想干什么?”
这边动静有些大,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早就聚集了过来:什么!我没看错吧!最后一排,这姿势,这是,温小胖要把俞大少爷扑倒???
俞之也察觉到了,一边要挽回形象,一边又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于是适可而止,将没看完的情书连带粉信封还了回去,眉微挑,很不屑的样子:“喏。”
温栗迎一把扯了过来,总算松了一口气。
俞之又漫不经心问:“你喜欢陈泽?”
温栗迎迅速扫了眼情书,目光触及“上次体育课”“医务室”“喜欢”等字眼,想起前世真心错付,顿觉一阵厌恶,干脆利落将情书撕了,跟着不耐烦答:“不喜欢。”
少年直接忽视了她的回答,声音吊儿郎当,多少带着几丝愉悦。
“眼光真差。”
想到这里,忽然有什么东西飘到她脸上,啪地拍了一下,差点划到脸颊。
温栗迎抬手接住,一看。
美元。
1美元,纸钞,从天而降了。
这时,躺在榻上的俞之抬手碰了碰耳机,忽然来了句:“油没加够?飞这么慢。”
直升机的噪音越来越大,温栗迎抬头,震惊得说不出话。
大部分宾客正在楼下花园跳舞喝酒,消解饭后的饱腹,为宴会收尾。
小型直升飞机在俞家花园上空附近停滞,像雪花一样的美元钞票随风飘落。
上一分钟还在畅谈的宾客忽然被飘落的美元淋了一身,钞票随风抽在他们脸上,打在他们头顶,落在肩膀,酒杯里。
“这什么啊?!”
“怎么在撒钱?搞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谁搞的啊,俞家人还有人能管吗?!”
“肯定是他家那混球干的!”
花园顿时爆发出一阵阵嘈杂的不和谐的噪音。
她握着钞票,眼睛瞪得圆溜溜。
俞漫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望向二楼,对服务生呵道:“给我把他拖下来!”
温辉夫妇跟着往楼上看去,温栗迎心脏一抖,唰地蹲下身,藏在飘窗下面。
俞之终于舍得起身,端起威士忌倚在窗边。
他居高之下,睨着楼下这些看不起他的大人物们,欣赏他们被自己“一美元”的侮辱而精彩纷呈的表情。
俞之举杯,勾着唇,对他们示意。
温栗迎蹲在地上,大脑空白,完全傻了。
这是挑衅,也是报复。
楼下那些,是她爸爸都不敢多得罪的,各行各业的大佬。
只是背地里说了他些闲话,俞之竟然就这么
她宕机般蹲在原地。
这时,俞之垂眸看她,想起屋里还有个人在。
他仰着喉喝了口酒,挑眉问:“你刚才叫我别什么?”
惹得舌苔发痒。
他嚼着苹果往外面散漫走去,抬起手跟顾莱示意。
顾莱看他吊儿郎当来去自如的样子,叹气,跟两个小姑娘道歉:“不好意思啊,他就这样,不用管他。”
温栗迎这才缓缓放下挡脸的手,松了口气。
申姝没心没肺地感慨:“姐姐!你们店的小哥好帅啊,像漫画里走出来的!就是有点凶。”
“是不是超多人追他?”
顾莱领她去躺椅坐下,笑着:“是啊,别看他那个样儿,女人缘莫名其妙好得不行,不过后来大部分都被他吓跑了。”
温栗迎默默闭嘴,心想那肯定是因为那些女生没有见过他把人抡在墙上的凶狠样子。
心跳噔噔噔的余惊未平,她捂着心口难受。
两人确定好纹身图案和流程后,纹身工作就正式开始了。
申姝选在胳膊上,这里脂肪多,顾莱告诉她不会太疼,画图的时候不疼,上色的时候会有一点点。
但两个女孩还是有点紧张。
纹身针刺进朋友皮肉的瞬间,温栗迎浑身起了一层鸡皮,连连道歉:“姝姝,对,对不起,我看不了这个我。”
申姝挥挥手:“那你去帮我倒杯水吧,我渴了。”
温栗迎使劲点头,像逃命似的溜出了纹身室。
俞之从她肩上取下链条包,翻出纸巾和口红,帮她拭去残迹红晕,又重新轻轻地勾出唇形。
他第一次帮女人涂口红,手上的动作不敢太重,很轻很轻地抹匀,倒有几分莫名的虔诚在。
孟荨适时地跟着点头。
骆浩宇耸了耸肩:“嫂子,我劝你别多费劲了。这种任务,只有袁医生是例外,老俞能松口,别的女生白搭。”
孟荨继续点头,她从昨天就开始软磨硬泡俞之,到现在都没被准许去前线。
温栗迎眸色一滞,手指搭在桌沿,蜷紧。
上次来警局,她就听骆浩宇和孟荨说,俞之特意拐去什么袁医生办公室,拖了很久才回队里。
怪她太迟钝,也太相信俞之,竟然丝毫没往性别上去想。
“袁医生,是女生?”
第 50 章 烧灯续昼
ch50:
省厅大楼,俞之和袁从璇并肩走出来。
俞之停了脚步,眉头是蹙着的。
“从璇。”开口的声音也偏冷调,“你不该报名的,一线太危险了。”
“瞧不起谁呢?”袁从璇双手环抱在身前,抬手举起身前挂着的工作牌,“我又不是报名参加,是上面钦点我当急救队队长诶,含金量很高的。”
俞之没说什么,绷着唇线地看着她。他有时候也恨自己能一眼看透太多。
人之所以主动选择伪装,不过是想用表面的坚强,掩盖内心最深处的血肉模糊。袁从璇是这样,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一夜狂风急雨过去,翌日晴朗无栗。
随着降温,秋高气爽的舒适伴随阳光安抚着雷雨后的城市。
没想到窗外风雨飘摇,她后半夜反而睡得不错,本想着睡醒再想办法处理网上那些营销号干的“好事”,没想到一睁眼,昨晚翻看过的几个闹得比较火热的帖子全都不见了。
那几个不知怎么寻到她微信反复在好友认证里邀请签约的演艺经纪人也没了后续。
“网红梦”一夜逝去,温栗迎反而松了口气。
她其实非常不喜欢暴露在媒体视线里。
可惜,郑师兄肯定要遗憾他们错失这波能宣传展览的流量了。
温栗迎假惺惺给师兄发了条微信安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隔着屏幕悄然窃喜,放下手机去洗漱。
今天还要继续装修展览,还有四天就要开展了,不能懈怠。
早晨九点半,她背着托特包走出单元楼,站在树下仰头闭眼,使劲吸了一口崇京秋季雨后的清爽空气。
卷着几分泥土味,清冽的,蒸腾的雨水味道。
外面漂泊这么几年,此刻忽然理解了书中所说的灵魂返回家乡的踏实是什么感觉。
温栗迎睁开眼,睫毛微颤,伸手把散发高高束起,迈开腿去向小区外的地铁口。
展览在崇京最知名的联厂艺术区举办,租下了中央区的一个德式红砖棚场,经过装修,现在已经完全是他们此次“与它对话”文物展的主题风格了。
她和郑师兄都只是展览其中一个环节的受邀合作艺术家。
“与它对话”是国家博物馆宣传部门和最近势头很猛的人工智能公司eclipse联合创办的慈善展览。
博物馆拿出几件历朝历代比较有代表性和人气的文物展件,利用eclipse公司AI大模型独家开发的语言系统为游客与文物构建一个可以直接对话的空间。
不管游客提出什么样的话题与问题,AI大模型都会以文物所处年代的语言模式,融合这件文物所经历过的历史故事,塑造一个活灵活现的“灵魂”与迎百年后的游客进行畅谈。
温栗迎之所以能被邀请其中,完全是因为她个人的自媒体号在绘画圈小小出圈过一次。
去年她空闲的时候画了一系列文物拟人的原创插画及短动画,最火的一幅在×博上了热搜,一下子有了知名度。
这一次她受邀为参展的这些文物制作拟人拟动物的短动画,动态海报,配合文物的历史故事,展示在文物旁边,提高游客的阅读趣味。
同校的郑师兄一是帮她完成全系列的绘图细节,二是这个人在艺术区本就有一家人气不错的咖啡店,自告奋勇申请了文物展内的文创饮品区。
简而言之,就是负责摇奶茶做咖啡。
本次展览的筹办费用,以及他们这些受邀艺术家的聘用工资和稿费全都由eclipse出资,最后展览收获的所有盈利都以国家博物馆的名义捐给希望工程。
虽然eclipse出手阔绰,但展览只要开办顺利,整个企业的社会效益必定会迎来收效。
“我这儿也马上到了,听说今天有博物馆和eclipse的领导要来验收展览内饰,别说,我最近还买了eclipse的股票。”郑师兄在电话那边侃侃而谈:“牛到能给国家博物馆的展览做AI模型,这种朝阳企业谁不投谁傻子啊。”
温栗迎已经到了园区门口,塞着耳机问对方:“你很了解eclipse?”
她本来就搞不懂这些科技方面,而且作为文艺创作者,对有关AI智能的事情多少有些抵触。
郑师兄简明扼要:“就这么说吧,国内搞AI开发,现在除了eclipse已经没有第二个名字了。”
“一家独大,要技术有技术,要钱有钱,牛得很。”
“主要是他们CEO甚至才二十八岁,青年才俊啊!”她就是为了这个展览回来的,所以一开始找短租房子干脆就选艺术区附近的小区。
最后找到一处稍微有些距离但是租金很合适的一居室,步行三四个街口就到了。
每天上下班来回她走出了巧劲,中间穿过几条小巷,距离能锐减三分之一。
傍晚天昏了下去,都市中心区并不是随处灯火通明,这些被保留下来的民居条巷多数都缺少治理,路灯也不如大道上那么充足。
昨天刚下了雨,巷子里路不平,随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泥水。
巷子里寂静狭窄,脚步声清晰可闻。
一开始温栗迎并没有留意到中途加在身后的脚步声,但随着那串脚步越来越紧促,越来越接近她。
温栗迎对危险的潜意识响了铃。
她步行途中稍稍偏头,用余光确定了身后的那抹陌生的身影。
第六感告诉她,那人就是冲自己来的。
一个瘦矮的男人,正紧紧地盯着她。
温栗迎后背发毛,浑身都冷了一度,加快脚步。
走过某个单元门时,她从塑料筐顺手抄起一个绿色啤酒瓶。
两人的脚步声在巷子里暗潮追逐。
那人没忍住开口,嗓音森冷:“美女,美女你等等我等你一整天了美女”
她吓得眼角都热了,喘息加快,小跑起来。
身后人追得越来越近,越来越快。
脚步声几乎要踩在她后背上了。刚到位置。
同事们便围过来。
不知谁从她手中抽走了培训手册,纸张哗啦啦翻阅的声音。
“居然是去博林酒店。离市中心有点远啊。虽然档次高吧,不过中间想去聚餐的话,选择不多。”
“你是觉得五星级酒店的厨师比不上小馆子厨师的手艺吗?”
“行了你们。温栗迎还没看呢,是她去培训还是你们啊?”有人出声提醒。
培训手册很快便回到她手上。
人渐渐散去。
组里今天提到俞之的女同事,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栗迎,如果遇见帅哥,记得偷拍几张照片,大家一起欣赏。可别自己私藏!”
她的影子被身后人笼罩的瞬间,温栗迎猛地站住,用力挥动手里的啤酒瓶往电线杆上砸去
“嘭嚓!”清脆地破裂声响起。
“别过来!!”温栗迎举着被砸出尖刺的啤酒瓶往身后打去。
她的腕子被对方一手握住,腰肢被圈住一把拽过去
对方强悍的力度令温栗迎恐惧,吓得喊出声,疯狂挣扎起来。
“别碰我!放开我!!我报警了!我报警!!”
下一刻,头顶飘起熟悉的嗓音。
“几年过去,光长嗓门儿不长力气啊?”
温栗迎倏地睁开双眼,被头顶路灯刺眼的同时,对上了俞之的眼睛。
他身上还是白天那套西装,没穿外套,黑衬衫解了好几颗扣子,露出锁骨。
宽肩窄腰,浓黑的眉眼。
压制感十足的男性荷尔蒙。
她两个手腕被他一只手握着,俞之刚才顺势一拽,她几乎就要扑进他怀里。
温栗迎跑乱了头发,眼睫湿着,再加上害怕恐慌的神色,此刻像一个摇摇欲坠的白瓷罐,单薄得可怜。
看到他的瞬间,惊骇的心竟立刻踏实了下去。
她下唇开始止不住地抖,手里死死握着的啤酒瓶也跟着颤。
声细如蚊,掺着倔强:“放,放开我”
俞之没依她,而是用另一手掰开她的双手,抢走那带刺的碎酒瓶。
他掂了掂酒瓶,哼笑:“以前教你那么多,就学会这一招儿?”
温栗迎紧抿嘴唇,心尖跟着他的话一浪一浪地抖。
他挥臂,酒瓶被“咣当”扔得远远的。
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眼镜小哥带着两个保镖拖着刚才尾随温栗迎的矮瘦男人走来。
助理擦了擦额头的汗,跑得有点喘,“俞总,人怎么处理。”
温栗迎余光瞥去,那个尾随男被拖着,脸上红了一大块,已经挨了一拳,人现在不太清醒。
不难想象方才他所经历的暴力画面。
俞之一手控着还在乱扭的女人,乜过去一眼。
“我是警察还是你是警察?”
助理早就习惯了他不说人话的性格,点头:“都不是,我们这就把他交给警察。”
说完带着保镖,扯着尾随男迅速离开现场。
“俞之”温栗迎后悔自己没多锻炼,不然也不能半点都拗不过这人的力气,只能警告地喊他:“俞之!”
殊不知这两声落地,俞之回过头,眉峰却挑了起来。
恢复平静的小巷里,昏黄的路灯照着男女纠缠的身影。
“嗯?”俞之漆黑的凤眼染着嘲笑,握着她的双腕,像耍小猫似的晃她,“还记得我叫什么呢。”
温栗迎眼睛红了,胸口起伏愠气。
当年撕心裂肺,分手的话撂得那么干脆,她就没想过还会有今天。
以至于俞之用这种丝毫不作任何过渡的方式制造这种面对面的摩擦。
用这样游刃有余的眼神打量她,说这种吊儿郎当的混账话。
她无比的别扭,撕扯,委屈,生气。
“你过分了。”她鼻音泛起。
盯着温栗迎洇红的眼睑,俞之放荡的神色一点点消去,握着她的手腕用力一推。
把人直接抵到后面的白墙上。
后背撞上墙面,温栗迎咳嗽出一声。
下一刻,她的下颌倏地被面前的男人握住。
温栗迎闷哼一声,吃疼,目光发怒。
他的手很大,一下就能把她下巴连带着颌骨全都捏住。
“温栗迎。”他冷着表情,一手掰过她的脸,紧盯她左耳后的这块地方。
白皙的皮肤上隐约有些伤痕。
是文身被洗掉的痕迹。
曾经缠绵时,他亲手为她纹上那串英文,此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就这么狠,狠到那么怕疼也要把他留的文身洗干净。
俞之的腮颊慢慢绷硬,特想笑。
他正对她气恼的目光,反问。
“咱俩过分的是谁?”
“你在国外写论文的时候,没用他家的AI写作偷偷懒?可好用了。”
温栗迎默默道:“师哥,你对学术研究不赤诚。”
他们两个最近为了展忙前忙后,几乎天天泡在一起,过去在学校时候一起肝活动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的话惹得郑师兄在电话那边嘎嘎大笑,然后突然“我草”了一声,“完了学妹!你到哪儿了?!”
温栗迎立刻停住,看了看,“还有一两百米吧,拐角就到了,怎么?”
郑师兄很急:“你赶紧绕个圈去小侧面,门口怎么堵了那么多人啊,别是来找你合影的吧!”
“来势汹汹,怕是要吃了你喂营销号。”
“啊?”她慌了神,立刻用手捂住下半张脸,往远处望去,确实乌央乌央有一堆人在展厅大门口。
早上还窃喜营销号被搞掉了,没想到还是有那么多人摸着地址找来了。
温栗迎挂了电话,赶紧拿出口罩戴上调转方向,绕了一大圈去展览的消防通道,等郑师兄来开门。
他们从消防门进入展厅的时候,温栗迎身后已经有几个也发现这个入口的营销号博主了,幸亏郑师兄关门得快。
温栗迎一路跑来,鬓边发丝凌乱,喘得眼角发红,扶着膝盖讷讷:“真麻烦”
郑师兄耸肩,接过她手里的包,扫见温栗迎这般模样,有些不自然地挪开眼:“谁让你国色天香,古代的红颜祸水是不是就长你这样啊?”
温栗迎无辜,“祸水?我可没祸害谁。”
“这个词用得不对,师哥,你道歉。”
郑师兄回头:“”
“行行行,人畜无害大美人。”
“今晚下班请你吃烧烤行不?”
温栗迎跟上他的步伐,抿起笑意,很满足。
果不其然,两人走到展览正门附近,看见隔着玻璃墙对着温栗迎举着大摄像头拍照的无良博主。
温栗迎看见那些镜头,吓得眼瞳缩乱,清弱怜惜的模样引得拍摄者们更兴奋了,幸亏她被郑师兄虎背熊腰的身板护住,没让他们拍个痛快。
回到展厅内部,她余悸未平,所幸因为展览未开放所以大门一直紧紧锁着,那些人进不来。
不然今天就要乱套了。
“有点。”温栗迎眼泪又流出来,生理性的,这个姿势,她看不到他,未知的视角,和侵袭紧裹着她的强大荷尔蒙,让她天然地害怕、紧张,她强撑着镇静,“就…就一点。”
巨大的守卫,抵住了柔软的峡口。
温栗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俞之想做的,比她想的,还要坏。
她慌张地去咬他的手,雪白撞击在石板桌面上,散成了洁白的浪花,美得荡漾。
“俞之!你疯了吧!上次在车里,今天…”温栗迎羞得没说完,她声音一如既往的娇嗲,带着莫名地期待,“你禽兽啊!”
“嘘。”男人含笑的嗓音在她耳畔降下。
没来得及合的嘴唇,被塞堵住。
“院子不隔音。”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