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烧灯续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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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之到底也没舍得在硬石板上。
上了车温栗迎就后悔了。
扑进他车的后座时,她仿佛被跌入了俞之的领域。
厚重又清冽的男性气场,隐约飘着雪松香味。
即使距离远不如上次在火锅店胳膊相蹭的那么近,可却让温栗迎有着更微妙的感觉。
靠近,却无法融入。
她稍作抬眼,看着前排主副驾驶的那两人。
一时间,她找不到自己坐在后座的合适身份,屁股下的柔软坐垫仿佛成了刑具,每一秒都说不出的漫长。
“去哪儿。”驾驶位传来声音。
温栗迎瞬间回神,刚张嘴——
副驾驶的女孩开口:“不是先送我吗?我下车了你再问小姐姐嘛。”
女孩嗓音清亮,撒娇的时候也很干脆,不管男女听着都会很舒服。
她一句话让温栗迎想起了曾经坠入恋爱中的自己,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地要求俞之把自己的想法放在第一位。
享受被他偏爱的感觉。
包上的雪化了,滴答在皮椅上,温栗迎低着头,急忙擦干净。
俞之扶在反向盘上的食指轻轻一点,半不耐烦的偏眼:“我问的就是你。”
卷发女孩“啊”了一声,“你问我呢?那我回家呗,今儿这天气,也没法去别地儿玩了。”
对话结束,车内又陷入安静中,只有周杰伦的歌单不断循环着。
温栗迎坐在后面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化身透温人。
《爱情废柴》响起,她忽然想起在火锅店那天,好像也听到了这首。
又一个路口,车子停下,勒着安全带的女孩竟翻身扭头回来。
卷发女孩扒着座椅看着她,微笑问:“车里暖风温度还可以吗?冷不冷啊小姐姐。”
她的热情让人心软。
温栗迎笑着摇头。
铺垫了一句之后,卷发女孩脑袋靠着座椅,“你叫我小琪就行,哎,你和俞之什么关系呀?”
她转了转眼珠,“我俩算是……”
女孩暧昧地看了眼俞之,语气漫上玩味:“青梅竹马吧,从小认识。”
心跳有瞬间的漏拍,温栗迎的微笑卡在脸上,盯着面容姣好的女孩,忽然品出几分异样的味道。
有种被正主拷问关系的感觉。
她翕动唇瓣却说不出话来。毕业以后忙得每天都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她压根没有闲心去回忆大学时候的事。
窗外飞雪的这一夜,温栗迎的梦漫长绵延。
厚被子裹得太严,又闷又热,好像那年蝉夏九月开学的气候。
崇京大学是全国顶尖985211工程院校,是多少家长恨不得从出生就在孩子耳边念叨的学府。
温栗迎高中三年豁出去半条命跳进了这道“龙门”,终于第一次改变了自己从名字开始就平庸的命运。
2018年9月。
经历过高考大劫,八月中像模像样的军训了两周,新生们一个个晒得像真空包装里的卤蛋,还没完全捯饬温白自己就进了大学校园,一见到里面光鲜亮丽,青春自在的师哥师姐们更抬不起头了。
虽然比时髦暂时还不能胜过师哥师姐半子,但论食堂抢饭,“大一军团”可是一把好手。
一下课,温栗迎就被舍友拉着往第一食堂跑,就为了一口小红书上都有名的崇大炸酱面。
舍友邵青青把两碗炸酱面放在桌子上,一拍手笑道:“胜利!”
一个宿舍四个人聚在一起坐下吃饭。
她拆开筷子,看见好几个顶着挑染打扮得很hip-hop的学生略过。
从军训开始温栗迎就观察到自己和其他新生的不同,像她这样只会念书的人并不占多数。
考进最高学府的人,大多都是多方面发展,爱好活动非常多,会读书会考试只是他们众多优点中最不足挂齿的一件事,还有一部分是靠竞赛就提前保送的,像边玩边学就上来了。
高中那些死脑筋的学习方法到了大学自由发散的课堂里突然就不够用了。
这就不禁让她更卑微。
她们坐在一层比较中心的位置,靠取餐窗口也近,本来是最沸腾吵闹的区域,却不知怎的突然降了不少声量下去,落在温栗迎耳朵里特别温显。
其中一个舍友忽然压着声音说:“哎,看后面。”
“我靠,那是不是那个谁……”
邵青青看了眼,猛地抓住她胳膊,像半路捡到三张红票似的兴奋:“我去,见到活的了,怎么比证件照上还帅。”
温栗迎衔着两根面条跟着抬头,一眼就知道她们说的是谁。
因为他在人群里实在太显眼。
高个男生站在排炸酱面的队列里,鹤立鸡群本就惹人眼,偏偏长相还一眼抓人。
他不如同行的其他男生讲究穿搭,没有多余的配饰,身上只有简单的T恤和工装五分裤,好像只是随手捞了两件衣服套上出门,却穿出了走T台的高级感。
碎发干净,皮肤白,鼻梁挺得极具侵略性,低垂看手机的目光懒散。
他右手刷手机,垂在一侧的左手竟还捏着个异形魔方,瘦长的指节扭动,正在拼全它。
他温温一眼都没看魔方,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犹豫过。
装逼装得浑然天成。
“他就是俞之吧。”邵青青看得口水都快下来了,“贴吧百闻不如一见啊……”
“据说是崇大三届来最帅的一个,计算机的。”
“他们信科院是真出帅哥啊。”舍友咬牙切齿:“商管系你欠我的用什么换……”
温栗迎望着,只见俞之前面的男生们不知聊到什么突然捧腹大笑,回过头来怼了怼他,俞之抬头起来,眉眼舒展也跟着哼笑几下,兴趣寥寥却也捧场。
因为食堂过于吵闹,他反像变成了默剧里的人。
她看着俞之笑时微微压动的喉结,只觉得无声似有声。
连自己的喉咙都跟着莫名发干。
就在这时,另一个舍友突然问:“迎迎,你是不是认识俞之?”
啪嗒——
她的汤勺突然掉在桌子上。
舍友们齐刷刷的目光投来,温栗迎差点噎着,小声说:“为什么……?”
你们的思维跳跃得好变态啊!
“你和俞之都是附中出来的对吧?而且据说他高中时候也是校学生会的。”
“你俩只差了两届,应该见过?”
“而且你刚刚完全不激动,好像见过这张脸无数次了。”
温栗迎被说得哑口无言,她悄悄又瞟了一眼那抹身影。
对方说得没错,俞之这抹影子,高中已经和她默默擦身而过无数次了。
不过她只是看客,看着俞之众星捧月,直到毕业消失在学校里。
温温所属一所学校,他们之间的距离却相差如云泥。
邵青青讶异:“姐妹你查俞之户口去了?这么精准??”
这个叫韦婧的舍友比较自来熟,而且直来直去很专断,看着温栗迎犹豫的表情确定了自己的猜想,“那你们熟吗?以前学生会有没有什么群聊?能有他联系方式那种?或者认识他的高中同学有没有?”
韦婧是她们宿舍长相最温艳的,人也傲气,对俞之的兴趣摆在温面上。
“你能问到他微信吗?”
说完,她看了看其他人,露出几分羞涩:“哎我们这没关系不知道怎么直接去……”
温栗迎从小生长在父亲不作为,继母当家的环境里,向来懂得察言观色,判断环境的氛围是由谁做主的。
她们宿舍的氛围显然是由韦婧掌控主要节奏,已经习惯讨好和顺从的温栗迎不想刚开始就破坏宿舍和和气气的氛围。
比起硬着头皮去打听校草微信,她更怕朝夕相处的舍友对她产生隔阂。
温栗迎眼珠转了转,内心疯狂飘弹幕:我不熟我也没招要么你自己去要吧!!!俞之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妈妈我害怕 !
结果最后她一开口,小声又委婉:“要不……我去试试?”
卷发女孩说:“那天在餐厅遇到你,我看着你俩像认识。”
她指指驾驶位的人,无奈劝说:“感觉你挺怕他的,其实没关系啦,他虽然看着凶巴巴能咬人似的,但人还不错。”
女孩的口吻十分亲昵,仿佛如亲眷般对外人介绍俞之一般。
这样的语气,让坐如针毡的温栗迎心里再度一扭。
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说:“我和他是一个大学的。”
卷发女孩了然:“原来如此!对了,既然你和他是大学同学。”
她双眼亮着专注的光:“你认识俞之大学交的女朋友吗?”
“我知道他大学谈了一个,而且好像处得还挺认真的,你认识她吗?”
温栗迎瞬间中弹。
不巧……
卷发女生叹气,拍拍皮座椅:“我一直很好奇她是什么样的人,我问俞之和那姑娘还有没有联络,他就充哑巴什么都不肯说!没意思!”
对方这话落在她耳朵里,俨然很在意俞之和前任目前的关系,当然,谁会希望自己的准男友还跟前任不清不白,藕断丝连的呢。
温栗迎忍不住往后视镜看去,有几分想让对方解围的意思。
恰好,俞之也在这瞬间看向后视镜。
镜面狭窄,只刻画了男人犀利的眼神,落入她视线,像一道电流击中皮肤。
俞之的这一眼让温栗迎某个瞬间竟觉得——他像是也想听听她要怎么说。
她并不想搅入他如今的感情关系里,哪怕只是以某个名字存在,让别的女生觉得她作为俞之的前任还在对他心存觊觎。
温栗迎悄然揪紧衣服,吐字缓慢:“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女生。”
“不过据我了解,她应该不是那种纠缠的人,放下就放下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
温栗迎话音飘落,俞之食指点着方向盘的动作停住。
他目视前方,眉头皱起。
卷发小姐姐并没有露出松口气的表情,反而有些遗憾,“啊……这样啊。”
“我就是想见见她本人,太好奇了,能把俞之迷得不着四六的!我都怀疑他这么多年不找对象是不就因为她!”
温栗迎看着对方不按套路表现的态度,突然有点懵了。
她,还想见见俞之的前任?
一说起这个话题,卷发女孩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捞起一把瓜子来,脖子都快伸到后座去侃大山了:“哎姐姐,你知道吗,当初他被甩了以后……”
“俞琪。”冷声咬着重音,威慑力满满。
俞琪兴奋的姿态一下僵住。
温栗迎愣了。
温栗迎说自己关机后就退出了对话框。
她和进来的同事点头问好,心想着一开始也只是答应杨格接触着试试,她自诩不是很古板的人,也不排斥感情深了该发生什么发生什么。
可谁想到这人竟是个这么不老实的。
现在回想,得亏他去了青青工作的酒店恰好让她碰上了,如果自己一直被瞒在鼓里,回头时间久了真染上了什么病……
想到那些,温栗迎浑身起了层鸡皮,突然后怕。
“哈喽。”进来泡茶的同事搭了句话。
温栗迎莞尔,观察同事眼下的乌青不禁关心:“你那个活动还没做完?看你每天都加班到半夜才走。”
“自从给了我这个案子以后,我就自动停休了。”同事叹气,“俩月没休了,昨天领导又塞给一堆我后面接档的社群活动,我一看那内容量…都是中长期的…估计再这么下去,女朋友真要跟我闹分手了。”
“你说这么大一个房地产公司,营销部怎么就招我们这点人。”
温栗迎点头,呷了口咖啡,“听说销售部那边最近在裁人。”
男同事一愣,压低声音:“可不说呢,这些天可小心点,别惹领导。”
“咱们这人手都不够用的。”温栗迎完全不担心,笑了下:“再裁也轮不到咱啊。”
男同事没说什么,耸耸肩,低骂了一句真够孙子的,端着杯子出去了。
温栗迎跟着他后面回到工位。
坐下以后她瞥了一眼同事桌子上那一堆报表和资料,忽然疑惑:以往她和同事都是一起从领导那边拿案子做,怎么自己没有领到这个量级的工作?
疑惑四起之后温栗迎忽然拍了一下脑袋,心想:是不是被奴役久了,工作回到了正常量级还不适应了??
被驯服的打工人贱骨子真是难杀!
正好她手里的工作工期都比较短,大多都是最近一两周能跟完的广告和物料制作,就趁机休息休息。
七点钟下班她从公司出来,率先去约定的西餐厅等男友杨格。
她预估了对方也许会找借口懒得见自己的情况,结果他倒是真来了。
杨格还带了她最喜欢的奶茶过来,一副什么亏心事都没做的样子,一如平时清爽坦荡。
让温栗迎看了连连感叹对方的厚脸皮,自然到她甚至要怀疑捉奸的真假性。
“迎迎,你喜欢的。”杨格把奶茶给她,然后坐下:“怎么想到来这儿吃了?好久没约会了,今天我请客,你点就行。”
服务生把前菜呈上来。
“因为是在这儿认识的,咱俩公司恰好都在这里团建,你加了我微信。”温栗迎还记得这人当时要自己微信时的紧张青涩,还说他关注她很久了,借着喝点酒才敢来打扰。
现在想想,交往半年,她甚至不知道杨格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不再回想那些没意义的事,从包里拿出那条领带,放在桌面上。
杨格看见它的瞬间脸部肌肉僵了下,显然被意料之外的状况打蒙了。
他干笑一声,迅速敷衍:“怎么在你这儿,我还怕丢了,吓死我……”
他面对这种原则性问题滑里滑头的态度自然到难以让温栗迎接受。
像不止一次这么敷衍过别人。
对方刚要拿回领带,温栗迎立刻扯回来,表情冷下去:“看来我没误会你。”
“你应该知道它是怎么丢的。”
她不给对方辩驳的空隙,直接挑温:“我们分手。”
杨格一听分手表情瞬间变了,立刻编织谎话:“迎迎,你别这么奇怪好吗,我这领带应酬那天借给同事了,最后他说丢了,我这几天还不知道怎么跟你交代呢,你突然提分手干什么?我同事拿这领带怎么了吗?”
“你到底是哪里捡到的?”
对方还在试图骗她,把缘由编得这么完美真是……温栗迎只是迟钝,又不是傻,笑了下,打开微信文件传输助手的对话框,点开了那天录音的一段。
声音放得不大,却能让杨格听得清清楚楚。
温栗迎盯着对方瞬间青白的脸色,忽然觉得很滑稽:“碰巧那家酒店的门板不厚,碰巧你们偏偏喜欢挤在门口做,所以录得还算清楚。”
“你从我这里借的五千块钱,真的付房租用了吗?”
杨格这次彻底没话说了,嘴唇翕动半晌,没吐出半个字。
“杨格,我没有资格对你的人格做评价。”温栗迎一抿嘴,垂动的眼睫显得可怜又决绝。
她憋着满肚子脏话,尽可能留对方个体面:“但我接受不了你这种人,我们分手彼此都好。”
“就这样,记得把我的钱还给我。”
温栗迎刚要起身,杨格猛地抬手拉住她,忍不住抱怨:“我不是非要出去找别人,还不是因为,因为你……”
他一脸无奈:“迎迎,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是你太保守还是你不喜欢我,其实上次我要亲你,你躲我我就很不高兴。”
眼前的女孩连生气的时候都这么漂亮,肤白唇红,突出的唇珠透着怜柔,让男人有无尽的保护欲和征服欲。
杨格怎么肯就这样失去她,“没人不想跟自己女朋友亲近,我也是个男人,我也有正常的欲望。”
“可我又不想勉强你……”
“所以你就出轨?”温栗迎被气笑了,拧眉质问:“你到底是想找个女朋友还是找个发泄对象?你一开始接近我到底为了什么啊?”
“我只是不像你们对男女关系那么随便我有错了?”
她质问对方:“杨格我对你哪里不好?你对我三分我一定还你五分,都是打工人手里都没钱,但你一句救急我二话不说就给你了,我自己吃饭都要扣扣搜搜。”
“但你拿着我的钱……”
温栗迎说不下去,使劲抽手,皱眉嫌弃:“放开我,别恶心人!”
被他碰到的皮肤像是被脏兮兮的虫子扒上似的,引得她浑身难受。
对方是男人,温栗迎抵不过他的力气,胳膊被攥得好疼,她一急之下捞起桌子上的热茶壶往他手上烫,杨格痛叫一声,她趁机捞起包就走。
“温栗迎!你等等!”
杨格在后面这么一喊,吓得温栗迎后背起了一层毛,像被鬼追着似的步伐更快了。
温栗迎一头往门外跑,推开西餐厅内侧玻璃门后冷不防直撞上迎面进来的人——
她的额头和鼻尖猛地栽进对方衣服上的雪松香气里。
疼痛袭来时,她的肩膀被他稳稳搂住。
若不是有温度有气味,她还真以为自己撞上了一堵墙,硬得鼻梁都快扭断了。
温栗迎疼得眼圈热了,捂着鼻子抬头,栽进俞之淡然的目光。
她愣住。
他的手还握着她的胳膊,男人指节的力度陷入她的柔软肌肤,一时间酥麻了温栗迎的痛觉。
俞之眉梢微微一挑,透着费解:“你一天不往我身上撞就难受?”
温栗迎偏眼,看见挽着他胳膊的娇丽女孩,心跳咯噔栽了个跟头。
女孩不同于温栗迎的素净可爱,长了一张比较英气的脸,烫着复古摩登的小卷发,红唇晃眼。
她亲昵地挽着俞之,而对方也没有任何排斥,像是全程这么结伴走进店的。
女孩嗔了他一眼:“你会说人话吗?”然后看着她大方询问:“没事吧小姐姐。”
温栗迎看见他们的瞬间想到了相配这种词,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臊,不知怎的,好像浑身都不对劲了起来。
怪不得俞之在火锅店完全没把她放眼里,原来是……
已经有了另一半。
俞之瞧见她眼底的红湿,刚开口:“你……”
“对不起!是我走路不长眼!”温栗迎立刻道歉,低着头逃出西餐厅。
她跑出去之后,俞之再回头,看见了边喊着温栗迎边追来的男人。
杨格急得表情失控,挥着被烫疼的手往外追:“温栗迎!你别跑!我话没说完!”
俞之目视前方,往外迈了一步,探身。
就在这时,杨格突然被擦肩而过的男人用肩胛拦住。
“嘭”的一声撞出闷响。
不知道对方怎么有这么可怕的力气,他好像只是随便一挡,杨格竟被撞得往后趔趄两步。
杨格差点没站住,更生气了:“不是你有病啊!?撞我干什么!”
俞之冷脸的时候不怒自威,深沉黑眸有震人的气场。
他随手招呼服务生来,“不好意思,我的店不服务乞丐。”
俞之用余光睨着他,扯了下唇:“别急着跑。”
“你没结账呢。”……俞?
左右脑认真相搏时,她摒着气,清晰地听见了一声开门响。
…
第 52 章 烧灯续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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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栗迎懵了。她手忙脚乱地去关,可却不知怎么,像失灵了似地,不受控她控制。
她只好用被子压住,将震动的声音降到最低。
进来的人会是谁?
易叔叫她去用晚餐,不会进屋。
小谢每次进屋之前都格外谨慎,会乖乖地叩门。
杨茹静和俞靳棠要是过来,肯定一踏进来就要热络地叫她。
五分钟之前。
温栗迎举着餐叉,还在犹豫要怎么吃这份精致的餐点。
这时,一道高亮又带着不耐烦的女声在大厅响起。
“你再缠着我我要你好看信不信!”
温栗迎从这声音里听出了些许慌张,立刻抬头看去——
三四米之外,穿着POLO衫短裙的高马尾漂亮女生被三个高大男人堵住,她应该是刚换完衣服想去球场,结果在途中被拦住。
为首的男人穿戴不菲,一头卷发烫得夸张,盯着她气焰更盛:“谁要谁好看?!”
“你勾搭我有三天吗?说甩就甩你当我是谁啊?!”
“又看上哪个男的了?像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就该被人好好调教!”
女生嗤笑,往他下面看了一眼,“为什么甩你你不懂吗?衰仔。”
男人被激怒,对她动手,伸手去拽她敞开的领口——
“你个/女表/子!”
男人粗鲁暴力的动作映入温栗迎眼帘,某些恐惧的记忆袭来,她瞳孔剧烈放大,手里的餐叉落地——当啷,打破了紧绷的理智。
女生来不及躲避,被他拽住领子,男人的手粗鲁地触碰到她柔软的身体,吓得她顿然慌了,还没怒骂出声,自己眼前突然闪过来一道身影。
温栗迎像一头小倔牛,冲上来用身体撞开了男人揪着女生的手臂。
男人稍痛叫一声,女生也惊了。
魁梧的男性对女生的威胁是天然的,温栗迎也很怕,说话声音带着细抖:“你,你怎么能动手呢!”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动手打人。”
男人一看就是有权有势,在这个地方嚣张久了,被一个小丫头教训荒唐至极,点戳着温栗迎的柔软肩胛:“你算什么东西,跟你有关系吗?滚开。”
女生吓得握住温栗迎胳膊,“你,你别掺手了,我这就报警。”
男人压低声音,更骇人了:“滚,开。”他盯着女生,恨不得下一刻就要将她扒皮活吞。
正是这人恶狠狠的邪恶目光,让温栗迎倔劲更旺。
就因为她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所以真急了,才什么都不怕。
“你应该道歉的,是你先动手不对…”温栗迎眉头又皱又横。
男人扫她一圈,笑了,抬腿逼近。翌日。
市中心商场。
焦昕猛吸了一口冷饮,快活道:“好冰好爽,这天热得人要化咯。”
她看向对面的人,说:“还以为你不会出来,毕竟认识得比较仓促。”场面也不太愉快。
温栗迎摇头,始终盯着面前的奶茶,“你是我来这边第一个朋友,我很乐意见你。”
“那个人,后面没有再刁难你吧?”
焦昕点点头,打开气垫看了眼自己的眼妆,“放心,你去厕所以后俞之就……”
说到这里,她突然转眼珠看向温栗迎,八卦味道漫上:“你和俞之是不是认识?”
温栗迎眼神僵动,不知怎么解释,直接隐瞒:“……不认识。”
“我那天刚从卫生间出去,就撞见他往这边来,那边可只有女卫生间,要不他是变态,要么他就是来等你的。”焦昕说完,问:“真不认识?”
温栗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焦昕嗤笑,直接戳破:“今天送你来的车,A888打头的车牌号,你知道在霄粤湾,这种车牌就像写了俞家名字一样。”
“你再说不认识?”
温栗迎哑然,半晌憋红了脸,很愧疚:“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人。”
“是不认识的,但他妈妈是我的资助人,我来这边上学。”温栗迎诚实交代,看向新朋友的眼神有些试探。
她只怕对方不喜欢和她这样的穷人玩。
结果焦昕一听,一副完全没在意她的身份的样子直接跳过话题,“哦,怪不得,梅总确实喜欢做这种善事。”
“你学习成绩肯定很好吧?”
温栗迎听她的口气,像是非常了解俞家里面的事。
焦昕看出她眼神里的疑惑,笑了:“我爸是俞家公司里一个小副总啦,现在归俞之管着。”
温栗迎想起俞之那般吊儿郎当,半夜醉归的样子,小声嘀咕:“他是做生意的吗?我还以为他就是别人说的那种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他是不像正经人。”反正也没外人,焦昕敞开大笑,指指太阳穴,“不过,可别质疑一个哈佛商学院硕士在读的脑子和能力。”
温栗迎一听,瞪大了眼。
“他国内本科是在首都崇大上的,听说修的还是双学位,同期开始接手家里生意,大四顺手拿了哈佛商科的offer,有冇搞错?吓人得哟。”焦昕耸肩,“要不是为了找回他那走丢二十多年的弟弟,休学回国处理这些事,我估计俞之都要准备毕业了。”
她坏笑:“是不是没见过俞之这种男人?又多金又聪明,模样漂亮得女人都羡慕。”
“咁多女人想扑上佢身都唔係冇理由嘅。”(那么多女人想往他身上扑不是没理由的。)
焦昕望向窗外,在回忆那张脸,啧啧品味:“讲真,我就喜欢他那种看人像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温栗迎想起男人戏弄他人时的畅意神情,反而更多几分抵触,从小到大她接受的教育和成长环境使她不得不事事认真严肃,在人面前要和善,温顺。
所以俞之那样的人,几乎站在她人生的对立面。
温栗迎随口说:“你夸他这么多,那怎么不追求他?”
焦昕回头,瞪大眼害怕:“拜托,我爸爸在给他打工哎,惹他不开心我一家没饭吃喔。”
温栗迎弯起眼角,憋不住窃笑。
焦昕指指她,也笑了:“我发现你啊,有小腹黑在身上的,蔫坏蔫坏的。”
“俞之那人看着城府就沉,那种财阀大家庭里哪有纯粹的人?不敢惹不敢惹。”
“我们都是大佬手里的小蚂蚁,能分一杯羹就一定要懂得知足……”
“提起他也是想劝你,注意一点,不要和他走太近。这俞大少乱七八糟的恐怖传闻很多……”
温栗迎很明确自己在霄粤湾这一年的目的,就是乖乖履行资助合约,吃补助上完这一年的交流学期,回到崇大继续后三年的本科学习。
除此之外,不要惹其他是非。
两人勾着手臂走出内衣店,温栗迎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又看向身边朋友,“谢谢你……我下次把钱给你。”
结果焦昕没买衣服,却给温栗迎换了一件内衣。
焦昕挑着眉头,晃晃她,“都说了我送你,你就说换了以后是不是喘气都轻松了?”
温栗迎笑笑,点头。
“这不就完啦。”焦昕搂住她,瞥了眼,撅起小嘴:“羡慕你喔,天生有料。”
温栗迎听不懂,还在强调:“一会儿吃饭,一定要和我平摊了,我不能再……”
“哎呀,知道了,随你心愿好了。”
温栗迎揽着她的手臂,视线一抛,隔着一道绿植花带,正对上女人愤然的眼神。
她一下就认出了对方——这是第一天来霄粤湾泼俞之水的那个女生!
女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盯这边,温栗迎顺着她的目光往自己周围看了看,确定没人,又对上她的眼睛。
还没等她想明白,对方甩开步子直接往这边大步走来。
温栗迎心里一咯噔,大胆猜测:不是冲自己来的吧?
不可能,她们明明都不认识。
但是对方冲过来的气焰直逼人心,让温栗迎有些害怕,她拽着焦昕小声说:“我们下楼去逛吧,先下楼。”
焦昕还没意识到不对,一头蒙:“下楼干什么,餐厅都在这一层啊。”
那个女生越来越近,让温栗迎逐渐肯定——就是冲自己来的。
温栗迎心头一紧,拉着焦昕转头要下楼,结果下一秒,直接被那个女生尖锐的嗓音叫住。
“那个女的!!你给我站住!”
叫韩盈的女生发型和穿着都不如之前精致,脸庞也消瘦很多,盯着温栗迎的目光怒又妒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谁让你走了!”
焦昕敏锐,一把推开她,上下打量,嗤之以鼻:“你跟谁动手呢!谁啊你!”
夏天衣服单薄,韩盈的长指甲一下把温栗迎的胳膊划出两三道红痕,温栗迎疼得皱眉,拉着焦昕往后退两步,横眉质问:“你有事吗?”
“呵。”韩盈眯起眼,尽是不屑,“你和俞之什么关系!你给俞之灌什么迷魂汤了!”
温栗迎一下被问懵了,又听对方歇斯底里。
韩盈想起最近的那些传闻,愠怒中混杂着各种情绪:“你个土里土气的穷鬼凭什么,你凭什么让俞之围着你团团转!”
说着她再次逼近,又要动手。
三个女生在商场里撕扯起来。
“他妈的。”这一次,焦昕把温栗迎护在身后,找到巡视的安保,指着她:“给我把这个疯东西赶出去!这商场是我舅舅的我说了算!”
对方的咆哮和怒火让她无法理解,温栗迎被吓了一跳,脸色微白,明显还混乱着。
韩盈想起那些经历,还有自己被俞之整惨的现状,现在好了,他只是动动嘴皮子,她在霄粤湾就几乎活不下去。
“像俞之那种冷血的变态畜生……”
韩盈伸着指头指着温栗迎,忍不住发抖,“你肯定有什么……俞之绝对想在你身上拿到什么东西!对不对!!”
“哈哈,你处心积虑勾搭他也没用的。我告诉你,你也一样。”她被安保扯住,冷笑不止,仇视着温栗迎:“你和我不会有任何区别…早晚都会…”
下一秒,韩盈挣脱开安保的控制,伸着尖长的指甲扑向她。
温栗迎肩膀僵直,呼吸一滞。
她点头,确信:“我和他不会有交集的。”
这时另一侧,俞之和另外两人从楼梯下来。
危险靠近,温栗迎护着女主一步步往后挪,怕得小声提示:“算了我们走,不和他掰扯…”
“快走快走…”
魁梧男人审视温栗迎,发现她根本不敢直视自己,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伸手过去一把提起她的领口:“敢走!?”
女生瞪大眼睛,差点尖叫。
温栗迎被拽住猛地往前趔趄,因为这股外力她被迫仰头,正撞上男人阴狠又邪意的双眼。
两人的目光近距离对冲。
男人粗重的手在拉扯她衣服的同时,有意无意地搓掐她柔软的皮肤。
无数碎片化的相似场景刺激她的神志,和剧烈的恐惧混作一团。
生理性不适瞬间发作,一股恶心从胃部里往上翻,温栗迎喉管发痒,倏然干呕出声,捂住嘴。
男人身后的朋友突然发笑,嘲他竟然被女生看吐了。
男人松开手往后退一步,嫌恶泼骂:“你对着我干呕什么意思!”
温栗迎胃里灼烧,什么都顾不上了,捂着嘴生怕吐在这儿给人惹麻烦,急切左右寻找,然后乱着步子跑向卫生间。
眼前天旋地转,她双腿发软,跑向卫生间的步子不成直线。
在即将站不住的瞬间,来自男性的有力手臂一把扶住她的肩膀。
低沉辨不清情绪的嗓音在她头顶指引。
“往前,跑偏了。”
吐意就像进入发射倒数的火箭,温栗迎借俞之的力气重新直起身,头也不回跑进厕所——
女生蒙了,看向温栗迎跑走的背影,喃喃:“啊?看一眼就吐,厌男啊?”
乱搞的人没了,男人盯着女生,又要上前继续算账。
就在这时,有人用折扇拍拍他的肩膀。
男人回头,看着俞之从他和女生当中不合时宜地经过。
看见俞之的瞬间,男人嚣张气焰蔫了,眼神飘忽。
俞之把折扇丢回给黄仁,伸手取了个纸杯子,放在自动咖啡机上。
他连个眼神都没给对方,看着机器运作,缓缓道:“在我的场子动手。”
俞之深长轻笑,补足半句:“怎么敢的。”
下一秒,不知从哪里冒出好几个高大安保,揪着男人就往外拖。
男人挣扎,却不敢对俞之说半个脏字。
安静又壮观地消失了。
“温三小姐,您要是不开心,就哭出来吧?还有我在呢,哭出来心情会好点。”
她的话有些逾界,也是雨萌鲜少地“多管闲事”。
温栗迎听见了她的声音,先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
然后才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她戴着耳机,竟然忘了播放音乐。
原来人伤心过度的时候,真的宛若一具行尸走肉。她手臂随意地搭在扶手上,也感觉不到冰凉似地,只有指尖无端地发麻,扰得她心又慌又疼。
说来可笑,她人生第一次坐经济舱,是俞之带她来京平。
第二次是现在,是她从京平,落荒而逃地离开。
一来一去。
心境却天差地别。
第 53 章 烧灯续昼
ch53:
落地港岛,刚迈上舷梯的第一步,温栗迎就深吸了一口气。
这里的一切都是熟悉的,没有不熟悉的街景,没有需要适应的气候,没有她怎样猜也猜不透的坏男人,她好像一瞬间就找回了自己的主场,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
将所有的不如意都留在了飞机上,她甩了下发尾,空气中立刻有玫瑰香弥散开。
回到温公馆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钟,温栗迎蹑手蹑脚地上楼,没惊动温兆麟和乔可心,成功绕过客厅,她松了一口气,她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他们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回来。
俞之对着她举着手挡脸,怪异的行为和氛围,温栗迎更难为情了。
苍白的脸颊漫上几分红,她低头臊道:“你…别这样了。”
俞之放下手,把香烟塞回烟盒,漫不经心磨:“我哪样儿啊。”
温栗迎抿嘴,瘦瘦的脸鼓出弧度,说不出话。
她最不擅长对付这种没个正经的人。一个小时之前。
俞家别墅内,员工们得令都被赶去客厅之外做事,偌大的一层客厅只剩下梅若俞之母子二人。
暖色奢华的装潢在阳光下却显不出温度。
两个云淡风轻饮茶的人都藏着各自深意。
“不干。”俞之听完母亲的要求,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他捏着纤薄杯口,玩转晃动,眉宇间些许无奈:“一个小丫头,至于么。”
“妈,我忙得很,没空给您‘看孩子’。”
梅若完全没把他的抗议放心里,说:“高尔夫球场的事我都听说了,知道你会处理干净,所以我没过问。”
“不管她是谁,这一年在我们家里,就算半个俞家人。”
“俞家人在外面被人揪着领子欺负?”她瞟儿子一眼,“你敢给我不当回事看看呢?”
俞之扯动唇线,没说话。
梅若回想小闺女唯唯诺诺的样子,叹气,在她眼里资助从来不只是给钱完事,选中这可怜孩子,就要帮助她全方面发展。
“就算她这一年,学不好,不听话,花钱多,什么都无所谓。”
“从我们家走出去的女孩子,不能连人正眼都不敢看。”
这话一出,俞之转着茶杯的手指一顿,莫名,他想起温栗迎昨夜。
身单影薄的女孩站在面前,像只裂了缝的白瓷杯子,红着眼说:“只是做了个噩梦。”
梅若继续说着:“而且。”
“过不了几天,不少人都会知道咱家多一个吃饭的。”
她摇摇头,“就你在外面那个鬼样子,真惹急了谁,不敢动你,还不能捏捏软柿子吗?”
“她身上的事去给我弄明白,多看着她,护着点她,听懂了?”
俞之仰头喝尽茶水,低嗓被润亮,心慵意懒的还是那话:“不干。”
梅若轻哼,完全不意外,大儿子浑惯了,怎么会乖乖听话。
“知道你不爱管闲事。”她从背后拿出一个牛皮档案,举着晃了晃。
俞之的眼神换上认真。
梅若只是亮了亮,又收回身后,给茶壶续上热水,“我一向是不同意你把手伸到自家人身上。”
他挑眉,直接说明白:“我迟早会动俞家那几位。”
“没有你那几个叔叔帮衬,俞家不会做成今天的规模。”梅若提之他:“你爸是个很重亲情的人,他未必不知道,只是无所谓,那是他的亲兄弟。”
俞之挡了下母亲的手,替她完成后面的茶艺,手指修长有力,斟茶时勾唇:“那是他的兄弟,不是我的。”
“我爸为了他的兄弟们,好像什么都能原谅,”他笑了声,眼神却冷下去,“真是什么都能原谅……”
“不动他们,他有朝一日就会动我们。”
“妈,俞家这群狼,没人真的服我们。”
梅若有时会被自己大儿子这股不管不顾的狠劲吓着,既忌惮又骄傲。
“你啊……”
俞之把茶奉到母亲面前,重回平日里的散漫:“故意要求我管那小破丫头,不就是想拦着我。”
“不惹我,也不违背我爸的意愿。”
“您总是这样儿,把自己摘得清楚,站在俞家这锅乱粥之外。”
梅若笑了,伸手推了推儿子的额头,“所以你到底管不管,东西不稀罕要了?”
俞之利索掀眸,笑意深长。
俞之见她没话说,直起身,转侧要走,又被她叫住。
“呃,那个。”
他回头,淡漠目光扫过温栗迎低垂的视线和抠在一块的手指,听见她说。
“这件事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告诉她们。”
俞之懒洋洋仰头,眼梢盯她,尾音上扬:“…嗯?”
温栗迎想解释又觉得没必要解释那么多,一是不希望别人多担心,二是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刚来这里出门就和人起争执。
她不想梅阿姨她们误会自己是个不省心的。
温栗迎弱弱补充:“我以后不会再惹事的。”
俞之抄兜,随口问:“所以为什么。”
“啊?”她怔。两人从小街道往外走,走向灯火通明的主街区。
温栗迎跟在他身边,频频看手里的东西,又看他,感觉到对方身上的阴沉,好几次都没敢开口。
“我不是故意跑出去的……”她先解释。
俞之盯着手机屏幕,“我没问。”
温栗迎抿嘴,更不敢说话了。
俞之突然高冷,平日那股子纨绔气一丝没剩,她看得出,这人心情很差。
直到走到高耸路灯照耀的地方,一个街边拐角,他突然停下,温栗迎嚓地止步,抬头。
俞之把手机收了,盯着她眼巴巴的模样,问:“有话说?”
温栗迎嘴角动了动,最后拆开手里的塑料袋,把里面的消毒药品展示给他,然后指了指自己额头示意他的脸,“你这里,还破着口子。”
“伤口消毒…要趁早。”
俞之盯着她手里的药,静了几秒,又问:“哪儿买的。”
温栗迎回头,恰好,指了指后面的那家百姓药店,“就那里买的。”
“离开几分钟,你跑这么远?”俞之丈量这里到派出所的位置,笑话她:“百米冠军啊?”
“费劲买这干嘛。”这些玩意,医院有,家里有,哪里都有。
温栗迎脸皮很薄,又开不起玩笑,一下被臊热了脸,左右偏闪的眼神透着不乐意。
她说:“谢谢你救我。”指他车祸时护住她的那一下。
她不喜欢欠人人情。
别的补品什么的她没钱买,但至少这些她可以。
路灯灯光在温栗迎浓密的睫毛下投了一片颤动的阴影,难为情的时候桃花眼又亮又灵动。
她把药袋揉得很皱,又紧紧攥着。
俞之睨着小姑娘的脸,开口平静反问:“我救你了吗?”
一脸冤枉,竟然不承认。
温栗迎被他这回答弄懵了,她因为俞之这一个举动乱了一个晚上,鼓起勇气给他买东西回来,结果却得了这么一句话。
对方的毫不留意,弄得她这些像成了自作多情。
她脸更红了,带着不敢外露的怒气,说话都磕巴:“我,好,我,你等我去退掉。”
说完转身要回药店。
非把人逗急了,俞之才满意。
他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人拽了回来,“哎。”
温栗迎转脸回来时,那难堪的眼眸亮得快能挤出水了。
手上带着劲,不愿意他拉着她。
俞之唇边弧度更深,往旁边高石台上一坐,塌下肩膀,懒漫开口:“帮我。”
温栗迎抬眼,“什么?”
“我不是救你了么,你不是买药了么。”俞之点点自己脸上磕破的地方,十分直白:“给我抹上。”
结果对方这么一接受,温栗迎反而有点局促,两人之间半米的距离滚烫起来,他像块强悍的磁石,扯着她进入他的场子,让温栗迎挣扎不得,心跳受对方控制。
温栗迎走到他身边,发现站着的自己竟和坐着的他平视,此时俞之的目光格外近,在亮堂路灯下浓郁又深邃。
像一座浩瀚宇宙,一眼能吞下无数个渺小的她。
她有意躲避对方直勾勾的视线,低头拆开消毒用品。
擦药的话,她不得不要靠得更近,温栗迎咽了下喉咙,小心挪近,乱晃的目光找准他的伤口。
车窗碎掉的玻璃随碰撞惯性乱飞,将他脸颊侧边划破,看着那些干涸的口子,温栗迎更发怵,不敢想如果扎在自己脸上会有多疼。
她举着棉签,近距离对话下嗓音更软更轻,提之:“如果疼,你告诉我。”
俞之的目光从未从她脸上挪开过,像看着什么好玩的东西。
“告诉你我就能不疼么。”
明明认识才不过三四天,温栗迎却有点习惯这人的抬杠口吻了,她动动嘴角,“……你试一下?”
说着,她用沾水的棉签擦去他脸上干掉的血迹。
氛围安静和谐。
一天的跌宕起栗在夜晚街角这一隅得到休憩,抚平了所有胆颤不安。
碘栗棉签沾上他外翻的伤口,俞之眉头都没动,她的手却颤个不止。
温栗迎回想起什么,低头,看向他搭在膝盖上的手。
因为事发时他的左手护着她脑后,此刻一看,腕表表盘裂了,关节处也都青紫吓人。
对方温热的鼻息打在她手腕的脉搏,乱掉温栗迎所有心绪。
下一秒,手腕突然被对方握住,她一惊抬眼。
视线里,俞之捏着她细腕,看一眼她的手:“这都能走神儿?再抹都快抹到我下巴了。”
温栗迎愧疚更深,“对不起。”
俞之松手,任由她换根棉签,敏锐的洞察力几乎能将她盯透,笑了:“琢磨什么呢。”
“想问什么就问,不收你钱。”
温栗迎握着碘栗瓶子的手停在半空。
如蝶翼般的眼睫上下微动,数十秒后,她开了口:“如果你不是为了救我……”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要解开安全带,压住我,把后背对向那边。”
俞之额前的黑发随风微动,挺直鼻梁与丹凤眼完美结合如锋利美刃。
他散漫盯着温栗迎,听她犀利发问。
“是想死吗?”
顷刻,俞之的眉峰神经性抽动。
他望着她,勾动薄嘴唇,笑得浓稠。
“你吐什么?”他轻哧:“真厌男?”
温栗迎的迟疑一瞬而逝,悻悻道:“他,他长得太丑了……我一个没忍住就……”
拙劣得恨不得把说谎写在脸上了。
她刚说完就意识到——与其拒绝回答,对这个人撒谎更容易触及雷区。
温栗迎后背又冒出一片凉,有些后怕。
结果,她听见对方喉间淡笑,来了句。
“你猜,我信么。”
温栗迎哑然,抬起视线,对准他浅浅牵起的唇角。
他说话的语调总是很淡,字里行间飘着轻视。
“同学,跟生意人对话,请求最没用。”
“你拿什么换我的保密啊。”
她微微张嘴,却没话可说,眼睫再掀起时,只瞧见俞之一抹背影。
刚刚还觉得近在咫尺,好像意外闯入了他的磁场,此刻,两人又回到原本的天差地别。
温栗迎闷着气,手把衣摆搓得很皱。
他们是一家人,这种情况,没理由不交代吧?
真糟糕。
走出通道后,她正好看见正在寻找自己的温莉。温栗迎瞅着镜子里黑眼圈,从化妆包里找出粉底液,浅浅遮上一层,配上日常豆沙色系的口红。
勉强提升三分气色。
洗漱后,刚换掉睡衣,拉开窗帘的同时,门铃接连响好几声。
透过猫眼,罗意迟绑着高马尾,有一抹挑染的紫色,非但不突兀,反而相得益彰。
“来啦。”温栗迎开门。
“收拾好了吗?”罗意迟呆了片刻,眯眼打量着她。
温栗迎吞了吞口水,被盯得略显不自然,急忙低头,检查衣着是否有问题。
纯白短袖配牛仔百褶裙,很普通的搭配。
“别慌。”罗意迟扬起笑,“第一次见你穿裙子,我要被迷死了!迎迎你比例真的很好,腿又长又直。”
很奇怪。
罗意迟的话难免夹杂着夸张,语气也很哇塞。
但温栗迎能直观地感受到她的真诚。
“收拾好了没?”
温栗迎点头,“换双鞋就行。”
罗意迟用陈述语气:“那你换,我们去吃饭。”
她应下。
片刻功夫,罗意迟伸长胳膊,按下隔壁门铃。
温莉找了一圈终于看见她人,走过去问:“去洗手间了?一个人待着还好?”
温栗迎点头,余光寻找俞之的身影,他人已经不在大厅了,“很好,甜点很好吃。”
温莉没有往有事的方面去想,因为她知道俞之就在这附近坐着,有他在不可能有人敢惹事。
她点头,“走吧,我先送你回去,夫人要和客户吃晚饭。”
温栗迎跟在温莉身后,不知怎的,她没目的地回头望了一眼。
空旷的大厅,似乎还留有某人悠哉的残影。
俞之猜透了她。几乎毫不费力地:“温栗迎,我爱你。”
鼻头酸得不行,泪花直接泛滥地从眼尾落出。温栗迎突然好心疼他,他那双眼睛那么灵、那么精,能轻而地看透很多。能看得透,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大概更痛。
她打掉他想来替她擦眼泪的手,自己胡乱地抹了一把。
经过他的时候,故意撞了他一下,肩颈都紧挺着,像只高贵的天鹅——
“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我可很难哄的!”
“我晚上还有party要参加呢,没工夫听你继续闲扯这些。”
“你出去,我还要换裙子。”
第 54 章 烧灯续昼
ch54:
温栗迎到底也没忍心将俞之赶出门去。甚至还拿了件温砚从的西装来给他换。
毕竟他现在的样子,全身被汗浸湿,有点…太破碎。被温兆麟和乔可心见了,肯定要多担心的那种。
不过她也没打算这么轻易就原谅他,就算他言有苦衷,可他们明明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俞之其实有很多的机会向她坦白,把这些误会扼杀在摇篮之中,但他没有。
拖延和逃避,本来就算一段关系里的原罪。她忍耐,她适应,她暗自吞吃所有灰暗,直到那一次,一切都崩碎了。
尽管已经过去了三年,但15岁的那个冬天好像成了定格重演的噩梦,时不时就来惊扰她的魂魄。
丑陋又粗壮的男人指着她,眼神贪婪地扫视着她,开口却全是虚伪又嫌恶的话。
“是她勾的我!我天天睁眼打工闭眼睡觉的,我哪有时间看她!”
“是她一直跟我眉来眼去!我什么都没干啊!”
站在一侧看戏的人揣手无奈:“小小年纪就学会勾得人了,穷也不能用这种法子啊,人家都有家庭的。”
“哎,他们家不行的,老的老残的残…哪有什么家教…”
“哎哟,这么小的孩子…家里没钱养了就找人嫁啊…这样像什么样子…”
表情狰狞的女人戳着她肩胛,戳得她好疼。
“你家人怎么养你的!你学校老师就是这么教你勾引别人男人的是吗!”
温栗迎被很多人围着,面前的人咄咄逼人,身后的人拦住退路。
哪怕攥紧了领口,却还是像被那些目光扒光了衣服。
父亲卧床,妹妹上学,奶奶在外面做杂工。
没有人能来救她。直到车子停在顶奢商圈的时候,温栗迎都不知道这个人要带自己做什么。
到底是什么游戏,要玩什么?
她心里慌得不明不白。
俞之也没多礼貌,手指绕着车钥匙,摇晃着示意她跟上,步子大又恣意。
温栗迎左右环顾,迎着风,拢住黑发跟上。
顶奢商圈的游览权只属于少数人,这里是会员制度,没有vip甚至连消费的资格都没有,普通客户要提前预约入场。
而门口的商场值班经理看见俞之,直接为他大敞大门,两个安保得令弯腰掀开隔热的帘子,恭敬道:“先生小姐,傍晚愉快。”
温栗迎面对他人的恭敬总是不自在,下意识也弯了几度腰,低头小步跟上俞之,口型无声念叨:“好,谢谢,谢谢……”
商圈除了顶奢品牌常驻还经常有展览供vip参观,也许正是因为活动,今天场子里来往顾客不少,结伴人影熙攘,不少都是带着拎包服务生的。
温栗迎跟着他,一路走到一楼占地面积最大的Louis Vuitton店门口。
LV门口的店员不认识俞之,但是认识他手里那张黑金vip的身份核卡,更浓了笑容,鞠躬迎接。
温栗迎看着店内陈列的那些箱包衣服,连价钱都不敢猜,小声往前面问:“我们要做什么?”
俞之没说话,弯动手指招呼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vip专属安保,给他们拖来两张椅子,就摆在入门位置。
温栗迎瞪眼:这两人什么时候跟着的??
俞之后撤一步,坐下,懒洋洋翘起二郎腿。
背靠这家店唯一的出口,像搂着镰刀拦截逃窜罪魂的的笑面死神。
他偏头和她对上视线,俞之歪歪头,示意她坐旁边。
温栗迎皱眉,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她打量对方神情试探失败,默默在他身边坐下,屁股只沾椅子一个边角。
不一会儿,从店深处传来一阵嬉笑声音,温栗迎抬头,看见三两个穿着花哨的女人带着一脸藏不住的喜悦,一边分享着自己的“战利品”,一边扭头对后面男人说:“好爱顺哥!顺哥你今天更帅了喔~”
“给你们花钱就更帅?你们这群见包眼开的小妖精。”男人嗓音畅快愉悦,显然,为这些见钱眼开的女人阔绰出手给足了他面子。
“谁说的!阿顺平时就超帅好吧~”
听声音这么耳熟,温栗迎往前定睛一看,看见男人脸的瞬间怔住,赶紧低下头。
这不是那天在球场和她起争执的那个骚扰男吗!
她看向旁边人,局促尴尬问:“你这是干什么呀。”
俞之支着侧额目视前方,慢悠悠出声:“……嗯?”
“玩儿游戏啊。”
温栗迎张嘴说不出话,同时,顺哥和美女们见到这副场面缓缓止步。
美女们看着这两人堵着门,其他店员问都不敢问,一下觉得不对劲,面面相觑。
顺哥看见俞之面色一凛,瞥了一眼旁边的女生,早就不记得了,试探忌惮:“俞少坐这里……是什么雅趣啊?”
俞之勾笑,翘着的二郎腿抖动两下,“没雅趣,等你呢。”
顺哥表情更僵硬了,在霄粤湾,被俞之这种人盯上能有什么好事!
他一看俞之身边一直低着眼的女生,突然就想起来了。
这不是那天吐了的那个!
顺哥打量这两个人,怎么都想不到,俞之竟然好这口!?
俞之垂眸,盯着手指,“上次的事儿,我说完了么。”
“在我的场子,欺负我的人。”
“孙顺,孙总。”他掀起眼皮,笑了,“你好威风。”
孙顺的腿瞬间就软了。
但是身边都是自己泡着的妞,他再怎么也不想掉了面子,孙顺想小声把这事过去,于是一边往前走,一边赔笑:“哎,俞少,都是误会……”
男人逐渐逼近,上次呕吐时极其不适的身体记忆又翻上来,温栗迎喉咙发紧,往一侧躲避的动作逐渐明显。
她受不住,只想离远点,刚要起身——
俞之余光瞥她一眼,一手按住她胳膊。
他似没用什么力气,但她却动弹不得,温栗迎看向他,眼神晃动不安。
孙顺走到他们面前,小心翼翼端量,知道那小妞是个好说话的。
“这位小姐,上次都是误会,都急脾气了,对吧?”
温栗迎刚要点头,俞之率先开口:“你这算什么。”
“孙总,我家这小丫头回去以后身体精神都不太好。”他叹了下气,故作心疼:“说一直做噩梦呢。”
下一刻孙顺听见这浑蛋缓缓下令。
俞之看向他,眼底漫上愉悦,咬字很轻:“要不跪一个吧。”
“好好忏悔,好好道歉,说不定…”他摸摸太阳穴,思忖:“我会放过你。”
孙顺一愣,瞬间冒火。
再怎么说他也算有家底的养尊处优来的富二代,比不上他权势,但也不至于被这样羞辱!
孙顺怒红了脸,刚要上前破口,俞之下一句话直接粉碎他所有嚣张。
“你秘书还没给你打电话吗?”
俞之放下二郎腿,掸了掸裤边,“你说说,公司出那么大事儿,也不找你…”
孙顺顿然知道他什么意思,脸色唰地变白,“你……你干什么了。”
俞之抬眼,歪头:“你希望我干什么吗?”
孙顺一下就蒙了。
那些胭脂俗粉的女人站在一边看戏,都不敢说话。
男人下跪道歉已成定局,温栗迎感知到了,他反抗不了,于是她利索站起来,不愿接这样的“道歉”。
孙顺敢跪,她可不敢接。
温栗迎后退只想离开,结果刚往后退了两步,后背被俞之的手掌顶住。
她惊吓回头,只见男人握住她的肩头不许她动,温栗迎瞥见俞之的眼神,心跳在刹那踩空。
俞之站在她身后,俯身盯着在现实与尊严之间挣扎的孙顺,眼神亮得吓人,透着一种扭曲的,动态的愉悦。
他开心得纯粹,他在欣赏,人在这种境遇下狼狈的,不服却又不得不屈从的表情。
温栗迎被吓住了。
原来这就是游戏。
他不过借了个由头帮她出气,实际上是为了找乐子。
孙顺这个人长相平平,也没什么本事头脑,空有一兜的钱就以为自己能横着走。
“你知道他最爱什么吗?”俞之低声开口,哑哑的气音很暧昧,他瞥了眼那些女人,“她们的奉承,伺候。还有作为男人虚荣的面儿。”
那些女人有一个圈子,今儿他孙顺在这种地方给人下跪道歉的事一传出去,明天的太阳升起,他在霄粤湾再也没有面子可言。
他最珍视什么,俞之就踩碎什么。
孙顺被威胁,青白着脸色,对着他们跪了下去,雄壮的男人似是在那瞬间塌了脊梁。
“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吧!求你了!”
“还要我做什么,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别动我的公司!”
温栗迎后退不得,恨不得闭眼,开口颤抖,“你放开我……你这样不对……”难以接受孙顺的下跪。
“不识抬举,没有素质,骚扰女生。”
俞之靠在她头侧,看她一眼,很无辜:“他错很多,不是吗?”
有罪的人,就该付出代价,好好告饶。
“我没有看你……我没有眉来眼去……”
“我就是……我只是……”
她仅仅只是,作为邻居表达谢意。
她只是看他一眼,露了个笑脸,就成了他多日施行骚扰的通行证。
无助的眼泪反成了她的羞愧歉意,温栗迎摇头,后退被人绊倒,被旁边的电动车划破了鬓角。
可是这些人就似预谋好的,喋喋不休的嘴巴越长越大,漆黑巨口,像一个个饥饿的鬣狗试图撕碎分食她。
手上摸到了血,她哆嗦着空喊报警,却连个手机都没有。
好怕,怕得无处可逃。
“爸爸……”
“奶奶……”
温栗迎惧怕又怒恨,抬眼却撞进那男人得逞又恶心的目光,他带着笑逐渐藏在妻子身后,藏进人群里,继续侵犯着她的尊严。
那瞬间,她脑海里有什么崩坏了。
肠胃扭曲翻涌,她捂住嘴,却拦不住猛然的呕吐……
温栗迎猛地睁眼,惊坐起来。
原本安静的卧室被女孩的一声低呼打破,她倏然抱紧自己发抖的身体,后背洇出一层冷汗。
她撩开头发,抓上右鬓那道浅淡的月牙疤痕,忍着想抠挠的冲动。
它又在发作了,又痒又疼,可又不能碰,让她恨不得想撕烂自己的脸。
磕伤的脸早就痊愈了,是精神阴影的躯体化在作祟。
让温栗迎误以为是伤疤裂开的痛痒。
越安静,越骇人。
四面八方的昏暗像那些恶鬼不分黑白的嘴,猥琐邪恶的眼睛,逼近啃噬她的身体。
她想抹去额角的汗,却摸到眼角的泪。
肮脏的事叠加在一起刺激神经,她渐渐地不敢看男性的眼睛,只要多看数秒,身体反应就会本能想起那些瞬间。
温栗迎知道自己没有错,可是那片阴影就像没有结束的寒潮,不断病染她的心。
她知道,自己不正常。
来到霄粤湾,她试图遮盖自己这样的不正常。
可是,似乎很失败。
她知道接受资助合约,只身来霄粤湾很冒险,可这是求学的必经之路,也是她的愿望之一。
温栗迎什么都不想,她只想逃出那个村子,她要好好念书,挣很多钱,永远地离开韩桥村。
她缓缓从凌乱的发丝里抬起眼,哭过的眸子在漆黑房间里熠熠如星。
温栗迎翻身下床,带着噩梦后虚弱的步子出了卧室。
她有些害怕,想去宽阔透气的地方待一会儿,正好屋子里没有饮用水,温栗迎下楼去找水。
她脚步很轻,踩在铺了地毯的楼梯上几乎没有声音。
正如温秘书所说,这等不到主人归来的别墅到了晚上,空得让人有些落寞。
温栗迎忽然在此刻有些想念妹妹和奶奶地震天动的鼾声。
想着这些,她步伐一停,视线下方落点——有人躺靠在客厅沙发上。
俞之还穿着下午那套衣服,黑金衬衫解开了大半扣子,在一楼大片月光下尽显半遮半掩的胸肌鼓壑。
他姿态懒散,敞着腿窝在沙发里,手腕挡着眉眼,遮着月光浑寐。
温栗迎像压低身子的小动物,慢吞吞走下楼,观察他胸膛平稳的起栗,猜测是睡着了。
茶几上摆着水和杯子,那是她的目的地。
温栗迎搂着楼梯杆子,傻站在原地盯着那人,犹豫很久。
在这片宁静中,她被噩梦惊扰的心绪竟一点点平稳下去。
是因为多了个喘气的在房间里吗?
她确实很怕一个人待着。
下一秒,温栗迎试着一步步走向沙发。
走近有水的茶几,她闻见一股淡淡酒气,眼前的俞之大幅度仰着下颌,突出的喉结起落滚动,似贪吃醉意的兽。
他脖子虬起的青筋脉络,捂眼的结实手骨,禁锢又升温着雄性荷尔蒙。
明明没有不适,温栗迎却莫名躲开了视线,有点口干。
她对着他隔着茶几蹲下,摸到了玻璃水壶。
温栗迎刚端起倒扣的水杯,倾斜水壶的瞬间,面前忽然响起男人含糊赖劲的嗓音。
“给我倒杯水。”
她一惊,水壶摇晃,洒了一片水在桌面。
温栗迎抬眼,看向俞之。
他维持原状,眼睛都没睁开过,估计根本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明显是习惯使唤人了。
这人醉得不省人事,温栗迎想起白天被这人捉弄的来回,她端起杯子,小口啄着解渴。
直接无视他。
俞之像听觉敏感的犬科动物,对方细小的饮水声被他精准捕捉。
他口干得紧,使劲吞了下嗓子,喉结压得很低。
对方迟迟不动弹,他蹙眉,再次启唇。
“渴。”
单单一个字,竟让温栗迎听出了几分醉后难受的央恳。
天然的蛊惑隐于无形之间,一个字,扰得她心绪不宁。
温栗迎握杯子的手指动了动,身上不知道哪里泛痒。
这样的声线,让她真的有一瞬间想要立刻给他水。
醉透的人透着一股颓靡,像滩烂泥,俞之却不似别的醉鬼那样狼狈,反而像株夜间散香的花,让人窥见他露出可乘之机的模样。
温栗迎端着自己的水,小心翼翼凑近。
真醉迷糊了?
她站在他身侧,单膝跪上沙发,用杯壁撞上他的手指。
俞之半阖的眸子瞄见玻璃杯的反光,伸手要接,温栗迎却突然拿远,让他接了个空。
近在咫尺的水没喝到,他脱力掉下胳膊,语气有种醉后耍赖的感觉:“找死啊。”
手里的水是她喝过的,怎么可能给他。
对方说话的口吻逐渐变明,温栗迎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端着水杯刚要跑,下一秒,面前窝着的男人睁了眼。
客厅的宁谧,月光的赤忱,为两人交接视线扫清所有障碍。
温栗迎眼角怔开,身形僵在原地,被他半眯的目光抓得无法动弹。
俞之的丹凤眼迷离浑厚,用几秒认清了人,“还看?”
女孩还红肿的眼眸在视线里逐渐清晰,他勾唇嘲弄:“这回见着人不吐,改哭了?”
俞之强忍着在这就教训她的冲动,眉头压得不能再低,眸中笼着极厚的乌云。
“温栗迎,你玩够了没。该回家了。”他装作没听到她的诉求一样,严词道。
没想到,温栗迎停下了撒泼打滚的动作,就静静地抬起头、然后望向他。
喝醉了的人哪里讲什么逻辑,她的注意力瞬间就被俞之的话带跑。
眨巴着水涔涔的杏子眸,看了他很久,才出声:“回家?回哪个家,温公馆还是俞园。”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落下——
“俞之,你的家里,有我吗?”
第 55 章 烧灯续昼
ch55:
温栗迎没等到他回答什么,就晕晕乎乎地失去意识,整个身子往后倒去。
俞之抓住她手腕,将她整个人都揽进自己怀里。
抬手覆住她柔软的脑后,将她稳稳地按在自己的肩上,撑着力。
她声音柔软里掺着坚强,还有一丝遮不住的哭腔,听得俞之一整颗心都像是浸在酸水里,又痛又涩,全无招架之力。他紧抿着嘴唇,保持了这个动作很久,没动。
被空前的踏实感紧裹住,他无比渴求她身上浓馥的馨香。
今天是陈野的忌日,过去的六年,他不是把自己与世隔绝地封闭、就是在医院抢救室门口度过,精神高度紧绷,哪年都不好受。
俞之侧过头,鼻梁抵在她发际,鼻尖轻轻地蹭过她弧度饱满的额头。
他曾经怎么渴求都不得的平静,竟然在她身边,触手可得。
他起身,公主抱起温栗迎,动作极轻极轻的,生怕哪里惊扰到她。
刚走出来包厢,麦嘉欣等在门口,看了眼两人,还算满意。
她甩手扔给俞之一张房卡:“带她去云台花园46层吧。Nivalis喝醉容易口无遮拦的,要是被叔叔阿姨知道她在你这受了委屈,保准你吃不了兜着走。”
眼看俞之好像有话要说,麦嘉欣立马抬手制止住他。
“我可不是替你着想,我巴不得所有人都能知道你这人多混、然后来谴责你唾骂你!”麦嘉欣看了眼温栗迎,语气自然而然地归于柔和,“我是心疼Nivalis。当初顶着那么大的压力,说要嫁你,现在又灰溜溜地跑回温公馆来,她那么爱面子的人,肯定要不开心的。”
“当初?”俞之不解。
麦嘉欣睨了他一眼,白眼要翻到天上去:“尊敬的俞之队长,你不会都不记得你干过什么混蛋事了吧?你觉得正常人的家里,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在订婚宴上凭空玩失踪的男人吗。更何况温叔叔和乔阿姨是出了名地宠女儿。”
“你到底懂不懂啊?没那么多人信任你,是因为Nivalis信任你,所以他们才选择相信的你。”
温栗迎带着俞之跑了两三个地方,最后终于在一家综合清吧找到了喝醉的俞琪。
前情是俞琪给俞之打了电话,让他来接她,结果地址说到一半人就没声音了,再打电话手机就关机。
俞之只能先过来,但俞琪只模模糊糊说了这片区域,没有准确的地址。
他在找酒吧的途中就遇到了温栗迎。
温栗迎看见趴在吧台角落的俞琪,赶紧小步跑过去,看她趴着一动不动的,伸手放在俞琪鼻子前探了探。
呼吸温热。
她扭头看向俞之,温知故问:“这不是还活着呢吗?”
俞之:?
我说她死了你还真信。
就在这时,听到声音的俞琪动了动眉头,眯开一条缝,“嗯……”
似乎有些不适。
温栗迎扭头,凑近关心:“俞琪,没事吧?怎么喝了这么多?”
“你不会在这里喝了一天一宿吧。”
俞琪嗓音有些涩,小声说:“我也忘了……”
她看着温栗迎,表情有些别扭,把声音压得更细了:“姐妹……你有没有……”
温栗迎往下瞟她紧紧捂着小腹的手,忽然温白了什么,微微蹙眉:“我包里没带东西,还能起来吗?”
“我痛经很厉害,量比较大……估计已经弄到椅子上了……”俞琪别扭地说出自己一直坐在这儿的缘由。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除她们以外没人听见,但俞之瞥见温栗迎捞起羽绒服围到俞琪腰上的时候表情微变。
“没事,你尽管站起来,有我呢。”温栗迎虽然往常看着总是呆懵懵的,但认真起来却很能给人安全感。
俞琪点头,忍着腹痛站起来。
温栗迎一边扶着她,一边抽了两张纸非常迅速地擦掉了木椅子上的痕迹。
她回头刚要说话,就见不知什么时候靠近的俞之说:“你扶她去卫生间,我去买东西。”
温栗迎微怔,“你一个男人怎么知道……”
“这不温显?”俞之看了眼走路僵硬的俞琪,说:“我是男人又不是盲人。”
遇到这人的次数多了,她现在都能适应俞之这种不说人话的沟通模式了。
温栗迎见他转身就要走,拉住他,“哎,你知道要买什么样的吗?我还没告诉你呢。”
“知道。”俞之把羽绒大衣拉链利索拉上,看着她,稍挑眉:“忘了?”
“以前又没少帮你买。”
温栗迎看着他离去。
他轻飘飘一句话,她心里陡然鼓胀。
不再傻愣着,她转身去扶俞琪去厕所处理卫生,小声关心:“临近生理期就不要喝那么多酒嘛……”
俞之效率很高,出去不到几分钟就拎着袋子折返回来,不仅有卫生巾里面还有止痛药,新的内衣和女士湿巾。
温栗迎拎过去的时候看了一眼,这些东西,竟都是过去她喜欢用的那几款。
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男人已经走到老板那儿替堂妹结账了,羽绒大衣的绒毛上落了一层细细的雪,仿佛又为他不苟言笑的侧脸渡上一圈清冽的滤镜。
温栗迎不禁想:他究竟是记得她喜欢用的款式呢。
还是就在货架上随便拿了几个扔去结账呢。
应该是后者吧,这么细小的事,俞之怎么会记了这么多年。
帮俞琪处理完个人问题之后,三人走出酒吧。 今天火锅店没有那天人多,不过一眼望去还是坐满了。
温栗迎真觉得以那种另类的店外装潢风格还能收获这么火热的来客量,侧面更说温火锅是真的很好吃。
服务生看见她微笑着问:“您好几位?为您安排位置。”
进门后眼镜结了一层雾,温栗迎只得扒下眼镜低头看他,“一位,要等吗?”
“不用的。”服务生往店里面看了眼,用耳机问:“一位里面有地儿吗?”
三秒后他笑着为温栗迎指引:“里面您请。”
温栗迎走到里面,看见角落的空位走了过去,这个位置恰好离出餐口很近,在旋转类餐厅里是黄金位置。
负责吧台的服务生替她放好餐具,“欢迎光临,晚上好,东西可以放下面筐子里。”
“暖手宝给您。”服务生说:“看您手都冻红了。”
店里的服务态度这么温柔,让温栗迎忽然感受到一股暖意,烘得心情莫名有些异样。
忍了两天的低情绪像干烧的油,此刻倏地被泼上一杯水,轰然撞出一片嘶嘶啦啦的沸腾。
让诸多不甘,委屈和焦虑全都顶到嗓子眼。
她接过暖手宝,勉强弯了下唇边,“谢谢。”
服务生看出这位女客人表情有些奇怪,头低着,嘴唇抿着僵硬,躲躲藏藏的眼梢泛红,看得出来心情很差。
他不方便多干涉,挠挠头,转身去端锅底了。
温栗迎盯着桌子上的垫餐纸,任由眼眶发酸。
生活的灾难从来不是一点点预告的,一旦来,就是铺天盖地,如决堤洪水般压垮单薄的房檐。
眼前模糊眼泪越积越多,温栗迎无法阻拦重力发作,泪珠掉出来的瞬间——
“吱啦。”
她旁边位置的椅子被人拉开了。
“还没吃就开始哭,这家到底是多难吃啊。”熟悉的男声叫停了她的崩溃。
温栗迎愣了下,刷地抬头,对上俞之淡淡的目光。
他单手解开大衣扣子,把外衣利索脱掉,搭在椅背上。
灰色的毛衣和银色项链搭配恰当,以仰视的角度看去,他那经过良好锻炼的胸肌显得更加雄伟。
俞之睨着她素白的小脸,捕捉着她润红的眼角,坐下时忽然轻嘲一笑。
“你是不是在这儿哭两回了?”
“有人拿枪指着你逼你吃这家?”
温栗迎倏尔抬手擦干双眼,红着脸否认:“你……你看错了。”
“我没哭啊。”
俞之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温水喝了口,趁温栗迎没防备,撑着桌子凑近——
温栗迎意识到他靠过来的瞬间,男人身形的阴影已经压了过来,她往后躲却靠上了墙壁。
俞之的脸在眼前飞速放大,她忍不住屏住呼吸。
俞之胳膊搭在椅背上,另一手搁在桌边,整个身板压下去,不断拉近两人的距离。
直到——他看见温栗迎的眼睫开始频繁的抖动,透着紧张。
俞之停下动作,维持在这个距离。
因为距离太近,温栗迎似乎能闻到对方气息里的薄荷味道。
他吃了薄荷糖?这么冷的天?
温栗迎全身僵成一个冰板雪糕,紧扣的手指动了动,不敢与他对视,偏着视线睫毛颤抖,嗓音软细:“……你干什么。”
“发现个特有意思的事儿。”俞之瞄着她刚哭红的眼角,微微歪头:“你好像很喜欢把我当瞎子。”
温栗迎:“……”
我也发现个事儿,怎么每次倒霉的时候都能碰上你。
咱俩犯冲你没觉得吗!?
俞之撑着身子坐回去,距离拉开,周身生人勿进的冷酷感再次袭来。
“过这么久了,还能为点儿小事就哭。”
“多大了?温小姐。”
温栗迎一听,叛逆心上涌,瘪着嘴反驳:“你都不知道别人为了什么事哭就随便下定义不好吧。”
“麻烦说话礼貌点,谢谢。”
她特别补了句,咬着重音:“俞先生。”
俞之忽然笑了,很轻的一声。
激起她心跳某刻漏空。
“你不就是喜欢为小事哭鼻子么。”俞之往椅背里一靠,双手交叠着轻轻摩挲,“能对着道数学大题哭鼻子的,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
温栗迎一开始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反应了几秒忽然停住了。
她看向男人,眼神莫测。
那是高三的事了。
在大学时期和俞之有直接接触之前,她一直觉得对方从没有注意过自己。
即使高中在一个学生会,即使上下课在楼宇间多数擦肩。
她高三的时候学科成绩比较平均,但对高难题的拔高训练她一直不如其他同学,别的同学能做出来的数学大题她每次都不行。
又一次模拟,相似的考点,她还是一点都做不出来,老师讲了她也没听懂。
中午她饭也不吃,就站在老师工位旁边钻研那道题,跟自己较劲。
因为太投入,她没有意识到有人闯入了办公室,坐在了她附近。
题目就摆在那里,她把卷子盯穿了都想不到思路,肚子又饿,气得眼眶酸涩。
如果不攻克下来后面题目,高考她是绝对上不了自己梦想的学校的。
那后面对自己人生所有的规划和盼望都会发生变化。
温栗迎越想越多,最后啪嗒掉了一颗豆大的泪珠在试卷上。
泪珠溅在卷面上,晕开黑色字迹的瞬间,她旁边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温栗迎吓了一跳,扭头,对上俞之的视线。
俞之坐在数学老师座位旁边的椅子上,长腿大喇喇敞着,双手揣兜,用一种很费解又玩味的目光打量她。
半晌,他牵起唇边,问:“什么题能把你难成这样啊。”
最后,他起身走向她。
俞之只是扫了眼题目,又看了看她做的辅助线和解答,点头,很认真地嫌弃:“你确实不适合学数学。”
“大学记得别报工科。”
温栗迎第一次见识这人的嘴毒,臊得耳颊一热,匆匆忙忙要收卷子跑人,结果对方直接拿起她的笔,在卷子上画出一笔,然后圈出几个条件。
“你自己把事想得太复杂太难了。”
“题目一步步拆解,追其根本,考的还是最基础的东西。”
她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俞之,望着他的侧脸出神好几秒,然后迅速回神听他的讲解。
他逻辑很飞,条理清晰,没有为她特地减慢速度,不过关键的地方全都点出来了。
俞之把题讲得七七八八,数学老师吃完饭从外面进来,打趣一句:“行啊,讲得不错,没事儿就多回来帮帮你这些学弟学妹。”
“你要的竞赛证书给你找了,确实在我这儿存着呢。”
俞之放下笔,转身和数学老师说话,再没看她一眼。
好像给她讲题只不过是无聊时找个事做,再无所谓的事不过。
以至于温栗迎一直以为,记着这件事的……只有她自己。
以至于温栗迎一直觉得,高中的俞之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牛油锅底开始沸腾,香味飘起来,打破了温栗迎的愕然。
她垂眸,看着俞之玩纸巾的动作,讷讷说:“我以为……”
俞之叠纸巾的动作减慢,“什么?”
温栗迎心里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看着对方,补充下句:“我以为你根本不记得我。”
其实她没有把话说温白。
但某种浓郁的,只属于男女之间的,隔了很多年的氛围却准确地飘荡起来。
俞之把叠好的纸巾兔子放在桌上,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的脸。
他的回应也很模棱,似答复却没戳破任何。
“温栗迎,你觉得。”
“我当初为什么不删你微信。”
处于生理痛的俞琪缩在一边坐在长椅上,另外两人在街边打车。
温栗迎很意外,没忍住说了句:“还以为你开车来的……”
俞之手指在打车软件里点着,说了句:“我没车。”
“啊?”她蒙了,“那你上两次开的是……?”
他抬眼,直接说:“俞琪的车,刚才打车来的。”
俞之偏头看了眼俞琪:“我叔婶的家底儿不薄,又惯着她,她过得可比我滋润多了。”
温栗迎悻悻一笑,心想你不也是大少爷么,穷能穷哪里去。
俞之审视她的表情,故意补了句:“我在滨阳全靠蹭她吃住。”
她瘪嘴,哼笑一声:“不信。”
“你家三代从商难不成还能破产了。”
俞之略作停顿了几秒,点头:“差不多。”
温栗迎诡异地看了他一眼,稍有动摇。
不能吧。
网约车匆匆赶来,温栗迎扶着俞琪上了车,三人从园区往市中心驶去。
突然插进来这么一件事,让温栗迎都忘了被裁员的悲伤,直到下了他们的车回到家,才回顾起来自己的悲惨。
她把手里的袋子往地上一扔,不管不顾地倒在地上吟吟懊恼。
管人家富少破产不破产干什么。
先顾顾自己吧,温天还能不能吃上饭都不知道了!
俞之捏了捏她的后颈,唇角很释然地扯了个弧度。
很多事情,他早就该坦白、早就该面对。
“有人拿枪抵着我的头。”俞之抬手,食指点在他自己的胸口,“逼我这样端枪,抵着他。叫我开枪,说只有开枪,才能证明我的清白,才能第二天跟车去交易现场。”
“陈野说了挺多,又是向老大求饶、表忠心,又是想自证清白…”
时隔六年,那些画面再回想起来的时候,还如此鲜明地浮现在眼前:“但我听得懂,他字里行间,都在劝我开枪,劝我以大局为重、千万不能影响第二天的收网行动。”
“我始终忘不了那天的雨,电闪雷鸣,下得那么大、那么久。”
温栗迎感觉得到,俞之的身子又开始小幅度地颤着,他痛苦地阖上眼,睫毛也在发抖。
她只能抱他更紧,可她也知道,再紧也难纾解他心里的紧绷和痛苦。她的力量和温度都太小,太过鸿毛。
“我手里那把枪,那么冰,那么、那么的冰。”
俞之感觉自己浑身都失力,他低头,埋进温栗迎的颈窝里。
声音是抖的,肩头是抖的,脊背紧绷着,手臂上的青筋脉络因为死命地强忍,也迸起,像蜿蜒的山峦。
“你知道么?最后,我真的…”
温栗迎第一次从俞之的声音里,听到了这么明显的泪意,他也在竭力扼制着,却还是颤抖得太明显——
“扣下了扳机。”
第 56 章 烧灯续昼
ch56:
那一瞬间,万籁俱静。
俞之一双狭长的眼睛,静静地与她对视,猩红的血丝,好像尽数黯去,结痂成疤。
温栗迎紧攥着他衣领的手,颤了下。
她没想到,一切的背后,是这样血淋淋的沉重。
六年,这六年间,他一个人承受了多少的懊恨。
她细微的小动作都落进俞之的眼里,他抿唇,眼形微眯,忽而扯了个弧度,攥握她腕子的手掌也徒然收力。
将温栗迎整个人拉近,毫厘之隔、停下,他眼底的每一丝破碎、狰狞,彻底地暴露在她面前,毫无遮掩。
与此同时。
Bloodshot Club酒吧顶层vip包厢内。
酒红色的束型灯打在玻璃杯上,给金橙色柠檬调饮吐上一团虚无的血腥气。
属于男性修长又有力的手指捏起杯口,直到水液触碰到微微勾起的薄唇。
俞之抿了口,斜睨着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的男人。
“堂哥,求你了,求你……饶过我爸,他糊涂了,我们不敢惹你的……”
“我保证,我们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甩开回忆,温栗迎觉得呼吸更压抑了,尽管她一直对自己强调,陌生人说的话不能全信,可是那个韩盈的表情和情绪……实在不像演的。
这时,微信跳出焦昕的消息。
【焦昕:问了一下,这个韩盈是个捞女,外地来的大学读到一半不读了,这一两年玩得可开。我有个兄弟就跟她交往过,上来就是要包要珠宝这种哪怕分手也能折现的东西,挺那个的。】
温栗迎将第一次在酒楼遇见的场景和这些信息串在一起,越想越深,越深就越不安。
俞之到底对她做什么了?
如果她真的是前一任被资助人,那为什么离开了俞家?还不读书了……
她不敢问俞之,生怕一个疏漏惹到他。
不行。
温栗迎摇头让自己清之过来,不管是非真假,她一定要在这里拿补助把书读完,绝对不能出任何差池。
把学上好,未来再读一个研究生,这样出来她才能有更好的工作,才有竞争力,改变自己的生活。
所以现在,她一定要留在霄粤湾,踏踏实实完成这一年的交换学期。
想着想着,两人已经回到俞家,停好车,温栗迎跟着他身后从花园穿过往别墅大门走。
温栗迎还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看见前面的人突然停下的脚步。
俞之停下步子转身想说话,结果开口前一秒,背后突然被她撞上。
少女身子过于柔腴的绵软怼上他后背,俞之身形猝然一僵。
太阳穴抖跳,俞之低眸,对上温栗迎惊慌的目光。
玫瑰园的花卉盛放,傍晚余晖成为女孩澄澈眼眸里的金辉。
俞之抄兜侧身,在浓郁香味中攫着她目光,两人近距离相靠,体温互递,温栗迎的手指还揪着他衣服。
她难以从他眼底挪开神绪,每一次与他对视的时候,自己都会被俞之这双多情的丹凤眼吸引得晕晕乎乎的。
他的丹凤眼锋利,却因那折褶的眼皮多添了情。
俞之的魅力就在于,你明知道他虚情假意,却依旧难以逃脱他一眼一笑。
被他俘获。
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正看着她的人。
一个在所有人口中豺狼虎豹,冷血无情的人。
她知道要远离,却偶尔压不住这种莫名的吸引力。
温栗迎躲闪目光,“怎么了?”
俞之抬下颌,盯着旁边娇嫩的红玫瑰,“你也‘切身’知道我情况了,有些事儿摊开了跟你说。”
“我很忙,也挺招人恨的。”
“接你这两趟,我不情愿,也不顺路。”
艳俗的花看腻了,他把视线挪回她脸上:“以后再有这种……”
温栗迎听懂了,率先接话:“我不会麻烦你了。”
俞之停住话语,凝视着她。家庭变故对温栗迎,从不是突发的劫难,而是她漫长无边的赎罪。
争执中,父亲将她推开,独自承受了所有伤痛后果。
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爸爸就不会躺在那里至今不之,无意义地消耗生命。
她记得父亲的抚摸粗糙又小心,抱着她在村庄落日下畅谈人生。
“以后成了大姑娘可得把自己打扮漂漂亮亮的,爸努力攒钱,栗拿着,去买最好看的裙子……”
“好大学里面,环境好的嘞,读好了书,以后坐办公室,再不用跟我似的,大太阳底下,受苦受累。”
“等栗出息了,带爸爸住大房子咯。”
“要是读书实在不行就算了,不读又能咋样,有爸在,苦不着栗。”
她窝在爸爸怀里傻笑,闻着他身上的机油灰尘味,只觉得像高山般厚实。
好像有他在,哪里都不苦,哪里有路可走。
可是后来,她的靠山倒了。
父亲被高空坠物意外砸伤,手术、住院,追责起诉的费用几乎拖垮了本就不富裕的家庭。
爸爸躺在床上成了植物人,医生都劝告出院养疗,但奶奶还是卖掉了祖传的老房子,把钱全都烧在医院里,坚信他能之来。
贫穷对温栗迎来说,并非形容词,而是一个个立体而形象的画面。
是段段不停的催债电话,是母亲偷偷哭泣的背影,是妹妹夜里小声说馋肉的委屈。
是裂开却不舍得扔的水桶,是多种颜色线头缝补的衣服。
是老师们怜悯的目光,是某些同学异样的眼神。
妈妈走了,爸爸也没之来,原本清贫但勉强能往前走的家庭一下垮成荒漠残船。
幸亏的是姑妈心善,拉着他们一家老弱病残去寻找解法。
韩桥村是唯一能收留他们的地方,租金低,交通勉强方便。
村子里的房子基本都经过二次改造,翻新一遍成公寓小单间然后租给年轻人,他们租的是完完全全的老旧瓦片房,墙皮又黄又破,没有暖气和浴厕,只为了落一个整租和便宜。
放眼整个村子,没有再合适的房了。
温栗迎最知道,突然失去这个房子对他们家意味着什么。
八月中下,滨阳一年里最毒热的地方,全村几乎没有空房,房东退房租有什么用?
就算有,她年迈的奶奶,小妹还有卧床没意识的父亲至少要度过一个露宿的晚上。
爸爸躺在那儿,目前的身体状况脆弱得根本经不起折腾,生命像张单薄的纸随时可能飘走,奶奶和妹妹根本就弄不了。
高热的天气里折腾一回……说不定就会有危险……
温栗迎浑身陡然冰凉,举着手机,艰难恳求:“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搬走……”
“你还不明白吗?”
“房子已经让我那大哥买了,他的意思,你答应,你家人踏踏实实住着都不收钱了。”
“不答应,我下一个电话就打给你奶奶,立刻卷铺盖滚出去。”
无力的愤怒袭来,她咬牙问:“是谁让你这样做……”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那是你能打听的吗?”
“又不是让你杀人越货,简单放个东西你又没损失。”
“你就说干不干,麻溜的。”
俞之只抽了一口就掐了烟,雨前湿风鼓动他单薄的T恤。
他正走向她。
电话里逼近悬崖的威胁还在加速她的心跳,温栗迎望着视线里的男人,只觉得……
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她频眨两下眼睛,手在背后把衣服揉得发皱,“要我去跟她们说,我不需要你帮忙,你是这个意思吧。”
温煦的玫瑰园在一阵晚风渡过后,悄然变了氛围。
安静又弥漫着一股道不清的僵硬。
俞之点头:“明白就行。”
“各忙各的。”
她不懂自己别扭什么,但是转念一想,刚刚还在纠结的事现在自然有了解法,只要和俞之的交集少一点,就不会存在韩盈所说的那些。
温栗迎小鸡啄米点头,率先往前走,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忍不住抿翘了嘴。
她窃喜的笑落入他眼底。
俞之:?
盯着她背影远去,半晌,他抬手摸下鼻梁,轻哧。
抬腿跟上。
“你看在,他是你三叔的份上,看在咱们是一家人的份上……”
陈彭祖和黄仁都在,两人贴在一块凑在一边看戏,还碰了个杯。
俞之懒洋洋盯着杯口,“要不你先问问你爸,问问他,有没有把我当成过家人。”
堂弟一听眼泪都下来了,望着他的目光恳求里隐含着愤怒。
“我们,我们一家子早就让你整垮了……你非要看着我们都去死,你才满意吗?”
俞之丹凤眼眯窄,抚摸着杯壁,“一个个的,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却都反过来说是我整的。”
他的眼神空洞,低语:“是我错了吗?”
俞之笑却没温度,看着他重复:“我问你,错的,是我吗?”
堂弟被他这副模样吓得仿若被冻住般,眼神晃动,摇头,一点点往后退。
陈彭祖没忍住笑出声,“喂,阿之,你真的很像坏人喔。”
黄仁挑眉:“唔通佢唔系?”(他难道不是?)
“给我要的东西,其他好说。”俞之放下酒杯,看了眼手机。
堂弟无助慌张:“你说的那个我真不知道,我爸也不知道。”
“好。”俞之起身,捞起自己的外套,抬腿绕过堂弟跪着的区域,“那就等着给你爸送监。”
“哥!俞之!”堂弟咆哮恳求:“我爸到底怎么你了!你要这么造孽!!”
黄仁招呼保安把这人处理出去,同时看着走向门口的俞之:“喂,酒仲未饮完,你去边度?”(酒没喝完你去哪)
俞之给拖着堂弟出去的保安让路,倚靠在门边,懒散回头一眼。
“商场,接人回家。”
说完抬腿出了包间。
留下黄仁和陈彭祖面面相觑,惊愕不止。
商场?
接谁?
女人!?
他俞之也有给人当司机的时候!?
“我很吓人?”温砚修反问。
看着妹妹小鸡啄米地点头,突然很强烈的烦躁涌上他心头,眉心拧作一团。
“那…”他鲜少在温栗迎面前表现出这么示弱的一面,“怎么追?”
温栗迎没什么经验,不懂追人,但懂得女人。
她大手一挥,没大没小地冲着他肩膀就是一顿意味深长地拍。
“简单啊!你争啊,抢啊,又争又抢求上位啊!”
第 57 章 烧灯续昼
ch57:
俞之回京归队,温栗迎没和他一道回去,倒不是还在气头上。
他问起来时,她只故弄玄虚地挑了下发尾:“我还有正事要忙呢!我的世界又不是只围着你转。”
把怎么对俞家人解释的乱摊子,一并都甩给了俞之。
而温栗迎也像她所说,有正事在忙。她罕见地连去了三天玦阙,叫雨萌将过去几个月的报表都拿给她看。
架势支得很足,一如她的风格,温栗迎习惯做什么事情都要风风光光、大张旗鼓,她学不会什么叫谦虚做人、什么叫低调行事。恨不得要所有人都知道她温三小姐,要干一票大的。
麦嘉欣对此有些担心:“宝贝,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你要重振玦阙,万一最后…”
温栗迎想起来温砚修的那句,营收翻倍。但她心态没什么起伏,很轻松地挑了眉毛:“你还不了解我吗?大话我都放出去了,就是不想给自己留后路。这次就算是死撑面子,我也一定要把这件事做成。高奢珠宝界,必须要有玦阙的一席之地!”
麦嘉欣当然是了解她的,也愿意相信她。毕竟有温砚修托底,结果总不会太糟。
她更好奇的是另一个问题:“因为俞之?”
温栗迎点点头,眉眼中没有半点的局促,很真挚、很坦率。
“我突然觉得,人活这一生,是该更有意义的,是该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的。”
她这么多年在玦阙挂名,虽然没用什么心思经营,但多少对这个行业也有所了解。
珠宝市场,鱼目混杂,溢价、炒作,里面的兜兜绕绕坏心眼不少。以前她懒得管,反正她有的是钱,想要什么款式都能买得到,现在…反正也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如就从眼前着手。
但这件事也没她想的那么简单,她看了三天的公司报表,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她手掌撑着下巴,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但已经不太聚焦。提示音响了下,电脑右下角提示有新邮件进来,她立马点开。
是拍卖会的邀请函。
温栗迎怔了下,才想起来是二哥之前的送她的礼物。
她想都没想,立马给拨通雨萌的内线电话:“帮我申请下飞伦敦的航线。”
“小温总,您这几天还有几个会要开。”雨萌确认了下她的行程表。
虹峰总部在金茂天城5号楼,20到25层都是办公区,光律师就有一百多人。
张宜把车开进停车场,很大,但位置不多,她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张宜正要停,这时,一辆鲜红的车紧贴着开过去把车位抢了。
车身摇晃,温栗迎抓紧安全带,望向那辆车,玛莎拉蒂的车标十分抢眼。
温栗迎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张宜开门下车,气冲冲敲了敲玛莎拉蒂的车窗。
“你会不会开车啊,都刮到我的车了!”
不久后,一个红裙女人缓缓从车里出来,很高,瘦白,脖间系着丝巾,脚下是细高跟,妆容服饰都散发着贵气。
女人不耐烦地看着张宜,“自己技术不好怪谁,让开,我赶时间。”
张宜看到她肘间挎着的lv包,一下哑了火。
温栗迎也下了车,先是抬头看了看周围,才对女人道:“这里到处是监控,应该有拍到你刚刚擦边撞过来的一幕,如果有异议,我们等警察过来处理?”
女人听到她要报警,嫌麻烦地啧了声,“算了,就当我被讹了,多少钱,我转你就是。”
张宜说:“一百。”
女人眼都不眨地把钱扔给她,语气嫌恶,“晦气。”
等她走远,张宜才小声道:“我才晦气呢,有钱人了不起啊。”
温栗迎见她走进写字楼,道:“她进金茂了。”
张宜:“希望她不是来找律师,我可不想再碰到她。”
两人收拾一番也过去了,有张宜这层关系,她们畅通无阻坐电梯到了25楼。
张宜对温栗迎道:“你在大厅等我一下,我去找朋友。”
“好。”
温栗迎大致扫了眼公司环境,只能说虹峰不愧是大律所,干净敞亮,工位很多,门口还有零食架和饮料机。
温栗迎在沙发上没坐多久就有人过来问来意,加上四周打量的视线太多,她有点吃不消,拿上包去外面等。
走廊没开灯,光线有些昏暗。
温栗迎无聊踱步,低头踩自己影子,打发时间。
“俞律师,你为什么删我微信?”
一道尖锐的女声传来。
温栗迎脚步顿住,看过去。
前方有两个人,女人身着眼熟的红裙,正是刚刚开豪车的女人。
男人背着光,穿着黑色西装西裤,阴影下面容模糊。
他懒散倚靠在墙上,指间夹着烟,火星明灭,烟雾袅袅,他垂着头,一句话都没说,漫不经心拨弄打火机,态度无动于衷近乎漠然。
金属质感的咔嚓声,有一下没一下响在空气里,在暗色调光影的渲染下,让气氛无端多了几分紧张的暧昧。
女人似乎很委屈,语气和在停车场时的盛气凌人截然不同,尾音细嗲,“我砸那么多钱请你打官司,你至于连个追求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感情纠纷么,温栗迎垂下眼,正要离开,听到男人终于开口:
“抱歉。”
他声音很平,有种无机质的磁性。温栗迎宿舍是四人寝,两张床,上下铺,条件说不上多好,但有独卫和阳台,又还可以。
温栗迎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两个女生,都是同龄人,大家自我介绍后很快熟络起来。
女生爱聊的无非是恋爱话题,颜月来报道前就埋伏在新生群,握有大量八卦,对这届新生哪个专业帅哥多了若指掌。
伍玲:“这有悬念吗?除了艺术系,哪个专业的男生会捯饬自己。”
颜月:“不,据我所知,这次医学是大热门,好几个校草种子选手都报的那儿。”
温栗迎不感兴趣,埋头收拾行李,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叠好。
颜月早就整理好了,窝在下铺啃苹果,听她没声,问道:“阿迎,不喜欢帅哥?”
很奇怪,温栗迎安安静静的没说几句话,可存在感就是很强,周遭目光忍不住被她吸了去。
温栗迎停下动作想了想,“也不是,可能因为有男朋友,不知道说什么。”
“卧槽,人不可貌相啊。”伍玲是温栗迎的上铺,震惊地探出头,“你看起来这么乖,竟然这么早就有对象了,对方是谁呀?”
“是我高中同学,我们一起考的京大。”温栗迎继续整理衣物,“说来也巧,他正好读医。”
“你是Z省文科状元,来自芜江,读医,”颜月联想到什么,道:“你男朋友该不会是俞之”
“嘭”地一声响,宿舍门被推开。情感战胜了理智。
温栗迎一边无地自容:啊啊啊啊啊刚刚那句话一定不是她说!都是俞之的错!都是他勾我我才会这么馋的!
一边在内心说服自己:最后一次!吃完这块蛋糕就减肥!
俞之低笑了声,已经切了一大块蛋糕放置到纸盘里,懒洋洋递到她面前:“给。”
温栗迎双手端过,客套礼貌:“俞俞。”
再将这块香甜可口的草莓蛋糕轻轻放到桌上,温栗迎定定看着,目光不由复杂。
草莓蛋糕曾经是她最喜欢的食物,她喜欢草莓,更热爱烘焙。一个人静静待在厨房里,和面粉鸡蛋奶油在一起的无数时光,就像午后的阳光一样和煦。
亲手制作出美味的甜品,会让她不那么闪闪发光的人生里多出许多成就感。再一口咬下去,全部进到她圆滚滚的肚子里,那种心满意足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比拟。
可后来被人嘲笑“胖”“丑”“肥猪”,她能做出世界上最美味的甜品,却再也高兴不起来。
于是她再也没打开过烤箱,厌恶一切让她变胖变丑的食物,甜品是罪魁祸首,草莓蛋糕成了她心底最避之不及的事物。
温栗迎犹豫了片刻,还是捏起叉子,小心翼翼取了一小块,慢慢放入口中。
清甜的草莓香,糖霜和黑巧碎的沙沙口感,丝滑又绵密的奶油,冰凉沁人的果酱流心,大颗粒的黄桃菠萝芒果,微酸不腻,像猫和老鼠动画片里一样柔软诱人的戚风……
还有淡淡的柠檬味道,像夏日的翠绿葡萄藤蔓,在蓝到像水的天空下,风一吹,阳光就肆意耀眼。
一瞬间,温栗迎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甜蜜的海洋里。
好满足,好幸福。
果然,人还是要吃饭!
如果没有碳水所提供的多巴胺,那么人生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温栗迎忽然觉得很高兴,一种久违的激情、热烈以及产生幸福快乐的一切又在身体里重新涌动。
她以为她心理是厌恶的,可味觉告诉她,她仍然热爱。
她仍然热爱这世间所有美味的一切。
俞之见她一脸被抛上云端的幸福表情,轻轻咬着塑料叉,不由失笑:“有这么好吃吗?”
“嗯,不够甜,我下次得多放点糖。”温栗迎微微弯起唇,用心品尝,用心回答。
回过头,少年唇红齿白,脸颊沾了点奶油,像梨涡,眸光稍敛淌着水色,端的是笑意无边。
温栗迎下意识闪了下睫,问:“你觉得好吃吗?”
这世上没有厨子不想得到夸赞。
“你自己烤的?”俞之很给面子,“还不错。”
温栗迎才扬起笑。
下一秒,俞之:“不是只会吃。”
空气静了静。
温栗迎回头。社会姐叫楚弥,温栗迎还是在宿管阿姨查寝时知道的。
伍玲一开始怕她扰得宿舍不得安宁,后来发现多虑了,楚弥很少待宿舍,经常夜不归宿,明明大家是一个班的同学,她却从不和她们一起走,非常我行我素。
而颜月看到俞之那句话,似乎更有动力了,第二天就去医学院的男生宿舍楼找他,不过运气不好,一直到军训来临,她连俞之的影子都没见到。
今年军训特别晒,大批学生中暑晕倒,秦晓就是其中之一,温栗迎很担心,想去医务室看他,被他制止,说她这么累就早点休息,别她也中暑了。
军训结束后,连下了俩礼拜雨,天气阴沉转凉,一觉醒来天灰蒙蒙的。
七点五十,温栗迎上厕所耽误了些时间,吃完早饭匆匆赶去文友楼上课。
教室吵闹,座位差不多满了。
“阿迎,这边。”后排靠窗位置,伍玲挥了挥手。
见温栗迎过来,伍玲起身让她进去。
温栗迎坐下理了理裙摆,温声:“其实我可以坐外面,省得你起来。”
“还不是微积分老师喜欢点人提问,有你这个学霸在我们中间照应,我安心一点。”伍玲说。
温栗迎左手边,颜月低头看着手机,不说话。
“她怎么了?”温栗迎问。
“一直见不到俞之,心情不好吧。”
伍玲摇摇头,“俞之在医学院,本来就离我们远上课也没交集,更别说他现在火得一塌糊涂,想见一面就更难了。”
也是,温栗迎想,金子在哪都会发光。
俞之以前在学校就是风云人物,换到天才云集的京大,依旧是人群焦点。
秦晓中暑晕倒那天,俞之走方阵的一组神颜照在论坛广为流传,在首页待了两礼拜。
温栗迎也看过照片,画质低,远而模糊,依旧遮不住少年一身矜冷气质,阳光下,透着一尘不染的洁净。
伍玲转着笔,又道:“老实说,比起俞之那种冷得要死高不可攀的男人,我更喜欢宋淮序那种,温柔又好看,他家好像也挺有钱的,和俞之早就认识,要我就追他了。”
颜月终于开口:“那你怎么不追。”从五楼到小卖部,再去接水,来回怎么也要十分温,俞之却五六分温就回来了。
应该是跑着的。
教室后面的男生不断催着俞之一起打游戏。
温栗迎视线触及俞之额头上未被擦去的几滴汗,觉得自己未免太过矫情,便重新去拿杯子。
“对不……”
俞之却先她一步握到杯子。
有一瞬间,温栗迎触及他骨骼分明的手指,有点冰冷。
她假装镇定地松开,察觉到他别有意味的眼神,连忙低头。
视线里,两人鞋尖碰到一起。
她穿着最普通的白色运动鞋,俞之脚上是前几天班上讨论的哪个限量款。
她小步挪动,脚蹬在凳子的横版上。
“行。”俞之的声音带着点懒散,“那我就去买不带姜的红糖。”
温栗迎默了片刻,声音略微僵硬:“不用麻烦的。”
俞之站起来,又慢慢弯腰,很靠近她耳边,嗓音轻飘飘的。
“给你办事儿,不麻烦。”
热气随着说出口的话在温栗迎耳边旋迎着,带着她的耳朵与脸颊迅速升温,像高烧般不自然的泛红。
之后有几次,俞之给她买红糖,再也没有买过带姜的。
“脸皮薄怪我咯。”
没多久,微积分老师进来了,在讲台看了底下一圈,突然说要点名,教室顿时一片骚动。
温栗迎看了看周围,问:“楚弥没来?”
伍玲说没,“她昨晚都没回宿舍,鬼知道去哪了。”
老师开始喊名字了,时间紧迫,温栗迎给楚弥发了一条微信,“我和她说一声,如果她在附近,还能赶过来。”
“没必要,她不可能来得了。”颜月老神在在,“昨晚我下楼倒垃圾,看到她上了一个男人的车,现在估计还没起床吧。”
温栗迎一顿,不语。
伍玲嘶了一声,“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骗你干嘛。”颜月还弯了下唇,“楚弥都被厕妹挂烂了,她天天和男人鬼混,私生活混乱,好多人都看到了,说她做*的都有。”
温栗迎看着已经发出去的微信,一直到点名结束,楚弥都没回复。
老师给没来的人做了旷课处理。
一个高个子女生出现在门口,雾粉色长卷发,牛仔短裤,上身是白T恤,肚脐露在外面,妆很浓,很社会姐。
社会姐嚼着口香糖,单肩背着包,谁都没看,走到颜月床前,拿出宿管给的纸条,对颜月道:“上面写我才是下铺。”
颜月马上从床上起来,“抱歉抱歉,我体质虚脚上有旧伤,爬上爬下不方便,可以和我换一下吗?”
“我数到十。”社会姐轻笑了声,盯着她吐出个泡泡,“把你东西从我床上拿走,不然我全都扔出去。”
气氛冷得结冰,颜月仿佛冻僵了般,一动不动,社会姐真的开始数数,颜月脸越来越白,强撑着颜面一声不吭。
快数到十,一道细柔的女声响起。
“颜月,要不要和我换床位?”
社会姐顿了几秒,转头看向温栗迎,而温栗迎只是看着颜月,面色平静。
颜月反应过来:“要的要的,谢谢啊。”
社会姐这回没说什么,扔下一句我回来前收拾好,转身走了。
“吓死我了,我大气都不敢出。”伍玲见她走了才敢出声,“还好有阿迎打圆场,不然刚刚绝对打起来。”
颜月舒了口气,“是啊,阿迎,真的很谢谢你。”
“没事。”
温栗迎见她抱着被子过来了,把自己刚铺好的床单折叠包好,抱起来搬到社会姐的上铺。
就两个字,让温栗迎表情空白了几秒,抬起头。
离得远,他长得高又低着头,大片阴影落在他身上,瘦削的轮廓浸着几分之冷。
温栗迎眼都盯酸了,始终无法看之他的全貌。
似有若无的烟味飘来。
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像是察觉到第三人的视线,俞之微微抬起头,朝她的方向掀了下眼皮。
毫无防备,他们视线不偏不倚撞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温栗迎脚钉在原地,远远看着他,不知做何表情。
和她相比,俞之几乎没反应,目光从她脸上冷淡移开,不带任何情绪。
椅子好似被轻叩了两下,下一秒,一张纸条被递过来。
俞之坐在她后排,不用想也知道是他。
温栗迎莫名还有点紧张,指尖散开纸条卷——
【不许把我扔给黄越泽】
她正疑惑着,又一张递过来:【我和你睡】
几乎是一瞬间,温栗迎感觉一股热血直冲颅顶,烫得她呼吸都乱了一拍。
这男人大白天地说什么浑话!
又一张:【好不好嘛~ovo】
温栗迎看着最后的那个波浪号和简笔表情,捏着纸角的指尖不禁一紧。
他就是知道麦嘉欣和黄越泽在,她不能怎么样,才会这样公然地“调戏”她!
她扯了张纸,塞过去:【俞之!你幼不幼稚!!!】
俞之看了眼,眉眼没什么神清变化,好像被人骂了的不是他。
他将纸条,对折、再对折,然后放进冲锋衣左胸前的口袋。
与温栗迎有关的一切,他都珍视、都想珍藏。
第 58 章 烧灯续昼
ch58:
飞机后排。
黄越泽双手环在身前,仰头,似睡非睡间听到身边的动静,睁开眼。他和俞之都是警校出身,侦察力自然是一流,丁点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没想到俞队谈起恋爱,这么腻乎。”他笑了笑。
黄越泽一个土生土长的港岛人,扯了句北方常用词汇,音调莫名诙谐。
俞之被他调侃也不恼,反而直接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下。
“已婚。”他语气再平淡不过,“不算谈恋爱。”
温栗迎只想守分安常地在这里念完大一,只想不辜负资助人期望,把成绩搞好,出色表现。
她不是没把韩盈的话放心里,她只是觉得,自己不会犯出惹到俞之的错误。
只要减少接触,减少交集,又怎么能惹到和自己不在一个世界里的人。
只要她不错,把每件事都做好,就没人能挑错。
一切美好的规划,都在这通电话结束后彻底粉碎。
偌大的浴室回荡着连绵不绝的砸水噪音。
温栗迎裹着浴巾,蹲在花洒旁边发呆。
她偏头,看向不再用浴巾胶带遮挡的门,眼神愈发浑浊迷惘。焦昕看呆了,刚刚才说了坏话的人,现在就站在面前奔自己朋友而来。
她戳戳温栗迎胳膊,小声说:“我……我先走喔,刚刚跟你说的他那些,你全当我放屁了。”
说完立刻消失了。
温栗迎回头瞧见她溜走的背影,一下更没安全感了,她回头咽了口嗓子。
下一刻,她挪步子,硬着头发往前走去。
不能怠慢这个人。
温栗迎走到他面前,一下子要仰视男人,怯怯开口:“有事吗?”
俞之仰头看天,荒唐于自己要做这种事,拖长语气,多是嘲讽:“没事,闲的,我有病。”
温栗迎:?温栗迎停住步伐,低头,盯着自己的手。
为了捧花,都冻得发紫了,她竟没觉得疼。
忍冷抱着的花代表她难堪的倔犟,似乎只要有荣学长的玫瑰在怀,她就能反复确定——没有俞之的这四年,她一步都没走错。
温栗迎感冒初愈的余韵被霜天雪地逼了出来,她没忍住,弯腰又咳嗽好几声。
咳得玫瑰快掉光了瓣,她才强撑着直起腰。
温栗迎抬起的步伐僵在半途,目光所及之处——俞之站在路灯下。
怕冷的人肩头淋满了雪,杵在她路过的巷口。
微分的碎发盖住他些许眉眼,他还是喜欢穿棕色,长款大衣配黑领毛衣,把整个人衬得更修长。
俞之垂着视线,冻红的手指捏着一支烟,他指尖泛白,掐爆了烟草里的香珠。
没有点燃的意图,像是纯粹在玩。
听到远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俞之抬了头。
经年沉淀,他的丹凤眼更犀利,像利箭射来,漆黑,深沉又审视。
世界静止,唯有飘雪灵动。
两人只隔了几步远,温栗迎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哪里的。
不知僵直了多久,她憋着一口气,低头往前走。
俞之捏着那支烟搁在鼻前,闻着爆珠透出来的香味,在她与自己即将擦肩而过时,开口。
“今天立冬。”
温栗迎颤抖眼睫,脚下像被挂了千斤巨石,好难动弹。
她低头盯着地上灯光对二人身影的黑色刻画,听见他又问。
“他叫什么。”
温栗迎心跳踩空,抱紧怀里玫瑰,纸包装“咯吱”作响。
心脏像摇摆的钟锤,晃得她招架不住,“和你有什么关系。”
“答应他了?”对方又问。
他不该出现,更不该在今天…
当初收场很难看,大概俞之这辈子都没对谁低三下四过,而她却见过那副模样。
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往前看,他仅仅出场即成破坏,捣毁所有。
如果是这样,倒也贴合俞之的为人处世——没有理由,就是不让她好过。
温栗迎忽然笑了,呼出的白雾更浓重。
她对上他的视线,真假参半道:“我很喜欢他,他也非常适合我。”
“如果你有兴趣,结婚我寄你请帖。”
温栗迎见他不说话了,抬腿要往前走。
俞之眉心抖动,猝然攥住她胳膊,猛地往后拽,力度一点不留情。
她踉跄稳住,抬眼瞪他:“当初你说的,要是再见让我最好绕着你走,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们应该不是能站在大雪里叙旧的关系吧。”
先装不认识的是他,现在把她堵在半路的还是他。
温栗迎本就被冻得晕乎乎的,身体一不舒服,脾气就上来了,“记得有人明明白白说过。”
“谁再出现谁孙子。”
俞之听笑了。
她这般气性,她对另一个男人的袒护,精准挑起了他的劣性。
他缓缓下放视线,盯着她怀里的红艳玫瑰,“我是说过。”
俞之勾起眼尾,像又抓住了曾经逗弄她的趣味:“那又怎么。”
“就算我耍赖。” 是的呢,这位哥倒是随时随地都能从兜里掏出几颗薄荷糖,倒是从不会低血糖。
或许俞之这个人,就跟他最爱的薄荷糖一样。
味道是甜的,但性冷,且形薄。
用人话说就是。
用意是好的,但天性高傲矜冷,表现出来的永远只有薄薄一层——他似乎从来不会用柔和的方式表达,让人看到的永远是荆棘和霜雪,猜不透到底是讽刺还是关心。
正好,她感受到的永远只有淡淡的讽刺。
那句话她是这样解读的:你这么胖居然还会低血糖?都这样了还天天早上就吃一苹果?净添乱。
所以怎么可能是俞之。
让她信是俞之抱她去的医务室,还不如信俞之暗恋她。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重来一世,温栗迎又觉得,俞之这种性格也还不错。
真情实感的刻薄,总比假模假样的关心好。
此时,温栗迎也觉得自己回以真情实感的刻薄会比较好。
“管好自己。”
一听这话,俞之&段锐就是一愣。
段锐:这姑娘这么厉害?
俞之:这姑娘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重生了还要看人脸色,那她还不如重开。
温栗迎又从书包里透支了几个苹果,洗了洗就是啃。
半晌,她点点头,转身走之前留了句:“……祝你早日,康复。”
温栗迎刚踏出一步,胳膊突然被一股力度往后扯。
她瞪眼,往后踉跄两步,仰头对上他深深眸子。
俞之总是习惯性抬几分下巴,加上天生身高优势,睨人时丹凤眼更压窄几分。
看人特轻屑,压迫感很强。
盯她几秒,俞之一笑。
“我这儿有个游戏,想不想玩。”
不管是什么落在他身上绝对没好事,温栗迎几乎是立刻拒绝:“我不要了。”
俞之握着她手臂,掌中尽是女孩皮肤的娇嫩触感,摩擦间软绵绵惹痒,引得他手指神经弹动。
一听她拒绝,他悠哉挑眉:“不好意思,没准备应付你说不要的词儿。”
下一刻,俞之打开身后副驾驶车门,把人塞进去。
温栗迎栽进柔软皮椅的时候都蒙了。
她抬头,看着俞之坐进驾驶位,再看着男人直接逼近过来。
温栗迎屏住呼吸,使劲往车门贴,吓得肩膀缩起来。
俞之压过去,在适当距离停下,眼底倒映她受惊的小桃花眼,又亮又干净。
察觉到对方的紧绷,他反而不急着开口,就维持这种越界的距离,用眼神和呼吸逐渐熬磨她的心跳。
温栗迎肉眼可见憋红了脸。
因捉弄别人的畅意逐渐浓郁,俞之眯眼勾笑,生动帅气。
直到对方快受不住,他的视线才一点点从她脸上往下滑,瞥她背后的位置,慢条斯理提之:“安全带。”
说完,他单手启动跑车,一脚油门,夹进日落时刻的都市车流。
俞之开车很快,却又仅一手掌方向盘就可以完全控制车子,晚高峰的都市拥挤,他却可以做到单臂靠窗支着,驾车游鱼丝滑般穿梭。
不过就是不太关照乘客的承受能力,温栗迎被他的车技搞得左摇右摆,冷不丁撞到玻璃晕乎乎的。
只能忍着,在心里瞪他一万次。
晕头转向的瞬间,温栗迎脑海闪出一个后知后觉的念头。
她才发现。
与异性对视就会不适呕吐的自己……好像不怎么排斥俞之。
这是为什么?
令人难以相信的是,她不怕了。
从俞之在她面前蹲下的那瞬间,在他捧着水泼之她的瞬间。
她就不怕了。
就算是举手随意间,俞之也足足两次帮她,两次救她。
哪怕所有人都说他冷血,说他畜生。
她还是难以对他产生厌恶。
然而,她现在要去做一件令他厌恶自己的事。
她注定要成为“下一个韩盈”。
陷害俞之,辜负梅若阿姨。
伤天害理。
对方要她偷偷进入俞之书房,在他那私人台式电脑里插上一个USB,其他不需要再做什么。
温栗迎很聪明,她猜着,对方是想从俞之电脑里拿走什么,或者是……放置什么。
一定是不利于他的。
她想了很多办法周旋,可是结果都是——不管怎么自救,反抗,她植物人的爸爸都会先于一切被赶出房门。
上流社会,财阀战争,举手投足间得失,就是多少人拼搏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财富。
她知道这有多危险,有多不该。
她不报做了坏事还能瞒过俞之的侥幸心理,选择做,那就是报着必被发现的准备,选择放弃一切。
可这在经不起受苦受难的病弱爸爸面前,好像什么都算不上。
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手里的钱她全都给了妹妹,剩下的已经不能再支撑支付学费和住宿费了。
以俞之的手腕,足有本事让她一个兼职都找不到。
找不到工作,她在霄粤湾,一周都活不下去。
她没办法了,她什么都做不了。怎么感觉,他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温栗迎都有点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这位哥能失望什么,算算时间,现在高二刚开学,俞之刚转来附中,他们才刚同桌一个之期不到啊,肯定是她的错觉。
俞之没听到想要的感俞,便只将草莓蛋糕当做寻常相赠。
冷白修长的手指轻轻将手提袋的粉色丝带扯开,随意将蛋糕盒子取了出来,纸袋底部却出现了一个,粉色信封?
俞之目光一闪,转头去看温栗迎。
温栗迎正拿着草莓零钱包,低头一边数钱一边思考早上吃什么,根本没注意这边。
俞之眼尾不由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略带愉悦地取出那枚粉色信封,轻轻拆开。
才想着拜读一下这姑娘的大作,谁料,刚看到开头的第一个字,他目光就是一冷。
三秒后。
俞之面无表情将这封信念了出来。
“陈泽同学:
生日快乐。
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到,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没关系,都没关系。
没钱了,不读书了,回滨阳,回韩桥村,都没关系。
她的人生放弃了又怎么样……爸爸不能有事……
温栗迎捧起一手热水,盖在自己脸上,几秒后,她捂住脸,把头深深埋下。
浴室的嘈杂雾气,逐渐吞没了女孩肩膀的颤抖。
无声崩溃。
她抬手,搭在他的肩头,把他推远,用俞之刚刚的话来搪塞他:“我们不是在吵架?”
温栗迎挡住他的嘴唇。
“不给亲。”
俞之笑了下,抓着她的手腕,背到她身后。
整个人居高临下地压过来,抵住了她的肩。
她看都看了,他害羞劲头也过去了,低沉着明显哑意的嗓音,在她耳边,像商量、更像威逼利诱。
“再亲一下,以后都穿给你看。”
第 59 章 烧灯续昼
ch59:
温栗迎摸过抱过亲过,很快就倦了。
她甩手推开俞之:“你出去吧,我还要洗漱呢。”
“宝贝,只管撩火不管灭,是不是太不负责了点?”俞之看着她的眼神都有点哀怨。他感觉体内那团炙热巨兽正越攒越大,就快要突破桎梏,侵袭向出。
他揽着温栗迎的肩头,吻细细碎碎地在她耳廓落下,没一下重的。
温栗迎还记着仇,在半空摇晃着两只脚丫,怡然自得,抬起眼睑看他。
“俞警官没忘吧?我还和你吵着架呢,你有没有火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俞之被她的蛮不讲理气到冷笑一声。
他抬起手,一把托住她的头。他的手很宽大,一掌就能捧住脸颊、下颌到后颈,指腹能感受到她的温度,还有跳不停地脉搏。
明明忍到了极点,可他拿温栗迎完全没办法。
“到底怎么才算哄好你?”
大舌耸入馨芬的口腔,席卷过每一寸的腻香,他不爱吃甜、更从不喝酒,可此刻,他无比地甘之如饴。
温栗迎不会告诉他答案,这是她一贯的风格。
她其实很好哄的。俞之知道,以前他哄过很多次,早就熟悉她的每一个反应;自然知道她这个状态,是已经消气了,不然他怎么敢对她又亲又抱又添。
温栗迎无非是在耍脾气,想让他多哄哄她。
她既然想,那他就多哄哄她-
邵青青心里发软,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给她擦擦脸:“别着急啊,我陪你上去!”
温栗迎摇头,坚持说:“你别跟着我上去了,你还穿着工作服,回头让你领导同事看见你带着外人跑上去捉奸不好。”
“真是恶心。”邵青青想起一些事儿,说:“他前几天说交房租手头的钱周转不开,在你这儿借了五千多块钱,不会就是用来带人开房的吧!”
她工作的这家花园酒店属于中高端,十几层的房间一晚费用至少要四位数。
“你当时想都不想就给他了,也没留个心眼?”
好友说到这里温栗迎才反应过来不对,她面对很多事的反应总是迟钝半步。
温栗迎咬了咬嘴唇,点头:“如果是那样我饶不了他,我上去问个清楚。”
邵青青把坐电梯要刷的卡塞给她,嘱咐一句:“别吃亏别受伤,有事叫我上去。”
温栗迎一个人扎进酒店。
酒店正是进出热闹的时间段,从楼上下来的电梯刚打开,她急着往里挤,迎面撞上一抹宽壮的身板,对方黑色毛衣上隐隐的雪松味道染进她鼻息。
温栗迎满脑子乱乱的,顾不上抬头,小声道歉:“不好意思。”
那人的视线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短暂几秒,随后出了电梯。
温栗迎脑海里忽然闪出些直觉,再回头看向外面,电梯门已然关闭。
电梯一开门她奔向1207房间。
其实直到前一秒温栗迎都还留有侥幸,想着会不会因为男友大众脸,朋友认错了。
直到亲眼看见她前阵子送对方的那条定制领带夹在紧闭的房门缝里,垂出来一小节在穿堂风中微微摆动。
透着男欢女爱的急切。
让站在门口的自己彻底成了笑话。
杨格前几天刚从一个小职员升了项目组长,她为了给他庆祝咬牙给对方定制了这条领带。
如今她却像被这条领带狠狠抽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丢人又愤怒。
温栗迎气得浑身发抖,一用力把喜欢的美甲都抠掉一大块儿。
温栗迎的胸口起伏剧烈。
她握拳就要捶打门板,可下一秒动作又生生停在半空,攥得发白的手背代表着错乱的纠结。
不是不舍得和男朋友撕破脸。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种也许会非常混乱,非常歇斯底里,甚至暴力的场合。
而且……
温栗迎摘下全是水珠的眼镜,偏头从旁边反光的光面柱子瞥见自己的样子。
刘海湿塌塌贴在脑门上,衣服也湿了,整个人狼狈又匆忙。
她不想就以这个样子去揭发他,一点面子都没有。
温栗迎抬手把那条领带从门缝里抽出来,随便团了几下塞到自己包里,往电梯间的方向走了几步,而后突然停住。
不知道是因为车厢封闭不透气,还是因为此刻车载音响里播放的rnb歌曲太过缱绻黏腻。
温栗迎只觉得这一句话在空间里响起之后,氛围就悄然变了味道。
是种无色无味,但挥发性极强,能瞬间渗透到心脏里的旖旎。
那一句开房一脱口她就后悔了。
好死不死和前任说这种东西干什么,装傻不就好了嘛。
温栗迎双手紧握安全带,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融进车座里。
她被俞之的视线紧紧攫着,嘴唇微张却忘了说话。
他的拇指缓慢地摩挲着方向盘的皮套,轻微但粗粝的声音像磨在她心上,细痒难耐。
缠绵的英文女声用旋律将两人的目光隔空织起来。
几年过去,俞之的气质稍微有些变化。
过去的他把锋芒都摆在台面上,无声中推阻所有人的靠近,让人敬仰他却也不敢接近他。
以前的他看人赤-裸-裸的,冷淡又高傲,情绪稀薄。
即使在交往的时候,她也很少能真的读懂俞之的眼神,更别提探索他最真实的一面。
她过去之所以喜欢和他在床上消磨大部分时间,一是上瘾于对方过于强悍的x能力,沉浸于身体亲密的感觉,二是好像只有在那种时刻,她才能看见俞之情绪最浓烈的眼神。
那种蒸熟了,像野兽般强势的,对她有澎湃占有欲也同样暴露着在意的目光。
但如今他稍稍变了些,看人的目光深邃了很多,也更琢磨不透。
看她的时候,总是在情绪之外蒙了一层透光的冰,薄情又总有深意。
遮点儿又露点儿,引诱她去探索那层伪装里面的东西。
温栗迎手指动了下,不愿老老实实跌入他的圈套,从他的目光中挣脱神志:“……我想得美?”
她看了眼周围,直接反驳:“是你带我来这种地儿的好么,车都开进停车场了还怪别人多想?”
温栗迎心乱的时候话比平时密,偏开眼说:“你可别告诉我是特地来酒店观光的。”
“傻子才信。”
俞之睨着她喋喋不休的嘴唇,轻叱一声,把车熄了。
“我倒也还没闲到这种地步。”
他停顿一下,又补了一句:“不过你也可以当成观光。”
温栗迎:?
他到底想干嘛啊。
就这样她一头雾水地跟着俞之从停车场进入了酒店。
温栗迎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一是这是好朋友邵青青工作的地方,二是她之前捉奸来过一次。
她看着前台的服务生递给他预留的电梯卡,一股莫名的预感涌上心头。
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却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俞之和服务生说:“一会儿人来了,你直接把另一张卡给她就行。”
服务生点头:“好的先生。”
温栗迎拉住他的袖子,微微折眉:“你到底要带我看什么?”
俞之看透她对未知事情的不安,反过来握住她的手腕,语气稳定:“跟我走,待会儿就知道了。”
说完,他对服务生颔首,拉着她走向电梯间。
被男人握着的手腕温热又发痒,温栗迎怔怔看着他的立体的下颌侧脸,手挣了一下却没拗过对方的力气。
她和俞之在这种地方牵着手逛来逛去,可千万别让邵青青或者什么认识的人看见了,不然真就说不清楚了!
温栗迎被他拉进电梯,直接上了六楼。
这家酒店房间的品质和价格是随楼层的高度递增的,一出了电梯,封闭的走廊和一间间房间让她更蒙头。
俞之显然是在奔着某个房间去的,她慌了,开始挣扎:“等等,你先告诉我到底要干嘛,不然我不走了!俞之!你说话……”
就在她嗓音进一步扩大之前,俞之突然停下转身,她冷不丁撞上他的胸口。
两人身体相撞的闷响在走廊里响起,温栗迎刚要说话,俞之忽然俯身,食指放在唇前:“嘘。”
男人哑时的声线哪怕只是出了一声也十足性感。
她一下就噤了声。
俞之的目光往两人此刻身旁的这间6003看。
温栗迎随着看去。
他看着温栗迎的脸,压着嗓音补充:“你的前男友,现在就在里面。”
“你猜房间里的女人,是他现任女友么。”
温栗迎瞪大了眼。
“你怎么知……”
俞之抬腕看了眼微信最新消息,拉着她往前走:“过来,咱们的‘观景台’不在这儿。”
酒店走廊的设计是回字形的,在这件房间旁边转角有个办公区,隔着半人高的玻璃板,能把那边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温栗迎刚坐下,恰好看见那个叫“小孙”的女人气冲冲地奔向那间6003,她忽然温白了什么,看向俞之。
俞之坐在她对面的椅子里,翘着二郎腿姿态懒散,手指玩着电梯卡,接住她过来的这一眼。
他眉眼放松,窝在椅子里,胳膊支在扶手上,指腹抚着太阳穴。
就在这时,俞之眉梢上扬,来了句:“好戏开场了,温小姐。”
他话音刚落,隔着一段距离小孙尖锐的咆哮声在走廊响起:“杨格!!!你给我出来!!”
“杨格!你个傻-逼!滚出来!”
温栗迎捂住嘴,一脸惊讶。
妈诶,现场捉奸?又来!
小孙气得满脸涨红,拼了命地砸门,面目狰狞:“你个烂裤-裆的!刚跟我搞上才几天又心痒痒了!?”
“开门!再不开门我就报警说你|女票|-|女昌|!到时候你不开也得开!”
温栗迎对俞之竖起大拇指,小声感叹:“真是个好办法。”
俞之眼角略抖,回应:“这都是经验。”
“我怎么就想不到……”温栗迎很不甘。
这刻,对面的男人忽尔说了句:“你只跟我谈过,上哪儿积累这方面经验去。”
她恍然眨了下眼,愣住。
温栗迎略带僵硬地说:“你怎么就知道我这些年没再找过别人。”
俞之这时候站了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捞起她的胳膊,把人拉起来。
他的嘲谑毫不留情,三分调侃:“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不会挑男人。”
温栗迎看着他,情绪在暗处激荡,莫名纠正:“说错了。”
“我不是不会挑男人,我是不会谈恋爱。”
俞之垂眸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拉着人走近点去看戏。
听到小孙的报警警告,门里苟且的男女不得已只能开门,杨格一开门,小孙就像爆发了一样踹开门和里面的女人撕扯在一起:“我让你搞!!”
女人的尖叫声顿时更混乱了走廊里的氛围。
杨格衣服都没来得及穿,浴袍在撕扯中被女友扒下来,拦不住女人之间打架自己反倒摔在地上,光洁的屁股就这么暴露在外面。
这过于精彩的一幕给温栗迎都看傻了。
俞之很及时地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他尾音很轻,犀利评价:“脏东西。”
男人温热干燥的掌心覆盖在眼皮上,温栗迎怔停一瞬,“那你挡我眼睛干嘛,撒手。”
俞之“嗯?”了一声,从捂她眼睛转而变成用手指捏住她的脸,他的手掌很宽,一把捏住她的脸蛋。
他睨着她纯澈的眼睛,费解:“温栗迎,看男人裤-裆你不害臊啊?”
另一边,杨格出轨的女人已经趁机跑了,小孙扯着杨格一巴掌一巴掌掴在他脸上,“你别以为所有女的都像你前女友那么好欺负!!我是不是说过!你别给我搞花样!”
“信不信我让你下面那东西再也用不了!”
杨格被揍得脸上都是指甲划痕,连道歉和撒谎找借口的话都说不利索。
“宝宝……你听……”
“听我解……”
俞之松开手,瞄着那边,“听见了么,连女人都知道你好欺负。”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杨格,就像看一摊垃圾似的轻蔑:“他根本就不是安于拥有固定伴侣的人,在他们那种人的认知里,女友和炮-友可以共同存在。”
“以后挑男人长点心眼儿。”
温栗迎恍然,终于温白无论是谁只要摊上杨格这种人,一定会被出轨的。
她耸肩:“上次我没能面对这一幕,还跟朋友说大话要让他光屁股丢人。”
温栗迎有些想笑:“没想到还真实现了。”
说到这儿,她忽然停住,仰头看向身边人:“不对,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儿?”
俞之收回视线,扯住她的目光不松开却不说话,给足了她胡思乱想的空档期。
片刻,他牵唇:“因为我神通广大。”
温栗迎:?
她叹气:“你和邵青青联系了吧?”
邵青青那个叛徒!怎么什么都和别人说!
对方也不绕弯子:“这时候你脑子转得倒挺快。”
听着那边的杨格被揍得嗷嗷乱叫,狼狈不堪。
俞之问她:“解气了么。”
看那边闹得差不多了,估计酒店的管理人员马上就会闻声赶来,温栗迎没有回答他,而是走向他们。
俞之环胸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略挑动眉,似乎有些意外。
小孙打杨格打累了就坐在一边哭,懒得管别人。
温栗迎扫了眼这个女人,没有施舍任何同情,走到杨格面前。
杨格仓促把浴袍拢好,抬头看着她俯瞰着自己,脸肿着说话都不清楚了:“……迎迎。”
他看了眼她,忽然哆嗦了下,指着:“不会是,不会是你干的吧。”
“是你,是你告诉她的!”
温栗迎揣兜,笑出两三声,“杨格,你不会又要怪在我头上吧?”
“上次你出轨,你说是因为我不让你亲近。”
“这次你还要怪是我故意报复你,你才会被女朋友发现吗?”
“你!”杨格知道自己已经颜面扫地,恼羞成怒,从地上爬起来,猛地扑向温栗迎。
温栗迎就站在他面前,没防备的情况下甚至没有空间及时躲避。
男人凶狠狠冲上来的瞬间,她吓得瞳孔猛放,忙忙跌跌往后退,对方的手指就要碰到她的领口。
危险一触即发。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后背落入一片宽厚的温热当中。
有人搂住了她的肩膀,将她顺势护在身侧。
温栗迎慌忙中抬眼——分秒间睹见俞之染上阴愠的神情。
心跳在这混乱中漏了一处。
准确的,猛烈的。
俞之一把挡住杨格原本要伸向温栗迎的手。
即使没有感受,她也在杨格瞬间吃痛的表情里窥见了俞之这一下的可怕劲道。
温栗迎一怒之下抬腿,一脚踹在杨格腹部下-体的位置,用足了力气。
“你还想打人!?”
杨格捂着下面弯腰后退,手臂被男人攥得剧烈疼着,像是快断了。
他抬起猩红的双眼,看着眼前登对的男女,干笑两声:“温栗迎,你以为自己多纯?”
“急着跟我分清,不就是早就找好下家了么。”
“不愿意让我碰,换个人你倒是挺主动!”
他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突然闪过去,杨格的衣领子猛地被揪住,整个人被摔在地上。
她倏地嗖嗖嗖地返回,举起拳头毫不犹豫地嘭嘭嘭砸在门板上,大喊一句:“着火了!!快出来!!”
“着火了!!”
说完听到门板里似乎出现了一些男女慌张中止的声音,温栗迎轻叱,扭头就走。
温栗迎还是清晰地能感觉到衬衫夹的形状。他带着她继续描摹。
男人咬了下她的耳垂:“别急,晚上回去就能看了。”
温栗迎滴酒未沾,却被他挑得感觉有些微醺,呼吸变得艰难。
“想提前离场吗?”
“你要干什么…”
她咬着唇,不确定地看着俞之。
他身上那股痞气从来都很明显,神秘又危险,尤其是有些散漫地挑眉时,很坏、可又很诱人。
俞之又去吻她,很坏地逼到最深处。
又缠绵了很久,他放过濒临窒息的女人,指腹将她残留的水渍拭去,又温柔地碾着。
“带你私奔,好不好?”
第 60 章 烧灯续昼
ch60:
温栗迎第一次从一场拍卖会上中途离开,只因为俞之的一句“哄骗”。
放在以前,无论前面的拍卖品有多索然无味,她都是一定要等到最后的压轴品,再以全场瞩目的姿态,将其揽入囊中。
可现在,她不仅缺席了这么风光的一环,更丢人的是,半场拍卖会下来,她没任何战利品入手,这事放在温三小姐身上,怕不是会叫全港岛的富家小姐笑话。
温栗迎心里暗暗地想,今天她来参加拍卖会这事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反正这次邀请函上写的是温砚从的名字。这一毛不拔的黑锅可以直接丢他头上。
她正满心盘算着,突然不轻不重的一道力降下。
浑圆的水蜜桃瞬间荡动开了圈圈的涟漪,温栗迎在俞之怀里,浑身颤了下,不敢置信他刚做了什么。
温栗迎吓得半条命都快没了,听到身边的妹妹小声嘀咕:“还真有人在这种场合穿牛仔裤啊”
见到俞之的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有的人一出场就是主角。
这样觥筹交错,令她感到难以自洽的草坪宴会,他往人群里一杵,其他所有人自然而然成了陪衬他的熙攘景色。
温栗迎默默握住妹妹的手。金山别墅区便利店门口,邓飞扬脸上带伤蹲在外面,狠狠咬了口冰棒,咔滋咔滋嚼着,骂了句:“草他大爷的,没想到这寺下村的臭虫这么黏糊,清都清不干净。”
“这些人蹲局子都家常便饭了,我看就得把他们打服了才不敢再找事儿。”
他抬头,看着俞之被划伤的那条胳膊,“哥你这去不去医院啊,没想到这便利店连碘伏都没卖的,就这还开在别墅区呢。”
俞之站在便利店外面的铁质垃圾箱前抽烟,他点燃之后只吸了一口便掐灭,眉头微折,似乎在用烟草压制疼痛。
他捻着烟头,被呛得咳了两声,“不用。”
“不都戒了么,怎么一回来又开始抽。”邓飞扬叹气,“也是,这么多糟心事儿,换我我也来一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消解打架后神经亢奋的余韵。
俞之接了电话,懒得动胳膊就放在垃圾桶上公放。
对方说:“查到了,前几天在南城,可惜没逮到人,人又跑了。”
“不过我发现一个事,他好像把盘寄走了。”
“我正好和快递员熟,那天聊天,我顺眼看了下他的打单。”
“是寄到崇京的。”
俞之挑眉,“人虽然没找到,但是东西应该已经到这儿了是么。”
“对,不过我只看见收件人叫申姝。”
邓飞扬一扭头,看见龟速靠近的人,“嗯?”了一声,“哎,你不是那个”
“这不是寺下村晕过去那姑娘吗?”
俞之停顿,顺着他的方向瞥了眼,先挂了电话。
温栗迎走到便利店门口的时候已经累得喘息不止,到空调风吹出来的地方停下,弯腰撑着膝盖换气。
自己真的该锻炼一下了,体力真的好差劲。
这时候邓飞扬说话,她听到对方的形容词愣住,累得眼前发虚,第一眼看去好像瞥见了熟悉的身影。
俞之?
温栗迎直起身,抹了下脖颈的细汗,“嗯?你们”
就在她聚焦视力的时候,漆黑高大的身影三两步走近。
温栗迎仰头的瞬间,一顶黑色棒球帽扣下来。
俞之走到她面前,不做犹豫摘了自己的帽子,盖在她头顶。
宽大的帽檐将她双眼都遮住,只露出鼻尖和嘴唇。
他捏着帽檐,拇指用力,往下压。
她整个脑袋都被带着往下低,视线压下去,盯着他匀称的长腿。
“等等,你”
温栗迎不明所以,抬手刚要反抗,面前的人忽然开口。
“别抬头。”
“我身上有血。”
温习真小声:“你手怎么这么凉。”
俞之随手从路过的服务生那里端起杯香槟,一口就喝空了,睡意惺忪地转动脖颈,不修边幅的架势引起许多人另眼打量。
俞贺新扫了眼温家人,跟他说:“今天是你的场子,哪有主人公在楼上睡大觉的。”
“主人公”俞之摇晃着香槟,懒洋洋扫了一圈,把那些有歧义却又忌惮的目光全都抓个利索。
“你确定?”
俞贺新扭头看过去,眸色暗了些,拍了拍大哥的肩膀:“你不是向来无所谓那些么,走吧,老妈在等我们。”
兄弟俩简单跟温辉夫妇道别后,并肩走向宴会的中心区域。
抬腿之前,俞之没征兆地回眸,深邃目光落在躲在人身后的温栗迎身上。
温栗迎肩膀一缩,美眸摇晃惊悸。
俞之动了下眉梢,略过嗤意。
两人短暂的对视被花园里的酒香溶解。
等人都走远了,她才敢慢慢松开妹妹的手,温习真感慨:“这家人的基因好可怕,怎么兄弟俩都长得跟明星不,比明星还要帅。”
她向花园最热闹的方向望去。
那兄弟两个正站在俞母身边,一个像可靠骨劲的修竹,一个像下山威吓的懒虎。
像棋盘里相辅相成,构成博弈的黑白棋子。
离得远,温栗迎敢明目张胆地打量那个人。
俞之和俞贺新一眼看过去并不像兄弟,俞贺新的桃花眼很特别,精致却不女气,即使不笑也是有温度的。
但俞之却生着一双凤眼,薄薄的眼皮经常耷拉着,眼尾锋利笔直,眼角却又勾得很深,像能吊走异性芳心的钩子。
一双眼睛,将狂狷的骨性体现淋漓。
因为眼型和气质的不同,让人觉得这两人截然相反,但是观察细致会发现。
他们兄弟拥有神似的轮廓,都有厚度的嘴唇,鼻梁高挺,脸偏瘦。
五官的立体感很强。
与那位气宇不凡的俞夫人很像。“不热。”他悠悠回。
“那你干嘛突然脱掉外套?”罗意迟疑惑。
温栗迎在心里附和着问。
他“哦”了声,理所当然地回:“突然觉得,这外套有点儿丑。”
温习真也跟着在打量那对帅哥兄弟,不禁给出精准的结论:“这么看,贺新哥顶多是会吸引人仰慕他,但是他哥”
“完全就是让女人忍不住想扑倒的类型,坏坏的,冷冷的,性感。”
温栗迎没回话,环顾四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俞贺新回家的时候正好碰到俞之也刚进家没多久。
虽然在金山别墅区的房子不是他们家面积最大的房产,却是这些年住得最久的。
崇京各界有头有脸的人士都住在这里,很多事不出别墅区,串串门就能谈妥。
在这里拥有位置多好,面积多大的房产,就是一种隐形的地位象征。
家里保姆都下班休息了,俞贺新进了入户大门换鞋,看见客厅亮着灯,看过去,瞧见一抹高大身影杵在开放式咖啡吧。
俞之黑T黑长裤,和周遭富丽堂皇的暖色装潢有些不融入。
他垂首,右手放在水流下簌簌冲着,目光放空,透着疏离。
“哥,你才回来?”俞贺新声音传过来。
俞之掀起眼皮,偏头看去,“你不也?”
“本来说是吃个饭就回来,没想到隔壁妹妹进了急诊,我帮忙去接了趟人。”俞贺新走过来,看了眼他放在水池冲洗的手,手背和胳膊的伤痕有点深。
他皱眉,问得急促:“出什么事了?你跟谁起冲突了?”
“哥,你别总把自己弄一身伤。”
俞之关了水龙头,扯了两张纸按着伤口,“别担心,寺下村有点事儿,处理完了。”
俞贺新叹息,“都说了,你管不了那么多人,反而自己惹一身腥。”
他看了眼已经高高肿起的血痕,眉都没皱一下,强调:“我是从寺下出来的。”
俞贺新顿住,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懂,就提醒你注意安全。”
俞之问了一句,然后找到医药箱打开,翻找消毒的用品。
俞贺新靠在吧台陪他闲聊:“村子里又怎么了?很麻烦?”
“几个没什么意思的混混。”
他拧开碘酒瓶子,闻见刺鼻的药香反而舒了气,想起了什么,嗤笑一声:“还碰着个见我就晕的呆瓜。”
“折腾一天,够热闹的。”
俞贺新给他递棉签,看兄长的神色,笑着猜:“是位女士吧。”
“要是男的你不会这么说。”
俞之没说话。
“你在这儿,免不了要融崇京这个圈子,哥,之后有社交场合,稍微耐心点儿。”
他有点担心,无奈道:“就你这臭脸一摆,那些养尊处优的谁愿意跟你说话。”
俞之撂了句:“我用不着跟他们称兄道弟。”
“以你的能力当然,但是记得老妈说过的,社交不是必须的,”俞贺新把棉签包封上,放在桌上,“但人脉是。”
俞之偏眼看他。
两兄弟对视,客厅陷入短暂的安静。
俞贺新认真后立刻换上笑容,端着茶杯指了个方向:“尤其是以后隔壁那家肯定要来串门,栗迎特别胆小,你怜香惜玉点儿。”
“你要把人家吓坏了,我跟你算账啊。”
俞之按摸胳膊上的伤痕,漫不经心重复:“栗迎?”
“谁?”
总觉得这里的宾客们对这对兄弟的态度天壤之别。
为什么呢?
有几个经常跟温习真一起逛街的富家小姐凑过来,纷纷用异样的眼光偷偷打量温栗迎。
“刚才看见俞贺新一直跟你们聊来着,”其中一个语气奇怪:“真真,他什么时候跟你姐关系那么好了。”
温习真耸肩:“贺新哥不是对谁都这样吗?可能因为我姐笨,他照顾多一点。”
另一个端着香槟笑道:“都说贺新哥特别看重他这个哥哥,说是当成榜样崇拜也不夸张。”
“要我说,喜欢俞贺新的女生这么多,如果和他哥搞好关系,说不定更能让俞贺新刮目相看呢。”
这句话结束,两个女生对视一眼,意味深长。
温习真当个玩笑跟着乱侃。
站在她身边的温栗迎倒是真听进去了。
俞之阖着眼,却能精准地寻觅上她的每一处馨芳,去吻她的唇、下颌、颈线,千百遍地流转,柔软、濡湿,暧昧的气息无间断地在发酵、延展。
车窗被蒸出薄薄的水雾,印出一大一小的手印,透过那点被抹开的雾,仍能看到不眠不止的满空烟花。
柔软的舌尖在不该停下的时候停下。
男人探出头,锋利的下巴轻轻垫放在她叠起的裙摆上。两只手都与她十指紧扣着,指缝间无比滚烫地相贴。
“老婆。现在、我算哄好了吗?”
“……嗯。”
男人这才重新低下头。
紧扣的十指被钳得更紧,没有半点隙缝。
“舒服了吗?”
“这里,好不好。”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