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甜品


    ◎“想吃,就过来”◎


    林栖雾窝在沙发里,目光黏在蛋挞诱人的酥皮上,心中警铃大作。她挣扎了一下,用力摇头:


    “不要。”


    霍霆洲眉梢微挑,发出意味不明的单音:“哦?”


    他身体微微前倾,隔着书桌看她,深邃的眸底闪过一丝玩味,“想要我喂你?”


    林栖雾的脸颊“腾”地烧了起来。


    她抿了抿唇,认命地从沙发里起身,磨磨蹭蹭挪到书桌旁。


    “谁要你喂……”


    她小声嘟囔,掩饰性地捏起一只蛋挞。温热的酥皮在指尖碎裂,甜软的蛋心滑入口中,浓郁的奶香瞬间安抚了心口那点挣扎。


    一个蛋挞眨眼就没了。


    胃里是满足了,羞耻感却后知后觉地冒头,她不好意思地抬眼:“你不吃吗?”


    霍霆洲只是看着她,轻轻摇头,眸底的笑意缓缓漾开。


    林栖雾像得了赦令,立刻拿起碟子里仅剩的一只。这次吃得慢了些,细细感受着酥脆和滑嫩在舌尖交织的滋味。


    最后一点酥皮渣粘在唇边,她下意识地探出舌尖舔了一下。


    “呵。”


    林栖雾动作一僵,抬眼撞进霍霆洲促狭的目光里。


    “小馋猫。”他低笑,嗓音带着点懒洋洋的揶揄。


    “什么呀!”林栖雾像被踩了尾巴,立刻反驳,“明明是你非要我吃的!”


    霍霆洲没接话,身体却毫无预兆地越过桌面倾了过来。覆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唇角,捻走了那点她没舔干净的碎屑。


    他开口,眉眼间依旧清冷俊美,唇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却更深了。“那也是……”


    “你没有抵制住诱惑。”


    指尖触碰的瞬间,林栖雾整个人触电般向后弹开。腕骨却骤然一紧,被他隔着书桌牢牢扣住。


    顶灯的光线落在他眸底,碎成幽暗涌动的星河,深不见底。


    “?”她喉咙发紧。


    霍霆洲看着她惊惶失措的样子,手指一松,放开了她的手腕。


    “吃完就回去睡觉。”


    他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身体也靠回了椅背。


    “?”


    ……什么呀。


    林栖雾几乎是落荒而逃,身后的门轻轻合拢。


    她靠在走廊冰凉的壁板,心脏还在疯狂擂动,腕处被他握过的地方,残留的灼热久久不散。


    ……


    黑暗中,林栖雾陷在柔软的被褥里,意识却漂浮、混沌。


    又是那间书房,暖黄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着杏仁茶和蛋挞的甜香。她刚咽下最后一口酥脆,指尖还沾着碎屑。


    这一次,霍霆洲却没有说那句“回去睡觉”。


    他伸出手,轻易地将她抱离了地面。


    林栖雾身体腾空,随即跌坐在他坚实滚烫的怀抱里。


    男人低沉的嗓音紧贴着她的耳廓,灼热的气息烫得她耳根阵阵酥麻。“现在……轮到我吃甜品了。”


    他滚烫的唇,沿着她敏感的耳廓缓缓游移,点燃一片燎原的火。


    ……


    “唔!”


    林栖雾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不止。


    她粗重急促地喘息,额头上全是冷汗,睡衣几乎被浸湿。更糟糕的是,身体深处传来清晰而陌生的湿黏感,提醒着她那场荒唐的、令人面红耳赤的梦。


    她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冲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兜头浇下,水珠顺着发梢滴落。


    她冲洗着身体,想把那梦中残留的滚烫触感和令人羞耻的生理反应涤尽。


    这一夜剩下的时间,清醒而折磨。


    身体深处难以启齿的灼热感似乎并未完全褪去,直到窗外天色一点点泛白,她才在极度的疲惫中昏沉睡去-


    翌日。


    港西剧院化妆间。


    镜子里的少女,眼神涣散,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整个人透着一股被生活狠狠蹂躏过的萎靡。


    “天呐,林老师,昨晚没休息好?”化妆师小吴拿着遮瑕膏,看着镜子里林栖雾那张憔悴的脸,忍不住惊呼,指尖的动作更加轻柔仔细,“这黑眼圈……得好好遮一遮。”


    林栖雾有气无力地“嗯”了声,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她盯着无精打采的自己,心里的小人已经暴躁地掀了桌子。


    都怪霍霆洲!


    要不是他……她怎么会做那么离谱的梦?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像个被吸干了精气的游魂?


    “好了,林老师,您看看?”小吴放下工具,语气带着点邀功的轻快。


    林栖雾勉强聚焦视线。


    镜中的少女经过精心修饰,眉眼间的疲惫被掩盖下去,显露出原本清丽的轮廓。小吴又给她整理了下微卷的长发,让几缕发丝自然地垂在颊边。


    “很好看,谢谢。”林栖雾扯出笑意,嗓音微哑,依旧没什么精神。


    “对了,”她像是想起什么,随口问了句,试图转移自己乱糟糟的注意力,“傅老师还没到吗?”


    今天是拍摄宣传片定妆照的日子。


    让林栖雾比较意外的是,港西剧院竟然还请了内地的当红男演员傅怀璟作为特邀主演。


    “傅老师有自己的妆造团队,应该直接去摄影棚那边了。”小吴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回答。


    摄影棚里灯火通明,布景已经搭好,是仿古街巷的一角,青石板路,几家挂着灯笼的店铺。


    工作人员穿梭忙碌,调试着灯光和机器。


    林栖雾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碧色竹纹刺绣旗袍走进去时,原本有些嘈杂的棚内瞬间安静了几秒。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过来。


    自然柔和的灯光下,上好的真丝布料带着天然的垂坠感,柔顺地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腰肢与玲珑的曲线。斜襟一路向下,缀着细密匀称的竹节纹盘扣,蜿蜒至小腿的开衩处,莹白细腻的肌肤若隐若现。


    少女举止间灵动淡雅,似一竿初夏的雨后新竹,清泠泠地立在光晕里,带着不染尘嚣的孤直与静气。


    “哇哦……”不知是谁小声惊叹了一句。


    连站在布景中央,见惯了娱乐圈各色美人的傅怀璟,眼中也掠过一丝不加掩饰的惊艳。


    他穿着挺括的深色中山装,气质斯文儒雅,主动伸出手:“林老师?久仰。我是傅怀璟。”


    林栖雾微笑,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傅老师,您叫我栖雾就好。”


    “栖雾,”傅怀璟从善如流地改口,笑容温雅,“很美的名字,和你很配,相信我们接下来的合作会很愉快。”


    他靠近一步,自然地引着她往布景中心走,准备调整站位进行双人部分的拍摄。


    就在他靠近的刹那,一缕冷冽干净的气息,如同雪后初霁的松林,悄然钻入林栖雾的鼻端。


    ……和昨夜梦中,男人身上若有似无的、令人心悸的冷香竟如此相似。


    所有被她强行压下的、羞耻不堪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轰然炸开。


    林栖雾的心脏猛然一缩,脚步下意识地顿住,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她甚至能感觉到从耳根到后颈隐隐发烫。


    傅怀璟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切地俯身:“栖雾?你没事吧?”


    他的嗓音温和清润,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林栖雾回神,对上他镜片后询问的目光,慌乱地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旗袍的侧缝:“没、没事,可能是有点闷……”


    “那要不要……”


    “各位老师!抱歉!暂停一下!”副导演洪亮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傅怀璟的话。他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歉意和焦灼,“设备临时出了点故障,需要紧急排查抢修。大家先原地休息,具体恢复时间等我通知!”


    众人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


    林栖雾闻言,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她甚至没敢再看傅怀璟,只匆匆对他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抱歉”,便逃也似地转身离开。


    一小时后,设备依旧抢修未果,副导演只好中断今日的拍摄,提前收工。


    ……


    林栖雾拖着两条灌了铅似的腿,站在了熟悉的门外。


    她屏住呼吸,静立了半分钟后,感觉客厅内似乎没人,才小心翼翼地探出步子。


    一片浓稠的、令人心安的黑暗扑面而来。


    太好了,他果然还没回来……


    林栖雾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弯下腰,指尖摸索着鞋带,慢吞吞地解开。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立刻、马上、冲回自己的房间,把自己埋进柔软的被子里,隔绝外界的一切。


    她拎着通勤包,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朝着楼梯口的方向一点点挪动。黑暗将她完全包裹,给予了短暂的安全假象。


    “小雾。”


    低沉冷冽的嗓音,毫无预兆地在沉寂的客厅深处响起。


    “啊!”


    林栖雾吓得魂飞魄散,身体剧烈一颤,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包“啪嗒”一声砸在地板上。


    她转过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宽大的单人沙发里,男人身姿慵懒松弛。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他模糊冷硬的轮廓,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猩红的微光在他指间明明灭灭,缓慢地燃烧着,散发出淡淡的烟草味。


    黑暗中,那双冷寂的眼眸,牢牢锁在她身上,唇角勾起一抹玩味:“跑那么快做什么?”


    林栖雾的脸颊“腾”地一下红起来,滚烫灼人。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胸口的心虚窘迫,如同决堤的洪流,将她彻底淹没、窒息。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溢出急促微弱的气音。


    霍霆洲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反应。


    他慢条斯理地、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俯身将指间那点猩红的光揿灭,沉声开口。


    “老太太想你了,今天晚些时候会过来。”


    “今天就过来吗?”


    林栖雾嗓音没压住,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自从搬过来后,因两人工作愈发忙碌,看望老太太的次数屈指可数。一丝愧疚悄然爬上心头,她点了点头:“是许久未见外婆了。”


    霍霆洲依旧陷在沙发里,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睫。


    “不知道老太太乐意待几天,”他的嗓音平稳无波,“我今晚让人把客卧收拾出来。”


    林栖雾的心刚放下些许,又听他补充道:“外婆习惯了芳姨在身边照顾,这次应该也会带她来。”


    ……芳姨?


    之前听老太太提起过,芳姨是跟了她大半辈子的管家,前段时间老太太允她回家探亲,林栖雾便没有与她打过照面,似乎是位精明能干的人物,很讨老太太欢心。


    “那我们……”林栖雾喃喃,言外之意是两人还分房睡。


    霍霆洲倏然从沙发起身,似乎并不在意这点小事,嗓音淡淡:“看老太太的意思。”


    也就是说,他并不会勉强她,与他同住一间卧室。


    林栖雾揪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指尖抵着掌心,轻轻“嗯”了声。


    霍霆洲长腿一迈,几步便走到了楼梯口,他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更具压迫感,只抛下一句:“明天记得改口。”


    ……


    老太太抵达的时间比林栖雾预想的要早得多。


    暮色刚染透天际,车道入口处便响起了轻微的轰鸣声。


    林栖雾跟着霍霆洲迎出去,心里那点准备在看到老太太身后那位穿着素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妇人时,被悄然冲散。


    “外婆。”林栖雾强作镇定,扬起笑容,上前扶住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精神矍铄,拍拍她的手背,目光却越过她,落在霍霆洲身上,语气带着嗔怪:“都说了不用接,偏要来,尽耽误你们时间。”


    她这才转向身边那位气质沉静的妇人,笑着介绍:“这是芳姨,跟你提过的。”


    “芳姨好。”林栖雾微笑,见妇人不动神色地将她打量了遍,心口无形的压力又沉了几分。


    “少夫人好。”芳姨微微躬身,笑容亲切温和。


    老太太环顾宽敞明亮的大厅,对一旁侍立的管家陈伯说:“老陈,你带芳姨去安顿一下行李。”


    陈伯应声上前,芳姨再次欠身后,才跟着陈伯离开。


    稍作休息后,老太太提出要上楼看看,两人一左一右陪着她。


    她的脚步在霍霆洲的房门口略作停顿,随即*自然地推开了门。目光在宽敞的主卧里扫了一圈后,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声音沉了下去,锐利的眸子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带着明显的不悦,“你们俩,还在分房睡?”


    霍霆洲上前半步,神色坦然:“外婆,我最近接手几个海外项目,时常半夜才回来。小雾睡眠浅,我怕吵醒她,就做主让她暂时睡在隔壁房间。”


    他顿了顿,语气放得更缓,“是我考虑不周。”


    林栖雾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掌心已经沁出薄汗。


    老太太重重地“哼”了声,话语间的不满几乎要溢出来:“胡闹!哪有结了婚还分房睡的道理?传出去像什么话!”


    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定格,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不管你们小两口之后怎么着,起码我在的这几天,得搬回去!”


    霍霆洲眉头微微上挑,心里清楚老太太只是佯装动怒。


    不过,老人家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着急抱重孙。


    “是,外婆。”两人异口同声,垂下眼睫。


    随即,他不动声色地牵住林栖雾的手,安抚似的,指腹在她冰凉的手背轻轻摩挲了下。


    晚餐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些。


    老太太拉着林栖雾的手,看似亲切地拉家常,实则在试探两人的关系。幸好,几次都被霍霆洲圆了过去,她只需要乖巧地点头微笑。


    “你这臭小子,我同小雾说话,你倒是三番五次插嘴!”老太太转向林栖雾,语气半是询问半是数落,“小雾,你告诉外婆,阿洲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十天里有八天不着家?”


    林栖雾心口一紧,连忙解释道:“没有的,外婆,霍……”


    她舌头打了个转,一时间竟卡住了,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男人。


    他正慢条斯理地用刀叉分割牛排,指间动作矜贵优雅。


    ……丝毫没有救场的意思。


    在老太太殷切的注视下,她心一横,平时绝不可能的称呼脱口而出:“……洲洲,他待我很好,工作忙也是正事,外婆您放心。”


    “噗——”老太太刚喝进嘴里的汤差点喷出来,随即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旁边安静布菜的芳姨也忍不住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显然忍笑忍得辛苦。


    “洲洲?”老太太抹着眼角,指着霍霆洲,笑得喘不过气,“哎哟喂,我这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听人这么叫他!好!叫得好!就该这么叫!听着就亲近!”


    霍霆洲握着刀叉的手顿了下,不冷不淡地睨了她一眼。灯光落在他深邃的眸底,让人辨不清情绪,只是唇角似乎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些许。


    林栖雾的脸颊瞬间红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太太笑够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拉回正题。


    “小雾,”她目光温和慎重,“之前是外婆考虑不周。听阿洲说,已经让你学着管家了?”


    林栖雾心里咯噔一下,手指下意识地绞紧餐巾,又听老太太继续道:“之后人情往来,各种规矩门道,复杂着呢。你刚开始,恐怕一时半会儿理不清头绪。外婆想着,这次就让芳姨多住一阵子。她跟了我几十年,最是稳妥周到,让她好好教教你。你看怎么样?”


    纵然她再迟钝,也清楚老太太让芳姨住下来的目的,恐怕不只是学习管家。


    林栖雾心口蓦然一沉,无形的压力山崩般席卷而来,她几乎是本能地,目光求助似的看向霍霆洲。


    男人面容清雅肃穆,从容地放下餐巾,迎上她灼灼的目光,随即微微颔首,意思再清楚不过:答应下来。


    “外婆,我……”林栖雾刚想开口,正斟酌着措辞。


    霍霆洲神色依旧波澜不惊,已经替她应下来:“外婆,陈伯已经安排好了芳姨的房间,您这几天尽管安心住下。”


    老太太满意地笑了:“好,那就好。”


    一顿饭吃得林栖雾心力交瘁,好不容易熬到结束。


    见老太太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按了按嘴角,随即也站起身,跟了出去:“外婆,我陪您……”


    “不用,你们年轻人白天都辛苦,早点歇息吧。我和芳姨去湖边散散步,消消食。”老太太摆摆手,态度很坚决。


    她的眸光在两人身上意味深长地转了一圈,催促地笑道,“你们俩赶紧回房休息去!明天还要上班,别熬夜。”


    “回房休息”四个字,仿佛带着钩子,直直扎进林栖雾的耳朵里。她僵在原地,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倏然,男人温热干燥的大手不由分说地攥住了她的腕骨。


    “走吧。”他的嗓音平淡无波,掌间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没有给她任何犹豫或挣脱的机会,牵着她朝主卧的方向走去。


    林栖雾眼睫颤了颤,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迈开步子。


    走廊壁灯的光线在两人身上投下长长的、交叠的影子,沉默地延伸至那扇紧闭的房门。


    霍霆洲推开门,侧身让她先进。


    一股专属于他的冷冽气息,混合着沉稳干燥的木质调扑面而来——


    房间是纯粹的现代风格,线条利落,色调是深深浅浅的灰与黑,冷硬简洁。


    正中央,一张尺寸惊人的深灰色双人床占据着绝对的地位,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以及配套的深色衣柜、书桌,布置简约而不失格调,一道磨砂玻璃门通往浴室。


    林栖雾悄然扫视了一圈,胸口升起的慌乱藤蔓般瞬间缠住心脏。她甚至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反应。“霍先生,我……我先去洗澡!”


    话音刚落,她便挣开霍霆洲的手,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低着头,几乎是撞开那道玻璃门,“砰”地一声将门死死锁上。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的花洒倾泻而下,冲刷着白皙细腻的肌肤,浴室内很快蒸腾起氤氲的白雾。


    林栖雾闭着眼,任由水流滑过脸颊。她洗得格外久,直到指腹微微发皱,才感觉胸口的紧张无措稍稍缓解了些。


    她站在湿漉漉的地砖上,茫然四顾。


    目光所及,只有洗手台旁的金属架上,挂着明显属于男性的灰色浴巾,以及一件同色系的丝质浴袍。


    几秒钟后,她猛然意识到——


    自己竟然什么都没拿就进来了。


    ……要用他的浴巾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栖雾的脸颊就“腾”地烧了起来,一路蔓延至后颈。


    她飞快地移开视线,目光落至自己刚才换下的衣服上——


    一件真丝衬衫和一条半身裙,被水汽濡湿了些,勉强还算干燥。


    她轻咬着下唇,内心挣扎了片刻。


    她伸出手,拿起那件衬衫,勉强用它裹住身体的前面,背后的大片皮肤裸.露在空气中,丝滑的布料紧贴着肌肤,潮湿黏腻,激起细微的颤栗。


    林栖雾缓缓挪到门边,耳朵贴在冰凉的玻璃板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似乎还在。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才把门拉开一道小小的缝隙。


    “……霍……霍先生……”她的声音又细又抖,含着浓浓的羞窘,颤巍巍地请求道,“能不能……麻烦你……”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帮我拿一下浴巾和睡衣?我……我忘带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男人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林栖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霍霆洲低沉的嗓音隔着门板传来,清晰无比。她明显听出了几分裹挟着笑意的揶揄:


    “嗯?叫我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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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拥抱


    ◎仿佛要将她揉碎◎


    水汽似乎更加潮湿了。


    林栖雾不由得绷紧了身体,晚餐时那句脱口而出的称呼划过脑海,她阖上眸子,像是豁出去一般,颤颤开口:


    “……洲洲?”


    门外静默了。


    只有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狭小的空间里咚咚作响。


    终于,一声短促的低笑,羽毛般搔过门板,钻进她的耳朵里。


    “嗯。”眸光中,男人侧过身,简短地朝外吩咐了一句,“拿套干净的浴巾和睡衣进来。”


    门外的女佣应声而去。


    霍霆洲随即让开门口的位置,眼前的空间骤然开阔,林栖雾却觉得更逼仄了。


    她垂着眼睫,身上的那件衬衫,根本遮不住从脖颈到肩膀泛起的,湿漉漉的红意。


    很快,脚步声折返。


    狭窄的空隙里,塞进一叠柔软干燥的衣物。


    “谢谢。”林栖雾的声音闷在水汽里,飞快地伸手接过后,门砰的一声又被关上。


    怀中的衣物似乎还沾染着他指尖的温度,纤维擦过身体的瞬间,她的耳根又烫起来。


    林栖雾用冷水冲了好几次面颊,才勉强让热度降下来。她换好睡衣,磨磨蹭蹭地从浴室里出来。


    眸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卧室里那张巨大的双人床,壁灯光线柔和,将那张床衬得像只沉默的巨兽。


    另一侧的单人沙发靠近落地窗,长度勉强够躺下一个人。但思及霍霆洲一米九的身高,这张沙发就显得促狭了,恐怕他蜷着腿都难受。


    林栖雾定了定神,总不能一直傻站着门外。


    “那个……”她喉咙有些发紧,指尖下意识地揪起袖口,“……我们……怎么睡?”


    霍霆洲闻声侧过头。


    暖黄的光线勾勒出他下颌骨利落的线条,露出平日里少见的温润。他觑了眼少女无措的小脸,清冽的嗓音藏着不算很深的打趣:


    “怎么?太太想和我一起睡?”


    林栖雾呼吸一窒,不情愿地抿了抿唇。


    没等她反应,霍霆洲已经转身,动作利落地拉开了旁边的衣柜门。他从顶层抱出一床备用的绒被,又拎出一个枕头,径直走向离床稍远的地毯处。


    而后,他拿了套换洗衣物,转身进了浴室。门关上,淅淅沥沥的水声清晰传来。


    ……意思再清楚不过:今晚他睡地铺,她睡床上。


    羞愧和感激交织着涌上胸口,林栖雾舒了口气,缓步走到床边。


    她僵硬地躺下来,盯着天花板上的光晕,心脏混乱无序地跳动着。


    随即,她仿佛想起了什么,轻声离开了房间,又抱着一本蓝色文件夹折返。


    是明天要拍的宣传片剧本。


    她静静靠在床边,借着壁灯昏黄的光线,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密密麻麻的台词上。


    可浴室的水声持续不断地敲打着她的神经,纸页上的字迹也逐渐扭曲变形。


    林栖雾叹了口气,任命地搁下剧本,用被子将自己全然裹住。


    浴室的水声不知何时停了,门被拉开——


    男人周身萦绕着清冽的湿气。


    他随意地穿了件黑色睡袍,领口微敞,隐隐能窥见胸廓紧致的纹理,头发并未完全吹干,水珠顺着发梢滑落,洇出了一小片湿痕。


    明明一身齐整,偏偏斜倚在沙发处,袖口半卷,露出线条利落的小臂,眸底像蒙了层薄雾,没什么焦点地落在虚空处,浑身透着一股子慵懒劲,却莫名搅得人心头发热。


    或许是察觉到床上的人盯得太久,霍霆洲擦干发尾的水汽,朝她睨了眼,嗓音淡淡:“睡吧。”


    时间在黑暗中无声流淌。


    林栖雾阖上眼,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她能清晰地听到,男人躺下时身体压上绒被的磨擦声,甚至能隐约捕捉到他均匀绵长的呼吸。


    空气里,那股清冽的松香混合着淡淡的须后水气息,丝丝缕缕地钻进鼻尖。


    她白日里怎么会觉得,两人身上的气味相似呢。


    明明一点也不一样。


    片场那股轻微的不适感,此刻被这抹熟悉的、专属于他的冷冽气息,悄然驱散。


    但她的思绪却始终静不下来。


    那几页薄薄的剧本内容,走马灯一般在眼前乱晃。


    黑暗里一片沉寂。


    林栖雾舔了舔干燥的唇瓣,轻轻侧过头,用气声试探道:


    “霍先生……你睡了吗?”


    她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他的回应。


    ……果然,已经睡了么。


    就在她泄气地想要转回头时——


    “怎么了?”


    男人慵懒的嗓音响起,身子已经朝她转过来。


    林栖雾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肩颈放松下来。


    “霍先生,”她再次开口,气息平稳了些,“如果你……现在也不困的话……”


    她顿了下,鼓足勇气说了出来,“能麻烦您帮我……对一下台词吗?”


    半晌的沉默。


    林栖雾的心悬着,就在她以为对方会拒绝时——


    “嗒。”


    清脆的开关声响起,紧接着,床头两盏柔和的壁灯亮了起来。


    不算明亮的光晕,像一座小小的、温暖的岛屿,驱散黑暗的同时,也缓解了她的不安。


    霍霆洲坐起身,随意地将绒被掀到一边。他信步走向窗边那张单人沙发,高大的身躯陷了进去。


    “剧本。”他言简意赅,清隽的面容没有丝毫被打扰的不悦,缓缓扫了眼床上还在发懵的少女。


    “哦,好的。”林栖雾手忙脚乱地拿起剧本,小跑着递给他,靠着床边坐下来。


    霍霆洲接过剧本,修长的指节翻开封面,眸光微垂,专注地浏览起来。


    林栖雾双手无措地叠在膝上,指间摩擦缠绕着。她舔了舔嘴唇,干巴巴地开口解释:“是结尾部分的剧情,傅老师……内地的行程比较赶,导演决定把他的镜头压缩到前面几天拍完……明天就直接拍我和他的双人戏份了……”


    她顿了顿,神色有些沮丧:“我一点经验都没有,其他几幕让我唱南音,勉强还能应付……可唯独这一场……”


    她的手指缠住衣角,“我不知道……该怎么演……”


    霍霆洲掀起眼睫,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眸色依旧平静,如同覆着薄冰的湖面,却让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几秒后,男人薄唇微启,不等她反应,清晰地念出了第一句台词: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林栖雾慌忙收敛心神,来不及抱怨他怎么突然就开始,迅速回忆起剧本的内容,以及自己预习标注的情绪。


    “一定会的。”


    她立刻接上,温软的嗓音努力放得清晰笃定,露出期许的微笑。


    霍霆洲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剧本上,指尖划过纸页,似乎在确认下一句。


    终于,他再次开口,语速很慢,像是在咀嚼字句里的意味:


    “那……”他微微一顿,冷寂的眸子骤然掀起,越过纸页边缘,落在少女紧张的小脸上。


    “分开之前,抱一下吧。”


    林栖雾还沉浸在“对台词”的模式里,脑子里正飞快地掠过剧本内容——


    却因他接下来的动作,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眼睁睁看着霍霆洲极其自然地将手中的文件夹合拢,随意地放在扶手上,然后站起身,径直朝她走来。


    地毯吸去了他的脚步声,只有睡袍下摆带起的细微褶皱,无声漾开。


    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随之逼近。


    林栖雾怔住。


    霍霆洲在她面前站定,垂眸看着她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臂,轻轻揽住她纤细的腰,将她整个人带到身前。随即,穿过她身侧的空隙,环住后背。


    他起初的力道很轻,带着试探般的克制。然而,预想中的点到为止没有发生。


    那双环住她的手臂,在她僵硬的几秒后,骤然收紧。温热而覆着薄茧的大手,将她不容抗拒地往怀里一按。


    林栖雾低呼一声,毫无防备地撞进他坚实温热的胸膛。


    隔着薄薄的睡衣,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潮水般汹涌地传递至胸口,几乎将她淹没。


    拥抱的力度缓缓收紧,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揉碎一般。


    他身上的气息沉稳而极具侵略性,不再是若有似无的萦绕,而是完全将她包裹,带着滚烫的热度,灼烧着她的每一寸神经。


    林栖雾的脚尖被迫踮起来,脸颊贴住他的胸口。


    他胸膛的起伏,每一次呼吸带来的震动,清晰地烙印在她紧贴的肌肤上。


    她的呼吸几乎停滞,心脏疯狂地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大脑只余一片灼热的空白。


    终于,她僵硬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攀住他的后背,指尖因用力而深深陷进柔软的织物里。


    ……


    出乎意料的拥抱,让林栖雾的思绪混沌了一整夜。


    她的身体陷在柔软的床铺里,残存的热度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心口。


    翻来覆去,直到天光渐渐灰白,她才沉沉入睡。


    再睁眼时,卧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晨光明亮,地上那方绒被早已不见踪影。只有空气里,若有似无地飘散着些许清冽干净的雪松气味。


    林栖雾拥着被子起身,发了会儿呆,才慢吞吞地洗漱换衣下楼。


    餐厅里,老太太正慢条斯理地用着早餐。


    “外婆,早晨。”


    林栖雾微笑,拉开椅子坐下,尽量让语气平稳自然。


    老太太抬起眼,笑容带着晨起的和煦:“小雾起来啦?昨晚睡得怎么样?阿洲怎么没跟你一起下来?”


    “睡得挺好的,外婆。”林栖雾拿起一片吐司,视线落至碟中的黄油上,掩住眸底的慌乱,“他……好像有要紧事,很早就出门了。”


    随后拿起餐刀,认真地往吐司上抹黄油,仿佛这是一件极其需要全神贯注的事。


    老太太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而说起庭院里新开的几株紫薇花。


    林栖雾悄悄松了口气,小口咬着吐司,偶尔温声回应老太太的话。


    只是——


    晨光暖融融地落在手背上,却怎么也驱不散残留在身体深处的隐秘悸动-


    车子抵达指定的外景地。


    眼前是一片仿建的闽南古厝群落,红砖墙,燕尾脊,雕花的窗棂泛着质朴温润的光泽。


    工作人员忙碌的身影在古厝间穿梭,架设机器、铺设轨道。


    她推门下车,脚步顿在原地。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坐在父亲的膝头,在故乡那座古戏台的后台,听他调试琴弦,学着咿咿呀呀的南音唱腔。


    胸口涌上一股尖锐的涩意,林栖雾下颌微抬,将眼眶里的湿热逼了回去。


    “林老师,这边。”场务的声音及时响起。


    “谢谢。”林栖雾吸了吸鼻子,面容已经恢复平静,快步跟了上去。


    她的搭档傅怀璟已经到了,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剧本。


    他穿着片中角色的素色长衫,身形优越挺拔,侧脸显得冷峻疏离。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眉头轻轻蹙了下,嗓音含着关切:“栖雾,昨晚没休息好吗?”


    林栖雾下意识地摸了摸眼下,扯出一抹浅笑:“嗯,换了新床,不太适应。”


    傅怀璟点点头,没再追问,只是把剧本往她这边递了递:“时间还早,要不要再对两遍词?最后那场情绪转折点比较多。”


    “好,麻烦傅老师了。”林栖雾求之不得,立刻打起精神。


    两人就站在古厝斑驳的红墙下,低声对起离别场景的台词。傅怀璟语调平稳,带着专业演员的节奏感,有意引导着她递进情绪。


    正式开拍后,前面几幕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镜头下的少女,一身黛蓝色的薄绸旗袍,怀抱着南音琵琶,雪白纤细的小腿斜侧并拢着,温婉矜重。


    她的唱腔低回婉转,眼神温柔坚韧,无声地传递出那份对非遗文化的敬畏。


    中场休息的短哨响起,林栖雾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些,走到场边的休息椅坐下,拿起水小口喝着。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了几下,显示着两条未读消息。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下意识地点开,还没顾得上看——


    “林老师,傅老师,准备下一场了!”副导演的声音穿透片场的嘈杂,清晰地传了过来。


    下一场……就是拥抱的戏份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向布景中央,等待着副导演喊开始。


    然而,就在工作人员最后一次确认走位时,副导演却拿着扩音喇叭,对着整个片场喊道:


    “各位注意!最后一场离别戏,拥抱的镜头,删除!”


    片场瞬间安静下来。


    副导演搓了搓下巴,对着聚拢过来的工作人员解释:“刚才跟监制仔细推敲了一下,宣传片的整体基调是含蓄隽永,南音的神韵也在于‘留白’。最后的拥抱有点太直白,不如停在‘一定会的’这句台词上,留个眼神就行,让观众自己去品味片中的未尽之意!”


    ……所以就删了?不用拍了?


    林栖雾站在一旁,回过神后,身体每一个紧绷的细胞都在欢呼雀跃,不由自主地弯起唇角。


    “导演英明!”年轻的工作人员嘀咕了句,引来众人的哄笑。


    傅怀璟也点了点头,面容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决定再自然不过:“好的,导演。”


    “继续!各部门准备!我们抓紧时间,把最后一场拍完!”副导演大手一挥,片场再次忙碌起来。


    没有预想中的肢体接触后,最后一场离别戏在微妙克制的氛围中顺利完成。


    片尾处,少女抱着琵琶站在原地,镜头缓缓推近她的侧颜,美好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光影在她周身流淌,凝成一幅古韵的剪影。


    “Cut!很好!过了!”导演表情很满意,“林老师今天状态不错!辛苦了!”


    林栖雾抱着琵琶,向导演和工作人员鞠躬道谢。卸下戏服和头饰后,她收拾好背包,准备离开片场。


    傅怀璟还没走,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手里拿着剧本,似乎在出神。


    “傅老师还不走吗?”她走过去,礼貌地问了句。


    傅怀璟闻声抬头,看到是她,疏淡的眉眼温和了些许:“林老师收工了?我还有些单人镜头要补拍。而且,”他扬了扬手里的剧本,“想再待会儿,这里氛围好,多琢磨一下角色。你路上小心。”


    “那傅老师再见。”林栖雾微笑道别,脚步轻快地走向出口。


    ……


    回到熟悉的排练厅,林栖雾走到角落,习惯性地拂过丝弦,发出几声清越的散音。


    她定了定神,指尖轻拢慢捻——


    昨夜残留的混乱思绪,似乎都被舒缓的琴声抚平了。


    就在她渐入佳境时,门倏地一下被推开了。


    “栖雾!”


    林栖雾指尖一颤,一个音差点走了调。


    她循声望去,于萌正站在门口,探着半个身子,不好意思地朝她招手。


    “于萌?”她有些意外,停下了拨弦的动作,“你找我有事?”


    于萌小跑着进来,脸颊微微泛红,气息也有点喘:“栖雾,是张老师让我来的。她说给你发消息你没回,就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


    “她说,她最近在优化《百鸟归巢》的曲谱版本,想再参考一下林老师笔记里关于古谱变奏和双调融合的内容。”


    林栖雾疑惑地眨了眨眼。


    于萌又诚恳地解释道,“张老师的意思是,改编后的新版本非常重要,想作为剧院以后演出的标准版,收录到核心曲库里。她让我跟你保证,看完立刻完璧归赵!”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这样啊。”林栖雾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了些,笑容温和但略显疏淡,“我知道了。笔记我没带在身边,你回去告诉张老师,我晚点……或者明天,亲自给她送过去吧。”


    “真的吗?太好了!”于萌眼睛一亮,松了口气,随即绽开感激的笑容,“那我先回去啦,不打扰你练琴了!”


    她像只雀跃的小鸟,脚步轻快地跑出了排练厅。


    林栖雾重新坐下来,指尖抚上琴弦,思绪却蓦然混乱起来。


    ……怎么会,这个时候找她借笔记呢。


    【作者有话说】


    之后会有更多抱抱吗[狗头][狗头]


    第33章 睡颜


    ◎微烫的唇◎


    暮色已沉,道路两旁的红花楹已到了盛花期,满树橙红,竟将天际染出近乎落日的绚丽。


    林栖雾凝眸窗外,一整天拍摄的疲惫似被那片灼目的红悄然化开些许。


    下了车,她径直步入门厅,一边换鞋一边褪下防晒薄衫。目光落至空寂的客厅,唯有老管家正执着掸子,轻拂着博古架。


    她喉间微哑,“陈伯,外婆和芳姨呢?”


    老管家闻声,脸上是惯常的恭敬温和:“太太回来了。”


    “老太太下午说想看新上演的那出《茶馆》,芳姨陪着去了。特意交代过,看完话剧兴许还要吃些宵食,请您不必等。”


    林栖雾点头,把外套递给旁边的女佣,随口低问:“那……霍先生呢?他今天……回来吗?”


    管家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下,旋即如常:“先生刚才来过电话,说公司有些法务亟待处理,结束恐怕要很晚……”


    林栖雾眼睫轻颤,垂眸掩去几分失落。


    ……可今日分明是他的生日。


    连老太太这般重规矩的人物,甚至整个霍家,似乎都心照不宣地回避了此事。


    她忍不住想,霍霆洲那样沉稳矜重的掌控者,少年时未被窥见的青涩棱角,究竟是在哪一个瞬间,被无声无息地磨平,直至……了无痕迹。


    管家见她默然许久,躬身请示道,“太太,晚餐已备好,请您移步餐厅。”


    “嗯。”林栖雾应声,胸口萦绕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餐桌上,菜肴精致诱人,她却索然无味。


    她拈起筷子,夹起小块清蒸石斑,迟迟没有送入口中。


    思绪悄然飘远。


    白天她去资料室送笔记,恰见张编剧坐在电脑前,眉头紧蹙地盯着屏幕,瞥见她进来,几乎是瞬间移动鼠标,关了页面,又将摊开的文件匆忙合拢,覆上书压住。


    动作快得显出几分刻意,她甚至来不及开口,已被对方以“时间不早”为由送出了门。


    胸口的疑窦难免更深。


    “太太,是今天的菜不合口味么?”老管家温声,打断了她的出神。


    林栖雾蓦然惊醒,连忙摇头:“没有,很可口。”


    管家慈和地点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略微侧身,对候在一旁的年轻女佣低嘱:“去同厨房说一声,先生回来前……嗯,照旧备着,糖霜和挞皮的火候,务必仔细些。”


    女佣低声应了“是”,悄然往厨房方向去了。


    林栖雾将这番话一字不落地听完,指尖的动作凝滞了一瞬。


    比起挑选一份无论如何也与他身份难称匹配的礼物,贸然打破他不庆生的惯例,眼下……似乎有了更妥帖的选择。


    她放下筷子,用餐巾轻拭唇角,起身叫住正要离开的管家:“陈伯。”


    “太太,您吩咐?”


    “我……可以去厨房看看么?”她抬眸,琥珀色的杏瞳在灯光下明澈如水。


    管家眼中掠过一丝讶异,旋即被温和的笑意取代:“当然可以,太太。”他引路,带着林栖雾穿过走廊,走向宅邸后方的厨房区。


    两位厨师和几位帮佣正井然地做着收尾清洁,空气中氤氲着晚餐的余香。


    主厨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他即刻上前,笑容可掬:“太太您有什么吩咐?是晚餐哪处不合口味吗?”


    林栖雾连忙摆手,目光在光洁的台面上搜寻,落在角落里一篮新鲜的蓝莓上。


    她抬眼,神色认真得近乎恳切:“师傅,可以……教我做一次蓝莓挞吗?就现在。”


    主厨怔住,连旁边的管家和帮佣们都面露愕色。管家踌躇道:“太太,这……厨房油烟重地,怕污了您……”


    “不要紧,”林栖雾打断他,声线温软却坚持,“你们在旁边看着,告诉我怎么做就好,可以么?”


    主厨和管家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苦笑道:“太太想学,自然可以。只是……这挞皮需现揉,颇费工夫,烤制的火候更是关键……”


    “我不怕费时。”


    林栖雾神色执拗。她甚至捋起袖子,露出半截雪白的小臂。


    俨然一副大动干戈的模样。


    主厨只得点头:“那……好吧。太太您请这边请,我们先从揉制挞皮的面团开始。”


    ……


    “面粉需要这样筛?”


    “对,太太,筛得细些,口感更松软。”


    “黄油要切小块……这样?”


    “嗯,再小些,玉米粒大小最佳。”


    “啊,水是不是加多了?”


    ……


    “糖霜……这个量够吗?感觉好像撒多了……”


    “嗯……是略厚了些,不过没关系,先生……应该不会太介意吧?”主厨的声音透着一丝不确定。


    林栖雾学得极其认真,举止投足间带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动作却难免显出几分生疏笨拙。


    一顿周折下来,两位厨师的额角已沁出细密的冷汗-


    墙上复古挂钟的指针,堪堪滑过十点。


    玄关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佣人恭敬问候:“先生回来了。”


    霍霆洲脱下外套,眉宇间笼着处理冗长公务后的倦意。他屈指按了按眉心,径直走向二楼书房。


    片刻后,年轻女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镶金边的复古白瓷碟步入书房,碟中盛放着一块虽小巧、却瞧着颇为诱人的蓝莓挞。


    霍霆洲端坐在宽大的书桌后,示意她放下即可。


    他拿起银质小勺,剜了一角送入口中。


    微凉的奶油混合着蓝莓的酸甜在舌尖漾开,紧接着是挞皮的酥脆……然而,仅此一口,他执勺的动作便顿住了。


    味道……和以前不太一样。


    糖霜委实厚了些,甜得令人蹙眉。


    挞皮的火候也没掌握好,欠了几分焦香酥脆,不如往年利落爽口。


    他又尝了极小一口,眉头拧得更深。


    ……李师傅的手艺向来稳定,今年这是?


    他放下勺子,按下桌上的内线电话,声量不高,却隐着薄怒:“方才送甜点的人,叫进来。”


    很快,书房门被轻轻推开,送蓝莓挞的女佣垂首,面容惴惴:“先生,您唤我?”


    霍霆洲指尖轻点桌上的蓝莓挞,语气辨不出喜怒,却令女佣的心口骤然一紧:“今晚的蓝莓挞,厨房换了做法?”


    女佣的头垂得更低,声如蚊呐:“…不曾,先生……”


    “不曾?”霍霆洲声线沉了一分,并非苛责。他只是习惯所有事务尽在掌控,不容任何计划外的枝节。*


    女佣肩膀瑟缩,嘴唇哆嗦着,半天未能成句:“是……是……厨房……”


    “说。”


    女佣骇得一抖,几乎脱口而出:“是太太做的!”


    话甫出口,她便后悔了,想起太太的叮嘱,忙不迭地结巴补充道,“是太太……不让说……只道是……厨房做的……”


    她慌乱之下,似要弥补过错般,又吐出一桩细节:“而且……太太做时……手背似被烤架烫红了一块。”


    说完,女佣屏息垂首,静候发落。


    男人搁在桌面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下。他静默半晌,终于开口:“知道了,出去。”


    女佣如蒙大赦,连声应道:“是,先生!”


    随即躬身退出。


    书房重归岑寂。


    霍霆洲重新执起小勺,这一次,再无停顿。


    他从未如此细致地尝完一整块蓝莓挞。


    他浅啜一口清茶,压下喉间翻涌的甜腻。抽起碟子下方压着的半叠餐巾时,鼻端萦绕的酸甜气息似乎更浓郁了。


    他动作微滞,将餐巾完全抽出、展平。


    上面用蓝莓果酱写着一行英文,字迹清秀工整:


    “Hopeyouhaveapeacefulandpleasantdaytoday.”*


    (愿您度过平静愉悦的一天。)


    他自然认得这个笔迹。


    他的妻子,没有祝他生日快乐,只是告诉他:她希望他能拥有平静、愉悦的一天。


    他深邃的眸光定定凝注在这行英文上,眼底竟是难得的温和。


    仿佛能窥见她落笔时的专注,和那份小心翼翼的心愿。


    ……


    静默片刻后,他走到主卧门前,轻轻旋开把手。


    房间里仅亮着一盏柔和的壁灯。床上,少女已然熟睡。


    霍霆洲放轻步声走到床边,垂眸看她。


    暖黄的光线描摹出少女恬静的睡颜。


    她的呼吸清浅均匀,眉头却微蹙着,即使在梦中,似乎也笼着几分不安。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滑向她露在绒被外的手臂。


    果然,腕骨上方一道不规则的浅红印记清晰可辨,衬着周遭雪白柔腻的肌肤,格外刺目。


    霍霆洲的眸色骤然转深。


    他几乎没有迟疑,单膝缓缓曲下。


    他掌心带着暖意,极其轻柔地拢住少女那只纤细的手,视线紧紧锁住那片红痕,随即——


    他俯首,微烫的唇轻轻印上那片被灼伤的肌肤。


    唇瓣传递的温度似乎抚平些许痛楚,少女蹙起的眉心舒展了些,指节无意识地蜷了蜷。


    良久,他才缓缓松开。


    光线在他深邃的眉宇间投下暗影,原本冷寂的黑眸,此刻却化作了温柔的海渊。


    他的目光依旧胶着在她熟睡的侧颜,仿佛要将少女的模样镌刻入骨。


    旋即,他低低地、近乎耳语般唤了一声,嗓音沉缓而缱绻:


    “Aurora,mydawn.”


    (奥罗拉,我的曙光。)-


    翌日清晨,阳光斜切进落地窗。


    林栖雾趿着拖鞋下楼,神色倦倦。


    昨晚在厨房熬到近十点,加之这些时日早起晚归,脚一沾床便睡沉了。


    步入餐厅,意外地,霍霆洲也在。


    他占着长桌主位,慢条斯理地切着盘里的班尼迪克蛋。晨光温煦,在他周身洇开一片淡金色的朦胧,神色惯常清肃沉敛。


    林栖雾脚步微滞。


    男人已然淡淡睨了过来,眼神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她吸了口气,旋即在他手边坐下。


    空气里只余刀叉磕碰瓷盘的脆响,一下、又一下。


    林栖雾小口抿着杏仁奶,眼梢却总往侧边溜。她咽下齿间的醇香,糯声探问:“昨晚我尝了厨房做的蓝莓挞,觉得不错。霍先生,你吃了吗?”


    霍霆洲掌间的银叉一顿,搁下,拿起餐巾轻抹唇角。他眼睫微撩,眸光意味深长地漫过来。


    他的小妻子,不仅能面不改色地扯谎,还对自己的厨艺颇为自信。


    他静默片刻,声音不轻不重:“太太有心了,以后这些事,不必再做。”


    ……他不仅知道了。


    似乎,也并不喜欢。


    林栖雾轻咬下唇,心口有股被杵了下的闷痛。


    口中残余的奶香倏然有些发苦,她长睫颤了颤,盯着杯沿,嗓子里嗯出一声气音。


    老太太昨晚看话剧到半夜,今日便起的晚了。下楼时行李都收拾妥当,果真只待两天。


    走前攥着林栖雾的手,笑纹堆在眼角:“小雾,这儿好是好,还是不如华樾府自在。芳姨就留在这里小住一段时日,宅里宅外,无非就是那些东西,慢慢学,不着急。”


    “是。”林栖雾温声应下。


    老太太走后,芳姨便开始将里里外外的管家之道,每日细细教予她。从一日三餐的讲究、宴客的虚礼、佣人的调度,再到节庆的人情……老钱家族的规矩做派,远比她想象的繁复。


    相处下来,林栖雾发现芳姨是个笑面佛,看着慈蔼,实则错处盯得很紧。稍不留神,同样的规矩便要再学一遍。


    但毕竟是奉老太太的意思,她只能勉强打起精神,配合芳姨的节奏。


    连续几天晚上,林栖雾都是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挪回主卧,差点四仰八叉瘫在床上。


    不过这些丝毫不影响——


    她默默欣赏霍霆洲美男出浴的样子。


    他刚洗完澡,深色睡袍绸带堪堪系着,发梢有些湿漉,站姿冷峻而松弛,正驾轻就熟地往地上铺绒被。


    后颈几道红痕,随着他弯腰的动作,明晃晃地扎进林栖雾眼里。


    地板明明冷硬硌人,他却默然睡了一周。


    她心尖涌上几分涩意,抿了抿唇:“霍先生。”


    霍霆洲停下动作,侧身看她。


    林栖雾声音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明澈的杏眸:“要不……你上来睡吧?”


    她脸颊有点发烫,心虚地补充道,“床这么大……我一个人占着……也不好意思。”


    霍霆洲喉结滚动,薄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片刻,他才吐字,声线清冽沉稳:“太太既然发话,霍某遵命。”


    熄灯后,四周黑得浓稠,窗外疏淡的月光隐隐照进来。


    林栖雾刚阖上眼,耳畔便响起男人的沉吟:“我跟芳姨说过了。”


    她掀起眸子,偏头看向一旁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什么?”


    霍霆洲的声音在黑暗中愈发冷冽:“意思是,这周末,好好休息。”


    林栖雾满心雀跃,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自从搬来聂歌信山道,阮糖已经在电话里骂她重色轻友八百遍,怨她周末都没空约自己。


    现在不就有了。


    她忍住笑意,嗓音像裹了层薄薄的蜂蜜,温润柔和,甜而不腻,让人听着心都跟着软下来。


    “真的吗?谢谢你,霍先生。”


    耳畔只传来一声短促的“嗯”。


    胸口的烦闷减轻后,林栖雾很快睡沉。


    另一端,霍霆洲睁开眼眸。


    他无声地翻了个身,视线穿透黑暗,凝在少女熟睡的小脸上。


    她灵动的眉眼舒展开来,脸颊枕着手臂,微微挤压出小团软肉。睡衣领口斜敞着,毫无防备地露出小片柔腻的肌肤。


    霍霆洲静默注视了良久,唇角克制地上牵了几分。


    他缓缓抬手,冷白的指尖悬在她脸颊上方,能感觉到少女鼻尖温热的吐息。


    终究没落下去,只慢慢蜷回指节。


    只吐出一声几乎隐在夜色中的呢喃:“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不长心。”-


    周末的天气俨然是炎夏的前奏,热气四浮,街上的人影都虚晃着。


    林栖雾在一家小众的海港餐厅前下车,跟随侍者往里间走。


    推开门,阮糖已经在了。


    平日里活泼伶俐的小姑娘,这会儿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头耷脑地趴在桌上,下巴垫着胳膊,眼珠子直勾勾地瞪着窗外。


    餐前摆的精致点心,一口都没动。


    这哪里是她认识的阮糖。


    “软糖糖?”林栖雾快步过去坐下,嗓音掺了几分忧色,“怎么了?”


    阮糖慢吞吞转过脸。


    刚撞上林栖雾的眸子,眼圈唰地红了,嘴唇哆嗦着,虽没说话,但浑身的委屈劲儿已经漫出来。


    “出什么事了?”林栖雾心坠了下。


    她伸手,覆上阮糖搁在桌上的手背。


    “哇——”阮糖猛然坐直,泪珠从眼角渗出,大声哭诉,“雾雾……任俊……那个王八犊子!差点把我卖了!”


    “什么?”林栖雾倒抽一口冷气,急忙扯出纸巾给她擦泪,“怎么回事?”


    阮糖脸上的泪越摁越多,低声抽泣道:“前几天……他说有个饭局,都是认识的朋友……非带着我一起去……说给他撑场面……”


    她擤了下鼻子,声音抖得厉害,“我、我也没多想……就去了……结果……结果桌上一直被灌酒……我后来……就晕得找不着北了……后来……就断片儿了……”


    林栖雾心口一沉,攥紧阮糖的手。


    阮糖哭得声音嘶哑,说话断断续续。


    她全程听得手脚冰凉,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任俊毕业后进了互联网大厂,虽然只是营销岗,但薪资在同专业毕业生中已经是佼佼者。


    阮糖偶尔同她抱怨过,男友忙于应酬,总是把她撂在一边。


    她没有想到的是,任俊这般老实憨厚的人,竟然把歪主意打到了自己女友身上,作为酒桌上商谈的筹码。


    林栖雾心疼地抱住阮糖,轻抚着她后背:“没事了,糖糖。这样的人渣,早点发现也是好事。”


    阮糖在林栖雾怀里哭了一阵,终于缓过劲儿。


    她吸了吸通红的鼻尖,生硬地岔开话头:“诶,雾雾,大佬生日……你后来送的什么?搞定了吗?”


    提及此事,林栖雾胸口漫上一股酸涩。她眸光落至红印褪去的手背,只摇了摇头。


    “什么?大佬也太难哄了吧!”


    阮糖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蹿上来,旋即像是发现了世界的真相般愤愤控诉,“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等林栖雾反应过来,阮糖已经让侍者上了三瓶红酒,给她斟了满满一杯。


    她酒量差,平日几乎滴酒不沾。


    可这会儿,近些天心里攒着的委屈惶恐翻涌上来,她不比闺蜜好受半分。


    只稍稍放纵一下,应该可以吧。


    两人一边碰杯,一边听着对方吐苦水。


    不知不觉,三瓶红酒都下了肚。


    等她们互相搀着、踉跄晃出包间时,林栖雾只觉得天旋地转,视线糊成一片。


    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一步三摇。


    好不容易挪到门口,林栖雾视线掠过台阶时——


    一道颀长的身影让她酒意醒了大半。


    劳斯莱斯幻影静泊在街边。


    车外,男人身着一件黑色冷绸衬衫,西裤熨帖笔直,更显宽肩窄腰、身形挺拔。他周身似笼着琥珀金色的光霭,眼前的璀璨夜景骤然黯淡。唯有他,兀自生辉。


    “霍……霍先生?”林栖雾回过神,唇瓣轻颤,“……你怎么在这里?”


    台阶下,男人的目光扫过少女那张醉醺醺的小脸,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眸子沉黑如墨。


    他默然片刻,长腿几步便跨了上来,袖间带起一阵风。


    林栖雾下意识想退,脚下一软。


    霍霆洲伸出手臂,不等她反应,轻松熟稔地将她横抱起来。


    阮糖虽也晕乎,但被他的架势震住了。看着被端走的闺蜜,张嘴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夜风撩着林栖雾额前的碎发,酒醒了几分。


    男人箍着自己的手臂,烙铁般坚实硬挺,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抱进后座之际,林栖雾终于找回声音,喉间溢出残存的酒劲,小声嘟囔:“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霍霆洲顿了一瞬。


    他略低下颌,目光沉沉地落在少女红扑扑的小脸上,薄唇贴住她的耳廓:


    “来接太太回家。”


    【作者有话说】


    *引用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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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醉酒


    ◎“小笨蛋,这才叫‘坏’”◎


    夜风带着初夏的微醺,拂过少女嫣红的面颊。


    林栖雾一路都被抱着。


    回到卧室,脚还没沾地,潮热的醉意再次涌上胸口。


    她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眼前的人影,视线却像蒙了层水雾,只能捕捉到模糊的线条。


    “你……是谁啊?”她口齿不甚清晰,声音软糯得像含着棉花糖。酒精麻痹了神经,也模糊了记忆的边界。


    霍霆洲垂眸看着怀里双颊酡红的少女,修长的指节勾起她的下颌,嗓音沉缓磁性:“那你猜猜我是谁?”


    林栖雾顺从地仰着头,努力聚焦视线,但眼前的重影依旧顽固。


    她索性放弃用眼睛看,更近地凑过去。旋即,指尖不安分地动起来,毫无章法地在他脸上游走。


    从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微抿的薄唇,最后是那双深邃的眼眸。


    她的动作很慢,却格外认真,仿佛在鉴定一件稀世珍宝。指尖的触感温热细腻,带着少女特有的柔软。


    霍霆洲眸色一黯。


    他抱着她,几步行至沙发旁,稳稳坐下。然后,手臂微微用力,将怀里的人直接抱到腿上,让她正面对着自己。


    “现在,你好好看看,”他嗓音沉了些许,幽深的眸子锁住她的小脸,


    “我是谁?”


    位置变动后,林栖雾显然还在发懵,身体下意识地晃了晃,双手本能地攀住他的肩膀。


    她歪着头,眨巴着那双水润的杏眸,长睫蝶翼般翕动,试图驱散眼前的迷雾。


    她看了很久,非常专注。


    忽然,她像是“辨认”出什么,唇角猛地往下一撇,眉毛也蹙起来,小脸露出混合着委屈和恼怒的神色,像只被惹急了的小猫。


    “你是……”她吸了吸鼻子,控诉般地大声宣布,“大坏蛋!”


    话音未落,她就用力推拒着他的胸膛,两条腿也胡乱蹬着,想要挣脱下来。


    对于霍霆洲而言,这样的力度无异于小猫挠痒痒。他非但没有松开,反而骤然收紧,将她禁锢在怀里。


    他的面容依旧温隽清肃,嗓音淡淡:“我怎么坏了?说说看?”


    他原本以为,以少女醉得几乎不省人事的状态,根本说不出所以然,顶多是些含糊不清的呓语。


    然而,出乎意料——


    她脑袋歪着,晃晃悠悠抬起了右手,笨拙地掰起手指头,开始细数他的“罪行”。


    虽然口齿不清,却是近乎执拗的认真。


    “一…是…”她皱着眉,努力组织语言,“老…老城区…坐车那次…你明明…看出来了…还偏…偏要问我…‘冷吗?’”


    她学着霍霆洲当时低沉的语调,学得怪腔怪调,把那份“坏心眼”模仿得惟妙惟肖。


    说完,她还用力地“哼”一声,表达不满。


    霍霆洲眸底的笑意加深,静静听着。


    “二…是…”她手指笨拙地掰下第二根,“去见…外婆…那次…你…你牵我的手…走了好…好久…一直…不松开…”


    她的小脸皱成一团,仿佛那是难以忍受的酷刑,“害得我手心…都出汗了…粘糊糊的…坏人!”


    “三…是…”她掰下第三根指头,似乎对这件事记得特别清楚,语气都带了几丝羞恼,“膝盖…摔伤那次…明明只是…蹭破皮…你非要…亲自给我擦药…”


    她越说越激动,小脸涨得通红,“还…还不让我动!凶巴巴的!”她气鼓鼓地控诉,仿佛还记得当时疼得龇牙咧嘴,哭红了眼睛。


    “四…是…”她努力寻找着第四根手指,掰得有些费力,“…对剧本那次…我…我的台词…都还没念完呢…你就…突然…把我拉进怀里…”


    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些许委屈,“…吓我一跳…心跳都…都要蹦出来了…”


    似乎觉得还不够,少女努力睁大眼睛,试图更清晰地表达自己的不满,补充道:“…还有!你…有时候…看我的眼神…好…好恐怖…”


    她缩了缩脖子,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像…像要把我…吃掉一样…坏透了!”


    说完,少女仰着小脸,一脸“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表情,眼神里充满了“你就是大坏蛋”的笃定。


    霍霆洲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看着眼前醉得七荤八素,却能把那些他有意无意的“欺负”记得门清的妻子,心头涌上的不是恼怒,而是难以言喻的愉悦。


    他伸出手指,轻刮了下她挺翘的鼻尖,眼神温柔得几乎要把她溺毙。


    倏然,少女似乎觉得不够,一脸迷糊又较真的模样,还要再数一遍。


    霍霆洲忽然低下头,温热的唇瓣贴上她小巧的耳廓,打断她混乱的思绪:“小醉猫,这些……就算坏了?”


    “嗯?”


    林栖雾茫然地抬起小脸,眼神更加困惑,似乎完全无法理解他的问题。


    她下意识地重复他的话尾,声音又软又糯:“啊…这还不算吗?”


    她小嘴微张,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严重”的“罪行”在他口中仿佛不值一提。


    短暂的静默后,她鼓起腮帮子,带着执拗的娇憨,声量高了些:“你明明…就是大…大坏蛋!最坏最坏的……”


    后半句还未落下——


    霍霆洲却没再给她“控诉”的机会。


    他低头,轻啄了下她红润柔软的唇瓣。


    旋即,退开几分距离,深邃的眼眸牢牢锁住少女瞬间瞪大的双眼。他嗓音喑哑,勾起宠溺的笑。


    “小笨蛋,这才叫‘坏’。懂了么?”-


    天边只露出半边鱼肚白。


    林栖雾强撑着坐起身,歪倚在床头,摁灭铃声。她皱着眉,喉间干涩,脑袋更是沉坠混沌。


    但除了口干和疲惫,宿醉的头痛并未如期而至。


    这倒让她有些意外。


    脑海中的碎片模糊不清、时断时续。


    她依稀只记得霍霆洲一路将她抱上了车,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竟然全无印象。


    林栖雾按着额角,温吞着晃下楼。


    餐厅里,霍霆洲常坐的主位空着,餐具摆放整齐,纤尘不染。


    “先生一早就去公司了,太太。”老管家像是能洞穿她的心思,搁下手中的咖啡壶,微微躬身。


    她正苦恼醒来,怎么面对他醉酒的责问。闻言,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只是这阵轻松过后,竟泛起一丝微妙的空落感,羽毛般搔过心尖,快得抓不住痕迹。


    “陈伯,”林栖雾落座后,拿起一片烤得焦黄的法棍,刚抹上黄油,指尖的动作却顿住。


    她微哑的嗓音含着试探,“昨晚……我回来后,有发生什么吗?”


    老管家面容恭敬平和:“先生带您回来后,吩咐厨房准备了醒酒汤。之后,先生便让我安排Maria照顾您休息。”


    林栖雾心口涌上一股荒谬的错愕。


    所以,原本想要责问的契约丈夫,因妻子醉酒不醒,只能委身照顾她。


    难不成他是太生气了,才会一早就出门?


    她捏着面包片的指节僵在半空。


    盯了许久盘子里那枚煎得完美的太阳蛋,才心虚地低声道:“辛苦你们了。”


    匆匆食完早餐,林栖雾赶往剧院。


    人还没到民乐部排练厅,里面喧闹的笑语声已如热浪般涌了出来。


    推开门,平日里板正的同事们此刻三三两两聚着,脸上漾着松弛的笑意。


    “快选快选!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于萌正高举手机,声音清亮地压过喧哗,“张老师请客,大家放开了点!”


    “哇!张编万岁!”年轻人笑着起哄。


    “栖雾!”于萌眼尖,立刻冲门口招手,“快来点奶茶!张老师提名非遗大奖,正请客庆贺呢!”


    林栖雾脸上浮起惯常的微笑,温声问:“什么非遗大奖?”


    陈韵刚点完奶茶,抬起头,语气带着股与有荣焉的热切:“港府含金量最高的非遗薪传奖啊!张编牵头新编的《百鸟归巢》,刚入围提名名单!厉害吧?”


    紧接着,附和声瞬间点燃了周遭的空气。


    “系啊,呢杯奶茶只系前菜嚟,等结果出咗,张编仲要包食饭!”


    “张编犀利啦!”


    “《百鸟归巢》实至名归!”


    “非遗薪传奖”提名……还是《百鸟归巢》曲目。


    不安的直觉毒藤般缠紧心脏,越收越紧,她的指尖微微发麻。


    “栖雾?你怎么了?”于萌拿着手机凑近,疑惑地打量她,“点奶茶啊?这家的黑糖牛乳是招牌哦!”


    林栖雾蓦然回神,牵起僵硬的唇角:“啊?没事,可能昨晚没休息好。你们先点,我……去更衣室放包,马上过来。”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离开。


    快步走进走廊尽头的更衣室,反手锁门后,她背靠着门板,指尖颤抖着点开屏幕。


    微光映出她惨白的小脸,她点开浏览器,连输几次才敲对网址——


    港府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委员会(ICHO)的官方网站。


    页面加载的几秒钟,漫长得令人窒息。


    终于,首页滚动的最新公告栏里,一行加粗的黑体字仿佛烧红的烙铁,灼进她的眸底:


    【公告】港府非物质文化遗产薪传奖(2025年度)提名名单公示


    林栖雾屏住呼吸,指尖冰凉地点开链接。


    长长的名单向下滚动…民间工艺…传统戏剧…民俗节庆…


    她的目光急速扫掠。


    终于,在“传统音乐”类别下,熟悉的名字跃入眼帘,格外刺目:


    提名项目:《百鸟归巢》(新编南音曲目)


    申报人/传承人:张小岚(港西剧院高级编剧)


    项目简介:在深入挖掘南音古曲精髓的基础上,保留了南音古韵…在曲式结构、旋律发展及演奏技法上均有创新性突破…(查看详情及公示材料)


    她毫不犹豫地点开附件。


    页面跳转,除了提名介绍,还有几页作为佐证的PDF扫描件,是《百鸟归巢》新编曲谱的片段节选。


    她点开那几页谱例,视线飞快掠过那些跃动的音符、标注、连线,直到落至其中一行的“叠音”和“变奏”技法。


    只一眼,她便可以断定,眼前这段曲谱——


    几乎是父亲笔记的复刻,只是被更规整地誊录,融合进新的旋律线,做了些无关痛痒的修饰。


    这绝不是她借阅笔记时听到的“参考”,更非“灵感启发”,而是赤裸裸、处心积虑的剽窃。


    手机差点从脱力的掌骨滑落。


    林栖雾唇瓣颤得厉害,浑身涌上刺骨的寒意。


    都是她的错——


    是她过于轻信他人,毫无防备地将父亲的笔记借出,如今酿成这样的恶果。想到仍在康复治疗的林徵,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林栖雾无力地滑坐至地上,杏眸早已洇出泪水。


    她到底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怎么揭露反派剽窃的事实呢[猫头][猫头]


    期待宝宝们猜出线索人物,本章随机掉落红包[猫头][猫头]


    第35章 糖果


    ◎在他怀里哭泣◎


    暮色四合,一轮弯月隐在云雾中,并不朗照。


    林栖雾步入玄关,Maria接过她的外衫,脸上是惯常的笑:“太太回来了。”


    她喉咙发紧,只应了声。


    晚餐食的不多,连平日里她最喜欢的几道鲜食都没怎么动。不等管家发问,她便撂下筷子,几乎是跑上楼,将自己锁进卧室。


    林栖雾没开灯,由着最后的天光被夜色吞没。黑暗中,无助感渐渐漫上胸口。她蜷起身体,将脸埋进膝盖。


    屏幕的微光映着泪痕,她沉默地划开阮糖发来的消息:[雾雾,忘了跟你说,昨天大佬派人送我回家啦!记得替我谢谢他(坏笑.jpg)]


    林栖雾指尖点了点,如常回复:[嗯,你平安到家就好]


    搁下手机,微弱的暖意混合着歉疚,从冷透的心底浮上来。


    昨夜她醉酒失态,他那样冷情、最烦琐碎的人,想必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终究是要说一声谢谢的。


    林栖雾深吸一口气,将脸上的泪渍清洗干净后,混沌的大脑总算清明了些。


    她振作起精神,一边在网上搜索成果剽窃的证据链,一边等着霍霆洲回来。直到走廊尽头传来轻微的动静,她才离开卧室,缓缓步至书房门口。


    门内格外安静,偶有纸页翻动的轻响。


    她抬手,指节悬空片刻,终于落下。


    “进。”


    书房里隐隐氤着冷冽的雪松气味,沉敛而清肃。


    宽大的书桌后,霍霆洲手中攥着一叠文件,骨节分明的长指在纸页上滑动。即便坐姿随意,也透着旁人难以逾越的疏冷矜贵。


    林栖雾走进去,脚步不自觉放轻了些。她开口,嗓音微哑:“霍先生……”


    霍霆洲闻声并未抬头,笔尖划过纸页,沙沙作响。


    她鼓足勇气,斟酌了一番措辞:“昨晚……我喝多了,想必给您添了麻烦。谢谢您……愿意照顾我。”


    她一口气说完,仿佛卸下了心里的担子,下意识就想转身离去。


    笔声停了。


    霍霆洲抬起头,身体往后靠进椅背,姿态更显松弛,眸光却沉了下来。


    虽然他心里清楚,已经讨要了奖励。


    但这并不妨碍他欺瞒毫不知情的妻子。


    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和微红的耳根,淡淡开口:“哦?太太准备……怎么谢我?”


    林栖雾神色怔住,心跳蓦然漏了一拍。


    茫然失措的杏瞳毫无防备地撞进对方那双深潭似的眸子里。


    她本以为说声谢谢就可以了。


    但听他这样说,恐怕嘴上的谢意并不足够。


    踯躅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几乎未经思考便溜出口:“霍先生…我…我帮您按按肩颈,可以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带着试探,“我…我爸爸肩颈一直不太好,我常帮他按…手法…应该还行…”


    霍霆洲默然片刻,眸中的沉敛收了些,多了几分淡淡的柔和,颔首应允。


    林栖雾暗自松了口气。


    她绕过书桌,走到男人身后。离得近了,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便更浓郁。


    她不自觉屏住呼吸,微凉的手指,轻轻落在他肩颈的肌肉上。


    那处,比她想象的硬实许多,应该是长久伏案的缘故。


    她能觉出,手指落下的瞬间,他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林栖雾心也一紧,连忙放轻力道,用柔软的指腹顺着他后颈的肌理,小心地、慢慢地揉按,寻找僵硬的地方。


    “……力道还行吗?”她屏着气,轻声问。


    沉默片刻,霍霆洲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那片僵住的肌肉线条,在她的按抚下,似乎也松软了些。


    林栖雾定住心神,继续专注着指尖的动作。


    按到肩胛骨上方一个点,那处尤其僵硬。她下意识加了点力,一句低喃不受控地滑出喉咙:“这里……我爸以前总喊疼,按开就好了……”


    话甫出口,她自己先愣住,手指也顿了下。


    书房里只有她指尖按揉的微响,和两人清浅的呼吸。


    霍霆洲静默一瞬,低沉的嗓音打破凝滞:“你父亲那边,主治医生上周刚发来报告,各项指标都在好转。”


    男人的语调沉缓温和,安抚般熨过她紧绷的神经。


    揉按的动作彻底停了。


    霍霆洲只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极力压抑的吸气声,一声、又一声,轻颤着。紧接着,一点温热的湿润,毫无预兆地落在他的后颈。


    他动作一顿,几乎立刻,转回身。


    少女低着头,肩膀抖得厉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砸下,洇出一片湿痕。她的下唇几乎咬至发白,才抑制住哽咽声。


    无声的崩溃和悲恸,比嚎啕更令人扎心。


    “怎么了?”霍霆洲蹙眉,声音不自觉低下来。


    林栖雾只是拼命摇头,眼泪流得更凶。


    她想说话,想解释,可委屈堵了喉咙,只剩破碎颤抖的呜咽,一个字也吐不出。


    霍霆洲眸色一沉。


    他没再问,本能地,长臂一伸,捏住她的手腕,将她圈进怀里。


    林栖雾身体倏然一僵。


    但下一秒,熟悉的雪松气息包裹住她,男人宽阔温热的胸膛成了惊潮里唯一的浮木。


    她紧绷的神经“啪”地一下断了,拼命压抑的呜咽终于冲出来,变成崩溃的哭泣。


    她把脸深深埋进男人熨帖的绸衫前襟,滚烫的泪水迅速洇湿了昂贵的布料。


    少女潮湿的呼吸灼在喉结处,让霍霆洲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


    但他没推开,反而收紧胳膊,把她箍得更紧。


    他的下颌,轻轻抵着她柔软的发顶。


    而后迟疑地抬掌,落在她单薄的背上,一下,又一下,缓缓拍着。


    林栖雾哭得撕心裂肺,像要把所有委屈、愤怒、无助和对父亲的念都倒出来。


    霍霆洲始终默然,既不主动问询,也没说安慰的话,只用他坚实的怀抱,撑住她颤抖的身躯。


    渐渐地,少女剧烈的抽泣变成断续的呜咽,喉间只剩偶尔的微颤。


    察觉怀里的人终于静了,霍霆洲才略松力道。


    他单手揽住她的腰,防止她因脱力而后仰。另一只手则从上衣内袋摸出一块干净的灰亚麻手帕,递到她面前。


    林栖雾抬起哭肿的眼,红得像熟烂的桃尖。她有些窘迫地接过手帕,胡乱在小脸上擦拭。


    似乎是缓过了劲儿,她吸了吸鼻子,含着浓重的鼻音,断断续续地讲出了事情的始末,中途一度再次哭出声。


    少女的声音因哭泣碎得不成样子:“我…给了…我以为…她是真心…她之前…对我那么好…编曲的时候…一直耐心教我…鼓励我…夸我有天分…”


    林栖雾抬起头,通红的眼眸里全然是纯粹的痛苦和迷惑,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自责,“霍先生…我真的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


    霍霆洲一直安静听着,看着她眼里几乎溢出来的悲伤和自责,眸色沉了下来。


    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疼惜。


    他伸出手,温热的指腹轻轻地、近乎安抚地,刮过她哭红的鼻尖。


    这一动作让林栖雾浑身一颤,呆怔地看着他。


    总觉得眼前的动作有些熟悉,但她说不上来。


    “小雾,”他的嗓音低沉却不失清冽,带着穿透乱局的力量,“这世上,有些人的恶意是没有缘由的,未必是你得罪了他们。”*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有时候,仅仅因为你的善良和不设防,就成了他们下手最便当的理由。”


    旋即顿住,目光定定锁住*她茫然的眸子,“所以,不用责怪自己。这件事,你没有错。”


    她真的…没有错吗?


    男人的话语全然冷静无波,却带着沉稳的力量,在她心湖上,激起从未有过的汹涌波澜。


    从小到大,她习惯了忍让,习惯了自省,遇到棘手事总先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够妥帖、不够周全、不够聪明。


    经常得不到糖果的孩子,不会去责问大人为什么不给自己发。她只会想,或许是因为我犯了错误,只要我表现得再好一些,下一次就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拥有糖果了。


    一颗用来奖励的小小糖果,只需要稍稍施加魔法,就变成了最严厉的惩罚。


    这时候,却突然有一个大人,对那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说:“你没有错,错的是口袋里明明有糖的人。”


    林栖雾怔怔看着霍霆洲近在咫尺的脸。


    书房冷白的光落在他深邃的眉眼间,那双以往总显得冷寂疏离的眼眸里——


    此刻没半点她以为的嘲弄或不耐烦,只有一种仿佛能包容世间所有的沉静内敛。


    后知后觉地,林栖雾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多近。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身上清冽沉稳的气味将她整个人无声包裹住。


    刚才他指尖刮过她鼻尖的亲昵触感,仿佛还残留着温度。


    心口像被某种物质缓缓灼烧着。


    一股陌生的、混乱的心绪几乎要冲出胸腔。


    她蓦然低头,不敢再看直视他的眼眸,指尖紧紧攥着那块已变温的灰亚麻手帕。


    终于,她糯糯地、嗓音低得几乎被砰然的心跳声盖住,颠三倒四挤出一句:“…谢谢您…霍先生…”


    她好像吃到了——


    只属于她自己的,小小的糖果。


    很甜。


    【作者有话说】


    *引用东野圭吾《恶意》。


    大家不要骂妹宝,她只是个刚毕业的宝宝啊,还没见识到人心的险恶。要骂就骂作者吧[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现实中遇到张编剧这种人,很难说不会栽一跟头,文中的人物并没有上帝视角哦,希望读者宝宝们理解。


    第36章 共眠(营养液加更)


    ◎要他抱着睡◎


    “…谢谢您…霍先生…”


    尾音还没散尽,林栖雾眼前蓦然发黑,膝弯一软,身体不受控地晃了晃。


    霍霆洲没说话,眉头极轻地一蹙,随即一股沉实的力量托起少女全身,稳稳将她抱离地面。


    突如其来的失重之下,她下意识攥紧他胸前的绸衫,指尖触及一片温热坚实的轮廓。


    那股令人心慌的气息,混着极淡的烟草味,完全笼住了她。


    男人的臂膀硬挺有力,自始自终都未颤动,仿佛她身体的重量于他而言,羽毛般微不足道。


    林栖雾僵硬地靠在他怀里,鼻尖刮过他的锁骨,脸烫得厉害。


    从书房到卧室短短一段路,此刻漫长无比。


    门被他轻轻抵开。


    他几步行至床边,动作克制地将她放在床上。旋即倾身向前,替她把滑落的薄绒被往上拽了拽,仔细掖好被角。


    他离得很近,近到林栖雾能看清他低垂浓密的眼睫,和下颌线冷硬的线条。


    “今晚好好休息,”他眸光微敛,清冽的嗓音含着几分安抚的意味,“其他事,明天再说。”


    不等她回应,他便直起身,准备离开。


    男人转身的刹那,林栖雾的心口倏地一空。那股刚被驱散的惶恐无助,又像潮水般反扑上来,越发汹涌。


    她几乎未经思考——


    微凉的小手,怯生生伸出去,轻轻攥住他即将抽离的袖口。


    霍霆洲脚步顿住。


    林栖雾仰着小脸,眼圈还红肿着,挂着泪痕。她喉咙发紧,轻颤着开口:“霍先生…您今晚…能陪我一起睡吗?”


    她顿了顿,慌忙补了句,声音更低,“就…就像…刚才那样…”


    霍霆洲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眸底划过几丝诧异——


    这几日本就同床共枕,各据一方,相安无事。


    他侧身转过来,视线无声落至她脸上。


    林栖雾觉出了他的疑惑。


    她鼓起勇气,几乎要把脸埋进被子里,闷声道:“…我的意思是…您能…抱着我睡吗?”旋即垂下眼睫,指尖绞紧被单。


    霍霆洲默然片刻,没有回应。


    她语速加快,带着急于解释的慌乱:“因为…刚才您抱我的时候……我好像没那么难过了…”


    吃到糖的孩子是不会轻易满足的。


    她想要任性一次。


    怕他觉得麻烦,更怕他拒绝。


    于是轻声承诺:“…就一会儿…等我睡着了…您…您就可以松开的…我保证…”


    说完,她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屏住呼吸。


    霍霆洲站在原地,眸底深处,掠过几丝极复杂的情绪。


    他的妻子,似乎把他想得过于……冷静自持了。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几秒钟的静默,像被拉长的胶卷。


    最终,他微低下颌,喉间滚出低沉清晰的单音:“嗯。”


    霍霆洲没再看她,转身绕过大床,走到另一侧。


    他掀开被子躺下,动作有些迟疑,仿佛在适应这一突破边界的决定。


    床垫微沉。


    林栖雾侧躺着,背对他,心脏擂鼓般狂跳,几乎要窜出胸口。


    她能清晰感觉到身后的被子被轻轻掀开一角,温热的气息旋即压下来。


    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带着几分试探,轻轻绕过她肩颈,另一只则虚虚地拢在她身侧,将她小心翼翼地护进怀里。


    “这样?”他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比平日低沉许多。


    感受到沉实的安全感,少女绷紧的神经渐渐松弛,僵硬的身体也软下来,几乎完全放松地依偎在他怀里。


    脑袋无意识地蹭了蹭,找到舒服的位置后,发出小猫似的气音:“嗯。”


    灯暗下来。


    霍霆洲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缓缓收拢。


    少女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呼吸渐渐绵长匀浅。像只历经狂风暴雨、终于找到安全港湾的倦鸟,卸下所有防备,安然栖息。


    ……是全然依恋的姿态。


    一股淡淡的馨香沁入鼻尖,仿佛山间的一株春樱,混合着阳光微灼的纯净气息,轻柔地裹住他的呼吸。


    他身体微微一滞,呼吸在黑暗中变得格外清晰。


    片刻后,他极其缓慢地、不动声色地向后挪开距离,留出一线空隙,旋即起身步入浴室。


    ……


    晨光温煦地洒向床畔。


    林栖雾一夜好眠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意识还有些许混沌,她习惯性翻身,却发现自己正被某种坚实的东西环绕着,无法动弹。


    她眨了眨眼,视线逐渐聚焦。


    撞进眼帘的,是男人宽阔的胸膛,而她的脸颊,正舒适地贴在那片温热上,甚至能感受他强健有力的心跳,沉稳规律地搏动着。


    她懵了一瞬,视线缓缓上移。


    霍霆洲那张轮廓分明、格外俊美的睡颜,近在咫尺。他阖着眼,呼吸匀长,显然还沉睡着。


    而她的脑袋,正无比惬意地枕在他结实的小臂上,她的膝盖无意间碰到他的腿……整个人如同藤蔓,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态依偎着他。


    她昨晚睡着后干了什么?!


    林栖雾红着小脸,几乎屏住呼吸,试图把自己从他身上挪开。


    然而,她只一动——


    环在腰间的那条手臂,倏然收紧,力道极大,将她更紧地按回他怀里。


    她浑身僵住,抬眼偷瞄霍霆洲的俊脸——


    他依旧闭着眼,呼吸平稳深沉,浓密的眼睫投下小片阴影,对她刚才的“反抗”似乎毫无察觉。


    这下彻底被“锁”住了。


    她像只钉在案板上的鱼,只能维持这样的姿势。滚烫的热意从脸颊蔓到后颈,连脚趾头都因极度羞窘蜷起,不安地扭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煎熬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敏锐地感觉到,那只手臂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下。紧接着,头顶上方匀长的呼吸节奏,也变得稍浅了些,不再是深眠状态。


    他要醒了。


    林栖雾心口一紧,下意识地阖上了眼。


    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脸上,在她眉眼、鼻梁、嘴唇上反复梭巡。就在她紧张得几乎窒息之时——


    额头上传来轻微的触感。


    不是她以为的温热,而是力道很轻的指尖弹击。


    “唔…”林栖雾吃痛低呼,条件反射地睁开眼。


    水润的杏眸直直撞进一双含笑的深眸里。


    霍霆洲正侧着身,一手支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晨光为他冷峻的面容镀上柔和的暖意,虽然刚醒,但周身并无幽闷之气,反而愈显慵懒撩人。


    他薄唇轻启,嗓音低沉磁性,含着几分促狭的笑意:“小懒猫,装睡的技术……还有待提高。”


    【作者有话说】


    审核的原因删掉了很多描写,宝宝们体谅一下[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第37章 宠溺


    ◎少得可怜的布料◎


    好在工作日格外忙碌的早晨,没有给两人过多的纠缠时间。


    林栖雾捂着双耳,耍赖躲到被子里,隔绝了扰人的晨间“拷问”。


    霍霆洲站在床边,看着少女这副鸵鸟般的模样,唇角溢出极淡的笑意。


    他最终没再深究,只是隔着被子轻拍她拱起的背脊,低声道:“好了,再不起床要迟到了。”旋即走向衣帽间,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后。


    林栖雾这才从被子里悄悄探出头,确认“警报”解除后,慢吞吞地爬起来。


    食完早餐,霍霆洲率先出了门。


    门扉处传来电子锁的轻微咔哒声,偌大的空间瞬间安静下来,只余她一人慢条斯理地咀嚼着最后一口三明治。


    眸光掠过手边空出的位置,心口莫名划过几丝空落-


    晨光斜切进剧院光洁的大理石地板,拓出明暗交错的几何光影。


    倘若是自己一个人捱过昨夜那场情绪风暴,被孤寂和无助彻底吞噬,她几乎没有勇气,踏进这里。


    男人低沉笃定的安抚似在耳畔萦绕,如同无形的锚,将她那颗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心,牢牢地定在了温暖的港湾。


    排练厅里弥漫着令人紧绷的专注氛围,昨日张编剧被提名的短暂喧嚣,潮水般褪去,每个人都扎在各自的排练里,心无旁骛。


    汗水洇透了后背,一场高强度的合排结束。


    林栖雾步至角落的茶歇处,小憩片刻后,她没有多做停留,径直走到顶层的阅览室。


    室内光线暗沉,高大的书架顶着天花板,塞满了民乐理论、曲谱汇编和各种期刊杂志。


    她找了个靠窗光线较好的位置坐下,打开笔记本,又从包里摸出一个深蓝色布面的厚笔记本,边角磨损泛白。


    这是林徵最主要的笔记,记录着他多年以来对南音的研究和创作碎片,凝聚着他无数个日夜的心血,以及那些未能完全成型的灵感火花。


    林栖雾虔诚而专注地,翻开父亲的笔记,手指划过熟悉苍劲的字迹,对着屏幕上张编剧新编的曲谱电子版,开始逐行比对。


    如她所料——


    整首曲子捋下来,其中的变奏转调、装饰音以及高潮前的衔接,几乎均来自笔记中的零碎构思,将其巧妙地串连嵌合。


    这一切无疑是剽窃的铁证。


    但问题是——


    她要如何证明父亲从未公开的私人笔记,其创作时间早于张编剧公开发表署名的作品呢?


    仅凭笔记里散落的零星日期?


    对方不仅能辩驳自己是原创,甚至或许会反咬,质疑笔记的真实时间。


    眼前的证据链像缺少骨架的薄纸,根本撑不起指控。


    林栖雾整个人陷进硌人的旧木椅中,喜悦的余烬冷了下来,更深的无措缠上胸口。


    静默片刻后,她振作精神,指尖在键盘上疾走,不甘心地点开搜索引擎,敲入各种组合:“林徵早期访谈”、“张小岚创作背景”……甚至连笔记里提到的冷门曲牌名也试了试。


    屏幕不断刷新,多是无关的论文摘要、过时的演出信息以及对林徵成就的泛泛报道。


    时间无声流逝,阅览室静得发空,只剩敲键的单调声和翻纸的沙沙声。


    长久伏案的疲惫,裹着搜寻未果的沮丧席卷而来,林栖雾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视线糊过屏幕。


    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么。


    她掌骨泄了劲,指节无意识滑动鼠标滚轮。页面急坠,就在她准备合上电脑时——


    最底部一个灰蒙蒙的链接标题,扎进视线:


    【港城晚报文化版】非遗传承新力量!著名音乐家林徵携爱徒深入采风


    林栖雾弹直身体,心脏像被攥紧又松开。她几乎屏住呼吸,指尖轻颤着点开了那条链接。


    页面卡顿着加载。


    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钉在屏幕中央。照片上,父亲林徵正值壮年,笑容温和儒雅。他身边站着个高马尾的年轻女孩,青涩蓬勃,正对着镜头腼腆地笑。


    熟悉的眉眼,褪去冷峻干练后,林栖雾一眼认出——


    正是港西剧院现任艺术总监,姜莉。


    报道日期赫然是十五年前。


    文字详述了林徵教授带学生团队深入闽南山区,进行非遗采风。当时只有十五岁的学生姜莉,作为团队的核心成员,承担着录音整理、曲谱誊录的工作,展现出极高的天赋和热情。通篇措辞满是赞美,称姜莉是林徵着力栽培的“爱徒”。


    姜莉……竟然是父亲的学生?!


    林栖雾指尖冰凉,眸光久久凝在屏幕上。


    倏然间,某个声音碎片从记忆深处跃出,是姜莉惯常冰冷的语调:


    “我和你父亲……确实有些恩怨。”


    当时闻言,林栖雾只以为是工作旧事,并未深究。此刻,结合照片和报道,那句轻描淡写的“恩怨”,陡然沉重如山。


    那时的她只有六七岁,母亲刚病逝不久,而林徵忙于工作,很长一段时间无暇管教她,也从未提及自己的学生。


    这对曾经亲密无间的师徒,一个倾囊相授,一个才华横溢备受器重,却走向了崩裂,矛盾甚至深到,用“恩怨”一词形容。


    眼前的僵局骤然崩开一道裂口,搅起更深的漩涡。但一条崭新的线索,似乎隐隐浮出水面。


    林栖雾紧绷许久的心弦,因这一发现,松弛了些。


    距离薪传奖最终名单公布的时间,不到一周。


    前路依旧雾锁,但不再毫无希望-


    夜风漫流,道路两旁的树梢直直立着,与满湖的月色互相辉映。


    林栖雾带着一身微燥的凉气,踏进玄关。


    刚换好拖鞋,利落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把这个送楼上主卧,动作小心点。”


    她循声望去,芳姨正指挥佣人放置采买的东西。Maria正小心捧着一个精致的匣盒,走上楼梯。


    “芳姨,”她走过去,目光落在匣子上,心中掠过一丝好奇,“这是什么?”匣子看起来贵重精致,不像是寻常物件。


    芳姨转身,面容慈和:“少夫人回来了。”


    她走近,笑意深了些,“您晚上回房就知道了,是老太太特意吩咐的。”


    林栖雾揉了揉太阳穴,劳累了一天的大脑很是混沌,无暇探究对方话里的深意。


    晚餐照旧是她一个人,只不过补汤似乎换了药方,比以往更加苦口。


    尽管不太情愿,她还是安静地喝完。温热的汤汁滑入胃中,带来的暖意稍稍驱散了周身的疲惫。


    终于回到卧室。


    林栖雾捂着发胀的肚子,掀开绒被,想要立刻躺上去缓缓。


    指尖的动作僵住——


    床中央赫然放着的,正是Maria刚才捧着的精致匣子。


    她定了定神,伸手拿起那个颇有分量的匣子。木质的触感温润光滑,雕花细腻。她按下金属扣,掀开匣盖。


    旋即,整个人僵在原地。


    上面整齐排放着花花绿绿的方盒,各种品牌型号一应俱全,视觉冲击力十足。旁边,还有一套叠得方正的丝质睡衣,在底部红丝绒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纯净又……诱惑。


    林栖雾原本因疲惫而略显苍白的小脸,瞬间红透。


    她带着一种荒谬的好奇心,拿起那套冰凉丝滑的米白色睡裙,V领吊带设计,简约而不失优雅。鬼使神差地,她翻了过来。


    睡衣的整片后背镂空,只用几根细蕾丝带勉强支撑。精致繁复的白色蕾丝,从肩胛骨开到腰臀,下摆短得堪堪遮住腿根。


    ……这算哪门子的睡衣?


    林栖雾双手像被燎到,猛然一抖,差点扔出去。


    就在这时——


    “咔哒”一声,门开了。


    林栖雾惊慌地转身,手里还攥着那条睡裙。


    霍霆洲正朝她的方向走来,随手解开领口的纽扣,眉宇间藏着几分倦意。


    他冷寂的眸子不经意地抬起,淡淡扫过少女嫣然的面颊。随即缓缓下移至,她怀里那件少得可怜的布料上。


    他眸光微敛,少女想藏却来不及藏的慌乱和羞窘,被他尽收眼底,让他生出些许逗弄的心思。


    他迈步走近,站定在她身前。


    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低沉的嗓音撩着她滚烫的心尖:“太太这是……准备做什么?”


    林栖雾指尖一颤,睡衣掉至脚下。


    她匆忙弯腰去捡,不曾想到两人距离过于近了,她的额头几乎抵着那处滑过。


    霍霆洲闷哼一声,退开几步。


    旋即静静地揉按眉心,尝试压出胸口窜起的燥意。


    ……不该招惹她的。


    林栖雾这才觉出他神色不太对劲,关心地问询:“霍先生,你还好吗?”


    看着妻子茫然天真的模样,他目光落至那件匣子上,嗓音淡淡:“没事,床上那些东西,我会处理掉。”


    “至于这件睡衣,你若喜欢,便留着。”语气轻描淡写,仿佛说的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衣物。


    话音刚落,手中滑腻的真丝布料似乎瞬间灼烧起来,烫得林栖雾指尖一缩,恨不得立刻丢出去。


    ……就算她喜欢,也没有机会穿吧。


    正内心腹诽,又听他沉声道:“我已经联系ICHO,原定计划公布的时间延后了一周。”


    她仿佛不敢相信一般,向他确认道:“真的吗?”


    所以……她有更多时间去准备证据链了?


    意外的惊喜漫上胸口,林栖雾仰起粉泽的小脸,明澈的杏眸漾开清亮的光彩,宛若一颗汪着水的天然宝石,美得……动人心魄。


    无心的引诱最为致命,霍霆洲只觉得胸口那团火隐隐有灼烧之势。


    他喉结微动,轻嗯了声,算是回应。


    旋即抬手,温热的大掌揉了揉她蓬松的发顶,表情纵容而宠溺:“好了,去睡觉。”


    【作者有话说】


    宝宝,睡衣怎么会没有机会穿呢[狗头][狗头]


    第38章 揉按


    ◎隐秘的悸动◎


    床上,林栖雾已经换上睡衣,把自己裹在薄绒被里。


    她侧躺着,眉头微蹙,一只手按在小腹的位置。那股沉甸甸的饱胀感不仅没消,反而愈演愈烈。她缩了缩腿,试图缓解那份不适。


    浴室门被拉开,蒸腾的水汽一涌而出,瞬间被主卧里恒温的冷气中和。


    霍霆洲一身墨色缎面居家服,水珠顺着紧实的肌理滑落至领口深处,正用毛巾随意地擦拭着湿漉的黑发,姿态冷峻而松弛。


    他淡淡睨了眼小脸发白的少女,指尖动作一顿,随手把毛巾搭在扶手上,朝床边走来。


    高大的身影带着刚出浴的水汽和未褪尽的热度,笼罩下来。


    “怎么了?”


    他立在床边,深邃的眸光垂落下来。


    林栖雾眼睫颤了颤,琥珀色的杏眸润着水意,软糯的嗓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霍先生…我有点不舒服。”


    霍霆洲眉梢微挑,俯身更近了些,目光在她小脸上逡巡,似乎在判断她哪里不舒服。


    林栖雾撇了撇嘴,有点委屈地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一角,隔着那层薄薄的睡衣,指向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腹。


    “这里,”她声音闷闷的,“胀胀的,难受。”


    霍霆洲默然半晌,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低笑。


    这哪里是生病?分明是吃撑了。


    他直起身,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的小腹,语气了然而无奈:“晚餐不必食那么急。”


    少女眼睛瞪得浑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顾不上难受,立刻小声控诉:“还不是那个药汤,那么大一盅,不撑才怪!”


    她把责任一股脑儿推了回去,小脸因激动和委屈微微泛红。


    霍霆洲看着她孩子气的辩解和微鼓的脸颊,唇角的笑意深了些许,没再说什么。


    他绕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调整了下姿势,而后很自然地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言简意赅:“靠过来点。”


    林栖雾怔了一下。


    肚子里还翻江倒海地胀着,让她没什么力气去思考对方的意图。


    她乖乖地、迟疑地挪了挪,轻挨着他的身体。


    旋即,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掌毫无预兆地,覆在她微鼓的小腹上。


    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相贴的那处。


    他的掌心很热,缓缓摩挲着不适的部位。紧接着,轻柔而规律地揉按,力道恰到好处,正按压在她觉得最难受的地方。


    紧胀的小腹如同被熨开的皱褶,一点点松弛下来,那股沉坠感似乎真的被揉开、驱散了些许。


    “唔……”


    喉间不自觉溢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霍霆洲低沉的嗓音贴着耳廓拂过:“现在呢?舒服点没?”


    林栖雾双颊的热度迅速攀升,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诚实应道:“嗯…好多了。”


    舒缓过后,随着持续的温热和摩擦,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向着四肢百骸悄然蔓延。


    像是无数片轻软的羽毛,贴着她的肌肤轻轻搔.刮。


    她放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下,身体深处泛起一丝隐秘的悸动和让人心慌的痒.意。


    心跳开始缓慢地失序。


    “那个…”林栖雾清了清发紧的喉咙,决定说些什么打破静默。


    她微侧过身,伸手摸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指尖飞快地滑动解锁,点开相册。


    旋即,她把手机举到男人面前,眸子亮了些许,语气带着神秘的兴奋:“霍先生,你猜我今天发现了什么?”


    霍霆洲的眸光从她娇俏的小脸移到屏幕上。


    他的手臂依旧环在她腰侧,掌心稳稳地贴在她的小腹上,传递着持续的温热。


    少女指着新闻报道中的照片,语速因激动而稍快,一口气把搜寻的关键线索说了出来。


    霍霆洲静静听着,深邃的眸光多了几分柔和。


    然而,兴奋的浪潮褪去后,现实的礁石便显露出来。


    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脑袋低了下去:“姜总监作为爸爸曾经最看重的学生,本该是最了解情况、甚至可能握有证据的关键人物。可是——”


    少女温软的嗓音里透着明显的犹疑和沮丧,“我该怎么跟她开这个口?我甚至担心……姜总监会不会因为过去的恩怨,不仅不帮我,反而……会抵触,甚至隐瞒些什么。”


    霍霆洲面容依旧清肃,眸色微敛,似乎在快速消化这些信息。


    片刻后,他终于开口了。


    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半分情绪,甚至带着些许事不关己的冷淡随意:“既然这么难办,那就放弃吧,别勉强自己。”


    林栖雾正绞尽脑汁,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


    闻言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明润的杏眼瞬间瞪得溜圆,充满了震惊和被冒犯的愕然:“放弃?怎么可能!”


    她的声音不自觉拔高,急切而笃定,“那是我爸爸毕生的心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点线索,怎么可能半途而废?绝对不行!不就是找姜总监吗,有什么难的!”


    她从小看着性子温吞,实则好胜心强,最经不起激将。


    话音落下的瞬间——


    霍霆洲薄唇微勾,不自觉溢出一抹了然的笑意。


    少女脑子“嗡”的一声,瞬间全明白了。


    他根本不是真的让她放弃,刚才那副冷淡的模样,分明是装出来的。


    一股被看穿的羞恼如同火山喷发,直冲头顶。


    “你…你故意的!”她又羞又气,声音都扬了调。几乎是同时,她伸手便去推拒那只还覆在自己小腹上的手,身体也下意识地从他身边弹开,“不要你按了!大骗子!”


    她的反抗在男人面前,如同蜉蝣撼动巨树。推拒的手腕刚抬起来,就被他的掌骨截住,轻松制住了她的动作。


    与此同时,另一条手臂早有预谋,迅捷地揽住她的腰肢,在她身体后撤的瞬间,发力往回一带。


    “啊!”林栖雾惊呼一声,整个人天旋地转,毫无抵抗之力。整个人撞进他坚实温热的怀抱里,动弹不得。


    后背贴上他硬挺的胸膛,隔着薄薄的睡衣,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壁垒分明的线条和惊人的热度。


    他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肩膀因低笑而微微震动,带来一阵令人心悸的酥.麻。


    “小笨蛋,”他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语气含着一丝危险的、让人心跳加速的暧.昧,“别乱动。”


    他收紧了箍.在她腰间的手臂,两人的身体几乎严丝合缝。


    他微微偏头,灼热的唇贴上她的耳垂,意有所指地补充道:“……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之后会发生什么。”


    闻言,林栖雾再也不敢乱动,顺从地窝在他怀里。


    一夜相安无事-


    翌日午时。


    林栖雾端着餐盘,目光在略显拥挤的座位间搜寻,很快锁定了角落里正小口喝汤的于萌。


    “这里没人吧?一起?”她温声询问。


    于萌抬起头,看清是她,笑容随意:“栖雾?没人,快坐下。”连忙把对面空位上的包挪开。


    两人安静食餐。


    林栖雾像是想起什么,放下筷子,语气自然地开启话题:“于萌,看你最近跟着张老师也挺忙的?薪传奖不是已经申报结束了,还有什么要紧事吗?”


    于萌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脸上笑意淡了些:“张老师最近在准备专著……不过……”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落寞,“她其实不太让我碰核心的东西,就跟上次一样,主要是让我整理资料、复印曲谱之类。”


    闻言,林栖雾啜了口水,心下了然。


    于萌对于剽窃一事,恐怕毫不知情,便不再多问。


    “这样啊,”她放下水杯,轻松岔开话题,“你上次说想学那个新的编曲软件,找到教程了吗?”


    两人就着新话题又聊了几句,气氛重新热络。


    食完午餐,两人端起餐盘离开座位,还没走到回收处,林栖雾的口袋“嗡”地一声震动起来。


    她脚步没停,腾手摸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一封新邮件,发件人赫然是——江秘书。


    她心口一紧,立刻点开。


    邮件内容极其简洁:[林小姐,霍总吩咐搜集的资料,请查收。]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迟疑片刻,打开了附件。


    林栖雾步至回收处放下餐盘,匆匆扫了眼里面的内容。


    文件夹里,分门别类地存放着各类文档和视频,周刊访谈、座谈会实录到授课花絮,从标题不难看出,均是林徵早年提及学生姜莉的资料摘录。


    如此完整详实的资料,仅凭她一个人没日没夜地搜寻,恐怕也未必有这么齐全。


    林栖雾鼻尖有些发酸,一时忘了动作。


    她几乎立刻就明白了霍霆洲的用意。


    他默默为她做的这些,是在提醒她——


    用眼前这些资料,去唤醒对方心底或许还残存的情分。


    “栖雾?”于萌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林栖雾迅速按熄屏幕,脸上扯出笑意:“没事,走吧。”


    ……


    下午的排练漫长而疲惫。因之前拍摄耽误的进度,只能额外花时间弥补。


    结束时,林栖雾额角沁着细汗,浑身透着乏意。从更衣室出来后,排练厅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给自己踟蹰的时间,径直走向总监办公室。正要屈指叩门,走廊尽头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


    她循声望去,正是姜莉。


    她似乎刚开完会,手里抱着一个文件夹,步伐沉稳利落。


    林栖雾立刻调整方向,迎向对方。心口缠上无形的压力,她定下心神,温声开口:“姜总监,不知您明晚冇时间食个便饭?”


    姜莉抬起头,目光带着惯有的冷静,审视般扫过少女的脸,显然有些意外。静默片刻,她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可以。”


    林栖雾心口一松,旋即绷得更紧-


    两人约见的法式餐厅位于一条安静的梧桐街深处。


    姜莉依旧是一身修身熨帖的浅色套装,妆容明艳精致。她落座后,便安静地翻看菜单,并没有主动开启话题的意思。


    林栖雾抿了一口冰水,心里斟酌着该如何措辞。


    昨晚练习了数十遍的寒暄铺垫在眼下的氛围中,似乎不太合时宜。


    前菜是精致的鹅肝酱配面包脆片,侍者优雅地撤走空盘时,餐厅里的爵士乐恰好换了更舒缓的曲子。


    林栖雾眼睫颤了颤,眸光穿过餐桌中央那支含苞待放的白色郁金香,直直地看向对面的女人。


    “姜总监,我查到确凿的证据。”她沉声开口,语气顿了下,确保每个字足够清晰,“张编申报的《百鸟归巢》曲目,剽窃自家父林徵未公开发表的几份手稿。”


    姜莉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但面容依旧平静冰冷,甚至眉毛都没动一下。


    林栖雾深吸一口气,稍稍挺直脊背。


    她的目光不闪不避,带着孤注一掷的坦诚:“我也知道——


    您曾是我父亲,最器重的学生。”


    姜莉的嘴唇似乎抿得更紧,眸色深了一瞬。


    林栖雾抓住她神色的细微变化,语气格外恳切:“所以,我冒昧请求——”


    “您作为他当年最亲近的学生,也是最了解他创作风格的人。希望您能站出来,为家父的心血作证。”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


    那支白色郁金香的花苞,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姜莉没有立刻回应。


    她眸光微垂,落在面前那杯清澈的冰水上。


    静默的时间格外煎熬。


    终于,她抬起眼睫,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笑意像淬了冰的刀,带着刺骨的凉意。


    “作证?”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林栖雾,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不等少女从这直白冰冷的反问中缓神,姜莉的语气骤然平静,一字一顿道:


    “你可知当年——


    是你父亲,亲口将我逐出师门的?”


    【作者有话说】


    感觉姜莉这条线还蛮好猜的[眼镜]本章随机掉落红包[猫头][猫头]


    第39章 环住


    ◎“小雾,你做的很好。”◎


    餐厅里的空气在姜莉那句直白的反问下,仿佛瞬间被抽成真空,冰冷而沉重。


    林栖雾身体紧绷,脸上的笑容几乎僵住。她看着对方那张覆着寒冰的脸,没有继续争辩或恳求。


    侍者无声撤走了最后的餐具。


    姜莉拿起手包,利落起身,林栖雾则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夜风裹着梧桐树的草木气息拂过脸颊,驱散了方才的窒闷。


    上车之际,林栖雾终于上前一步,拦在对方身前,面容平静坦然:“姜总监,还请收下这个U盘。”


    她顿了顿,声音很轻,“如果有空的话,希望您能看一下。”


    姜莉审视的目光从少女脸上掠过,让人窥不清情绪。


    旋即,她伸出那只保养得宜的手,极其自然地接过U盘,随意收进外套口袋。


    法拉利的尾灯闪烁着,迅速汇入夜晚的车流,消失不见。


    时间一天天过去。


    那个小小的银色U盘,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毫无涟漪。


    姜莉这条线,恐怕是彻底断了。


    排练间隙,林栖雾摊开面前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林徵旧识的联系方式。


    她深吸一口气,笔尖在那些陌生的名字上划过,仔细做起标记。直到总助Echo过来唤她,表示姜总监有事找。


    林栖雾心口一紧。


    然后,骤升的希冀在对方面无表情地归还U盘时瞬间消失殆尽。


    她一时间忘了反应。


    姜莉的目光似乎滞了一瞬,冰冷地补充道:“呢啲嘢对我冇意思,你自己保管好。”(这些东西对我毫无意义,你自己保管好。)


    浑浑噩噩地结束排练,林栖雾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卧室。幸好霍霆洲还没回来,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近些天的毫无进展。


    她随手把包扔在沙发上,抱着近乎自虐般的渺茫希望——


    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熟悉的文件夹图标跳了出来。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列表,指尖习惯性地滑动着触摸板。


    不对劲。


    文件的排序……似乎和她上次整理保存时不太一样。排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称。


    一丝微弱的、荒谬的期待窜上胸口。她手心沁出薄汗,指尖轻颤着移动鼠标。


    播放器窗口弹出,画面晃动了几秒后,才稳定下来。视频的像素有些模糊,带着明显的年代感。


    画面中央,穿着朴素衬衫的林徵正伏在一张简陋的木桌上,专注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镜头一阵剧烈抖动后,传来少女清泠的笑声。


    “林老师!写什么呢这么认真?”林栖雾几乎可以想象到,她应该是半压在父亲的背上,正探头去看他笔记本上的内容。


    伏案的林徵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肩膀猛地一震。他惊讶地转过头,脸上涌起的不是恼怒,而是无奈却温和的笑容。


    “Lilith。”他抬手,长辈般宠溺地轻拍少女的发顶,“不要总吓唬别人。”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更加开怀。她的身体显然还赖在林徵背上,得意地晃着脑袋:“谁让老师不理我嘛!”


    镜头随笑声微微晃动后,自然地向下移动,对准摊开的笔记本,随即是长达十几秒的清晰特写。


    视频到此结束。


    林栖雾僵坐在软椅上,久久无法回神。


    她隐约感觉到,姜莉口中的“恩怨”恐怕……远非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过好在,视频最后几帧赫然显示的灵感内容和撰写日期,已经足够作为证据链最关键的一环。


    她很快整理好了手头上的资料。


    鼠标悬停在发送键,收件人是ICHO的官邮,并勾选了抄送。只要轻轻一点,张编剧剽窃的丑闻便会引爆。


    她指尖颤了一下。


    张编剧剽窃的事实不假,她搜集证据的过程也颇为曲折。一旦公开,对方身败名裂是必然,但剧院也会因此蒙羞,掀起轩然大波。


    更重要的是——


    她可以想象到,各路媒体的挖掘采访,甚至是对当年旧事的无端猜测和炒作……喧嚣纷扰会风暴般,席卷而来。


    她很清楚,林徵的身体和精神几乎经不起任何刺激和风波了。


    ……


    几日后。


    张编剧因私人原因主动撤回薪传奖的申报,并递交了一封措辞恳切的辞职信,理由充分而正当:年事已高,深感力不从心,希望能回归家庭,安享晚年。


    消息传开,众人议论纷纷。


    但无论如何,此事以相对平静的方式落下帷幕。


    就在众人惋惜感慨之时,好消息也随之传来:之前由剧院牵头拍摄的非遗宣传片,顺利通过港府□□的最终审批,正式的发布日期已经敲定,宣传工作将全面启动-


    夜色温柔地笼罩着半山别墅,窗外的零星灯火如星辰般散落。


    林栖雾步入书房,空气中残留着若有似无的烟草气息。


    霍霆洲背靠座椅,清冷的眉眼隐在长睫之下,面容依旧深隽俊美。


    “回来了?”他的声音低沉如常,辨不出情绪,只目光掠过少女苍白的小脸。


    近些天,她归家很晚。


    他当然清楚,妻子在忙些什么。


    林栖雾温声应下,反手带上门。


    她没像往常一样坐到沙发上,而是直接走到书桌前。


    解决张编剧这件事带来的轻松感,远比不上对父亲往事复杂难言的愁绪,她眉宇间始终笼着淡淡的倦意。


    霍霆洲放下手中的钢笔,身体微微后靠,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俨然是倾听的姿态。


    少女并没有绕弯子,直白地讲述了近些天的周转曲折。


    他始终安静地听着,眼眸深邃而专注,只偶尔端起手边的茶杯轻抿一口。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结束了。”


    林栖雾说完,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也跟着松了下来。


    男人眸色沉敛,唇角微微上牵,惯常冷峻的轮廓笼上几分柔和。


    他说:“小雾,你做的很好。”


    林栖雾怔住。


    她想过他可能会说一句“辛苦”,甚至只是淡淡点个头。眼前这样直接明确的肯定,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冲淡了胸口的愁绪,也让她有勇气继续开口。


    “霍先生…其实…我后来有些犹豫。”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没有公开揭露…是不是…不够光明正大?甚至…有些懦弱?”


    “……您真的觉得,我这样处理是对的吗?”少女抬起茫然的小脸,语气空落。


    霍霆洲笑意敛了些许,嗓音沉稳清冽,清晰地落入她耳畔:“张编剧剽窃,是错。”


    他身体微微前倾,眸光直视着她犹疑的小脸,“你找到了证据,制止了错误,维护了你父亲的心血和名誉,这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私下解决,还是公开揭露……”他稍微顿了下,似乎在给她时间消化。“只是方式不同,没有对错之分。”


    他的面容依旧沉肃,带着洞悉世事的平静,“这是你基于内心的选择,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


    林栖雾怔怔地望着他,明澈的杏眸似有水光。


    “不是别人——”她几乎脱口而出,语气急切而坦诚,“我是在意您的看法啊。”


    “…我怕这样的决定,会让您觉得…我不够果断,不够强硬,甚至…辜负了您之前为我做的那些……”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脑袋也渐渐垂了下去。


    此刻她才恍然,她之所以怕自己做的不够好,是不想让他失望。


    霍霆洲的眸色瞬间转深,似有暗流涌动。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下。


    “小雾,过来。”


    林栖雾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她依言绕过宽大的书桌,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男人身上那股淡淡的清冽气息笼罩下来,抚平了她心口的不安。


    霍霆洲自然地伸出手臂,轻轻揽住她纤细的腰肢。稍一用力,少女整个人便被稳稳地上托,侧坐在他腿上。


    下意识地,少女的小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依偎在他怀里。她的双颊已然漫上绯色,却没有挣扎。


    霍霆洲似乎很满意她的顺从和依赖。


    他腕骨微抬,拂开少女颊边的碎发,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微烫的耳垂。暖黄的光晕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半是明亮,半是晦暗。


    “小雾,在我面前,你可以永远只做小朋友。”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仿佛要把每一个字刻进她心里。


    林栖雾的眸子微微睁大,心跳如擂鼓。


    “不需要思虑过多,权衡利弊。”他收紧揽在她腰间的手臂,让她更贴近自己,“想做什么,只管做。”


    林栖雾怔怔地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他深邃的眼眸里映出自己小小的影子。


    原来,她还可以继续做小朋友么。


    倏然间,她鼻尖一酸,喉咙紧涩得难以言语。


    只能下意识地,更紧地环住男人温热的脖颈,将发烫的脸颊埋在他肩侧,汲取着那股令人心安的气息。


    ……


    入夜。


    林栖雾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黑暗中,男人沉敛包容的目光,掌心透过衣料传来的温热,以及颈侧干净清冽的气息,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盘旋。


    每一处细节,都被她反复咀嚼。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心悸,搅得她心湖翻腾。


    直到晨曦微露,她才在极度疲惫中迷迷糊糊睡去。


    翌日清晨。


    林栖雾顶着淡淡的黑眼圈,人还没完全走进排练厅,陈韵宛如一只欢快的鸟雀扑了过来,兴奋地抓住她的手臂摇晃着。


    “栖雾妹妹!恭喜啊!”


    林栖雾被晃得有些懵:“啊?恭喜什么?”


    “哎呀!你还不知道吗?”陈韵瞪大眼睛,声音拔高,“宣传片已经发布了啊!公众反响特别好,还上了热搜呢!”


    【作者有话说】


    这件事结束后进度就会快啦,下一章马上安排[狗头]


    父亲和姜莉的剧情非主线,这里就简写啦,有机会的话之后开个短篇~[猫头][猫头]


    第40章 欺负


    ◎吞噬掠夺◎


    林栖雾被陈韵的“袭击”惊得身子一颤,水杯差点脱手。她眸光微敛,跟着点开微博。


    热搜榜单的页面跳出来,醒目的“爆”字标签,赫然挂在顶端几个词条后:


    #港府非遗宣传片#


    #非遗文化南音#


    #非遗才是真正的顶奢#


    #港西剧院#


    林栖雾呼吸急促了些许,指尖点进热度最高的词条。


    话题广场上,最新评论和转发层出不穷,前排热评几乎清一色的惊叹和赞美:


    “我的天!这是宣传片的质感?看封面还以为是微电影!”


    “镜头语言太美了,截了好多张当壁纸!”


    “那个弹琵琶的女主是谁?纯素人吗?”


    往下翻评论,不少网友的视线聚焦在她身上:


    “女主太灵了!气质古典又温婉,港娱什么时候能上新这款啊!”


    “这颜值,真的不考虑出道吗?”


    “蹲一下片尾女主的高清截图!”


    “……”


    意料之外的赞誉如同温暖的潮水汹涌而来,倏然间,一条顶上来的热评撞进视线:


    “没人觉得女主眼熟吗?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很像二十几年前的港模苏晚楹吧?”


    林栖雾呼吸一窒,微凉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胸口漫上一阵酸楚。


    她不曾想过,早已淡出公众视线的母亲竟然在这种时候被人提及。


    “哇!栖雾妹妹!看这个!”陈韵没注意到她瞬间苍白的脸色,依旧沉浸在兴奋中,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划拉着,“你和傅老师的CP超话都有了!粉丝一千多,好多人在磕呢!”


    林栖雾压下喉间翻涌的哽咽,抬手按了按眉心,温声道:“陈老师,我和傅老师是纯粹的合作关系,您就别取笑我了。”


    几位年轻同事听到动静,也笑嘻嘻地围过来。


    “哎呀,栖雾,这你就不懂了吧!”


    “就是,别谦虚嘛!你抱着琵琶,傅老师站在窗边回头看你的那个眼神!我的妈呀,氛围感拉满!”


    “对对对!”同事们连连点头,一脸“磕到了”的表情,“你和傅老师站一起,简直配一脸好吗!”


    “……”


    林栖雾被她们围在中间,只觉得热意从脸颊蔓至耳根,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你们这群磕CP上头的,省省吧!”梅姐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才慢悠悠地插进来,“听说傅老师拍夜戏摔伤了,现在还在医院里呢。今晚嘅庆功宴,肯定嚟唔到喇!(今晚的庆功宴,肯定来不了咯!)”


    话一出,众人八卦的热情瞬间被浇熄。


    “啊?受伤严重吗?”


    “傅老师拍戏一直挺拼的,千万别有事啊!”


    “唉,好可惜!早知道拍摄那几天就该厚着脸皮要几张签名照的!”


    “就是,傅老师人那么好,一点架子都没有……”


    林栖雾双颊的热度还未完全褪去,心口蓦然一沉。


    ……傅怀璟,竟然受伤了么-


    庆功宴结束后,林栖雾已有些微醺,在停车场内绕了半天,才找到霍霆洲派来接送的车辆。


    坐进后排,车内显示屏正无声播放着最新的剧宣,是由傅怀璟主演的、不久前上映的现代刑侦剧。


    林栖雾眼睫轻颤,记起拍摄时对方的耐心指导和细微处的关照。


    她微微攥紧掌心,轻声开口:“俞师傅,麻烦改道市一院,我去探望一位朋友。”


    司机老俞闻言,面色惊讶了一瞬,旋即应下。


    ……


    霓虹初上,住院部顶层的VIP病房区却格外安静,走廊尽头传来消毒水若有似无的气味。


    林栖雾拎着顺道买的水果,屈指叩门。


    “请进。”


    推开门,傅怀璟穿着一身灰白条纹的病服,正靠坐在床头安静看书。


    冷白的灯光勾勒出男人清隽的侧脸轮廓,下颌线清晰却不凌厉,整个人散发着温和的书卷气。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眸间掠过一丝惊讶,旋即化为清浅的笑意。


    “栖雾,你怎么来了?坐。”他放下书,指了指床边的扶手椅。


    林栖雾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几束新鲜的花束旁,轻唤了一声“傅老师”。


    傅怀璟目光温和地看向她身后,眉头微蹙:“你……一个人来的?”


    “嗯。”林栖雾在床边坐下,双手自然拢在膝上,面容沉静。“刚结束庆功宴,听同事说起你拍戏时受了伤。”


    “想到你之前提过不喜欢热闹,我就自己过来看看,希望没打扰你休息。”她解释着,笑容多了几分关切,“你伤口……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关心。”傅怀璟笑着摆手,语气有些无奈,“其实不算严重,只是要静养几天。不过还是很遗憾——”他稍顿了下,“我特意让助理把今天的行程空出来,没想到天不随人愿。”


    “傅老师,没关系的。庆祝的机会以后多的是,要不等你康复了,我们再聚一次,你请客!”见对方神色不虞,她歪了歪头,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病房里很安静,灯光宛如月白色的柔纱,笼着少女清丽的容颜。一双琥珀色的杏眸纯粹而清澈,偶尔蹙眉,不经意间流露出几丝倔强。


    傅怀璟静静看着她,神色恍惚了一瞬。


    他不知怎么,忽然忆起当年那个眼神明亮执拗,小鹿一般倔强的师妹,孟疏棠。


    “傅老师?”


    傅怀璟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掩饰性地推了推眼镜,嗓音温和依旧:“抱歉,栖雾。刚才想起一位故人,有些走神了。”


    林栖雾微微一怔,理解地点点头。


    两人又聊了聊近况和后续的宣传安排。


    察觉到傅怀璟眉宇间有些倦怠,林栖雾立刻起身。


    “傅老师,时间不早了,我就不叨扰了。”


    “栖雾,谢谢你特地过来看我。”傅怀璟没有强留,温和地目送她,“路上小心。”


    走出住院部,夜晚的暑气已消散大半,白日聒噪的蝉鸣此时也安静下来。


    林栖雾拉开后座车门,熟稔地坐进去。她缓缓舒了口气,调整坐姿后,随意地掀起眼帘——


    心跳几乎骤停。


    车内没有开灯,流动的霓虹在男人冷峻如雕塑般的侧脸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身体微微后靠,姿态看似松弛,却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低压。


    霍霆洲的西服外套已然脱下,只搭了件熨帖合身的马甲,勾勒出宽肩窄腰的优越身型,领口略敞,比平日多了几分禁欲矜冷。


    他微阖着双目,似乎在闭目养神。


    林栖雾头皮发麻,身体不自觉往车门靠了靠。酝酿许久后,才颤巍巍开口:“…霍先生…您怎么在这?”


    霍霆洲没有立刻回答。


    她能感觉到,男人正缓缓侧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沉沉地落在自己的脸上。


    在这沉寂的默然中,林栖雾只觉得空气似乎都变稀薄了,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怎么,太太不想让我知道——”


    “你‘特意’赶来医院探望‘朋友’?”


    他的嗓音平静冷冽,却莫名让人发寒,特别是加重的两个词,被他咬得格外清晰。


    林栖雾心口一紧,攥住的指节微微发白。她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


    心乱如麻、不知所措之际,霍霆洲再次开口,语气是不容抗拒的强势:


    “过来。”


    林栖雾身体一颤,缓慢僵硬地挪动了些。


    座椅柔软的皮面摩擦着裙摆,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不等她完全靠近——


    男人长臂一揽,精准地掐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箍进怀里。


    林栖雾轻唔一声,滚烫的脸颊被迫贴上他质感光滑的衬衫前襟,鼻尖充斥着一股冷峻却带着侵.略性的雪松气息。


    她还没来得及挣扎,男人修长冷白的指节,捏住她的下颌。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让她无法挣脱,又不至于感到疼痛。


    林栖雾仰起小脸,被触及的肌肤一阵颤.栗。


    那双冷寂的眸子,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令人心慌的暗.潮,仿佛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蕴藏着足以摧毁一切的狂暴力量。


    倏然间,“咔哒”一声轻响,遮挡玻璃缓缓升起。


    少女的心跳声骤然加剧,轰鸣如雷。


    她的眸中溢满了无法掩饰的慌乱,像一只掉入陷阱、无处可逃的小兽。


    霍霆洲的薄唇贴近她发.烫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带着微微的麻.痒,喷洒在她颈侧的肌肤。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带着危.险的、近乎蛊.惑的意味,拂过她脆弱的神经:“看来太太是忘了,那晚喝醉之后…你是怎么缠着我,在我耳边一遍遍说胡话的了?”


    他刻意停顿了下,“我不介意…就在这里,帮你好好‘回忆’一下。”


    林栖雾甚至来不及消化男人话里的暗示——


    他的唇已经不容置疑地压了下来。


    反复地、缓慢地。


    并不粗暴,反而像是带着惩罚意味的碾.磨,冰冷地宣示主权。


    林栖雾的心尖像被岩浆熔过,一片滚烫。


    她慌乱地抵住他坚硬的胸膛,试图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桎.梏。


    挣扎中,指尖无意抓握住——


    他颈间那条价值不菲的墨色领带。


    明明是极细微的拉扯,却仿佛瞬间点燃引信的火星。


    耳畔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哼。


    箍在腰间的手臂蓦然收紧,几乎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唇角冰凉的吻,也在这一刻彻底失控。


    深入地,暴烈地。


    似乎要吞.噬掠夺周遭的一切,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感官。


    吮口及啃噬之下——


    她的唇瓣微微发麻,似乎有些缺氧。意识逐渐模糊,无力地攀附着他的肩膀。


    直到眼前阵阵发黑,少女微微红.肿、泛着水润光泽,熟透的樱桃般的唇瓣,才被完全释.放。


    她腰间的手臂松开了些许,给了她喘息的空间。


    林栖雾像一条脱水的鱼,大口汲取着稀薄的空气,胸口剧烈起伏。浑身车欠得没有一丝力气,只能瘫靠在他怀里。


    她气他的霸道,更羞于自己的无力反抗。


    索性将那张滚烫的小脸,鸵鸟般地埋进他坚实宽阔的胸膛,隔绝那股令人心悸的视线。


    旋即,闷闷的、带着控诉的气音,瓮声瓮气地传来,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委屈:“大坏蛋……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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