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痒意


    ◎若有似无地擦碰◎


    夜色渐浓,霓虹在远处闪烁。


    林栖雾靠在床头,柔软的枕头托着背。屏幕上,林徵的面容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精神尚可。


    “爸,今天感觉怎么样?”


    林徵嗓音还有些嘶哑,笑容虚浮,“别担心阿爸,医生说恢复得比预期好。囡仔啊,这次真是……”


    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感激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多亏了你认识的那位朋友,帮忙联系了这边的顶尖专家。等阿爸好了,一定要亲自去谢谢人家,这份恩情太大了。”


    林栖雾在父亲提及“朋友”时,眼睫颤了颤。


    她笑容柔和,假装不经意地转移话题:“爸,您别想那么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身体养好。”


    “好,好。”林徵点点头,瘦削的脸庞绽开由衷的喜悦,“明天就是毕业典礼了,我的囡仔以后就是港大出来的高材生了!”


    林徵笑着,唇角却难掩落寞。他沉默了几秒,声音低沉下去:“阿爸……真对不起你,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却……”


    “爸!”林栖雾立刻打断他,语气略显强硬地安抚道,“您说什么呢!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而且——”


    她故意皱了皱小巧的鼻尖,带着少女的娇憨,像是要驱散父亲话语里沉甸甸的愧疚,“港大官媒会全程直播的!您在那边,打开手机就能看到我发言呢,跟在现场看一样清楚。到时候您可要多给我截几张美照,再发朋友圈~”


    “你这丫头!”林徵被女儿的话逗得又笑起来,眼眶还有些湿润,“爸爸一定全程看!给我们家囡仔使劲鼓掌!”


    “好呀。”林栖雾用力点头,笑容灿烂,“今天早点休息,记得按时吃药。晚安~”


    “晚安,我的宝贝女儿,毕业快乐!”林徵依依不舍地挥手。


    林栖雾握着手机,笑意慢慢淡去。她轻轻叹了口气,把小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翌日清晨。


    空气闷热潮湿,酝酿着一场未至的夏雨。


    港大校园里早已人声鼎沸,穿着深色学士袍、戴着方形帽的毕业生们像一群群欢快的鸟儿,簇拥着家人朋友,在本部大楼前摆着各种姿势合影留念,笑声和快门声此起彼伏。


    林栖雾被阮糖和几个室友围在中间,互相整理着彼此的帽穗和衣领,对着阮糖男友举着的相机做出各种搞怪的表情。


    “栖雾!”


    于萌抱着一大束香槟色玫瑰,气喘吁吁地从人群中挤过来,溢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于萌,你怎么在这里?”


    “给你的!毕业快乐!”于萌把花塞进她怀里,玫瑰的微醺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栖雾,要不是你连续熬了几个通宵,帮着张老师把最难的那段编曲搞定了,姜总监那边,还不一定这么快点头呢!看你那么累,我真的过意不去……”


    林栖雾接过沉甸甸的花束,馥郁的芳香冲淡了心头的沉闷,她朝于萌眨了眨眼:“说什么呢,我们是一个团队,方案能过,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你和张老师费的心思,不比我少。”


    于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目光下意识地越过林栖雾的肩膀,在她身后的人群里搜寻着,“对了,林老师今天没有过来吗?”


    林栖雾笑容滞了一瞬。她抱着花束的手臂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


    于萌似乎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眼神慌乱地躲闪:“啊!那个……栖雾,对不起!我……我忘了……张老师那边好像还有资料急着整理,我先过去了!毕业快乐!”


    她语无伦次地说完,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转身飞快地挤进人群中,消失不见。


    原本没有留意家属席的众人纷纷朝林栖雾看来,神色各异。


    “不是吧,林栖雾的家人一个都没来啊!”


    “是不是因为前几天退婚的事,没脸出来见人……”


    “你小声点,谁知道新闻是不是真的……”


    “……”


    阮糖担忧地握住了林栖雾冰凉的手:“雾雾……”


    “没事,于萌她……不是故意的。典礼快开始了,我们过去吧。”林栖雾抿唇笑了笑,回握住阮糖的手。


    庄重的礼堂内,校长讲话过后,便是优秀毕业生代表致辞。


    林栖雾步履从容地走上台,从小到大无数次登台的经历,她早已习惯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和注视的目光。


    她深吸一口气,流利沉稳的英文演讲词清晰地回荡在礼堂每一隅,抑扬顿挫。


    与此同时,万米高空的航班头等舱内。


    霍霆洲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正播放着港大官媒的毕业典礼直播。男人面容清雅肃穆,修长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过,恰好定格在少女微微抬头的瞬间。


    他侧过头,沉声开口:“江秘书,落地时间?”


    “霍总,预计晚上七点抵达赤角国际机场。”江秘书立刻回答,随即补充道,“接机的车已经安排好了,会准时在通道等候。”


    他淡淡“嗯”了声,熄灭了屏幕-


    典礼结束后,林栖雾耐心地帮室友及家人拍了一张又一张合照。


    看着镜头里一张张幸福团圆的笑脸,她始终微笑着,帮忙调整位置。只是每按一次快门,胸口的失落就更沉一分。


    喧闹如潮水般退去。


    林栖雾单手抱着怀里那束已经有些发蔫的玫瑰,独自走向教学楼。整理好表情后,她轻轻叩门。


    “请进。”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看到她,立刻露出慈爱的笑容:“栖雾啊,典礼结束了?恭喜毕业!”


    “陈老。”林栖雾走上前,将准备好的果篮轻轻放在桌子上,郑重地向老人鞠了一躬,“陈老,谢谢您一直以来的悉心指导,无论是学业上的点拨,还是遇到困难时的鼓励,都让我受益匪浅。”


    陈教授连忙起身扶她,眸中满是欣慰:“好孩子,快起来!”


    两人又聊了近况和未来的打算后,林栖雾才依依不舍地告别恩师。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雨声细密而淅沥。


    林栖雾小跑着冲向校门口,她抬手挡在额前,试图遮住飘来的雨丝。


    倏然,少女的脚步顿住,撞进了一双深邃冷寂的眼眸里。


    男人身量极高,一身熨帖考究的深色西服,正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


    他撑着一把黑伞,氤氲的水汽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周身,非但没有模糊他的存在,反而像一层流动的墨韵,将那抹剪影衬得愈发深沉而真实。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显然已经等待了许久。


    “……霍先生?”


    林栖雾完全怔住,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确认眼前的一切是否是幻觉。


    霍霆洲上前一步,黑伞稳稳地移到了她的头顶,瞬间隔绝了冰冷的雨丝,也将她无声笼罩在那股清冽而熟悉的气息里。


    他垂眸看着她。


    少女额前的发丝被雨水濡湿,服帖地黏在光洁的额角。纤长卷翘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随着眨眼的动作微微颤动,将那双本就明润的眼眸,衬得愈发澄澈,宛若蕴着两汪清滟的泉。


    干净而纯粹。


    男人的面容平静雅贵,嗓音淡淡:“雨不大,陪我走走?”


    林栖雾看着他平如止水的眼眸,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


    伞下的空间并不宽裕。


    霍霆洲靠近外侧的肩膀很快洇开一片湿痕。


    行走间,步伐的起落带来难以避免的轻微晃动。男人坚实的手臂,便会极其自然地、若有似无地擦碰到她的肩膀,渗入短暂而温热的体温。


    ……那是一种专属于成年男性的、沉稳厚重的气息。


    林栖雾不自觉紧绷身体,耳尖微微发烫,心口泛起莫名的痒意。


    走了一段路,霍霆洲脚步慢了下来。他侧头,目光投向不远处。


    即使在雨夜,前方标志性的城堡轮廓和童话般的建筑群依然清晰可辨。


    “不远了,”他开口,清冽的嗓音在寂寥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要不要进去看看?”


    林栖雾仰起小脸,愕然地看向他:“现在?会不会已经关门了?”


    霍霆洲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她,眸色在伞下的阴影里愈发幽深:“想去吗?”


    ……怎么可能不想。


    林栖雾眼睫颤了颤,眸色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她从来没有去过那座……儿时的她无比憧憬的乐园。


    一种莫名的冲动压过疑虑,她吸了吸鼻子,点点头:“……想去。”


    两人走到乐园紧闭的大门前。


    门卫从旁边的小亭子里快步走了出来,他的目光在霍霆洲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自然地、带着明显恭敬地欠身。


    没有询问,没有阻拦,直接为他们打开了旁边一扇仅供行人通过的侧门。


    林栖雾惊讶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地看向霍霆洲。他神色如常,对她微微颔首,示意她先进去。


    雨夜的城堡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沉默地矗立着。园区里空无一人,只有雨滴敲打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两人轻微的脚步声。


    他们沿着空旷的主干道漫步,气氛闲适而安静。


    男人的侧脸在幽暗的光线下依旧冷峻,唇角却似乎噙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


    就在林栖雾快要忍不住开口打破这份沉默之时——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骤然撕裂了雨夜的寂静。


    林栖雾惊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循声抬头。


    只见远处的城堡顶端,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猛然窜向墨色夜空,在最高点短暂地停顿,然后——


    “嘭”的一声巨响,光芒轰然炸开,瞬间化作无数璀璨夺目的金色流火,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紧接着,四面八方的星雨带着尖锐的呼啸,争先恐后地冲向高空,绚丽到极致的色彩泼洒、绽放、燃烧,照亮了整个雨夜。


    在这盛大的轰鸣间,林栖雾几乎忘记了呼吸。


    就在她以为眼前的景象已经是视觉极限时,新一波升空的烟花在最高点炸开,却没有立刻消散——


    无数星点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操控着,精准地排列、组合,拼成了一串绚烂夺目的英文:


    “Mayyousparkleforever.Happygraduation.”


    (愿你永远闪耀,毕业快乐。)


    直到最后一点余烬般的流光缓缓熄灭,重新被寂静笼罩。


    林栖雾依旧保持着仰望的姿势,久久无法回神。


    冰冷的雨丝飘落在脸上,她才如梦初醒般猛地低下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伞不知何时被他完全撑在她的头顶。


    雨夜的微光勾勒着男人深邃俊美的轮廓,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少女此刻呆怔的模样。


    他面容沉静,微低下颌,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冰冷的耳廓,落入她的世界:“毕业快乐。”


    MyAurora.


    【作者有话说】


    再忙也没有老婆毕业重要!!![猫头]


    第22章 玫瑰


    ◎交织缠绕◎


    “好!中场休息十五分钟!”


    指挥手老杨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松弛。乐手们纷纷放下乐器,舒展着发僵的肩颈,低声交谈着走向休息区。


    林栖雾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习惯性地摸出手机。屏幕亮起,聊天界面被阮糖的消息淹没。


    [雾雾雾雾雾!!!!!!]


    [在吗在吗在吗???]


    [快看学校论坛!!!有个帖子爆了!!!]


    随即是一连串的表情包,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自家闺蜜有多激动。


    林栖雾早已见怪不怪,随手点开了她发来的链接。


    帖子标题血红刺眼:[震惊!神秘大佬包场城堡烟花秀,浪漫值拉满!]


    她心里咯噔一下,指尖顿了顿。


    主楼放了很多张高空视角下清晰的烟花秀照片,甚至拍到了那句投射在夜空中的英文:“Mayyousparkleforever.Happygraduation.”


    林栖雾呼吸一滞,迅速往下翻看评论。


    热评一:卧槽!卧槽槽槽!这是真壕无人性!


    热评二: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真的比人和狗还大(点烟.jpg)


    热评三:羡慕这个词,臣妾已经说倦了……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个专属烟花秀啊(大哭.jpg)


    下面紧跟着好几条高赞回复:


    网友A:楼上醒醒,首先你得有个能烧得起三千万的男朋友(狗头.jpg)


    网友B:三千万港币???楼上认真的???


    网友A:保守估计,只多不少。这种级别的包场+定制,光是审批和安保就不是钱能搞定的(托腮.jpg)


    网友C:膜拜楼上懂行大佬!所以这到底是哪位神仙的手笔?求深扒女主角!


    不等林栖雾反应,阮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消息轰炸。


    [呜呜呜呜呜,这什么神仙爱情(柠檬.jpg)]


    [任骏那个呆子,毕业就给我塞了束蔫了吧唧的玫瑰,连顿像样的饭都没吃上(翻白眼.jpg)]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评论还在飞速增长,帖子发出不过一天的时间,回复已经上千条。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


    [看到了看到了(擦汗.jpg)]


    [好啦,软糖糖。任骏也是刚毕业忙工作嘛,心意到了就好。等我这两天忙完演出,我就去找你逛街吃大餐好不好?(勾手指.jpg)]


    按下发送,林栖雾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腿上,仿佛这样就能屏蔽胸口翻涌的万千思绪。


    ……


    晚上六点整,辉煌灯火映照着精心布置的庭院舞台。丝竹管弦,衣香鬓影,一派富贵雍容。


    庆寿演出很快滑向尾声。


    当主持人报出《百鸟归巢》的曲名时,台下交谈的嗡嗡声明显低了下去。灯光暗下,只留几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


    林栖雾端坐在琵琶手的位置,纤柔的指尖轻拢慢捻,清越的琵琶声如珠玉落盘,率先勾勒出百鸟振翅的灵动之感。


    紧接着,二弦悠扬,洞箫清亮,曲声淙淙如流水,交织缠绕间,一幅百鸟于林间嬉戏、呼朋引伴的画卷徐徐展开。


    高潮段落渐近。


    林栖雾深吸一口气,微微扶住琴身,倾身靠近话筒。


    暖白的灯光下,少女一身鹅黄花鸟纹织锦缎旗袍,乌发被珍珠镶金发簪侧挽,身姿窈窕,明媚而灵动。


    檀板轻叩三声,天然的美人音从唇齿间流淌而出,似低语,似倾诉,将百鸟归巢时那份眷恋安宁唱得入骨三分。声线低徊处,竟似初开的素白花瓣,莹洁毓秀,触碰着听者心尖上的那根弦。


    余韵流转,似一缕淡青色的烟,盘旋着,氤氲着,袅袅不散。


    全场静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妙!妙极了!”吴老太太拍着手,笑得见牙不见眼,“这首《百鸟归巢》,我听了没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改编的!特别是那丫头唱的那几句……”


    老太太咂摸着嘴,对旁边陪坐的艺术总监姜莉说,“哎哟,那调子拐得,给我这把老骨头都听酥了!”


    老太太越说越高兴,伸手拍了拍姜莉的肩膀:“小姜啊,那丫头是个好苗子,可得好好培养,别埋没了人才!”


    姜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勉强维持着,连连点头应承:“老太太您说的是,栖雾确实很有潜力,我们一定重视。”她的目光飞快地掠过舞台中央正起身谢幕的少女,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


    演出结束,后台一片欢腾。


    民乐部的众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刚才的演出。


    “太棒了!你们听听刚才的掌声有多响!”


    “可不是,吴老太太简直高兴坏了,咱们这几个月的辛苦没白费!”


    “我就知道栖*雾丫头能行,结尾的那段唱词太绝了!”


    “……”


    张姐作为团里的大姐,随即拍手提议:“大家都累坏了吧?走走走,咱们民乐部自己人,找个地方好好搓一顿,庆祝一下!我请客!”


    “好耶!”


    “张姐威武!”


    众人纷纷响应,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刚走到剧院侧门,正好碰见赵明城和姜莉并肩出来,低声交谈着什么。


    “赵总监!姜总监!”陈韵眼尖,笑嘻嘻地喊住他们,“我们正准备去聚餐庆祝呢,您二位领导也一起来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赵明城闻言看向姜莉,姜莉似乎想拒绝,但看着大家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脸上挤出笑容:“也好,大家辛苦了,是该放松一下。”


    聚餐选在尖沙咀颇有名气的一家港式打边炉。


    热气腾腾的锅子一上桌,气氛立刻活络起来。牛丸、虾滑、鲜切牛肉等食材在翻滚的汤底里沉浮,冰镇啤酒的杯壁上凝结着水珠。


    大家互相敬酒,说说笑笑,分享着演出时的趣事和其他部门的八卦。


    几杯酒下肚,气氛更加热烈。


    陈韵本就心直口快,也不避讳什么,朝林栖雾的方向站起身举着杯子:“栖雾妹妹,说真的,要不是你提出这个法子的改编,今天还不知道什么样呢!陈姐敬你一杯!”


    这话一出,热闹的饭桌像是被按了半秒暂停键。


    旁边的孙哥脸色微变,赶紧在桌下用胳膊肘狠狠捅了她一下,压低声音急道:“陈韵,你少说两句,没看姜总监……”


    他眼神飞快地瞟向主位。


    姜莉正端着茶杯,闻言顿了一下。她脸上还挂着应酬式的微笑,但那笑意却像一层薄冰浮在深潭上,未达眼底。


    赵明城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他立刻哈哈一笑,非常自然地站起身,举起自己面前的啤酒杯,嗓音洪亮,盖过了那点不和谐:“哎,这话说的,今天的成功是咱们整个民乐部,不,是整个乐团大家伙儿共同努力的结果!从排练到演出,每个人都付出了百分百的努力!来来来,咱们一起举杯,饮胜!辛苦各位!”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举杯响应。


    “对对对!敬大家!”


    “辛苦了!”


    “干杯!”


    然而,就在大家碰完杯,准备坐下继续吃喝时,姜莉却没有动。她给自己的茶杯续满,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径直朝向林栖雾的方向举起杯子。


    “栖雾。”姜莉的声音不高,但足以让全桌安静下来。林栖雾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


    “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我说几句实在话。”姜莉的目光落在少女脸上,审视的目光淡了几分,“之前我对你,确实有些偏见。觉得你年轻气盛,想法太多,不安分。”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也……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饭桌上鸦雀无声,汤锅里翻滚的气泡声都清晰可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


    “今天我开车,就以茶代酒,给你赔个不是。”姜莉的嗓音听起来有点干涩,“以后,一起加油。”


    这番突如其来的道歉和肯定,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震惊、疑惑、荒谬感混合交织。


    林栖雾完全怔住,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看着姜莉举起的茶杯,以及对方脸上努力挤出来的、格外别扭的“诚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姜总监……”她下意识地摇头,喉咙有些发紧,“您……您言重了。我没在意之前的事。”她飞快地组织语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真诚,“其实……正是因为您要求高,我才有压力去琢磨、去改进。入职一来能快速成长,独当一面,还得谢谢您。”


    她端起面前的酒杯,回敬姜莉。


    “好!说得好!”


    “这才对嘛!”


    “姜总监敞亮!栖雾也大气!”


    短暂的静默后,饭桌上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气氛瞬间被推向高潮,仿佛刚才微妙的尴尬从未存在过。


    赵明城也在一旁笑得开怀,连连点头:“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嘛!家和自然好,唔使争拗冇烦恼!(家和万事兴)来来来,吃菜吃菜,都凉了!”


    聚餐结束时,已是深夜。夏夜的暑气退去不少,晚风带着一丝凉意。


    “栖雾,你怎么走?”陈韵问道,她家就在饭店附近。


    “陈老师,我打个车就行。”林栖雾拿出手机准备叫车。


    “栖雾,坐我的车吧。”姜莉拿着车钥匙走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住剧院后边那个小区,跟你顺路。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打车不安全,我送你。”


    林栖雾一愣,连忙摆手:“不用麻烦您了姜总监,我自己……”


    “不麻烦,顺路的事。”姜莉打断她,已经按响了车锁,不远处一辆红色的定制款法拉利闪了闪灯,“走吧。”


    语气平淡,却带着领导惯有的、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栖雾看着姜莉没什么表情的脸,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她只好点点头:“那……谢谢姜总监。”


    车窗紧闭,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只剩下引擎低沉的轰鸣。车内萦绕着一股浓郁的、被红酒浸润过的玫瑰香水味。*


    林栖雾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身体有些僵硬。


    她偏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缓和气氛。


    车子经过一个长长的红灯,平稳驶停。


    霓虹在女人的侧脸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似乎在全神贯注地开车。


    就在林栖雾以为沉默会一直持续时,姜莉毫无征兆地开口了。


    “栖雾。”


    “嗯?”林栖雾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心头莫名一紧。


    姜莉依旧看着前方跳动的红色倒计时,下颌线条冷硬而疏离。她没有转头,嗓音平淡无波:


    “你父亲……林徵,身体还好吗?”


    【作者有话说】


    *FredericMalleUneRose香水,香调是红酒浸润的保加利亚玫瑰味,被称为“玫瑰女王”。


    所以大家有猜到姜总监为什么一开始就对妹宝有偏见吗[眼镜]评论区说出你们的答案[狗头叼玫瑰]


    下一章开始加快进度啦[狗头][狗头]


    第23章 牵手


    ◎不容抗拒的强势◎


    灼热的日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像根滚烫的针,直直扎向床上的人。


    林栖雾皱着眉哼唧一声,费力掀开沉重的眼皮。聚餐后的宿醉加上积压的疲惫,让她的脑袋像灌了铅水,沉甸甸、晕乎乎的。


    她摸索着抓到床边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时间赫然显示:10:47。


    “糟了!”


    林栖雾猛地坐起身,眼前下意识地发黑。她来回眨了好几次眼睛,才看清左下角十几个未接来电,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


    浑浊的意识蓦然清明——


    她想起来,中午要陪霍霆洲回华樾府,给老太太贺寿。


    仅存的睡意瞬间消失殆尽。她指尖颤了颤,回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秒通。


    “喂?”熟悉清冽的嗓音从另一端传来。


    “霍先生!对不起,我……我刚醒,没接到电话。”少女的嗓音糯糯的,像是刚蒸好的米团,带着微甜的黏软。


    “嗯。”霍霆洲清冽的嗓音中多了几分温和,“我半小时后过来接你。”


    “好的,我马上!”林栖雾忙不迭地应着,挂了电话就冲进了洗手间。


    冷水泼在脸上,神智稍微清醒了些,但昨晚与姜莉的车内对话,却像阴魂不散的影子,又缠了上来。


    姜莉握着方向盘,神色平淡:“你父亲……林徵,身体还好吗?”


    她当时完全懵了,下意识地回答:“爸爸他……刚做完手术,医生说康复得还不错。”


    姜莉沉默了几秒,才又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释然:“我年轻时,和你父亲有些……恩怨。之前对你,确实带了偏见。”


    林栖雾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僵硬地听着。


    姜莉顿了顿,唇角挤出淡淡的笑意,“如果有朝一日,你能超过你父亲,我想……我会很高兴的。”


    女人话语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落寞感,似乎还萦绕在耳边。


    林栖雾甩甩头,用力把毛巾按在脸上,试图驱散纷乱的思绪。简单化了淡妆后,她换了身略微正式的A字连衣裙,抓着手包就冲下了楼。


    通体漆黑、线条冷硬的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停在公寓楼下。


    后排车窗降下,露出男人深邃俊美的侧脸轮廓。他今天穿了件剪裁合身的黑绸衬衫,外面搭着西服马甲,领口随意解开一颗纽扣,喉结锋利饱满,比平日少了几分冷肃,却依然气场迫人。


    “上车。”他言简意赅。


    林栖雾系好安全带,气息还有些微喘,小脸泛着白:“对不起霍先生,让您久等了。”


    霍霆洲睨了她一眼,随即沉声:“身体不舒服?”


    “没有的。”林栖雾赶紧摇头,膝盖上的手包攥得更紧,“昨晚聚餐喝了点酒,睡得有些沉。”


    霍霆洲敏锐地捕捉到了少女的心不在焉。他薄唇微抿,幽深的眸光在她紧并的小腿驻留了片刻后,不留痕迹地移开。


    “不用紧张,等会跟在我身边就好。”


    他语气沉稳,带着明显的安抚,让林栖雾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她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车子驶入雅致的石雕大门,沿着绿树成荫的车道开了好一会儿,才在一座苏式古韵的宅邸前停下。


    踏入绿意盈盈的庭院,佣人们穿着统一的制服,正安静有序地忙碌着。


    假山旁、花树下、廊檐外,三三两两聚着不少人,多是气宇不凡的年长者,举手投足间彰显着老钱家族的优雅考究。


    霍霆洲刚带着林栖雾绕过一处绣球丛,一个清泠的女声便在耳旁炸开:


    “天哪!我的眼睛没花吧?!表哥!你居然把表嫂带来了!”


    倏然间,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聚焦过来。


    说话的是个和林栖雾年纪相仿的女孩,穿着时髦的落肩连衣裙,正是刚从国外回来订婚的霍欣潼。少女一双荔枝眼瞪得浑圆,小脸写满了“发现惊天八卦”的兴奋。


    这一声,也让原本在追逐打闹的小孩子们纷纷跑了过来。


    他们像一群好奇的小麻雀,呼啦一下将两人围住,仰着小脑袋,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林栖雾。


    “哇!好漂亮的姐姐!”


    “比电视里的明星姐姐还漂亮呢!”


    “小舅舅!”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扯了扯霍霆洲的裤腿,指着林栖雾奶声奶气地问,“这个漂亮姐姐以后就是小舅妈了吗?”


    “小舅妈!小舅妈!”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起哄,嘻嘻哈哈地叫着,甚至开始围着霍霆洲和林栖雾小跑着转起圈来,脸上满是天真烂漫的兴奋和好奇。


    童言无忌,却像一把把小锤子,敲得林栖雾心口一紧,耳尖微微发烫。她下意识地往霍霆洲身侧靠了靠,半躲在他身后。


    少女冰凉的指尖正微微颤抖,下一秒,毫无预兆地,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蓦然覆了上来,严丝合缝地包裹住那片冰凉。


    男人的掌心带着微茧,相贴的瞬间,从指尖到心口迅速蹿过一股微弱的电流。林栖雾眼睫颤了颤,不由得想要挣脱。


    霍霆洲却更加强势地、不容置疑地扣住了她的指缝,十指紧密交缠,指节抵着指节,将她微弱的挣扎牢牢锁住。


    他没有看那些孩子,只是微微侧头,靠近她的耳边,低声安抚:“别怕。”


    掌心传来的热度,像一道无形屏障,瞬间驱散了少女胸口的慌乱。她指尖颤了颤,没再尝试挣脱,细腻的掌肉任由男人攥着。


    霍欣潼笑嘻嘻地跑过来,自来熟地挽住林栖雾另一只没被牵住的胳膊,眸子亮晶晶的:“表哥,不介绍一下吗?哼,表嫂这么漂亮,难怪藏得这么严实!”


    霍霆洲淡淡觑了她一眼,没接对方“藏”的话茬,只简单道:“这位是我表妹,霍欣潼。”


    “表嫂,叫我潼潼就行!”霍欣潼热情洋溢。


    林栖雾侧过头微笑:“你好,潼潼。”


    “走走走,奶奶在里面呢,她看到表嫂肯定要高兴坏了!”霍欣潼拉着林栖雾,又朝那群孩子挥挥手,“小家伙们,别闹啦!小舅妈要去看太姥姥了!”


    小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跟在后面,像一条欢乐的小尾巴。


    霍霆洲始终牵着少女,步履沉稳地带她穿过庭院,走向灯火通明的主宅正厅。


    沿途投来各种目光,好奇的、探究的、善意的……林栖雾眸光微垂,感受着手心传来的阵阵酥麻,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正厅里更是热闹,吴老太太穿着一身喜庆的绛红色绣花手工旗袍,精神矍铄地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正笑着和身边几位年长的亲戚说话。


    两人并肩走进的那一刻,厅内的谈笑声明显低了下去。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先是顿住,随即布满皱纹的眼睛微微睁大。她抓着扶手,身体稍稍前倾,目光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停留了好几秒,仔细地打量起林栖雾。


    不过须臾,老太太脸上的惊讶就变成了浓浓的欢喜。她故意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揶揄道:“哎哟!我的好外孙,你今天可真是给我这个老太婆送了一份天大的‘寿礼’啊!我这双老眼没看花吧?”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两人交握的手,又落回少女身上,笑容更深了。


    霍霆洲面不改色,牵着林栖雾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紧地握了一下。


    他神色淡淡,姿态沉稳矜落:“外婆,您没看错。这是小雾,您也认识的。”


    原本有些喧闹的厅堂内,顿时安静下来。


    “好!好啊!”吴老太太颊边的笑容彻底绽放,从眼角到眉梢是掩不住的喜气。她朝林栖雾招招手,语气慈爱得像在呼唤自家孩子:“小雾,来来来,到外婆这儿来,让外婆好好看看!”


    亲戚们交换眼神,脸上都带着了然和祝福的笑意。


    林栖雾心跳得飞快,有些紧张地松开男人的手,规矩地走上前。老太太亲昵地拉住她的手,把她从头到脚,仔细端详了好几遍,越看越满意。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老太太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感慨万分,“前不久还在台下听你唱南音,这才几天功夫,转眼竟成了我们霍家的媳妇?这缘分呐,真是妙不可言!”


    老太太说着,朝旁边侍立的王管家看了一眼。王管家立刻会意,转身从身后的托盘上拿起三个鼓鼓囊囊、用红纸包得方方正正的大红包,双手恭敬地递到林栖雾面前。


    “小雾,这是外婆给你的见面礼,快收下!”老太太笑眯眯地说。


    林栖雾看着那一沓厚得几乎快撑破红纸的红包,连忙摆手:“外婆,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拿着!”老太太佯装板起脸,“长辈给的见面礼,哪有推辞的道理?唔收係咪嫌阿婆俾得少啊?”(不收就是嫌外婆给少了?)


    “不是的,外婆。”林栖雾焦急地辩解。


    “那就拿着!”老太太不由分说地把红包塞进她手里,“这是霍家的规矩,也是外婆的一点心意!”


    林栖雾只觉得手里的红包沉甸甸的,她求助似的看向霍霆洲。男人只微微颔首,示意她收下。她这才红着脸,低声道谢:“谢谢外婆。”


    “这才对嘛!”老太太笑开了花。


    这时,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霍霆洲沉声开口,带着十足的分量:“外婆,小雾刚毕业不久,我们想先过二人世界,婚讯暂时不打算对外公布。”


    老太太了然地点头,非常爽快:“年轻人嘛,有自己的想法。放心,外婆都懂。”


    她转头对厅里的亲戚们朗声道:“都听见了吧?阿洲和小雾的事,今天在场的自家人知道就行,谁都不许到外面乱说!”


    众人纷纷笑着应和:“老太太放心!”


    老太太满意了,又对两人笑道:“开餐还要一会儿,你们年轻人别在这儿陪我们老家伙干坐着了。阿洲,带小雾去园子里转转,那边新弄了几处景致,还不错。”


    “好。”霍霆洲应下,很自然地牵住少女的手转身离开。


    刚迈出正厅,林栖雾便本能地想要抽出已经出了薄汗的手。


    ……在众人面前牵手是形势所迫,现在“戏”演完了,总该松开了吧?


    没想到,她只微微一动,立刻被男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更用力地攥住,力道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将她柔嫩的手指完全包裹进那一方温热里。


    林栖雾愕然仰头,正好撞上霍霆洲侧过来的眸光。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微微倾身,靠近她耳侧。


    清冽的雪松冷香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将她完全笼罩。


    他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嗓音低沉磁性,藏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调侃:


    “怎么,刚见完人,太太就想弃之不顾了?”


    【作者有话说】


    霍霆洲做梦都想牵老婆的手吧,可算给你牵爽了[眼镜]


    第24章 同居


    ◎好好补偿你◎


    华樾府寿宴的喧嚣渐渐沉淀,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庭院里喝茶聊天。


    林栖雾坐在廊下的藤编长椅上,怀里抱着毛茸茸的Coco,正用手指轻轻挠着它的下巴。Coco舒服得眯起眼睛,发出惬意的呼噜声,粉嫩的小舌头时不时舔舔她的掌心。


    “Coco,还记得我吗?”林栖雾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小狗湿漉漉的鼻子,嗓音温软。


    Coco立刻热情地回应,伸出小舌头试图去舔她的脸,尾巴摇得像个小风车。


    身旁的老太太端着一杯茶,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眼神里满是慈爱。“瞧瞧这小东西,跟你多亲热。”


    “是啊,外婆,Coco很乖。”林栖雾抬起小脸,笑容明媚。


    “这小家伙啊,在我这儿,可受了不少委屈。”老太太叹了口气,语气含着无奈和心疼,“上次也跟你提起过,家里另外两只,仗着块头大,总是欺负它。唉,这家伙胆子小,人不在旁边,连饭都不敢去吃。”


    林栖雾听着,眉头不自觉蹙起,抱着Coco的手臂紧了紧,仿佛要给它更多的安全感。小家伙像是听懂了,往她怀里钻了钻。


    “小雾,你这么喜欢雪球,它也这么黏你。”吴老太太看着少女,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外婆做主,把这小家伙送给你,你带它回家,好好疼它。”


    林栖雾小脸瞬间亮了起来,惊喜几乎要从眸子里溢出来:“外婆,真的吗?”


    她抱着Coco,忍不住在它的脑门上亲了一口,小家伙兴奋地“汪汪”叫了两声。


    “当然是真的。”老太太笑着点头,“不过有个条件,你得答应。”


    “外婆,您说。”林栖雾满口应承,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得时不时带着阿洲,回来看我这个老太婆。”老太太说着,却渐渐转向更实际的问题,“还有啊,小雾,我听阿洲说你住的是单人公寓?”


    她语气顿了顿,满是长辈的关切,“公寓地方这么小,你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小家伙,得多辛苦?”


    林栖雾摇摇头,笑容乖巧地解释道:“外婆,不辛苦的。我住的地方楼下有宠物区,平时照顾Coco很方便。”


    老太太顿了顿,慈爱地握住少女的手,似乎是早已想好般提议道:“外婆是这样想的,既然你们小两口早晚要住一起,不如先搬过去,相互照应着,外婆也放心。”


    ……什么?


    搬过去和霍霆洲一起住?!


    林栖雾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抚摸着Coco毛发的指尖顿了下。她下意识地看向几步外正和长辈说话的霍霆洲。


    霍霆洲似乎注意到她的无措,恰好抬眼看了过来。


    就在她犹疑不定,手心已经微微沁出汗意时,他不知何时结束了谈话,自然地走到她身边,沉声附和:“外婆,您说的是。”


    林栖雾一听,当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杏眸水润润地睨向他,神色很是克制。


    ……分明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霍霆洲牵唇,溢出淡淡的笑意,甚至带着点亲昵地微微俯身,温热的气息贴着她的耳廓拂过:


    “老太太的性子,你知道的。”他的嗓音因刻意压低,染上几丝不易察觉的蛊惑,“难道你想搬进这里,每天在她眼皮子底下‘演戏’?”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搭在藤椅上的手腕便被男人捏住。力道并不重,甚至算得上绅士,冰凉的指尖在内侧微微收拢,传递出无声的信号——


    眼下,没有其他选择。


    林栖雾心口一紧,瞬间明白了他的暗示。


    老太太的关心是实打实的,她一个刚进门的小辈,拿什么理由推脱长辈合情合理的安排?


    权衡利弊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林栖雾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复杂情绪。再抬起头时,已经换上温顺乖巧的笑容,对着正期待地看着她的老太太,轻轻点了点头:


    “外婆,您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我……我会尽快搬过去的。”她说完,又悄悄睨向霍霆洲,朝他不情愿地抿了抿唇。


    “哎!这就对了嘛!”老太太眉开眼笑,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才像个过日子的样子!阿洲,你可得好好照顾小雾!要是小雾受一点委屈,我定饶不了你。”


    霍霆洲恢复了惯常的淡漠,微微颔首:“您放心。”


    他握着少女手腕的指节,在她应允的那一刻,便不着痕迹地松开,只留下一隅微灼-


    寿宴终于落下帷幕。


    霍霆洲吩咐司机将林栖雾送回市区,Coco被暂时留在华樾府,等她安顿好再送过去。


    红旗车一路奔驰,在繁华商圈的街角稳稳驶停。


    “林小姐,到了。”


    “谢谢。”


    林栖雾刚下车,正搜寻着闺蜜的身影,身体突然被人从后方结结实实地抱住。


    “嘻嘻,是我!”阮糖松开她,双手捧住她的脸,左看右看,眉头皱了起来,“雾雾,你怎么又瘦了?下巴都硌手!老实交代,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天天啃面包对付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魔爪,毫不客气地捏了捏林栖雾没什么肉的脸颊。


    林栖雾被闺蜜直白的关心冲散了心头的郁结,拍掉她的手,忍不住笑起来,颊边的梨涡甜得醉人:“哪有那么夸张!就是最近排练有点忙嘛。走吧,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好好补偿你。”


    “这还差不多!”阮糖咧开嘴,紧紧挽住林栖雾的胳膊,“先逛街吧,等会我要吃前面那家新开的火锅!听说毛肚一绝!”


    两人挽着手,脚步轻快地汇入人流,穿梭在琳琅满目的门店间。


    阮糖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上课的趣事,林栖雾被她逗得笑个不停,眉眼弯成了月牙。


    倏然,阮糖咬着吸管,大眼睛滴溜溜转着,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将手里的奶茶夹在臂弯里,神秘兮兮地掏出手机。


    “雾雾!快看!”她几乎要把屏幕怼到林栖雾脸上,“上次我给你发的那个帖子,还记得吗?”


    林栖雾心口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强作镇定地看过去,屏幕上的标题依旧火红醒目,但阮糖已经翻到了后面几页。


    “你看你看!”她激动地用手指戳着屏幕,放大了其中一张照片,“有人拍到那天大佬和女友离开时的照片了!”


    璀璨夜景下,画面中的两人正依偎着走向远处。男人宽肩窄腰,身形颀长,一身深色西服,旁边的女人则窈窕纤瘦,穿着一条及膝米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


    照片其实很模糊,但阮糖不死心地放大,歪着头细看,眉头越皱越紧,嘴里小声嘀咕着:“奇怪了……这身高……这头发长度……还有走路姿势……怎么越看越……”


    她看看照片,又瞥了一眼正在走神的闺蜜,目光在她身上反复逡巡,像是发现了不可思议的线索,直勾勾地盯着林栖雾,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问:


    “雾雾!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林栖雾眼皮一跳,知道是瞒不过去了。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阮糖静静看着她。


    林栖雾拿起手中的冰柠檬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润。随即,她攥紧杯壁,迎上阮糖灼灼的目光:


    “软糖糖,我……我确实有事没告诉你。”


    在人潮的喧嚣中,林栖雾用尽可能简洁的语言,将她与霍霆洲的契约婚姻,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阮糖全程保持着一个表情:嘴巴张得老大,眼睛瞪得溜圆。面部的状态从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茫然,最后定格在一种“我是不是在做梦”的恍惚状态,连手里的奶茶都忘了喝。


    直到林栖雾说完最后一个字,阮糖整个人才像是被按下重启键,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Ohmygod!!!”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幸亏周围人声嘈杂,才没引来路人的侧目。她一把抓住林栖雾的胳膊,用力摇晃起来,嗓音激动得都变了调。


    “霍大佬?!他居然是林叔叔的救命恩人?!天呐,他怎么会答应的?!”阮糖仿佛被八卦之魂点燃了,对着林栖雾一顿输出,“而且大佬应该不缺联姻对象吧,怎么就……”


    她说着,朝林栖雾上下打量后,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倒也不奇怪,谁让我家雾雾长得这么好看,美色在前,难免昏了头啊!”


    “不过说实话,你俩站一起的时候,简直就是小说男女主照进现实!”她越说越兴奋,身体前倾,带着怂恿和狡黠:“雾雾,要我说,大佬要钱有钱,要颜有颜,人品更没得说!要不……你干脆以身相许,从了他算了?”


    “软糖糖!”


    林栖雾一听“从了他”三个字,脸“腾”地一下红透,她又羞又恼,作势要去捂阮糖的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


    “挠你痒痒!”少女“恶狠狠”地宣布,直指阮糖最怕痒的腰侧。


    “啊呀!”阮糖尖叫一声,反应极快地从林栖雾身边弹开,抱着奶茶就往前跑,“救命啊!林大美人杀人啦!”


    “你给我站住!”林栖雾也顾不上脸上的臊意,拔腿就追了出去。


    两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姑娘,旋风般在步行街上奔跑起来。阮糖一边在前面哇哇乱叫地跑,一边回头求饶:“哎呀我错了!林大美人饶命!我不说了!霍太太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你再胡说八道!”林栖雾气笑,加快脚步追上去。


    “霍太太饶命!霍太太我错了!”阮糖故意喊得更响亮了,边跑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初夏的晚风,褪去了白日的燥热,裹挟着夕阳余温与海港特有的微咸水汽,徐徐吹来。


    少女们裙摆摇曳,笑声清脆如铃,浑身散发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蓬勃和鲜活。


    月色刚好,风也温柔。*


    【作者有话说】


    *参考网络。


    即将开始同居生活[狗头叼玫瑰]


    第25章 迷失


    ◎娇颤的尾音几近破碎◎


    天色早已大亮,还未染上正午的燥气。日光纯净柔和,斜斜地铺洒下来。


    林栖雾半截身子歪在床边,眸子还阖着,迷迷糊糊地摸起床边震动的手机。


    “喂?”


    “林小姐,早上好。”江秘书一如既往的沉稳专业,“霍总特意吩咐,佣人团队大约半小时后会抵达您的住处,协助您整理行李。下午四点整,专车会准时来接您。”


    林栖雾攥着手机的指节猛地收紧,睡意吓醒了大半,从床上弹了起来。


    ……怎么这么快?


    昨天老太太刚提,今天竟然就……就要搬过去了?!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消化这个事实。


    “林小姐,霍总还说,小狗中午就会从老太太那边接过去……”江秘书补充道,又向她确认了一些搬家细节。


    一股莫名升起的紧张感瞬间攫住了林栖雾,她下意识地看向床边的蛋黄小圆毯,那是Coco曾经睡觉的地方。


    想到毛茸茸、总是用湿漉漉眼神望着她的小家伙,林栖雾翻腾的心绪平静了不少。


    她没再说什么,温声应了下来。


    挂断电话,她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猛地从床上滑下来,飞快冲进卫生间洗漱。


    一刻钟后,她裹着睡袍走进开放式厨房。冰箱里食材不多,她拿出两片吐司塞进面包机,又倒了杯牛奶。


    等待面包烤好的间隙,她习惯性地拿起遥控器,按开了客厅的壁挂电视,随机跳出的频道正在播放晨间新闻。


    “……据悉,昨日梁氏少董高调出席地政署开标会,引发广泛关注……”


    电视里,妆容精致的女主播正用平稳无波的语调播报着财经快讯,“业内资深人士指出,此前备受瞩目的梁周联姻,其核心目的或在于整合双方资源,构建更稳固的地产联盟,以应对新一轮股债冲击……”


    “梁知砚”三个字像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林栖雾的耳膜。她刚把烤得焦黄的吐司拿出来,正要往嘴里送,动作瞬间僵在半空。


    屏幕上适时切了画面,是梁知砚西装革履、意气风发地站在一群记者镜头前的侧影,脸上是她曾经熟悉的自信笑容。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毫无征兆地涌上喉咙。林栖雾眉头厌恶地蹙起,唇边溢出短促的嗤笑。


    ……洪炉巨利,众生为薪。年少的赤诚,终在利刃下碎为齑粉。


    林栖雾“啪”的一声按掉遥控器,屏幕瞬间暗了下去。她将没啃完的吐司边扔回盘子里,*走到落地窗前。淡橙色的阳光洒在玻璃幕墙上,有些刺眼。


    她小口喝着牛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渐渐湮没胸口泛着冷意的烦躁。


    ……


    林栖雾的物品不算多,在手脚麻利的佣人协助下,打包整理的过程异常迅速,连Coco留下来的狗粮、玩具、小窝、牵引绳,都被妥帖地装进了大小合适的箱子里。


    下午四点整,低调奢华的加长款黑色轿车准时停在尚品汇楼下。


    林栖雾大概摸清了霍霆洲的几辆限量款座驾,宾利和劳斯莱斯通常是商务活动开,她坐着的这辆保时捷911则是私人活动用车,一般停在宅邸。


    ……当然,后来她发现,这也只是她以为的其中三辆。


    车子从繁华的市区驶离,进入幽静的山道。道路骤然开阔,两旁的洋紫荆高大葱郁,偶尔能瞥见围墙后露出的豪宅一角。


    整座建筑矗立在半山之间,外轮廓线条现代简约,呈现出近乎冷峻的几何美感,又隐约透出内部空间的纵深。整座宅邸体量感十足,却丝毫不显笨重臃肿,以一种沉静稳固的姿态盘踞于此、岿然不动。


    林栖雾刚下车,便听到一声熟悉而焦急的“嘤嘤”声。Coco从女佣怀里挣扎着跳下来,像一朵白色棉花糖,朝她冲了过来。


    “Coco!”林栖雾连忙蹲下身,伸出双臂将它接到怀里。Coco激动得不行,小短腿蹦跶着,湿漉漉的鼻子一个劲儿地往她脸上蹭,小尾巴摇得像装了马达,发出欢快的呜呜声。


    一路上的紧张不安,被怀里毛茸茸、暖烘烘的小生命驱散了大半。


    “太太,欢迎回家。”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管家微笑着走上前,微微欠身,“旅途辛苦了。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妥当,请随我来。”


    “谢谢。”


    林栖雾抱着还在兴奋扭动的Coco站起身,跟着老管家步入正厅。内部装饰低调奢华,冷色调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冷硬气息,如同它的主人。


    老管家引着她走向通往二楼。深色的弧形楼梯铺着厚厚的地毯,林栖雾边走边向四周打量,心中的忐忑又悄然冒头。


    走到楼梯中段的拐角平台,Coco不安分地在怀里扭动着,她只好停下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它,用手轻轻抚摸着小狗后背的毛发。


    倏然间,正对着楼梯口的一扇房门无声打开。


    林栖雾颤着眼睫望过去。


    男人黑发微湿,碎发凌乱地搭在额前,发梢挂着细小的水珠。一身黑色浴袍松松地裹在身上,腰间的带子随意系着,领口开得略深,隐约可见紧实的轮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透出不经意的力量感。


    几颗未擦干的水珠,滑过锋利饱满的喉结,沿着光与影的分界线,悄然没入幽微处。


    他周身氤氲着温热的水汽,冲淡了些许平日里迫人的冷峻。手里正拿着一条白色毛巾,随意地擦着头发。


    两人的视线,就在这半明半暗的拐角处,毫无预兆地撞在了一起。


    霍霆洲动作顿了一瞬,冷寂的黑眸晦暗不明地睨向她。


    林栖雾心跳漏了一拍,蓦然失去节奏。她甚至忘记移开视线,呆怔地站在原地。


    “先生。”老管家适时开口,他微微躬身,面容恭敬平和。


    霍霆洲的目光从少女嫣然的面颊移开,落至老人身上,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他放下擦头发的毛巾,随意搭在手臂上,神色已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老管家这才转向林栖雾,笑容温和依旧,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太太,您的房间就在先生的隔壁。”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老太太原本是希望……嗯……希望安排得更近便些的。”他轻咳一声,含蓄地略过了“同住一间房”的直白意图,“但先生考虑到您刚搬来,可能还需要些时间适应,特意吩咐,为您准备了独立的房间。”


    这份看似不经意的“体贴”,让林栖雾紧绷的神经松懈了几分。她微微一怔,抬眼看向楼梯上方的男人。


    他已经转身,似乎准备回房,背影清冷挺拔,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谢谢您。”少女朝老管家点点头,笑容温软,余光却瞥向那缕背影,“也……谢谢霍先生。”


    老管家笑容加深了些许:“太太,请这边走。”


    两人在一扇敞开的房门前停下脚步。


    “太太,这就是您的房间。行李稍后会有人送上来。您有任何需要,请随时按铃吩咐。晚餐将在七点开始。”老管家侧身让开,不动声色地关上房门。


    林栖雾抱着Coco走进房间。


    房间是清爽雅致的米白色调,巨大的落地窗外连接着宽敞的露台,正对着庭院里精心打理的花园和远处的山湖水景。露台上放了一套可供茶歇的复古桌椅,周围摆放着不少当季绿植。


    室内更是被精心布置过,从衣帽间到盥洗室,所有物品一应俱全。


    她走到衣帽间,打开行李箱,开始整理衣物。指间的动作有些慢,像是在熟悉新环境,也像是在整理自己纷乱的心绪。


    夕阳彻底沉入山峦之后,天边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紫灰色。


    已经到晚餐时间,林栖雾换了身舒适的浅色纯棉连衣裙下楼。


    偌大的餐厅里,那张能容纳十几人的长型餐桌只在一端摆放了精致的餐具。她环顾四周,没看到霍霆洲的身影。


    老管家微微躬身:“太太,先生临时有事务需要处理。他特意嘱咐,请您不必等他,自行用餐就好。”


    话音刚落,林栖雾本能地松了口气,瞬间感觉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好的。”她应了声,在靠近自己的一端坐下。


    女佣安静而迅速地上菜,一道道摆盘精致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然而,或许是初来乍到的不安作祟,林栖雾对着满桌佳肴,胃口缺缺。


    她只随意地夹了几口清淡的蔬食,米饭几乎没动,就放下了银筷。


    “我吃好了。”


    老管家一直在不远处留意着,见状立刻走了过来,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女佣。女佣随即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炖盅,轻轻放在林栖雾面前,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带着药材清香的汤味飘散出来。


    老管家语气恭敬却透着坚持:“太太,您前段时间受了风寒,身体还有些虚弱,这盅汤是专门请人配了温补药材炖的,对您很有好处。先生吩咐了,务必要请您喝完。”


    他顿了顿,脸上显露出一丝为难,但态度更加坚定,“若是您不喝,我们……我们实在不好向先生交代。”


    林栖雾看着那盅深色的、冒着热气的汤,胃里下意识地翻滚抗拒。她摇摇头,语气无奈:“管家伯伯,我真的饱了,一点也喝不下了。”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餐桌。然而,所有侍立在一旁的佣人,垂手肃立,眼观鼻鼻观心,丝毫未动。


    林栖雾叹了口气,知道这汤是非喝不可了。


    她不想因为自己,让别人为难,甚至可能受责罚。霍霆洲……既然特意吩咐了,大概真的会过问吧。


    她认命地坐回椅子,拿起配套的白瓷汤匙,舀了一小勺浓稠的汤汁。唇齿间很快弥散了一股药材特有的甘苦味,她蹙着眉,机械地重复着吞咽的动作。


    放下汤匙的那一刻,林栖雾感觉自己的胃沉重得像塞了块石头,撑得她呼吸都有些费力。


    “管家伯伯,我有些撑,想带Coco去外面散散步,一会儿就回来。”她捂着小腹站起身,嗓音温糯。


    老管家神色关切,语气很是不放心:“太太,外面天黑了,还是让Maria陪您一起去吧?”旁边年轻的女佣立即上前一步。


    林栖雾连忙摆手:“管家伯伯,真的不用麻烦。我就在附近走走,不会走远的。”


    看她态度坚持,老管家也不好再勉强,只好点头:“那……太太您小心些,注意安全。有什么需要,随时打电话。”


    “嗯。”林栖雾一边应着,一边走到玄关处。


    Coco早就摇着尾巴、叼着牵引绳在等着了,小家伙知道要出门,兴奋得直哼哼。


    山间的夜来得更早,也更静谧。


    空气清凉湿润,带着一股草木和泥土混合的山野气息。路灯间隔较远,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一小片路面,其余都隐没在树木的浓重阴影里。


    林栖雾一路吸氧,牵着Coco沿着平整的人行道慢慢走着。


    除了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就只有Coco爪子踩在路面上的哒哒声,以及偶尔几声不知名虫子的鸣叫。这份远离尘嚣的宁静,暂时抚平了她胃里的不适和心头的烦乱。


    Coco也很享受这难得的自由时光,小鼻子贴着地面,这里嗅嗅,那里闻闻,尾巴欢快地摇着。


    忽然,一只闪着微光的萤火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正好掠过Coco的鼻尖。小家伙瞬间被点燃了追逐的本能,兴奋地“汪”了一声,猛地往前一窜。


    牵引绳猝不及防地从她手中脱出,她下意识地惊呼一声,本能地追上去:“Coco!回来!”


    Coco四条小短腿倒腾得飞快,性子野起来,完全不听主人的呼唤。


    林栖雾穿着柔软的平底鞋,急切地追赶着。山道虽然平整,但也有些微坡度。就在一个转弯处,她脚下不知被什么凸起绊了一下,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惊呼着向前扑倒在地。


    “砰”的一声闷响,膝盖和手肘重重磕在坚硬冰冷的地面,火辣辣的刺痛感瞬间从膝盖炸开,疼得林栖雾眼前一黑,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


    “呜……”Coco听到动静,终于停了下来,跑回她身边,焦急地围着她打转,用小鼻子拱她,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呜咽。


    林栖雾忍着钻心的疼,借着昏暗的光线低头看向自己的膝盖。


    丝袜被粗糙的地面磨了几个洞,露出了擦伤的皮肉。几道血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正缓慢地渗出细小的血珠。她试着动了动,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她原本想就着这条路慢慢挪回去算了。然而,当她抬起头环顾四周时,心口猛地一沉——


    刚才只顾着追Coco,七拐八绕地跑了一段,眼前的环境竟然完全陌生。沿途经过的那些相似的宅院,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无法分辨。路灯的光线又太弱,根本看不清远处的标志物。


    林栖雾急忙摸出手机,指尖颤抖地打开导航软件。屏幕上的小箭头在原地徒劳打着转,信号格微弱得可怜。


    “快定位啊……”她焦急地低语,反复刷新着地图,可屏幕上始终是一片空白,显示定位失败。


    昏黄的路灯下,长长的山道延伸向未知的黑暗,两旁树影幢幢,看不到一个人影,也听不到任何车辆经过的声音。


    无助和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Coco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恐惧,紧紧贴着她的腿,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怎么办?打电话给管家?可就算他们出来找,在这样信号微弱、环境相似的地方,又该从哪里找起?她连自己大概在哪个方位都说不清。而且,惊动那么多人……


    林栖雾只觉得脸颊一阵发烫,有窘迫、更有害怕。就在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之时,一个名字电光火石般跳入脑海——


    指尖悬停在冰冷的屏幕上,微微颤抖。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心口的顾虑和自尊心。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按下了名字下方的拨号键。


    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接通。


    “喂?”听筒里传来男人熟悉清冽的嗓音,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重点。“怎么了?”


    简短的三个字,却让少女鼻尖猛地一酸。


    积压了一整晚的委屈、恐慌和身体上的疼痛,所有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她嗫喏着,娇颤的尾音几近破碎。可怜兮兮地,像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唯一可以依靠的大人。


    “霍先生,我……我迷路了……”


    【作者有话说】


    宝宝迷路了就是要找daddy呀[猫头][猫头]


    期待下一章[狗头叼玫瑰]


    第26章 醋意


    ◎“也会这样抱别人吗?”◎


    山道的寂静被由远及近的车灯划破。


    黑色幻影如同夜色中蛰伏的猎豹,无声滑向路边。车门打开,霍霆洲利落下车。


    山野的风立刻裹挟着草木气息扑面而来,微微拂动着他一丝不苟的西服衣摆。


    他的眸光落至路灯下的纤瘦身影——


    少女正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脑袋垂得很低,几乎要埋进臂弯里。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趴在她脚边的Coco。


    小狗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低落,安静地趴着,偶尔伸出舌头舔舔她的手指,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安慰般的呜咽。


    小东西……看起来可怜极了。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少女的肩膀轻轻缩了一下,然后才缓慢地、像是用了很大力气一般抬起头。


    灯光下,霍霆洲清晰地看到了她正哭泣的小脸。


    泪水在脸颊上肆意流淌,留下亮晶晶的渍痕。眼尾处泛着深红色,像极了碾碎的桃花瓣。几滴泪珠挂在眼睫,将坠未坠。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哭成这样被他撞见,她下意识地、委屈地撅起了嘴巴,露出全然不设防的、孩子气的脆弱。


    眼看着眼眶里的泪又要蓄满滚落下来,她猛地闭上眼睛,用力地眨了几下,纤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霍霆洲走近,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光影下,男人身形英挺颀长,一身墨色西装熨帖考究,工整的普拉特结衬得他的喉结愈发凌厉,更添几分拒人千里的清冷矜贵。他的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疲惫,显然是刚从重要场合中抽身。


    林栖雾仰着苍白的小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哽咽的气音。


    那只原本搁在Coco背上的手,颤抖着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攥住了他垂在身侧、质感挺括的西服衣摆。


    他眸色沉了沉,嗓音依旧是惯常的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还能走吗?”


    少女像是被他的声音惊醒,乖巧点了下头,说话含着浓浓的鼻音:“应……应该可以。”


    她不想要在他面前,显得太没用,也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林栖雾松开攥着衣角的手,深吸一口气,试图借着手臂撑地的力量站起来。


    膝盖处隐隐传来尖锐的刺痛感,她刚勉强站直,才发现受伤的那条腿根本使不上力,膝弯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


    ……再次撞击地面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男人硬挺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了她的腰背,另一只则在她肩膀处用力一揽。惯性使然,她直接撞进他怀里。


    那股熟悉的雪松冷香,混合着极淡的烟草味,侵入鼻尖。


    她的手臂慌乱中攀住了他的肩膀,隔着薄薄的衬衫面料,这突如其来的贴近让她涨红了脸。


    她慌忙仰起头,正对上霍霆洲微垂的眸光。


    那双深邃冷寂的眼眸在夜色中犹如一汪寒潭,让人分辨不出情绪。


    林栖雾想要放下手臂,从他怀里退开,但腰上和后背的支撑力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她只能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歉,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对……对不起,霍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但我好像……真的没办法自己走路了……”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事实,语气含着浓浓的窘迫。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股托着她的力道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收得更紧了些,将她稳稳地锢于身前,防止她因挣扎或无力再次滑落。


    心跳与呼吸声混合交织。


    男人的目光沉静难辨,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下一秒,身体骤然悬空,天旋地转间——


    林栖雾短促地惊呼一声,整个人已经被他轻松地横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流畅而熟练,手臂稳稳地承托着她的腿弯和后背,没有让她感到丝毫的颠簸或不适。


    男人抱着她,步履沉稳地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子。Coco立刻摇着尾巴,亦步亦趋地跟在主人脚边。


    林栖雾心跳快得不像话,脸颊紧贴着被磨出轻微褶皱的衬衫,热度久久不散。


    也许是过分亲密的姿势带来的晕眩感,她脑子有些迷糊,竟鬼使神差地、小声试探道:“霍先生……也会这样抱别人吗?”


    他闻言,脚步微滞。


    路灯的光影在男人深邃俊美的眉眼间跳跃,也让他的神色更加难以捉摸。


    随即,他薄唇微启,嗓音淡淡:“不会。”


    林栖雾倏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多么不合时宜、甚至带着些许暧昧的问题,羞耻感几乎将她湮没。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把滚烫的脸颊更深地埋进他的肩膀,闷声道歉:“对不起霍先生,我……刚才脑子有点乱,不该问你这些……”


    男人沉默未语。


    他一路抱着她,轻缓娴熟地将她放进宽敞舒适的后座,Coco也机灵地跳了上来,挨着她的腿趴下。


    林栖雾坐稳后,惊魂甫定地想要喘口气,却发现男人并未立刻退开。


    他长腿屈膝抵在外沿,一只手臂撑在她脖颈旁边的靠背上,另一只则随意地搭在门外,高大的身影形成极具压迫感的包围圈,将她牢牢困在他身下的狭小空间里。


    两人的距离拉得极近,近到林栖雾能清晰看到,他低垂的、浓密的睫毛。


    她此刻才看清,他深邃的瞳孔,并非白日里纯粹的墨色,在光晕浸染下,竟蕴着一层极淡的、冷冽的冰蓝色,宛若海面拂晓时凝结的薄霜。


    恍惚之间,男人周身强烈的存在感将她完全笼罩。


    她心跳几近骤停,下意识地紧紧阖上眼睛,慌乱地偏过头,试图躲避这令人窒息的对视。


    就在她偏头的瞬间——


    霍霆洲微微侧首,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敏感之处。


    他的嗓音低沉而缓慢,像是要刻意磨着她:“太太难道已经忘了,之前是怎么被我抱的吗?”


    林栖雾呼吸一窒,指尖微微发麻。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席卷全身。


    霍霆洲将她这无所遁形的羞窘和慌乱尽收眼底,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低笑。


    他利落起身,在她对面从容落座。Coco好奇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安心地趴回林栖雾腿边。


    林栖雾偏过头,视线牢牢盯住窗外浓重的树影,身体绷得像一张弓,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车内的沉默,比刚刚的近距离压迫更让人心慌。


    终于,男人低沉的嗓音打破沉寂。


    他没有看她,眸光落在窗外,语气平淡日常:“管家说你晚饭没怎么动筷子。怎么,厨房做的菜不合口味?”


    林栖雾心口一紧,感到一阵难堪。


    ……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不是的,霍先生。”她转过头,紧张地为自己辩解,“……我胃口一直比较小,吃不了太多。”随即垂下眼睫,不敢再看他。


    “嗯?”霍霆洲尾音上扬,他缓缓转过头,深邃的眸光落在她低垂的、泛着红晕的小脸上,唇角牵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胃口小?”他慢条斯理地重复,像是在反复品味这个词,“上次在南韵,我看你胃口倒是不错。那道蟹粉狮子头,你一个人吃了一半。”


    他竟然都记得,还记得这么清楚……


    不只是狮子头,还吃光了一碟土笋冻,喝了三小盅佛跳墙。


    轰!


    林栖雾只觉得脸颊刚褪去的热度又猛地窜上来,比适才更甚。


    “才……才没有呢!”


    她急于否认,却在对上他那双洞悉一切、带着淡淡揶揄的眸子时,瞬间怂了起来,声音像泄了气的皮球,心虚地低了下去,“……好吃的话,自然就会……多吃那么……一点点……”


    “嗯,一点点。”


    霍霆洲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似乎觉得很有趣,唇角的弧度不自觉加深了些。他的喉间溢出一声低笑,低沉而冷冽,竟是难得的悦耳。


    很快,他便收敛了笑意,淡淡补充道:“若真是不合口味,就让厨房调整菜单,或者换个人来做。”


    “不是的!”


    林栖雾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急切地解释。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一时没胃口就连累别人丢了工作。


    “晚餐很可口,每一道菜都很精致……是我自己今天胃口不太好,是真的,霍先生!”她生怕他不信,赶紧小声补充道,“那个……汤,我有好好喝完的,一滴都没剩呢。”


    霍霆洲的目光在她焦急的小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柔和了些许。


    他清隽温雅的面容上,尚未完全褪去的笑意加深,显然是对她最后这句话,颇为满意。


    “嗯。”


    他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夜景,语气不疾不徐:“不忙的话,我会回来陪你吃饭。”


    ……什么?!!!


    这哪里是“陪”她吃饭?分明是“监督”她吃饭!


    想到今后的“酷刑”,林栖雾瞬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认命般靠向身后柔软的真皮椅背,小脸皱成一团,写满了四个大字。


    ……生无可恋。


    【作者有话说】


    宝宝当然要好好吃饭,不然以后没力气的[猫头][猫头]


    第27章 撕碎


    ◎“你是我名义上的妻子”◎


    一楼诊疗室。


    “嘶……”膝盖受伤处冷不丁地传来尖锐的抽痛,让林栖雾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先别动。”霍霆洲抱着她坐在床边,捏住她的脚踝微微抬起,裙摆下缘往上滑了些许,露出受伤的右膝。


    伤口不算严重,只是擦破了皮,几道血痕处混合着灰土,在瓷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虽然面积不大,但膝盖骨的位置本就敏感,稍微弯曲或用力都疼得钻心。


    “Maria,拎個藥箱過嚟。”(把药箱拿过来。)他开口,声量不高,但咬字明晰有力,透出冰玉般的清透质地。


    这是林栖雾第一次听他说粤语,意外地很好听。


    一直候在门口的菲佣Maria立刻应声,小跑着提来了一个白色医药箱,里面各类消毒药水、棉签、纱布等一应俱全。


    “先生,我来帮太太处理吧?”Maria恭敬地探问。


    “唔需。”(不用。)他伸出手,直接从Maria手里接过了刚拿出的无菌棉签。


    Maria显然愣了一下,默默退后两步,垂手侍立在一旁。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霍霆洲拧开一瓶棕色的碘伏瓶盖,用镊子夹起一团棉球浸湿。他的目光落在林栖雾腿上那层薄薄的、带有暗纹的肤色丝袜上。


    “丝袜,”他的嗓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处理伤口不方便,能脱下来吗?”


    林栖雾这才意识到问题,她今天穿的是连体袜,要么把整条腿从袜子里褪出来,要么只能从下往上卷。她看了看膝盖处的伤口,已经被渗出的血和组织液黏住了一小片。


    “我……我试试。”


    她的手摸索着去够脚踝处的丝袜边缘,想把它卷上来。然而,仅仅是膝盖稍微弯曲的动作,便引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更糟糕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破损的纤维像细小的钩子,死死地勾连在伤口边缘的嫩肉上,只是轻微的拉扯,便能带来令人头皮发麻的锐痛。


    “不行……”林栖雾放弃了,额头已经冒出细密的冷汗,手指也因疼痛微微发抖。“扯着伤口,很痛,脱不了。”


    她可怜兮兮地看向霍霆洲,眼神里带着求助和不易察觉的窘迫。


    霍霆洲眸光滞了一瞬,像是决定了什么。


    “忍一下。”


    他修长冷白的指尖,没有丝毫犹豫地捏住了膝盖上方约莫一寸处——那片尚且完好的布料边缘。


    下一秒——


    “撕拉——!”一声短促而清晰的破裂声在室内炸响,随即而来的是一阵毫无缓冲的刺痛。


    “唔,好痛……”林栖雾眼泪瞬间溢出,紧咬的樱唇失去血色。


    男人的指尖顿了一瞬,原本扶着她腰侧的手掌上移,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


    他垂着眼睑,用镊子夹起浸透了碘伏的棉球,轻轻压在了暴露的伤口处。


    怀中的少女又是一声短促的痛吟,身体剧烈一抖,整颗脑袋都埋在了他的肩颈处,留下一片湿润。


    “很快就好。”男人的嗓音依旧清晰冷冽,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放慢,利落地清理掉伤口周围的污迹和粘连的血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膝盖按压的力道,似乎比刚才轻了一些。


    等涂完药膏后,裹好纱布后,肌肤渗入的清凉感稍稍中和了火辣的灼痛,只剩下绵长迟钝的闷痛。


    林栖雾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松懈下来,长长吁了一口气。


    她目光有些茫然,因眼前这份完全超出预期的照顾,思绪始终无法集中。


    ……明明,他们只是一纸契约的关系啊。


    不管是对父亲的康复治疗,还是毕业典礼后的特殊礼物,或许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细节——


    以及……今天,他完全可以让女佣来处理。


    为什么呢?


    就在林栖雾走神的间隙,霍霆洲已经将她安置在床上,药箱合上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随即,他走了过来,眸光微垂,似乎在检查包扎是否稳妥。


    灯光下,他侧脸轮廓冷峻,姿态矜贵如玉,竟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林栖雾的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跳动,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喉咙。


    “霍先生……”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眸光像是被烫到般,落在刚包扎好的膝盖上,“您其实……不必亲自做这些的。”


    她顿了顿,积攒着勇气,终于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试探,“我不明白的是……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空气凝滞了一瞬。


    霍霆洲倏然笑了下,温热的手掌毫无预兆地捏住她的手腕,将她轻轻带至身前。他的眸光依旧冷寂,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几乎要将她溺毙。


    “小雾,你是我名义上的妻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她额角的碎发拢至耳后,指尖动作温柔,面容却沉静无澜,“更何况,你父亲不在国内,作为丈夫,自然有义务在他缺席时,确保你的……健康和安全。”


    所以,仅仅是……义务吗?


    诊疗室明亮的灯光,在此刻,似乎变得刺眼而冰冷。


    林栖雾默默收回了目光,垂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膝盖上那块洁白的纱布。


    霍霆洲转身,没有再看她,径直走向门口,嗓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Maria会送你回房休息,这几天伤口别碰水。”


    走廊的光线斜斜地投射进来,将他高大的身影在地板上拉得很长。


    门被轻轻合上-


    翌日,霍霆洲因海外并购飞往欧洲出差。


    林栖雾握着银筷的手顿了顿,目光在几样新菜色上停留了几秒:一碟翡翠螺片炒山苏、一盘白灼斑节虾姑、还有一笼挂着酱汁的水晶鱼卷,


    带着海风咸鲜的香气沁入鼻尖。


    “太太,今天的菜……还合口味吗?”老管家站在一旁,带着欲言又止的谨慎。


    林栖雾放下空了的药碗,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嗓音温润:“挺好的,辛苦厨房了。”


    老管家似乎松了口气,连忙应道:“您喜欢就好,先生特意吩咐厨房,做些合您胃口的。”


    “嗯。”林栖雾应了一声,顺从地由Maria将她抱到轮椅上,推上楼。


    膝盖上磕破的地方已经结了深色的痂,周围的青紫也褪成了淡黄,只剩下隐隐的牵扯感。又过了几天,痂皮边缘开始微微翘起,新生的皮肤泛着健康的粉色。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投下明媚的光斑。林栖雾站在窗前,看着花园里修剪整齐的灌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她找到正在偏厅核对采买单的管家。


    “管家伯伯,”少女声量不高,但很清晰,“我下午想出去一趟。”


    老管家闻言抬起头,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为难:“太太,您要出去?是有什么需要买的吗?我吩咐佣人去办就好。”


    “不用麻烦,”林栖雾摇摇头,语气温和但坚持,“我自己去就好,只是……去见个朋友。”她顿了顿,补充道,“您放心,不会很久,晚饭前一定回来。”


    老管家的眉头拧得更紧。


    上次太太就是散步时摔的跤,先生回来后虽然没说什么,但那眼神……他至今想起都觉得后背发凉。


    “太太,这……先生不在家,您一个人出去,万一……”他搓着枯树皮似的双手,显得很不安。


    “管家伯伯,”林栖雾走近一步,嗓音放的更软些,双眸带着坦然的恳求,“您看,我伤都好了,只是去见个老朋友而已。我保证,不会去危险的地方,也不会耽搁太久,好吗?”


    老管家见她执意要出门,想到她膝盖的伤确实好得差不多了,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太太您千万小心,有事随时打电话回来。”


    “嗯,一定。”林栖雾松了口气,颊边露出浅浅的笑意。


    看着林栖雾独自走出大门,纤细的身影消失在私家车道的拐角,老管家立刻转身,脚步匆匆地回到偏厅,拿起座机。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传来依稀模糊的交谈声。


    “先生。”


    “说。”


    “太太这几日胃口好多了,您交代的药汤也都按时喝完。”老管家顿了一下,语气沉了沉,“只是……太太今天下午,坚持要一个人出门。我劝过了,说等您回来或者让司机陪着,但太太……很坚持。”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几秒。


    老管*家握着听筒,无形的压力让他的胸口不自觉揪着。终于,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淬冰般的冷冽:“知道了。”通话随即被切断。


    太平洋彼岸。


    男人右手微抬,秘书立即会意,商谈会议暂停。


    他深邃的眸子骤然眯起,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敲着桌面。腕间戴着一只白金星徽腕表,表带是墨色竹节纹短吻鳄腹皮,低调奢华,在灯光下泛着纯澈的冷光。


    他薄唇紧抿,没有丝毫犹豫,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阿诚。”-


    驶出聂歌信山道,林栖雾让司机将她放在最近的路口,随即上了地铁,


    换乘几次后,抵达了一片安静老旧的街区。


    她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绿荫更浓的小路,尽头处是一栋外墙斑驳的三层小楼,门口挂着朴素的木牌:慈心儿童福利院。


    刚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院子里几个眼尖的孩子立刻发现了她。


    “姐姐!是林姐姐来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率先喊起来,声音清脆得像小铃铛。


    瞬间,七八个孩子像小麻雀一样扑过来,将林栖雾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叫着“姐姐”,小手拉着她的衣角,仰着小脸,眸子里闪烁着纯粹的喜悦和期待。


    “姐姐,爷爷呢?林爷爷怎么没有来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挤在最前面,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寻着她身后。


    林栖雾笑容一僵,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穿着素色棉麻裙、面容和蔼的中年女人快步从楼里迎了出来,正是院长云姨。


    “哎哟,你们这群小皮猴!”云姨笑着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小男孩的头,“林爷爷很忙的,哪有空天天来陪你们玩?姐姐来看你们还不好啊?”她转向林栖雾,眼神里带着温暖的关切,“小雾来了?快进来,外面晒。”


    林栖雾感激地看了云姨一眼,随即弯下腰,平视着那个小男孩,脸上绽开明亮温暖的笑容:“怎么啦?姐姐来你们不高兴啊?姐姐可是专门带了琵琶来给你们弹好听的曲子哦!”


    “高兴!”孩子们立刻齐声回答,声音响亮又整齐,像一群快乐的小百灵鸟。


    “喃喃最喜欢姐姐了!”马尾辫小女孩甜甜地补充道,引得其他孩子纷纷附和。


    小小的活动室里,孩子们搬着小板凳围坐成一圈,眸子亮晶晶地望着中间的少女。


    当第一串清越如珠玉落盘的音符从她指尖流淌出来时,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悠扬的琴声和孩子们专注的眼神。


    她弹了《小星星变奏曲》,弹了轻快的《洋娃娃和小熊跳舞》,也弹了一小段父亲最常给孩子们听的《茉莉花》。


    琴声时而活泼跳跃,时而温柔舒缓,像一阵清风拂过狭小的空间,抚慰着孩子们的心灵,也暂时驱散了林栖雾心底的沉郁。


    一个多小时后,她放下琵琶,指尖已经微微发酸。孩子们意犹未尽地缠着她问东问西,云姨笑着招呼孩子们去吃点心,这才把她解救出来。


    “云姨,谢谢您。”林栖雾帮着收拾小板凳。


    “傻孩子,该我替孩子们谢谢你。”云姨看着她,眼神慈祥,“你爸爸他……身体好些了吗?”


    林栖雾动作一顿,轻轻摇头:“医生说,还需要一段时间康复。”


    云姨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定会好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看你脸色,比上个月来的时候还差些。”


    “我没事的。”林栖雾努力笑了笑,“云姨,我……去后面公园透透气,一会儿就走。”


    “去吧,那里清净。”云姨理解地点点头,目送着她离开。


    福利院后面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社区公园。午后四点多,公园里人不多。林栖雾找了个树荫下的长椅坐下。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洒下细碎的光斑,微风带着草木的气息拂过脸颊。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和一支笔,信封上已经写好了地址。


    她抽出空白的信纸,笔尖悬停在纸面,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思索了片刻后,她沉稳落笔,字迹清秀而克制:


    [秦先生:


    见信佳。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暖暖的。我又去慈心了,给孩子们弹了琵琶。他们都很乖,还问神秘叔叔什么时候才会过来看他们。我只好告诉他们,等他们健康快乐地长大,您就会过来的。


    在您的资助下,已经有三个孩子考上了理想的大学,也从事了对社会有益的职业。


    ……


    我一切都好,祝您工作顺利,家庭幸福。


    此致


    敬礼


    奥罗拉.


    6月17日]


    林栖雾将信纸折好,小心翼翼地塞回信封,封好口后,信封被紧紧贴在胸口。她望着远处树梢间跳跃的阳光,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


    冗长的跨国并购案核心条款商谈终于告一段落。巨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霍霆洲和海外助理Grace。


    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刚端起桌上的黑咖啡,放在桌面的私人手机就震动起来。


    霍霆洲按下接听键。


    “霍先生。”阿诚的声音平稳清晰。


    “嗯。”


    “太太下午一点五十分独自乘地铁离开,目的地是城西的‘慈心儿童福利院’。她在福利院停留了大约两小时,期间主要为院内的孩子们进行了琵琶演奏。下午四点十分左右离开福利院,步行至附近的小公园,在一张长椅上坐了约四十分钟,期间……似乎是在写信。四点五十分左右离开公园,乘坐地铁返回,目前正在途中,预计六点前到家。”


    电话那端陷入短暂的沉默。


    霍霆洲端着咖啡的手停在半空,眸光深处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紧绷了一天的冷硬下颌线,缓和了半分。


    “嗯。”他终于开口,嗓音平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知道了。”


    挂断电话,男人的目光重新落回桌面摊开的并购文件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光滑的红木桌面。


    窗外霓虹的冷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中流转、湮灭。


    【作者有话说】


    霍霆洲你就这样伤老婆的心,没关系,后面我会让你狠狠发疯[猫头][猫头]


    第28章 礼物


    ◎“先生……提前回来了,正等您一同用餐。”◎


    剧院后台化妆间。


    刚结束经典曲目《荔镜记》的演出,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几乎发甜的脂粉气,混合着淡淡的汗水咸味。*


    林栖雾正对着镜子,小心卸去脸上明艳的旦角妆容。


    “小雾老师!”后台助理小圆探进半个身子,“赵总监让你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说是有要紧事。”


    林栖雾手上动作没停,只从镜子里看向小圆:“知道什么事吗?”


    “没说呢,不过赵总监看起来心情特别好!”小圆笑嘻嘻地补充。


    林栖雾点点头,加快清理掉最后一点残妆,拢了拢微乱的发丝,走出化妆间。


    敲开门,赵明城脸上的笑容几乎要堆起来:“栖雾来了?快坐!”


    林栖雾依言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带着几分不明所以的拘谨。


    “天大的好事!”赵明城声音洪亮,带着压不住的喜气,迫不及待地开口,“霍御集团,记得吧?就是吴老太太寿宴的主家!他们拿下了下半年港府牵头的非遗文化海外推广项目,投资方!最关键的是——”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发亮,“这次的宣传重任,由吴老太太指名推荐,综合考量之后,落到了我们头上!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林栖雾眼睛微微睁大,这确实是件喜事。


    听陈韵无意间提起过,近两年短剧兴起后,港西剧院的票房收入下降了20-30%,如若不是拿到了港府专项补贴,历年的财政赤字累积下来,恐怕早已支撑不住。


    赵明城没在意她的轻微失神,强调道,“霍御集团明确要求,要看到我们在前期宣传上的‘诚意’。这份诚意怎么体现?除了整体的策划方案,一个能代表我们剧院、体现港府非遗精髓的宣传片,至关重要!”


    他目光灼灼地落在林栖雾身上:“栖雾,经过剧院领导层慎重考虑,包括姜总监在内的一致推荐,决定由你来担任这部宣传片的女主角!”


    “我?”


    林栖雾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眸间只剩下无法言说的惊愕,“赵总监……这太突然了!剧院那么多前辈,唱功、经验、资历都远在我之上……我只是个刚来的实习生,这怎么合适?”


    赵明城理解她的惶恐,他放低了声音,言语诚恳:“栖雾,你的能力我们都看到了。这次宣传片是个重要机会,只要顺利完成,外界反响好,我会全力向院里推荐,帮你申请提前转正!我相信你能做到!”


    ……竟然可以提前转正么。


    林栖雾看着赵明城笃定和鼓励的眼神,压下心口翻涌的不安,温软的嗓音含着微颤,却清晰坚定:“谢谢赵总监和各位领导的信任。我……一定尽全力配合,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这就对了嘛!”赵明城满意地笑了,“好好干,前途无量!”


    走廊里微灼的空气扑面而来,林栖雾才感觉脚底踩到了实处。她忍不住掐住掌心,抑制住心底几乎溢出来的激动。


    随即,她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点得飞快,唇角不自觉地扬起:[软糖糖!出来!逛街!请你吃最贵的冰淇淋!管够!]


    阮糖的消息几乎秒回,附带疯狂点头的卡通表情包:[!!!富婆姐姐万岁!我这就抛弃我的课本飞奔而来!等我!!!]-


    尖沙咀,海港城。


    华灯璀璨,夜幕如一块缀满碎钻的深蓝丝绒,温柔地覆向维多利亚港。


    街边橱窗内,射灯精准地打在陈列的稀世皮具、璀璨珠宝与当季高定时装上,每一寸光线都像被精心称量过,昂贵得灼眼。空气中仿佛悬浮着金色的尘埃,氤氲出财富与欲望共同蒸腾出的诱人气息。


    林栖雾牵着阮糖的手,像两尾灵活的小鱼,穿梭在这片光怪陆离的上流丛林里。


    她的双颊因兴奋泛起薄薄的绯色,嗓音甜润:“……我简直不敢相信,就像在做梦一样!”


    “雾雾!天哪!宣传片女主角!你要火了啊宝贝!”阮糖激动地差点跳起来,斜挎包上呲着大牙的毛绒公仔甩到半空中。


    林栖雾赶紧拉住她,笑意收敛了些:“小声点糖糖!八字还没一撇呢。”


    “定下来就是成功了一大半!”阮糖压低声音,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你们领导总算干了件人事!等等……”她放下勺子,眼珠转了转,狐疑地看过来,“不对啊雾雾,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林栖雾被她看得心里一咯噔。


    “你看啊,”阮糖掰着手指头分析,“你在寿宴演出上表现那么好,老太太都点名夸你了,这功劳够大了吧?按道理,凭这个申请提前转正,是不是完全够格?为什么非要等宣传片‘反响好’才‘推荐申请’?”


    她凑近林栖雾,压低声音,一脸“我发现了真相”的表情,“依我看,这个赵明城就是老奸巨猾!他这是给你画大饼呢!这个女主角,表面上是重用你,实际上是考验你!万一宣传效果不好,或者中间出点岔子,他就能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阮糖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林栖雾大半的喜悦。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心口泛起隐隐的担忧:“那……那怎么办?我已经答应了……”


    “唉!”阮糖看她小脸都吓白了,顿时有些心疼,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算了,答应都答应了,想那么多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等会吃顿好的,化压力为食欲!不过在这之前……”她狡黠地眨眨眼,“你是不是还有件‘正事’没办?”


    林栖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耳尖微微发热:“嗯……之前跟你说过,霍先生的生日快到了。”


    “对嘛!”阮糖一拍桌子,“想好送什么了吗?”


    林栖雾把老管家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闺蜜:“……我问过管家伯伯,他说先生从不过生日,但我觉得,不管他过不过,他帮了我那么多,我应该表示一下心意,一份……我能负担得起的谢意。”


    “没错!”阮糖读出了闺蜜眸中的认真,快到嘴边的调侃咽了回去,用力点头,“而且霍大佬那种人物,什么贵重东西没见过?心意最重要!”


    两人达成共识后,目标锁定在海港城中层的轻奢店。


    走过几家风格过于张扬或沉闷的店铺后,一家主打新中式风格的品牌橱窗吸引了林栖雾的目光。


    展示柜中,静静挂着一条当季新款的男士领带,墨色底料上用同色系但更细腻的丝线,绣出疏朗有致的竹叶纹,显出竹意交织的清冷矜贵。


    ……很符合她对霍霆洲的一贯印象。


    “这条!”林栖雾眸色一亮,拉着阮糖快步走进店里。冷白灯光下,领带的光泽更显温润内敛。


    她请店员取下来细看,纤白的手指轻轻抚过丝滑冰凉的织锦缎面,竹叶纹理在指腹下微微凸起,触感清晰而雅致。


    “小姐好眼光,这是我们当季的新款‘墨竹’。”女店员微笑介绍。


    “麻烦你,帮我把这条包起来。”尽管价格标签上的数字几乎是她三个月的工资,但林栖雾没有犹豫。


    “好的,请稍等。”店员转身去拿包装盒。


    倏然间,一个刻意拔高的甜腻女声,突兀地插了进来,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这不是林小姐吗?好巧。”


    林栖雾和阮糖同时转头。


    只见周施妤踩着至少八厘米的细高跟,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她一身Chanel早春系列的收腰蓬蓬裙,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手里拎着一只小巧的限量版手袋。


    她身后还跟着几位拎着十来个购物袋、表情恭谨的店员。


    周施妤的目光先是挑剔地扫过林栖雾身上款式简单的白色落肩长袖和牛仔裤,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随即,精准地落在了她手中那条墨竹纹领带上。


    “这条领带,”周施妤举起涂着鲜红豆蔻的手指,居高临下地命令道,“看着还不错,是新品吧?给我包一条。”


    店员拿着空礼盒,有些为难地看看林栖雾,“周小姐,这位小姐已经要了,这是最后一条现货……”


    “最后一条?”周施妤挑了挑眉,嗓音甜美,却是毫不掩饰的轻蔑,“林小姐,你听见了?”


    她刻意拉长了语调,戏谑地笑道:“这种限量款,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买到的。”


    阮糖听到这番话,瞬间就炸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指着周施妤的鼻子:“周施妤!你嘴巴放干净点!你知不知道……”


    “糖糖!”林栖雾蓦然出声,一把攥住了阮糖指着周施妤的那只手腕,止住了她上前一步的动作。


    阮糖愤愤地瞪着周施妤,胸口剧烈起伏。


    林栖雾甚至没有再看周施妤一眼,目光平静地转向那位手足无措的店员:“没关系,这条领带,既然周小姐喜欢,给她便是。”


    她松开阮糖的手腕,将那条领带轻轻放回店员手中的托盘里,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雾雾!”阮糖急得跺脚,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林栖雾却转过身,拉住了阮糖的胳膊,嗓音带着安抚的疲惫:“走了,糖糖,我们再去别家看看。”


    身后清晰地传来周施妤得意洋洋、刻意拔高的吩咐:“这条包起来。还有,这个系列的新款,所有颜色都给我包一条!”


    走出店门,踏入商场明亮的主通道,阮糖甩开了林栖雾的手,声音又气又急:“雾雾!你干嘛拦着我!她算什么东西?凭什么那样说你?不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


    后面的话她硬生生咽了回去,眼圈却更红了,“我真是气死了!就该让她知道你现在是霍……”


    “糖糖!”林栖雾打断她,用力揽了揽阮糖气得发抖的肩膀。她看着对方委屈又愤怒的脸,心里的火气其实并不比闺蜜少半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下来,“跟她那种人,有什么好争的?争赢了又如何?走吧,再逛逛,又不是只有那家卖领带。”


    “好吧,那我等会还要吃三份超大冰淇淋!”阮糖不情愿地嘟起嘴。


    “你不怕吃坏肚子都给你买。”林栖雾笑着摇摇头。


    两人又逛了几家轻奢店,始终没有再遇到合适的礼物。


    天色彻底被深沉的墨蓝浸透。


    林栖雾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额角:“算了,糖糖,不早了,今天先回去吧。”


    阮糖撇撇嘴,也知道再逛下去徒增烦闷:“别不开心了雾雾,那种人的话就当放屁!礼物的话,之后再慢慢挑。”


    两人在地铁口分手。


    车窗外的霓虹飞速掠过,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车子很快驶入绿荫掩映的私家车道,宅邸灯火通明,暖黄的光线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流泻到修剪整齐的草坪上。


    刚迈入玄关,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昂贵木料和淡淡雪松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旁的老管家脚步比平时快了许多,脸上带着极力克制却又掩饰不住的欣喜。


    “太太!”老管家的声音压得很低,微微向她倾身,“先生……提前回来了,正等您一同用餐。”


    【作者有话说】


    *《荔镜记》是中国明代的一部著名传奇戏剧,全名《陈三五娘荔镜记》,又称《荔枝记》或《陈三五娘》,是闽南地区极具代表性的传统戏曲作品。


    没关系哦宝宝,不要生气,daddy会替你顺手收拾的[猫头]


    第29章 跌坐


    ◎“乖孩子……是该被奖励的。”◎


    餐厅里弥漫着温热的食物香气。


    林栖雾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长餐桌主位上的男人。他脱下了考究的墨色西服,换了件熨帖的古巴领深色绸衫,领口开得不深,刚好露出轮廓分明的锁骨,正垂眸看着掌边摊开的财经时报,姿态矜落而清冷。


    林栖雾的脚步下意识地放轻了。她走到餐椅前,没有立刻坐下,掌心有些微汗。


    “抱歉,霍先生,”她软糯开口,尾音含着几丝颤意,“我不知道您今天会回来。”


    霍霆洲闻声,视线从报纸上抬起,平静从容地落在她脸上。眸光似乎带着实质的重量,让林栖雾心头一跳。


    他没有多余的表情,转向侍立一旁的管家,语气平淡地吩咐:“摆上太太的餐具。”


    没有预想中的责备或询问,林栖雾暗暗松了口气,依言在男人右手边的位置坐下。


    佣人悄无声息地迅速摆好餐具,骨瓷碗碟发出轻微悦耳的脆响。


    就在她准备拿起餐巾时,动作蓦然滞住。


    餐具旁静静躺着一个哑光黑金信封,边缘镶嵌着细细的金线,在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泽。


    林栖雾疑惑地抬睫。


    男人似乎并未在意她的反应,正用银质刀叉慢条斯理地切着面前的五分熟牛排,动作优雅而精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霍先生,这个是……”


    霍霆洲指尖的动作未停,语气平稳低沉:“给你的,打开看看。”


    林栖雾心跳莫名快了两分。


    她伸出手,温热的指腹触碰到信封表皮冰凉的质感。小心拆开封口后,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纯粹的、没有任何多余文字或图案的黑色银行卡,如一块沉静的墨玉。


    她怔住了,有些无措地望向霍霆洲:“霍先生……”


    “给你的家用。”男人放下刀叉,拿起餐巾轻轻擦拭了下唇角,这才抬起眼睫。“以后日常开销,从卡里出。”


    他的嗓音清冽温润,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林栖雾握着卡片,只觉得十分烫手。


    “这……这太贵重了。”她急忙开口推拒,“我自己有收入,这个……真的不用……”


    她话音刚落,一直安静侍立在霍霆洲身后的老管家陈伯,向前微微欠身,温和而恭敬地解释道:“太太,您误会先生的意思了。”


    “先生这是请您‘管家’呢。您如今是霍家的女主人,日后免不了要宴请宾客,或是购置些物件,人情往来,各处打点……开销的地方,自然是少不了的。”


    “管家”?


    林栖雾被这个词砸得有点懵。她看着老管家笃定的眼神,又下意识地看向霍霆洲。男人没有反驳,只是重新拿起了刀叉,淡淡补充了一句:“陈伯说得对,拿着吧。”


    林栖雾樱唇微翕,知道再推脱也是徒劳。


    她垂下眼睫,盯着手中那张沉甸甸的黑卡,掌心悄然收紧,最终只是低低应了声。


    一顿饭吃得异常安静。


    霍霆洲似乎习惯了食不言,林栖雾也完全没有胃口去打破这份沉默。


    好不容易熬到用餐结束,佣人上前撤走了餐盘。林栖雾几乎是立刻就起身离开眼前这个让她有些喘不过气的地方。


    她轻轻放下餐巾,准备开口告退。


    “小雾。”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声量不高,却像带着某种磁力,瞬间定住了她的动作。他已经放下了餐巾,身体微微后靠,幽深的眸子不冷不淡地觑向她。


    “过来。”


    心跳蓦然漏了一拍。


    林栖雾压下心头的忐忑,依言起身,走到男人面前站定,双手有些紧张地交叠在身前。


    霍霆洲的眸光落在她绷紧的肩线上。他没有说话,只是忽然伸出手臂,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温热有力的大手牢牢扣住她纤细的腰侧,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一倾,惊呼声还卡在喉咙里,下一瞬便跌坐在男人坚实冷硬的腿上。


    “啊!”短促的气音溢出唇瓣,少女的脸颊瞬间爆红,像被滚烫的蒸汽熏过。


    “别动。”


    他的手臂依旧环着她的腰,将她稳稳地固定在怀里,过于亲.密的姿势让林栖雾浑身僵硬。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男人的另一只手已经探向她垂落的裙摆边缘。


    她今天穿的是一条及膝米白色连衣裙,纤薄的针织布料柔顺绵软。


    霍霆洲的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而易举地撩开了她右侧的裙摆边缘,利落地向上推去,没有丝毫犹豫或旖旎,带着纯粹的目的性。


    一小截光滑的小腿暴露在空气中,紧接着,露出膝盖处那片伤口,如今只剩下指甲盖大小的淡淡粉痂,几乎与周围的肤色融为一体。


    “只是检查一下伤口。”


    男人微灼的气息轻轻扫过她的耳廓,随即松开了撩.起裙摆的手,任由柔软的布料重新垂落,盖住了那片光滑细腻的肌肤。


    但他的另一只手,依旧稳稳地圈着少女的腰,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


    检查伤口?需要这样……这样抱着检查吗?!


    巨大的羞窘和慌乱几乎要将少女淹没。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和透过衬衫传递的体温,这让她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极致。


    “先生……求您……”少女羞窘得几乎要哭出来,试图用手去推拒他环在腰间的铁臂,“不要这样……其他人还在……”


    “嗯?”男人发出一声低沉的鼻音,微微偏头,顺着她慌乱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偌大的餐厅。


    方才还安静侍立在角落的佣人,连同管家陈伯在内,此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沉寂的空气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林栖雾的小脸瞬间褪去了血色,变得一片煞白。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后背绷得像一张满弓,僵硬地靠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她紧张得快要窒息时,男人却并没有进一步的逾矩动作。他圈在她腰间的手臂甚至松了松力道,让她不至于那么难受地悬着。


    随即,他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根处,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听陈伯说……”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字句,冰凉的指腹毫无预兆地抬起,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意味,极其缓慢地划过她因紧张而微抿的唇瓣。


    冰凉与柔软相触的瞬间,林栖雾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我不在的这些天,”他的指腹在她唇上短暂停留,感受到那抹细腻的触感和止不住的颤抖后,才缓缓移开,嗓音听不出喜怒,“你有好好吃饭。”


    他的眸光锁住少女瞬间睁大的、盛满了惊慌和茫然的瞳孔,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垂翕动,吐出那句让她心跳彻底失控的话语:


    “既然如此,乖孩子……是该被奖励的。”-


    翌日。


    林栖雾端坐在劳斯莱斯幻影柔软的后座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烟粉色套裙的裙摆边缘。


    她忍不住侧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霍霆洲正闭目养神,温煦的日光钻过窗外稠密的叶片,静静铺洒在他凌厉的眉宇间,洇开一抹淡淡的琥珀金色,少了几分冷峻,却更显上位者的沉稳矜贵。


    林栖雾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霍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霍霆洲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眼眸像沉静的寒潭,没什么波澜。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的全身,从精心打理的发髻,滑过烟粉色正装套裙包裹的纤细腰线,最后落在她脚上那双简约优雅的裸色细高跟上。


    他似乎很满意这身装扮,薄唇微勾:“既然是给太太的礼物,自然是去了才能揭晓。”


    ……礼物?


    林栖雾心口像被轻轻撞了一下。她实在想不出,他口中的“礼物”会是什么。


    她压下疑惑,没再追问,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的繁华楼宇。


    车子在一栋极具现代感的建筑前平稳停下。


    方正的几何结构,通体是冷色调的玻璃与金属,透着显而易见的严谨肃穆。


    林栖雾隔着车窗,清晰地读出了门口庄重的银色标牌:“地政署”。


    她愕然地转头,看向身旁正整理袖口的男人,明澈的眼眸里盛满了不加掩饰的困惑:“霍先生?这是……?”


    霍霆洲没有立刻回答。


    他推开车门,长腿迈出,站定在车旁。他今日着一身剪裁完美的墨色西服,深黛蓝色的温莎结领带工整考究,气质明明绅士矜贵,却如高高在上的神裔,让人无形生惧。


    他没有看她,只是自然地、不容置疑地,朝她伸出了弯折的手臂,动作流畅而优雅。


    林栖雾瞬间明白,或许,所谓的“礼物”只是托词。他带她来这里,只是因为这样的场合需要一位体面的女伴。


    这一认知让她心头那点微弱的期待感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平静。


    她迅速调整好表情,伸出手,轻轻挽住了他的臂弯。隔着昂贵的西装面料,她能完全感受到他手臂结实有力的线条。


    两人并肩走向那栋冷峻的建筑。


    穿着合体制服的侍者早已恭敬地等候在门内,看到他们,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堆起热情恭敬的笑容,姿态放得极低:“先生,小姐,欢迎莅临此次评标会,请随我来。”


    林栖雾挽着霍霆洲,跟随侍者穿过明亮的大厅。周围偶尔有身着正装、步履匆匆的人经过,看到霍霆洲,无不投来或敬畏或探究的目光,随即迅速移开,仿佛不敢久视。


    林栖雾微微挺直背脊,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掌心已经沁出汗意。她从未经历过如此正式且带有权力意味的场合。


    两人刚落座视野极佳的前排嘉宾席,一位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官员便快步走了过来。


    “霍总!”他走到近前,微微欠身,态度恭敬,“没想到您会亲自莅临!之前收到江秘书的消息,说您今日可能抽不开身……”


    霍霆洲只是随意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举止间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他的目光平静冷肃,嗓音低沉而随意:“临时来了点兴致,顺道来看看。”


    官员脸上的惊讶瞬间被喜悦取代,他连忙点头,笑容更盛:“原来如此!霍总能拨冗前来,是我们的荣幸!那……那就不打扰霍总和这位小姐了,二位请自便,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说完,又恭敬地欠了欠身,才转身快步离开。


    林栖雾安静地坐在霍霆洲身边,心中的困惑更甚。


    她正蹙眉思索,眸光无意识地扫过入口处。就在这时,两道熟悉的身影毫无预兆地撞入了眼帘。


    她的身体瞬间僵住,挽着男人手臂的指节也无意识地收紧。


    ……是梁知砚和周施妤。


    【作者有话说】


    没事不要惹daddy啊,懂?


    第30章 夺标(双更)


    ◎讨妻子的欢心◎


    林栖雾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血液仿佛凝固。


    她怔怔地看着不远处那对璧人——


    梁知砚穿着合身的深蓝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惯常的温雅笑容;而周施妤,则是一身张扬的玫红色正裙,妆容精致,下颌微抬,像只骄傲的孔雀,享受着周围若有若无的注目礼。她亲昵地挽着梁知砚的手臂,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林栖雾下意识地转移视线,并不想和他们打照面。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周施妤那双描画精致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嘉宾席,似乎在寻找着更显眼的位置。当她的目光掠过前排,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景象,用力扯了一下身旁人的胳膊。


    “知砚哥,你看!”她涂着鲜红豆蔻的手指直直指向林栖雾的方向,“我没眼花吧?那不是你那位‘清高’的前女友吗?”


    梁知砚被扯得一愣,顺着周施妤的目光看过来。他脸上的笑容随即僵住,甚至变得有些难看。


    女人的震惊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她踩着脚上的恨天高,几乎是拖着梁知砚,径直朝*着林栖雾的方向走了过来。


    “呵,真是稀客!”周施妤停在两步开外,双手环胸,下巴抬得更高,红唇勾起一抹极尽讥诮的笑,“林栖雾?我没看错吧?这种地方,也是你能来的?”


    梁知砚的脸色更加尴尬,他低声道:“妤妤,别这样……”


    周施妤的眸光扫过林栖雾挽着霍霆洲手臂的位置,又落在男人那张英俊却冷漠得令人心悸的脸上,嫉妒几乎烧红了眼睛。


    她几乎是立刻调整姿态,挺起傲人的胸脯,脸上堆起自认为风情万种、无懈可击的笑容,声音也刻意放柔放嗲,带着几分试探和讨好:“霍总,真是巧遇。”


    她眼波流转,状似不经意地瞥了林栖雾一眼,嗓音依旧甜腻:“您这样身份的人,眼光自然是极高的,只是……”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推心置腹般地担忧道,“有些人啊,看着清纯,骨子里可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您可得擦亮眼睛,别让上不得台面的人,拉低了霍氏集团的门槛,平白让人看了笑话。您说是不是?”


    周围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聚焦过来。


    林栖雾轻轻咬住下唇,身体因为极力克制而微微发抖,指尖一片冰凉。


    倏然间,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稳稳地覆在她挽着臂弯的手背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和……几分安抚的意味。


    林栖雾呼吸一窒,心口的愤怒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温度熨平了。


    她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霍霆洲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坐姿,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温隽的眉眼已然染上霜雪般的寒气,那份居高临下的疏离感,无声宣告着眼前的人根本不值得他投注半分心思。


    良久,他骤然开腔,低沉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梁氏和周氏,最近是太清闲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降至零度。


    周施妤笑容碎裂,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却在对上男人那张根本不屑于看她的侧脸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梁知砚的脸色更是惨白,他比周施妤更清楚男人这句话的分量。


    他猛地一个激灵,用力将还在发懵的周施妤狠狠拽到身后,力道之大让女人踉跄了下,差点崴脚。


    “霍总息怒!”梁知砚腰弯得很低,姿态谦恭,“妤妤她……年纪还小,不懂事,从小被家里宠坏了,她绝对是无心冒犯您!”


    他慌乱的目光扫过男人身旁面无表情的少女,唇角划过一抹苦涩,艰难地开口:“……也请林小姐……不要见怪。”


    看着男人虚伪的面容,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涌上心头。林栖雾扯了扯唇角,溢出一声冷笑。


    霍霆洲面容依旧清雅肃穆,旁人根本无从辨别他的喜怒。


    他微微侧头,淡漠地吩咐了句:“茶凉了。”


    “是,先生。”如影子般侍立在一旁的侍者立即躬身,更换热茶。


    眼前的一对男女彻底被晾在原地,如同哗众取宠的小丑。


    梁知砚不敢多待一秒,半拖半抱着还在不甘心瞪眼的周施妤,对着两人的方向仓惶地鞠了一躬,狼狈不堪地转身。


    这个小插曲并未影响地政署评标会的进程。


    台上,主持人用清晰平稳的语调宣布最终的竞标结果。


    “……关于西街老城区核心地块的开发权,经过专家组的严格评审和综合考量……”主持人顿了顿,会场一片肃静,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前排那位端坐如山、沉稳尊贵的男人。


    “最终中标的单位是——”主持人提高音量,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手中的名单上,“霍御集团!”


    “嗡——”


    会场瞬间响起压抑的惊呼和极低的议论声。这个结果,显然出乎了大部分人的意料。


    不久前,业内还在盛传霍御集团对老城区的地块兴致缺缺,迟迟没有明确表态。而梁氏和周氏宣布联姻合作后,对这个项目投入巨大,志在必得,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块肥肉非他们莫属。


    结果宣布的瞬间,坐在不远处的梁知砚,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由白转灰,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而他身侧的女人,几乎完全失态,猛然捂住了嘴,似乎想尖叫,又硬生生憋了回去,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微微扭曲,再不见半分之前的趾高气扬。


    林栖雾心跳骤然加速,她悄悄睨了眼身侧的男人。


    霍霆洲依旧保持着那副矜贵淡漠的神情,端起侍者刚刚奉上的热茶,优雅地揭开杯盖,浅浅啜饮。


    一瞬间,林栖雾的脑海里仿佛有某种物质轰然炸开:“既然是给太太的礼物,自然是去了才能揭晓。


    所以……原本他根本不屑于要这块地么?


    他出现在这里,甚至拿下这个项目,不是因为项目本身——


    他带她来这里,让她亲眼看着梁周二人志在必得的东西是如何被他轻易夺走,这就是他口中的“礼物”。


    或许,还是一个丈夫对欺负了自己妻子的人的……小小惩戒,顺便……讨妻子的欢心。


    ……可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一切的?


    这一认知像股汹涌的热流,瞬间冲垮了林栖雾心中的所有委屈和难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几乎击溃心灵的震撼。


    她看着霍霆洲俊美深邃的侧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


    身居高位者,其权势并非张扬的呼喝,而是视万物如无物的、令人窒息的绝对掌控。


    心绪翻腾间,像是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暴风雨。


    评标会冗长的后续流程,林栖雾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当主持人终于宣布会议结束时,她几乎立刻站了起来,嗓音难掩紧绷:“霍先生,我去下洗手间。”


    冰冷的水滴拍在脸上,带来一丝清明,却依旧无法平息心头的惊涛骇浪。她看着镜子里有些苍白的小脸,深吸了好几口气。


    整理好情绪,她刚迈出洗手间,手腕猛地被攥住,来人带着一种急切和粗暴,捏得她腕骨生疼。


    “啊!”林栖雾惊叫一声,猝不及防地被拽得一个趔趄,后背撞在冰冷的瓷砖壁上。她惊恐地抬头,正对上梁知砚那张因激动和扭曲而显得格外难看的脸。


    他眼底布满红血丝,头发有些凌乱,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温和斯文,只剩下气急败坏的狼狈不甘。


    “栖雾!你告诉我!”男人嗓音嘶哑,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你跟霍霆洲在一起,是不是为了报复我?!为了今天在这里看我的笑话?!看我们梁家丢人现眼?!”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喷出的灼热气息带着沉沉的愤怒。


    林栖雾被撞得后背生疼,手腕像被铁钳箍住。巨大的厌恶感瞬间淹没了她,比在会场里被周施妤羞辱更甚。


    “放手!梁知砚!”她用力挣扎,想要挣脱男人的禁锢。


    “你回答我!”梁知砚非但不放,反而攥得更紧,眸子里充满了被背叛般的痛苦,“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当初……但我不是真心的!我对周施妤根本没有感情!栖雾,你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和周家的事情!我爱的……”


    “梁知砚,你太自以为是了。”


    林栖雾猛然打断他,嗓音陡然拔高,含着从未有过的锋利。她停止了挣扎,用仿佛在看肮脏垃圾的冰冷眼神,直视着他扭曲的面容。


    “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费尽心机去报复?”


    梁知砚被她眼中的鄙夷刺痛,攥着她的手不自觉松了松。


    林栖雾趁机甩开他的桎梏,揉了揉被捏得发红的手腕,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彻底的厌恶:


    “我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与你梁知砚没有半分关系。收起你那副深情款款、身不由己的恶心嘴脸。”


    她微微扬起下巴,扫过他惨白失魂的脸,笑容冰冷决绝。


    “现在的你,”她的眸光轻飘飘地掠过他,仿佛眼前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连让我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回响。


    她径直走回前排的雅座,视线不由得落至眼前的骨瓷茶杯上。


    从她离开后,男人手边的那杯茶几乎没动。


    他坐在那里,身姿依旧沉静挺拔,修长的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杯壁。


    “抱歉,霍先生,”林栖雾轻咬住下唇又松开,眸光垂落着,“让您久等了。”


    霍霆洲没有说话。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冽的黑眸缓缓掀起,不冷不淡地觑了她一眼。


    少女垂在身侧的手腕——


    一圈不甚明显的红痕格外刺眼。


    他的眸光停留了一瞬,抿了一口早已温凉的茶。


    林栖雾的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些,试图用衣袖盖住那点痕迹。


    一路无话。


    黑色宾利平稳地驶入霍家宅邸的私家车道。


    司机拉开车门后,霍霆洲率先下车,林栖雾紧随其后。就在她迈步走向主宅时,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攥住了她的手腕。


    ……正是被梁知砚捏红的那处。


    林栖雾浑身一僵,呼吸仿佛停滞。


    男人的指腹带着薄茧,力道不轻不重,缓缓擦过那片泛红的肌肤,带来一阵微灼的麻痒。


    “太太,”他开口,嗓音低沉平缓,似乎并无怒意,幽深的眸光落在她骤然抬起的小脸,“对这份‘礼物’,还满意吗?”


    少女明澈的琥珀杏瞳蓦然收缩,无数种可能的猜想涌入脑海。


    半晌,她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喉咙有些发紧,小猫似的“嗯”了一下。


    霍霆洲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反应。


    他没有再看她,径直转身,独自踏入了主宅那扇厚重的大门,留下林栖雾一人怔在原地。


    ……什么呀,每次都莫名其妙的。


    她平复了杂乱的思绪后,刚踏上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太太。”是女佣Maria,她微微躬身,语气一如既往的亲切恭敬,“水已经为您放好了,温度适宜,请太太现在去沐浴。”


    林栖雾脚步一顿,疑惑地看了眼墙上的欧式挂钟。指针清晰地指向下午四点一刻,离晚餐时间至少还有一个半小时。


    “现在?”她下意识反问,“时间还早……”


    Maria笑容温和地解释道:“先生说,您身上……沾染了些脏东西,需要立即清洁一下。”


    ……脏东西?


    林栖雾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自己,茫然而乖巧地点头:“好吧。”


    她转身走向主卧旁宽敞明亮的浴室。


    温热的雾气缭绕,巨大的按摩浴缸里水波荡漾。


    她褪下衣物,将自己沉入铺满京都空运的八重樱花瓣的粉色云雾中,鼻尖沁入淡雅的花香与白松香精油混合的清幽气息。


    她抬起手腕,在光下细看,那抹淡红几乎消失殆尽。


    沐浴花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天边已染上暮色。


    餐厅里,精致的菜肴已经摆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主位空空如也。


    老管家陈伯正指挥着佣人摆放餐巾,见到林栖雾下楼,立刻迎上来:“太太,先生让我转告您,他临时有重要的视频会议,正在楼上书房处理,就不下来用餐了。请您慢用。”


    意料之中。


    林栖雾点点头,拉开椅子落座。她拿起银匙,慢慢搅动着眼前香气扑鼻的奶油蘑菇汤,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


    霍霆洲的生日就在后天,而她始终未买到合适的礼物。


    “陈伯伯,”她放下汤匙,看向一旁侍立的管家,“霍先生往年生日……一般都会做些什么?有什么特别的安排或习惯吗?”


    ……也许能从中找到送礼物的灵感。


    陈伯微微欠身,认真地思索片刻,才谨慎地回答:“回太太,先生白天通常都在公司处理事务,生日也不例外。只是晚上回家后……厨房会为他准备一份蓝莓挞,先生会吃上几口。这大概是……唯一固定的习惯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先生似乎并不喜欢过于热闹的庆祝,从未举办过生日宴。”


    ……蓝莓挞?


    林栖雾有些意外,她想象不出霍霆洲看上去那样口欲寡淡,会喜欢吃这种少女口味的甜点。


    她默默记在心里。


    晚餐在安静的氛围中结束。林栖雾刚放下角巾,就看到佣人端着托盘从厨房出来,上面放着提前留好的餐食。


    “是给先生送上去吗?”林栖雾起身问道。


    “是的,太太。”


    林栖雾盯着餐盘,虽然心悸仍未完全平息,但想到他可能忙到现在还没吃东西……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心涌上心头。


    “给我吧。”她伸出手,语气自然,“我正好要上楼,顺便送过去。”


    佣人有些意外,但还是顺从地将托盘递给她。“太太小心。”


    林栖雾端着托盘,一步步走上二楼。书房厚重的实木门虚掩着,透出淡淡的光晕。


    她放轻脚步,刚走到门口,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男人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项目资金流动的每个环节都查清楚,特别是他近期经手的海外账户……给我详细的报告,动作要快。”


    ……似乎是在调查某个人。


    林栖雾心口一紧,但没敢细听。她腾出一只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


    她小心地用身体抵开门,端着托盘走了进去。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勾勒出男人宽阔紧实的肩颈轮廓,下半身隐在书桌下,姿态松弛而不失优雅。


    他正背对着门,面前的笔记本屏幕悄然熄灭。


    林栖雾将托盘轻轻放在书桌一角,咖啡杯底碰到托盘边缘,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叮”声。


    霍霆洲没有回头,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中,语气带着隐隐的不耐:“放下就出去,怎么还不走?”


    林栖雾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出声。


    察觉到身后的人没有离开的迹象,男人这才蹙着眉转身,眉宇间含着被打扰的不悦。


    在看清眼前的人是谁时,眸底的那抹不悦很快被无声漾开的柔软取代。


    莹白灯光下,少女潮湿的长发随意披在肩头,有几缕调皮地贴在弧度优美的颈侧,更衬得她肌肤胜雪,泛着奶油丝绒般的光感,唇瓣嫣红润泽,沐浴过后的幽香悄然逸散开,缠绕在呼吸之间。


    她穿着一身白色蕾丝长袖睡裙——


    精致复古的蕾丝勾勒出清晰小巧的锁骨,腰侧同样用蕾丝巧妙收束,衬得腰肢愈发纤细,不堪一握,裙摆恰到好处地裁在膝盖上方,露出匀称白皙的小腿。


    因整体设计略微修身,少女看似纤瘦的身躯,该有的地方,一点也不含糊。


    他眸色深了些许,唇角溢出柔软的波动:“或许我该说,劳驾太太亲自送餐?”


    林栖雾被他看得不自在,耳根处的肌肤很快灼起红意。她放下托盘,一股小小的、带着些许嗔怪的勇气冒了上来。


    她鼓起腮帮子,嘟囔了一句,声量虽不高,但在安静的房间里足够清晰:“明明自己都不按时吃饭,还天天监督我……”


    霍霆洲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低低地笑了声。


    他没接她抱怨的话茬,目光依旧胶着在她身上,忽然开口:“很好看。”


    林栖雾正低着头,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夸得一愣,下意识地抬起眼睫:“啊?”


    男人的视线从她清亮的眼眸滑下,落在少女的裙摆处,唇角浅淡的笑意加深了些许:“流风回雪,太太……今天很美。”*


    “这身睡衣,”他顿了顿,眸光带着灼人的温度,“很衬你。”


    林栖雾脸色一红,猛然意识到——


    自己沐浴完光顾着下楼吃饭,竟然忘记了身上还穿着睡裙,怪不得Maria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胸口的羞窘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让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消失在霍霆洲面前。


    “我……我去睡觉了!”她语无伦次地开口,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根本不敢再看他的表情,转身就想逃。


    刚跑出两步,腕骨被他温热的手掌攥住。力道很轻,却足以让她停下脚步。


    林栖雾僵在原地,心跳如擂鼓。手腕上被他攥过之处,肌肤似乎还残留着灼人的温度。


    霍霆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慵懒,羽毛般搔过心尖:“太太急什么?”


    “过来,陪我吃饭。”


    ……什么呀,这么大个人,还要别人陪吃饭。


    当然,她只敢在心里吐槽。


    林栖雾像只被捏住了后颈皮的猫,所有的反抗都化为乌有。


    她认命地转过身,垂着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揪着睡裙两侧柔软的蕾丝花边,乖巧地靠着沙发边缘坐下。


    ……像是要随时准备逃跑。


    沙发很软,她的身体几乎陷进去。纤细的小腿并拢着,脚趾在柔软的丝绒拖鞋里不安地蜷着。膝盖上方那截蕾丝裙摆因为坐姿微微上缩,露出一小段更白皙的腿部肌肤,灯光下宛若细腻的玉瓷。


    她立即不自在地往下拽了拽裙摆,脸颊又开始隐隐发烫。


    空气里弥漫着生磨蛋白杏仁茶的醇香,还有一丝丝酥皮蛋挞的奶香。这是餐后上的甜点,林栖雾很喜欢,但没敢多吃。毕竟她这种演出职业,也是要保持上镜的。


    她悄悄咽了下口水,抑制住甜品胃的叫嚣。


    霍霆洲似乎并不急着享用,只是那样靠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桌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无比漫长。


    林栖雾只觉得呼吸都快要停滞了,愈发坐立不安。


    他到底要她陪什么?就这么干坐着吗?


    她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片沉寂湮没之时,霍霆洲终于动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住了装着甜品的瓷碟边缘,然后——


    将它朝着少女的方向,缓缓地推了过来。


    他深邃的眼眸像蕴藏着漩涡的寒潭,嗓音带着近乎诱哄的意味。


    “想吃,就过来。”


    【作者有话说】


    daddy哄猫猫就是这么简单捏[眼镜]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