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姐姐!”周疏意仿佛很惊喜,眼睛一亮,趿拉着拖鞋站起身,“你怎么什么时候都在呀?我作息这么阴间都能碰到你。”
今天的她又跟往常一样恢复了浓妆,唇边贴着几个可笑的唇钉,甚至有个黏性不够,摇摇欲坠,眼见着就快掉下来了。
好幼稚的小孩。
“我也好奇,你作息怎么可以这么阴间?”谢久语气冷淡,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
“工作嘛,下班晚了点。”周疏意边说边往嘴里塞了口榴莲,腮帮子吹气球一样鼓起来。
阳台灯光黄澄澄,惺忪地落下来。打在眼睫上,脸便成了两只蝴蝶的栖睡地,有搭没搭抖着翅膀。
人类才是奇怪的存在。
看惯一张脸以后,哪怕妆容再凌厉张扬,只要她说话,便会难以生气。不说话,也会在心里自然而然回响她甜净的腹稿。
她挪开目光,瞥了眼她手里的东西。
“你很爱吃这些?”
气味直冲鼻腔,令她忍不住皱眉。
谢久对一切称得上“臭”的气味都有阴影。
几年前,她只身前往醴陵一个小山村考察,坐了辆空调坏掉的大巴。车厢闷热,汽油味混着皮革挥发的气味,熏得人头晕。
偏偏还有乘客在吃臭豆腐,酸臭味在密闭空间里发酵了一路。
她硬撑了两个小时,下车就吐到虚脱,从此对这类食物生理性反胃。
周疏意总算注意到她的神情有些排斥了,瞪大眼睛,“你不喜欢榴莲吗?”
“难道所有人都必须喜欢?”
“那倒不是,”她将榴莲肉拿远,手上的塑料手套发出一阵窸窣响声,“但你这么嫌弃,我的榴莲会伤心的。”
谢久:“……”
有被无语到。
“对了,你衣服被风吹掉落到我阳台了。”她把手里纸袋递给她。
打开一看,是那条没几片布料的黑色蕾丝内裤。周疏意耳尖倏地红了几分。
“下次用夹子晒吧,阳台风大。”
“好,谢谢你……”
说起来这条内裤还是周疏意朋友送的。
黑色的蕾丝本身就有些性感,再加上某些地方还有镂空设计,穿上更显得别有意味。
好友给她的时候大言不惭:“为你买的,希望你能在你未来对象面前多加展示。”
还没在对象面前展示,倒先在房东面前展示了。
她捏着纸袋边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两下,脑子里突然闪过谢久勾起她镂空蕾丝内裤的画面。
也许她会拧着眉,在灯光下端详这是什么东西……完蛋,脸更红了。
“我就先走了。”
谢久话音刚落,旁边手机里不曾切断的电视突然一阵躁动,随即传出一阵暧昧喘息声。
唇齿交叠,吞咽激烈,解开衣扣的窸窸窣窣声,一瞬间犹如火焰排山倒海般倾斜下来,灼痛了脸。
她刚抬起的脚蓦地顿住,向声音来处看去。
人们偏爱将唇齿厮磨放慢,也许这样的镜头更接近永恒。
只是含住那两弯新月的唇,时间便会为之停滞。一舐,往后退回时,浸下几分晶亮的潮。
呼吸却也跟着溺水。
在这一幕里缓缓变重,下沉。
气氛有几分别扭。
周疏意红了脸,磕磕绊绊地说:“那个……这个……是泰国百合剧……《爱填满空白》,挺好看的!”
“只是刚好剧情需要,不是你想的那种。”
谢久没说话,只是瞥了眼手机。特写镜头里,一双手已经在解扣子了。
周疏意:“……”
空气都变得很微妙。
周疏意摁灭手机,深吸一口气:“没错,就是你想的那种,成年人看点泰百怎么了!”
表情大义凛然,但看得出来,眼神还是莫名有些虚。
谢久嘴角往上翘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面上的别有深意不加掩饰。
“好,你慢慢看,我就先回去睡觉了,晚安。”
说完转身便走,留周疏意呆愣在原地。
成年人对这部分课题并不陌生。
算算年头,谢久已经多年不曾有过女友,同样也与这方面的生活彻底没有交集。
过去她投身于工作,似乎也并不需要。至少她是这么认为。
可当天夜里,她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侧躺在床上,从后抱住一个女人,唇在她的后颈细密吻着。
温暖皮肤的触感是那样明晰,仿佛还能闻到洗发水的清香。这使得她心跳不由自主加速,右手也无意识地在她身上游走。
而她也开始升温,渐渐变得滚烫。
手指从她光滑白皙的大腿,一路往上,触及到一片草地。
然后不由自主溢出喘息。
她将她翻过身来,整个人像一座山,朝平躺着的她斜斜掩过去。
一低头,便吻住她,两片唇短暂相碰。离开却又折返,带出一条细长光莹的水线。
身下之人呼出的热气像根羽毛,游过来,又飘过去,如蚁啃噬,她根本抓不住。
既然飘忽不定,那只好俯下身,唇片蜿蜒地淌到衣领,惩罚般咬掉她的扣。海的浪声越过耳尖,她彻底坠入这昏暗之中。
再抬头时,目光尽头原本模糊的一张脸,被情与欲熏得渐渐饱满开来。
她看见她张嘴,用牙齿含咬她的指尖,滑暖的触感,仿佛在泥泞里拨动一片嫩软的叶子。
乱纷纷的头发绞着她的面容,她却忽然看清了,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周疏意的脸。
“姐姐,求你了……”
“给我……”
谢久猛然睁开眼。
粗重呼吸急促响起,随雪白胸膛息落起伏。
入目是乍泄的天光,将墙壁边缘一丝丝点亮,水青咬着灰蓝调,弥漫一种静悄悄的冷。
她支起身来,环顾四周。人还在卧室,满目空空寂寂,只有芦苇荡漾般的窗帘。
哪里有那张脸。
只是个梦而已。
这梦却真实得让人有些害怕,连后背都汗涔涔一片,好似真正坠入过那片海。或许是昨夜睡眠太浅,也或许是睡前受了什么画面的影响。
可怎么会是周疏意的脸呢?她微微拧眉。
她比自己小十岁,整整十岁,再往上加几岁都可以当她妈了。
……只是个乱七八糟的梦而已,她才不会跟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小姑娘发生点什么。
应该是自己最近压力略大,不必放在心上。
谢久呼出一口浊气,起身刚要去洗漱,却感觉身下似乎有丝异样……略微潮湿了些。
梦里带来的那种感觉仿佛还未消退,心里似乎也窝着团火,随时都能燃起来似的。
她利落起床,去卫生间把内裤换了,洗漱完随手拿根香蕉垫吧一下,就匆匆换了衣服前往健身房。
聚精会神练了四十多分钟的背,又跑了半个多小时步,直到满头大汗才得以停下来。
自我摧残一番以后,才觉得神清气爽。这回好了,什么杂念都没了。
果然饱暖才会思□□。
等谢久到家的时候,隔壁还紧关着门,也没有一丝动静。她暗中松了口气,目不斜视地开门进家。
上午主要忙工作,处理完一些文稿内容以后,谢久就闲了下来。
想靠在椅子上看会儿书,梦里的场景突然又从脑海里蹦出来。
跟往常醒来便忘的梦不同,这段梦太过真实,仿佛亲身经历。
那团火隐有燃烧的迹象。
她微微犹豫,又打开电脑,对着搜索引擎,迟疑地打下一行字——
【为什么会做春.梦?】
回答五花八门,有说睡姿问题,有说激素问题。
也有说是心理上存在性.需求,所以会做相关的梦。
她脸色复杂地关掉电脑,眼前仿佛还飘着医生的建议:目前没有特效药,建议通过心理调节。
好在下午就迎来了一件事,让她名正言顺地分散注意力。
有两年没联系过的朋友给她发了消息。
【谢老师,你还在接定制吗?】
【我朋友有只狗得了癌症,准备不久后安乐死,想给它做一个骨灰盒。】
接着朋友发来一张照片。
阳光里蜷着只金毛,奶黄色围脖像向日葵花瓣般托着它的脸。小狗眯着眼,表情一副做错事的心虚模样,十分可爱。
她突然想起工作间的那罐没用完的淡黄色釉料,经历一千多度的窑变以后,会在阳光下析出细碎的星光。
也许每只小狗去世后都会变成星星呢。
【接的,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跟你朋友见一面。】
【今晚就行,地址我发你。】
这是谢久的工作。
跟艺术相关,沾点美学,用陶瓷重构生命的某种形态。
过去十年,她总在外漂泊。
跟着文物局的卡车颠簸在西北荒漠,在潮湿的南方祠堂里修复脱落的漆画,偶尔还要为某位收藏大家的秘色瓷碗做金缮。
后来她有些累了,便不再留于一线,更多是发展个人ip,去周边大学授几节课。
时间久了,她才意识到年轻那会儿,终究太过清高孤傲。就算有很多想法,也不屑与旁人说。
以至于她跟前女友向来没什么精神上的交流。
断崖式分手的时候,她还停留在她们依旧相爱的层面。
晚上谢久跟着导航去了一家叫coffe的bar,刚下车,门口站着的一个女人就走过来跟她打招呼。
“您就是谢老师吧?”
“您好,我是谢久,您是苏乔女士吧?”
“是我,你可以叫我coffee。”
谢久眉毛一挑,凝神打量她。
头发及耳长,几绺挑染着青灰蓝,看着才二十多岁,顶多三十。是个很有个性的女生。
几乎只用一眼,就能看出她性别女,性取向也是女。
莫名的默契。
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姬达响了。
“比我想象中的年轻。”
谢久笑笑,看了眼店内,有点不好意思了。在场的人大多穿得时髦前卫,妆容精致秾丽。
反观自己,白色棉麻衬衫,宽大的阔腿长裤,素净得仿佛吃斋念佛多年的老女人。
普普通通,是松弛,但似乎与这青春蓬勃年轻人所在的场所格格不入。
“这才晚上七点,怎么挑在了酒吧?”
“不瞒你说,我是这儿的老板,”苏乔落落大方地领她进门落座,“正好请你喝杯酒……不能喝的话,无酒精饮料也行吧?”
“我都可以。”
这家店虽叫coffee,却不是咖啡店,而是一个面积宽广,颇有情调的清吧。
酒吧正中间还有驻唱乐队,正唱着空灵的北欧慢摇。
“看看想喝点什么?”苏乔把酒单递给她。
谢久的目光落在他们的第一款特调上,生姜加上猕猴桃酒制成,倒有些特别。
“调情?”
“真有眼光,这款是我们店的招牌,推荐指数五颗星。”苏乔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得等一下,我们的调酒师吃坏肚子了,还在洗手间。”
谢久也跟着笑,“没有备选方案吗?”
“下面的那款‘占有欲’也不错,比较好入口。”
“我是指调酒师。”
苏乔摇摇头,“有倒是有,但‘调情’是她开发的,别人调不来。”
“这么厉害?”
提起调酒师,苏乔面上有些自矜:“她老家盛产猕猴桃,她就自己钻研了猕猴桃酒……挺有意思一小姑娘呢。”
“还是个女孩子?”
“我们这儿的工作人员都是女孩儿,但毕竟酒吧嘛,还是有不少闹事的,大家都不约而同打扮得拽拽的。”
她看了一眼谢久,笑眯眯地说:“所以谢老师你在这儿显得有点出淤泥而不染了。”
谢久满脸不赞许,半开玩笑道:“指不定我也是泥呢?”
苏乔笑作一团,招招手,叫服务员端了几盘小食过来。
说话的语气有些怅惘。
“谢老师,狗狗的照片你也看过了,这是我还在学生时代就养的狗。没什么别的愿望,就希望给她做一个看起来很舒服的骨灰盒子,最好有花有草的……她以前可喜欢咬花了。”
“还有没有具体的想法呢?比如说色调。”
“最好暖一些吧。”
“这方面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手工制作,周期比较长,大概要四至六周,您看是否能接受?”
苏乔表情有些落寞,“要这么久吗?”
“是的。”
大多数人找她定制陶器的时候,都是这个反应。不成交的合作也有不少,谢久早已习以为常。
“可以,我不着急,”提到这件事,苏乔有些失神,“我可以先把她放在那些普通的盒子里,等你这边做好了,我再让她搬进去。”
谢久点点头,声音很轻,“免于病痛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归宿了。”
“是啊,这是好事,总比做人好。”
过去谢久也养过一只狗,陪伴她好多年。狗去世后,谢久就没再养过任何宠物。
难以承受失去,所以从一开始就拒绝接受。
“小co,”一位侍应生端着酒路过,跟苏乔打了个招呼,“阿意出来了。”
苏乔赶忙拉住她,“你叫她调杯调情过来。”
“啧啧,拉得不轻呢。”
“顺便问问她洗手了没?”
侍应生嗔怪一声,“什么德行啊,阿意可比你爱干净多了。”说完便挣脱掉去送酒了。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谢老师。”苏乔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往上扬,平添几分妖冶,“我的员工从来没把我当老板对待过。”
“看得出来你也没拿她们当员工,”谢久跟着笑,“理想工作环境。”
两人还没聊两句,苏乔的电话忽然响了。
她放耳朵边应了几声,给谢久打了个抱歉的手势,赶忙站起来,“稍等一下,我给她买的止泻药到了。”
下一秒,就见她风尘仆仆地跑出去。
没多久从门外回来,直奔吧台,把药递给灯红酒绿后的女人。
谢久顺势看过去,脸色微微一僵。
那道身影十分眼熟。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