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百合耽美 > 薄荷酒 > 60-70
    第61章 Chapter061


    ◎保释◎


    徐可言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像阁楼上落了灰的玻璃珠子突然弹在地上,哒哒声里,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是你?”周疏意脸色一沉,“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很意外吗?”


    她轻笑一声,目光落到周疏意的背后,语气夹杂浓烈的讽刺意味,“你们动作还真够快的。上次来的时候是两道门,现在就改成一道了。”


    “上次?”周疏意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你来过这里?”


    徐可言没有回答。


    上次她就是在这条走廊听见谢久房子里传来的暧昧喘息。


    如今见她穿着一身居家服,身后的房子也合二为一,怎么会没有滔天妒意呢。


    她的猜测没有错。


    “你果然跟谢久在一起了!”她往前逼近一步,即便再完美无瑕的妆容也遮盖不住脸上的狰狞,“你怎么能跟她在一起!”


    “你认识她?”周疏意一愣,警惕地后退。


    “何止认识。”


    她怪笑一声,继而喃喃道:“阿意,你跟她分手吧,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既往不咎。再等我几个月……我们还能回到以前那么要好的,对不对?”


    “你能不能别再说这些疯话了?”


    周疏意甩开她的手,一边去拿手机,一边说道:“分手就是结束了,徐可言,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更何况分手还是你提的!”


    “我说的只是暂时分开,暂时!”她怒目圆睁,“更何况,我们好多次不都是分手了第二天却又复合,怎么这次就不行了?”


    “因为每次都是你跪着求我啊!”


    “那我也现在跪下来求你。”


    忽然觉得疲惫如潮似浪地将她整个人淹没住。


    她闭了闭眼:“我受够了,徐可言。”


    “当初你怎么不说受够了?你一开始就别招惹我不是更好?”


    又是这样,无力跟茫然的感觉,总会出现在她们两个的对话里。


    她们永远在说两套完全不同的话,脑电波也永远无法对齐。


    “徐可言,”她看着徐可言踏进来的脚,冷声警告:“请你从我家里出去。”


    “你家?”


    她哼笑一声,一侧身,便推开周疏意,挤进了屋子。


    高跟鞋在木质地板上踩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更像一种危险来临前的计时。


    “还你家,这么大的房子,你买得起吗?”


    周疏意沉默了几秒,胸口剧烈起伏,“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以前不是最清高吗?说就算睡天桥也不会吃软饭?现在呢?现在枕头很软吧?”


    “单纯陪玩还是陪睡?”


    “你的金主亲你的时候,跟我比起来,谁更让你爽?”


    “徐可言!”周疏意浑身发抖,声音里压着怒火,“分手都一年多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什么叫分手?我当初就说了,只是短暂分开一段时间,我们随时可以再和好。”


    短暂分开还是把她当备胎,周疏意心里清楚。


    难道真以为她是个傻子么。


    “你再不走我报警了。”


    “报啊!让警察来看看,你是怎么把一个爱你的人逼疯的!”


    她猛地将手腕抬起来,露出上面那道浅浅的疤。


    “为了你,我跟我妈闹翻,连家都不要了,你说我没勇气反抗?那这些是什么!你现在就想把我甩了?”


    看着她腕上已经泛白的疤痕,周疏意别开眼。


    其实以为自己至少会心疼她的,毕竟这个人在她的青春里占据一席之地,她最细腻最真诚的感情都给了她。


    可现在内心竟然没有一丝起伏。


    失恋最难过的时候,她每天都把自己灌醉,恨不得整个人扎进酒精里,连烟也是一天两包。


    因为想不通曾经那么美好的两个人怎么会走到这种结局。


    徐可言不止一次跟她说:只要你爱我,我就会扛住世俗的压力跟你在一起。


    她信了,并且奉为圭臬。


    然而她的爱还没消失,她却先一步离去。


    在那些给自己创造伤口的岁月里,她早就学会了怎么去爱自己。她不会傻到再伤害自己。


    “徐可言,你反抗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


    “呵,怎么你们每个人都爱这样说?”她笑得讽刺,“个个都说爱我,结果都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我妈这样,你也这样!只有我一个人当坏人,两边不讨好。凭什么?你们太自私了!”


    周疏意不想过多纠缠,吵这些无意义的架。


    她拿出手机果断打了报警电话。


    “你干嘛?”


    “……”


    “你以为报警就能解决问题?”


    周疏意仍旧没说话。


    “跟我走!”徐可言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猛然夺过她手机,摔在地上,“你不准待在这儿!”


    这会儿周疏意被她搞烦了,脾气上来,直接双手把她往后推了两步。


    “莫名其妙,你凭什么管我?”


    她转身弯腰去捡手机,后背突然撞上一具颤抖的身体。细瘦不成样的双臂,紧紧箍住她的腰,恍若一条绳索缠绕住她,令她动弹不了。


    “阿意,你忘了吗?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


    她的声音颤抖,带着即将抓不住救命稻草的恐惧,“我不能没有你……真的,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你知道吗?这世上只有你爱过我……”


    “放手!”周疏意用力掰开她的手指,“徐可言,你现在说这些话就是在恶心我。”


    “……恶心?”


    她的声音似是受伤至极,接着松开手,就在周疏意要转身时,一股力道推着她的背,将她整个人搡到了沙发上。


    还未回神,徐可言的双手已经掐住了她的脖颈。


    她一边哭一边质问。


    “她碰过你这里对吗?还有哪里?你说啊!”


    她掐得不算重,但仍能感到微微窒息。


    情急之下,周疏意蜷起身体,抬脚朝她肚子踹去。


    徐可言眼神一紧,下意识护住肚子往后踉跄退去,却不料脚上的高跟鞋一崴,整个人跌倒在地。


    后背重重撞上茶几一角。


    “嘶……”


    见她疼得站不起来,周疏意心下一慌,想去扶她,但还是强撑着后退了几步。


    “是……是你逼我的。”


    周疏意退到玄关处,报警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直到看见徐可言捂着肚子汗如雨下,痛得整张脸都白了,她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


    这是周疏意第二次来派出所了。


    狭窄的调解室,昏暗的灯光,不苟言笑做着笔录的警察。


    “你跟徐可言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前女友。”


    盘问的警察顿了一秒:“你们为什么发生争执?”


    周疏意把徐可言突然闯进她家,并对她说出那番话的经过告诉了警察。


    好在小区周围设施齐全,离医院跟派出所都不远。


    现在徐可言在一位女性民警的陪同下做着检查,也不知道人有没有事。


    周疏意主动问:“她没事吧?我只是推了她一下,是她自己跌倒的,怎么会那么严重?”


    想到最近徐可言情绪不稳定的样子,周疏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警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大事,就是胎有点不稳。”


    “什么意思?”周疏意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怀孕了?!”


    民警点点头:“对方是已婚人士,怀孕很正常吧。”


    然而周疏意还在怔愣中回不过神来。


    调解室的门被推开,一名年轻女警走了进来。宽肩窄背,气质飒爽,长得有几分面熟。


    她身后跟着唇色苍白的徐可言。


    女民警的目光落在周疏意的脸上,看了一眼手里的资料,眉毛一挑,“周疏意?又是你。”


    周疏意愣了一瞬,借着灯光仔细打量,这才认出对方是上次处理她和苏乔打架案子的警察。


    “好久不见,我是罗雨。”


    “罗警官,好巧。”


    周疏意勉强挤出一个笑,看向她身后的徐可言,嘴唇颤了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徐可言,先坐下吧。”罗雨边说边为她倒了一杯热水,语气忽然一转,“你们之间的纠纷可以私了,但按照程序,得先做笔录签字,同时需要有人来办理保释手续。家属,或者朋友都可以。”


    保释?周疏意有点为难地皱起眉。


    她在杭州举目无亲,跟徐可言的事再怎么样也不能找谢久。翻遍通讯录,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苏乔的电话。


    徐可言的眸光闪了闪,“警官,我怕我妈担心,可以叫我表姐过来保释我吗?”


    “当然可以,你随意。”


    等了大概二十来分钟,苏乔急匆匆来了。


    “阿意,你这是怎么了?警官,她没事吧?”


    一抬头,看到警察的瞬间,苏乔诧异扬眉,“诶,是你?”


    罗警官皮笑肉不笑:“又见面了。”


    记得上次在警车上自己可是说错过话的,这位警官姐姐还插了句嘴。


    苏乔有点怵,头一偏,看到调解桌对面的徐可言。


    先是震惊,等回过神,情绪忽然浮了上来。苏乔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你怎么会在这啊?真特么晦气。”


    徐可言看她一眼,冷着脸没说话。


    “她怎么在这?”苏乔又看向周疏意,“她纠缠你了?”


    “什么叫纠缠?”徐可言忍不住插嘴,“苏乔,我们情侣间的事,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情侣?需要我提醒你去医院挂个脑科吗?你们分手都八百年前的事了。上次我就跟你说了少做梦,还没醒呢?”


    “我劝你少管闲事。”


    徐可言说完,突然面向周疏意,眼神阴郁,“你以为她在你后面追着跑是你有魅力啊?是她寂寞了想睡你而已。”


    “徐可言,你叽里呱啦说什么呢!”


    苏乔猛地站起身,将座椅往后推,作势就要冲过去。


    下一秒,被周疏意拦住了:“冷静一点!”


    苏乔瞪大眼,不敢置信:“阿意,你不会还对她恋恋不忘吧?”


    “……”


    当初分手时的画面历历在目。


    毕竟跟周疏意共事过一段时间,苏乔知道她这人看着虎头虎脑,其实性格可窝囊了,也爱钻牛角尖。


    那天她没去上班,没请假,电话更是不接。苏乔觉得奇怪,便顺着员工档案找到她家。


    家门没关,她刚到,便听见一阵激烈吵闹声。


    周疏意被压倒在地上,脖颈被掐住,素来要强的人此刻却只是仰着脸无声流泪,任凭徐可言的手在她颈间收紧。


    她连忙跑进去把两人分开,而后带着周疏意出去。


    还给她借了一笔钱,安慰她,让她搬出来住。


    她早就知道徐可言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因此见她第一眼,苏乔便对她没有任何好脸色。


    “谢谢你,苏乔。”周疏意满脸疲惫,“她怀着孕,胎像不稳,你别跟她对着干了。”


    说完,她看了徐可言一眼,补充一句。


    “免得到时候我们还要担责。”


    苏乔一愣,“怀孕了?”


    被这个消息惊掉下巴,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再看向她的时候目光有点复杂,嫌恶有,同情有,却唯独没有嘲笑。


    她对周疏意道:“你脑子还在就行。”


    然而周疏意此刻却连敷衍的笑意都挤不出来,只盼着快些签完字,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房间。


    她根本不想跟徐可言共处一室。


    她伸手去取笔录本,刚看了两页,调解室的门忽然敲响,一位民警探进半个身子。


    “徐可言,你表姐来了。”


    周疏意下意识转头望去。


    门口立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衬衫微微发皱,携着一日的倦色。目光如霜似雪,在众人身上掠过,最终落在了她的脸上。


    看到熟悉的面孔,周疏意动作一僵。


    整个人如坠冰窟。


    【作者有话说】


    [狗头叼玫瑰]有点想加更了捏,你们怎么不催更


    第62章 Chapter062


    ◎学会使用我◎


    空气顿时凝固,调解室里一丝怪异的气氛在蔓延。


    “谢老师?”看到谢久,苏乔诧异极了,视线在她和周疏意之间游移,一时怔忡:“你怎么在这儿?”


    话刚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回想起方才警察的只言片语,她的表情顿时变得玩味:“所以……这位是你表妹?”


    女人下颌线紧紧绷着,只给出一个极淡的颔首。


    清凌凌的目光仍留在周疏意身上:“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在这?”


    话虽然是对着苏乔说的,目光却落在了周疏意身上。


    周疏意嘴唇颤了颤,没有应声。


    苏乔却嘲讽一笑:“还不是你表妹作的嘛!”


    “她做什么了?”


    还不待苏乔说话,徐可言便挂起一副天真表情,“久姐,原来你认识阿意啊?”


    “徐可言,你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现在装什么糊涂?”周疏意没忍住,皱起眉来。


    “那久姐知道吗?”徐可言自顾自地追问:“知道我跟你的关系吗?知道你曾经跪着求我别分手吗?”


    她这句话落下时,在场的几位警员目光都有些异样。


    谢久的脸色也变了。


    她继续火上浇油,“你知道她最爱从后面抱着我睡,最爱——”


    “够了!”


    谢久目光沉了几分,看向周围的人,“麻烦各位先回避一下。”


    罗雨立即会意,轻咳一声:“既然涉及隐私,我们先出去。”


    众人做鸟群散开,只有苏乔没动,指着徐可言破口大骂:“徐可言,你那张贱嘴给我放干净点!”


    罗雨不容分说地将她拽出门外。


    “干嘛拦我?”


    “这是她们的私事,与你无关。”


    苏乔气得叉腰,“我是她朋友,我不帮她岂不是反了天了!”


    “冷静!”罗雨眸光冷冷注视她几秒,“多大人了,怎么还跟个二极管似的?这是警察局,你以为是你家可以为所欲为啊?”


    苏乔眼皮子一耷,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喜欢她啊?”


    “……以前喜欢过。”


    “现在呢?”


    她嗤笑一声,顺势坐上廊道休息椅,双腿交叠着伸直:“喏,里头排队的人多着呢,哪轮得到我。”


    语气沾着几分惋惜。


    罗雨笑笑,注意到她全身包裹严实,穿着高帮皮靴、长裤,连上衣都是长袖的。


    这在盛夏实在反常。


    “穿这么点,不热吗?”


    她坐在她旁边,瞥了眼中央空调,夜间值班人少,走廊并未开放冷气。


    “还好。”


    苏乔神色微僵,别过脸去。


    “怕晒黑?”


    “嗯。”


    目光顺势一扫,落在了她脖颈处若隐若现的淤青上。


    罗雨不动声色,从口袋里抽出便签纸,匆匆写下号码递过去:“这是我电话,有事随时联系。”


    苏乔愣住,没接:“我能有什么事?”


    号码却还是不由分说被塞进了她手里。


    “公安机关有义务为受害人提供帮助。”


    “警察姐姐,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女人眉毛一抬,平静地道:“需要我现在带你去做伤情鉴定吗?”


    苏乔脸色微变。


    *


    调解室里,对坐的三人各怀心思。


    “久姐,既然没有外人在,我就把话说明白。”徐可言指着周疏意,眼泪无声滑落:“阿意是我的,我们注定要在一起,你也应该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吧?”


    谢久平静地看着她:“感情不是用时间衡量的。”


    “可是你们不适合。”徐可言认认真真地道:“哪怕没有我,你也不能陪她多久。”


    “你们年龄差距那么大,足足好几个代沟。”


    “你喜欢她喜欢听的摇滚乐吗?能陪她疯玩到天亮吗?知道她最爱看哪部电影吗?能接受她总是爱打扮得很朋克吗?”


    “等你老了她还很年轻,等你走不动路的时候她还得照顾你,你这不是在浪费她的时间吗?”


    谢久没有说话。


    徐可言笑得更加放肆,“久姐,我相信以你的性格,应该不会跟自己妹妹抢女朋友的。这事要是闹到姨妈那儿不好看,毕竟姨妈年纪也大了,血压也高,万一……”


    后面的话她没往下说,但是暗示意味很浓厚。


    “徐可言,你说够了吗?”


    还不谢久出声,周疏意便走上前,眼眶泛红,“也就只有你会用上‘抢’这个字,难道我是货架上的商品吗?”


    “你在你的象牙塔里活太久,都忘记了什么叫互相尊重。我从来不需要谢久她认同我,更不需要她喜欢我喜欢的东西。”


    “她不一定要陪我去做什么,我也从来没有像你要求我一样要求她。”


    大概是因为年龄差距太大,会羞赧会露怯。


    很多时候,她会克制自己。


    就跟慢慢改掉熬夜一样,她开始不去酒吧,减少不健康的饮食。


    学会运动,尝试健身。


    可能有些行为会违背人性,在外人看来是她在迎合,在放弃。


    但人生本来就是重在体验,她的喜好没人能够真正禁锢住。


    “徐可言,你以为说这些话就能拆散我们?”周疏意冷着脸,“我这个人没有什么优点,脾气天下第一犟,你越这样说,我只会越爱她的。”


    说着,她握紧了谢久的手:“姐姐,你不要听她说的那些话。”


    那只手有些僵硬。


    像握着一块死物,周疏意心底有点空落落的。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徐可言忍不住怒吼一声,“你就这么爱她?几个月的新欢,就让你忘了我们五年的感情?周疏意,你这个贱人,你要这么逼我的话……”


    “行了。”谢久冷着脸,“徐可言,你还怀着孩子,是想继续在警察局待下去吗?”


    “我管她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徐可言转过头来,眼神一变,又突然作势要跪下,“谢久,我很爱她,不能失去她,你不要拆散我们,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


    谢久连忙伸手拉住她,眼底有一丝悲悯。


    “可言,你年纪也不小了,成年人总要为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买单的。结婚是你选的,试管是你做的,你现在闹成这样给谁看?都体面一点好吗?”


    “话说的那么好听,还不是因为你们俩搞到一起了!”


    她冷笑一声,甩掉谢久的手,“你不知道她的时候说话都向着我的!”


    谢久无言以对。


    沉默许久,才叹了口气:“就算她和我毫无关系,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还能经营好任何一段感情吗?”


    徐可言嘴张了张,没说话。


    谢久松开被周疏意牵着的手,拿起手机,打开跟徐母的聊天框。


    “你干什么?”


    “我让小姨叫过来接你。”


    “不行。”徐可言突然摇头抽泣起来:“表姐,我不想回去……只是很想阿意,你不能让我妈过来!我不想在她身边!”


    谢久恍若未闻,把定位发了出去。


    徐可言直接发了疯一般怒吼尖叫,冲过来要抢手机,一旁周疏意眼疾手快把她拦住。


    挣扎间,一巴掌胡乱扇在了周疏意的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调解室里回荡。


    谢久眼神骤然冷厉,一把将周疏意拽到身后,紧紧牵着她的手,而后转头看向徐可言。


    “够了,徐可言。”她忍着怒意,“你给她带来的伤害还不少么?”


    徐可言颤着嘴唇,呆立在原地。


    “我,我不是故意的。”


    谢久没搭理她,转头看见小姑娘脸红红的,望着她的目光没有委屈,也没有害怕,只有小心翼翼。


    平时最爱哭鼻子的人,如今格外坚强,眼眶都没红一点。


    而是关心地问她:“姐姐你没事吧?”


    谢久摇摇头,心疼地看着她,“很疼吧?”


    “不疼,就是有点热热的。”


    “回去冰敷一下。”


    她牵着周疏意的手出门,再没管后面的徐可言。


    走廊里,苏乔还在坐着跟罗雨聊天。见她们两个出来,连忙站起身。


    目光一顿,瞥见周疏意红着脸出来,蹙紧眉头:“你脸怎么了?”


    “没事。”周疏意摇摇头,“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苏乔,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多大点事。”


    她一低头,看到两人牵一起的手,表情一滞,立即心领神会。


    “看来我忙完咯!有事尽管跟我说,谢久要欺负你了,也得跟我说。”


    还不待周疏意说话,谢久微微一笑。


    “苏小姐,我不会的。”


    苏乔眉毛一挑,冷哼一声,挥挥手走了。


    谢久也带着周疏意回家。


    路上,两个人鲜少的沉默。


    只有风在车厢里呜咽。


    “姐姐……”周疏意可怜巴巴地拽她袖子,“你不会不要我的吧?”


    “在开车,别拽。”


    女人严肃的语气令周疏意指尖一顿。


    她委委屈屈地垂下手,头也耷拉起来,盯着自己的膝盖发呆。


    “今天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嗯?”


    “徐可言都知道给我打电话,你为什么不给我打?”


    周疏意脸色一僵,“我……我只是……”


    “只是怕我撞见你前女友?”


    她没说话。


    谢久难得对她呈现一种不耐和冷然的表情,因那双上挑的眼而更显得令人惧怕。


    “每个人都有过去,这无可厚非,我没有参与你的过去,所以不具备评判你的资格。但是这件事上,你宁可去找苏乔,也不愿第一个想到我。”


    “你是介意我跟苏乔吗?”周疏意慌忙解释,“我跟她就是普通朋友,没什么……”


    “不,我是介意你还没有学会使用我。”


    周疏意一愣,“什么意思。”


    “我希望我们有着彼此的边界感和空间,但也希望你能真正信赖我。就像刚才那番话,我根本没有理会过徐可言。如果哪一天角色对换呢?你有想过吗?如果有人对你说出那番话,你是不是立马就被别人煽动情绪从而离开我了呢?”


    她咬了咬唇:“姐姐……”


    “听着,周周,我只是在跟你理性讨论。你不必害怕,也不必担心我会因为这件事情不爱你。”


    “我不是在教育你,是希望我们能够彼此信任,在任何事情上都要,听清楚了吗?”


    周疏意眼里闪着泪光,点了点头。


    *


    回到家时,气氛还有些沉默。


    大概是谢久还带着点莫须有的气,周疏意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表情悻悻的。想打破僵局,但又嘴笨,怕自己多说多错。


    已经是半夜了,谢久也没再回父母家,直接回家洗了澡就躺上床睡觉。


    与往日的温存不同,这次关了灯,两人便相枕无言,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周疏意在黑暗里偷偷瞥向谢久沉静的侧脸,想开口又咽了回去。


    只好先从翻身打破物理上的距离开始。温热的手试探性地贴上她的腰腹,见她没有抗拒,指尖便带着轻微的颤抖游弋到峦山之上。


    谢久的呼吸蓦地乱了节奏。


    她似是受到鼓舞,掀开外衣,一点点贴着她,主动地如一只小狗在胸膛处蹭动。


    是她的脉搏,或是心跳。


    在布料之间拱起,突出,跃动,直到停在下游才顿住。


    是与想象中不一样的触感。


    周疏意身体几不可见地僵了一瞬,难以置信地道:“姐姐!你对我没感觉了?”


    “……没有。”


    “我都给你道歉啦!”她不高兴地嘟囔,“我以后会信任你的呀!”


    谢久哭笑不得,轻声说,“是最近姨妈快来了,没什么感觉。”


    “你骗人,你最好快点有感觉!”


    “你好蛮横。”


    谢久语气无奈,侧过身去,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不早了,快休息吧。”


    “……哦。”


    她不情不愿地滑下去,整个人重重地躺在床垫上,又鲤鱼打挺似的翻了个身,背朝她。


    看不清身影,但谢久看得出她很伤心。


    “怎么啦?”


    “不碍着你早点休息了。”


    “阴阳怪气。”


    “……哼。”


    谢久长臂一伸,将人往怀里带,“好啦,我抱着你睡。”


    周疏意终于转过身,眼睛里还噙着一点委委屈屈的泪。


    月光羸弱,她却能看清她可怜兮兮的神情。


    受惊小鹿重回巢穴一般的眼神。


    她不知不觉收紧了手臂,叹了口气。


    “爱哭鬼哟,下次有感觉了叫你好不好?”


    要说这个冒失的小姑娘哪里值得她爱,她也搞不清。


    不是所有爱都有理由。


    爱这件事很简单,也很复杂。


    好像就是把所有的情绪噼里啪啦地打翻,往里杂糅,扭曲。再在脏乱差的色彩里,找到一点属于她的,最明亮的主体。


    *


    很不凑巧。


    周末休息的时候,周疏意准备做一个戚风蛋糕讨好谢久,下午她便收拾东西去厦门出差了。


    一去好几天,只留下一句微信留言:【冰箱里有饭菜,你晚上记得热一下了吃。】


    空荡荡的家令人很不习惯。


    厦门的天色十分阴沉。


    海风裹着潮湿的水汽,整个城市都掀起了大风,把人宽大的上衣都吹得泡起来。


    谢久从博物馆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云层却很厚。


    手机短信上发来台风预警。


    她没怎么在意,正要给周疏意发个信息告诉她回酒店了,暴雨忽然落下。


    低头看了眼自己单薄的衬衫。


    出差匆忙,又想着暑期厦门应该不至于太冷,便一件外套都没带。


    如今还有点冷。


    她忙回酒店,找前台借了把伞,准备去附近的商场随便买件外套应付一下。


    刚出门,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出租车上下来。


    谢久脚步猛地顿住,隔着雨幕朝她喊:“周周?你怎么在这?”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小跑两步到她面前,把风衣递过去,激动道:“姐姐!我来给你送衣服!”


    “这大老远的,一件衣服而已,怎么还来这里了?”谢久没接,眉头微蹙:“你怎么来的?”


    “高铁呀。”周疏意语气轻快,像是完全不在意长途跋涉的疲惫,反而往前凑了凑,把风衣往她怀里塞,“你快穿上嘛,怪冷的。”


    难怪一大早又是要给她点外卖,又是要地址的,原来早有预谋。


    谢久心一软,沉默两秒,还是接了过来,声音低沉:“……谢谢。”


    “不客气,只是我想你了啦!”


    谢久打趣她:“这才多久就想我了?”


    “你不想我吗?”她警觉地眯起眼睛,吸了吸鼻子,“不对劲!让我检查一下有没有别的女人的味道。”


    她作势扑过来,谢久眸色一暗,将她抱进怀里:“宝贝,你这样好像一只小狗。”


    让人很想把她……套在身边。


    “那你要陪我玩吗?”周疏意眨眨眼睛。


    “玩什么?”


    “唔……小狗的游戏……”


    【作者有话说】


    [狗头叼玫瑰]本来写好了游戏的内容,但是怕过不了审,还是打算仔细修修放在明天发,今天勉强多写一两千,明天再争取多更一点~~最近天太热了,人有点萎,白天坐电脑前灵感它就是不来呜呜呜[愤怒]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和投雷,爱你们(づ ̄3 ̄)づ╭~


    第63章 Chapter063【加更,二合一】


    ◎我爱你◎


    厦门的傍晚已有了台风的预告。


    天色暗得极快,云层被追赶着飞速移动。环岛路的椰林在风*中剧烈摇晃,酒店的玻璃窗嗡嗡震颤,有狂风低吼。


    随着夜幕降临,风力更加张狂,映着灯影的海面波涛汹涌,海浪高起又猛然砸落,恍若末日。


    然而酒店里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高楼里的灯影落到床铺上,将交缠的身形照得发光。


    喘吐声混合在一起。


    “想玩什么游戏?”


    “牵绳……还是捉球?”


    成熟.女人的声音,总有着蛊惑人心的能力。如同蒂落的玉菇瓜,刚咬一口,便被清甜的口感所惊艳。


    吸引你源源不断的浪潮升起。


    她不知从哪勾出一条上好的丝巾来,绷直,两手往相反方向绞了一圈,而后蹭过周疏意的腕骨。


    滑凉的触感没什么攻击性,下一瞬,却牢牢将她双手束缚紧了,两只手只得交叠反扣在背后。


    “姐姐你这是……”


    “玩游戏。”


    “这是什么游戏?”


    谢久眸色深了几分,在她耳畔轻轻吐息。


    “主人和小狗的游戏。”


    伴随一声惊呼,她整个人被带到沙发上。


    膝盖陷入绵软的坐垫里,背朝她,睡裙底下外露的蝴蝶骨往下延伸,是丰满的腰线。


    她吻着她的后背,任由呼吸剥落彼此的外衣。


    每经行一处,便带来一阵浪迭,与窗外的狂风同台演出。


    不可自抑地发出一声颤音。


    女人居高临下,两指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脸来:“对着我叫。”


    那双带有一丝茫然的眼睛,在此刻变得格外水亮。


    是田野间一晃而过的萤火,或是她吮过几遍还不舍得吐掉的荔枝核。


    “是小狗吗?”


    “……”


    “不说话,是小狗在害羞,还是……不想玩这个游戏?”


    她急急抬头辩解:“没有!”


    模样让女人眼角沾笑,拖长尾音哦了一声,“原来小狗这么期待啊。”


    拇指摩挲着她的下唇,慢条斯理地追问,“一会儿不会哭吧?”


    掌心顺着脊线滑落,突然不轻不重地在那处拍了一巴掌。


    使得她颤了一下。


    “唔……姐姐……”整个人下意识往前躲,却被圈得更紧。


    “疼吗?”


    她摇摇头。


    “那就是爽?”


    “……没有。”


    “是吗,让我检查一下。”


    她坏心地往里走,又悠然退出步子,如此往复。


    在她忍不住崩溃出声的下一秒,她彻底抽离开来:“看来小狗真的很爽呢。”


    “不要走……”


    “求人就这个态度吗?”


    她将她翻过身来,弯下腰,双手捧着她的脸,“要不要学着换种姿势?”


    “什么姿势?”


    女人忽然抬脚,鞋尖抵住她的膝窝,不轻不重地往两侧一压。


    整个人彻底趴在了沙发上。


    “跪下说嘛。”


    “唔……”


    小姑娘猝不及防,跌坐在脚跟上。


    丝巾因动作而勒进腕间,泛起一道浅浅的痕迹。


    这细微的束缚感像电流一般。


    从脊椎,麻痒地爬到各个神经末梢。


    她呼吸骤然急促,脖颈往上的肌肤都泛起一阵红泽。


    “……姐姐。”


    “只会叫姐姐吗?”


    漉然的食指,方才从一处出来,如今又在隔着黑暗描摹她半启的唇。


    正因为看不清,才会产生不可控的昂奋正不断啃食着她。


    “那要叫什么?”


    “小狗一般叫什么?”


    趁她张嘴说话,倏地抵住圆弧白硬的齿。


    再远一点,触到了水汪汪的荔枝肉,因她的不告而来怯生生瑟缩一下。


    越是躲,越要惹。


    于是呜咽变了调,含糊不清骂着她:“不要。”


    这是梦中的那一幕。


    指端强烈的窒息感让谢久呼吸加重。


    失控,脱缰,偏航。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几个完美表达她行为的词汇。


    那么该如何解释她的占有,控制,索取,撞击。


    怎么说明她想成为她摄取氧气的唯一途径。


    想揉碎了她重组,打破了再还原。


    想在哀求声里确认她独一无二的份量。


    指尖突然一痛,她咬了她一口。


    “嘶……”


    似是知道自己没轻没重,怕她疼,又安慰似的舐了几分。


    谢久忽然淡下脸色来,讳莫如深,“跟谁学的?”


    “没……”


    她怔了一瞬,虚虚说道:“我自己领悟的。”


    真假早已辨不分明,左右都不过是陈年旧账。


    但一想到曾经也有人,同她这样亲密,谢久心里便不可抑制地泛起酸气。


    没熟的梅子放在那倒还好。


    要是磕着碰着,酸水便泛了上来。


    嫉妒她可以比她先遇见她。


    嫉妒她可以看到她的傻气,天真,看到她单纯得像一张白纸,看到她跌倒,再伸出一只手去扶起。


    心里想着,左手情不自禁掐住团圆。


    小姑娘一声痛呼:“疼……”


    “娇气,”谢久的手往下游,“不喜欢吗?”


    “……不喜欢。”


    她将下唇咬得发白,脖颈拧向一旁。谢久不语,指尖却无所顾忌地踏入沼泽。


    深坠而下的触感出卖了她。


    慢悠悠退出手来,虎口掐住她下颌,使得颊边微软的肉鼓胀起来,像只吐泡泡的金鱼。


    “小狗不诚实,明明这么开心,却还嘴硬。”


    “谁嘴硬了!”


    “没人教你撒谎的时候要盯着对方的眼睛么,这样才更有信服力。”她轻笑一声,“视线回避,只会让人觉得你怯懦,不自信。”


    周疏意睁大眼睛瞪她,“这回真了吗?”


    “还是很假,但很可爱。”她往她唇上啄了一口,“不过再可爱的小狗也要为撒谎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知道小狗是怎么叫的吗?”


    “……”


    谢久突然抬手,掌心不轻不重地拍在她左脸。


    “嗯?不知道吗?”


    “……”


    并不会产生痛觉的一巴掌。


    却让周疏意的心脏在胸腔里忽然浮了起来。


    跳跃,不,是冲撞。


    她鬼使神差地攥住谢久的衣角,仰起脸时,抖动的睫毛跟她表情一般天真:“……汪?”


    “……”


    呼吸声越来越紧,不断跃升的也何止体温。


    谢久一把扣住她的后颈,声音暗沉。


    “真乖。”


    天旋地转间,周疏意已经被扔在了床被之上。


    窗外台风呼啸,落下一场倾斜的暴雨。


    情至深处,雨点急忙拍打玻璃窗。


    两人紧紧贴抱在一起。


    “姐姐……”


    周疏意忽然带着哭腔说:“我爱你。”


    谢久内心轰然一声,仿佛被这人彻底占据。


    吻了吻她潮湿的眼睛:“宝贝,我也爱你。”


    *


    她骨架小,瑟缩在谢久怀里聊天,眼睛盯着酒店对面灯火通明的双子塔看。


    小姑娘身上软绵,手感倒是没看着那样硌。是只温顺的小动物,几乎没有在床笫以外的地方伸出尖爪挠过她。


    谢久忽然便想到了徐可言那番话。


    她没了解小姑娘喜欢看什么,也从来不知道她爱听什么。


    很多时候她以为的她没意见,可能也只是在迁就她。


    “你平时喜欢看什么电影?”她忽然低头问。


    “电影?林正英的僵尸片吧,我都喜欢,小时候我就把它们都看完了。”


    谢久:“……”


    这种类型好像也没有什么详细了解的必要了。


    “怎么了?干嘛突然问我这个。”


    “没什么。”她沉吟片刻:“只是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天生合拍,你也有着不属于同龄人的成熟,才会让我们心理上没有很明显的年龄差距。现在突然发觉,好像一直都是你在配合我。”


    “你怎么会这样想?”周疏意将她抱得更紧,“我这个人呢,是水一样的性格,水就很具有包容性呀。我想流动就流动,想静止就静止,没有人可以左右我的方向。只是因为我想停下,你才会觉得我们合适。”


    “你的意思是总会走的?”


    “哪有!”


    谢久笑道:“那还是得谢谢你能包容我。”


    “说起包容,你更包容我吧,毕竟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傻气。”


    话说一半,她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诶,如果有一天我们吵架到了要分手的地步,那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事呀?”


    “这我哪知道,暂时没有经验。”


    “哦。”周疏意手指在她肚子上画圈圈,不高兴地说:“那跟你前任呢?总有经验吧?”


    她轻笑一声:“前任的孩子都有好几岁了。”


    周疏意愣了一愣。


    这还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听到她提及前任,原来在某种程度上,她们两个是一样的人。


    想到这里,她低下头去蹭她,在她胸口瓮声瓮气地说:“姐姐,你放心,我不会扔下你的。”


    “哦?”谢久声音促狭:“你最好是。”


    *


    谢久这次出差要三天。


    周疏意周六过来,计划周日晚上和谢久一起回去。


    白天谢久忙着工作,她就自己出门闲逛。先是打车去了曾厝垵,沿着小吃街慢悠悠地走,尝了四果汤和五香条。


    下午又晃到中山路,找了家老店吃沙茶面。


    物价比杭州的便宜点。


    上次离家周妈妈给了她一笔钱,说是她爸被撞理赔匀下来的一点,让她存着,在外面身上有点钱更有底气。


    周疏意美滋滋地拿下,直接没良心地说:“你让爸再撞几下呗,咱们就能搬市中心去了。”


    她妈一巴掌便拍了过来:“混账!”


    对于她爸,周疏意不存在什么良心不良心的。


    小时候她皮得很,又爱吃,她爸为了凸显自己身为男人的威严,总是抽竹枝揍她。大腿上这一条痕,那一条印,可以说周疏意是被打大的。


    她倒没什么阴影,毕竟一家人脾气都燥。


    不服就直接对着干嘛,她狠起来也是会摔碗骂街的。


    店里人不少,周疏意挑了个角落的位置。正低头剥虾时,隔壁桌两个女生的对话飘进耳朵。


    “完了,晚上回程的高铁票全卖光了,只能改签两点那班。”


    “那三点的路演不去了?”


    “去不了啊,不然我们又要白白定一晚上酒店了。”


    周疏意本来没在意,直到听见熟悉的名字。


    “太可惜了!我特意请了假来的,错过这次,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楼导了!”


    “是啊,她这几年主要在台湾发展,很少来大陆做活动。”


    周疏意试探地问:“你们说的楼导……是指楼庭吗?”


    两个女孩转过头,眼睛一亮:“对啊!她今天在厦门有《气球飞走了》的路演。你也喜欢她?”


    “算是吧,”周疏意笑笑,“她的电影我都看过。”


    “那你要不要我的票?”女孩掏出手机,“八折出给你,反正我也要走了。”


    “可以呀,我扫你。”


    周疏意有点惊喜。


    离开餐厅后,她闲逛了一会儿,掐着时间到影院。


    先是在楼下的麦当劳买了个甜筒,偷偷背着谢久吃完,又打包了杯冰可乐坐电梯上楼检票。


    楼庭是近几年崭露头角的新锐女导演,台海混血,在两岸都备受关注。


    那些被大多数导演忽略的女性视角,在她镜头下总能描摹出别具一格的生命力。


    她是拍文艺片的,大多叫好不叫座。


    有段时间周疏意很迷她。


    《气球飞走了》也是一部女性题材的文艺片。


    女主人公阿梅确诊乳腺癌,医生建议她切除□□。


    自小在男性凝视中生活成长的阿梅,即将步入三十岁,未婚未育,积极参与相亲。


    这对她来说是个晴天霹雳。


    在确诊后经历了崩溃、挣扎,阿梅最终还是选择接受□□切除手术。


    影片中段压抑得令人窒息,周疏意不知不觉就湿了眼眶。


    故事的结尾,切除了□□的阿梅三十岁生日那天,像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爬上了屋顶。


    她吹了个红气球,鼓着腮帮子把它吹得圆滚滚的,然后松开了手。


    红气球晃晃悠悠往上飘,衬着远处的青山,越飞越高。


    那一刻她还给了气球自由,也还给她决定□□是否存在的自由。


    电影散场时灯光亮起,主创团队依次登台。


    周疏意欢天喜地地挤到前排,在互动环节拼命举手。


    “楼导我很喜欢你,首先我希望《气球飞走了》能够大卖!其次没想到你本人比照片还好看!”


    楼庭目光落在她身上,笑了一声:“他们给我高p过,我本人确实更好看的。”


    这句话逗得全场哄笑。


    散场的时候,周疏意如愿以偿,蹭到了一张跟楼庭的合照。


    出门时她心情非常好,又在商场里买了几个小蛋糕,走到路边准备打车回酒店。


    夜风里突然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一转头,看见路灯下蜷着个身影,灰扑扑地缩在路边哭。


    周疏意站在原地观摩了一会儿,见她实在哭得伤心,心生同情,从兜里翻找出一包手帕纸,递给她。


    “喏,给你。”


    哭声戛然而止。


    抬起的是一张令人呼吸一滞的脸。


    明明没有化妆,可她的五官比例和带着几丝媚态的眼睛,还是让周疏意觉得有些惊艳。


    “谢谢。”


    女人哑着嗓音接过她的纸巾,擦了擦脸,“我只是遇到了一点烦心事。”


    “噢。”周疏意没有多问,将包里还未拆封的小蛋糕递给她,“诶,能吃榴莲吗?我只有这个了。”


    “不用。”


    “拿着吧,别不好意思,虽然这个糖放得有点多,但口味还行的。”


    女人看她一眼,不再推辞,接过去了。


    更是直接拆开,就蹲在路边大口吃。


    吃相算不上难看,但跟她的长相对比起来还是有些反差感。


    周疏意下意识问:“我这还有面包,你要吗?”


    “不用了,我只是忙了半天没吃饭,一时半会儿有点饿。”


    听她口音有点特别,周疏意抬了抬眼:“你是厦门人吗?刚刚路过听到好几个人说话都是你这样的口音诶,有点可爱。”


    “不是,我是从台北过来的。”


    “这样啊,现在过来一趟不容易吧?是工作吗?”


    “嗯。”


    “干什么的?”


    “算是个写剧本的吧,但我很菜。”


    “天哪,好厉害,像我这脑子就憋不出半个字儿。”周疏意满脸崇拜,“说真的,你可以去横店发展,应该机会很多。”


    女人好半天没说话,只吐出一个沉重的字:“难。”


    其实周疏意也知道,只是想说点安慰她的话罢了。


    看她眉眼成熟,也不像个刚毕业还未历经风霜的人,心里忽然很是悲哀。


    周疏意忽然说:“我们加个微信吧。”


    “嗯?”


    “我想应该有机会看到你成为一个很厉害的编剧吧?”她说着把二维码打开,“就当满足我养成的小愿望,可以吗?”


    女人僵了一瞬,或许是她目光诚挚,嘴唇动了动,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谢谢你,小姑娘,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周疏意,疏解的疏,意思的意。”


    “你的名字取得很好听。”


    “谢谢,那你呢?”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应拾秋。”


    *


    已经是晚上了,没有开灯。


    徐可言站在黑暗的房间里,手指死死敲打着房门,声音嘶哑:“妈,开门。”


    门外传来徐母冷硬的声音:“别想了,好好在屋里待着,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说吧。”


    “我是你女儿还是你养的狗?”


    “我就算养一条狗也不会闹到警察局去丢人!”


    徐可言突然猛踹了一脚房门。


    婆婆在门外看得干着急,“亲家母啊,这样把孩子关着,要关出毛病的!”


    徐母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她根本就不敢将徐可言放出家,谁知道她会不会和那个不要脸的小姑娘再搞到一起。


    她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女儿拉入正轨,怎么会容忍她再次受别人蛊惑。


    “亲家母,你先去睡吧。我自己的闺女我知道,不拴着她点,就跟匹脱缰的野马一样。”


    等徐可言的婆婆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屋里又传来一声脆响,像是摔碎了什么东西。


    徐母背靠在墙面上,眼泪无声地往下淌。


    想起徐可言小时候发烧,却不哭不闹跟她说自己没事。考上大学时,她们亲密无间拥抱在一起,说终于熬出头了。


    怎么现在就成了这样?


    “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她愤恨地抹掉自己的眼泪,“好好的男人不要,偏要跟个女的搞在一起!”


    等房间里安定下来,徐母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看着已经哭得睡着的徐可言,心里一阵抽痛。


    她怜爱地摸了摸徐可言的头,粗糙的手掌上满是长年累月留下来的老茧。


    这双手洗过无数件衣服,刷过数不清的碗筷,把小小的丫头从那么一点拉扯到现在。


    过去她选择了一段不太完美的婚姻。


    男人早逝,留下年幼的女儿和没什么技能的自己。


    她拼死拼活把女儿抚养长大,只盼着她能有个好归宿。再怎么样,至少要比自己好。


    可没想到这一切渐渐脱离了掌控。


    “可言,你别怪妈妈,我也是为了你好。”


    她的泪水打在徐可言的脸上。


    “为了我好?”徐可言突然睁开眼,声音冷而轻。


    她慢慢支起身子,夜色里惨白着一张脸,“把我锁在房间里,逼我和我爱的人分开,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徐母愣了愣,“我一心一意为你赚取学费,给你买漂亮衣服供你读大学,难道还不够爱你吗?”


    徐可言突然笑了:“你有问过我想要吗?”


    徐母脸色煞白:“你不想要?你不想要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她平静地说:“可是妈妈啊……我并不想活着。”


    过去她年纪还小,总认为妈妈是最伟大的人。


    长大才知道,那是一个骗局。


    她不需要她为自己妥协。


    不需要明明可以平分的蛋糕,她却只吃一口,剩下的都留给自己,并且补上一句:给你吃,你以后就要好好读书。


    不需要好看的裙子,不需要读多昂贵的私立学院。


    不需要学音乐,不需要她舍弃自己的青春成全自己。


    “徐可言,你是读书读傻了吗?竟然对我说出这种话!”


    “有错吗?”她怒吼道,“是你自己放弃了快乐,凭什么要我来承担这份愧疚?”


    “不可理喻!”徐母气得语不成调,“你自己在房间里好好想想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你就出来。”


    徐母甩出这句话以后,立马起身,头也不回地将门反锁上。


    这次徐可言没有挣扎,也没有叫唤。


    她只是把抽屉里那些陈年堆积在一起的药拿了出来,不论是感冒还是止疼药,全都掰开,放在掌心里。


    既然所有人都不要她了,那么她为了离婚生下孩子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是拖累罢了。


    她低头。


    手指抚上尚且平坦的小腹,忽然笑了。


    【作者有话说】


    你们快点看[愤怒]我很害怕


    第64章 Chapter064


    ◎谢谢老婆◎


    翌日阳光透亮,徐母做好了早餐,将徐可言房间的锁打开。


    钥匙晃荡碰撞声里,门开了一条缝,细瘦的身影背朝她躺在床上,整个人一动不动。


    自从结婚以后,徐可言气色越来越差,这些徐母都看在眼里。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怎么能不心疼。


    她叹了口气,声音放缓:“可言,起来吃早餐吧,有你最喜欢的小笼包。”


    然而,没有回应。


    “可言?今天妈带你出去逛逛,买几件新衣服……”


    徐母踉跄着向前迈了一步,话跟步子戛然而止。


    手中的钥匙突然啪嗒一声砸在地上。


    床单上刺目的鲜红映入眼帘,正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蔓延开来。她瞳孔骤然紧缩,双腿发软,差点昏厥过去。


    “救命啊!快叫救护车!”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正在洗漱的婆婆闻声慌忙跑过来,嘴角还挂着没擦净的牙膏沫:“亲家母?怎么了?”


    目光一转,看到了地上散落的一板板药条,和床上早已昏死过去的徐可言,布满皱纹的脸瞬间血色全无。


    “天啊!这是怎么了?”


    “愣着干什么,快打电话!”


    好在附近就是医院,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总共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便到了医院。


    急诊室外,过于明亮的廊灯照得人心惶惶。


    医生推开门快步走出来,面色凝重:“病人服用了大剂量药物,已经引发不完全流产,必须立即行清宫手术。”


    “清宫手术?”


    徐母的声音颤抖,双手死死抓住医生的白大褂,“那我女儿呢,她人怎么样……”


    “病人失血严重,正在通知配血。”


    医生示意护士把手术同意书递过去,“家属请在手术室外面等候。”


    徐母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没了支撑,瘫坐在地,“医生,她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您放心,我们会全力以赴。”


    “你一定要救救她!”


    徐母差点跪下。


    医生赶忙将她扶起来,婆婆也搀着她,“亲家母,你别担心,让医生们去手术,相信他们。”


    而后又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


    “这儿没个男人也不行,我这就叫晓泽过来一趟……”


    好在手术还算成功,将徐可言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日头还亮。


    郭晓泽是当天晚上到的医院。


    前一晚熬夜加班到凌晨,今日在公司还被领导当着一群实习生的面破口大骂,又摊上这么个大事,以至于来路上,郭晓泽心情非常差。


    风尘仆仆地冲进医院,一身汗湿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见到焦灼的母亲,他的怒意噌的便往上涨,一把抓住她手臂。


    “你不是专门来照顾她的吗?结果把你的孙子看死了?老子几万块就这么打水漂了!”


    郭母委屈不已:“晚上我也要睡觉的撒,啷个晓得她从哪里头摸的药,全部都吃进肚子里头了。”


    “她为啥子吃那么多药?”


    郭母支支吾吾:“昨儿晚上可言跟亲家母吵架了,一时半会儿想不开吧。”说着说着她落泪了,“孩子没了,我们都难过啊,我也不想的。”


    “……”


    这下好了,孩子没生出来,钱白花了。早知道还不如直接离婚再娶一个得了。


    郭晓泽烦闷地推开病房门,看徐可言苍白地躺在病床上,一声不吭,徐母坐在旁边默默掉眼泪。


    孩子没了这事儿实在是蹊跷。


    趁晚间徐母回家做饭,郭晓泽寒声问:“不是说的好好的,等生了孩子我们就离婚。孩子呢怎么被你搞没了?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徐可言木然地望着窗外,对郭晓泽的话充耳不闻。


    “你以为装聋作哑就没事了?”郭晓泽走近,掰过来她的肩膀:“信不信我把你的事情曝光出去?”


    徐可言的目光缓缓落到他手上,只吐出冷淡几个字:“脏手拿开。”


    这恰恰激怒了郭晓泽。


    他冷笑一声,走出病房。


    再进来时,身后跟着好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


    几位医生面色凝重:“患者有明确的自伤史和抑郁发作记录,建议立即住院治疗。”


    徐母恰好拿着饭盒走进来,听到这句话,踉跄着扑到床前,“这不可能,我女儿只是心情不好。”


    “理解家属的心情,但是根据诊断标准和既往病史,患者确实处于抑郁发作期。”医生把拉出来的就诊记录给她看,“如果不进行药物治疗和物理手段干预,她很有可能会再次出现自残行为。”


    郭晓泽也好言相劝:“妈,她连自己的骨肉都下得去手,不是有病是什么?我只是让她去医院接受治疗,病情稳定了就回家,您放心吧。”


    徐母看着抑郁诊断证明,眼泪流了下来,“这是什么病,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就是精神病。”郭晓泽耐心解释,“今天她伤害自己的孩子,明天就伤害她自己了,您也不想看到事情变得不可控吧?”


    徐母沉默了,红着眼睛别开脸:“可言,你别怪妈,妈也不想的。”


    “妈!不可以!”徐可言挣扎着想要起床,“你让我进去我就真成了精神病人了!”


    医生和护士连忙将她控制起来:“病人情绪太激动,需要注射镇定剂。”


    “不要!妈!我不要打针!”徐可言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到头来却无济于事。


    “安分点!”


    郭晓泽面无表情,“等你病好了,我们自然会放你出来。”


    *


    徐可言流产的事,谢久是在出差回来一周后才得知的。


    这次倒不是从母亲那里听来的闲话,而是回家时撞见小姨正坐在客厅里,抱着母亲痛哭。


    女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额前不知何时已冒出几丝白发。


    “好不容易花了好几万做的试管,本来就伤身体,现在孩子就这么没了,我能不心疼她吗?”谢久听见小姨抽泣着说。


    徐女士轻拍妹妹的肩膀安慰道:“多补补身子,孩子总会再有的。她才二十八九,连三十都不到,日子还长着呢。”


    “姐,你不懂这丫头。”小姨摇头,“她钻牛角尖,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啊。”


    徐女士不解:“怎么会不想要?前阵子不是她自己主动去做的试管吗?”


    徐母突然沉默下来,也没说她得了精神病正在院里治疗的事。


    家丑不可外扬,哪怕是亲姐姐。


    她讪笑一声,语调又转了个弯,“现在的年轻人嘛,恐婚恐育,吃不得一点苦,有几个想生孩子的?”


    在这点上,徐女士非常能共情她。


    “可不是嘛,你看我们家谢久……啧,死活不想结婚,我愁得饭都吃不下了。”


    “以前谈过男朋友没?”


    “就是没呢,我才急的!非要说自己是什么不婚主义……”


    徐母脸色变了变,心道她怎么跟可言最初的说辞一模一样。


    难不成……


    想到那天在警局,是谢久给她发的消息。


    站在可言的角度,她不想让自己发现,这无可厚非。但明明谢久可以保释徐可言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叫自己过去?


    徐母想不通。


    正思索着,一抬头,便看见了谢久。


    徐母收起内心的疑惑,想了想,还是没对自家姐姐说。对上谢久目光,她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小久回来啦。”


    *


    谢久在爸妈住的那些日子,周疏意的签证也办好了,如愿以偿跟着老板和师傅飞去了法国。


    长达一周的学习期,白天忙着出去参加活动累成狗,晚上又跟谢久有时差,好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止步于文字交流。


    也想过打个视频见见面。


    但她跟尤师傅住一个房间,也不好意思跟谢久腻歪,只好作罢。


    七天格外漫长。


    好不容易盼到回国,到家她也没闲着,边复盘自己这几天的学习经历,边兴奋地给谢久分享起日常来。


    “巴黎的街道比我想象中脏多了,”她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还是杭州舒服。”


    谢久颇为认同:“地铁也脏,小偷还多。”


    “咦,姐姐,你也去过巴黎?”


    “好几年前去学习过。”


    周疏意觉得奇妙。


    不同时期走过跟她相同的路,好像她就是引路人,而她则在历经她轧下来的脚步。


    她低下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谢久瞥了一眼,没看清。


    察觉到她的目光,小姑娘警觉地用手挡得严严实实。


    偏偏这模样让谢久饶有兴趣:“你在写什么?鬼鬼祟祟,干嘛不给我看。”


    “日记。”


    “这么紧张,该不会是我的坏话吧。”


    “就是坏话你也没办法。”周疏意冷哼一声,“看人家日记是违法的!”


    “那等你上班,我在家偷偷看。”


    周疏意咬牙切齿,合上书页,将日记本正大光明塞进抽屉里并且上锁,“我放这里了,你不许偷窥我的隐私,谁偷窥谁罚款!”


    “哦?罚多少?”


    “五十……不,一百块。”


    “那看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内容。”


    谢久眉毛一挑,身子往后仰了些,“算了,不感兴趣。”


    这回周疏意嘴角弧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耷拉下去,“呵,那我也要对你不感兴趣。”


    “不可以。”女人手一伸,轻轻一拉便将她整个人往怀里带。


    “凭什么你可以?”


    “我只是说说而已。”


    “也是,你的性.瘾不允许你对我不感兴趣。”


    “……”


    这该死的自信。


    下午她倒忙活,一边在厨房里做三明治,一边架着支架拍教程。


    “快来尝尝,这是我新研发的低卡三明治!精准的比例,超级适合健身人吃!”


    谢久咬了一口,“好吃。”


    “好吃就行,晚上再给你做牛排。下次三明治就换成牛肉的,鸡胸肉不能吃太多,容易尿酸堆积……”


    “好。”


    “有时间还可以换成香煎三文鱼,里面含有大量的欧米伽3,很适合健身吃。”


    “好。”


    “主食以后我再研究一下欧包和恰巴塔。”


    “好。”


    她一顿,细眉蹙起:“你是复读机嘛,怎么只会说好?”


    “谢谢。”


    谢久将她一整个环腰抱住,紧紧地扣在怀里,郑重重复了一遍——


    “谢谢老婆。”


    想起上次回父母家,天气变了,因为大风而显得格外冷。


    她的房间里却还摆着凉席和空调被。


    中午她把冰箱里的剩菜剩饭拿出来热了吃,直到晚上,外出钓鱼的父亲才回到家。


    一问母亲,已经跟小姐妹出去旅游了。


    她只好自己将没洗没晒的被子拿出来将就一晚,睡在空阔却十分冷清的家里,突然有些不明白相聚的意义。


    好在,那只是她人生中一次极为短暂渺小的迷惘。


    *


    很快便到了开学季,谢久显然比暑假更加忙碌。


    杭州天气也在逐渐变得适宜。告别酷暑,太阳脾气也开始温顺,讨好地舔着云层。


    偶尔谢久上午有课的时候,周疏意都会蹭她的车一起去上班。


    自从法国回来一趟,小姑娘便转正涨薪了,工作一天干得比一天乐呵。据说销售额到达一定标准还会有提成,以至于最近她口才都变好不少。


    在闲暇之时,谢久也会去咖啡店坐会儿,给她刷刷业绩。


    她却很是不满:“怎么我这边进账,你那边出账呢,这样还怎么攒钱!”


    逗得谢久不禁发笑:“这么喜欢攒钱,以后我多挣钱好了。”


    “看不起谁,我也可以多挣!上个月我当美食博主还接了十条广告呢!”


    虽然一条广告报价才两百块,但对她来说已经进步很多。


    “真厉害。”


    谢久配合地露出仰慕神情,双手托着脸,“等以后退休了,就指望周老板请顶级*护工推轮椅了。”


    “我亲自推不行吗?”周疏意为难道:“护工还殴打老人,干嘛花那冤枉钱。”


    “听你的。”谢久赞同点头:“毕竟老婆比我顾家。”


    她脸一红,连忙心虚地看了眼里间,确认没人听见,才压低声音说:“注意你的措辞,我在上班诶。”


    “好的老婆,我下次注意。”


    “……我看你是下次还敢。”


    下午谢久还有课,在咖啡店坐了会儿,周疏意送她出门。


    阳光照得她脸色透亮,唇红齿白,谢久心底一动,没忍住,在她脸上落下一吻。


    “你干嘛!这可是学校外面!”


    谢久弯了弯眼,“亲亲我老婆怎么了。”


    “为人师表,也不怕你学生看见!”


    “现在是上课时间。”


    “呵,衣冠禽兽。”


    “啪哒!”


    身旁忽然响起一道惊响。


    周疏意猛地一颤,下意识抓紧了谢久的衣摆。转头,一只橘猫从垃圾桶后窜出来,溜烟便不见踪影。


    她松开手,拍了拍胸口,“还以为什么呢。”


    “看你这做贼心虚的样,我又不是跟你偷情。”谢久低笑一声。


    “也差不多了……”周疏意小声嘟囔着,“哎呀,你快去学校吧,我要进店了。”


    两道影子渐渐分开,朝着相反的方向驰远。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后,旁边的垃圾桶突然发出一道异响。


    徐可言慢慢扶着垃圾桶站起身来,过分苍白的脸在烈日曝晒下有些失真。


    宽大的病号服被午间的风吹得肿胀起来,像个虚浮在半空的气球,根本遮不住她手背上无数个被针扎过的、淤青的小孔。


    她单薄,脆弱。


    恍若一片冰,长久见光便会彻底化为水。


    手机被她紧紧握在掌心里。屏幕亮着,上面那对难舍难分的女人炙热地吻在一起。


    而屏幕外的她,眼神尤其阴冷。


    第65章 Chapter065


    ◎你一直不结婚,是因为喜欢女人吗◎


    她一个闪身,躲到了巷口里不起眼的地方,蹲下身飞速打开企鹅软件。


    手动搜索美院的校园表白墙,添加好友并投稿。


    酷烈阳光在她身上灼烧,将汗水绞了出来,粘腻地贴在额际鬓角。


    她却浑然不觉,眼底闪动着兴奋的光。


    【墙墙,你好,我要投稿。】


    【中午去吃饭,意外看见我们手工艺术学院的谢久老师在跟一个女孩子卿卿我我……[图片]】


    【/惊吓,虽然现在观念比较开放,但这毕竟是学校……也不知道女孩子是哪个学院的,如果是本院的话也太吓人了吧,跟被导师性骚扰没啥区别。老师都可以跟学生搞在一起了,还是拉拉,是不是有点没道德?】


    她将剪辑好的视频及偷拍的照片发送给表白墙。


    等了一会儿,表白墙回复了简单两个字:【收到。】


    她唇角翘了起来,高兴地将手机收起来,打了辆车,找了家小宾馆入住。


    而后坐在空调房里等了半天,在不断刷新中,她终于看见了自己的投稿。


    说说评论区前几条的议论声跟她理想中的一模一样。


    【啊?没想到谢老师是女同,好可怕……上次我们手还碰到过一起,现在想想细思极恐。】


    【卧槽,师生恋啊,那真的有点没道德了,外聘教师可以这么随意跟学生谈恋爱的吗?】


    【百合好,百合一箭双雕,求谢老师联系方式。】


    徐可言忍不住笑开了,但继续往下看,评论趋势已经歪了。


    她的脸色又慢慢沉了下来。


    【楼上的,瞎说什么啊,照片里那个女孩子是对面咖啡店的咖啡师,根本就不是本校的啊,你们别听风就是雨可以吗?】


    【偏个题,老师声音好好听,我也好想被她这样溺爱QAQ……(这是可以说的吗)】


    【救命,路过吃瓜结果自己要被掰弯了,她们看起来好甜,我先磕为敬。】


    有人敏锐地发现不对劲。


    【问题来了,投稿人是男是女?为什么要曝光这种东西?不会是老师的暗恋者吧。】


    【又蠢又坏的家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大偏见,恐同即深柜,我合理怀疑投稿人其实是个拉拉。】


    于是舆论朝着与她理想相反的方向发展了。


    大家不仅没有站在道德制高点批评她们,竟然还都觉得好磕,徐可言气得捏紧拳头:“一群蠢货!”


    她没有想到,评论区有人认出那是对面咖啡店的咖啡师,便纷纷借着消费的机会去打量周疏意。


    大学生素质出奇的高,都很礼貌的没有打扰到当事人,只是默默围观。场面堪比期末月返乡的高铁。


    甚至一向低调在学校见不上几面的谢久,还因为这条投稿火出了圈。


    不少学生翘课去听谢久的课,只为一睹老师芳容,顺便在课堂上嗑生嗑死:“她俩颜值这么高,活该在一起……”


    “太配了,没想到谢老师看着凶,说话真的好温柔,声音还甜甜的。”


    窸窸窣窣的骚动显然引起了谢久的注意。


    听见后排压抑的窃笑,她眯起眼,“后排那位穿蓝色短袖,拿着手机的女同学,请你回答一下我刚才的问题。”


    数双眼睛看过来。


    女同学一愣,左右瞧了瞧,确认是在说自己,慢吞吞站起身来,目光不敢直视:“那个,嗯……老师……我不会。”


    “你哪个班的?”


    “……”


    只一眼,谢久便看出她周围那几个都是陌生面孔。


    虽然新学期没上过几节课,但谢久记忆力还不错,哪些学生见过,哪些没见过,她心里都有数。


    也不是不存在别班同学过来蹭课的可能,但显然最近几天有些频繁了。


    大量陌生面孔的涌入,让她觉得有些许不对劲。


    她蹙了蹙眉,也不好让人家尴尬地站太久,出于关怀,还是语气温和地让她坐下了。


    “这个知识点我再跟你们回顾一下……”


    *


    中午,系领导王佳吃完午餐,悠闲地回到办公室,习惯性地刷起了短视频软件。她平时就爱看同城频道,不为别的,只为观察周边年轻学生的生活动态,尽量追赶上潮流。


    偶尔见到一两个教过的熟悉面孔,她还会乐呵呵地点赞互动。


    手指一滑,一张两个女人接吻的照片映入眼帘。点赞还不少,十几万呢,标签打着“le”,配文是一段伤感的台词。


    【你一直不结婚,是因为喜欢女人吗?】


    【是的。】


    常年高强度冲浪的王佳,连女同搞笑博主陈乐和陈土豆都关注过,怎么会不知道标签“le”是什么意思呢?


    “现在的年轻人哟……”


    她摇摇头,正准备划走,指尖却不小心点开了评论区。


    吵得正热闹呢。


    【姐妹,别发谢老师的信息啊,被学校领导看到就完了!!】


    【磕cp请适度,好吗好的。】


    【神经病啊,别把小情侣照片po网上,你不会是那个疯批投稿人吧?】


    看到老师二字,王佳心一沉,顿时正襟危坐警觉起来。


    她认真盯着照片上缠绵的两个女孩看,越看越觉得其中一个女人的侧脸眼熟。一丝不妙的预感悄然浮上心头。


    她赶紧把照片转发给一位相熟的老师:【这个人你觉得眼熟吗?】


    对方很快回复:【这不是谢久吗?……是恶意P图吧?】


    想到评论区提到过的“谢老师”,王佳心一沉,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确认是她了。


    刚准备去核实一下什么情况,校领导的电话就急匆匆打了进来。


    “谢久是怎么回事?”


    王佳心头一颤,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还在核实……”


    “怎么做事的?都有家长匿名举报到我这儿来了!”


    王佳脸色顿时煞白:“举报?举报什么?”


    “说同性恋在学校当老师会带坏学生,你自己看。”


    微信接连发来好几张截图,上面全是家长在社交媒体带着情绪的发言。


    一个个声称自家孩子在美院读书,网上刷视频看到好多人疯传学校里有个女老师是同性恋。


    质问学校怎么把控师资的,这种老师都招进来,会教坏孩子,必须严肃处理。


    看得王佳额头直冒冷汗。


    其实美院的师生思想都还算前卫,校风也比较开明。同性恋的学生不少,大家都心照不宣。


    但一旦被举报,尤其是当舆论发酵起来后,这事就另当别论了。


    王佳疑惑道:“这事真是家长举报的吗?”


    “你是不是傻?不管是不是,闹大了对大家都没好处!”


    “……好的领导,我马上找谢老师谈谈。”


    等联系上谢久时,事情已经在网上发酵得越来越严重,讨论范围从本校上升到外校。年轻人在磕cp,中年人在骂街,一部分营销号也开始断章取义。


    也就一下午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传播速度快得惊人。


    但谢久很少用社交媒体,对此事完全不知情。


    “王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谢老师……你的私生活我本不该干涉,但现在影响太恶劣了,已经有家长投诉到学校了……”


    谢久蹙紧了眉头,没懂她意思:“您指什么?”


    “你看看。”


    王佳将那些截图给她看,包括最初在表白墙投稿的照片与录音。


    看到照片时,谢久还只当是哪个路人偷拍的,但当她听到录音时,脸色便沉了下来。


    “你一直不结婚,是因为喜欢女人吗?”


    “是的。”


    “能跟你在一起的女孩子应该很优秀吧?”


    “我们都是普通人。”


    掐头去尾的几段话,信息量并不算大,但足以证明她的性取向确实为女。


    录音里的提问人声音做了特效处理,唯独她的声音还保持着原声,很明显是故意的。


    王佳好心提醒:“谢老师,你想想……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谢久沉默不语,她当然知道是谁。


    在听到录音时,她便知道这段对话是发生在徐可言跟她之间的。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徐可言竟然会丧心病狂做到这个程度。


    “谢老师,这种突发事件,肯定还是要以大局为重,舆论闹成这个样子不好看。校领导那边跟我说了,建议让你先停职回去休息一阵子,好吧?”


    说话是用的商量语气,可那也只是在维持表象的体面,谢久当然知道她什么意思。


    也没有傻到去问什么时候能够再回来上课。


    一般这种情况,基本没有再回来的可能了。


    面对王佳同情的目光,她只能笑一笑,吞掉喉间的苦涩,“我知道了,谢谢王主任。”


    她把自己的包拿上,教材也一并带走。


    经过学校的林荫道时,她忽然觉得这条常走的路十分漫长。


    其实她不喜欢做老师,但徐女士从她还小的时候就常希望她教书育人。


    真正开始愿意接受这份工作,还是因为考研期间受了导师的影响。


    那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如同母亲一般的存在,春风化雨,弥补了她童年时期缺乏的细致关爱与尊重。


    她便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也许有些人需要的是严师,而有些人需要的是能够像妈妈一样和她们做朋友,并引导她们前行的人。


    出了学校,谢久没有立刻回家。


    先是给周疏意发了条简讯,让她下班了自己回家,先吃饭,今天晚上她还有点事,要在外面很久。


    语气平静,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


    随后开着车,上了高架。


    方向开往徐可言的家。


    【作者有话说】


    知道大家都很讨厌徐可言,她也蛮可悲的TAT


    整篇文里的每一个女性角色身上都多少沾一点时代的悲剧色彩,徐可言,徐母,徐女士,谢久,周疏意,周妈妈……甚至是徐可言的婆婆。


    写的时候我好像做不到恨她们,反而怜悯更多[可怜]


    另外:好想看谢久被反啊,不能有读者大大给我做饭吗,就非得是我写吗![狗头][狗头][黄心][黄心]


    第66章 Chapter066


    ◎事发◎


    谢久赶到徐可言家时,天色已晚。


    屋内灯火通明,徐母额头上绑了绷带,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抹泪,身边围着几个神情忧虑的亲戚。


    一个眼生的男人正坐在贵妃椅上打电话,眉头紧皱。旁边有位跟他眉眼几分相似的老太太,正轻拍徐母的背安抚。


    “亲家母,您别太难过。孩子身上没带多少钱,肯定跑不远的。”


    徐母耷拉着嘴角抽泣:“晓泽,是你说要送她去精神病院的,不然可言怎么会……现在人都找不到了,你一定要努力把她找回来啊。我一把年纪了,也不懂这些,要是没有她,我死了算了……”


    “妈,这事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当初你也同意了不是?”


    男人挂断电话,面容冷漠,有种鱼死网破的无畏感:“而且她本来就有病,结婚一年多都不愿意跟我同房,我娶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徐母脸色骤变,连旁边的婆婆也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男人继续吐苦水:“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白白花几万块做试管?她肯定在你面前是说我那方面不行吧?呵……这个贱人!今天我就要告诉你们,是她有问题!”


    话落,他顿了一秒,朝着旁边看热闹的亲戚冷笑,声音激昂。


    “徐可言她是个同性恋,是个喜欢女人的变态!”


    这一声落下,在场人脸色都变了。


    站在外面的谢久听到这话,心里豁然开朗,难怪徐可言之前支支吾吾不愿果断离婚,原来是被她丈夫知道性取向这件事,看男人这副模样,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必定是威胁她什么了,以至于让她主动提出生孩子。


    一步错步步错,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她的确是个可怜人,但将自己跟周疏意牵扯进来,意义就不一样了。


    谢久眸色无比冰冷。


    “你,你胡说!我女儿我最清楚,你怎么能这样造谣她呀?”徐母心里门清,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嘴唇哆嗦,瞟了一眼旁边听得云里雾里的婆婆,和一众目光炬炬的亲戚。


    即便不懂同性恋这个概念,可小夫妻结婚一年都没有同房,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个天大的稀奇事。


    没人不惊讶。


    “不就是欺负我们家两个都是女人,没个男人撑腰吗?我还真以为你是为她好才送她去医院的,要不然我怎么都不会同意!这都一两个月了,还不让她出来,肯定是被你逼得受不了才从医院里逃出来的!”


    “你少血口喷人。”


    郭晓泽面色冷漠,“看你这样子,指不定你早就知道你女儿是个同性恋了,是故意骗婚嫁到我们家骗彩礼的吧?”


    “郭晓泽,你说话要讲良心的!”显然徐母被这话气得不轻,噌的一下站起身,死死抓住他手腕,“我骗你什么彩礼了?不就十万块!还是给你们未来孩子存起来的……”


    “存不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十万块不是大风刮来的,谁知道你那个变态女儿跟你怎么商量的!”


    他们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周围亲戚一边拉架一边看热闹。


    婆婆自然帮着自家儿子,眼睛一瞪:“我说你女儿对我们晓泽怎么那么差,原来是故意的!”


    有人道:“都少说两句吧,现在还是得先把可言找到,免得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有什么危险……”


    “是啊,其余的事以后再说,孩子重要。”


    郭晓泽冷笑一声,一把将徐母甩开。


    “等找到她,我们就离婚!”


    见他们吵得差不多了,谢久迈进徐家大门。


    听到动静,徐母抬头,见是她愣了愣:“小久,你怎么来了?难不成你也听说这件事了……”


    刚才他们的吵架内容,谢久能猜出一二,便避重就轻没回答她的话:“小姨,额头是怎么弄的?”


    “……不碍事。”


    “呵,是被她好女儿打的!”


    说话的人是郭晓泽,“昨天徐可言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我们找了一夜都没找到,今天早上她听到房间里有动静,一起来,便被那疯婆子拿凳儿当头敲了一下子,偷掉她一笔钱撒腿就跑了!现在警察还在到处找她,影都没得。”


    徐母慌忙找补:“小久,可言没什么事的,就是前些天心情不好,晓泽就要我把她送精神病院治疗一下……她偷跑出来了,肯定是怕我们再把她送进去才躲着不出来的。”


    “精神病院?她的病这么严重了?”


    徐母脸色一僵:“你什么意思?”


    “之前我看她情绪不太对劲,带她去医院看过一次,说是有抑郁症,还开了点药,不过……”谢久语气一顿,“我想她可能没有吃。”


    “可言真有抑郁症?”徐母脸色很难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


    谢久望了郭晓泽一眼,对徐母话里有话:“可言为什么会有这个病,小姨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


    徐母面容沉了沉,忽然抓住谢久的手腕,急切地说:“小久,你帮我找到她好不好?要不是她到了吞药的地步,我怎么可能忍心把自己女儿送进精神病院?”


    “吞药?”


    郭晓泽解释说:“我跟她的孩子前两个月流产了,就是她吞药害死的。”


    “……”


    谢久只听说她意外流产,却不知道事实真相竟是这样。


    她愣了愣,“那她怎么跑出去医院的?”


    “昨晚值班护士不多,她装睡骗护士过来,结果抢了针筒子就往人脖子上扎,我们回看监控的时候,那疯女人跑得比狗还快。”


    想起那张她跟周疏意接吻的照片,很明显是偷拍的角度。


    而那正是今天中午在学校外面街道上发生的事情。


    她语气沉了几分:“我可能知道她在哪?”


    “在哪?”


    “美院附近,你叫警察去调查一下那边的监控,应该能找到。”


    不论徐可言的出发点是什么,目前最重要的事便是找到她。


    至于其他细节,谢久也根本不必对这些人说。


    了解完情况,她随便找了个理由便开着车离开徐家。


    目前只需要等警方那边的消息,至于后续怎么处理徐可言干的这件事,谢久不会就这么罢休。


    车开了半个小时,她没回家,停在了郁郁葱葱的公园路边。


    一时半会儿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周疏意。


    打开手机,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消息。


    置顶的消息时不时跳动一下,都是些周疏意的日常分享,她几乎是松了口气,还好小姑娘不知道这件事。


    【我下班啦!】


    【我吃饭啦,好好吃哦,做的减脂餐,你今天没口福。】


    【我要去健身了!】


    谢久捏了捏眉心,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装作正常的语气回复她。


    指尖在屏幕悬了片刻,终究还是一字未落。


    她退出跟她的聊天界面,看到微信里大大小小全是红点。


    陆白白跟汪渝暂时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正在三人小群里聊今晚吃什么,但以网络传播的速度,很快就会传到她们眼前的,只是早晚的问题。


    往下翻,密密麻麻的未读信息。


    有来自同校老师的关心,也有对此有所耳闻的导师、学生发来的问怀。


    【谢老师,你还好吗?保重身体。】


    【需要帮忙随时联系我!】


    过去有过合作的博物馆,恰好在此时发来邮件,标题是格外醒目的三个字:道歉信。


    谢久心里沉了几分,打开邮件,只看到一行含糊的小字。


    【尊敬的谢久女士:晚上好!因项目调整,下周暂不需要您参与修复工作,深表歉意!期待下次合作。】


    说得很委婉,也很明确。


    在这个节骨眼上,谢久能猜到因为什么。


    这些部门平日里最为关注舆论风向,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警戒起来,不管事实如何,一点风险都不能有。


    她还没从这个消息里缓过来,手机又震了一下。


    消息栏上方跳出最新微信通知。


    【谢老师,经慎重考虑,我方决定取消此前约定的定制合作,会按照合同约定给予您一定程度的赔偿。作为公众人物,我们需要更加审慎地选择合作伙伴,避免不必要的争议,请您谅解。】


    发信人是李总的助理。


    过去三年,这位年逾六十的李总在她这里定制了七套茶具,最贵的一套高达六位数。


    老太太是某集团的掌舵人,家产丰厚,对审美要求极高。虽然十分喜欢谢久做的东西,但这世上,会做那些东西的,也不止谢久一人。


    如今发生了这种事,肯定是能避嫌就避嫌。


    干谢久这行,想赚钱,就得遇上懂行的。


    大部分时候,新客难求,收益全靠老客回头。


    其实这三十五年对她来说都顺风顺水,即便有些路不是她本意想走的,但也阴差阳错让她走出了一片舒适区。


    没想到人到中年,会突然遭逢这样大的变故。


    是的,这些纷沓而至的矛盾仅仅因为她那世俗无法接受的性取向。


    仅仅因为她喜欢女人。


    这个时代是进步的,没有人对她抱有极大恶意和偏见。


    但每个人都因为她是逆流而避开。


    一时半会儿,谢久盯着手机界面发怔。


    竟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微信的红点像一片海。


    里面的千余联系人,几乎有十分之一都在跟她发消息。


    明明她一条都还没回复,也没有一把尖刀真正当头落下来。


    可为什么会这么窒息和恐惧呢?


    是的,她恐惧。


    就像一只常年被圈养在家的狗被放在车流里,一个不怎么接触社交媒体有着自己小空间人被放到人流里曝光展示。


    她的一行一言都被剖析,被放大。


    网上那些沸腾的家长不知道会怎样骂她,她没有去看,但她想,有必要先去联系律师了。


    这个想法刚出现,陆白白便在群里疯狂@她。


    【谢久,你没事吧?到底谁在搞你??】


    汪渝也立刻出主意:【请律师了吗?我这认识个患者朋友还挺厉害的,上次跟你提过一嘴,在这方面胜诉率很高。】


    两人无条件无理由的帮助让谢久心里暖流一淌。


    本不打算声张这件事的,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她需要的不是沉默,也不只有她一个人便能够解决这件事。她需要人帮忙。


    铺天盖地的消息,总要得到压制。


    其中不乏部分跟风带节奏,蹭热度的自媒体博主,甚至还有不少人扒出来她的职业和家庭背景。


    如果再往下爆料,谢久不敢想象是不是自己的家庭住址也会被曝光。


    到时候影响的可不只是她一个人了,还有周疏意。


    想到此处,她心一沉,把徐可言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群里的两个人。


    陆白白连发好几个惊恐的表情:【卧槽!没想到有一天这么狗血的事情也能发生在你身上。你表妹那是病了吗?她是纯坏吧!】


    对于此事,汪渝倒是没有评头论足,好一会儿她才回复谢久。


    【一会儿你来我这一趟,我跟那个律师朋友说了,她半小时之后过来跟我吃饭。放心吧,她很靠谱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冷静。】


    谢久只回复了四个字:【我很冷静。】


    转而放下手机,发动引擎,打了把方向掉头,将车开往汪渝的家。


    与此同时,周疏意刚在健身房做完几组力量训练。几乎是每做一组,便给谢久汇报一次进度。


    只不过,消息犹如石沉大海,谢久一直没有回复她。


    这种状况在平时从未发生过,不论多忙,谢久也不会几个小时都不回她。


    周疏意觉得有点怪异,但又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会忙得这样认真。


    她简单慰问了几句,等回家洗完澡,谢久还是没有回信。


    忽然便有些心绪不宁。


    【你干嘛去了?】


    发完这条消息,她等了半分钟,没得到回复,便退出界面百无聊赖地刷了刷朋友圈。


    却看见了一条朋友转发的新闻:【师道崩坏!某美院女老师公然与女学生当街热吻,同性恋是否成为校园性.骚.扰监管漏洞?】


    她眉心一跳,点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狗头叼玫瑰]谢久会被反的,放心吧


    第67章 Chapter067


    ◎连笔字◎


    这是一个经常围绕时事的本地发布的内容,标题劲爆,开篇第一段便带着一股强烈的个人主观色彩。


    【美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没想到老师都能请同性恋当。到时候艾滋病满天飞,那还了得?】


    周疏意心里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心跳骤然加速,手指不受控地继续往下翻阅。


    街道名称、学校名称、附近的美食街,这些陌生又熟悉的字眼,更加证实了她心中所想。


    【据说事情暴露是因为学生的一条投稿,这老师行为不轨,被学生举报了,也是一个惊天大瓜啊。】


    文字下面配有一张图。


    正午阳光下,她和谢久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此刻被定格在屏幕中间。照片不算高清,做了放大处理甚至锐化过的,刚好能够认出来她们两个的长相。


    她们不过嘴唇短暂相碰,哪怕当时路上有人,可谁能拍得到?


    但那时刚好是下午第一节课刚开始的时间。


    这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分明是有人刻意蹲点守候,甚至可能全程录像。


    翻阅到文章最底部的时候,创作者指明,该教师已被学校停职处理。


    评论区一溜烟热评全是骂的。


    【同性恋败坏道德风气,这种女人都混入教师群体中了,学校怎么做事的?】


    【恶心至极!我女儿要是遇到这种老师,我直接去教育局门口拉横幅!】


    【对于同性恋我不歧视,但也绝不推崇。不过同性恋最好还是不要当老师,会带坏孩子,小孩有样学样的太多了。】


    也有人趁机拱火:【你们不懂,百合好,百合一箭双雕,做梦都希望我老婆是个百合,/斜眼笑】


    周疏意看到这,直接气得眼睛冒火。


    噼里啪啦打下一串字,刚想骂回去,却又一个一个地删掉了。


    在网络上跟这些人对骂没有任何用,最重要的是谢久。


    她退出微信给谢久打去电话,但谢久没接,她又固执地再打了一个。


    攥着手机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为什么不接电话,会不会是在开车?她会去哪?万一想不开怎么办?


    索性念头刚起,对面漫长的拨号声戛然而止。


    谢久的声音温吞传过来:“怎么了?”


    漂浮不定的心总算找到一点方向感。


    周疏意深吸一口气,“姐姐,你去哪了?怎么没回我微信。”


    “刚在忙。”谢久顿了一顿,“我在朋友家呢。”


    “我很担心你。”


    恐惧使得她声音急切,裹着重重的鼻音,眼泪也不知不觉在眼眶里打转:“你朋友家在哪?我要去找你。”


    说着掀开被子就准备起床换衣服。


    电话那边,谢久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哭什么呀?”


    “担心。”


    “太晚,就别折腾了,我还有一会儿,你先睡吧,乖。”


    “不要,”周疏意执拗地顶嘴,“我一个人怎么睡得着?就要找你!”


    那头沉默两秒,终于妥协。


    不一会儿定位发了过来。


    谢久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丝疲惫:“你都知道了?”


    “嗯,”她吸了吸鼻子,“我刷到新闻了,姐姐你不要怕,我马上就到。”


    她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只告诉她:“路上小心。”


    语气太平静了,仿佛没有位于波浪之中。


    可周疏意听得心里发涩,知道她在忍。


    “车牌号和行程都分享给我,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快到了告诉我,我下楼去接你。”


    “好。”


    偏偏就是这样的平和,让周疏意心里阵阵发紧。


    就像有一把钝刀子在往心口里扎,那痛不算尖锐,每往里慢条斯理地深入一寸,便传来一阵摸不着的膈应,但你拔不出来。


    假如这事落到自己身上,可能都不及看见谢久经历这件事的痛。


    周疏意只觉难捱。


    以前她不太懂爱,只会按部就班地递热水、塞药片。


    从小到大电视剧的荼毒也好,没人教过她怎么爱人也罢,总之她少了根痛觉神经,无法共情。但至少会像个尽职尽责的看护,守在病人身边一整宿,问心无愧。问心无愧的意思是感动自己,别人却不记得。


    可这一刻,痛苦排山倒海般袭过来,呼吸瞬间淹在失氧的环境里,无法进入胸腔。


    她慌不择路。


    是怜是痛还是爱,她搞不清楚。


    她只知道一个顶好的人,像月亮像星星一样应该永远皎洁地挂在天空的人,突然被用力拽了下来。


    好害怕她被流言的海淹死从此一蹶不振,怕以她的能力无法成为她跌落时的托举,这就好比刚买的漂亮风筝在首飞时便断了线,从此跟她一别两宽再也不见。


    这无异于是一种毁灭性的灾难。


    连她说话都怕惊着拥抱都舍不得用力的人,怎么可以被别人伤害呢?


    如果是我就好了。


    怎么所有伤害不发生在我身上。


    到汪渝家不过十几分钟车程,目的地是她家对面商场的一家江浙菜馆。


    包厢的饭桌上,几道小菜清爽可口,神仙鸡油光水滑地放置在大桌正中间。


    周疏意第一次失了胃口。


    人不多,只有陆白白、汪渝,还有个周疏意没见过的女人。


    她朝各位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谢久:“姐姐。”


    谢久替她拉开椅子,目光扫过她刚吹干不久的头发,和那张素净的脸,心里一暖,“都洗完澡了,干嘛还出来?”


    “我放心不下。”


    周疏意略微局促,挨着椅子边坐下,目光扫过桌上几乎没动过的菜肴。


    “你们在聊什么?”


    汪渝插话道:“正说到要请江律师处理那些造谣的。”


    “这样啊……那照片是怎么回事?”周疏意转头看向谢久,“是你的学生吗?”


    谢久沉默一秒:“不是。”


    “那是谁?”她表情严肃,“我刚看是从你们学校匿名墙开始的,最初有学生投稿,后来被营销号搬到短视频平台添油加醋。”


    想起那条处理过的录音视频,周疏意脸色猛然一僵。


    “你认识那个人?”要不然怎么可能跟*她对话?


    谢久沉默片刻,“是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不能再发酵下去,会影响到我们正常生活。当务之急是把伤害降到最低。”


    律师也插话:“这件事情确实需要遏制。首先是取证,对转发量超过五千次的造谣账号提起刑事自诉,再向平台发律师函要求删除侵权内容。”


    陆白白皱着眉,脸色难看:“那关于她表妹这件事呢?跟踪、偷拍,还网络造谣蓄意带节奏,这显然是谋害。”


    “从法律角度来说,首先肯定是要把当事人找到。”江律师推了推眼镜,“不过对方有精神疾病证明,即便定罪也可能从轻处罚。”


    周疏意听得云里雾里,表妹?精神疾病?


    谁的表妹?难道是谢久的表妹?


    她眼神一凛,顿时心领神会:“是徐可言做的?!”


    在场人目光都落到她身上,集体陷入沉默。


    周疏意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着,眼底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会因为这样一个荒唐的前女友让谢久平白遭罪。


    “其实早前就发现她抑郁症发作,当时只让医生开了些药。”


    察觉到她的情绪,谢久将手搭在她手背上,略微拢紧,“后来她一时冲动吞药,导致流产,被家里人强制送进医院治疗。今天我去她家一问才知道,她昨天就从医院逃了回来,现在人还不知道在哪。”


    周疏意气得浑身发抖:“凭什么!她自己的选择,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是啊。”谢久叹了口气,“只是周周……她病了,已经没有正常人的逻辑了,我们就算再怎么问为什么,她也不会给你一个正常人的回答。”


    “都怪我,”她哽咽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这样。”


    “跟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没在对面工作……不,如果我不是你女朋友就好了。”


    谢久没说话,只是把手紧了紧,叫服务员给她倒了点热水。


    跟律师的谈话持续到深夜十二点才结束,汪渝跟陆白白都满脸倦色地跟她们两个告别。


    出门之前,周疏意突然向在场的几位朋友深深鞠了一躬,发丝随着动作垂落,散在肩上。


    她语气诚挚,字正腔圆:“谢谢大家。”


    谢久有些诧异,江律师跟两位朋友也愣了一下,忙摆手:“不用客气的。”


    “是呀,小周,你太见外了,我们跟谢久都认识多少年了,应该的。”


    “要谢的。”她抿了抿唇,“要不是你们,我都不知道怎么帮她。”


    “放心吧,一定不会让她白白受委屈。”汪渝友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半开玩笑,“不相信我们,也要相信江律师呀,战绩可查,别太紧张。”


    “好,辛苦各位了。”


    “你们路上慢点。”


    坐上车回家,街头已经没什么车了,冷冷清清,只有几盏孤灯亮着。


    周疏意坐在副驾上,心事重重地划着手机,铺天盖地的新闻热度还在上涨。


    “刚才为什么会那样说话?”


    “什么话?”


    “你说……怪你。”


    周疏意垂下双目,“因为我跟徐可言曾经在一起过,现在不接受她,她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吧。要是换成别人……她兴许不会这样。”


    “那也会伤害你。”


    “至少不会伤害你。”


    谢久轻叹一声:“我不明白你这种思维方式是怎么形成的,说实话让我有些困惑。遇到问题时,我们首先要做的是解决它,而不是忙着自责,明白吗?过度苛责自己只会陷入思维的死胡同。”


    “可我就是觉得事情因我而起”


    说着说着,她流下眼泪,“我只是感觉我好没用,根本帮不上忙,现在害你这样,我真的很内疚。你本来有很好的工作,很好的事业……”


    “怎么还哭上了。”


    谢久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抽出一张纸递给她,“我都还没哭呢。”


    “那你哭嘛,你哭了我还好受点。”


    她叹了口气,被这样一弄,心里反而没有了那股郁气。


    或许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得经历一些风风雨雨吧。


    “没了工作我也不会立马死掉呀。”


    谢久说完,哭笑不得,腾出一只手给她牵着,“宝贝,路是我自己选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在做决定前就该预见到风险。既然选择了,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如果总是第一时间责怪自己,被情绪牵着走,又怎么能冷静处理问题呢?”


    她吸了吸鼻子,将脸上挂的眼泪擦干:“你说得对,但我就是忍不住难过,还不许我哭吗?”


    “可以掉眼泪啊,”她笑了笑,“但记住,不可以沉浸在负面情绪里。”


    她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到家的时候,电梯门刚开,一股刺鼻的油漆味立刻扑面而来。周疏意皱紧眉头,下意识攥紧谢久的手。


    两人却同时僵在原地。


    走廊白墙上,赫然被人喷涂了几个大字——同性恋谢久去死。


    鲜红的油漆,触目惊心。新装修不久的门和墙壁,被喷溅得油漆污染,顺着往下流淌,像一滩血似的。


    周疏意吓得发不出声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这是谁弄的……”


    掌心里,谢久的手也是冰凉一片。


    她怔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看来我们的住址已经泄露了。”


    “这些人……这些人凭什么!”


    周疏意抹着眼泪,“我们碍着谁了?”


    面对这个家,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从哪里下脚。


    良久,谢久才道:“只能先去住酒店了。”


    两人刚准备离开,周疏意目光忽然顿在那个“恋”字上面,蹙了蹙眉。


    一般人写“心”字会连笔,但徐可言的心字总会为了图方便简略成三个点,类似于草书的写法。


    十分独特。


    过去她评价了一嘴她的字有些潦草,令人看不懂,还惹得徐可言跟她吵过一架。


    她猛地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监控摄像头:“你快看下监控,我觉得这不是网友做的。”


    事实证明,周疏意的猜测没有错。


    监控画面里,时间显示两小时前,一个戴着黑色口罩和鸭舌帽的女人踉跄着走出电梯。


    先是发疯似的捶打她们的房门,见无人应答后,又跌跌撞撞地离开。


    二十分钟后,她再次出现。


    手中却多了一罐喷漆。


    画面中,她疯狂地挥舞着手臂,红色漆雾在墙上喷溅出歪歪斜斜扭曲的字迹。


    身形瘦削,即便看不清脸,但两人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那就是徐可言。


    谢久盯着监控画面,只觉一股冷意从后背密密麻麻爬上来。


    如果今晚周疏意没有执意来找她,而是留在家里,那么在徐可言敲门的时候她会不会开门?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她很可能还在附近。”


    谢久声音紧绷,手指飞快地按下报警电话,简单跟警察描述了几句才挂断,又在微信上通知徐可言妈妈,另一只手已经按亮了电梯下行键,“我们先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楼梯间突然传来一道异响。


    两人惧是一惊,目光短暂交汇,不约而同看向了应急楼道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雷和营养液以及催更!!爱你们(吧唧一口)


    第68章 Chapter068


    ◎起诉◎


    电梯还未到达,楼道门忽然开了,窜出一个人影。


    是徐可言。


    她戴着低低的鸭舌帽和厚重的口罩,只露出两只凌厉的眼睛,目光犀利地盯着谢久。


    “徐可言,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疏意惊呼出声,本能地拽住谢久的衣袖往后退了半步。


    这一幕被徐可言看在眼里,内心刺痛。


    “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们。”她突然发出一声怪笑,声音透过口罩闷闷地传来,语气阴阳怪气,“久姐呀,你这一招可真是高明。”


    谢久蹙眉:“把话说清楚。”


    “装什么糊涂!”她猛然向前一步,“你肯定早就知道我跟阿意的关系了,故意带我去见你那个心理医生朋友,伪造我的抑郁症诊断,还想骗我吃那些成分不明的药!”


    说着说着,她红了眼,言辞激烈:“要不是你,医生怎么可能根据我的就诊记录判定我是精神病!都是你害的,你知道我在医院过得有多惨吗?她们拿针头扎我,拿绳子绑我,要不是我装乖,说不定还要电击我!”


    周疏意气不过,插嘴道:“你在说什么屁话?是你自己精神不正常,谢久带你看病还有错了?”


    “算了,别跟她争。”谢久脸色阴沉。


    “装什么好人?不就是想把我支开,好让你们双宿双飞吗!我偏不如你们愿。”


    徐可言低笑一声,望向周疏意,“你不就是喜欢她比我有钱?等她没钱了,我看你怎么办。”


    “你管我喜欢什么。”周疏意反唇相讥,“我今天明白告诉你,就是死,我都不会再跟你在一起。”


    徐可言表情变了变:“我在乎吗?”


    “我管你在不在乎。”周疏意牵紧了谢久的手,“感情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至今为止,却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道歉?我凭什么道歉?”


    徐可言浑身发抖,疯了一般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


    “错的是这个世界!是他们的偏见!我本来可以很幸福的!”


    谢久眸光一紧,立即将周疏意护在身后:“可言,你冷静下来好吗?做错事了就没有回头路的。”


    “回头路?我早就没有了,周疏意,我要让你知道离开我是个错误的决定。”


    周疏意还没说话,谢久又道:“感情上只有爱与不爱的区别,没有对错之分。”


    “爱与不爱?”徐可言大笑,“她不爱我还不都是因为你从中作梗!”


    周疏意气不过,还是忍不住辩解,“徐可言,我们分手是因为性格不合!你但凡当初坚定一点——不,就算你坚定,我们也会因为各种琐事吵架分开的。”


    “我们吵过那么多次都没分手!”


    “那只是因为你恰好需要一个人陪你,而我那时候也恰好没有主见不够坚定。”


    “别解释了,就是因为谢久!”徐可言嘶吼,“你是不是早就跟她好上了?”


    周疏意沉默片刻:“看,你根本不信任我,也对自己没信心。——说白了,你就是自卑,才会虚张声势苛责别人,却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你说得轻巧!”徐可言愤怒地挥舞着刀子,“你经历过我的痛苦吗?”


    “那你经历过我的痛苦吗?”周疏意反问,“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放大自己的苦难,这世上没人能好好活着了。徐可言,现在的你不值得我爱,这才是我们分开的原因。”


    “我不信!”徐可言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就是见异思迁!”


    “那我无话可说。”周疏意面无表情,“你最好拿着你手上那把刀砍死我,捅死我,要杀要剐随你便好了,他大爷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大家都玩完!”


    “少说两句。”谢久将她往里拉了一点,眼神满是不赞许。


    “我偏要说,谁惯着她了,脑子有病!”


    “呵……不,我不会让你死的,”徐可言狞笑,“我要你痛苦地活着。”


    她转向谢久,将刀尖对准了她,“你不是喜欢她吗?我现在就杀了她!”


    “……”


    周疏意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暗中攥紧。


    “你杀啊,我跟她才认识几个月,能有多深感情?就算跟你在一起那么几年,还不是只花了一年我就另寻新欢了么?我就是个性格底色冷漠的人,没了她,我还可以找别人。”


    “你只是在骗我。”


    “不信你试试。”


    电梯门突然“叮”的一声响,门开了。


    徐可言神情一紧,连忙后退一步,警戒地看着门口。


    里面却空无一人。


    周疏意眼神一瞥,忽然看见徐可言背后的楼道门缝里,一双眼睛正悄悄注视着这一切。


    对方目光与她相对,小心翼翼地给她比了个手势,周疏意心里一喜,是警察。


    “徐可言!”她突然转头,提高了声音,“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这一声音量不小,徐可言被吓一跳,注意力被她吸引过去。蹙了蹙眉,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踹开门的巨响。


    “不许动!”


    她心道不好,眼神一紧,本能地挥刀向前。


    “姐姐小心!”


    “周周……”


    周疏意眼疾手快将谢久推开,扑过去抓住徐可言的手腕。却没想到她眼神一暗,发了狠不要命地往前推。


    好在她瘦骨嶙峋,周疏意最近健身又练得很猛,力气比她大不少,在扭打中将刀锋转向。


    却没想到,徐可言根本不在意死活,借力将她的手一推,刀尖竟然朝着她自己的肚子上扎去……


    “噗”的一声闷响,利刃插进了皮肉。


    “……”


    周疏意触电般松手,将刀扔在地上,踉跄后退。


    “我,我不是故意的。”


    刀尖插得并不深,却已经沾了血,溅了几滴落在走廊瓷砖上,格外刺目。


    躲在楼道的警察们一拥而上,“嫌疑人已被制服!”


    徐可言被按倒在地,却仍挣扎着仰起脸,大笑道:“你杀我啊,你杀了我,杀了你最爱的人!”


    “不……”


    周疏意后背全是冷汗,看着警察语无伦次:“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她的刀,是她按着我的手这样插进去的……”


    小姑娘吓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谢久心里一阵刺痛,连忙将她抱在怀里,“没事,没事的啊,警察都看着呢,别怕。”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伤她的……”


    “我知道,大家都知道。”


    谢久将她抱得更紧,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周周很勇敢,你只是为了保护我。”


    看着这一幕,在被警察拷上手铐的徐可言目光渐渐失焦。


    她喃喃自语。


    “我只是爱你啊,意意,我有什么错?”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告诉我啊……”


    “我到底错在哪里了?”


    *


    病房门口,医生满脸怒气地质问徐母:“患者去年就有过割腕记录,家属为什么没有及时干预?”


    徐母红着眼,没有言语。


    去年徐可言嫁人之前,跟她软硬兼施说不想结婚,甚至还割过腕。


    看那伤口不深,就流过几滴血,徐母知道,这只是她强迫自己同意的手段之一。


    她知道徐可言不敢死,便比她更狠,直接站在天台上以死相逼:“你不嫁人,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是你逼死了我。”


    徐可言只能妥协。


    “什么,这孩子竟然割过腕?”婆婆跟郭晓泽听到这话,都傻了眼。


    徐母避开两人的视线:“割什么腕啊,都是小伤,伤口又不深,血都没出几滴呢……”


    没想到徐可言母亲这么坏。


    婆婆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午都很难看。趁徐母回家做饭时,偷偷对郭晓泽说:“这事结束了就赶紧离婚吧,这一家子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奇葩,你那媒婆真是害惨了我们!”


    病床上,徐可言脸色青灰地躺着,呼吸轻飘如絮。右手手腕被手铐锁在病床铁栏上,动弹不了。


    病房门口,两个穿制服的警察正低声交谈,偶尔投来警惕的一瞥。


    婆婆推门进去,看她都瘦脱了相,那模样可怜得很。


    她叹口气,“今天我就准备跟晓泽回成都了。”


    徐可言呆滞地挪动了一下眼珠子,没接话。


    “丫头,你也是个苦命的,凡事想开点吧。”婆婆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以前我也是不想结婚,主要是怕生孩子,但咬一咬牙,这事儿不也就那么过去了吗?人生没有什么坎过不去。”


    徐可言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那你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婆婆一愣,本不想接话。


    临走时,还是忍不住唠叨一句:“孩子啊,人这辈子活着本来就没什么意思,能坚持下去,就是想看看这辈子到底会活成什么样子。”


    “……”


    徐可言眸子里浮现出一丝异样的神色。


    镇定剂起了药效,她整个人都晕晕沉沉,眼皮子耷拉着,思绪更是无法集中。


    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喙啄了啄窗户,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徐可言僵硬地抬头看去,只看见一个乌黑的小点。


    :=


    一时竟然分不清,那边是窗外,还是她已经在窗外了。


    不知道多久以后,徐母回来了,手里拿着保温桶,里面是她在家里熬好的小米粥。


    “医生说你最近要吃清淡点,妈给你煮了点粥……”


    徐可言慢慢转过头去,看她忙前忙后,一绺白头发从鬓角掉落。


    记忆里的妈妈是年轻的,勇敢的,泼辣的,和面前这个有着皱纹,语气细若蚊蚋的女人不一样。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妈妈,我准备跟郭晓泽离婚。”


    徐母一愣,没抬头,继而帮她把餐桌支起来,小声说了一句:“随你。”


    “哦。”


    她想说,为什么不早点说这句随我。


    为什么要等一切伤害发生了才明白道理。


    可她没有力气,也没有精力了。


    药效上头,她只觉得一阵晕眩,仿佛整个世界被诅咒。而她是被诅咒的一花一叶,永远抬不起枯萎的头去迎接朝阳。至此生命的轨迹绕过她,她被遗忘在了时间的间隙,凋谢在泥土里。


    两天后,谢久委托的律师带着文件来到医院。


    江律师身着一身正式的深灰色西装,拿着一份厚厚的文件递给徐母。


    “徐女士,我代表谢久女士正式告知您,经调查取证,徐小姐涉嫌两项刑事犯罪。第一,监控视频完整记录了故意伤害过程,已构成刑事犯罪。”


    “第二,经公证,徐小姐在社交平台创建大量账号,散布不实言论,诽谤谢女士及周女士,情节特别严重。”


    徐母听得云里雾里,“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目前,谢女士已决定向公安机关正式报案,并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相关证据材料将于今日移送司法机关。”


    见她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江律师耐心解释:“今天我过来,是建议徐小姐立即删除所有不实言论的,这至少能在量刑时作为认罪态度良好的考量因素,同时也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


    徐可言妈妈只觉莫名其妙,“律师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可言她就是一时冲动,连谢久的皮都没蹭破,反而把自己伤到了……更何况,我们跟谢久都是一家人,用不着这样吧?”


    “我刚才的话说得很清楚,”江律师平静地解释,“不只是故意伤害这一件事,徐小姐还涉嫌诽谤。”


    徐母脸色变了变,赶忙走进病房。


    病床上的女人瘦得脱了形,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整个人行尸走肉一般,双目无神盯着天花板。


    此情此景,令徐母心里泛起一阵酸痛。


    这哪还是过去那个令她骄傲自满的女儿?


    “可言,你对你表姐到底做了什么?”她颤着声音问,“她现在竟然要叫律师起诉你!”


    “……我没做什么。”


    “律师都告诉我了!又是故意伤人,又是诽谤的,还说你会坐牢!”徐母捂住胸口,眼泪不断流下来,痛心疾首,“你搞成这样,叫妈妈以后怎么办?难道一个人在外面等你到老吗?”


    “……”


    这句话令徐可言脸色越发苍白。


    心里埋下过一道裂缝,只是她刻意没去提及,便以为早会愈合。


    实则经年不衰,反倒在胸腔里吮骨吸血,如一条小蛇蜿蜒地盘在那儿。


    她们母女相依为命,二三十年来都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如今即将分别,就像打断了腿,筋还吊着骨头,又疼又麻。


    她忽然落下泪来,哑声道:“妈妈……我不想坐牢,我想好好陪你。”


    徐母擦干眼泪,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静:“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等徐母听完徐可言嘴里的前因后果,脸上的血色一步步消退。


    她冷笑一声,“好一个姓周的丫头,祸害你不成,现在还祸害你表姐!真是无法无天,不知道是什么父母才会教出这种女孩!”


    走出病房时,她脸上已堆起客套的表情,三言两语便将江律师打发走了。


    待那抹灰色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她转身立即拨通了谢久的电话。


    “小姨?”


    “是我,小久啊,刚才来了个自称律师的人,说什么是你要起诉可言,我还以为是骗子呢……”


    “是我委托的。”谢久的声音十分冷淡,“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代表我的意思。”


    这直白的回应让徐母一时语塞。


    她攥紧手机,讨好地说:“听小姨一句劝可以吗,都是一家人,这事你就不要再追究了。我跟可言搬走,离开杭州就是了,保证不再打扰你们的生活。”


    “抱歉,小姨,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徐母脸上的假笑顿时僵住。


    她声音冷了下来:“小久,你这是非要逼小姨做这个恶人了!既然这样,也休怪我把你跟那丫头的事告诉你妈!”


    【作者有话说】


    天气热热的,微博建了一个抽奖活动请你们吃麦当劳甜筒[狗头叼玫瑰]大家积极参与一下嘛,后续可能会经常搞一些小小的书粉活动嘿嘿~爱你们,没有你们我哪能坚持更新到今天[抱抱][抱抱]


    第69章 Chapter069


    ◎告状◎


    “你在威胁我?”


    “是你先不顾亲情!”徐母实在没办法了,孤注一掷似的,“小久,小姨活了大半辈子,教你个道理。凡事不能做得太绝,都要留有余地。”


    “徐可言拿刀要捅我的时候可没这么想过。”


    她不敢想象,如果那把刀没有被拦住,刺伤的是自己,又或者是周疏意,结局该会是什么样的。


    徐母却还在自私地尖叫:“她可是精神病人!还是你妹妹啊!”


    这话让谢久难免有些失望。


    虽说这些年她跟小姨来往不密切,可她妈平时遇见什么事,总是会想着小姨一点。当初许可言结婚的时候,家里好多东西都是徐女士给她们添置的,为的就是不让男方看不起她。


    “既然你要这样威胁我,就不怕我把你跟她一起送进去吗?”


    “我可是你小姨!”


    “现在不是旧社会了,别拿长辈身份压我。”谢久声线没有一丝起伏,“我只是就事论事,如果你要包庇她,我无话可说。”


    “你好狠的心啊!”


    谢久没再说话,只剩平稳的呼吸声透过电流传到听筒里。


    见她态度这么强硬,徐母只得软下来,求情道:“小久啊,我这辈子婚姻坎坷,也就这一个相依为命的女儿。要是她进去了,往后谁给我养老送终,难不成让我一个人烂在家里……”


    语毕,她抽抽搭搭地泣了起来。


    呜咽声像只垂死的鸟兽,眼泪湿答答挂在颊边。


    “小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您不如让可言好好配合调查,争取宽大处理。”


    她声音里的坚决摆明了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徐母险些气得背过去:“你!你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女吗?”


    “您如果当真是为可言好,就让她一人做事一人当,而不是借你来跟我打苦情牌。我可以帮您联系几位擅长这类案件的律师,但最终结果……”


    “够了!”


    徐母怒气冲冲掐断电话,不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她托人联系了几个律师咨询,结果却如出一辙,三年以下的刑期不可避免。


    她瘫坐在沙发上,急得掉眼泪,“不,不可以。”


    她哆嗦着穿好外套,连夜打车去了姐姐家。敲门时她格外用力,仿佛要把整个徐家都拆掉。


    徐女士已经睡下,看了一眼自家男人,匆匆穿起衣服往外走:“谁呀?这大晚上的……”


    “姐,是我!”徐母带着哭腔说道。


    这声音让徐女士吓了一跳,连忙开门,见她眼睛通红,一身颓败,只觉不妙:“怎么了这是?小妹。”


    徐母早年还有个哥哥,但走得早,就靠这俩姐妹互相扶持。


    前些年吃了时代红利,徐女士赚了些钱,也没忘帮妹妹修房子、添置家具,对她还算不错。只不过各自成家后,聚少离多,想再帮也有限。


    这种情况下,徐母难免对姐姐的生活心生羡慕,可终究觉得是命——她没发财的命,嫁了个老公也英年早逝,连带孩子都帮不上忙。她只能和过得不如自己的人比,心里才稍微平衡。


    “姐!”徐母紧紧攥住她的睡衣袖子,“救救可言,可言要没了,你快救救她!”


    徐女士眼神一紧,“可言怎么了?”


    “那丫头得了抑郁症……”


    “什么症?”


    “就是精神病,整天不开心,就想自杀的病。”


    怕徐女士听不懂,她补了一句:“成天茶饭不思,隔三差五就拿刀划自己胳膊……”


    徐女士脸色骤变,“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闹成这副模样,前些天我看她还好好的……”


    “都怪那个姓周的!”


    “姓周的?”


    徐母抹了抹眼泪:“这事说来话长……她爱上了一个女孩子,我不同意,逼她们分手,她就闹自杀。后来我硬拆散了她们。”


    说着她也觉得有几分委屈,抱着徐女士,泣不成声:“姐,你说这千古以来哪有这样的事?女人和女人在一起,法律也不允许啊!指不定是外面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看她年纪小,不懂事……”


    二十七八,都快三十的人了,还年纪小不懂事?


    这句话徐女士只在心里悻悻地想,倒是没敢说出口。


    “那现在是怎么了?”


    “她……她知道那女孩子转头看上别人,心里受不了,病情加重,一激动就拿着刀……拿着刀……”


    徐女士倒抽一口冷气,“她伤人了?”


    “她没捅到别人,伤了自己!”


    “可言没事吧?”


    “身体没事,可她被对方起诉要坐牢了!姐,以后怎么办啊,女儿坐牢,我孤零零一个人,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啊!”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徐女士扶着她慢慢坐下。


    这信息量太大,她还没消化完,徐母却又补了一句:“你知道要起诉她的人是谁吗?”


    徐女士一愣,“谁?”


    “是小久。”


    “谢久?!”


    徐女士惊得站了起来,“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家小久怎么会跟她俩的事扯上关系!”


    “这事我前两天才知道,她那个前女友,现在和小久在一块儿。是的,小久也是个同性恋……天啊,我们徐家造了什么孽啊?”


    徐女士脸色煞白。


    后头跟过来的谢父听到消息,眼前一黑:“什么意思?”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小久都三十好几了,没谈过恋爱,更别说结婚,还咬死不婚主义……什么不婚,都是年轻人的噱头!”徐母继续添油加醋,“她就是同性恋!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些坏毛病!”


    徐女士眼睛一瞪,“徐玉梅,你瞎说八道什么,吃错药了?”


    “姐,我又没骗你!你看啊,网上铺天盖地都是新闻,小久在美院的工作都因这事丢了!”


    说着,徐母把手机里存的截图和照片翻出来,一张一张给她看。


    尤其是那张照片,放大以后清清楚楚,哪有父母认不出来自己的子女?那两个女孩子亲密粘在一起的唇,竟然让全国上下这么多网友见过,学校里的老师领导也见过。


    这画面十分不成体统。


    徐母突然捂住胸口,脸色煞白,“快,快拿我的降压药来,头疼。”


    谢父慌忙翻出降压药,又去倒水,急急忙忙乱成了一锅粥。


    直到吞下药片,喉头滚动了几下,徐女士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造孽啊!怎么会这样?我们家孩子怎么会这样?祖上也没这基因啊!”


    话落,她痛苦呜咽了几声。


    一旁谢父也是满脸愁色,“都怪我,平时对她关心太少……”


    “不行,我得打电话叫她回来!”徐女士急得团团转,“跟那个野丫头混在一起,还不知道会捅多大娄子!”


    “够了!”谢父拦住她,语气出奇的冷静,“孩子坚持这么多年不结婚,不会因为这事改变想法的!现在工作还受影响,她心里也肯定难受,我们不要和稀泥了。”


    “你什么意思?”


    “……眼下这事反而是小事了。”


    徐女士眼里浮起一抹异样的光。


    “你说得对,小久现在工作都没有了,我们不能再让事情恶化……”


    *


    最近工作没有安排,周疏意又照例去上班,官司的事也暂不需谢久费心。她独自在家,光阴忽然变得很长,雨丝一般飘然没个着落。


    谢久便帮周疏意打理阳台上的花。可惜她不太懂,拿着剪子随随便便打了几根顶,最后植株十分难看,不如不剪。


    熬到下午,她又一个人去看了场电影。工作日清闲,放映厅里疏疏落落坐着几个看客。


    她只看见荧幕变来变去,摇镜头特别多,整场下来,什么都没记住。


    从前忙得脚不沾地时,她常幻想能有一段完全属于自己的清闲时光。如今真有空,这闲散却又不合衬了。


    再往前倒推几年,她倒不会被这事影响。


    可而立之年的女人,总要求个稳妥。


    世界不再允许她们冲动莽撞,在太多顾虑下,一步错,便会步步错,谁能承受得起后果。


    其实谢久也看过几眼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流言。


    其中不乏有许多学生和素不相识的博主为她发声,都说同性恋又不是违法,怎么就被大家穷追猛打了。


    但没有用。


    相关视频都被下架,就连话题也无法建立了。


    她索性关掉手机,不再理会那些抨击她的言论。


    但这些舆论已经对她造成了实质性伤害。


    在这个圈子里混,最怕的就是失了体面。没人在意她的性取向,可他们在意公众与舆论。


    她尝试给几个合作过的收藏家打电话,过去都是笑脸相迎,如今却连电话也不肯接了。


    这些年行*业很卷,国内优秀的艺术家不少,除了她,还有许多新起之秀。


    厉害的人一抓一大把,她要是落后一步,多得是人赶上来。


    看完电影,谢久在街上荡了一圈。手机忽然在包里震动,她拿出来,屏幕上跳动着葛雨的名字。是之前去安徽小学做公益的对接人。


    她迟疑了片刻,接起电话。


    “喂?葛老师。”


    “谢久,你还好吗?”


    葛雨熟稔的语气里透着关切,打消了谢久方才心里的那一点忐忑。


    她以为即便是这样的公益项目,对方也会委婉地告诉她,下次不再合作了。


    “我还好,多谢关心。”


    “最近有空吗?”


    谢久自嘲一笑:“你也该猜到,最近没人比我还闲了。”


    “那就好。”葛雨解释道:“我跟你打电话来是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


    “我能帮上什么忙?”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一嘴吗,有个国际公益合作项目,他们恰好需要进一批印有中国符号的白瓷碗运往国外,对工艺要求不高,也不需要太强的艺术性,能体现是从我们中国供应出去的就行。”


    葛雨说到此处,话音一顿,“你可以直接找代工厂做,报价按市场行情来就成。”


    话里的深意谢久当即便理解了。


    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接,就意味着没有稳定收入。


    尽管这批订单技术要求不高,也没有太多发挥创意的空间,但对现在的她来说,确实是个很好的契机。


    虽说从事艺术行业的人,大多有着自己与众不同的追求。


    可此刻的她,哪还有资格谈什么创作理想?


    “接吗?”葛雨的声音轻轻传来。


    谢久回过神来,“谢谢。”


    她的回答便是选择。


    那边松了口气:“甭客气啦,过两天我去杭州找你签合同。”


    *


    到店里的时候,只有老板在。


    尤师傅怀胎三月有余,日渐隆起的小腹让她难以承受长时间的站立工作,上周开始便告假在家安胎,因此店里平时只有周疏意一个人。


    面对老板投过来的目光,她有些心虚。


    有关谢久的事,外界闹得沸沸扬扬,即便很快被校方压下去,可该吃的瓜周围人都早吃干净了。


    老板自然也知道。


    整个下午,周疏意的精神都保持高度紧张。


    她可以不在乎父母的责难,可以无视陌生人的指指点点,却无法不在意老板审视的目光。


    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很多老板都不具备做优秀领导的能力。万一这件事影响了老板的判断,从而直接跟她的工作扯上关系呢?


    就如同谢久的工作一样,她也会失去工作。


    虽然她一个月挣得不算多,但谢久的处境已经很难了,周疏意不想拖累她。


    她甚至还想,自己年轻,靠省吃俭用挤出一笔钱存起来,这样谢久也没有后顾之忧。


    索性她的担忧落空了。


    直到打烊时分,预想中的质问始终没有到来。


    临走时,还特意吩咐她一嘴:“小周,把今天剩下的贝果和欧包带回去吧,师姐她不是喜欢吃这些吗?”


    “……”


    心照不宣,原来这就是心照不宣。


    这个词周疏意第一次切身体会。


    原来真正的大人之间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没有刨根究底的窥探。而是彼此心知肚明,却又默契地维持着距离。


    就像流水一样,轻轻地将这件事载走,你不回头,我也不挽留。


    “谢谢老板。”


    周疏意哑着嗓音,诚挚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狗头叼玫瑰]喜欢《薄荷酒》的话读者老师们可以帮帮忙推荐给大家吗!


    嘿嘿,谢谢!!爱你们!!看明天能不能努力一把加个更[狗头叼玫瑰]


    第70章 Chapter070


    ◎楼庭◎


    周疏意中午就下班了,回家的时候,谢久正在厨房忙碌。


    看她忙里忙外一身汗,周疏意不觉心疼,主动过去帮忙,顺手将手里的面包递给她。


    “喏,老板让带给你的。她说你喜欢吃贝果和欧包。”


    谢久诧异,擦擦手接过,“我没有很喜欢呀,只是这些糖分不高而已。”


    “那她怎么得出的结论?”


    “大概是因为我在她店里只买过这些?其他太甜的我都没买过。”


    想起这家店里确实一部分产品为了迎合大众市场,糖分会放得比较高,周疏意笑笑,觉得暖心,“我们老板还念着你呢。”


    谢久猜也猜得到。


    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了,没直说,没来问,只是因为关系确实好,互相信任。


    “师妹她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是哇,我要协助她把这个店做大做强!”


    看着小姑娘斗志昂扬的模样,谢久忍不住笑了,“最近尤师傅不在,你又天天五点多起,不会累吗?还这么斗志昂扬啊。”


    “累什么!”她不经夸,否则越发起劲,腰板挺得直直的,“现在不拼,难道等老了再拼?”


    “看你这样是要给我养老。”


    尤师傅这一走,店里做面包的担子便全落在了周疏意肩上。其实按道理说,这些做包的活还得要经验丰富的师傅来全权把控。


    但美院地址有些偏,厉害师傅都集中在市区,若不是尤师傅就住在附近,又念着与老板的交情,这面包生意怕是早就停了。


    “最近店里砍了不少品类,让我主攻贝果欧包,还有一部分招牌面包。”她拿了勺子盛饭,一副压力很大的语气,“像什么千层蛋糕也没做了,就这么几个人,人手不够,我又要做面包,又要做咖啡,有空了还得出新品。”


    “那很辛苦吧,虽然是中午下班,但早上起得也太早了。”


    “不辛苦,我现在都习惯早睡早起啦。多亏了姐姐。”


    “多亏我?”


    “嗯,”周疏意把她胳膊挽起来,亲密地在她手上蹭了蹭,一只撒娇的猫儿似的,“如果没有自律的姐姐影响我,那我肯定是一个还跟之前一样吃外卖、熬夜,并且对此不自知的人。”


    爱是互相滋养。


    这句话凭空出现在谢久的脑海里。


    她只觉心里被什么塞得满满的,从未有过的知足:“油嘴滑舌,别拐弯抹角的找理由夸我,这还是因为你自己有学习意识。”


    “才不是呢!我这人最没定力,身边人怎样我就怎样,很容易被环境影响,俗称意志不坚定。”


    “年轻人涉世不深,是容易这样的。”谢久眉毛一挑,“过去我也是,但平时小事这样就算了,大事可不行。”


    周疏意眨眨眼睛,“什么叫大事?”


    “原则性的事情。”


    “比如?”


    谢久沉思,“比如……被催婚。”


    她一哂:“那我是肯定不会结婚的。”


    “这么坚定?”


    “那当然啊!”


    谢久望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你们年轻人活得真自在,是这一代都这样,还是只有你这样?”


    “应该是我们年轻人很多都不再受父母的道德绑架了吧。”


    “怎么做到的?”


    周疏意歪头想了想,“或许是认知问题。就比如我非常坚定地认为,我妈她爱我,但她不懂能让我开心快乐不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因此,很多时候我不听她的,不是因为我叛逆,而是因为我在替她做决定,我更知道怎么样用正确的方式来帮助她爱我。”


    谢久微微一怔,眼底浮起几分恍然。


    “那你可真是个哲学家,还挺会诡辩。”


    “什么嘛?这才是真理!”


    周疏意不满地撇撇嘴,“不过说实话,我周围也有不少被父母牵着鼻子走的同龄人,甚至连工作都没有自己做主的机会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就叛逆吧,或许真是因为我叛逆。”


    谢久点点头:“叛逆的人总会有些自己的想法,算是好事。”


    凝视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蛋,那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稚气,谢久忽然就恍惚起来。


    能把出柜这件事轻飘飘地说出口,可能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做到。


    原以为到了这个年岁,出不出柜已无关紧要。


    再熬上几年,等过了世俗眼中的适婚年龄,那些催婚的声音自然会消停。


    偏生在这节骨眼上,出了徐可言那档子事儿。


    小姨的话对她来说是威胁,可早已经闹得满城皆知父母知道只是早跟晚的区别。


    尤其徐女士的关系网,八卦传播力度可不小。


    她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没做好准备,也有几分忐忑。可只能安慰自己,先以平常心相待,走一步看一步。


    “这事儿阿姨有听说吗?”谢久忽然想起来问。


    前两天周疏意的母亲还热情邀请她过年一起去武汉玩,谢久原本担心对方会看到网上的新闻,没想到周疏意压根没放心上,“我妈整天刷婆媳狗血短剧,哪有工夫看那些。”


    看她满不在意的模样,谢久心里暗自觉得好笑,或多或少也有几分羡慕。


    这一家人挺有意思,松弛感无比伦比。


    吃完饭,周疏意跟谢久在楼下转了一圈就上楼来了。被徐可言毁坏的墙面早已被粉饰干净,不留一丝污垢。


    可在心里留下的伤痕岂是这短时间能够磨灭了的。


    回到家,周疏意懒散地划着手机,朋友圈里一条推文突然跃入眼帘。


    是之前在厦门蹲在路边哭的那个女人。


    给她的备注就是她的姓名,应拾秋。


    而推文的博主叫做“捡秋”,周疏意指尖一顿,心想这该不会就是她自己的号吧?


    点进去才发现,这个号主笔锋犀利,专写时事评论。那些文章角度刁钻,观点新颖,阅读量动辄上万,有几篇甚至成了爆款。


    最新一条推文标题是《我的恋爱不偷不抢,凭什么不可以正大光明?》,点开一看,文章讨论的竟然是跟谢久有关的舆论风波。


    开篇第一句,便言辞犀利,幽默之中带一丝辛辣:“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包容异性恋。”


    往下就开始洋洋洒洒表达起自己的观点了。


    全文笔锋尖锐,毫不留情地批判了网络上的以讹传讹,以及对同性恋群体的恶意中伤。


    不过对于照片事件本身,作者倒是保持了相对中立的态度。


    她在文末指出:我们固然要捍卫爱的权利,但作为教育工作者,在校区范围内与疑似学生者举止亲密,确实应该有所考量。


    评论区不少人附和。


    【小秋说得对,再怎么恩爱也不应该在学校做这种事!】


    【老师就该有老师的样子,简直误人子弟。】


    【支持校方开除处理!这种老师就该好好管管。】


    看完这些和稀泥的评论,周疏意火气蹭地就上来了。


    她立马给应拾秋发了条消息。


    “你好,应小姐,关于你推文中的部分内容我需要做些澄清。首先,她只是外聘教师,学校完全有权做出相应处理。更重要的是,与她接吻的人是我,我只是对面咖啡店的员工,并非美院学生。这一点你在文中表述得比较模糊。”


    “最后,没调查清楚就乱带节奏,你们做自媒体的现在都这么随便的吗?我觉得你这是很不负责的行为。”


    消息发出去后,直到深夜才收到应拾秋的回复。


    周疏意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的。


    【真的很抱歉,今天在片场赶进度,现在才看到消息。】


    【谢谢你愿意指正,我完全没想到当事人会看到这篇文章】


    【关于事实错误的部分,我向你郑重道歉,没有核实清楚就发表言论确实是我的错,对不起。】


    【如果你觉得被冒犯,我可以立即删除文章。】


    望着这几句话,周疏意的火气也消了。


    【不用删,但我有个请求。】


    对方回复得很快:【你说。】


    周疏意微微诧异,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早上五点,难不成她昨晚都没睡觉?


    犹豫片刻,她打下一行字。


    【我要你在评论区澄清,并且把这条文章置顶。】


    *


    北京郊外的片场灯火通明,已是晚上八点,剧组仍在紧张拍摄。


    应拾秋蜷缩在监视器旁的折叠椅上,眼皮沉重得直打架。


    她刚合上眼,就被一声冰冷的苛责声惊醒:“编剧呢?我叫她改台词,现在改成什么样子了!”


    楼庭脚踩着凳子,手里拿了个对讲机,眉头紧蹙。


    助理叫苦不迭,战战兢兢说:“导演,编剧她有点窜稀……”


    “我说过多少次?”她抬起下巴,锋利的线条微微绷紧,黑润的眼睛里划过一抹不耐,“跟组期间管住嘴!场租一天烧多少钱,她拉得起吗?”


    “是,您说的对,回头我就骂她。”


    “还有你,”她目光突然转向助理,“强调过无数次,措辞给我放干净点。”


    “对不起,楼导,”助理点头哈腰,“那我去厕所催催她……”


    “算了,”女人揉了揉眉心,“今天就先这样,叫大家收工吧。”


    本想挑了个清净的地方坐着抽根闷烟,一转头,看到应拾秋迷迷糊糊的表情,楼庭脸色一冷,居高临下。


    “应拾秋,你很闲吗?”


    “没有呀,导演,”她打了个哈欠,圆润的嘴咧起来笑,娇滴滴说:“我就是有点困,平时这个点我都还没开工。”


    楼庭心里有点窝火。


    第一次遇见应拾秋的时候,是凌晨一两点,她在夜场卖酒,穿着一身廉价的蕾丝短裙,渔网袜搭配黑色高跟鞋,跟个又肥又村的女人调情。


    楼庭对审美要求出了名的苛刻,太土的人她都不乐意多说一句。


    而应拾秋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俗女人,土包子,胸大无脑,本来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结果这女人反倒上了她的床。


    她想,或许是工作压力大,单身太久。


    先凑合一下吧。


    “你不是想写剧本吗?”楼庭把烟点燃,目光轻飘飘,“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你不抓住,不如趁早滚回台北,以后去码头卖海蛎煎。”


    语气冷冽,带着几分威胁恐吓,她不信这女人不害怕。


    谁知道应拾秋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心上,理了理一字肩的上衣,露出领口下一点略微丰腴,声音娇俏。


    “楼导,反正我的本写得稀烂,狗屁不通,还学什么学啊,陪你睡觉就行。”


    周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楼庭眸光暗了几分,倒不是在意别人怎么看她。这圈子里牛鬼蛇神什么没有,女人跟女人睡觉的事哪里稀奇了?


    她只是有几分嫌这女人不上进。


    偏偏对方又依赖她,把她当神一般供着捧着,给她点面子吧。


    因此楼庭只冷哼一声,“少在片场浪费我时间,回去收拾你。”


    她长得十分艳丽,锦上再添点花,娱乐圈里多少女明星都比不过的,楼庭可以肯定。


    第一次有个女人长在她审美点上,五官和骨像都很完美。


    助理忽然急急忙忙跑过来:“导演,我刚听说楼总那边给纪录片项目注资不少,你看要不要咱们也去拍一个?”


    楼庭一顿,不耐烦地把目光递过去,“题材呢?你想好了?”


    “呃……倒是有几个备选方案……”


    “就你们想的那些土了吧唧又没深度的破东西,别人都拍烂了,你还想啃骨头呢?我说你审美去哪了?”


    助理支支吾吾半天,眼睛忽然一亮,“我们这不是一个审丑的时代吗,那不如咱们就以城市里的审丑为主题。”


    “……靠北啦,”楼庭踹了一脚凳子,“蠢货,拍出来审丑的还是得审丑啊,审美本来就是一个很主观的东西,你是要批判什么,你很高贵吗?”


    助理犯了难,“楼导,那我回头拉个会……”


    “滚回去睡觉吧,没工夫跟你在这耗着。”


    散场的时候,应拾秋在路边等楼庭把车开来。


    几道气急的谈话声传来。


    “操!又让老子白忙活一整天!她楼庭算什么东西?”


    “人家楼导可是艺术家,咱们这些俗人哪懂啊?这个镜头要有呼吸感……呼吸他妈的。”


    “不就仗着自己爹有钱吗?你看她拍出来都什么东西,故作高深,还文艺片,指不定全扑街呢。”


    哄笑声响起,突然“哐当”一声,地上的空饮料罐被踢飞。


    场务抬头,正对上应拾秋似笑非笑的眼睛。


    “都收工了,哥几位还不走呢。”她勾起一抹慵懒的笑,主动打招呼。


    场务眼神有几分心虚,“小秋姐,刚才我们就是随便聊聊,你别当真。”


    楼庭身边横空降落的女人,谁都不清楚她是什么身份。看着挺不招楼庭喜欢,三句话里两句话都很冲,但又把这女人捧在心尖尖上。


    饭都是助理双手端上去的,饭菜肉俱全,每天还给买一杯热咖啡,但凡是冷的楼庭都给倒掉。


    虽然没个名头,但谁都不敢得罪她。


    都只当是楼庭养的什么小宠。


    “别害怕,我也觉得你们说得对。”


    她捂嘴轻轻一笑,两只眼眯了起来,狐狸似的媚,“她就是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罢了,要没钱,还不是滩烂泥。”


    “……”


    场务不敢接话,面面相觑。


    车灯闪过来,保时捷远远停在路边。应拾秋轻轻朝几个人挥手再见,笑着转身上了楼庭的车。


    空调冷气开得有些足,她抖了下睫毛,俯身将出风口往上打。


    “跟那几个男的在聊什么?”楼庭目光探究。


    “这么想知道?”


    “我是你‘金主’,自然该知道。”


    她嘴角扯起一抹笑,“聊楼导是怎么搞我的啊。”


    “……”


    楼庭猛地踩下刹车,目光冷然,“应拾秋,你要真在我身边待不下去,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滚。别在这恶心我。”


    她却还在笑,忽然往她唇上啄了一口,“楼导,你的纪录片我突然有个企划,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楼庭的火气顿时消退,但表情还是不变。


    “又有什么鬼主意?”


    “最近沸沸扬扬,有关一个美院外聘教师的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作者有话说】


    尽量多写了一丢丢,今天恰好有事耽搁,不好意思呜呜加更失败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