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等到晚上,彻底收工时,楚松砚站在房间里,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那张脸。
遮瑕覆盖的位置已经严重氧化,明显比脸上其他部位的颜色要沉一个色调,看起来就像是面具上率先脱落的一角碎片,正摇摇欲坠。
楚松砚在掌心挤上卸妆油,糊到右侧脸颊上,而后慢慢地抹开。
粉底液和遮瑕很快溶解。
楚松砚洗完脸,再看镜子里,那颗红痣已经消失,他松了口气。
看来只是过敏引起的,痣并没有再次长出来。
往常他吞服药物,过敏反应会持续大概一个月,等一个月后就好了。
楚松砚用毛巾擦掉脸上的水珠,倏地,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松砚哥?”
“稍等。”楚松砚扬声说了句,放下毛巾,转身向门口走去,伸手拉开房门。
江百黎手里拿着几张照片,仰着脸冲他笑,说:“松砚哥,这是我拍的照片,其他人的已经送过去了,剩的这些都是你的。”
“这样啊。”楚松砚伸手去接,“谢谢了。”
照片总共有五张,都是偷拍视角,但构图水准较高,也没有其他身影勿闯进去,所以看起来还算赏心悦目。
“你看看照片后面。”江百黎说。
楚松砚将照片翻过去,发现每张照片的背面都标注了时间,甚至精确到了分秒,估计这照片是边拍边洗出来的,而日期上方,还有用铅笔画上去的精致图案,都是Q版小人,笑眯眯地弯着眼睛,怪可爱的。
江百黎提醒道:“这个小人是你哦。”
“我?”楚松砚略显诧异,盯着Q版小人数秒,才笑着说:“第一次知道我还能被画的这么可爱,谢谢了。”
“不客气,我给每个人都画了。”江百黎说:“但是给他们画的小人基本都没什么表情,因为他们总是提前发现我在拍照,照片里都是笑着的,作为互补,干脆就画板着脸的小人了,松砚哥,只有你在照片里一直都没什么表情,你最近心事很多吗?看起来不怎么开心。”
“没有。”楚松砚自然地接话:“只是在发呆而已,脑袋空白一片也做不出什么表情。”
“你在骗人哦。”江百黎动了动鼻子,像小狗嗅气味一样,他笃定道:“你现在的心情也不大好。”
楚松砚将几张照片摞齐,单手拿着,不置可否道:“为什么这么说。”
“没有为什么。”江百黎站得笔直,像个站岗的小兵,表情也有些憨,语气却颇为高深:“我就是看出来了,我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
“什么味道?”楚松砚又问。
“干木头的味道。”江百黎说。
楚松砚笑了笑,说:“早点儿回去睡吧,时间不早了。”
“好吧。”江百黎认真道:“晚安,楚松砚。”
等他走远,楚松砚重新关上房门,走到床边,点了根烟,开始一张张地查看照片。
确实像江百黎说的那样,他在照片里一直都是沉着张脸,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就跟被人遗弃的孤魂野鬼似得,让人一看,就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跟着落下去。
负能量满满。
楚松砚笑了声,把照片放到枕头下面压着。
他的东西不多,房间空的很,唯一用来摆放物品的台架上还是空着的,他不打算往上面放东西,照片放枕头底下,还省得乱扔之后找不着。
楚松砚在网上搜索过江百黎的名字,结果发现他在网络上还算是小有名气。
美术界的天才少年。
而且江百黎现在年纪还小,前途不可限量,交好也没有坏处。
留着照片,说不准以后他混得不行,还能用这东西打一把叙旧催泪局。
楚松砚漫无目的地想着,抽着烟。
甚至抽到一半,他才想起来,忘记咬爆珠。
烟的味道也干了不少。
他将被熏软了些的爆珠咬开,拿出手机,通过银行专用软件查看了下银行卡余额。
出乎意料,不是他原本估算的两位数存款,而凭空多了十万块钱,楚松砚向下翻看钱款明细,发现是一个熟悉的账号转进来的,附带的备注也只有三个字——生活费。
楚松砚嗤笑了声。
看来他那个父亲还不知道,蓝眼睛已经死亡,而他也早就离开了那个冰冷不堪的家。
一年一次的汇款,这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楚松砚在今年冬天便要成年。
按照当初收养时的协议,这笔生活费会一直持续到他成年,不过之前蓝眼睛在的时候,那个“家”尚且存在的时候,他那个父亲都是直接留下一张不限额度的卡。
蓝眼睛也会主动照顾楚松砚的生活质量,甚至还给他报了不少看似高大上的补习班,学些爱好。
但其实楚松砚也没什么爱好,从来都没有过,那些“爱好”也不过是为了迁就那位父亲的喜好,为了让楚松砚和他多些共同语言,蓝眼睛才给他报的。
蓝眼睛的人生实在是太过干瘪,他是个孤儿,前半生寄居在亲戚家,生活只有打工赚钱和努力上学,后来决定留在哈市度过后半生,整个世界就开始围着所谓的“家”来运转。
所以当“家”幸福的假象被揭穿,他的世界也开始分崩离析。
笨,蠢,不得善终。
在山上的戏份结束后,整个剧组放了一天假。
楚松砚也终于抽出时间去看一眼张旻年。
张旻年这人社交能力不错,居然在居住区那一片还交到了两个年纪相仿的朋友。但那两人和张旻年不一样,他们都是早早辍学,来首都打工赚钱。
张旻年完全是把地下室当成了另一个小家,在里面添置了不少可爱的小摆件,甚至连原本那有些不灵敏的顶灯都出钱一并换了,他像是完全不心疼钱一样,尽力把楚松砚的这个住处打理得更有家的感觉,而非把这当成一个蜗居的地下室。
张旻年还带那两个朋友回这儿,用一顿像样的晚饭做交易,一起对这儿进行了大扫除。
这也导致,楚松砚一进门,就发现他所熟悉的一切都变了样。
冷色调的灯光也变成昏黄温暖的模样。
张旻年三人正坐在小床上,中间垫着几张报纸,报纸上是几盘热腾腾的菜。
一看见楚松砚,张旻年半张着嘴,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米饭都被楚松砚看得一清二楚。
楚松砚先冲另外两人点头问了声好,才走到张旻年身边,抬手推了下他的下巴,帮他把嘴闭上。
张旻年艰难地咽下米饭,放下饭,腾得跳下床,一把将楚松砚抱进怀里,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松砚哥,你终于记得来看我这个留守儿童了,看不见你,我连饭都吃不下。”
另外两人对视了眼,感觉像记忆错乱一样,疑惑着无声地问了对方一句:“刚才是不是他吃的像闹饥荒一样?”
待双方不约而同地猛点头,他们才朝张旻年递过去个鄙夷的目光。
张旻年丝毫不在意,接着开始捧着楚松砚的脸,查看他到底瘦了多少,最后得出个结论:“哥,你比林婶她家的鸡都瘦了。”
林婶在村里出了名得不会养鸡,但别人家养,她看着觉得有意思,也吵着嚷着要养,最后从别人家买了一只肥鸡回去,结果养了半个月,那鸡瘦的像骷髅兵。
楚松砚拂开张旻年的手,说:“哪有那么夸张。”
张旻年说:“一点儿也不夸张,你没发现你现在瘦的连说话声都小了吗。”
旁边的人忍无可忍地咕哝道:“那是因为你说话太像大喇叭,才显得人家声小。”
张旻年瞥他一眼,但当着楚松砚的面,还是顾忌着形象,硬忍着没怼回去,他拉着楚松砚坐到床边,问:“松砚哥,你工作咋样了。”
他格外注意楚松砚的隐私,对别人一直都说自己有个哥哥在外面打工,最近加班干脆在公司住,没法回来,半句都没提过楚松砚在拍戏的事儿。
这时候也是刻意含糊着字眼,只说工作。
“挺好的。”楚松砚说:“今天休息,来看你一眼。”
张旻年又抹了把眼泪,说:“松砚哥,我就知道你关心我,你就是最好的哥哥,像予岑哥,我跟他说那句话,他到现在都没回我,就像特意提醒我让我别烦他一样,还发了条朋友圈。”
“是吗。”楚松砚没看过顾予岑的朋友圈,最近虽然登陆微信频繁了些,但也是和剧组里的人互发消息,再偶尔问问张旻年的情况。
“嗯。”张旻年知道顾予岑和楚松砚关系好,而且这两人之间,虽然邻里都说顾予岑欺负楚松砚,但他明显能看出来,顾予岑对楚松砚的话能听进去不少,有时候甚至能称得上是诡异的乖顺,所以张旻年心安理得地开始告状:“他发的朋友圈是一张消提醒界面只有微信支付提醒的照片,还配文俩字,你知道是啥吗。”
“不知道。”楚松砚说。
张旻年气愤道:“他配的烦人!”
楚松砚不免失笑,说:“他没在说你,你想多了。”
“我绝对没想多,他那儿只有微信支付提醒,说明他早看见我的消息了,但还没回,可不就是觉得我烦人。”张旻年说。
张旻年作势准备掏手机,打开那条朋友圈挨个细节给楚松砚解读,但方才收拾房间的时候不知道把手机扔哪儿去了,怎么找都没找着,张旻年干脆说:“松砚哥,你拿手机看看他朋友圈,”
楚松砚“嗯”了一声,掏出手机,解锁,找到微信,从通讯录里少得可怜的联系人中找出顾予岑,点进朋友圈页面。
信号弱,加载了半天。
结果朋友圈页面一跳出来。
张旻年就“诶”了一声。
张旻年凑近去看,说:“松砚哥,你是不是找错人了,这朋友圈和我看见的不一样啊。”
“是吗?”楚松砚说。
“嗯。”张旻年拿过手机,从上到下翻了一遍,只见这个账号的朋友圈里内容极其丰富,更新速度甚至是一天一更,有的是日常拍摄的自拍照,有的则是很平凡的吐槽文字,吐槽今天遇见的囧事。
张旻年的视线快速锁定到一张剧本照片上,他点开看了一眼,笃定道:“松砚哥,你这是把你同事的账号给找出来了吧,这人就头像和背景跟予岑哥一样,别的完全对不上啊。”
“那就是找错了吧。”楚松砚接回手机,说:“是我记错了,我没有顾予岑的微信。”
“你俩没有微信?”张旻年明显不信。
“嗯。”楚松砚语气平平道:“当初我走了之后,我俩就删了联系方式,因为以后也没机会联系了。”
张旻年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回事。
松砚哥留在首都拍戏,以后当大明星,而予岑哥回家按照家里的安排出国上学,等几年之后再接手家里的公司,成为彻彻底底的大总裁,俩人也彻底成了不相交的两条直线,确实没必要联系。
这样想想,其实还挺现实的。
明明都是在乡下一起看过一段时间的日落,最后却永远分道扬镳,甚至连记忆都不一定会为此停留。
张旻年还是没忍住心底感叹了句。
还以为松砚哥和予岑哥能成为好朋友呢。
张旻年挠了挠头,起身从木柜上拿出老房的钥匙,放到楚松砚的掌心,说:“钥匙给你,对了,还有那个项链,我前一阵出门之后再回来,项链就没了,应该是被你那个室友取走了。”
“嗯。”楚松砚说:“知道了。”
张旻年又问:“松砚哥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咱一会儿出去下馆子啊,我压岁钱还剩不少呢,必须给你补补。”
后面那两人嚼着柿子炒鸡蛋,对视了眼,不约而同地咳嗽了声,待张旻年看过来,他们齐齐说道:“我俩也要去,还没吃饱。”
张旻年大手一挥,“一起一起。”
俩人瞬间眉开眼笑,说道:“那明天我俩带你和……松砚哥去吃火锅。”
他们学着张旻年的称呼方式。
楚松砚却站起身,轻声说:“不用了,我就是回来看一眼,一会儿还要和同事聚餐。”
“哦哦哦。”张旻年也不敢拦着。
楚松砚现在在拍戏,他的同事肯定也都是大明星,一人一张签名照都能让张旻年赚八辈子财,他恨不得楚松砚跟他们处成亲兄弟呢,这样以后他再来首都,说不准还能和一堆大明星一起吃饭,够他吹嘘一辈子了。
张旻年摆摆手,说:“那你先走吧松砚哥,对了,我妈要是问你咱俩见没见面,你就说天天见,现在正带我学习怎么烤鸭子呢,千万别说我在这儿天天出去溜达,我还想多玩几天。”
楚松砚弯着眼睛笑,说:“知道了。”
楚松砚离开后。
张旻年就重新做回床上,拿起筷子,端着米饭扒了两口,说:“接着吃吧,今晚还是柿子鸡蛋局。”
那两人也不失望。
毕竟张旻年做饭确实挺好吃的,尤其是他们在外打工,难得能碰着张旻年这么鲜活的人儿,在一起待着都觉得开心不少,没那么累。
有一人吃了口菜,口齿不清道:“张旻年,你哥长得真好看,他这样的,要是去那种地方打工,肯定很多富婆喜欢,能赚不少钱,还不至于这么累。”
张旻年“哎呀”了一声,瞪着他,说:“说什么呢,我哥是要干大事儿的人。”
那人咧着嘴笑。
另一人却突然出声说:“你哥长得好像网上最近特别火的一个新人演员啊,就在那个谁,江鸩贺手底下拍戏的。”
这人之前还在剧组里当过龙套演员,演死尸五十块钱一天,但后来躺一天也实在是受不了,而且剧组的盒饭吃多了有点儿腻歪,才转头去干别的。
但也或多或少地会关注娱乐圈的消息,看看有没有什么高薪死尸可演。
张旻年僵了一秒,才说:“我哥有明星样儿,之前在家里,村里的联欢晚会都让我哥上去当主持人。”
“村里联欢晚会演什么啊?”那人顺势一问。
张旻年含糊道:“就唱唱歌,跳跳舞,再唱唱歌,跳跳舞,顺带宣扬一下正能量,没别的了。”
“哦,那确实该你哥上去当主持人,要不都没人看。”
“忒无聊了。”
第32章
楚松砚离开后,取银行取了点儿现金,然后随便找了个人少的餐馆,进去吃了碗面。
结果刚坐下,就收着江百黎的消息,是那副画的照片。
他终于画完了。
楚松砚点进照片看了一眼。
画上的色彩基调很沉,但眼睛画得特别出彩,让人一眼看过去,下意识地就把视线定在那双眼睛上,挪不到别处去。
最特别的是,江百黎还把那颗红痣也添了上去。
整幅画里,红痣是最特殊的一抹色彩。
无端多了抹别样的味道。
比他本人好看多了。
楚松砚这样想。
他发过去个点赞的表情包。
江百黎秒回,应该是一直守在手机前。
【我能把这画发到我的微博上吗? 】
楚松砚无所谓这些,况且画本来就是江百黎的,也没什么意见,回了句,好。
江百黎又问他。
【松砚哥,你有微博账号吗?我艾特你吧,之前我的模特我都会艾特他们。 】
楚松砚还没注册微博账号,看见这句话,切换页面,到软件商店里下载了个微博。
但在外面用流量下载的速度实在是太慢,楚松砚等了会儿,也才下载到三分之一。
他干脆回江百黎。
【你发吧,不用艾特我。 】
之后江百黎没再回复,楚松砚也没多追问。
他吃完面,就沿着街向外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处小广场,里面有不少立着麦克风唱歌的人。
但听一个还好,但好几道歌声叠加在一起,基调还不同,这处高那处低,像在脑袋里装了个质量特差的立体环绕音响,就觉得有点儿吵。
楚松砚自己在旁边找了个稍微安静些的酒吧,挑了个无人的靠窗位置,但这处灯光昏暗,且能稍微听见外面的喧嚣声,所以才没人坐。
他以前经常去酒吧,小一点儿的时候是蓝眼睛偷偷带他去的,都是那种比较安静的清吧,他坐在座位上写作业,蓝眼睛坐他对面喝酒,按蓝眼睛的话来说,就是不喝酒脑袋转不起来,没法给他辅导作业。
但回家之前,蓝眼睛都会在身上喷上浓重的香水,再吃两口味道特重的食物来掩盖酒味,才敢回去。
因为另一个父亲不让他喝酒。
但他从小就靠喝酒取暖,有时候冬天冷风一来,不喝酒就从心眼里觉得冷得喘不过气,只能用这种方法来偷偷喝。
后来到了首都。
顾予岑和楚松砚的第一顿饭就是在酒吧对面的一家餐馆,吃完之后,顾予岑就拉着他进酒吧,说喝杯酒庆祝下他们获得自由。
但那时候也只能点得起最便宜的啤酒,喝完就回到地下室,两人互相抱着睡觉。
可怜的大少爷怕是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种苦日子。
楚松砚点了杯店长推荐的新品特调,便扭头看着窗外的街景。
倏地。
他听见了一声略带迟疑的:“楚松砚?”
楚松砚扭头看过去。
男人看清他的脸,立马瞪大了眼,走过来说:“还真是你?你怎么在这儿?我听楚教授说,你现在住校读书呢。”
“你…… ”他将楚松砚从上到下扫视了遍,不确定道:“楚教授把你送到首都来上学了?他能舍得你吗?”
他口中的楚教授,就是楚松砚的那个父亲——楚柏,而楚柏在外向来是一副以家庭为重的形象,甚至曾经出差时都要给楚松砚买上一整个皮箱的纪念品,但那些东西最后其实都到了别人手里,楚松砚一个也没看见。
而这个男人,是楚柏手底下的博士生。
能在这儿遇见,真是上天不作美。
至于他所说的楚松砚住校读书,也是在蓝眼睛自杀后,楚松砚拿着他的手机发送给楚柏的。
楚松砚学着蓝眼睛的口吻,告诉楚柏,他要出去旅游一段时间,先给楚松砚办理了住校。
楚柏那头显示已读,却没回复。
博士生冲着远处的朋友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先找位置坐,便自来熟地坐到楚松砚的对面,说:“楚教授前几天还跟我们说呢,过一阵子等手下的项目结束,就休息一阵去把你接回家住。”
楚松砚盯他两秒,面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接话。
博士生难免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又准备开口,就听楚松砚说:“你是?”
博士生满脸错愕,不可置信道:“你不认识我了?”
“您认错人了吧。”楚松砚语气自然,面上带着疏离的微笑,丝毫挑不出错处,完全是面对陌生人突然接近时的礼貌提醒。
博士生此刻也有些怀疑自己,尤其是他也有两年没见过楚松砚了,对比以前的楚松砚,此刻他的相貌确实发生了不少的变化,彻底长开了,且也成熟稳重了些。
楚松砚扬扬手机,说:“您坐的这个位置是留给我朋友的,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了。”博士生面对他那陌生的视线,底气不足,快速站了起来,说:“是我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啊。”
博士生尴尬地笑了笑,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楚松砚垂着眼,视线笔直地落在博士生方才坐的那张椅子上,在服务生过来上酒时说:“对面那张椅子脏了,能麻烦您帮我换一下吗?”
服务生当即应道:“没问题。”
三分钟后,对面重新摆了张椅子。
其实椅子没换,只是拿下去擦了擦,再喷了点儿香水就重新送回来了,但楚松砚也不在意,他只是想让博士生看见他换椅子的这一幕而已。
正常人来清吧喝酒,都是慢慢地品,因为要买醉不该来这儿,应该去些更闹腾的地方宣泄情绪,那样才有感觉。
所以来这儿的人基本点一杯酒就能坐很久。
但酒上来之后,楚松砚等服务生换完椅子,就直接仰头将酒杯里的酒全部喝干净,然后转头出了酒吧。
博士生的视线一直凝视在他身上,像是还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认错了人,毕竟这世界上,俩人能长得这么相似,要么就是亲兄弟,要么就是做梦见鬼了。
楚松砚走后,他就给楚柏发了条消息,但久久没得到回复。
楚松砚找了个便利店,买了两盒烟,之后找了个没有路灯的角落,躲避着行人,点了根烟,将微信登录的账号切换成了另一个。
这个账号的头像是楚柏和蓝眼睛的合照,照片里,阳光明媚,蓝眼睛灿烂地笑着,一只手还托着楚柏的脸,而楚柏面上也带着格外温柔的笑,这张照片是蓝眼睛和楚柏刚在一起时拍的,如今已经有些不清晰。
微信名也简单明了——马特维。
这是蓝眼睛的名。
做完这些,楚松砚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
早有预料般,在手机上弹出语音通话的提示时,楚松砚的神情丝毫未变,甚至有条不紊地接着抽完这根烟,才给手机解了锁。
果然,是楚柏的消息。
语音通话自动挂断,剩一条留言。
【你现在在哪,首都? 】
楚松砚没回。
马特维与楚柏的聊天页面只有楚柏的单方面消息,因为马特维总是习惯给他发短信,那样他就能知道对方是否看见了自己发过去的消息。
楚柏却没有这个顾忌,他知道马特维一定会回复自己。
可惜现在,没人会再回复他了。
楚松砚丝毫不怕楚柏报警寻找马特维。
楚柏不会的。
他巴不得马特维就此消失。
这样就少了一个令人厌烦的旧爱,也无需继续扮演所谓的体贴丈夫。
楚松砚等了三分钟,对方没再继续发来消息,他便重新切回了自己的账号。
结果瞬间弹出来条消息提示。
是顾予岑发过来的。
一张截图。
截图的内容是江百黎刚发布的那幅画,以及小部分评论区。
楚松砚看了眼。
评论区里的内容基本都是夸江百黎的画技,全部都是他的老粉,还有零星几条问模特是谁。
想起不久前张旻年的话,楚松砚鬼使神差地点进了顾予岑的朋友圈。
又多了条新内容。
是天边的晚霞,在照片的一角还隐隐能看见一座山的轮廓。
无配文。
楚松砚退出朋友圈,给顾予岑回了条消息。
【怎么了? 】
那边收着信息的顾予岑被气得笑出了声。
怎么了。
他能怎么了。
又抽风了,又犯病了,又开始在网上翻那些没用的帖子,去看和他有关的信息。
像个傻逼。
顾予岑回了个句号。
紧接着,手机就开始疯狂地嗡响。
又来电话了,烦不烦。
顾予岑看了眼没新消息的聊天界面,手指向上点,接通了电话。
电话一放到耳边,就是一声没好气的责问:“顾予岑,你现在在哪儿?你根本就不是和他们出去玩了是不是?”
顾予岑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顾父咬牙切齿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这样的话,你妈怎么可能安心把你送出国?你出去之后,说不准又要闯出什么祸!”
顾予岑身子靠着椅背,视线随意地落到半摊开的剧本上,说:“所以我说我不出国,我有自知之明。”
“这是你能选的吗?你现在留在国内又能有什么出息?你哪样是靠自己得来的?”顾父的声音骤然降低了些,用脚趾头猜也知道,估计是顾兰宁回来了,“你现在在哪?”
顾予岑说:“在外面。”
“你非要我自己查吗?”顾父说。
顾予岑嗤笑了声:“你查呗,然后我一天跑一个地方,哪天跑累了直接跳海去死,爽不爽?”
顾父怒不可遏,却还拼命压着嗓音:“顾予岑,你去乡下根本就一点儿都没学会什么叫谦卑孝顺。”
“嗯,我太无能。”顾予岑说:“太生气就来宰了我吧,我等着。”
说完,顾予岑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挂断电话,然后将号码拉进黑名单,等待了三分钟,才再次拉出来。
清静。
顾予岑像是丝毫没受到影响,又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重新点开了微信,接着给楚松砚发消息。
【他给你画的太丑,我给你画吧。 】
顾予岑学过画画,还是油画,但当初家里给他找的那个老师实在是思维过于跳脱,顾予岑说自己脑袋里都是浆糊,跟不上人家节奏,学了两天就没接着学了。
顾予岑画的更丑,这么说纯粹是打嘴炮。
对面迟迟没有回复,顾予岑又连着发了几条。
【哥。 】
【楚哥。 】
【楚松砚。 】
【回我。 】
楚松砚看见消息,下意识地笑了声,回了个表情包。
他的表情包都是当初顾予岑存进来的。
因为他创微信创的晚,以前没有手机,后来把马特维的手机拿走,也只是用来监视楚柏是否发来信息。
遇见顾予岑,他说要加微信,听见楚松砚说没有,就自己动手给他创了个。
楚松砚以前的微信头像也是他挑的。
是一支玫瑰花。
顾予岑削的木头的,看着像跟逗狗棒,分辨形状都难。
后来进了剧组,楚松砚才把微信头像换成了个在网上随便找的风景照。
楚松砚发过去表情包后,顾予岑就发过来条语音。
楚松砚点开语音,将手机贴到耳边听。
“哥,你从剧组里走了,怎么都不来看我,我看见张旻年发的朋友圈了,他说你变帅了,还说你关心他,你怎么不多关心我呢?”
语音刚播放完,顾予岑就弹过来个视频通话。
楚松砚本想挂断,但下一秒,顾予岑就发过来条信息——帮我讲讲剧本吧,我看不懂。
瞎话。
看不懂剧本,他在剧组里也不用待了。
但楚松砚还是接通了视频。
结果视频一跳转出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白花花的胸膛。
顾予岑没穿上衣。
像是没拿稳手机,顾予岑停顿了两秒,就重新调整角度,将摄像头对准了他的脸。
他笑眯眯地说:“房间里太热了,我不穿衣服没关系吧。”
楚松砚语塞数秒,才“嗯”了一声,说:“剧本呢。”
顾予岑说:“不急,等会儿再给你看,我刚才研究了好一阵,先歇歇,就歇两分钟。”
“那我两分钟后再……”楚松砚话还没说完,顾予岑就把摄像头转过去,对准了剧本。
“现在讲吧,不学好怎么演戏就浑身不得劲,我还是有点儿太好学了。”顾予岑脸不红气不喘地说。
楚松砚忍着笑,将手机拉进了些距离,盯着屏幕上的内容,读着剧本。
但顾予岑给他照的就是一小个片段,真要琢磨,仅靠这点儿内容是不够的,肯定要把整个剧本都读一遍。
楚松砚却没说,因为他知道,一会儿顾予岑自己就要转移话题了。
果不其然,楚松砚才看了半分钟,就听顾予岑问:“你现在在哪儿?”
“外面。”楚松砚淡淡地回。
顾予岑笑出了声,不久前他刚用出去敷衍人的话,现在又从楚松砚这儿返还回来敷衍他。
“哦。”顾予岑顺势问:“外面还挺好看的,你里面也这样吗。”
楚松砚一顿。
顾予岑故作不懂般,问:“怎么了?”
这句话也被他还回来了。
第33章
顾予岑的话一直往不正经的地方扯,最后镜头直接转过来对着自己,脸还凑得特别近,笑眯眯的样子像是随时准备穿出屏幕来咬楚松砚一口。
昏暗的街道下,楚松砚举着手机,和前男友聊天,聊的还是那种不能让别人听的东西。
他们不像是分手了。
像是在玩一场特殊的角色扮演,主题就是,如果你变成了我的前男友,那我们还能睡一觉吗。
答案是默认的肯定。
甚至因为这种关系,两人在一张床上时会更加迫切地挤压彼此的逃窜空间,禁忌的惊慌感也让快感来得更加猛烈。
顾予岑舔了舔嘴唇,说:“我爸又给我打电话来骂我,但停了的卡重新允许使用了,他是在勾我取钱,然后用这种方式查我位置,把我抓回去。”
“你说我要不要去取钱?”顾予岑故意问。
“都行。”楚松砚说得很无所谓,仿佛不在乎顾予岑是要接着留在首都,还是被抓回哈市,也不在乎他回去之后两人就真的没有了再见面的机会。
顾予岑盯他数秒,就开始笑。
“那就等戏拍完我再去取。”顾予岑停顿了两秒,接着说:“那时候你那边应该也完事儿了吧?我取钱,我们去住首都最贵的酒店,干完最后一炮,就彻底拜拜,你说行不行?”
楚松砚皱着眉头,没答话。
顾予岑哼笑了声,问:“你是不想跟我睡觉,还是不想我回去?”
“是不想我回去吧?”顾予岑说:“毕竟你挺喜欢干我的,因为咱俩都很爽。”
“不是。”楚松砚只说了这么一句。
“那就是干腻歪了?”顾予岑挑着眉头,接着说:“那我干你吧,这个体位我俩还没试过,总得见见世面吧,让我知道是干你更爽,还是被你干更爽。”
他的用词极其简单粗暴,还好这一片没什么人,半晌也没见一个人影路过,要不然这话让人听去,估计就要把楚松砚的脸给拍下来发到网上,广而告之,这是个变态。
楚松砚闭了闭眼,身子又往黑暗里缩了缩,只有手机屏幕的光亮照在他身上。
楚松砚说:“我俩之间没别的可聊的了吗,如果不需要看剧本的话,我就先……”
顾予岑的轻笑声打断他的话。
顾予岑说:“没别的可聊的?我要是说别的,你会听吗?你不就只有在听见这种话的时候,才愿意高高在上地施舍一点儿注意力?我他妈的就像你的口口套子。”
他说后半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显得这句话不像是咄咄逼人的质问,而是无所事事的揶揄打趣。
顾予岑将手机架到桌子上,用水瓶抵着,避免手机歪斜,他解放双手后,就一手撑着脑袋,慢条斯理地抽起了烟。
这俩人的烟瘾一个比一个大,寻常人挨骂的时候都是说他黑心肝,他们要是挨骂,肺子也要扯进去骂一嘴。
除了皮肤还白点儿,身体里的其他物件全都是黑的,浸着毒。
楚松砚笑了笑,说:“别这样说自己。”
“嗯。”顾予岑不置可否道:“那以后我这样说你,就没功夫说我自己了,行不行?”
楚松砚轻轻叹了口气,说:“行。”
反正骂得也不少,也不差这一两个字眼了。
至于顾予岑说的回顾家……
楚松砚缓缓道:“你回家是更好的选择,在外面住地下室,你这辈子也就这一遭了,回去好好享福,快乐不少。”
顾予岑回顾家,顾兰宁绝对已经为他安排好了所有的路,无需再浪费时间精力去试错,他这辈子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浸泡在钱权里,无所顾虑地活下去。
这种生活,是常人梦寐以求的。
这一场人人都妄想捕捉的美梦。
顾予岑却嗤之以鼻道:“如果像你所说那样,那我这辈子何必去学说话学走路,只要往轮椅上一摊,在脑袋上贴上顾予岑三个字,就该有无数人来哄我笑。”
他歪着脑袋,一派天真神情,仿佛说出来的就是致臻之理。
顾予岑停顿数秒,吸了口烟,又接着说:“那时候,是不是你也要跑到我面前来逗我开心?”
楚松砚摇摇头,说:“放心。”
那就是不会了。
既然如此,回去又有什么用。
有人愿意逗他笑,他就要坐在那儿傻愣愣地像个痴呆一样开始笑着捧场吗?
那样就不是他顾予岑了。
顾予岑现在有种冲动,就是跑出去打个车,直接飞到楚松砚所在的地方,然后一闷棍把他打晕,捆起来栓回地下室,先拔光他的衣服,把干得他死去活来,然后再抓着他的脖子问问他——你怎么就那么想我离开。
楚松砚跟他提分手的时候他就是这么想的,但还没等实施,阿婆就去世了,楚松砚回了哈市,然后一看见他被人打,瞬间所有气恼都转移到了那个男人身上。
他把那个男人的胳膊给打折了,才回的首都,差点儿没赶上航班。
谁让他打楚松砚的?
楚松砚没爹没妈让人遗弃,他以前欺负楚松砚都让他给掐着脖子草,那男人长着一张丑脸有什么资格?
顾予岑从小没人管教,顾父顾母都忙着生意,他虽然不是孤儿,但跟个孤儿也没什么两样。
谁能指望一个肆意妄为的孤儿有很高的道德底线?
顾予岑突然开口问:“你什么时候回剧组?我去找你。”
“一会儿就回。”楚松砚看着那头掐灭了烟,准备往身上套衣服的顾予岑,接着有条不紊道:“山上的戏已经结束了,我回市区了。”
顾予岑愣了一下。
最近齐琳忙得抓不着影,他自然也没机会从她那儿听见什么有关《皿》剧组的消息,如今楚松砚说的话对于他来说,无疑是平地惊雷。
顾予岑抓衣服的动作顿住,他垂眸盯着手机那头楚松砚平静的脸,觉得楚松砚现在在心底估计正嘲笑他呢。
想凑上去当舔狗都没机会了。
多搞笑啊。
顾予岑紧了紧牙关,看似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啊,回市区了,那好啊,花花世界迷人眼,终于不用在山上拘着了,以后是不是还要三天两头回家和张旻年那个小崽子叙叙情?我微信里还剩点儿钱,帮你们先把东西买好,让跑腿的送过去?省得你们一时上了头,手往旁边一摸还没有趁手的东西,只能无套…… ”
“顾予岑。”楚松砚揉了揉太阳xue,说:“我挂了。”
说完,他直接挂断。
顾予岑对着恢复到聊天界面的屏幕,扯了扯唇角。
瞧瞧,又生气了。
顾予岑将手机扔到一旁,视线虚虚地盯着远处的墙壁,手撑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再次摸过来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到个手机号,拨打过去。
等待提示音响了十几秒,那边才接通。
“喂?有个生意做不做。”
“不是,挺简单的,帮我看着一个地方,注意有没有人进去,进去又待了多久,把这些汇报过来就行。”
“嗯,价格你定,等过段时间我就把钱汇给你。”
顾予岑报了串地址,是那处地下室。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顾予岑站起身,用手掌扶着后颈,活动了下脖子,才不紧不慢地套上衣服,拿着手机出了门。
一推门,碰见个演过对手戏份的演员,顾予岑冲他微微颔首。
“出去玩儿?这时间不早了,明天能赶回来不,最近李导脾气可大着,你小心点儿。”
“没,就出去遛个弯。”顾予岑在剧组里只对齐琳算得上殷勤,对其他人的反应都中规中矩的,除了对戏和研究剧本,也没什么多余的交流,偶尔碰面也是客套地说两句。
他这句话语气平淡,且那身打扮明显不是简单出去遛遛,但那演员也没戳穿,只是冲他摆了摆手。
这态度放别人身上,估计早就被人说年轻人不懂谦逊了,还要受不少冷眼。但顾予岑进组后身上穿的衣服明显都是些牌子货,有些还是绝版的,在外面炒出了天价。
在娱乐圈里的都是人精,虽然顾予岑没主动说,但也都能猜出来他家里条件不错,没必要交恶。
顾予岑往外走出两条街,就看见个破砖房旁边停着辆格外嚣张的骚红色跑车。
顾予岑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
驾驶位上的人容貌出众,且看那张脸,年纪也不大,正好卡在了男人和少年之间。
傅文霖看见顾予岑这身装扮,特稀奇地哎哟了声,像看猴子一样盯着他猛瞅。
顾予岑关上车门,瞥他一眼,说:“开车。”
傅文霖笑了声,还真踩下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这一片的路很窄,稍有不慎,车体就要被路旁的障碍物刮蹭出丑陋的痕迹,但傅文霖却无所顾忌地提着速,还一心二用地打趣顾予岑:“你这拍戏是拍的什么戏,怎么弄得像地主家的土娃娃,灰头土脸的。”
顾予岑皮笑肉不笑道:“悬疑片,隔三差五就有人死那种,你再废话,就把你剐了。”
傅文霖心情甚好地回:“那我期待一波。”
顾予岑将车窗降下来些,吹着风,懒得理他。
傅文霖问:“去哪啊?你报个地址啊?真拿我当全自动的司机了。”
“你随便开。”顾予岑说:“去市区就行。”
“你明天不拍戏啊?”傅文霖以前谈过不少娱乐圈的,男女都有,大部分都是十八线小透明,不怎么需要上班,全靠他养着,也有几个有上进心的,一直端着,每次他刚来点儿性质,那边就把他推开,说明天要接着拍戏,不能睡太晚,身上也不能留印。
那有什么意思。
之后傅文霖就很少跟那种人谈,像他这种无所事事的二世祖,还是别去打搅人家的事业心比较好。
“到时候再赶回来。”顾予岑说。
“你小子真是把睡眠进化掉了,不嫌累啊。”傅文霖笑着说:“前两天我刚到首都,叫你出去,你还非说要睡美容觉,现在直接不需要了,怎么,明天回来之前先去医院打个美容针?”
顾予岑冷冷地扯了扯唇角,说:“我现在要去捉奸,和你那吃喝玩乐能一样?”
“捉奸?”傅文霖错愕数秒,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稍稍降了些速,问:“你谈对象了?演员?”
顾予岑又不理他了。
之后无论傅文霖怎么问,顾予岑都一副死棺材脸,活像让人戴了一百来顶大绿帽,显得脸都黑了一个色调。
傅文霖也没接着黏牙,反正到地方了,不就看见人了。
结果到了市中心,顾予岑这人也不知道位置,就让他一圈一圈地开着车绕,最后直接堵在路上,卡那儿半个小时。
傅文霖又问:“你连地方都不知道,你捉什么奸?而且你连地方都不知道,你怎么就知道那人给你带绿帽了?怎么着,你在网上刷着视频了?”
他越扯越远。
顾予岑突然说:“你记得上次去找我,看见的那个叫楚松砚的人吗。”
“知道,你楚哥嘛。”傅文霖动作一顿,“他给你绿了?”
顾予岑没理他那问题,转而道:“上次让你帮忙查的,你查完了吗?”
“啊。”傅文霖回忆了一下,才说:“查出来了,好像确实是被遗弃的,不是丧亲,因为我查着他父母还活着呢,甚至家里还有个孩子,就比楚松砚小两岁。”
第34章
顾予岑坐在街边抽着烟,傅文霖姿态松散地靠着跑车,手里也夹着根烟,但他那烟明显要比顾予岑手里的高端不少。
纯黑色的,卡比龙。
不好抽,但夹在手里特贵气,看着就装逼。
没抽几口,傅文霖就灭了烟,歪着脑袋问顾予岑:“所以你着急忙慌地找我,就为了让我陪你在大街上当街溜子啊。”
骚红跑车在黑夜里格外显眼,尤其是车灯还亮着,如同野兽半睁的眼,不少路过的车经过他们时都刻意放慢速度,向外连连望上几眼,才将车重新提速开远。
顾予岑抬起眼皮,说:“不乐意啊,那你直接走就行。”
“我哪有啊。”傅文霖笑了两声,“再怎么着,不也得陪着你吗,但你这脾气还真好不少,要是以往,你早把我踹出去,自己抢钥匙开车走了,看来把人送乡下去还真有作用啊,赶明儿把我哥也送去。”
“你前脚刚有这想法,你哥后脚就把你掐死。”顾予岑嗤笑道。
“是啊,当哥的脾气还不好,天天就欺榨我,也就我脾气好,换别人,早跟他干八百个来回了。”傅文霖说:“我哥前段时间和我嫂子吵架,把家里都砸了,最后还不是我去当的和事佬。”
顾予岑盯他半晌,问:“你哥不理你的时候,你怎么哄他的?”
“哄他?”傅文霖没忍住笑,“他天天不理我,要每次都要我上去哄,我真成哈巴狗了,顶多也就他给我卡停了的时候,我才上去说两句好话。”
“你说什么?”顾予岑问。
“干什么?偷师啊。”傅文霖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也没哥哥,你要哄…… ”
话说到一半,傅文霖顿住,不可置信道:“哄那个楚松砚啊?他给你戴绿帽子,你还去哄他,你是不是他吗的有什么怪癖啊。”
傅文霖对楚松砚的印象极深,只因为他当初去看顾予岑的时候,他们浩浩荡荡一帮人,穿得都花枝招展像个花孔雀一样,而楚松砚坐在老房子门前,只穿着一身廉价的破毛衣袄子,还是最沉的黑灰色,再加上他冷着张脸,特像学校里那种被孤立的怪癖少年。
尤其是他看向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不招人待见的焯水池一样,还不如看邻居家院子里的鸡鸭殷切。
偏偏还一副贵公子做派,高高在上。
那种姿态要是放在哪家少爷身上,行,没问题,放他这个乡下孩子身上,那就让傅文霖觉得有点儿装过度了。
搞什么鹤立鸡群?
他们又不是鸡。
尤其是后来还查到楚松砚的父母资料。
虽然资料内容残缺,只能查到一小部分,但也知道楚松砚这人原本就是个贫困户家的孩子,尤其是他还被最低等的贫困户遗弃了。
一块垃圾就够让人恶心的,那连垃圾都嫌弃的这么个人,能好到哪去。
傅文霖可没什么关爱孤僻少年的癖好,他说话时也带着尖锐的讽刺,“顾予岑,你别是去乡下待一段时间,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上身了。”
听见这句话,顾予岑突然笑了一声。
笑得莫名其妙。
傅文霖越看越觉得这人肯定是招什么东西了。
他刚准备开口介绍家里信得着的神棍,就看见顾予岑的手往旁边摸了摸,直接抓住了块砖头,一扬手,就往他脑袋上砸。
傅文霖瞳孔皱缩,连忙闪避。
“嘭!”
砖头落到跑车上,砸出了块无法忽视的凹陷,看得傅文霖一阵肉疼。
草,这是他到这儿之后刚提的车!
但总好过被砸脑袋。
傅文霖压抑着怒火,扯了扯嘴角,看着顾予岑,说:“歇歇火。”
顾予岑以前在学校里也是这样,说不准什么时候突然来了脾气,就开始不顾一切地干疯事儿,他身边那些人深受其害,但有苦不能言,只能忍着,谁让他们这里面,就数顾家能在生意上彻底压他们一头。当初顾家生意出了问题,他们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去乡下那种地方探望顾予岑也不过是准备看看这少爷现在颓败几分,结果他就像无事发生一样,照样还是那臭脾气,丝毫不见颓唐。
最近顾家已经顺利度过危机。
傅文霖深吸了几口气,说:“我去给你买点儿冰镇果汁,压压脾气。”
还没等他抬步走向驾驶位,顾予岑就站起身,将燃到尾端的烟蒂扔到他手掌上,自己先拉开车门进了副驾驶。
火星已经熄灭,傅文霖还是被余温烫得表情狰狞,他将烟头抖掉,四处看了眼,确认无人看见这幕,便转身上了驾驶位。
顾予岑低头看着手机,冷森的光照在脸上,像只可怖的野鬼。
傅文霖没敢问他去哪,直接启动车,就漫无目的地往前开,最后开到了块荒无人烟的郊区,又掉头折返,原路返回。
傅文霖计算着时间,觉得差不了,顾予岑的脾气应该褪下去不少,才开口问:“我现在把你送过去?”
“嗯。”顾予岑应了声,关闭手机。
傅文霖松了口气,抬手调出音乐。
不是什么高端的钢琴曲,或是缠绵的流行乐,而是一首听得人脑袋发麻的大悲咒。
没辙。
只能用这种方法激出顾予岑的人性底线。
别再发疯了。
车重新开回剧组。
下车前,顾予岑伸手勾了勾手指。
“什么?”傅文霖蹙眉问。
“现金有没有。”顾予岑说。
“没有。”傅文霖摇头。
“卡给我。”顾予岑说。
傅文霖彻底僵住,“不是,那我就没……”
顾予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摔到他身上。
“车你自己买辆一样的,治疗费自己转,卡不限额度,随便刷,等你回去的时候把卡还我就行。”
傅文霖连忙接住卡,眼睛也彻底亮了。
他的零花钱一直都有限定额度,被他哥管得死死的,这个月卡里也就剩十几万的额度了,这么互换,他绝对是大赚。
“真随便刷?”傅文霖问。
“卡。”顾予岑失去耐心。
傅文霖从钱包里掏出自己的卡,递给顾予岑。
顾予岑接过卡,直接摔上车门,转身就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傅文霖捏着卡,拿起手机给兄弟发了几条轰炸消息。
【晚上出去嗨,一会儿去接你们,我请客。 】
【速度速度。 】
【顾予岑的卡在我这儿,随便刷。 】
半分钟后,群里瞬间刷屏。
【我操? 】
【你俩干什么见不得人的py交易了? 】
【已整装待发。 】
【+10086】
【他是不是又犯病了?要不给你卡干什么。 】
【现在启程去首都来得及吗。 】
傅文霖扫了一眼,都没回复,一脚油门下去,跑车疾驰而出。
顾予岑没直接回剧组,而是沿着街道,按照记忆里的路,去找那家小花店。
不出所料。
还没开门。
但门锁得不严实,只有条铁链式的锁,稍用点力,就能把门掰开条缝,应该是因为最近剧组过来,大部分地方都安了监控,再加上这小地方,大家都知根知底,也不怎么怕被盗。
隔着门上的窗户,顾予岑能看见花店里的全部布局。
大部分花都被收起来了,只有小捧红玫瑰插在玻璃花瓶里,明显花瓣都开始萎蔫干瘪。
顾予岑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才折返回剧组。
进了房间,他脱掉衣服,洗了个澡。
然后就松松垮垮得围着浴巾,也不嫌冷。
他拿起镜子旁摆着的药瓶,拧开,往掌心里抖出来一片,扔进了嘴里,也没喝水,就那么含着。
顾予岑将灯关上,平躺到床上。
良久,他慢慢蜷缩起身体。
这一夜睡得很好。
楚松砚起床的时候,天还没亮。
酒店走廊里已经有些吵。
不少人都是早上才过来的,正在收拾房间。
江鸩贺正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身旁站着副导演,俩人手里都端着个茶杯,江鸩贺还慢条斯理地在那儿吹着茶盏里冒出的热气。也不知道是什么习惯,大早上站酒店走廊里喝茶。
一看见楚松砚,江鸩贺开口说:“江百黎走了。”
副导演也看向楚松砚。
“嗯。”楚松砚应了声,没明白他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个,但也没多问,分别向这俩人点了点头,问了声早,便准备错身走开。
江鸩贺又慢悠悠地说:“有人来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江百黎发到网上的画效果不错,你看见了吧。”
“还没看。”楚松砚说。
昨晚微博下载完毕后,他已经忘了这码子事。
江鸩贺点了点头,没接着说话。
副导演却笑眯眯地开口道:“我看到了呀,给你画得特好看,网上那些人都夸你呢,等到《皿》上映,夸你的人保准更多。”
比起江鸩贺,副导演更像是个没脾气的,整天笑脸对人。
楚松砚便笑了笑,恭维道:“那也是多亏了您们,否则我一个平平无奇的毛头小子,没人会特意注意到我的。”
副导演拍了拍他的后背,说:“谦虚。”
他们又简单聊了几句,楚松砚才离开。
副导演看着楚松砚,喝了口茶,说:“他真不错,一般人这时候估计早就满心满意挂到江百黎身上了,毕竟通过他那边也能出名一遭,而且更快一点儿,刚进娱乐圈的都看不了那么远。”
“他也未必看得有多远。”江鸩贺淡淡道:“只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对江百黎那小子没什么兴趣。”
“难不成对你感兴趣?”这种玩笑话开在导演和演员之间,难免影响不好,但副导演不说这么一句来呛江鸩贺,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干脆把声音压低了些。
江鸩贺瞥他一眼,说:“还没睡醒?回去洗把脸准备开工。”
副导演唉声叹气一阵,说:“好好好。”
在他临走前,江鸩贺又说了声:“记得转发江百黎的微博,还有其他人的画像也一起发上去吧,最近大家的状态都太放松了。”
说完,江鸩贺转身进了房间。
副导演在原地愣了两秒,没忍住笑。
现在这状态还算放松?
剧组里的演员整天都捧着剧本研究,对戏对得看见彼此的脸都有点儿反胃,哀声连天。
全部画像一放上去,大家对《皿》的剧情所知甚微,只能通过画像进行简单的猜测分析,这种情况下,毫无疑问,演员之间的恶意比对也会产生。
有人被夸,就有人被骂。
毕竟网络上的风气就是如此。
到时候所有人身上都要背负不小的压力,承受得住,就沉下心更谨慎地钻研剧本,承受不住,也就完了。
江鸩贺总是不走寻常路。
副导演“啧”了两声,连连摇头。
第35章
一经官博转发,楚松砚画像的浏览量快速攀升,尤其是转发时,工作人员还特意打了一行字。
【我们的言皿。 】
至于剧组里其他演员的画像,除了齐宁的画像被单独发表并附上了“我们的格菱”,其他都是一起发表,并未进行任何配文。
但相较言皿的服饰,格菱的服饰明显要逊色一些,言皿像精致的瓷器,格菱则像从瓷器瓶里攀出的一支翠菱花。两者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而且齐宁虽然没有作品,但之前经常出现在齐琳的微博合照里,粉丝量也不少,所以比起她,大家的注意力更倾向于放到楚松砚这个完全没在娱乐圈里出现过的纯新人主角。
官博发表后,剧组演员纷纷到评论区里留言,只有楚松砚迟迟未出现。
这人从各方面来论都极其特殊。
直到晚上,楚松砚回了酒店,才在电梯里开始注册账号。
刚开始格格不入,可以说是不适应这个圈子的规则节奏,一直保持着格格不入,就是故作姿态了。
楚松砚懂这种潜规则,所以当账册注册完,他就直接搜索《皿》的官博,关注了后先是将每条微博都点了赞,才到属于自己的那条微博里留了条评论,评论内容和其他演员差不多,都是以角色的人设角度邀请大家多多关注《皿》作品本身,挑不出错处。
电梯到第三层,门慢慢打开,进来个男人。
楚松砚听见脚步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男人身上穿着休闲运动衫,发型凌乱,睡眼惺忪的样子一看就是还没睡醒,他进来之后就一直摁着电梯的开门键,像是还有人没上来。
很快就又出来个男人,这个男人身上穿着明显正经不少,工整的白衬衫,身上还散发着若隐若现的香水味,精心打扮过。
两人一对比,差别就出来了。
这人上来后,那男人就松开了手,习惯性地往后一退,准备缩到角落里,接着靠墙睡。
但楚松砚就站在他的正后方,察觉到他的动作时,再挪开已经来不及了,楚松砚干脆握着手机,等着他撞上来。
结果那人刚退了一步,就被同伴抓住。
“有人。”同伴提醒道。
那人扭头看了楚松砚一眼,对上视线,他才大梦初醒般“啊”了一声,说了声抱歉。
“没事。”楚松砚回了句。
结果那人还在盯着楚松砚,就像在看什么稀有动物一样,视线落到上面就移不开。
楚松砚将手机锁屏,叫了声:“先生?”
“你是不是叫楚松砚。”那人突然说,作势还要掏手机,但手刚摸到口袋,才想起来自己压根儿就没带手机,只能转而挠挠头,说:“你是江导剧组里的那个楚松砚吧,我看过你的照片……不对,是画像。”
楚松砚眨了下眼,说:“您认错了吧。”
“怎么可能认错。”听此,那人就开始笑,说:“你这话我也总说,谁要碰着我,问我是不是李鹤臻,我夜这么装无辜,然后告诉他认错人了。”
李鹤臻。
听见这个名字,楚松砚才从记忆里搜刮出来与这人相关的信息。
他是江鸩贺其中一部电影的主角。
那部电影也是江鸩贺手下的第一部爱情片,当初大众都说连江鸩贺也不免落俗,开始为了迎合市场,拍些无内涵的爱情片来捞钱。
结果一经上映,剧情与预告片段完全天差地别,从温馨的爱情片转变为惊悚的悬疑片,预告片中的一切台词与画面瞬间出现双重解读。
你熟悉的爱人站在你面前,你们手拉着手走进结婚的殿堂,如此快乐,又满怀期待,可你又是否看见,他西装之下,在说爱时悄悄腐烂的皮囊。
我爱你的一切,当然,我指的是,我能完全占有并谋取利益的一切。
李鹤臻显然已与当年出演电影时发生了不少的变化,没了那种颓靡的阴郁感,只剩一种睡不醒的懒狗味。
楚松砚完全没有被人戳穿谎言的尴尬,他浅笑了下,冲李鹤臻伸出手,说:“前辈好。”
李鹤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接把胳膊搭到了身侧男人的肩上,伸出另一侧的手轻轻地捏了下楚松砚的手掌,说:“你也好。”
说完,李鹤臻扭头看向身侧的男人,说:“林庚,你说他像不像以前咱班里的那个学习委员,老实巴交的,还特幽默。”
“林庚”这个名字,楚松砚从未听过。
但听李鹤臻的话,俩人应该是中学同学。
出于礼貌,楚松砚也冲他点了点头。
林庚明显有些不适应他这种礼貌的招呼方式,连忙摆摆手,说:“不用冲我点头,我不是前辈,也不是演员,我就一失业人员。”
失业人员,林庚看起来还真不像。
根据他的相貌来估算,顶多也就二十五六,这种年纪随便出去找工作,都大把的人要,毕竟尚且年轻,精力旺盛,进厂子里干两天都比别人有劲儿。
“他也特有意思。”李鹤臻完全自来熟,仿佛简单见一面,就把楚松砚归纳到了朋友阵营,直接转了个方向,将胳膊搭到楚松砚身上。
楚松砚不喜与陌生人之间的这种接触,扫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偏转了下身子,避免李鹤臻胳膊磕撞到自己的脖颈。
李鹤臻那头自顾自地说着:“你看林庚,是不是觉得他打扮的比我都像靠脸吃饭的,恨不得在脑袋上都插几根孔雀毛。”
“还好。”楚松砚中规中矩地说。
李鹤臻嬉笑着说:“都是装的,实际上他比我都懒,一天恨不得睡二十个小时,这次为了来见世面,顺便找找工作,才打扮得人模狗样的。”
看得出两人关系极好,林庚听了,也只是偏着脸,憋笑。
装成熟失败。
楚松砚看着林庚,不经意地扫了眼他的手掌。
林庚的手指上有厚厚的茧子,以前的工作应该也是些累人的体力活,但看体型又不像是能当武替的,那是……
“叮!”
电梯抵达六层。
林庚率先抬步向外面走。
李鹤臻像是早就知道楚松砚也住在这一层,直接揽着他就往外走,甚至都没主动问上一句,嘴里仍继续着方才的话题:“你觉得林庚这人怎么样,是不是特踏实,我班学习委员以前就觉得林庚踏实,因为林庚每次讲笑话都自己先笑,给氛围烘托得特足,特称职。”
楚松砚微微弯了下眼睛,说:“挺好的。”
上来就问他觉得一个陌生人怎么样。
这种情景要么就是相亲,要么就是诈骗。
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楚松砚停住脚步。
李鹤臻察觉到他的停顿,抬头看了眼门牌号,自觉松了胳膊,冲他摆了摆手,说:“拜拜。”
楚松砚刷卡,拧下门把手。
“再见。”
他关上门后,还能听见走廊里两人的聊天。
“林庚,你看人多有礼貌,还会叫前辈,我天,要不我说还是早点儿工作好,现在我这么个野路子都能当前辈,听起来牛逼哄哄的,要是你也早点儿工作,现在估计都独当一面了,何必跟大流,非要去试试分配的工作。”
“不吃屎哪知道屎臭。”
林庚在李鹤臻面前明显褪去了强撑的正经,说话也随意不少,和李鹤臻是一个调调,一听就知道这俩人上学时候保准是一起出去鬼混打电动的那种死党。
楚松砚停着他们的脚步声,辨别远近。
片刻后,他们停了下来。
有人抬手敲了敲门。
等了会儿,门才开。
李鹤臻进门前叫了声:“江导。”
之后,门关上,彻底隔绝声音。
楚松砚没走开,而是站在门口的位置,靠着玄关处,拿出手机,开始设置微博账号的各种信息。
账号注册时选定的头像是与微信相同的风景照,昵称也是最简单的“楚松砚”三个字。
网友的速度总是出乎意料的快。
楚松砚的账号瞬间多了三十七万的关注者。
私信页面也呈现出九十九加的红点提醒。
楚松砚先是将《皿》剧组里的演员都关注了遍,又分别找到江鸩贺、江百黎的账号,一并关注。
屏幕上方倏地弹出条信息。
齐宁发的。
【快回关我!快快!我给你发私信你是不是没看到! ! ! !明天我教你怎么玩! 】
齐宁也知道楚松砚没什么网瘾,对现在比较流行的大部分社交软件都很陌生,因此自告奋勇。
楚松砚回了个。
【已经关注了,好。 】
之后他就重新回到微博,点开私信看了眼,想找到齐宁的账号,看她发了什么。
私信里的内容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楚松砚没点进去看,只专心找齐宁的头像。
但或许是私信太多,每个人的头像掺杂在一起看得有些花眼,半晌,他划到底都没找到齐宁发来的私信。
他停住动作,移开视线,揉了揉太阳xue,缓了会儿,才重新看向手机屏幕。
楚松砚切换软件,给齐宁发了条信息。
【没找到你的私信。 】
齐宁那边没有回消息。
楚松砚有切换回去,这次开始顺着昵称查找。
结果入眼的第一个昵称就是——顾予岑。
楚松砚的手指顿住,他点了进去。
顾予岑只发来了一个句号。
楚松砚点进他的主页,发现只有一张在朋友圈里见过的晚霞的照片。
配文是,好想。
账号的关注只有一个。
是他。
屏幕上方,齐宁的信息再次弹出。
【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哈哈哈哈哈哈,没事我也没发什么,就发了个楚松砚开门,俺是齐宁。 】
第36章
第二天。
楚松砚就看见林庚出现在了片场,和李鹤臻一起,他俩在角落里排排坐,还不时有人过去跟李鹤臻打招呼。
李鹤臻这人脾气是真的好,和每个人都能开两句让对方捧腹大笑的玩笑话,就好像在场的人都是他相识多年的好友一样。
而林庚就坐在旁边弯着眼睛笑,实在忍不住就偏开脑袋,开始呲牙乐,肩膀一颤一颤的。
他不像是过来找工作的,像过来听相声的。
楚松砚拍戏的时候,林庚就站在一旁看着,视线始终落在他身上,那种眼神就像是相中了一盒价格昂贵的巧克力,但暂且支付不起费用,所以只能在一旁安静地守着,避免别人将它买走。
林庚只在片场待了小半天,就和李鹤臻一起走了。
半个月后。
这人才再次冒了出来。
在半夜,楚松砚收到了他的好友申请。
林庚的好友申请内容很简单,只有林庚两个字。
楚松砚通过后,这人很快发过来条消息。
【我能请你吃饭吗?地方你来定,我请客。 】
楚松砚盯着这条消息半分钟。
对面迟迟等不到回应,仿佛有些焦躁,又发来个可爱的表情包。
一个小狗蹲地上摇尾巴,还歪着脑袋,特可爱。
楚松砚看见之后笑了一声。
这种表情包,一般都是谈恋爱时候用的,怎么让林庚用到了他身上。
楚松砚慢吞吞地打字。
不了吧,有事吗?
信息还没发过去,那边表情包又撤回,重新发过来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卡通小人,正经不少。
楚松砚没把信息发出去,干脆等了会儿,看他还能发过来什么。
屏幕正上方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过了大致三分钟,林庚才发过来新一条消息,篇幅很长,明显是早就编辑好的。
林庚简单说明了他的目的。
林庚和李鹤臻是同一家影视公司的,但他干的不是演员,而是经纪人。
他发来的信息极其详尽,甚至把自己之前的工作及学习经历都给发出来了,连带着上学时的考试成绩。
还附带一句自吹自擂式发言。
最主要的是最后一句。
【我大学的时候也没挂过科,如果你回学校念书,我也可以辅导你。 】
这话让人啼笑皆非。
楚松砚没直接回复好或不好,而是迂回着回复了句。
【好的,我想一想。 】
至于最初饭局的邀约,算是心照不宣地跳了过去。
无论从何种程度来说,林庚这人都稚嫩的可怕,一般经纪人主动联络演员,都会先递出自己所能给的筹码,以及他的履历,再有来有往地进行洽谈,但林庚这人就是初出茅庐,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让人觉得好笑的坦诚。
这种坦诚没什么用。
如果不是有着李鹤臻的这层关系,楚松砚连好友申请都不一定会通过。
楚松砚回复后,便放下手机,进了浴室。
他洗了个澡,穿了身简单的衣服,就戴着帽子和口罩出了门。
张旻年过几天就要离开首都,他怎么着也要去看一眼。
尤其是张旻年为了让他送行,特意定了凌晨的火车票,张旻年做事喜欢打好提前量,现在估计连行李都收拾好了,就等他回去检查呢。
楚松砚刚到走廊,就听见一声轻微的开门声,他抬头看了眼。
门缝里挤出微弱的光,伴随着阵细小的交谈声。
是张旻年的声音。
“放门口就行,等明天再把垃圾扔出去。”
“我知道,要不我还能光着身子出去?让人看个干净,多丢人啊。”这是个男人,声音明显有些不对劲的哑,吐字也带着懒洋洋的惰意,这种声音,楚松砚再熟悉不过。
楚松砚脚步微顿,心底骤然升腾起道不好的预感,连脊背都窜着瘆人的凉意。
垃圾袋被扔到走廊,房门再次关上。
“嘭”得一声。
楚松砚的心跳骤急,他一步步极其缓慢地走到门口,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垃圾袋上照。
透明的垃圾袋,里面扔的东西都极其清晰地映入楚松砚的眼底。
最上方是几个用过的套,有一个还支在用过的一次性筷子上,被戳得顶起来。
污秽不堪。
楚松砚站在门口,房间里的全部声音都毫不遮掩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你急什么,不是说一次就好了。”
“过几天你就走了,我舍不得你啊,再来一次吧。”
“真舍不得我?那你到时候去找我。”
“我怕我找不到路,再走丢了,你舍得?”
“你就会骗我,骗子。”
“不骗你骗谁。”
之后就是一连串黏腻的喘.息声。
楚松砚如同被定住的雕塑,僵硬地站在原地,连呼吸声都变得格外微弱,仿佛随便的一点儿变动都能让他彻底粉碎。
张旻年和男人睡到一起了。
他很清晰地记得,张旻年喜欢女生。
张旻年绝对不可能自愿和男人搞到一起。
还是在首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
快速地发生关系。
楚松砚动作缓慢地抬起手机,找到张旻年的号码,手指迟钝地摁下,拨打过去。
电话铃声在房门那端响起。
“……电话。”张旻年说。
“等会儿再接吧。”那个男人说。
“我看看是谁……”
之后一阵窸窸窣窣声。
在电话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秒,张旻年接通了电话。
“喂,松砚哥?”
张旻年的声音很小,明显是刻意压抑着不自然的呼吸。
楚松砚垂眸,轻声问:“你现在在家吗,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忘记给你了。”
他的语气格外柔和,仿佛真就只是突然想起遗忘的东西,来打电话问一句。
张旻年也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
“啊…… ”张旻年说:“我现在在外面和朋友吃饭,就大虎二虎,之前你见过的那俩人,要不你明天过来吧松砚哥,他俩还念叨着要和你一起吃饭呢。”
“好,我知道了。”楚松砚挂断了电话。
他的手臂向下滑落,手机屏幕上的光亮照在腿侧。
楚松砚突然想起来顾予岑前几天问他。
【你好久没去看张旻年了吧,他说想你。 】
楚松砚发过去一个问号。
顾予岑直接发给他一个朋友圈截图。
是张旻年发的。
内容很短。
松砚哥很久没来了,想他。
当时楚松砚点进张旻年的朋友圈,没看见这一条,只以为他和顾予岑一样,会给朋友圈设置不同的可查看范围,屏蔽他了。
也没多在意。
楚松砚拿着手机,翻到他和顾予岑的聊天记录里,重新找到那张照片。
这次,他发现,那张照片的时间不对。
顾予岑发的截图里,时间是晚上九点多,而张旻年的朋友圈显示是半小时前发表。
但那天,那个时间,张旻年应该已经睡了。
张旻年提过,那几天他和人约了起早出去看日出,都睡得特别早,五六点就睡了。
照片是假的。
楚松砚突然笑了一声,他仰头看天,后悔让张旻年来首都了。
他给顾予岑打电话。
顾予岑那边一直没接。
楚松砚也不管他是不是睡了,就一直打。
电话自动挂断,就重新拨过去。
直到他接了为止。
第五通电话,顾予岑接了。
他声音很哑,应该是已经睡了,又被电话吵醒的。
楚松砚问他:“你在哪。”
顾予岑愣了会儿,像脑袋转不起来,迟迟没回这句话。
楚松砚又说:“张旻年。”
顾予岑就开始笑。
“你终于去看他了?我还以为你把他也忘了呢。”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像一阵风飘进了耳朵里,开回吹刮着,听得楚松砚的耳朵开始一阵阵地疼,仿佛耳道里被刮下了一层皮肉,正在流血。
楚松砚闭了闭眼,说:“顾予岑,是你找的人吧。”
“嗯。”顾予岑对此不甚在意,说话时语气都格外轻佻,他笑着说:“我给他选择了,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他最后领了那个男的回家,是他自己愿意收留破碎小男孩,现在被吃干抹净,又怪谁。”
楚松砚沉默着,听筒里只剩彼此的呼吸声。
顾予岑又说:“怎么样?是不是捉奸在床?好玩吗?”
“我去找你。”楚松砚说。
顾予岑像没听见一样,接着说:“对了,他俩也喜欢玩咱俩的老戏码,磁带录了不少,看来你之前和张旻年在一块儿,根本就没带他领略够啊,要不他怎么还能在别人那儿…… ”
“顾予岑。”楚松砚加重语气。
“我听着呢。”顾予岑漫不经心地说。
他这种态度,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根本就不在乎张旻年之后会变成这么样,又会出现什么后果,他在乎的,只是让自己开心。
他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没别的原因。
他不知悔改,不觉有错。
反正都发生了,你气又有什么办法呢。
顾予岑笑着说:”瞧瞧,又生气了。”
楚松砚拦了辆出租车。
他到地方的时候,顾予岑正坐在上次两人接吻的台阶上,他用手撑着脑袋,视线轻飘飘地落到楚松砚的身上。
楚松砚走到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
顾予岑仰着头,说:“现在是要骂我,还是…… ”
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便迅速地甩过去。
“…… ”
顾予岑被打得偏过脸,皮肤上迅速泛起一片骇人的红。
他垂眸盯着地面。
楚松砚走近,用手抓住他的头发,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向后扯,逼迫着他仰起头。
顾予岑被他扯得极痛,头皮麻木一片,嘴唇都合不上,只能张着嘴,连鲜红的舌尖都露在外面,像一条没有尊严的狗。
“你真是疯了。”楚松砚说。
如果张旻年当真情愿,头也不回得陷入所谓的禁忌之恋中去,结果只会是被骗子的谎言巨网勒得无法喘息,绝对不可能善终。
他和一个男人睡了。
这件事东窗事发,被别人知道。
他们另类的视线也会让张旻年这个毫无心理承受能力的少年格外痛苦,几欲寻死。
楚松砚紧着牙关,一字一顿道:“顾予岑,他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他吗的为了什么?”
“为了寻开心啊。”顾予岑扯出抹笑。
那抹笑容逐渐扩大,愈发癫狂,大风狂响,他字字清晰道。
“你找我了,我就开心。”
第37章
楚松砚扯着他的头发,将他从台阶上拎起来,说:“让那个男的滚,别把张旻年扯进来,他母亲对你还算不错,你忘了吗?”
“忘了。”顾予岑往他身上扑,却又被扯着头发后退,只能艰难地将胳膊挂到他肩膀上。顾予岑伸出手,万般缱绻地抚摸着楚松砚的脸,笑着说:“当时我只看得见你,别人我哪注意得到,要不是你把张旻年弄来首都,我连他叫什么都不一定记得住。”
他太懂怎么捅刀子了。
三言两语就将过错全部揽到了楚松砚身上。
而他,只不过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病人。
他有什么错。
顾予岑就像是个不受控制的容器,别人往容器里倒什么液体,他就会往外溢什么。楚松砚让他不开心,他就让楚松砚也不开心。
楚松砚紧盯着他,眼神冰冷。
顾予岑又接着慢吞吞地说:“你生气什么,他睡了别人你就不开心了?你这么喜欢他?之前我怎么没发现呢。”
这就是个完全没有理智的疯子,固执己见。
楚松砚松开抓着他头发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顾予岑要上前抱住他,他轻松躲过,又向后连退几步。
楚松砚说:“我会告诉你爸你在这儿,拍完戏就滚回去吧。”
说完,楚松砚转身离开。
顾予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用手指擦了下嘴唇上裂开的伤口。他垂眼看着指腹的血迹,扬起声音说:“楚松砚,我顶多也就还能在这儿待两个月了,前两个月我们才见了几面,之后我们又能见几面,现在你连这点儿都不肯满足我,一心一意只想让我滚回去。”
“稍微有点儿不顺你心思,你就要讨厌我。”
“你怎么能这样呢。”
楚松砚的脚步未停,他掏出手机拨给张旻年。
但电话刚被接通,手机就被人抢了过去。
顾予岑将电话挂断,拦在他面前。
两人对视着。
楚松砚整个人都被怒火冲占。
如果没有这出东窗事发,张旻年回去了之后,楚松砚和他之间可能就此便没了联系,将全部的记忆都留在那段短暂的过去。
但偏偏就是发生了,还是这种事。
这就像是将楚松砚从平稳路段里架出去,绑到另一条崎岖的路,让他被严重的负罪感冲撞折磨。
楚松砚自认没什么常人的同理心,也大可以假装无事发生,直接转头就走,等张旻年将要离开时,再自然地同他告别,甚至贴心地细致叮嘱。
因为这事的发生并非强迫,而是诱导,本质上,选择权还是在张旻年手里。
但猜到事因在于顾予岑,在于他的恶意插手,楚松砚不知怎得,莫名升起了难以浇灭的怒火。
这就像是你养的一条任打任骂的狗,突然转头咬了你一口。
始料未及。
他来找顾予岑,又能解决什么?
打他一顿?不可能。
就为了骂他一句?电话里也能说。
楚松砚也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他移开眼,看向别处,说:“张旻年那边……”
话说到一半,顾予岑就伸手抓住他的脸,桎梏住他的下颚,整个人贴上来就要亲他。
楚松砚一动不动地觑着他,在顾予岑的嘴唇贴上来时,极其残忍地说:“顾予岑,控制不了发.情就该去绝育,而不是抓着人不放手。”
顾予岑的身体抖了一下。
他慢慢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眼睛死死地盯着楚松砚的脸。顾予岑的视线就像是一条黏腻的毒蛇,恨不得将楚松砚绞死在这儿。
“你他妈把我弄成这样,现在又说我胡乱发.情。”顾予岑讽刺地笑了一声,说:“是不是当初被你草了,就注定我以后都要舔着你,永永远远心甘情愿地当个挨草的破娃娃。”
“哥,你忘了你当时抱着我说让我别怕,要一直陪着我吗。”
“你自己说完转头就忘,只剩我一个人记得是吗。”
顾予岑掐着他的手都在颤抖。
楚松砚看着他,说:“是。”
顾予岑松开他,梗着脖子后退,额头上青筋暴起,明显是在拼命忍耐。
倏地。
“啪!”
顾予岑将手机摔到地上。
四分五裂,满地残渣。
顾予岑冲上去掐住楚松砚的脖子,将他死死地压到破砖房的墙壁上。楚松砚的脑袋猛地磕上去,耳鸣一片,眼前都瞬间变成了无尽的黑色。
顾予岑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仿佛不掐死他誓不罢休一样,他说:“哥,你知道我为什么怕狗吗。”
“因为我之前养了一只狗,我养了它八年,有记忆开始它就在我身边,我看着它一点点长大,但有一天我出远门,我就那两天天没回家,然后它就被人吃了。”
“只剩皮了。”
“我往皮里填石头和沙子,我想把它重新缝起来,但怎么填都都填不满,就那么瘪下去了。”
那只狗叫顾小猪,养得特别胖,见人就摇尾巴,谁都不咬,像没脾气一样,医生说它是近亲繁殖的产物,是个脑瘫,是个傻狗。
顾予岑没回来那天,它就一直挠门,一只叫。
家里来了亲戚,一堆小孩儿围着顾小猪。
看它挠门,就掰着它的爪子不让它动。
它叫,就抓着它的嘴不动手。
所有小孩的手都抓上去。
堵住嘴和鼻子,硬生生窒息死掉的。
有些偏辟地方的人总会残留着吃狗肉的饮食癖好,尤其是一些愚昧的老人,就会觉得狗这种生物通人性,吃了会更补身子。
顾予岑回去的时候,顾小猪已经没了。
他到处找都没找到。
一拉开冰箱,里面还剩个腿。
皮被他们扔到了外面的垃圾桶里。
顾予岑翻出来的时候都臭了。
那种臭味顾予岑一直都记得。
让人窒息,喘不过气,控制不住地开始呕吐。
顾予岑看着楚松砚泛白失血的脸,说:“哥,你要是也死了,我是不是也要开始怕你了,之后肯定不会靠近你了。”
他的嘴唇在抖着,手也是。
失去理智,彻底陷入疯魔。
楚松砚用力抓住他的手,抬腿用猛劲儿往顾予岑的膝盖上踹下去。
顾予岑手上一松,猛地跪了下去。
楚松砚剧烈地喘着气,现在他的喉咙都是火辣辣的疼。
缓了会儿,楚松砚抬眼看了下四周,确定他们还在监控拍摄不到的区域,才慢慢蹲下身,用手去拽顾予岑的衣领。
顾予岑的瞳孔失焦,像是陷入另类的昏迷中去,大脑麻痹了意识。
楚松砚突然意识到,他吃药了。
现在正在药效发作过后的阶段。
药物强制麻痹神经,顾予岑方才情绪剧烈起伏,导致身体无法承受,理智也全部泯灭。
顾予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
楚松砚快速伸出手,揽住他的腰。
这回,顾予岑倒到了他的怀里。
肩膀被下巴磕了一下,钝疼蔓延上来。
楚松砚保持这个动作良久,才慢慢地叹了口气,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e 。
脖子上的动脉剧烈跳动着,仿佛血液即将钻透血管和皮肤,爆发出来。
下手真狠。
他这么一掐,楚松砚反倒没了所有的火气。
楚松砚自嘲一笑。
可不就是贱骨子。
楚松砚这次不打算送顾予岑回去。
一次还能说偶然碰见,两次就不对劲了。
他打算等着顾予岑缓过来后,自己回去。
楚松砚扫了眼远处摔得七零八碎的手机,用手往顾予岑的口袋里摸,摸出他的手机,驾轻就熟地输入密码解锁,然后按照记忆里的号码,给张旻年拨过去电话。
这次很快就接通。
相较最初,张旻年的音量提高不少。
“喂,哪位?”
“楚松砚。”楚松砚一手扶着顾予岑,一手拿着电话贴到耳边,他仔细辨别着电话那头的声响,确认没什么不该有的声音,才接着说:“我的手机…… 关机了,换了个手机给你打。”
“哦哦。”张旻年问:“松砚哥有什么急事吗?怎么打这么多通电话,这还是头一次呢。”
他笑着。
楚松砚想了想,不动声色道:“我听房东说,最近那一片治安不怎么好,有不少人搞诈骗,有点儿担心你。”
“诈骗?我没遇到。”张旻年说。
“嗯。”楚松砚又叮嘱道:“如果遇见什么奇怪的陌生人,记得跟我说。”
这下张旻年明显有些迟疑。
张旻年沉默好一会儿,才说:“我没遇见过。”
楚松砚感觉到自己怀里的人有了轻微的动作,似乎在慢慢转醒。腰间也正在被一双胳膊缓缓搂住。
“好,注意安全。”楚松砚说完没急着挂断电话,又等待了半分钟。
但张旻年还是没主动坦白,只是问了句:“松砚哥,你还有事儿吗?”
“没了。”楚松砚说:“那就挂了吧。”
“诶。”张旻年突然叫他:“那个…… 你什么时候过来看我啊?明天吗?我提前收拾一下房间。”
“房间不是每天都打扫吗,不用太幸苦。”楚松砚说。
张旻年干笑两声,说:“最近朋友弄得有点儿乱。”
“张旻年……”
那头传来声很轻的呼唤。
楚松砚佯装无所察觉,接着说:“那我明天过去。”
“嗯,那我挂了哈。”张旻年火急火燎地挂断电话。
楚松砚放下手机,和怀里的人对上视线。
顾予岑慢慢闭上眼睛,说:“你看吧,他不挺乐在其中的吗。”
第38章
“乐在其中?”林庚摆明了不信,他懒洋洋地侧躺在床上,用一只胳膊撑着脑袋,努力保持平衡,但显然他已经醉得不行,眼睛要闭不闭地半眯着,说话时字音都粘连在一起,吐字不清晰:“江鸩贺拍戏还从来都没找过外国人呢,这下为了人家还住个特窄的小屋子,早就憋屈死了吧。”
“你看见他住的地方了?”楚松砚瞥他一眼,端着刚从酒店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来的酸梅汤,放到床头。
“没有。”林庚喘了口气,吐出浓厚的酒气,接着说:“但是我站外面的时候往上看了,那一片的装修风格就不像什么高端的大房子,跟江鸩贺家里比起来,肯定小得可怜。”
楚松砚笑了一声,伸手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将酸梅汤塞进他手里,说:“快喝,喝完我就回房间了。”
林庚抿了一口,就扭曲着脸,怪叫了一声,说:“这坏了吧,怎么酸成这吊样儿。”
“酸梅汤不酸,还能是苦的?”楚松砚反问。
“我前女友熬的酸梅汤就是苦的。”林庚憋着气,仰头将酸梅汤一口闷,然后直接往后栽倒,摔到床上,还弹起来两下,他突然说:“明天咱找人租个跑车开吧。”
“干什么?”楚松砚问。
“炸街啊。”林庚说:“在国内的时候处处受限,在哪儿都有人盯着,好不容易出国了,放松一把。”
“你当这儿就没人盯着了?”楚松砚说。
“肯定也有啊。”林庚声音越来越小:“装不知道不就好了,之前过得太憋屈了,一点儿张扬的感觉都没有,你之前给我买那辆车,我还没开出去过呢。”
林庚刚和前女友分手的时候,整天以泪洗面,还要边抹眼泪边给楚松砚处理工作,兜里还常备一个小手帕,看着特委屈。
那一年过年的时候,楚松砚为了安慰他,就给他买了辆车。反正楚松砚赚的钱也没怎么花过,他也没什么特别烧钱的爱好需求,干脆就把钱都花到他和小李的身上了。
楚松砚“嗯”了一声,说:“再考虑。”
林庚没声了。
楚松砚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人已经睡着了,估计再过两分钟就要开始打呼噜了。
楚松砚笑了笑,把被子拽过来盖他身上,又把房间里的灯全关了,才出门。
一推开门。
他就听见阵凌乱的脚步声。
楚松砚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只看见道模糊的轮廓,像是两个酒鬼互相搀扶着,但都走不稳,所以一起左右来回踉跄着。
楚松砚收回视线,准备关上门,突然听见一声“Milian”。
发音很不标准,尾音卷着,明显是俄罗斯人的发音习惯。
楚松砚动作微顿。
这算是什么,巧合至极?
这下有参照的形象,再往那个方向看去,很容易就和胡年以及他那个俄罗斯朋友对上。
偷听是个很不好的习惯。
楚松砚知道,所以他后退了步,将半个身子都缩回房间里,避免被那两人发现。
但他也没什么可偷听的。
因为胡年的胳膊已经攀上了那个俄罗斯人的脖子。
下一秒,就传来一阵让人脸红心跳的接吻声。
俩人甚至等不及回到房间,就亲成一团。
楚松砚挑了下眉头。
顾予岑被人戴绿帽了啊。
楚松砚也不知道他现在是该冲出去拍照,然后将“赃物”发给顾予岑,还是该默不作声地听完这场活春.宫。
就在他沉默着,垂眼看着地面时,那两人已经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他面前。
胡年脸上泛红一片,眼底蒙着层水雾,整个人都靠到那个俄罗斯人的身上。
他没看见楚松砚,反倒是那个俄罗斯人,将视线从胡年身上收回时,陡然看见了楚松砚。
他一愣,瞪大眼睛,瞬间用拗口的中文说道:“楚松砚对不对!对不对!”
胡年听见他这一句,也顺着转动视线,在看见楚松砚那一刻,胡年脸上未见丝毫心虚,甚至极其自然地露出抹灿烂的笑,他冲楚松砚挥舞着胳膊,说:“哎呀,好巧楚哥,又碰到你了。”
胡年的另一只胳膊还挂在那个俄罗斯人身上。
胡年憨笑着说:“楚哥,这就是我的朋友,他叫Finki 。”
说完,他还打了个酒嗝。
楚松砚干脆向前走了一步,彻底将房间门拉上,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确实很巧。”
Finki一手搀扶着胡年,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激动地说:“楚松砚,我们可以合影一张吗?”
楚松砚看了眼胡年,说:“你先将他送回房间吧。”
胡年却抓着Finki的胳膊,连连摇晃着脑袋,说:“不要,我俩一起回房间,现在…… 我自己靠墙站着。”
他摇摇晃晃地朝墙边走,然后重重一靠,瞬间整个身子都重心不稳地往下滑,直接坐到了地上,还特乖巧地双手抱着腿,仰着头说:“你俩照吧,我让开,嗝。”
Finki也没管他,直接上前一步,和楚松砚并肩站着,手忙脚乱地将手机调到相机页面,还不忘问:“这个距离可以吗?”
他调节着手机与两人之间的距离,确保将他们全部完整地框进画面里。
“可以。”楚松砚点了点头,看向镜头。
Finki快速按下快门,连拍了五张,才颇为羞涩地收起手机,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最后干脆双手合十,冲楚松砚说:“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电影,你最新上映的《止淋》我也看了!非常不错的剧情,你演的得也特别的好!我很喜欢你扮演的宁哥,也很喜欢你!”
楚松砚笑了笑,说:“谢谢。”
Finki还想说些什么,楚松砚就开口提醒道:“胡年要睡着了。”
Finki连忙扭头看向胡年。
只见,胡年蜷缩成一团,脑袋不受控制地向下点头,身子也开始偏斜,即将要倒到地上。
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喝了多少酒。
“ Milian !” Finki连忙伸手去扶胡年,将他搀扶起来。
胡年依靠着他,冲楚松砚傻笑了一声,像是突然失忆了一样,抬手指着楚松砚,惊讶地开口说:“楚哥,你怎么在这儿,顾予岑还说我不会遇见你呢,他这个傻子,嘿嘿,这次我又要赢了。”
他挥舞着胳膊,呲着牙乐。
Finki扶着他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
胡年嘴上还在不停地说:“让顾予岑总自以为是,一会儿我就发信息嘲笑他。”
说完,他又搂着Finki亲了一口,用俄语说了句:“还是你好。”
完全不顾忌楚松砚。
楚松砚单手插着口袋,站在原地好半晌,才掏出房卡,开了隔壁的门。
他开了灯,走到床头,拔下来插在固定充电装置上的手机,解锁看了眼。
信息已经刷屏。
全部都是圈内认识的人发来的。
最上端的,是江鸩贺半小时前发来的。
一张照片。
楚松砚点进去看了眼。
这应该就是江鸩贺口中的那个俄罗斯演员。
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出头。
楚松砚盯着照片看了会儿。
确实和马特维长得有些像。
也不知道单单依靠着“蓝眼睛”这一条线索,顾予岑是怎么阴差阳错地找到这么像的一个人。
楚松砚也没想到,顾予岑居然还记得。
他之前提起马特维,也不过是因为醉后失言。
顾予岑当时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找到遗弃自己的父母。
本来就是个托辞的谎言,自然没有原因。
楚松砚紧闭着眼,说:“因为有个人告诉我要这么做。”
顾予岑问:“是谁。”
楚松砚本来想说我自己,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他要是真这么说了,顾予岑保准还要接着问下去,像之前一样,逮着一个问题,不问到底绝不罢休。
于是楚松砚就说:“一个蓝眼睛的俄罗斯人。”
顾予岑这人的脑袋和常人不一样,他没觉得楚松砚在骗自己。
因为楚松砚喝醉了。
醉得都开始不躲着他了,自然也没又说谎的必要。
顾予岑又问他:“为什么他告诉你,你就要做。”
楚松砚睁开眼睛看着他。
良久才开口说:“因为他对我最好。”
之后顾予岑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说:“我知道了。”
这段记忆极其模糊,楚松砚那次真的醉了,第二天直接断片,从顾予岑的床上起来的时候,甚至都忘了他们为什么又睡到了一块儿。
醉酒后的记忆总会在再次醉酒时被突然想起。
楚松砚记起这个片段时,他已经和顾予岑没了联系。
楚松砚躺到床上,脑袋放空,盯着天花板。
他不明白,顾予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再次报复他吗。
像之前说的那样,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让他好过,是这样吗。
没必要,这样又把时间都浪费到他身上了。
楚松砚缓缓呼了一口气。
辛辣的洋酒有些后反劲儿,现在脑袋里开始有些眩晕,方才闻见胡年身上的酒精味,他就有些反胃,只不过一直忍耐着。
楚松砚重新拿起手机,挨个回复信息,打算以此来维持清醒。
信息太多,回复完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之后,楚松砚点进朋友圈,开始漫无目的地向下滑。
这几年,他微信里的人越来越多,朋友圈里的内容也愈发丰富,偶尔也会点进去看一眼。
滑了会儿,突然就看见林庚发的朋友圈。
半小时前在车上,林庚居然趁着耍酒疯的间隙发了条朋友圈。
是张自拍。
林庚占据照片的左半边,伸手比着剪刀手,右半边则是远处站在路灯下抽烟的楚松砚。
林庚还把楚松砚怀里的玫瑰花打了马赛克,但技术实在一般,还露着大片的红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捧玫瑰花,有着欲盖弥彰那味儿。
配文是——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偶遇大明星了。
楚松砚没忍住笑出声。
他这算什么。
下面评论里,小李的最为一针见血。
【小李:前面那个哈士奇挪一挪,脑袋太大,脸太丑。 】
林庚回她一串乱码,应该是失去意识的时候,手不小心摁到键盘上了。
楚松砚点了个赞,接着向下滑。
下一个就是顾予岑。
顾予岑这几年已经很少发朋友圈了,至少楚松砚只见过一条,还是发的电影宣传。
楚松砚下意识地停住。
这条只有三个字——别问我。
是了。
在娱乐圈里,他俩一直被人端在一条水平线上相互比对,如今他出了这么大的新闻,估计要有不少人落井下石,转头去和顾予岑说些有的没的,或询问内幕,或恭维道贺。
楚松砚盯着顾予岑的头像良久,又想起方才那一幕。
或许他该跟顾予岑提一嘴,毕竟无论处于何种目的,顾予岑都为他找到了一个极其肖像马特维的人。
江鸩贺下部电影的剧本,楚松砚看过最初版本。
是个不错的好结局。
如果那个俄罗斯演员参演,绝对会是电影里最幸福的一个角色。
在某种角度上,这也给了楚松砚自欺欺人的机会。
人在死后都会去电影里寻找自己的下一辈子。
马特维是否能因此,获得不再痛苦的机会,拥有幸福的权利。
楚松砚点开顾予岑的个人主页。
但如果他再次主动联系,他们之间是否又会因为这出出轨闹剧,而重新卷入彼此生活的漩涡之中。
“算了。”楚松砚这么说着,放下了手机。
就当这是他欠顾予岑的一个债吧。
无法偿还的债。
……
第二天早上。
楚松砚是被电话声吵醒的。
他摸起手机,看了眼。
是林庚的号码。
真难得,林庚居然没睡到日上三竿,反倒早早就醒来了。
楚松砚接通电话,哑着声音说了声:“喂。”
“出事了。”林庚语气沉重。
楚松砚从床上坐起来,问:“怎么了?”
他边下床穿鞋,边猜测着问:“媒体那边?”
林庚深吸了两口气,说:“我从床上滚到地上了,然后腿磕到了墙,刚才我站在镜子前面仔细比了一下,发现两条腿不是一样长了。”
楚松砚的动作顿住:“……”
林庚心急如焚道:“咋办啊楚松砚,我是不是要拄拐出门了,今天不是还要去江鸩贺那儿,他笑话我咋办啊,我害怕。”
楚松砚满脸无语,重新坐回了床上:“…….放心吧,他发现不了。”
“怎么可能?”林庚拔高嗓音,说:“你快开门,我让你看一眼。”
之后一通噼里啪啦,房门被敲响了。
楚松砚走过去打开门。
林庚整个脸惨白一片,两只脚的拖鞋都穿反了,他直接扑到楚松砚身上,抓着他的肩膀疯狂摇晃,就开始尖叫:“啊啊啊啊啊!”
楚松砚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开,将门拉上。
林庚皱巴着脸,他佝偻着腰站在那儿,手胡乱比划着,说:“你看,特明显,我坐腿比右腿短了一截。”
楚松砚向下看了眼。
……一切如初。
“没短。”楚松砚说。
林庚说:“你再仔细看看呢。”
楚松砚改口道:“短了。”
林庚就开始抹眼泪。
楚松砚:“……”
年纪三十三,长得像四十的男人,天天像还在尿裤兜的四岁小孩儿一样。
楚松砚没理他,转头进了盥洗室。
等楚松砚洗漱完出来,林庚已经坐在床上捧着手机呲着大牙乐了。
林庚看他一眼,说:“百度上说,腿突然短了说明要二次发育了。”
“真难得。”楚松砚说。
百度居然没让他直接进棺材。
林庚又说:“百度还说,我最近要加强运动,咱俩别坐车了,多戴几个口罩,照着地图导航,徒步走去江鸩贺家吧,锻炼锻炼。”
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楚松砚脱掉衣服,换了件厚毛衣,“你昨天还说要租个跑车,不租了?”
“你同意了?那还是租跑车吧,装逼一点儿。”林庚嘀咕道:“然后找人拍下来发网上,让他们看看咱现在开心着呢,才没像他们说那样天天以泪洗面。”
林庚话说多了,不过脑子,一吐露就说漏了嘴:“刚才还有人给我打电话骂我,让我早点儿去死,我死个屁啊死,给老子美容觉都……”
他突然反应过来,停了话,欲盖弥彰地开始吹口哨,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楚松砚。
楚松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是摔醒的吗。”
“……气疯了才摔下床的嘛。”林庚心虚地笑了两声,又说:“没事儿,我已经发澄清了。”
“嗯。”楚松砚说:“那我等会儿把资料整理一下发给你,你也发出去吧。”
这种事,澄清与否都没什么区别。
而且过度发酵,除非有更劲爆的反转,才能扭转局面。
要更劲爆的反转,除非楚松砚愿意将他曾经最初那段“被亲生父母遗弃”的经历发出去,并重新解释两位父亲对待他很好,之所以说寻找父母,也是要寻找亲生父母。
否则,都是无用功。
但林庚已经发了澄清,如果楚松砚不扔出去些对他有利的信息,只会有更多人嘲讽。
局势愈发恶劣。
“发出去?你不是说不发吗?”林庚愣了下,又反应过来是因为自己刚才说的那句,才让楚松砚误解了。林庚连忙解释了句:“我没澄清你的事儿,我就发了个朋友圈,解释了一下我没死。”
楚松砚:“……知道了。”
第39章
最后,林庚到底还是老实地报上地址,让司机把他们拉去了江鸩贺的住处。
刚到门口,还没等楚松砚抬手敲门,门就被用力地从里面推开。
铁门生锈的边缘直接撞到了楚松砚的身上,撞得他踉跄着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林庚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疼痛在身上蔓延,楚松砚皱紧了眉头,抬眼看去,结果映入眼帘的那张脸,就是他昨晚刚看过的照片里的人。
是那个俄罗斯演员。
他似乎也没想到能撞到人,脸上还残留着夹杂愤怒的错愕。
不过数秒,他就意识到这两人是来找江鸩贺的,便再次沉下脸,松开门把手,从两人之间挤出去,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林庚朝那人看去,愤愤不平地提高声音道:“诶!连声对不起都不说吗。”
再转过头,林庚就和门内的江鸩贺对上视线。
“你找这演员也太没礼貌了。”林庚直言不讳道。
江鸩贺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还没睡醒一样,木着张脸,闻此,他也只是轻轻点了下头,说:“习惯就好。”
习惯?
习惯个屁!
林庚心里连骂了几句,却还是选择憋着,没说出来,扭头查看了下楚松砚的情况,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遍,问:“撞到哪了。”
“没事。”楚松砚推开他搀扶的手,平静地说:“先进去吧。”
林庚确认他没什么事,才往前一步,进了门。
一踏进去,逼仄的空间一览无余。
很小的房子。
装修的风格有些像旧时代的产物,连地板上都布满斑驳的划痕,还有大片水泡出来的泛白鼓包。
而且房间里的窗帘全部都是拉上的,只有一缕极其微弱的阳光挤了进来,照在墙壁上。
整体环境阴森森的。
林庚换上拖鞋,四处看了圈,没忍住说:“这房子再简单装饰一下,洒点儿血浆,都能拍恐怖片了。”
江鸩贺没理他,自己走到小沙发上坐下。
林庚又扭头看楚松砚,试图寻求他的认可,却见他完全一副适应良好的模样,稀疏平常地像回了自己家。
得,就他自己爱大惊小怪。
林庚无奈地叹了口气。
拖鞋有些小,应该是随便买的均码,楚松砚干脆就没穿,直接踩到地板上,结果白袜子刚碰到地面,就蹭上一团不容忽视的灰黑色。
这房子应该有段时间没打扫了。
楚松砚察觉到什么,看了眼江鸩贺,发现对方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江鸩贺冲他笑了一下。
过了这么多年,江鸩贺年近四十岁,也不怎么保养,难免脸上出现细纹,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瞬间出现小片鱼尾纹。
看起来有些沧桑。
楚松砚走向沙发另一侧坐下,开口问:“吵架了?因为日常相处,还是拍戏的事儿?”
“日常相处。”江鸩贺淡淡地说:“他年纪不大,叛逆期还没过,隔三差五就自己生闷气,沟通不来。”
“他会说中文?”楚松砚问。
“不会。”江鸩贺说。
楚松砚说:“那你会俄语?”
“不会。”江鸩贺又说。
成,这俩人压根儿连语言都不通,自然沟通不来。
“平时就靠翻译器啊。”小沙发的空间只能容许两个人坐上去,林庚干脆双手抱臂,站在两人面前,问:“你这次过来,不会真就从始至终都一个人,谁也没带吧?瞧他那样子,也不像是会有耐心等你翻译。”
江鸩贺瞥他一眼,像看傻子一样,言简意赅道:“他英语不错。”
林庚猛拍脑袋。
行吧,他又犯蠢了。
楚松砚看着他笑。
江鸩贺又看向他,说:“撞到肋骨了吧,晚上估计就要青了,冰箱里有冰袋,还有药酒。”
“没事。”楚松砚说:“就轻轻撞了一下。”
但方才撞的那下有多重,在场的人都看见了。
江鸩贺也没强求,接着说:“你们晚上可以在这儿住,等晚上他就回来了。”
林庚已经开始到处转,听此,扬声说了句:“住得下吗,就两个卧室,他一个,你一个,不就没地方了。”
江鸩贺回了句:“还有房间,对门的房子我也租下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一旁抽出几张照片递给楚松砚。
楚松砚接过,低头查看。
厚厚一摞照片,主人公都是那个俄罗斯演员,但在照片里,他的表情明显要柔和不少,有几张正脸,甚至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
照片背后记着日期。
都是去年照的,最早的日期和最晚的日期之间,刚好隔了六个月。
整整半年。
江鸩贺显然还没待这么久,过来的也没那么早。
那照片是谁照的,显而易见。
这也确实是顾予岑惯爱使用的构图风格。
楚松砚翻看照片的手微顿。
江鸩贺悠悠说道:“顾予岑要是愿意,倒是挺会和人打交道的,否则那个小孩儿也不会叫着嚷着要他过来和他谈,最近闹脾气,也是因为他在网上看见了顾予岑《死亡联结》的宣传信息,顾予岑和他说过,拍完电影就过来找他,结果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个人影。”
“胡年过来了。”楚松砚放下照片,淡淡道:“你可以去和他说,让他联系顾予岑。”
江鸩贺不置可否,转移话题道:“等《孤莲》开拍的时候,你可以过来看看。”
《孤莲》就是江鸩贺的下一部作品。
对比其他导演来说,他算得上是高质高产,灵感源源不断。
所以才有人说,江鸩贺就是电影里的戏魂成精,才投胎成人,做了导演。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楚松砚停顿几秒,又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国?”
“下个月吧。”江鸩贺撩了下有些长的头发。
楚松砚点了点头,转身找了下不知所踪的林庚,却发现这人正蹲在卧室床边,一层一层地掀起铺得极其板正的被褥,童心未泯地观察着上面的花纹。
“带林庚一起回去?”楚松砚放低了音量。
江鸩贺沉默了会儿,说:“看他愿不愿意吧。”
楚松砚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好半晌,林庚才视察完整个房子,重新走回客厅,说:“这房子你是不是没住多久啊,我看都没多少私人用品,就像客房一样,我那酒店房间都比你这儿温馨。”
江鸩贺边站起身,边说:“是你东西太杂。”
他走到冰箱前,拉开门,从里面拿出个比巴掌还大的透明冰袋,扔到楚松砚怀里,便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一边拧下门把手,一边说:“林庚过来,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林庚走过去,问:“楚松砚呢?”
“我歇歇。”楚松砚自然地应声。
“行吧。”林庚踩着拖鞋,跟江鸩贺一起出去了。
随着房门再次关上,房间里就只剩楚松砚一人。
楚松砚将冰袋放到一旁,然后站起身,朝着南边的那个卧室走去。
方才江鸩贺关门前,指了下那边。
明显就是指给他看的。
卧室里一片寻常,和另一个卧室的装修一模一样,连被套枕套的款式都相同。楚松砚站在门口,视线向里面往。
在他看向某一处时,顿了下。
视线就此停在那儿。
是个磁带播放器,和他家里的是同一个款式。
楚松砚瞬间明白过来江鸩贺是什么意思。
他后退了步,想退出房间。
但在他的手重新搭到门把手上时,鬼使神差,他还是重新走进了房间里。
走到磁带播放器的前面,慢慢蹲下。
楚松砚伸手拿起播放器,将它转了个方向,就看见,深蓝色播放器的背面被红色的马克笔写满了字,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看得人只觉得眼睛都开始跟着刺痛。
而所写的内容只有一个字——爱。
有些字迹随着岁月的腐蚀,已经开始变得斑驳,掉了些漆,就仿佛这份爱也随着时间慢慢褪色,直至永远消失。
楚松砚用手指轻轻蹭掉播放器上的灰尘,然后摁下已经掉光了图案标识的播放键。
出乎意料,它没有坏掉。
声音很快就从播放器里传来。
“今天下了很大一场雨,到现在还没停,外面的声音很吵,吵得人心烦,但转头看一眼床上,我又觉得没那么烦了。”
“因为床上躺着楚松砚,他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
“他和我说了很多,我问他什么,他就答什么。”
“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他曾经跟我说过的话,全部都是谎言。”
“他并没有在寻找父母,因为他曾经就是被他们卖掉的。”
“他意识中真正的亲人,是一个叫马特维的俄罗斯人。”
“他告诉我,是他亲手杀了马特维,他是个杀人.犯。”
最后半句因磁带播放卡顿,而被扭曲音调,变得诡异可怖,如同一段陈述性的恐怖片纪录音频。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手搭在我的腰上,问我会不会一直爱他,哪怕他最后变成一个只会伤害我的贱人。”
之后,穿插了一段模糊的音频。
正是楚松砚在口齿不清地问出句话。
顾予岑的声音再次出现时,带着明显的笑意。
“你知道我回答了什么吗?”
楚松砚闭了闭眼,感受着脊背瞬间上窜的那股寒意,他现在感觉,或许顾予岑就在他看不见的某处,正漫不经心地观看着他的反应。
原来他那天说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楚松砚等待着,等待播放器中下一句话的到来。
但播放器持续了半分钟滋滋的电流声。
然后,播放键自动跳出,重新变为凸起的状态。
这盘磁带已经播放完毕。
顾予岑选择,不告诉他答案。
楚松砚的身体彻底紧绷,头皮发麻。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被笼罩在一团漆黑的影子之下,如同随时会被捕捉的猎物。
楚松砚慢慢转过身。
那个俄罗斯演员不知何时返回,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楚松砚。
看清他的脸时,楚松砚扬起抹笑。
但这笑容与他往日相比,明显不够自然得体,反倒僵硬地像提线木偶。
那人绕过楚松砚,拎起磁带播放器,抱在怀里,转身就要走。
楚松砚开口叫住了他,用俄语问了句:“这个是你的吗。”
“是的。”与江鸩贺描述不符,他的中文说的相当流利,甚至连发音习惯自带的口音偏差都很少:“我用来播放教学磁带,学中文用的。”
他摁开播放器的读取槽,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个磁带放进去,接着启动播放。
古板无趣的中文教学缓缓播放起来。
而楚松砚注意到的只有——播放槽最初是空的。
那他听到的那段音频又是从哪来的?
楚松砚的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下,他扶着床沿,慢慢站起身,然后一抬眼,就看见了房门正上方闪烁的红点。
摄像头。
那人离开后,楚松砚坐在床上良久,才伸手向床下摸去。
果不其然,手掌刚探进去,就碰到了个硬物。
楚松砚将它拽出来。
是一个小型的录音笔。
提前录制好音频,然后远程控制播放。
楚松砚倏地笑了一声。
所以那句话,就是在问他。
在问他,他想知道答案吗。
第40章
当天晚上,楚松砚做了场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是一帧帧他所出演过的电影桥段,相互穿插着,分不出真实与虚幻,也让他分不清,他究竟是楚松砚,还是一直存活在电影里的孤魂野鬼,只依靠着这些由机器定格的画面来苟存。
最后,所有画面重叠在一起,画面中的每一张脸都开始融合,然后变成团团散沙,漫天飞舞。
耳旁却是一阵接着一阵的乌鸦叫声。
张开的黑色羽翼突然出现,尖锐的喙直逼着他来。
乌鸦啃食着他的身体,直到地上只剩一堆烂骨头,才再次展开羽翼,毫不犹豫地飞远。
楚松砚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很疼。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神经,仿佛他真得被吃干净了血肉,只剩下残破不堪的骨头。
大片的冷汗布满额头,楚松砚紧拧着眉头,试图挣脱这可怕的梦魇。
但梦像是没有尽头的旋转轨道,快速将他带往另一片世界。
他又回到了淹水的浴室,看见马特维正笑着流泪,吞咽掉几颗大块的糖果,接过他手中递过去的刀子。
马特维又一次自杀了。
一切都与现实中相同。
但这次,马特维手腕中流淌出的鲜血快速蔓延,瞬间变成了一朵朵泣血的红玫瑰。
马特维重新睁开眼,摘下一朵玫瑰花,递到楚松砚的嘴边,轻声说:“和我一起走吧,不用强迫自己为我掩埋尸体,我们一起离开,一起腐烂,没关系的。”
楚松砚安静地盯着他,清醒地知道,这只是梦,他唯一需要做的,只是等待苏醒的到来。
但他慢慢地张开嘴,咬住了红玫瑰的花瓣。
这次,他却明显地尝到了腥涩味,玫瑰花瓣是湿滑的,咬不住。
他只能半张着嘴含住。
突然,楚松砚感觉到下颚一痛。
这种痛感如此清晰,让他倏地从梦中挣脱。
睁开眼,楚松砚感觉到口腔里的那股味道愈发明显。
“醒了?”一道戏谑的男声响起。
楚松砚瞬间反应过来什么,伸手去推,整个人“噌”得坐起来,但他还没坐稳,就被人抓住脚踝,猛力向下拖拽。
臀部瞬间撞到了那人冰冷的腰腹上。
被毒蛇缠绕的惊悚感再次降临。
顾予岑一抬腰,楚松砚紧绷的身体被打开。
“睡得好熟啊,和上次录音的时候差不多。”顾予岑用手拍了拍他的脸,笑着说:“还以为一直到结束的时候,你都不会醒过来呢。”
楚松砚咬紧牙关,此刻身上的疼痛感更加清晰,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感官,尤其是后腰的那一片,已经疼到麻木。
胀,热,疼,麻。
就像骨头被人硬敲开,往里面钉了根铁钉。
“你的肋骨那儿已经紫了,他还真是把你撞得不轻。”顾予岑抓着楚松砚的后颈,随着小幅度的抽动,他慢慢俯身,凑到楚松砚的耳旁,轻声道:“我帮你上好药了,贴心吧。”
楚松砚高扬着脖颈,试图张嘴说话,但被顾予岑暴力的动作弄得只能堪堪发出气音。他倏地侧过头,狠狠地咬住了顾予岑的侧颈。
仿佛要把他咬死一样。
但只咬住几秒,就被顾予岑硬扯着头发,脑袋向后倒,松开了嘴。
楚松砚疼得嘴唇发白,他喊:“顾予岑。”
这种场景出现的太过突然,仿佛一张未醒的梦,但疼痛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顾予岑却是突然出现了,而且还在半夜爬上了他的床,将自己的一部分强势地塞进他的身体。
顾予岑将手指插进他的齿关。
楚松砚毫不犹豫地咬住,恨不得就此将他的手指咬断。
“咬吧,用力点儿。”顾予岑朝他耳边吹了口凉气,像毒蛇吐信子一样,让人心脏紧攥着,“林庚就在隔壁,我刚才去看了,他好像在做噩梦哦,睡得不是很踏实,要是把他吵醒了就不好了。”
顾予岑慢慢抬起上半身,直勾勾地盯着楚松砚的眼睛,恶意满满地说:“上次他可是说了,下次再看见我靠近你,就要打死我,跟我拼命,你也不想做到一半发现身上多了个冷冰冰的死人吧,怪吓人的。”
他的语气可听不出来半分害怕,甚至隐隐有些兴奋。
这个房子的布局和江鸩贺所住房子的布局不同,两个卧室紧紧挨着,仅有一墙之隔,稍微有些声响,另一个卧室里的人都能一丝不漏地听见。
楚松砚临睡前,甚至连林庚在手机上打字时敲键盘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如今这种摩擦的水滑声,自然也是能听见的。
楚松砚闭上了眼,咬着顾予岑的力道愈发地大,牙齿甚至已经隐隐压到了指骨上。
满嘴的血腥味让人止不住的反胃。
血液顺着舌头向下滑,即将通过喉咙。
楚松砚猛地推开顾予岑,用脚踹开他,双手抓着喉咙,止不住地干呕,却很快又被顾予岑抓回来,反摁在床上。
然后,继续。
这就像监视过后对他反应不满意的一种报复。
他就是想看他这么痛苦。
顾予岑居高临下地盯着楚松砚细窄的脊背。
那上面已经遍布了鲜红的吻痕已经牙印。
会留疤吗,顾予岑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恨不得咬死楚松砚。
顾予岑讽刺地说:“上次你不是说咱们两清了吗,现在我干你一次,你是不是还要干回来,我们又没法两清了。”
楚松砚突然意识到他说的是哪一次。
是两年前他把他绑起来拘禁到酒店里的那次。
顾予岑拽着他的头发,逼迫他扬起上半身,整个人呈现一种极其屈辱的姿态,“两清了,那你为什么又想死。”
“找媒体发布出去那些东西,你是不是就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活得坦诚了,没有谎言了?然后就能心满意足地去死,去找你的父母了?”
顾予岑嗤笑着说:“五天,我等了五天都没有澄清,你是不是就准备这么保持神秘,死掉之后任由别人胡乱猜测,要不要我封你一个悬疑影帝的名头?啊?”
他毫不留情地把楚松砚的腰向下压,让疼痛达到更深处。
“说话,楚松砚。”
他让楚松砚小点儿声,自己却丝毫没有压抑音量,故意踏着楚松砚的底线。
楚松砚却始终没有出声。
顾予岑用手掰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楚松砚的眼底布满红血丝。
睡前他已经将窗帘拉上,但此刻窗帘已经全部束起,玻璃窗外照进来透亮的月光,足够他们将彼此的每一分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顾予岑就像是刻意让这一切发生在光亮之下,不允许他隐藏伪装。
楚松砚的嘴巴及下巴上全是血,如同一个刚啃食过人肉的怪物,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是顾予岑把他身上伪装的皮肉一寸寸地掀开,暴露出其下的不堪。
善于伪装的怪物总是会恐惧能识破他伪装的人类,但又忍不住靠近,因为这是唯一一个真正了解他的。
可靠近时,就会产生猜忌与防备,以及深深的不安。
顾予岑舔掉楚松砚下巴上的血珠,从背后紧紧地拥住他,姿态格外亲呢,语气温柔:“老公,夹紧点儿。”
楚松砚完全是被控制着,他的身体无法由自己做主。
顾予岑的拥抱就像是冰冷的铁链,勒得他喘不过气,即将窒息。
楚松砚压抑着变得急促的呼吸,张了张嘴,但还不等开口说话,顾予岑的手指就再次塞了进去,压着他的舌头。
“不想说就别说了。”顾予岑说:“我不强迫你。”
之后,这种姿势就一直维持了一个小时。
顾予岑就是个人彻头彻尾的剥削者,毫不留情地榨干楚松砚身上的每一分水分。
他收回手时,楚松砚的脸已经僵硬无比。
而顾予岑手指上的伤口早已经深得见骨,最表面的皮肉甚至向外翻着,极其可怖。他却毫不在乎地在被褥上蹭了把血,就接着将楚松砚翻了过来,面朝着他。
楚松砚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顾予岑笑着说:“用我帮你缓缓吗?”
楚松砚慢慢转动眸子,看向他。
但出乎意料,他的眼底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是情事过后茫然。
恐惧、厌恶,统统都没有。
楚松砚抬起手,重重地蹭掉下巴上的鲜血,然后坐起身,靠着床头,扭头看向窗外。
顾予岑面上的笑容慢慢变得僵硬。
突然。
楚松砚说:“你怕我死。”
顾予岑紧盯着他。
“为什么呢?”楚松砚接着说:“你之前不是最想让我去死了吗。”
这世界上每个真正了解他的人,都希望他去死。
最开始,他出生在贫困落后的家里,因为矫情的药物过敏体质,被扔出去过好几次,小时候还差点儿被冻死在冬天里,后来是邻居把他给抱回去的,但他们不是希望他活,只是乐得看别人家的争吵不休。
后来被卖给楚柏和马特维,刚开始他俩都希望他好好活着,后来楚柏变心出轨,却依旧精神控制着马特维。
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妻子”是个男人,他怕马特维把一切都捅出去。
那时候马特维已经没有求生意志,却不敢死,因为还有楚松砚。
精神控制使马特维活得很痛苦,就像是失去主人的狗,却还要蜷缩在破败的狗窝里,守着自己的狗崽子。
他已经无力求生,连面对医生、寻求治疗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楚松砚亲手送上了一把刀。
他告诉马特维,他把他埋好,就去找他。
因为他不想看着他腐烂在浴缸里。
马特维死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你快来找我。
后来楚柏发现马特维的死,找到楚松砚的第一句话也是——乖孩子,保守秘密,不然你会死掉的。
楚松砚看着窗户上两人的倒影。
顾予岑就坐在他脚旁,视线笔直地盯着他。
良久,顾予岑才说:“死太容易了,什么痛苦都没有,你不配。”
楚松砚扭头看向他,说:“那你想干什么呢,把我的血放干,让我用最痛苦丑陋的姿态死去,你就开心了吗?”
楚松砚像是完全没打算听顾予岑的答案,停顿了一秒,便接着说:“你不该过来的。”
“你不该过来。”他又声音低低地重复。
顾予岑盯他数秒,说:“你凭什么替我衡量对错。”
楚松砚的这种反应,就像是在平静地评判一种选项的正确性,完全否决了顾予岑这个人做出这种选择的权利。
这种冷血的表现,让顾予岑迅速坠入寒窖。
征服的快感都通通消失。
只剩下长久的恨。
顾予岑点了支烟,说:“楚松砚,你总是让人觉得,把爱用在你身上是种浪费,把恨用在你身上也是一种浪费。”
“你就该永远永远孤独,然后默默无闻地死去。”
楚松砚笑了声,丝毫不在乎他这句话,甚至伸手从顾予岑的烟盒里抓出根烟,点燃,吸了起来。
“胡年出轨了。”他说,“一个俄罗斯人。”
“是吗。”顾予岑不甚在乎道:“那我和你,也算是还回去了,我俩平了。”
他甚至还伸手擦了擦掉在象征他和胡年感情的银戒上的烟灰。
楚松砚没说话。
顾予岑和胡年,不像是情侣。
更像是炮.友。
不够忠贞,只是身体契合。
但他和顾予岑当初不也是这样。
甚至是直接的,捉.奸在床。
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去。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