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嫂子单飞
为了准备前往内蒙古,谢明琼这次做了充足的准备。
画板画架得带,颜料得多带点,那边交通不方便,用完了不好补新的,除此之外的厚衣服、好用的面膜和补水都得带上,还得带点速食和方便面,还有火锅底料,这边喜欢的零食也得带上。
谢明琼起的是长期在那边停留的想法,距离比赛还有大半年,她完全可以在找到灵感之前在那边待一两个月,比赛的画需要五张,也差不多是这个创作时间。
吴杪今天还要去完结最后一桩委托,谢明琼为了收拾行李没有跟着去,为此她还特意去了趟楼下的商超,买了满满两大兜零食。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临出门前兴奋的感觉了。
等她拎着一堆东西到楼下时,恰好遇到刚刚回来的吴杪,谢明琼理直气壮的将一部分东西放到她手里,开玩笑说:“我买了你喜欢的方便面,还有一些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的零食,不过我喜欢。”
吴杪接过,掂了掂重量,她凝视着谢明琼的脸有一瞬间沉默,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将她刚刚得到的消息告诉对方。
两人上楼的功夫,谢明琼就察觉到了吴杪的反常,等两人进了屋子里,她才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吴杪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地上,犹豫了片刻才低声说:“刚刚馆长打电话,说有一桩急单需要我去一下。”
谢明琼微愣,属于性格里守序的那一部分突然溢出无数的不满与不悦,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可是你先答应了我。”
“馆长说,最近馆里没有别的人能做这件事,让我得去一趟海南。”吴杪与她对视,“大概要二十天左右。”
谢明琼深吸一口气,从昨晚做下决定后就格外愉悦的心情在此刻突然被冻结。
有一瞬间她特别特别想发脾气,为她难得规划好却被打破的计划,她知道这件事怪不了吴杪,她自己想一出是一出的时候也没有想过吴杪的工作该怎么办,能不能陪自己在内蒙古待两三个月。
可是——
她心底却在一瞬间压着一团火。
她不知道这团火从何而来,只本能的不想说话。
她转了个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甚至没有理会大白的亲昵。
房门被砰的一声关闭,吴杪微愣,她不知所措的站在客厅,过了良久才在塑料袋里翻来翻去,找到了几道谢明琼最爱吃的菜。
她确实想象过谢明琼在得知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时,会发很大的脾气,可真的面对这件事时还是觉得它超出了自己的处理界限。
谢明琼可以大吼大叫,也可以和她吵架,但一言不发,满脸怒气的走进房间,把自己关在里面,吴杪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她已经无法像刚认识谢明琼那样直接强硬将她拽出来,因为谢明琼一定会生更大的气。
事实上馆长将这个任务派给她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也是拒绝,只是殡仪馆确实没有人能做这件事,每年这个时候突发情况向来很多,吴杪无法完全避开。
她昨晚保持了一整夜的好心情,也在得知这份无法推却的工作时冻结,并且持续到了现在。
其实无论是谢明琼还是吴杪都知道出现这种情况时该做出什么选择,可是吴杪说不出口,她往谢明琼的房门前看了一眼,抿了抿唇。
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忍受一个人走在路上,更无法忍受谢明琼脱离她的视野。
面对这件事,作为两个独立的成年人,完全可以自己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如果是刚刚认识谢明琼的吴杪可以坦然的说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可是现在不行。
稍微想一想都很不开心。
她只能等谢明琼给她一个审判。
屋里的谢明琼坐在桌前,桌面上放着她重新收拾出来的小摆件,她趴在上头,只点了一盏小小的台灯,琥珀色的灯光洒在她脸上,映出她骨骼出众的侧影。
其实谢明琼进来之后什么都没想。
或许也想了些东西,她在想自己以前被打乱计划时会这样愤怒吗?
好像也没有过,她过得顺风顺水,想考哪个学校总能努力考上,想做什么工作也能努力靠此谋生,吴蔺如的工作时间向来随意,所以她和她整整五年都从未有过计划被打乱的时候。
她很少会体会到这种感觉,浑身上下都像淤塞着一口气,吐不出也收不回。
可她知道,这口气不完全是因为计划被打乱。
无论什么计划,目的才最重要,没有了吴杪她照样可以一个人过去,可她听到吴杪带来的消息,第一反应是吴杪居然不和她一起去了。
或许是两个人在一起待得太久了,吴杪又太粘人,谢明琼压根就没想过两人会分开的情况。
吴杪对她来说是伙伴、是家人,更是个很好的玩伴。
她此刻像个没有拿到糖果的小孩,在吴杪面前稍有不顺心就忍不住大吵大闹来求得妥协。
因为吴杪说过,她愿意和她待在一起一辈子,也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谢明琼以为这些话她听过就算了,可实际上早就流进心里,也默认了吴杪的选择。
她和她怎么能分头行动呢?
可是,为什么不行呢?
谢明琼垂眸,她不知道,但是进屋后的这一段时间足够她短暂的冷静下来,也终于能够嗅到客厅里传来的饭菜香气,勾得她肚子都忍不住咕咕作响。
她这头千头万绪,外面吴杪还有心情研究她那烹饪技术是吧?
一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无名火升起,谢明琼将桌前的东西一推,将门打开之后往外走去。
只见大白已经坐在自己的饭盆旁边吃东西,而吴杪正将最后一道菜放在桌面上,见她出来了,说道:“吃饭吧。”
谢明琼瞪了她一眼,“你是故意的。”
吴杪:“?”
“你放我鸽子,想用一顿饭就赔罪吗?”谢明琼直白问道。
别以为她不知道,她看一眼桌上的菜色就知道这是吴杪故意勾她出来呢!她要是有骨气一点继续不理吴杪,那就没脸吃饭了,想吃饭就得主动和吴杪说话。
好一个心机深沉的歹人!
谢明琼一屁股坐下,气鼓鼓的接过饭碗。
吴杪在她对面坐下,真诚的说:“我没有想用饭赔罪。”
“好啊,你还觉得自己没错是吧?”谢明琼一听,暴脾气上来了,指责道:“你明明知道我做好的计划只要被打破就会很难受,还会难受很久,你还故意不和我一起去,让我只能一个人去。”
吴杪:“……”
“我不是这个意思,”吴杪蹙眉,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表达水平或许真的有问题,“我只是觉得你今天累了,所以想给你做点好吃的。”
谢明琼吃了一口蒜蓉虾,真的很好吃,好吃得人舌尖发麻。
嘴巴满足了,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明明出房门前,她还想冷静的和吴杪谈谈,可是和吴杪呆久了,真的会收不住自己的脾气,总忍不住有什么说什么,稍微把情绪在心底憋一秒都觉得很对不起自己。
这也导致她经常前一秒还在和吴杪吵架,下一秒又能心平气和。
因为该发泄的都发泄出去了,哪怕她无理取闹,吴杪也不会触她楣头反驳她。
“确实挺好吃的,”谢明琼小声嘟囔道:“算你有心。”
吴杪的眉头却没有松开,她在等待谢明琼给她一个抉择,可是刚刚谢明琼无意中的指责却已经说出了心底的想法。
——吴杪不去,那她也会选择一个人去。
吴杪垂眸,将她心底想了很久的另一个选择率先说出口,“我其实也可以不去海南。”
谢明琼微愣,“那馆长那边呢?”
吴杪似乎决定了什么,“我可以找别的人做这件事。”
“那你得付出什么?”吴杪的工作是具有不可替代性的,否则馆长也不会非她不可,只能找她去,吴杪说要找一个替代者,那必然得付出不菲的代价还要承担对方专业性不够可能搞砸的风险。
“一点钱吧,”吴杪提起钱很是云淡风轻,但下一句话又显得格外真诚,“你不要生气,我们明天还是照常出发好吗?”
这才是她想了很久的赔礼道歉,笨拙又直白。
可她的这一次决定并没有迎来谢明琼的回音。
好吧,刚刚就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冷静下来和吴杪好好谈谈,但听到吴杪的这句话时,谢明琼却觉得自己似乎被轻而易举安抚住了,已经不再需要冷静情绪。
人的心情好像就是这样奇怪,当吴杪小心翼翼的问她好不好时,她的心口就变得又酸又软。
这算怎么一回事呢?
让吴杪放弃工作还要付出金钱承担风险跟着她去冰天雪地里过两三个月?
那太自私了一点。
她实在见不得向来嚣张的吴杪这样。
或许吴杪本身会觉得没关系,毕竟她对家人向来格外纵容
可是谢明琼做不到看着她这样委曲求全。
她有些可悲的发现她还是更喜欢吴杪气人时的样子。
谢明琼微微叹了口气,过了良久才说:“吴杪,算了,你去海南吧,我自己去内蒙古。”
吴杪有些不敢置信的抬眸看向她,“为什么?”
她甚至在此刻想起了王小宝的话,还说上了英文,“我们不是一个team?你要单飞吗?”
谢明琼:“……”
“你自己也知道啊,怎么可能随便让别人去帮你上班?”谢明琼说出口后,心底淤塞的那口气散了许多,仿佛也在说服自己,她分析道:“这种一去就起码要二十多天的工作量,还是临时急找,没有个小几万没人愿意帮你去吧?”
“我有钱,我乐意,”吴杪理直气壮的说道。
谢明琼:“……”
她发觉此刻局势好像有些奇怪,一开始因为吴杪不和她一起去而生气的人明明是她,现在怎么变成她要哄着吴杪去上班了?
谢明琼深吸一口气,尽量好脾气的说道:“你先去海南,我去内蒙古,等你行程结束了再来找我也可以啊。”
说着她眉头一竖,倒打一耙,“你不会是不愿意再来找我了吧?”
吴杪连忙说:“当然没有。”
谢明琼一拍桌子,“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我们分头出发,你一个月之后再来找我。”
吴杪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她只幽幽看向谢明琼,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
“怎么?我生气的时候也没见你哄我,现在难道还要我哄你了吗?你闹腾一下就得了。”
好一个倒反天罡。
谢明琼看了她一眼,深觉不止自己最近脾气古怪,吴杪脾气也很古怪。
“一个月?”吴杪重复了一遍这个时间,“太长了。”
“你说什么?”谢明琼没听清她的低喃,但她却突然问道:“吴杪,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吴杪微顿。
她认真的看向谢明琼,等谢明琼把碗里的东西都吃完也将目光投向她时,才点头:“对,我舍不得,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她承认,她就想每分每秒都和谢明琼待在一起。
谢明琼笑了一下,似乎有点无奈,又带着点小骄傲,“我就知道,我这么有意思又这么好的人,你肯定是舍不得。”
说罢,她声音低了一点,“好吧,我也舍不得你,所以才会大发脾气。”
“那现在就舍得了?”
吴杪竟然无师自通的阴阳怪气,带着浓浓不悦说道:“为什么不坚持一下?”
“因为你是家人,”谢明琼说:“因为你是我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你可以为我付出,我也可以为你付出,但不能是这种放弃工作和责任的付出。”
今后如果她们又有行程不同的时候呢?总不可能每一次吴杪都这样无条件迁就谢明琼,为她放弃这么多。
“反正只是一个月而已,很快的,”谢明琼笑着说,她歪了歪头,觉得自己在念广告语,“我在内蒙古等你?”
“一个月也很长,”吴杪大概被谢明琼的话也轻而易举哄好,她发现谢明琼在同她聊天的过程中语气越来越坚定,这已经成了谢明琼重新做出了又一个难以改变的决定,于是她只将刚刚谢明琼没有听清楚的话重复了一遍。
一个月对吴杪来说很长,特别长。
可是谢明琼说她也舍不得她。
这句话的效果很好,好到能抚平吴杪心底的那一点无法形容的不安。
谢明琼给她夹了一只自认为最大的虾,安慰道:“那你可以稍微再快一点,二十五天赶来。”
“二十五天也很长,”吴杪盯着她,直白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你过去了怎么办?你又不会放牧,草原冬天那么冷,你出去的时候也不会保暖,那边交通又不发达,你也不会骑马,而且我不去那边你怎么到娜仁家附近。”
当然,这些不是吴杪在想让谢明琼打消独自过去的想法,而是在提醒谢明琼要做哪些准备。
在昨天她们决定一起走时,谢明琼压根就不用考虑这些,因为吴杪有丰富的经验,她可以百分百相信她。
现在吴杪不在,谢明琼要考虑的事便多了许多。
谢明琼低头想了想,这才说道:“保暖可以过去请教一下娜仁,落地之后我准备自己去租辆车开过去,可能开到最近的小镇然后请娜仁的老朋友送我过去一趟。”
昨晚她们已经和娜仁打过了招呼,娜仁对她们冬季的造访并不反对,反而还很欢迎。
“行吧,”吴杪点点头,对她的规划作出一定认可,并且提出了一点别的意见,但还是有些难掩担忧,毕竟这是谢明琼第一次自己出发。
要不怎么说嫂行千里妹担忧呢。
直到吃完饭吴杪都在交代过去那边的注意事项,谢明琼第一次见她话这么多,好不容易保持了半个小时的温和假面彻底裂开,忍无可忍的扑过去捂住了她的嘴。
“我知道了!我都记住了!求你别说了!”她视线瞄到大白,赶紧转移话题道:“我买了明天早上的机票,不方便带大白,你带大白和你一起去海南,然后来内蒙古找我,可以吗?”
吴杪被她按在掌心下,露出的眼睛眨了眨。
大白听到谢明琼提到自己的名字,本能感觉不是件什么好事,赶紧跳到她身边极尽所能的撒娇,妄图改变谢明琼对自己的安排。
但这一次谢明琼没有心软,她暂时不放心不能进客舱的飞机托运,而且给大白办理托运也来不及了,为了大白的身心健康着想还是让她暂时跟着吴杪更好。
于是她只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大白的脑袋,叮嘱道:“大白要乖一点,不要像你杪杪姐姐一样不听话。”
察觉到自己掌心下的另一个人好像睁大眼抖了一下,谢明琼得意的笑起来,她没有放开捂住吴杪的手,吴杪也乖乖坐在椅子里没有挣扎,只用眼睛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
谢明琼对吴杪恶狠狠的说:“去完海南就给我立马来内蒙古,中途哪里也不准再去,而且必须给我带两大袋零食作为礼物,这一次决定我牺牲可大了。”
她轻哼一声,理所当然的态度让吴杪点点头,心底最后一点郁闷烟消云散。
她很喜欢谢明琼这样和她之间仿佛没有丝毫距离的样子,她语气中仿佛笃定自己和她就该一直待在一起。
简而言之,安抚效果非常好。
因为短暂的分离而焦躁不安一整晚的吴杪也有被好好安抚住。
两人后续在客厅脑袋碰脑袋商量了一下谢明琼落地呼和浩特机场后的行驶路线,谢明琼虽然还没把c1学完,但是她的c2驾驶技术也很厉害,只是不常开车,所以在这一点上吴杪并没有太过担心,只给她选择了最短的路线,冬季驾车最怕的是车辆抛锚,尤其在广阔的草原上,大冬天很难叫到救援。
谢明琼将路线在手机上保存好,拉着吴杪对比了一下几家租车平台的评价,最终选定了其中一家好评最多的,并且吴杪为她选择了性能最好最抗造的越野车。
谢明琼冰冻良久的兴奋再次萌芽,她眼睛发亮的想了一下自己未来几天的行程,难得对独自出发有了点儿憧憬。
第二天吴杪便在早上送谢明琼去了机场,大白大概终于通过一晚上接受了谢明琼不带自己出门把自己丢给吴杪的现实,早上两人准备出发时她喵喵大叫着要跟过来。
谢明琼拎着自己的两个大行李箱,身上穿着宽大的羽绒服,脸上还戴了副墨镜,吴杪抱着大白站在她身后,沉默不语的凝视着她往机场里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吴杪低头看大白,只见大白正满脸委屈,耳朵成了飞机耳,她也低声说:“都没有和我们说再见,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她的话音刚落,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她扭头看去,只见还拖着行李箱的谢明琼不知何时绕了一圈绕到她身后。
“偷偷说我坏话被我听到了吧?”谢明琼抱胸,似笑非笑,“没想过我还会杀个回马枪?”
“没有说你坏话,”吴杪目光飘忽不定,“怎么又回来了?”
谢明琼扫了她一眼,又扫了她怀里的大白一眼,突然抬手把两人都抱住,笑着说:“你们俩像送小孩去幼儿园的家长,小孩还没哭,家长先哭了。所以我回来看看。”
吴杪:“……”
吴杪把下巴搭在她肩膀上,立马出卖了大白,“大白可能哭了吧,不过我没有。”
小猫咪不知道这是出卖,她只喵喵大叫着证明吴杪说的是对的,她真的很舍不得谢明琼。
谢明琼抱了一人一猫好一会儿才松开,她弯腰摸了摸大白的脑袋,在她脸上亲了亲,“我过去给大白烤牛肉干,等你和姐姐过来,就是有一大堆小肉干的富裕猫咪啦。”
大白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勉强被哄好了一点。
谢明琼看了眼时间,这次是真不能再留了,她对吴杪说:“我先进去了,落地我再和你们联系。”
吴杪点点头,“注意安全。”
“就两个半小时的飞行,说不准你还没开出湖北,我就已经落地呼和浩特了。”谢明琼笑起来,“该我让你注意安全,不用特意赶进度,路上慢慢开。”
说罢,她冲两人摆摆手,拉着两个行李箱往里走去。
吴杪倚靠在车门旁,再一次目送她,等她彻底不见了人影这才将大白放进车里,向另一边驶去。
她的车里还放着尚未送出的礼物,这段日子她始终没有找到适合送出的好时机。
但现在有了。
或许谢明琼会喜欢在她心心念念的草原上收到除了零食之外的另一份礼物。
至于那二十五天的期限?
不,吴杪会用更快的时间赶过去。
在谢明琼走进机场消失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她终于彻底发现了一件事。
今后她不想再有这种迫不得已的分别了。
第52章 嫂子小屋
吴杪这几天心情很不好。
她和谢明琼一个往北一个往南已经整整十五天了,谢明琼除了刚刚落地的几天给吴杪打了四五个电话,再要求视频看看大白,后续一周就只和吴杪发了几条的信息,打了几通语音。
一条说:“内蒙古的气候好吓人,娜仁这里的雪都快要有我的膝盖厚了,我半夜不会被雪埋掉吧?”
吴杪提醒她晚上开毛毡蒙古包里的火炉取暖的时候要把壁炉合紧,不要把地毯给点着了。
娜仁家大业大的,光蒙古包群就要好几个,她住在娜仁不用赶草的主帐边,里面设备其实很齐全,甚至还划分出了洗浴间。
羊毛毡的覆盖保暖效果一绝,外面哪怕零下二三十度,屋子里火炉一烧也能有十五六度的高温。
谢明琼在那头适应了一下,发现条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艰苦,然后就开始把蒙古包内部随性布置了一下,在留出来的塑料透明膜那儿架起了画架,这样能看到窗外漂亮的雪景和广阔无垠的天地,画画的时候或许能够产生很特别的感受。
她早就准备好的三个加湿器全天候在蒙古包里运作,保持着一个南方人适应的湿度。
她甚至还带了好几个大毛绒玩具过去,摆满了她的床头。
等到第二天,她就把布置好的房间拍了张照发给吴杪,并且留言:“这是小明的灵感小屋,娜仁昨天进来看了一眼,问我要不要在内蒙古置办产业,和她开旅游蒙古包群,我做总设计师,她做厨师长,我们的特色菜系就是烤全羊和腌渍牛肉。感觉她对我的温馨布置非常满意,没想到她都快八十了还有这种事业心。”
“我对娜仁的想法很感兴趣,但想一想娜仁的做饭水平,我觉得还是得放弃这个想法,你都不知道,才到这里三天,我已经吃了三桶泡面和两盒自热火锅了,零食也吃了一半,亲爱的吴杪同志,你什么时候才能带上补充的零食过来?路过呼和浩特的时候可以给我带一兜子烧麦吗?我们可以冻在外面,埋进雪里,不让娜仁看到,然后等想吃的时候偷偷放在火炉上加热。不对,也不能被小七和琪琪看到了,她们俩带领的蒙古獒团伙简直是黑恶势力的代表,每天都要来我这里打劫一点娜仁送我的肉干,最近她们还不知道在哪里捡了只边牧,太可怕了,黑恶势力要有更强大的脑子了。”
雪地里出现的边牧大概率是被过来旅游不负责任的主人遗弃,这种小狗在冰天雪地里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可能,琪琪和小七半夜结伴出去解决运动需求——当然,谢明琼把这个简称小狗夜跑——她们小狗夜跑的时候把那只看起来才四五个月大的黑白边牧拉回来的时候谢明琼大吃一惊。
小狗的记忆力也是很好的,这几天她们俩大概觉得谢明琼是和吴夏生两母女一样远来的朋友,于是特别黏谢明琼,让她体会到了上次没有体会过的热情。
直接表现就是经常闯进她的房间来陪她睡觉,然后又因为太热了回雪地里团起来。
谢明琼为了找灵感脑子变得非常疯,哪怕时不时就要冷得一哆嗦,也不会把帐门关死,只将羊毛毡的铺展范围加到了门前,保证几只狗要先通过毡子再进门,这样就不会让屋子里的热气散掉,她觉得自己看到琪琪和小七会让她的大脑非常活跃。
而这片土地上一共也就两个人,一个她一个娜仁,除此之外就是数不清的牛羊马,*还有一群能把人和狼都撕碎的草地笨,她压根不用担心任何安全问题,陌生人别说靠近她的帐篷了,就是离她们这里还有几百米远就会被小七和琪琪带着她们的黑恶势力浩浩荡荡的驱逐,不会有人看到七八只蒙古獒朝自己冲过来不害怕,甚至因为是看家的老手,小七和琪琪每次都会自发留一个在家,带着剩下的四五只獒守好营地。
谢明琼是真心觉得草原真是个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特别是在她得到了小七和琪琪的认可之后。
那天晚上琪琪和小七就叼着边牧的绳子跑到了她帐篷里,满脸兴奋的把她拱醒,仿佛小孩在给她分享新得的玩具。
谢明琼大半夜被两个加起来几十斤的狗头结结实实搭在肚子上,那完全不是大白的泰山压顶可以比的,她在梦里都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是等她醒来把灯打开之后才发现在她床边两个庞然大物的肚子下蜷缩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边牧。
吴杪觉得琪琪和小七是因为整个营帐只有谢明琼的帐篷可以随意进出还很暖和,所以才把边牧送过去,不然那一晚上边牧估计就没了。
谢明琼摸了摸小七和琪琪的狗头,默认了让她们把边牧留在自己房间里,两只有礼貌的小狗很快就退了出去,留下谢明琼和边牧大眼瞪小眼。
这后半夜谢明琼怕边牧死了,都不敢睡觉,罪魁祸首们反倒在她的帐篷口呼呼大睡,估计也怕小边牧冷,两只一百多斤的狗把她门口的缝隙堵得严严实实的。
谢明琼一边把肉干掰碎喂给边牧吃,一边在心里吃味,怎么她睡觉的时候她们俩就不怕她冷呢?弄得她晚上时不时就感觉一股凉风扑面。
后续是谢明琼发现琪琪和小七并不想让娜仁发现她们养了只狗,所以每天偷偷省饭,把娜仁给她们的生骨头留一点给边牧。
边牧大概率是个城市狗,她只吃过狗粮,面对比她身体还大的生骨头不知道怎么下口。
谢明琼于是只能每天被迫出去找娜仁要牛肉,打着给大白烤牛肉干的旗号,实际上都是拿个小锅放进火炉里煮熟之后喂给边牧吃,这样也是有好处的,不加油盐的新鲜牛肉让边牧短短两天就活蹦乱跳身体强壮起来。当然,坏消息是大白的牛肉干都没了。
后续还是谢明琼去偷偷挤羊奶才被娜仁发现了这件事。
吴杪和谢明琼的第三次聊天就是她气愤的对吴杪说:“我怀疑我被小七和琪琪做局了,今天我被娜仁说了一顿,说我太惯她们俩了!”
“可是她们都把边牧丢给我了,我能不负责吗?我每次要把边牧带出去她们就堵在门口不让我出门,只能我自己出去,跟俩强盗似的,我能怎么办啊?”
其实吴杪也觉得谢明琼有点惯她们俩,就和她在家惯大白一样,但是她那时候在开车,只能在语音通话里听谢明琼愤愤不平的发出恼火又幸福的吐槽然后时不时应两声。
但是娜仁也没有说不让她们养,只是让谢明琼不要再偷偷挤羊奶,错误的手法搞得母羊咩咩叫,还有一次被觉得抢了自己的食物的小羊顶翻在地,沾了一身干草。
为此娜仁嘲笑她是年纪轻轻身子骨就脆得不像话,几十斤的小羊都能欺负她。
谢明琼于是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吴杪,让她看看几十斤还在喝奶的羊长什么样子。
“边牧两个月就断奶了,这只羊长到八个月了还在这喝她妈的奶,”谢明琼说道:“她喝得这么壮,我昨天掂量了一下,起码已经快六十多斤了,我被顶翻在地不是正常的吗?”
“她们这里的蒙古羊平均体重才四五十斤,她一个未成年就六十多斤,已经比她妈都大了。”
吴杪回答道:“娜仁以前被一百斤的牛顶都不怎么动弹,还能套牛。”
谢明琼:“……”
好吧。
那如果是这种标准,那她确实算身子骨不行。
可吴杪却还是如实说道:“其实你的身子骨应该被二十斤的羊顶一下也会摔一跤。”
谢明琼:“……”
“不会说话你就别说了!你才被二十多斤的羊顶一个屁股墩呢!”
谢明琼愤怒的挂断了电话。
这是她给吴杪打的最后一通电话,在这之后她似乎陷入了某种新的有灵感的状态,用她的话来说,她一看到这铺天盖地的雪和荒无人烟的地,就觉得自己很想画画,但具体画什么她又不太确定,所以每天都过得很闲散,主要表现为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太阳光落在雪地里会折射出一片很炫目的光彩,用手机都能很好捕捉,她好几天睡醒之后一言不发,就拍张照发给吴杪看。
然后等到了她起床的时候再出去溜达两圈,一般是沿着雪地走,小七和琪琪怕她迷路会跟在她身后,那只边牧就和谢明琼最亲,好几次也想跟出来,但还是被外面可怕的温度给打败,蜷缩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谢明琼将她和两只小狗散步的自拍也发了过去,吴杪给她回复:“大白看到了你和狗的照片,生气得一天没吃饭。”
于是谢明琼这才赏脸发了条语音过去,“大白?你还是姐姐最爱的宝宝。”
大白听到之后在她常坐的副驾上翻了个身,蹭着有她味道的门把手发出了小小的咕噜声,这才肯吃一点猫粮。
一般散步之后谢明琼就会回到自己的帐篷里,然后坐在画架前沉思,这段时间依旧一笔都下不去。
后来她晚上又开发出了一个新的项目,牵匹马就纯坐着溜达个十来分钟,娜仁的马现在看到她都有些懒得动弹,或许马和马之间也有特殊的语言,能够彼此传递想法,被她骑出去过的几匹说不定在回来之后大肆宣扬谢明琼多么不会骑马,被拉出去之后不止不能奔跑还得在雪地里慢悠悠踱步十来分钟,于是所有马都不怎么待见她了。
在吴杪收了四五天报日程一样的照片后,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只给我发照片?”
谢明琼那天傍晚才给她回消息:“人家都看旅行青蛙发照片,你看真人版旅行嫂子发照片,这还不好啊?”
这就是谢明琼发给她的最后一条信息,从此之后吴杪是发消息她不回,打电话她不接,打视频更是查无此人。
逼得她不得不给娜仁的老式电话每天打一次确定她嫂子还活着,烦得娜仁都忍不住在电话里骂她。
“她很好,每天都待在帐篷里,估计在画画吧,我叫她她也不理我,只有每天出来吃饭的时候能见她一下,最近饭也不出来吃了,她都会使唤小七和琪琪叼个篮子出来,让我把饭放进去再给她叼进去。我都不知道她们俩什么时候学会的这种技能,未来我多养几只狗让它们都学学,方便给我养老。”
吴杪:“……”
八十岁的娜仁依旧活蹦乱跳,她觉得娜仁能够狗养老。
但娜仁前面的闲聊显然是为后面这句话做基础,“你能不能别打了,我每天哪那么多闲工夫回你,她在我这你还有什么不放心?你要真着急就自己过来,我一天天入冬了事情可多呢。”
说罢她便挂断了电话。
吴杪彼时已经到了山西境内,她看了一眼高速公路旁的厚重的雪,在心底闷闷不乐的想——
嘴上说不舍得,实际上到了内蒙古半个月之后电话信息都没有一个了,大概早就忘记世界上还有一号人叫吴杪了吧。
在她思考时大白在旁边喵喵大叫了几声,长时间的坐车让小胖咪几乎失去了灵魂,一开始还会激动的趴在窗户边看来看去,现在只会四仰八叉的躺在副驾上睡大觉,只有吴杪偶尔和娜仁打一通电话她才会抬头期待的看过来,然后听不到谢明琼的声音,失望的喵几句。
吴杪听到她的声音,在心里替她补充道:也忘了世界上还有一号猫叫大白了。
她倒是知道谢明琼每次只要画画就会变得神秘、奇怪、生人勿进,不接电话不理人已经是常态了,可是她能忍住长时间的分离纯靠每天谢明琼给她打的电话,发的消息。
现在可好,她既看不到谢明琼,连声音都听不到了。
这种状态已经保持整整一周了,从这片土地的最南端向最北端行驶并没有那么简单,她这次的行程还在海南当地耽误了好几天,等能从海南离开都已经是半个月之后,自出发始她就紧赶慢赶,不过四天就从四季如春的南方到了北方。
这中途虽然心急,但她还是保持每天只开九个小时的作息,她比任何人都想早点到内蒙古,但也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应该在保持安全的前提下抵达内蒙古。
四天是她给自己定下的时间,这时候距离她和谢明琼分开才二十天,本来她想提前和谢明琼说一声,但是现在她决定给谢明琼一个惊喜,她甚至没有和娜仁提起自己什么时候会抵达。
吴杪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地图,还有十个小时,她一定要找谢明琼好好算账。
当然,她并没有忘记谢明琼的叮嘱,她路过湖北的时候给她买了五大袋她平时爱吃的零食,而到了呼和浩特又花了整整四百给她买了两大袋心心念念的烧麦,足够她吃到想吐。除此之外她还带了成箱的泡面。
谢明琼完全低估了自己的食量,她买的那两袋零食在到这里的第五天就被吃得一干二尽,而在她和吴杪断联之前就已经在哀嚎自己的泡面只有两包了,今后的日子不知道该怎么过。
而现在已经在那之后又过了整整一周,吴杪实在有些担心谢明琼的饮食状况。
这一次吴杪已经确定自己可以两个月不干任何活,馆长也已经保证不会给她派遣任务,这是她连续七年没有休息过一天得来的奖励,当然,馆长把这个叫累计年假,说她七年累计起来的年假起码还能让她休息三个月,如果吴杪还要延长时间,记得提前半个月和她说。
离开呼和浩特后就是整片整片的雪地,这种寒冬腊月的很少会有人出现在这边,哪怕是省道上车辆都是零星几辆,大多是些终年的旅行客,有钱有闲,见到吴杪的车还要往北深入,她们都会在双方擦肩而过时冲她鸣笛表示致敬。
别看只隔了短短二十天,但现在这边的情况已经比谢明琼开过来时的情况更恶劣,这也是北上的只有吴杪一个人,而南下的却多很多的原因,上面的路实在很难走,天寒地冻的能继续向上的都是勇士。
她抵达乌布日赛罕时是下午三点,可抵达娜仁的家时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十二月的末尾,太阳落得一天比一天早,其实才下午四点半头顶的天就已经差不多蒙蒙黑,不过才六点半前路便已然漆黑一片,吴杪开着导航,在没有路灯的情况下也只能慢慢开。
在离那一群帐篷还有五百米的时候,小七便已经带着几只草地笨上前查看,大白第一次被大狗围住,哪怕隔着窗户也背部弓起,毛发直竖,在硕大的狗头凑过来时哈气。
吴杪给窗户开了个小缝,外面零下的温度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她叫了一声小七,刚刚还在狂吠的几只狗停下了吠叫,亲昵的把鼻子争先恐后的探进缝隙里想让吴杪摸摸,温热的呼吸传进车内,让大白又忍不住哈气了几次,然后跳到了主驾驶吴杪的腿上,对着这几个大鼻子打了几拳。
小七作为受害狗在车窗外有些好奇的看来,大白这一下对她来说和挠痒差不多,平常看着体型硕大的大白还没她们脑袋大。
吴杪对几只狗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先回营地里,她开着车慢吞吞的走过覆满雪的路面,这里最近或许也有车辆来过,她走的这一段上还有些车辙印。
小七几狗跑出去却没有大叫多久时娜仁就知道必定有熟人来访,她刚刚吃完自己的第四顿饭,正在羊毛大毡子前擦嘴,遥遥看到吴杪的车,忍不住笑了,“上午才和我打完电话,你这丫头居然下午就到了,合着是想故意不告诉我呢。”
外面风雪大,吴杪把车停在娜仁特意搭的棚子里,她这里偶尔也会有别的人造访,比如镇上的那几个大学生村官,又比如风雪太大不得不在她这里暂住一晚的旅人,她们的车在外头放一夜会被雪埋个彻底,所以她每年都会搭棚子用来做临时停车场,顺便也能停停她自己的三轮车还有摩托车。
“给您带了点好吃的,”吴杪从后备箱里拎出新拿来的几袋湖北特产,“馆长知道我要来也让我给您带了礼物。”
“带什么礼?”娜仁瞪了她一眼,“我能要你们的东西吗?”
说罢,她领着吴杪进了自己的蒙古包给她倒了杯热茶,“吃饭了吗?你也没早说你今天要来,都没给你收拾出屋子,大晚上的也不方便,小谢白天刚刚出去过现在估计在睡觉,你等两个小时等她醒了,去和她挤一挤吧。”
“她白天出去过吗?”吴杪略微蹙眉,“这么大雪去哪里了?”
“她这小姑娘嘴真叼,前几天说自己零食吃完了,想去最近的镇上补,我本来想骑马带她去的,不过正好附近的大学生村官开车过来找我发通知,我就让她们捎她去一趟镇上。”
“后来她估计加了那几个小姑娘的微信,这两天时不时就去镇上补点东西,今天白天刚刚回来呢,”娜仁摆摆手,“她这个作息挺不正常的啊现在,白天睡觉晚上醒,每天嘴里念念叨叨的,说是在找灵感,你看今天能不能带她早点睡,不然我怕身体都得熬坏。”
吴杪点点头,也终于知道了她刚刚看到的车辙印从何而来。
所以谢明琼有时间联系镇上的小姑娘带她去买零食,没时间给她发条消息吗?
她低头喝了一口羊汤,心底憋着一股气,闷闷不乐。
大白自从被带进来之后就充满警惕,因为小七和琪琪两只大狗看到她之后格外感兴趣,纷纷凑过来嗅闻,冰天雪地里不好养猫,她们从小就没见过猫。
大白缩在吴杪怀里,虽然在她们身上闻到了谢明琼熟悉的味道,可还是忍不住冲她们疯狂哈气,只要她们一靠近就伸手揍狗。
两只一百多斤的小狗满脸好奇的过来逗她玩,直到吴杪把汤喝完,冻僵的手有了知觉这才在小七和琪琪脑袋上摸了摸,然后又安抚般的摸了摸大白的头。
大白也闷闷不乐的缩在她怀里,没过一会儿一只小小的鼻子钻过吴杪的小腿缝隙,在大白柔软的肚子上拱来拱去,她才骤然喵了一声,然后低头一看,看到一只和她体型差不多大的边牧正满脸好奇的看向她,身上也有浓郁的属于谢明琼的味道。
大白再忍不了,从吴杪怀中一顿挣扎,猛得将屋内唯一一只和她体型相似的生物扑倒在地,然后爆发了一阵激烈的扭打。
顿时猫毛狗毛满天飞,猫叫狗叫响成一片,吓得琪琪和小七都后退了几步,免得受到波及。
吴杪眉心轻蹙,她当然认识这只边牧,这显然就是谢明琼给她提起的那只,现在一看比照片里又大了些,但尽管如此,这场扭打中她也很难打过曾经身经百战是最佳捕手的大白。
吴杪将一猫一狗分开,大白嘴里还叼着狗毛,但大概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露出委委屈屈的表情。
边牧被揍了之后往小七和琪琪身旁拱,发出轻微的呜咽。
“你的肉干没有了,零食也断一天,”吴杪对大白说道:“这是惩罚。”
娜仁笑起来,她走到边牧身边,拍了拍她结实的身体,“打个小架而已,这狗被小谢一天三顿牛肉的喂,结实得很。这是故意在哼哼唧唧博取同情,老招了,她聪明得很。”
大白恹恹的窝进高椅子里,对吴杪的惩罚很不服气。
“你先去看看小谢醒了没有,我给你看着她,”娜仁摸了摸大白漂亮的皮毛,“看看这可怜劲。”
“行,”吴杪点点头,走出门前还看到娜仁正偷偷从自己的饭盒里拿出一块牛肉想喂给大白吃,她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看不到。
她其实能理解大白为什么突然暴起。
大白的分离焦虑不比她差,骤然闻到这里的每一只动物都有谢明琼的气味,发脾气是必然的结果,很难让一只惯常被娇生惯养的小猫轻易控制自己的脾气。
她带着满腹幽怨走近了谢明琼的蒙古包,她的房间从外看显而易见比娜仁的更保暖,羊毛毡都铺了两层,一层在里面一层在外面,中间还有堵门。
吴杪掀开第一道羊毛毡后却微微顿住。
说实话,蒙古包的结构主要是木质的墙壁和支架,外面的风雪可以掩盖大部分声音,但只要凑得近一些,里面的声音就会模模糊糊传出来。
而此刻,她身后的那道羊毛毡将风雪的声音掩埋了太多,为她所站立的这一小片空间保持了更多的安静,也让她能更清楚的听到屋子里正传出的声音。
——属于谢明琼的细碎喘息和难以压抑的低声尖叫。
吴杪有些怔愣的盯着眼前这扇门,她猝不及防的听到了谢明琼在不同状态时不同的音调,细微的几声轻哼和最后的呜咽仿佛在为这首不合时宜的乐章作为结语。
随即屋子里彻底陷入安静中。
吴杪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抿了抿唇,心口的跳动难以控制,她不知是窥破了谢明琼夜晚的秘密而紧张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可刚刚升起的满腹幽怨却仿佛被浇了一盆水,消失得一干二净。
零下三十多度的环境里,只有她耳尖一阵滚烫的热意,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僵立在原地,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
第53章 嫂子发疯
压力与欲/望总是相伴而生。
谢明琼在灵感尤其强烈时会激动到难以入眠,会没日没夜的画,窗外的日升日落对她而言成为陪衬,白天黑夜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差别,从食欲高涨到性/欲高涨只是一瞬间的事。
她在进屋之前便去了趟镇里采购,这么偏远的小镇里零食倒是挺齐全,她又买了两大袋之后在屋子里待了整整五天,将所有东西都消耗一空。
琥珀色的灯光下,蒙古包里已然被她这五天来创作的画给填满,它们被挂在横梁上、被挂在窗台边,被挂在木质壁架上,有的是她满意的作品,有的是她的废稿,可都毫无意外的面对着她的床,无论是画上的人还是非人类生物,都会在每一个浓黑的夜晚注视着她。
谢明琼躺在床上喘气,她的玩具丢在一旁,倦怠感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从吴蔺如离去后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她从未约束过自己的欲/望,无论是靠自己还是吴蔺如,都会将她方方面面照顾得很好。
以前在画画的过程中她有过更加频繁的次数,她喜欢在没有一丝光亮的地方满足自己,那样有一种独特的安全感。
她觉得自己应该感谢吴杪,在内蒙古待待这段时间,让她发现了一件事,不是视野和景色给了她新的灵感,而是这几个月来的旅程给了她不同的灵感。
她看过了广西山村里的隆重又神圣的葬礼、她见识到了内蒙古辽阔的草地与无拘无束的生灵、她在福建的海边独自看过一场日落、云南的高山草原上她感受过速度与激情,那里的湖水冷得刺骨、就连长白山脉上的雪与人情味都是她灵感的一环。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与感受。
生活阅历才是她的灵感来源。
足够让她从尝试变成认真至极,或许曾经她不确定自己能否有资格参加这场比赛,可是现在——
她扫视了一圈,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时好像比那盏小灯更亮一点儿,她仿佛在同自己的每一幅画对视,随即忍不住满意的笑了一下。
现在她只觉得假如自己的画不拿奖会是那场比赛的损失。
在床上歇够了,她终于回过神来,温暖的房间和被窝令她有些昏昏欲睡,但此刻她倒是终于想起了被她遗忘快整整一周的大功臣吴杪。
手机这一类电子产品会影响灵感,会让人控制不住去浏览不同的信息,然后活活将一闪而过的灵感耗尽,谢明琼不是一个多么有自制力的人。所以她选择将手机丢进了杂乱的行李箱里掩埋,任由它电量耗尽,直到今天下午她终于将所有灵感都发泄一空手机这才被重新翻出来冲了十来分钟电,然后被拎着去了镇上买零食的时候付款。
长时间画画带来的精神上餍足令她物欲低得可怕,买零食都只是机械性的满足购买欲的一部分,等回来之后躺在床上觉得处处都缺了一点她才拿出玩具清洗,然后停止了大脑长时间运作后过度激动的持续性状态。
简而言之,她终于没那么神经质每时每刻都想发疯了。
她抬头看了眼屏幕,发现这一周吴杪给她发了十来条信息还有四五个电话,她通通没接到。
这令她有些心虚起来,忍不住思索该怎么把吴杪哄好,毕竟就吴杪的黏人程度,她失联这一周不发顿脾气简直就不像她了。
吴杪的信息零零碎碎的,有的是她在海南那头的办事进度,有的是她见到谢明琼报日程般发照片之后也如法炮制的发过来绿得耀目的风景照。
谢明琼挨个看过,这才发现吴杪的信息也断在了三天前。
她没有回消息,反倒直接拨打了吴杪的电话。
嘟嘟一声,电话接通,可是随即谢明琼听到自己的门口传来一阵熟悉的铃声,响了两秒,然后仿佛被谁急匆匆挂断。
谢明琼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凌乱的床,赶紧把被子一翻,将床上的几个玩具和其余用品全部覆盖在了下面,保持住起码的工整之后才快速套了条睡裤气势汹汹的跑到门边,将门一把拉开。
门外妄图转身就走的身影被抓了个正着。
谢明琼赶紧喊道:“吴杪!”
声音隔着风雪传到吴杪通红的耳尖边,她被迫停下了脚步,然后有些懊恼的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跑?
谢明琼身上一共就穿了一条睡裙一条睡裤,门外的温度哪怕隔着一个羊毛毡也降到了四五度,她跑出来的一鼓作气散去后没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
吴杪转过身来,看到她的样子眉心轻蹙,随即赶紧走过来把她推回了房间。
谢明琼体虚体现在很多方面,她手脚都很容易变凉,吴杪触碰到她的手背时便察觉到不过才出来一两分钟,谢明琼的手就开始变冷了,而她甚至连鞋都没有穿。
“外面太冷了,你先进去。”吴杪跟着她的步伐,也进了蒙古包里。
谢明琼盯着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今天到了也没和我说?”
吴杪想起自己为什么而来找谢明琼,对她投去谴责的目光,“我应该通过什么途径告诉你我今天到?”
谢明琼:“……”
她眼底又闪过一丝心虚,好吧,吴杪打不通她电话,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啊,打不通她的那也能打通娜仁的啊,这让她又理直气壮起来。
“那你怎么也没和娜仁说呢?”谢明琼往后退了两步,吴杪这段时间不见并没有什么变化,入冬之后她最喜欢卫衣外面搭羽绒服,在湖北穿薄点的,到了内蒙古就穿在东北那边买下的,帽子也是,在湖北戴棒球帽,到了这边改成了钱二炎送的毡毛帽。
这顶帽子谢明琼也有,也带过来了,上回娜仁还问她是在哪里买的呢。
吴杪大概是顶着雪过来的,肩头和帽子上都覆盖着一层雪花,谢明琼没忍住,抬手替她拂去,然后接着问道:“你要过来,和娜仁说一声也行啊,让她告诉我。”
吴杪理直气壮的回答:“因为想给你一个惊喜。毕竟你一周都没有给我消息。”
说罢,她低声嘀咕,“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谢明琼给她逗笑了,“我在画画啊,我以为你知道的,那天和你发完消息之后我就没怎么出过门了。”
“是吗?”吴杪看了她一眼。
或许因为刚刚得到满足,谢明琼现在心情出奇的好,懒洋洋的倚靠在墙边,眸光水润,脸上还有一团红晕。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此刻像她每次说梦话时一样,黏黏糊糊的,连尾音都往上翘。
吴杪没忍住又多看了几眼,这才慢悠悠补充道:“可是我听娜仁说你最近还要去镇上和人一起买零食,今天下午才去过一次呢。”
“她夸张了,我明明就一周前去了一次,今天去了一次,”谢明琼扬眉,“那我零食吃完了,当然得补啊。对了,你给我带了零食吗?”
吴杪点点头:“很多。”
谢明琼眼睛一亮,吴杪能说很多,那一定少不了,毕竟吴杪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夸张的人,“在哪儿?”
吴杪说:“在车后备箱放着,明天收拾进来吧。”
谢明琼颔首:“可以,那大白呢?”
“在娜仁那里,”吴杪说道:“她说你可能在睡觉,让我来叫你起床。”
谢明琼这才从墙上直起身,“那我换件衣服过去,你先过去等我吧。”
吴杪没有过多停留,乖乖走出了房门,她的脚步甚至可以说有些匆忙,只是同样有些心事的谢明琼并没有发觉。
谢明琼等她离开了这才扭头掀开了自己的被窝,刚刚同吴杪气定神闲聊天的表情里也多出了几分懊恼,她原本想问一问吴杪什么时候来的,可是兜兜转转都没有问出来。
但实际上,谢明琼心底却有个浅浅的预感,这更像是两人都在故意避而不谈似的。
发现吴杪在门外时跑过去叫住她完全是出于本能,她做不到明明知道了吴杪在门外还假装不知道。
假如吴杪什么都没有听到,在她手机响起后谢明琼还不去找她,那她一定会很不开心。
谢明琼不会为了那一点可能视而不见。
但这里的蒙古包隔音怎么样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假如吴杪早早就在门外,那——
谢明琼一定要把偷听的吴杪狠狠揍一顿作为迁怒,然后再责令她忘掉一切!
谢明琼把床上好好收拾了一下,又把自己收拾了一下,然后将玩具都藏了起来,这才换上衣服走出了蒙古包的大门。
门外的雪依旧很大,她从自己的蒙古包走到娜仁那里时毡毛帽上已经多了一层雪,刚一走进门就被里面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她们家半个月不见的大白正将她养了小半个月的边牧踩在地上,小七和琪琪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又不太好意思加入小猫小狗的战场中。
见到谢明琼进来了,大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将狗压在地上揍的不是她一般,一个跑跳就像只小猪一样撞进了谢明琼的怀中,然后抱着她开始喵喵大叫。
“这段时间你虐待她了吗?”谢明琼搂住大白胖胖的身体,茫然的看向坐在桌边喝咸奶茶的吴杪。
吴杪:“……”
吴杪面无表情的把大白从她怀里拎出来放到娜仁帐篷里的体重计上,“来的时候确实瘦了小半斤,但是刚刚娜仁给她吃了二两牛肉,现在还胖了点儿。”
大白无辜的看向谢明琼,眼神躲闪。
其实在吴杪把她放在帐篷里这段时间,她很聪明的坐在桌面上,乖乖吃掉了娜仁用手捧着喂给她的所有东西,并且是洋洋得意的当着嘴馋的边牧吃完的。
但是边牧在这里也习惯了被谢明琼和娜仁娇惯,一会儿吃不到东西还能忍,娜仁一直给大白喂她就有点忍不了了,然后急切的把前爪搭上了桌面,想要一点。
大白中途一边吃一边领地意识非常严重的在她脑袋上打了几下,导致边牧开始龇牙,然后一猫一狗又扭打在了一起。
在吴杪去找谢明琼的过程中其实已经打了两次架了,一次边牧占上风,一次大白占上风。
而在谢明琼换衣服吴杪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一猫一狗又打了一架,吴杪本来想拉架,但是娜仁阻止了她。
“让她们打,不会有事的,”她一边调整广播准备听夜间新闻一边说道:“小七和琪琪看着呢,这两只也都聪明,没下死手,现在在争大*小王。”
大白和边牧确实都很有分寸,只会把对方咬疼或者打疼,是比玩闹更激烈一点的打架,可实际上远没有一猫一狗叫得那么凄惨。
于是吴杪也就没有插手了,这一架一直打到谢明琼进屋才算结束,当然,是以大白小胜结束。
可是大白早已习惯了先发制人,特别是吴杪进来之后居然没有帮她,令她十分委屈,这才抱着谢明琼喵喵大叫。
谢明琼将许久不见的大白又抱回来,又些好笑的说:“刚来就打架呀?”
说罢她蹲身,让大白能和摇着尾巴凑过来的小边牧面对面,她摸了摸边牧的脑袋,“你们俩能好好相处吗?一晚上打三场架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大白闷闷不乐的喵了一声,边牧歪着脑袋假装自己听不懂,被谢明琼拍了一下后脑勺,“下次谁再主动打架,罚一天零食。娜仁也不准给你们偷偷加餐。”
“行吧行吧,”娜仁摆摆手,“反正饿坏了心疼的也不是我。”
谢明琼:“……”
她把小猫放去桌子上,这才在吴杪对面坐下。
“今晚你住哪儿啊?”
娜仁看了一眼吴杪,又看了一眼谢明琼,这才说道:“晚上雪太大了,来不及收拾出新的蒙古包,我让她和你先凑和一晚,刚刚她没和你说吗?”
说着,她又忍不住问道:“你们俩吵架了?”
“没有,”谢明琼往椅子里缩了缩,抬头与吴杪对视,好整以暇的问:“我也很好奇,你怎么没和我说呢?”
“我忘了,”吴杪说:“太久没见,有点激动,忘记提了。”
她并没有回避谢明琼带着点探究的视线,只淡声说:“现在提也来得及。”
两人没有在娜仁面前露出什么破绽,娜仁也就没再问什么,她只从自己红木衣柜里拿出了两床十斤的大棉被,叮嘱道:“吴杪你今天就先去打个地铺,要是怕地下的寒气就垫两床被子,再来我这里要一床来盖。”
吴杪接过,被子垒起来几乎能将她上半身淹没,谢明琼看不过去,接了一床过来,两人踏着雪快速将被子挪去了谢明琼的蒙古包。
这一次将所有的灯都打开,吴杪才终于看清了微信里给她发了许多次的小明小屋究竟长什么样,可除了那熟悉的加湿器和床头的一排娃娃,里面已经大变样,四面八方都有的油画乍一看像屋子里真的多了十几个人似的。
她和谢明琼把被子放在地面铺好,两人都没说话,等接了第三床棉被还有大白回来后,吴杪坐在小沙发上,细细看向屋子里的几幅画,比起在呼和浩特给吴杪看过的那一幅她实在无法看懂的,这里的几幅起码在她的理解范围之内。
当然,这并不代表着吴杪能够给出什么优美的评价,但吴杪起码能看出谢明琼在画这几幅画时心情一定很好,因为它们的色彩都很明艳,里面的人物都是笑着的。
谢明琼在将东西放好之后就先进了洗手间洗漱,她直白的说从下午出门到现在她都没有洗个澡,而等谢明琼洗完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吴杪和大白都靠在沙发上,见她出来了,目光跟着她的走动游移。
“你的画画完了吗?”吴杪问道。
“快了,”谢明琼骄傲的看向屋子里的这几幅画,“只差一幅就能参赛。”
吴杪:“那需要我帮你收起来吗?”
她一看就知道,谢明琼会把画到处挂起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懒得找地方收拾。
因为一幅油画的收拢要卷好还要用绳子捆住,然后再找个地方放置,谢明琼显然没有这个耐心。
“你先洗澡吧,我好困,”谢明琼打了个哈欠,“明天再收拾,今天早点睡觉。”
吴杪点头,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换洗的衣物进了洗手间。
谢明琼爬去床上,她靠在床头抿了抿唇,然后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等吴杪收拾完出来,蒙古包内的灯都熄了大半,只有谢明琼床头的一盏小灯亮着,映得一切都朦胧仿佛拢上一层轻纱。
她站在洗手间门口没动,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这是谢明琼特意在等着她往里走的圈套,这一切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其实哪怕是她也很诧异,谢明琼居然能憋这么久,什么都不问她。
但她还是轻手轻脚的走向地上铺好的那一处被面,顺手关上了床头的灯。
两床松软的被褥加上屋内十来度的温度足够令任何人都觉得多日赶路的疲倦在一瞬间消散。
谢明琼听到声响,在床边翻了个身,发出一阵偷感很强的悉悉索索的声响。
吴杪在被窝里躺了好一会儿才等来谢明琼在一片昏黑中的问话:“你今天是什么时候到的?”
或许黑暗才会给人勇气与冲动,谢明琼终究还是忍不住发出她的困惑。
“八点零七。”吴杪向她报出一个准确的时间。
谢明琼没说话了,她那时候哪里有闲工夫看时间。
吴杪的回答其实已经代表了什么,正常情况下谁会把时间报得标准到分钟啊,还记这么清楚。
谢明琼在心底腹诽着,到底还是懒得再这样兜圈子,直白问道:“你听到了吗?”
吴杪:“……”
吴杪犹疑片刻后才试探性问道:“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实话啊。”谢明琼有点儿着急,她都不知道吴杪什么时候学会卖关子了。
吴杪默了默,她躺在地上,盯着头顶尖尖的顶蓬,尽量克制的说道:“听到了,听完了,你叫得很大声。”
她的话音刚落下,谢明琼就发出一声振聋发聩足够让人用耳膜虐待罪起诉的尖叫,随即吴杪觉得身上一重,并且深刻认为如果不是有被子作为阻拦她的心肝脾肺都快被压出来了,而紧接着谢明琼温热的手便扣上她的脖颈,怒声说道:“你故意的对吧?我把你掐死算了好不好?”
可脖颈上的手显然并不是真的要这么做,这只是谢明琼恼羞成怒下的玩笑,她虚虚卡在吴杪的脖颈间,然后死命晃动着她。
吴杪心底的那点别扭和怪异的感觉暂且被压下,只觉得自己被摇得头晕眼花,但一低头会看到谢明琼跪坐在她腰间的白皙腿,抬头又会看到她气得通红艳若桃李的侧脸,当然,这张脸上的表情比年画上的年兽还狰狞就是了。
“我要断气了,”吴杪默默吐槽道。
“胡说,”谢明琼立马否决,“我根本没用力掐你。”
吴杪觉得谢明琼处于发疯的边缘,决定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谢明琼,你声音很好听。”
谢明琼:“……”
“我让你好听!我让你好听!”谢明琼这一次换了个方式,给了她一胳膊肘,“你再说一句试试?”
吴杪:“……”
好吧,这次有点疼了。
她试探的说道:“那你声音不好听?”
谢明琼绝望的捂住耳朵,“你闭嘴!别说了!”
“那你先从我身上起来,”吴杪幽幽说道,她觉得自己胃要被谢明琼坐碎了。
“你管我!”谢明琼倔强的说道:“我就不起来。”
吴杪点点头,行,谢明琼不起来,那她自己起来。
吴杪手肘撑着地上的垫被,一屈膝一挺腰就坐了起来,谢明琼被迫夹在了她的腿和腰之间,不得不坐得直直的与她对视。
谢明琼捂着耳朵瞪了她一眼,从她身上翻了下去,然后躺到了另一边。
闹腾半天,她累了。
吴杪见状睡回了原来的位置。
两人并肩躺在蒙古包的地上,谢明琼沉默了很久,这才说道:“下次这种事,你就不要说实话了。”
“可是我说假话,你也会看出来,”吴杪低声说:“你问我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确实是,但是听到吴杪肯定得不能再肯定的答复,谢明琼悬着的心还是死了。
可是其实至今为止,无论是她还是吴杪,都很难在对方面前撒谎,只要撒谎,心虚就会涌上心尖。
而且只要想到今后会有一个话题会成为两人躲避的禁区,或许提起时两人都会淤塞一口气,变得避而不谈、目光躲闪就会令人很不舒服。
这样闹也闹了、说也说开了,反倒能坦然面对。
反正她们吵吵闹闹早就习惯了。
拥有欲望不丢人。
如果不说开,今夜她们只会各怀心事的躺在床上揣测对方是否发现了这件事,那也太过难受。
这么一想,谢明琼的尴尬消失得也差不多了。
她四肢瘫软在地上,像橡皮人一样滚来滚去,“好吧,反正你也知道了,就当这件事过了。”
吴杪点点头,过了良久才忍不住问道:“那样,会让你很快乐吗?”
谢明琼微顿,她扭头看吴杪。
吴杪确实只是随口一问,她甚至连耳尖都保持着正常的肤色,所以谢明琼也随口说道:“不,不是快乐。是爽。”
“下次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吴杪看着天花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即说道:“也行。”
谢明琼觉得两人的问题解决了,她从地上往床上爬,懒声说:“明天我想睡到中午十二点,不要叫我。”
吴杪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谢明琼知道她一定听到了会照办。
蒙古包里很快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吴杪侧身对着比她高出一些的床,谢明琼的睡姿并不算老实,很快就脑袋一偏,靠到了离她更近的床边,一缕卷发从床头坠落,还随着她的呼吸而晃晃悠悠。
吴杪百无聊赖的伸手去碰了碰,然后轻轻握进掌心。
她并不是没有听过女人喘息的声音,哪怕是王小宝和关佳芝的那一次她都能够坦然的踹开门走进去。
可是为什么谢明琼不可以呢。
她会静静站在墙边听完,耳尖都被热意席卷,她忍不住像堵墙一样站在门前,任由雪落在肩头。
可能因为谢明琼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吧?
起码在吴杪心里,比任何人的声音都好听。
第54章 嫂子抓狂
谢明琼醒来时窗外一片亮堂堂的天,昨晚还在她房间里打地铺的吴杪和大白早已不见了踪影,而她房间里的那几幅画也已经被卷好收拢在了她的床边,只等她醒来之后为它们挑一个不错的角落来放置。
谢明琼简单洗漱一下之后就往自己身上套了件羽绒服,自从她画画来了灵感之后,其实都懒得换衣服,更别说搭配了,那时候前几天她就每天中午晚上去娜仁那里吃个饭,穿得也是无比的恶心,黑色羽绒服里面穿红色的秋衣秋裤都是常态,也就昨天吴杪来得巧,赶上她换衣服,否则她就能看到谢明琼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到底有多随性。
她的画还差两幅,可是现在也不着急了,谢明琼套好衣服之后有些迫不及待的走出蒙古包,她可没忘记昨天来的不止是吴杪,还有她一并带来的零食和烧麦。
虽然后续几天她有去镇上采购,可是镇上的零食哪儿有吴杪能带来的多?
她刚出门就问道了浓郁的辣味,在娜仁的蒙古包前支起了防风棚,屋子里的火炉被推了出来,火炉旁的小方桌上正支着一大一小两个火锅炉和一大盆薄切牛肉。
味道太香,小七和琪琪带着边牧蹲在一旁馋得流口水。
今天气温难得没那么冷,头顶的暖阳一晒,空气里也就零下七八度,坐在火炉旁边更是暖烘烘的一片。
娜仁听到声响,扭头朝她招了下手,说道:“吴杪说今天给我们弄个火锅。”
谢明琼坐在她对面,这才发现剩下的那条椅子上,大白端端正正的坐着,娜仁在一旁的清汤锅里涮过薄牛肉之后给大白喂一点又给边牧喂一点儿。
一猫一狗今天竟然看起来格外和谐。
谢明琼好奇的问:“她们俩今天打架了吗?”
“没有,”娜仁在大白脑袋上揉了一下,“一猫一狗和好了。”
小动物的友情总是很奇怪,就像琪琪和妞妞一只狗一头牛也能有深厚的友谊一样,哪怕到了现在琪琪每天必定要巡回的地方也包括了妞妞的埋骨之地。
大白今天跟着吴杪出来之后在雪地里玩了好一会儿,吴杪离开之后她在雪里栽了个跟头,结果不小心把一旁蒙古包上的雪给震下来了,顿时被埋成了一滩猫,好一会儿没爬出来。
然后边牧蹦蹦跳跳的过来,围着大白幸灾乐祸了好久才咬着她的后脖颈,把她从雪里叼出来。
大概是有了这样的帮助,大白也决定暂时和边牧和谐共处握手言和。
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谢明琼点点头,迎面兜头扑来的香气实在令人垂涎欲滴。
她其实自己也有带火锅底料前来,只是做火锅实在是件很麻烦的事,需要准备锅,还要切肉,事后还要洗锅,对于谢明琼来说光是洗锅切肉就已经避之唯恐不及了。
她其实在吴杪还没来之前有和吴杪在微信上嚎过嘴真馋,想吃火锅想吃烤肉,但没想到吴杪都放在了心上,第二天就给她做出来了。
清汤锅里又捞出来了不少肉,琪琪和小七翕动着鼻尖,也有点想吃,但娜仁给她们准备了整整两碗之后两张大嘴一张一合,估计味道都没尝到就已经咽下去了。
娜仁看着眼巴巴盯着人的两只狗,转身进了蒙古包里面拿出来两大根牛肋骨给她们啃。
另一边的辣锅还没好,谢明琼左右看看,问道:“吴杪呢?”
“她去羊场帮我喂一下阿优,顺便给羊倌送点饭,等会儿就回来。”
娜仁并不止这一处草场,在草原另一头她还有个羊场,专门养卖出去的羊,她自己分身乏术,所以只能请个羊倌来帮忙。
羊倌是个当地的女人,浑身腱子肉,非常靠谱,怕她一个人管不住,娜仁还特意拨来了小七下面这一辈里最优秀的阿优去帮忙。
她们基本吃住都在那边的羊场,但每月会回来这边一次,娜仁也会给她准备不少东西,当然,主要是烟茶糖之类。
今年雪有点儿厚,昨晚上一场雪已经把路彻底埋了,开车不如骑马,羊倌不怎么会骑马,娜仁便干脆使唤吴杪去送一趟,反正也不算太远。
她看了眼时间,“顶多十分钟就回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谢明琼就看到远处有了吴杪的身影,还是那身黑羽绒服和灰色卫衣,今天她挑了一匹枣红色的马,跑起来风驰电掣的。
谢明琼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那匹马她认识,她第一次夜晚兴起就是骑着她出的门,结果那次之后她再也拽不动她了。
否则她也没必要每天换一匹马。
结果这匹马现在搭着吴杪,跑得舌头都快笑出来了,那叫一个兴高采烈,回到蒙古包前时还立了个身,然后鼻子喷着热气在原地神气的哼哼两声。
这马一边哼还要一边用那小眼睛瞅谢明琼,仿佛在说你看,这才是我的真实实力。
谢明琼:“……”
以前她就听人说马是种见人下菜碟的生物,今天总算更深刻了解了。
吴杪从马上下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娜仁,“羊倌说最近天气不太好,死了几只小羊仔,最近想把它们赶去另一边风小点儿的地方,位置远了点之后下个月可能就不过来了,也让您别过去。”
娜仁接过那一兜子羊肉。
其实就是她的草场每天也时不时要死几头牛,小七和琪琪还有其余的蒙古獒每天吃肉吃骨头快吃到吐都是从这里来。
这一兜子羊肉可以用来给她们改善伙食。
吴杪过来时,火锅正好开了,热气腾腾的锅底和新鲜牛肉实在适配,甚至都不需要任何蔬菜的陪衬,吴杪她刀工特别好,能够将牛肉片成晶莹的薄片,有的比机器切出来的肥牛卷还要薄,在锅里涮个七八秒就能直接开吃。
用吴杪的话来说,她以前兼职过火锅店的后厨,老板懒得买切割机器,便干脆让吴杪来做这件事,她那时候每天的任务就是中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半,还有下午五点到晚上九点连续不断的在后厨切肉,切多了就练出来了。
谢明琼嘴里的牛肉咽下去,忍不住真诚问道:“你还打过多少种工?”
就吴杪的工作经历简直能把自己的简历填满到亮瞎人眼的程度。
“你对这有兴趣吗?”吴杪歪了歪头。
谢明琼隔着朦胧的白雾与她对视,那双黝黑的眼底似乎有一种只要她说句有兴趣对方就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感觉。
谢明琼想了想今天下午自己的安排,点点头,“有兴趣,但是我觉得不用立马知道。”
吴杪困惑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每次随着时间的推进,我都会发现你身上有我不知道的特殊技能。”她悠悠说道:“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像生活中的一点小惊喜。”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诚恳,让吴杪竟然也有些理解了她的话,就像她在云南那一天,突然发现谢明琼在认真画画时显得格外专业与认真,她也是第一次发觉谢明琼有那样的一面。
那是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感觉。
如果一定要说起,大概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哪怕在黑暗中隔着一层纱布也能感知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带着野心的注视由外自内,像是要将人吞吃拆骨。
可是从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谢明琼有这种状态。
如果有哪一天,她再发现谢明琼的不同面,或许也会是带着点惊喜的察觉到自己对她的了解又深入了些。
深入就会代表着密不可分。
所以吴杪十分良好的接受了谢明琼的理由。
这顿火锅从中午十二点吃到了下午一点半,几人就坐在火炉边闲谈,娜仁偶尔提起自己年轻时候经历过的事,她经历很丰富,以前做过老师做过猎人,训过鹰也能放羊,二十来岁的时候还会参加那达慕,很少有输的时候,站在所有人中间的一定是她。
说起来为什么当了三年教师就不干了,她也只豪爽的笑:“我当时就想,我念了一肚子书,是我们这里最早念完高中的那一批,怎么就不能去教教别的人?所以和我阿妈吵架就跑了,进了镇上一所学校当小学老师,那时候缺人呐,高中生含金量可高。”
“但是后来我发现我确实不适合当老师,我闲不住,总想往外跑,脾气又暴躁,很难有耐心和小孩相处。”
于是她就辞职了,又回了草原上来继承她家这一大片一大片的草地和牛羊,那时候这边的金雕还不少,时不时就会来偷只小羊羔,有力的爪子一抓就能带着刚出生的羊羔子升天,于是她又训了只鹰。
可惜后来国家不让了,她的那只鹰也老死了。
现在想想,那只鹰或许也挺遗憾自己没有去过更高的天空翱翔。
那是一只小时候体格非常虚弱的雌鹰,还是娜仁在悬崖边捡的,大概是练习飞行失败,她的母亲以为自己的孩子不成器就懒得管了。又或者是她被巢穴里别的小鹰排挤,故意挤了下来。
毕竟鹰就是这样无情的生物,温情仅限于破壳而出的那一秒,后续的生命都得自己的孩子努力,竞争从出生就开始了,学不会飞那就没有生存的必要,在巢穴里被挤下来,母亲也不会给予太多的怜悯。
总之娜仁就把她捡回了家,一天六顿奶的喂活了,别人的鹰都要训,要熬掉野性,对主人害怕服气,可她的不要,她的鹰把她当母亲,虽然长大后也有挑衅行为或许想依从野性离开,但最终还是没有走。
她留了下来,一天要吃好几斤肉,从最瘦小的那只鹰成了整个草原上都难找出第二只这么健硕的鹰,羽毛发光发亮,目光锐利,神气得要命。
平常没事做她就呆在娜仁肩膀上,现在娜仁的肩膀上头还有她留下的印记,那是长年累月后留下的爪印,这只鹰陪了娜仁整整二十八年,去世时和亲人离世没什么区别。
从那之后娜仁就再也不敢养鹰了。
怕触景伤情,也总觉得自己耽误了她。
娜仁很少有这么喋喋不休的时候,但提起自己的鹰,她却满眼的怀念。
或许是人老了,总忍不住想起些过去的事。
其实这只鹰离世的时间已经快超过鹰自己的年龄,她已经走了快三十年了。
可是娜仁总忘不掉她,大概是因为随着鹰的逝去,她也从二十五岁的青年步入五十三岁的中年,人一辈子都过了一半,可最精彩的时间却与她共存。
这些年她少数的几个老朋友走了不少,大多是她年轻时认识的,有的以前也是老师后来改行了,有的和她一样是牧民,掌管着另一片草地,还有的是她年轻时碰到的旅人,后来每一年都要来拜访她,在蒙古包里坐一坐,哪一年不来,那大概就是人没了。
娜仁絮叨完之后谢明琼觉得她如果认识她奶奶谢华林女士一定会成为好朋友,因为谢华林也是个这么不羁且自由的人。
她提起自己的奶奶便话也变多了些,说了点她奶奶生前的事。
谢华林特别喜欢炫耀谢明琼,小时候谢华林走哪儿就带着她到哪儿,见到熟人就忍不住炫耀一下自己的大孙女多优秀,等人家夸谢明琼她就点点头,然后拉着谢明琼往前走,笑着告诉她:“我们宝贝本来就这么优秀,不要不好意思嘛。”
谢明琼小时候不懂事,别人夸她不会害羞,还会跟着点头,后来长大点儿被人蛐蛐过几次,然后就收敛了一点,但是别人夸她她还是会坦然接受,只是不再喜形于色。
就算是现在,她也是个配得感很高的人,直到她遇到吴杪,这个配得感更高的人。
这么想着,她看向一直都在沉默不语的吴杪。
娜仁和她可以追忆自己朋友,自己的亲人,但是吴杪显然没有这个想法。
甚至依照谢明琼对她的了解,她此刻或许有些出神。
等这一顿火锅吃完,娜仁进了自己的营帐内午睡,不过火炉倒是给她们留在了外面。
吴杪和谢明琼一起把残局收拾干净,主要是吴杪刷锅谢明琼打下手。
等到一两杯熟悉的咸奶茶被放在桌面上,谢明琼才忍不住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吴杪对娜仁和谢明琼的闲聊听了个十成十,她其实对两人追忆故友亲人很感兴趣,听得也算津津有味,毕竟她觉得这是谢明琼愿意把自己的过去告诉她的表现,显得两人非常亲密。
但是听到娜仁提起自己的那只鹰,她却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吴杪已经很多年没有去回忆自己小时候的事了,因为大多都很模糊,只有养她到十五岁的姥姥和吴蔺如是清晰的,另一个该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女人很模糊,只有几幕决绝的背影,也只记得她并不喜欢自己。
“鹰的世界里,母亲对孩子的无情是理所应该的,”吴杪想了想才开口说道:“你觉得人的世界里,母亲对孩子无情是不是理所应该?”
谢明琼微愣,她直白问道:“你是说你妈妈吗?”
吴杪在此之前,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母亲,甚至包括馆长也从来不清楚她具体的家庭情况。
这和吴蔺如一样,吴蔺如也从来不对谢明琼提起自己的母亲,她挂在嘴边的只有逝去的姥姥和不省心的妹妹。
可谢明琼早就有过怀疑。
她猜测吴蔺如和吴杪与她们母亲的关系或许并不好。
所以吴杪刚一开口,她才会做出这种猜测。
“是,”吴杪点头,“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从小好像只见过她一两次,每次都是背影。”
“后来长大了想去找她,吴蔺如不让我去,说她不会想见到我们的,为此我们打过好几次。”
谢明琼再次想起当初她第三次在母校的天台下见到吴杪时的模样,“所以被我碰到的那一次,你和你姐姐打架也是因为这件事?”
“对啊,”吴杪没有隐瞒,“吴蔺如知道她在哪里,但是她不告诉我,也不让我去找她。”
“不过我知道吴蔺如不会害我,也不会故意不让我见她,”她接着说道:“她这么做大概是因为我去找了妈妈只会更失望,可是我还是气不过,和她打了一架。”
原来这才是真相。
难怪那时候的吴杪见到谢明琼时会忍不住直白的说吴蔺如的坏话,会在谢明琼无条件相信吴蔺如时露出那样失落的表情。
因为她想找妈妈,可吴蔺如不让,而吴蔺如这个她唯一的家人即将同谢明琼组成新的家庭。
孑然一身的吴杪下楼时,见到了属于吴蔺如的家人,她有点羡慕,也有点气愤。
谢明琼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碰了碰她温热的指尖,“那你现在呢?还想见她吗?”
吴杪注视着谢明琼的脸,指尖蜷缩了一下,淡声说:“不想见了。”
因为她已经有了更好的想要去守住的家人,比以前幸福一百倍。
只要谢明琼陪在她身边,别的都无所谓。
谢明琼没看出来她心情有没有变好,但是她想了想,还是说道:“吴杪,你现在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或者做了会让你很开心的事吗?”
“暂时没有,”吴杪摇摇头,摇到一半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或许有一件。”
“什么?”谢明琼问道。
吴杪若有所思的问:“你下午要做什么吗?”
“没什么事做,原本计划睡大觉,”谢明琼笑起来。
于是吴杪站起身,“那我们去你的蒙古包。”
谢明琼困惑的问:“去我那里干嘛?这件事办成要去我那儿?”
吴杪十分确定且理直气壮的点点头。
“好吧,”谢明琼从椅子上站起来,“把火炉熄了,我们走吧。”
两人很快进了谢明琼的房间,谢明琼一进去就忍不住把自己的大羽绒服脱掉,只剩下晚上睡觉时穿的棉质睡衣和睡裤。
吴杪拉着她坐到床上,让她在床边靠好,然后转身往谢明琼摊开的行李箱那边走去。
谢明琼原本还百无聊赖,瞄到吴杪往哪边走时顿时一惊,差点跳起来,但是吴杪已经从里面精准的翻出了一个白色的玩具,然后朝她走来。
“等会,你怎么知道我的玩具都放在那里?”谢明琼目瞪口呆。
“因为你的东西都是我收拾的,”吴杪低头看了一眼掌心的东西朝她走来,这个习惯其实已经保留很久了,谢明琼很懒,她对吴杪没有任何防备心,自己的行李箱随便吴杪开和整理,根本不会有任何感觉,以至于吴杪早就养成了每天晚上顺手替她收整一下的习惯。
昨晚上她去洗澡的时候吴杪就顺手给她收完了,那一堆玩具都被她工工整整的收进了收纳袋,并且摆放好,具体有哪些吴杪说不定比谢明琼还熟悉。
谢明琼看她握着玩具朝自己走来,又是一惊,“你要干嘛?”
吴杪一惊走到了她的面前,她躬身与床上的谢明琼对视,淡声说:“我想试试。”
谢明琼反应过来了些什么,但还是试探性问:“试什么?”
“不是你自己说的,这样会让你很爽,让我也试试吗?”吴杪有些困惑的向她看去。
谢明琼:“……”
谢明琼往后一靠,赶紧抬脚抵在她肩膀上拉开距离,深吸一口气,“这个试试的主语是你!”
“是我试试啊,”吴杪被她的脚尖抵着,一条腿跪坐在床边,一条腿放在地上,她抬手扣住谢明琼的脚踝,有点儿不解,“所以到底是谁试试?”
掌心温热,谢明琼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她背后靠着床头,发现自己都快被吴杪的话套进去了,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让你自己试试玩具,不是让你把我当成试验品!在我身上试试!”
吴杪眨了下眼,她垂眸看了一下自己掌心小巧的玩具,按了*一下上面的按钮,玩具发出一阵嗡嗡的震动,令人掌心发麻。
她脸上并没有什么羞涩或者羞耻,在她心里或许对欲/望本来就有自己的解读,她丝毫不觉得在别人面前展示欲/望或者探讨这件事有什么问题。
哪怕对方是谢明琼。
野蛮生长的女人,没有年长的长辈教导,就算是她姐姐也不会特意去和她说这些。
吴杪与人的相处会隔着一层距离,因为她并不关心她们,她甚至默认自己不需要朋友。
但吴杪同亲人的相处,似乎很难找到边界,她也不觉得自己和谢明琼此刻还需要什么别的边界,毕竟昨晚上,她们也能为谢明琼的自我安慰畅谈。
她的思维逻辑自成一套,总会在不经意的角落给谢明琼一点新的重击。
谢明琼甚至都有些怀疑,假如她要吴杪在床边自己玩给她看,吴杪也会欣然接受,然后拉着她学习怎么使用这样东西。
这让谢明琼有些心力交瘁,她面对吴杪真诚的目光无法说出什么重话,当然,哪怕没有这个真诚的目光,她也已经很难对吴杪说出重话,只能眉心轻蹙,在心底寻找别的说辞。
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恼羞成怒般问道:“你这个听不懂人话的症状持续多久了?”
吴杪:“?”
吴杪朝她投去谴责的目光,“不愿意就不愿意,你怎么还骂人呢?”
谢明琼:“……”
你还理直气壮起来了是吧?
谢明琼扶额,突然抬脚在她肩膀上踹了几脚。
吴杪困惑不解:“你干嘛?”
“心里有气发不出来,踢你两脚消消气。”谢明琼面无表情的说:“你先把这个关机收起来,别让它震动了好吗?震得我脑袋晕。”
但是所幸吴杪会乖乖听话,在谢明琼的注视下把玩具关闭又收了起来,率先结束这一场无理取闹。
只是她的目光里还是一副很想在谢明琼身上试试的好奇模样。
谢明琼松了口气,她把抬起的脚放下,脸上还在发烫,尽量平和的同她说道:“这种事再熟悉也不能一起,你拿个新的,自己去玩吧。”
吴杪默了默,见她态度强硬,这才不太情愿的点点头。
在出门之前她瞄了一眼谢明琼的嘴,随即在心里默默想,可她并没有自己玩的欲望。
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天之后,她总会忍不住去听谢明琼说话的声音。
谢明琼正常说话时声音清朗又温润,完全不会有那一晚上黏黏糊糊的样子。
可她还是想听。
这就是她想到的当时能让自己开心起来的事。
这种事要熟悉到什么程度才能一起做?
吴杪想起了自己第一天去找谢明琼时从她家里翻出来的手铐,略微顿了顿。
所以,得要到吴蔺如和谢明琼这种熟悉程度才可以?
假如她一辈子和谢明琼都仅仅是密切的亲人,那她就一辈子都无法听到谢明琼的声音。
是这个意思吗?
第55章 嫂子无语
自那天之后,谢明琼总觉得吴杪有些奇怪。
奇怪并不是具体的某件事,而是一种抽象的,吴杪所表现出来的状态。
比如她自那之后经常盯着谢明琼或者盯着头顶的天出神,但目光却不掺杂任何的野心或者欲/望,反倒有一点深刻,仿佛在进行什么思考。
天知道谢明琼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觉得事情多离谱。
因为思考这个词语,就和吴杪完全不搭边。
她不是什么喜欢探究因果的思考家,吴杪这个人就代表了只做实事,只看眼前这四个字,当她突然开始用专注的目光来思考时,只会让人无所适从。
毕竟谁也不知道,以吴杪的脑回路,究竟什么事值得她这样思索,在这种思索下也完全不知晓她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
谢明琼怕的当然就是这个结论,吴杪以前不思考的时候都能随时随地噎死人,这么一思考那还了得?
在忍了吴杪两天之后,谢明琼终于忍不住了。
这两天其实吴杪和平常没什么大区别,每天就是帮娜仁喂喂牛,出门骑骑马,给谢明琼做点好吃的,甚至那天发生的事她都没有提起过。
可谢明琼实在受不了吴杪时不时的就愣神了,有时候她在说话,说完了叫吴杪一声才发现对方人在这里,心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她和吴杪之间很少出现不会回应的状况,无论是刚认识还是现在,吴杪话再少都不会让谢明琼的话掉在地上。
而这件事彻底成了谢明琼无法忍耐的爆发点。
彼时也是个下午,娜仁正在帐篷里睡觉,谢明琼其实是在做未来几天的规划,这些规划没什么营养,大多也是画画睡觉之类,但等她说完之后,问吴杪未来几天准备做什么时,没有任何回音。
谢明琼眯了眯眼,她往椅子里又靠了靠,再次叫道:“吴杪。”
“嗯?”吴杪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能重复一下我刚刚说了什么吗?”谢明琼好整以暇的问道。
吴杪露出一点茫然的目光,特别坦诚的回答道:“好像没听清。”
谢明琼:“……”
有一片被风吹起的小雪花落在了她脸上,这大概成了她发难的信号,“我能问一下你这几天到底在想什么吗?”
吴杪沉默片刻,这才说道:“我可以不说吗?”
她依照少数几次对谢明琼撒谎的过往来看,这种时候说自己什么都没想或许有些不现实。
但这一次谢明琼摇头,强人所难道:“不行,你必须得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或者你答应我,从今天开始不去想这件事,恢复正常。”
吴杪没说话,谢明琼忍不住露出怀疑的目光,“都做不到?”
“你真的想听吗?”吴杪认真的看向她。
谢明琼摸了摸下巴,总觉得吴杪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她出现尴尬、愤怒、悲愤几种情绪中的一种,但是不听又有些抓心挠肝。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事怪吴杪。
“你说吧,”说着,她提示道:“但是要用客观且委婉的语言来说。”
吴杪:“?”
吴杪诚恳请教:“你觉得什么样的语言才算客观委婉?”
谢明琼:“……”
她有些愤愤不平的踢了一脚她的凳子,视死如归的说:“你直接说吧!”
“我在想我们熟悉到什么程度才能一起——。”
“啊——”
谢明琼尖叫一声一把扑过去捂住她的嘴。
吴杪转瞬立马反应过来也捂住了她的嘴。
“会把娜仁吵醒的,”她低声提醒道,谢明琼的手尚未挪开,她的声音嗡嗡的。
谢明琼愤怒的看向她,声音也嗡嗡的,“这几天你就在琢磨这件事?”
“那不然呢?”吴杪冲她眨了下眼,大概是说出来确实比憋在心底思考更舒服,思考这种模式并不适合她,她此刻哪怕脸上的表情没有变,眼神却肉眼可见轻松了许多。
这或许就是别人说过的愤怒留给别人,快乐留给自己?
“你为什么要想这件事啊?”谢明琼恼火的问:“我们那天不是已经说完了吗?”
“因为你给我的东西不太好用。”吴杪回答道:“它应该怎么用?用得很难受。”
谢明琼:“?”
吴杪可以坦然说出自己的身体感受,可谢明琼却忍不住耳尖泛红,只觉得一股热意在脸上弥漫,她和吴杪还彼此捂着对方的嘴,如吴杪曾经所说,她的嘴是柔软的,说话时还会摩擦着谢明琼的掌心。
明明现在什么都很正常,可谢明琼还是觉得自己掌心的痒意不够正常。
“就、就这种小事你也要想这么久吗?”谢明琼尽量想保持着过来人的从容,并且好为人师一下,可还是有些卡壳,此刻甚至不敢看吴杪坦然看向她的眼睛,“你怎么不早说?”
吴杪抬起另一只手,突然在谢明琼耳尖捏了一下。
谢明琼浑身一抖,她猛得在吴杪背上拍了一巴掌,瞪向她,“你干嘛?”
“只要我说出来,你都会这样吧?”吴杪被打了也无所谓,反正谢明琼打她打习惯了,每次都是假打,根本不疼,完全是玩闹性质,她目光落在谢明琼的耳垂上,凑近看了看,“你看,只要说出来,你就会脸红、生气。”
虽然谢明琼的画作已经临近尾声,但长期的相处让吴杪起码知道了她的灵感来之不易,情绪上的变化都可能打断她的创作,所以她才没有直白开口。
不然依照谢明琼和她平常的关系,第二天她就该直接去问了。
她说话时离谢明琼太近了,近得吐息都会喷洒在她耳廓边,带来更加难以忍耐的痒意。
谢明琼往旁边避了避,赶紧触电一样松开了吴杪的嘴,也把她的手从自己嘴上掰了下来。
“所以你是因为不知道怎么使用,想要我实地教你,才每天在想我们要熟悉到什么程度才能这么做?”谢明琼将她的诉求整合了一下,“你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使用教程吗?”
吴杪摇头,目光清澈且愚蠢,“有吗?”
“我等会手机发给你,”谢明琼轻咳一声,正经的数落道:“下次这种事早点说,不要弄得你也憋着我也难受。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吴杪坐在椅子上,仰头看她,“为什么你会难受?”
“因为你不和我说话,”谢明琼指责道:“你每天都在出神,我说话你也不怎么理我。今后不准这样了。”
光线逆向打来,让吴杪只能看到她张合的嘴唇,但也能想象对方此刻眉头直竖的样子。
吴杪乖乖点头,“好,今后再也不这样了。”
谢明琼见她态度良好,火气也消了点儿,轻哼一声:“好吧,那我也原谅你了。”
她们之间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谢明琼和她说明白了,把心底的憋闷发泄出去了就又恢复成了原本懒洋洋的模样,她倒头往后靠去,把自己摔进椅子里,又伸了伸自己的手臂,免得在一片寒冷中又僵硬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我们晚上吃什么?”
吴杪思索片刻,她看了一眼面前融化掉一些的雪,“你有什么想吃的吗?下午去镇上买点东西吧。”
这几天吴杪带来的东西被吃了不少,零食什么的倒是可以不用补,但是可以去买几包面条回来,昨天谢明琼才发现吴杪下面也有一手,无论是打卤面还是清汤面她都很拿手,可惜娜仁这里并没有备上多少面食,还是以肉为主,吃了一顿,一整包面条就被挥霍一空。
谢明琼很馋这个味道,但后续仔细一看包装,还是一年半之前的,也难为它过期了却没有给三人造成毁灭性的伤害,吃完之后依旧活蹦乱跳。
“也可以,”谢明琼点头,“我们再去买几包面回来囤着,今晚想吃卤牛肉面。”
吴杪于是补充道:“那还得买包卤子。”
两人说做就做,寒风里毕竟不能坐多久,吴杪回房拿了钥匙就把车倒了出来。
从这里去镇上要半个小时左右,路不算太远,边陲小镇上到了冬天街边都太多人,谢明琼领着吴杪进了这里最大的超市,虽然来的时候只打算买点面条和调料,但是等真进了超市,谢明琼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挑挑选选的手,薯片、巧克力、还有少数几个品种的辣条她也拿了不少,除此之外还有各色塑料包装的小蛋糕。
购物车很快就被堆满,她们原本想买的面条和卤子被压去了最下面。
两人去结账时谢明琼被叫住,她一扭头,这才发现是前段时间认识的两个大学生村官,大概今天是周末,她们也出门来逛街,这小镇一共就这么大,常住人口都不过才几万,偶遇实在是太简单不过的事了。
“小明姐姐?你今天也来逛街啊?”有姑娘笑着问:“今天怎么不让我们去接你?你自己过来的吗?”
谢明琼拍了拍吴杪的肩,介绍道:“是啊,我妹妹来找我了,她车技可好了,我们直接开车过来的。”
她给几人做了个介绍,和谢明琼说话的女孩叫武晴,另一个叫吴萍,两人都是本地人,毕业之后被分配到这边来的,现在也才二十五岁,工作两年。
她们时常去草原上走动,方圆几百公里的牧民都归她们负责。
但是两人开的车被娜仁吐槽过是小破车,确实是一辆二手淘回来的车,两厢09年款经典福克斯,经常不是发动机灯亮起就是起步的时候油缸抖动发出比半挂还大的声响。
谢明琼有幸坐过两回,其实体验感还不错。
几人很快从超市里走了出来,武晴和吴萍还准备去吃饭,本来还邀请了谢明琼和吴杪,被两人婉拒。
回草场的时候也不过四点半,头顶的天已经半黑不黑,谢明琼上车之后点开了自己的英文歌单,觉得就着冬日的草原和黄昏听点小曲实在惬意。
吴杪看了眼前方的路,却突然说道:“小明姐姐?”
就如同谢明琼叫吴杪为“杪杪姐姐”的反应一样,谢明琼听到这句冷不丁的“小明姐姐”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准这么叫我!”她立马警告道:“不准学!”
“为什么别人能叫我不能?”吴杪理直气壮的反问。
“你就是不准!”谢明琼只要想想吴杪今后叫她“小明姐姐”就忍不住一阵恶寒,“你和她们不一样!”
吴杪有些吃味,“哪儿不一样啊?”
“她们和我没那么熟,”谢明琼抿了抿唇,“所以叫我姐姐,或者给我个方便称呼的昵称,这是客气。”
“可是我和你这么叫,没必要吧?你平常‘谢明琼谢明琼’叫得挺顺口啊。”
吴杪有些闷闷不乐,“是吗?我和你叫全名显得更熟?”
她满眼都是不信。
“这只是一个称呼而已,”谢明琼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让冷空气进来一点点,“那我叫你杪杪姐姐,你也不舒服啊。难道我现在尊重你叫你吴杪,我们就不熟了吗?”
吴杪被她说服。
但还是在心里回想了一下谢明琼故意叫她杪杪姐姐的样子。
好吧,她还是受不了。
她只是很喜欢每次自己闹腾的时候谢明琼安抚她说两人关系天下第一好的样子,像一种固定的默契。
吴杪可以在谢明琼面前肆无忌惮的说出自己的不满意,她也永远不会失望。
因为谢明琼对吴杪的耐心好得不像话,她不会觉得吴杪小题大做,也不会敷衍吴杪,无论是笑闹还是恼火,都是一种很鲜活的情绪,能让吴杪的生活泛起涟漪,蒙上一层从未有过的明亮色彩。
两人到了五点半才到家,这会儿天已经彻底黑了,只有娜仁的营地边还摆着团簇的灯光,像在给游人指路。
小七和琪琪朝两人奔来,欢快的迎接她们下车。
吴杪将大包小包都收拾了一下,这才拎着面条和拌好的卤子进了吃饭的蒙古包。
原本她们都在娜仁那儿吃东西,但自从吴杪来了之后,她每天做饭都有些不重样,还要开火。
她和谢明琼的口味其实都偏重,所以每天油烟不少,娜仁可不想她们嚯嚯自己的蒙古包,就干脆把旁边尘封许久的厨房收拾出来了。
不过也有好处,连带着娜仁的伙食也改善了。
天天啃牛肉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的。
谢明琼回房间里洗了把脸,加了个毛衣,晚上的温度要比白天低十多度,御寒的衣物得跟上些。
大白和边牧在她的床边玩,大白四仰八叉的瘫在床上,边牧撅着屁股在床下邀玩。
这么多天,边牧和大白关系好了很多,偶尔还会滚成一团玩,有一次边牧在好几个不同的蒙古包之间跑酷,大白还会加入其中,但是她遵守猫咪习性,躲在谢明琼的蒙古包门口,等边牧跑过来就扑过去。
边牧那一次想从大白肚子下头钻过去,结果低估了自己的体型,和大白摔到了一起。
大白居然也没生气,她又换了个地方躲起来,等边牧跑过来,一猫一狗就这么重复着玩了好多次。
外面气温太低的时候,她们俩不会出门,现在已经快到一月了,温度还有得降,确实不太适合小猫小狗出门。
谢明琼摸了摸两只宝宝的脑袋,大白躺在床边抬手搂住了她的脖子用脑袋贴了贴她,边牧在她腿边打转,也有些期待的看向她。
“好,等会我吃完饭回来就给你们开罐头好吗?”谢明琼承诺道。
在过来的时候谢明琼就给大白带了很多吃的作为储备,后来吴杪又带了一大堆,大白和边牧吃牛肉吃多了偶尔也想换换口味,就和谢明琼吃多了想吃面条一样,可以理解。
不过因为没有狗罐头只能和猫共用,也幸好边牧体重基数在那里,偶尔吃点猫罐头也没什么大问题,不至于得胰腺炎。
其实谢明琼当初刚放下行李箱的时候小七和琪琪也嗅到过猫罐头的香气,然后谢明琼给她们开了一个之后她们就不感兴趣了。
因为还来不及尝味,罐头就被吃光了,小七和琪琪甚至还怀疑谢明琼没有给她们东西吃,弄得谢明琼不得不再给她们开两个,还是一样的结果。
于是小七和琪琪对猫罐头这种“舶来品”彻底失去兴趣。
等谢明琼出门时,这一小块地方的空气已经被卤肉的香气弥漫得彻底,她一路走到厨房,只见吴杪端出来一大盆卤牛肉和酱牛肉。
“哇,好香,”谢明琼巡着香味走过去,在牛肉前面坐下,吴杪给她拿了瓶醋,“你试一下味。”
谢明琼不喜欢蘸醋,她夹起一片尝了尝,给出极高的评价,“好吃!”
没一会儿娜仁也走了进来,桌上已经摆了三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面,几人立马吃得热火朝天。
娜仁不怎么能吃辣,所以谢明琼特意还做了酱牛肉,没一会儿就被老太太吃完了半盆。
三人正吃着,外头传来一阵汽车启动的声音,小七和琪琪带领着她们的黑恶势力顿时冲了上去,响起来一圈狗吠,但没一会儿又停了下来。
娜仁拿碗的手一顿,念叨起来,“估计是冯婵来了,不是说身体不舒服,怎么大晚上的还要过来?”
冯婵是羊倌的名字。
谢明琼听娜仁提起过她的过往,只说她过去苦,年轻的时候被骗去传销组织,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脱身,后来为了朋友又只身进去救人,在这中途因为内部太黑暗,她实在难以忍受,出于反击把对方给打死了,结果被判了八年,从牢里出来之后很难找到工作,也没人肯要有过案底的人。
不过娜仁不怕,她很欣赏冯婵,觉得冯婵厉害得很,把这件事当成冯婵的荣耀来说。
冯婵是个踏实肯干的女人,能把另一边的羊场管得好好的,也能把阿优养得格外壮硕,只见她披着一身风雪,溜圆的脸上掺满了着急,就这么直直走了进来。
“老太太诶,你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娜仁正在盛面的大碗里捞面,一边捞一边说:“那个旧电话白天我睡觉的时候总是吵,我就把线给拔了。你怎么来了?不是腿不舒服吗?吃饭了没?来吃碗面吧。”
“您先坐好坐稳,”冯婵走进来扶住娜仁的胳膊,“有个消息您的电话打不通,对方就打我这里来了。”
“什么事啊?”娜仁有些莫名其妙。
平常娜仁的电话打不通确实填的第二联系人就是冯婵,可也没见过她这么着急。
“丰然姥姥走了,”冯婵盯着娜仁的脸,抿了抿唇。
“不可能,”娜仁立马说道:“我一个月之前还和她见过,她在草场上开心得很,身体比我还健壮。”
“因为她女儿前段时间出了车祸,”冯婵连忙说道:“她受的打击太大,一下就脑中风了,在医院里吊了四五天,今天下午过世了。”
娜仁手里的筷子顿时就掉了。
“真的吗?”她有些发愣。
前几天她还和谢明琼与吴杪提起自己的这些旧友,结果今天人就没了一个?
“您别出神呀,”冯婵接着说道:“现在丰然姥姥只有个十来岁的小孙女没有人照顾,还在学校里什么都不知道。她那头还有一堆亲戚等着分草场,只有您能帮忙了。我这里还是那头的小周干部替她打的电话。”
谢明琼有些担忧的看向娜仁,她很少见到娜仁这样。
或许朋友的离去对她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哪怕她曾经说过自己和朋友们都活到这个岁数早就坦然了,可乍然听到死讯或许还会有些怅然若失。
娜仁蜷了蜷僵硬的手指,终于重新找到了力气,她重新拿了副筷子,把剩下的那点儿面吃完。
“等我吃完,我们就过去。”
“您今晚过去?”谢明琼蹙眉,“晚上可能还有场雪,不安全,不如等明天一大早我们陪您过去。”
吴杪也说道:“注意安全更要紧,一晚而已,来得及。”
娜仁点点头,没有否认两人的说法,“那今天早点睡,明天我们六点就过去。”
冯婵也觉得这是最好不过的选择,她也是摸着夜色才开车过来,让她现在再开回去她都有些犯怵,更别提让娜仁大晚上到一百公里以外的草场去了。
娜仁显然已经没有了心情再吃饭,她很快就转身进了屋,开始收拾明天去外地要准备的东西。
吴杪和谢明琼对视一眼,也很快收拾完各自回房间准备入睡。
可等谢明琼刚刚躺在床上时,蒙古包外骤然传来一阵激烈的犬吠,紧接着就是冯婵的大吼:“娜仁老板!你去哪儿啊?”
谢明琼闻言立马穿上了衣服,朝蒙古包外跑去,遇上了同样匆忙赶出来的吴杪。
冯婵从不远处跑回来,有些着急的说:“娜仁老板刚刚自己骑了马就走了,要不是阿优对这边不熟,给了我提醒我都没发现,我现在腿脚不行,你们快把车开过来,我们去追上她。”
“怎么这老太太就一晚上都等不了呢。”
冯婵急得直跺脚,吴杪没有多说,赶紧去把车开了出来,让小七和琪琪在这里守着。
几人一上车,冯婵就忍不住念叨起来,“丰然姥姥家那几个亲戚娜仁老板以前就去教训过,这次肯定是憋着一口火气又想过去教训人,可不能让她一个人过去打人啊,咱们得过去帮她!”
谢明琼:“……”
最大的问题不应该是娜仁大半夜自己骑马想去揍人吗?这是人多不多的问题吗?
吴杪车速不慢,很快她们就看到了娜仁跑出去的影子,谢明琼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会儿,始终没看出娜仁背后背的那一道长长的是什么,便忍不住问道:“她背的是什么?”
冯婵脖子伸出去看了一眼,突然松了口气,“啊,是她的猎枪,那没事了,别人打不过她了。”
谢明琼:“……”
你们草原上有没有正常点的人!这不是更应该让人担心了吗?
第56章 嫂子玩枪
好追歹追,几人总算把娜仁这老太太拦截在了离营帐五千米之外的地方,然后拉着老不情愿的娜仁回了营帐。
谢明琼把她的背包拿下来,忍不住数落道:“您怎么回事呀?大晚上的咽不下这口气,非要拿命去把人家打一顿吗?”
娜仁坐在椅子上很不开心,“我告诉你,从我二十六岁开始,我就没有忍过隔夜气,有气当场就撒出来了。”
“那您二十六岁能这么干,现在都八十三了,还要这一刻听到消息,下一刻巴掌就扇人家脸上吗?”谢明琼都被气乐了,“就算您想这么做,可是现在条件不允许啊。”
说着,她指向一旁,“您还带把枪往外跑,怎么?还要去打死人啊?嘿,您倒是厉害,知道自己八十多了不用坐牢不用判刑。那您想过这么零下几十度的雪夜里骑马跑一百多公里您受不受得住啊?”
“真的吗?”娜仁突然抬头,似乎眼底有了点震惊。
谢明琼:“……”
“我告诉您这些不是这个意思,”谢明琼有些无语,“打消你的想法。”
“我可没想什么,”娜仁连忙说道。
谢明琼质疑的看向她,“咱们等一晚上的功夫都没有了吗?您看,还有四个小时就六点了,我们就能出发了。”
“行吧行吧,”娜仁不耐烦的摆摆手,“我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啰嗦,我就在房间里睡四个小时行吧?”
“睡四个小时?”谢明琼指了指她放在床边的磨刀石和机油,“那这两个是干嘛的?”
“我磨磨菜刀,再给菜刀抹个油怎么了?”娜仁有些心虚的回答道:“这段时间吴杪做菜,切肉切多了,菜刀有点钝。”
“谁家菜刀抹油啊?”谢明琼觉得娜仁把自己当傻子糊弄。
也就是吴杪和冯婵都不在这里,否则她肯定不敢这么撒谎。
正想着呢,吴杪就走了进来,她接着谢明琼的话说道:“是给你的哈萨克弯刀磨亮,顺便再给你的猎枪上点油吧?”
她的话瞬间戳破了娜仁的谎言。
娜仁年轻时可以说自从不做老师之后,活得那叫一个自在,每天拉着她家鹰出门打兔子和狐狸,身上背把猎枪就算了,还要带一把她阿妈送给她的哈萨克弯刀,后来这边禁猎了,她的刀和枪也就被压去了箱子底。
这一次一听朋友的孙女可能被一堆亲戚欺负,那叫一个怒火中烧,只是老太太知道掩盖,在谢明琼和吴杪面前装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实际上早就琢磨好了晚上就偷偷走,明天早上六点之前,她的巴掌扇不到那群混账脸上,都算她老了。
吴杪二话不说,没收了娜仁的枪,包袱一拎就面无表情的说道:“您偷偷埋在雪地里的刀也已经被我和冯姨找到了,所以别想自己偷偷走,您没武器了。”
娜仁:“……”
娜仁瞪了吴杪一眼,愤愤不平的翻身上了床,“算你狠。”
吴杪给谢明琼使了个眼色,谢明琼便跟上了她,还顺便帮娜仁关了灯。
等两人出了蒙古包,谢明琼才压低声音问道:“冯姨呢?”
“她有点累了,我让她先回去睡,”吴杪回答道:“你也先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那你呢?”谢明琼问道。
“我守着点,”吴杪指了指娜仁的房间,“免得她大半夜又跑掉。”
“我和你轮流守吧,”谢明琼想了想,“用王小宝她们的方法挂个手机到门口。”
吴杪没有拒绝,两人把手机挂在了娜仁房前,然后回了谢明琼房间。
吴杪把娜仁的弯刀和猎枪都拿了出来,率先把猎枪的子弹给卸了。
子弹是陈年旧子弹,上头还有些铁锈痕迹,她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定内部没有残留这才把弹壳合上。
这是一把非常老旧的连发双管土猎枪,每次只能放两发子弹,枪头细长,据说后坐力惊人。
吴杪拿了块毛巾出来替娜仁擦拭了一下,谢明琼趴在桌子前,有些好奇的看向它。
等猎枪身上的灰被擦干净,吴杪才抬头看向谢明琼,“想玩?”
谢明琼点点头,“可以给我握一下吗?”
吴杪将枪递了过去。
谢明琼有些新奇的接过,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确定里面的子弹都卸干净了吗?不会有危险吧?”
“这里,两个弹夹,”吴杪指了指枪杆的尽头,然后往下一拨,狭长的弹夹露了出来,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于是她又合上,将保险杠拨开,“这里,保险杠打下去的。所以你连扳手都按不下去。”
谢明琼这才放心去探索这柄格外重的家伙。
她抬手先摸了摸光滑的枪面,扶手那一块娜仁缠了好几圈纱布以便增加摩擦力,她玩够了才将枪握住,一手握手柄,一手扶枪杆,拿得有模有样的,随即指向对面的吴杪。
吴杪眉心轻蹙,“用枪指人不是个好习惯。”
“但是指你可以吧?”谢明琼笑嘻嘻的说:“吴杪,面对枪你得做什么姿势?”
吴杪往椅子里缩了缩,与谢明琼对视了一会之后还是认命的把双手举起来,然后毫无感情的说:“放过我。”
谢明琼往前走了一步,枪杆抵上吴杪的下巴,她用枪*挑起吴杪的脑袋,洋洋得意,“有感情一点,你得说小明女王,求你放过我。”
吴杪:“……”
“叫你小明女王你就能接受了?”她诧异的问。
吴杪被迫把脸抬起,脖颈修长,但没有丝毫脆弱感,反倒像只伺机而动的母狼,昏暗的眼神仰视着她家灯光下的小明女王。
小明女王被她的话问得有点想笑,“那当然,我叫你杪杪女王你也能坦然接受啊。”
“好吧,小明女王,求你放过我。”吴杪淡声说道。
“不行,没有感情,”谢明琼强人所难道:“再来一遍。”
吴杪:“……”
吴杪朝她投去谴责的目光。
谢明琼笑起来,她可算知道什么叫有枪就有底气了,哪怕没子弹,此刻她也觉得自己握枪的手格外有力。
但下一秒,吴杪就站起来,反手将她的枪一把抢走,然后将枪口对准了她。
谢明琼:“……”
她睁大了眼,“你怎么能耍赖呢?”
吴杪学着她的样子,把枪杆往前递了递,抵在她下巴尖,然后诚恳的反问:“是不是该你说杪杪女王,求你放过我。”
谢明琼瞪她,“我才不说。”
然后她轻而易举的推开了吴杪本来就没用什么力气的枪口,然后一屁股坐下了。
吴杪想,她才是耍赖的高手。
想玩就玩,不想玩就耍赖,被枪指着下巴也不愿意配合。
但没关系,吴杪觉得她耍赖的样子也很有意思。
这一夜过得很快,娜仁并没有出逃的想法,安安生生在床上睡到了天亮。
谢明琼到底还是熬不住,在床上小小的眯了一下,等她醒来时,吴杪已经把昨晚挖出来后她还没上过手的哈萨克弯刀清洗干净,原本有些锈迹斑斑的刀经过一晚上居然也能重新焕发光彩。
吴杪正坐在椅子上将刀上的水迹用抹布擦干净,谢明琼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托着腮看去。
这个角度能看到透明窗户外强势射入的一道日出光,是金橘色,它照射在吴杪的眼睛上,也跳跃着落在那把发光发亮的刀锋上,蒙古包里被这束阳光照得有些雾蒙蒙的,空气中的尘粒在飘荡,每一粒的轨迹都一清二楚。
谢明琼突然就觉得这场面真像一幅油画,蒙古包里漫不经心拭刀的青年真是赏心悦目。
她看得有些出神,可吴杪却已经捕捉到了她的视线,放下刀走到了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向她,“准备准备出发了。”
谢明琼托腮的手放下,任由自己的脸摔进柔软的被褥中,有气无力的说:“行,我换个衣服。”
吴杪点点头,转身拎起了猎枪和弯刀往外走去。
谢明琼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这才把那股懒劲给压下去,昨天一算总共也就睡了三个小时不到,而吴杪更是彻夜未眠,但是吴杪居然一点困意都没有,要不说她年轻两岁身体更好呢。
很快,几人就做好了出发前的准备,吴杪把娜仁的那把枪和刀都收了起来,娜仁嘀嘀咕咕的就上了车,不过经过协商,吴杪同意她带上“恶犬”小七和阿优。
毕竟她们俩长得最结实,带出去非常有威慑力,而且遇到陌生人和任何敢袭击她们的人,两只狗都真敢上。
至于琪琪就带着别的小狗看家,这趟路程大概一天左右,谢明琼给边牧和大白留下了一整天的狗饭和猫粮。
从娜仁的营地到丰然姥姥那头的路并不算难开,中途还要经过一段省道,不过早上八点她们就抵达了那处草场。
内蒙古的草地入了冬长得都差不多,也就是雪厚度有点儿差别,她们抵达时属于丰然的几个蒙古包前已经围满了人,一部分是治丧的,还有一部分很显然就是那一堆准备分她草场的倒霉亲戚。
而站在一堆人中间的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十一二岁的样子,穿着校服,脸上还有些雀斑,她满脸无措的站在空地里,被人推来推去。
娜仁趴在车窗边,狠狠拍了一下扶手,“该死,这不欺负小姑娘吗?”
“对啊!”冯婵也愤愤不平的说道:“我们把阿优小七放下去吧。”
“对!吴杪,开门放狗。”娜仁嚷嚷道。
吴杪:“……”
她一直以为自己就够嚣张了,结果娜仁和冯婵更才是真实演绎什么叫没有最嚣张只有更嚣张。
这里离那边的营帐还有五百米的样子,她瞄了眼距离,默默打开了车门锁并且减速。
嘎达一声,娜仁赶紧推开侧边的门,“小七阿优,快上!”
她话音,两条黑棕白相间的大狗就如同利剑一般冲了过去,不过十来秒就跑到了那小姑娘的身边,一屁股把她扑倒在自己的肚子下护住,然后冲还妄图推搡她的人一顿狂吠。
那头传来一阵尖叫,丰然的亲戚并不都是草原人,很多都早就放弃了在草原上的生活选择在城市中居住,这种小七和阿优这种体型的狗就是在草原上都少见,如今一出来威慑力极为强悍,那群人立马往后疯狂退后。
“哪里来的狗啊!赶紧赶走!”有人尖叫道。
吴杪这才一踩油门,将车又挡在了小七和阿优身前。
四人很快就下了车,谢明琼赶紧去后头把被小七和阿优还压在身下的小姑娘拉起来。
“没事吧?”她提小姑娘拍了拍校服上的雪。
小七和阿优的腹部非常柔软,小姑娘只觉得脸上现在还是一片温热,她有些发懵的摇头,“我没事,谢谢姐姐。”
说罢,她顿了顿,也冲一旁的两只小狗说道:“也谢谢小狗。不过你们是谁呀?”
“我们是来给你撑腰的,”娜仁挡在她们前头,目光锐利,“我是你奶奶的朋友,小姑娘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苏德。”苏德低声说。
娜仁眉心紧蹙,“那你就应该和你的名字一样,像一把斧头劈开这群人。”
苏德的亲戚们是认识娜仁的,曾经丰然就和这群人吵过架,只是丰然性格软,不喜欢发生争执,是娜仁看不过去,那时候她也是背着自己的猎枪带着狗过来给她们揍了一顿,这群人里有女有男,但大多都是欺软怕硬的角色。
此刻见到老熟人,有人低声说道:“这老太婆来了,事情可能不好办了。”
“什么话要偷偷摸摸的说啊?”娜仁耳朵好得很,“怎么不给我听听?”
“老太太,这是我们自己家里的事?你没有过说什么的道理吧?”一个女人走出来说道:“而且,这片草场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未来肯定也是给苏德继承,只是她还小,总要有人照顾她,顺便照顾这片草场吧?”
娜仁冷笑一声,说得倒是好听,谁不知道只要握住苏德,就相当于这片草场都归自己,苏德成年起码还要七年,这七年足够把草场给挥霍一空再据为己有,这群人根本就没有一个是会安安生生放牧的货色。
“苏德,你自己出来说句话啊,”她接着说道:“你就让这群人这样冤枉你的婶婶叔叔们?”
冯婵眉头紧锁,短短三秒就做出了自己的思考,她站进去就跟堵墙似的,老实憨厚没有了,这个女人此刻甚至可以说有点凶狠,“干嘛呢干嘛呢?欺负人家小姑娘啊?你们在威胁她吗?”
刚刚还在说话的女人立马就有些怂了,冯婵的模样可比以前给她们一顿胖揍的娜仁更可怕,看起来就跟背过命案似的。
谢明琼看着她这模样都有些发怵,低声对一旁的吴杪说:“我觉得冯姨以前一定不是简简单单的进传销组织,你看看这气势!哪个普通的传销组织震得住她。”
吴杪认同的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原本两人还想着过来帮个忙,但是现在这么一看,她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盯着点两人两狗,不要让她们做出什么在法律边缘徘徊的事,毕竟她们俩已经把这里的十来个人给包围了。
“那你们再横还管得了我们怎么安置我们老太太的丧事商量怎么安置苏德吗?难不成你们这么厉害,你们来养她?”有人嘀咕道。
娜仁立马顺杆往上爬说道:“怎么不可以?这可是你说的。”
“……”
“您养?没看出来您还挺贪呀。”立马有人阴阳怪气道。
“你再说一句试试?”冯婵和黑老大旁边的打手似的,声如洪钟,朝对面说话的人一瞪,对面立马就不敢说话了。
娜仁这才轻哼一声,“我一个老太太,都八十了还能贪什么?说不准她才刚成年,我人就已经走了,我可和你们说,她在我那儿估计比在你们这好多了吧?”
说罢,她这才扭头想起来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苏德,你过来,你想怎么选。”
苏德对这一帮虎视眈眈的亲戚实在有些害怕,她躲在小七和阿优的身后,伸头朝前看去,看到的娜仁干瘪佝偻的背影还有冯婵踏实厚重的背影,她们足够将她害怕的所有人都挡住。
于是她也大声说道:“我不要和她们走!我不喜欢她们!”
娜仁长笑出声,“听到了没有?人家不乐意和你们走。”
“一定是你们故意教她这么说的!”这会儿她们知道了要对苏德有点儿温和的好脾气,“苏德,她们就是外人,到时候把你骨头渣子都能吃干抹净,现在说好话哄你呢?谁能有咱们这种血脉亲人关系更亲近?”
“我呸,你们还要不要脸?”娜仁骂道。
可她骂到一半,苏德突然反应过来些什么,她赶紧抓住谢明琼的衣角,“姐姐,救救露露她们,快去救救露露。”
“谁是露露?”谢明琼诧异道。
“是我家狗,”苏德满脸着急,“就是她们,我奶奶昨天去世,今天我才回来,她们就把露露她们卖给狗贩子了。”
“我不愿意,她们就推我,幸好你们来了。狗贩子刚走!”
但凡她家狗还在,她也不至于被这样欺负,要不然她张口就说这群人是坏人呢。
“你们还敢卖狗?”娜仁这一次是彻底火气上来了,丰然家的几只狗,一半都是小七她们的孩子养大的,草场之间互相送狗已经是习惯了,她就说怎么来的时候一声狗叫都听不见。
吴杪眉心紧蹙,她拍了拍冯婵的肩,叮嘱道:“不要让娜仁和这群人打起来,等小周书记过来,我们俩去追狗。”
说着,她和谢明琼就赶紧上了车。
狗贩子的车并不难找,毕竟人才刚走,车辙还在那儿呢,又带着几条百来斤的大狗,走不快,两人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对方。
狗贩子是个老女人,她见有人追上,只掀起眼皮看了眼,然后开口道:“这狗我五块钱一斤收的,一共花了两千五,你们如果想要回去,我要三千。”
这种事她遇到得很多,甚至到那儿一看就知道是一群亲戚欺负人家小女孩没人撑腰呢,小女孩家人一走,就连狗都身不由己了。
但那又怎么样,她就是个收狗的。
这些狗她用低价买入,到时候再高价卖出,一头纯种的草地笨卖个两三万根本不成问题,性格好点的卖给牧民,性格不好的那就卖给斗狗场,她多得是销路。
但假如这中间有人追出来,她也不是那种特别黑心的人,有时候做这行做久了,看到狗的眼睛也会有点不忍心,所以她向来给自己立规矩,如果在她回家的过程中有人来赎狗,那就放这几条狗一条生路,可是这么多年,很少有狗能被赎回去。
不过她来这里一趟不容易,狮子小开口要个五百块的路费那也不心虚。
谢明琼和吴杪没和她讲价太多,直接转了三千给她,将四条狗都赎了回来。
狗贩冲她们笑了一下,卸了狗之后就开着车离去,她们费了点力气才将四条狗放上车。
几条狗比小七和阿优乖许多,或许是认识回家的路,刚上车时还会吠叫几声,越靠近丰然的草场,越激动,等遥遥能见到蒙古包的边边了,便忍不住在后车厢站起来想往外看。
两人离开的时间不过一个小时,但回来时,这里已经空旷下来,那些嘈杂的亲戚也不知去了何处,只有娜仁和冯婵还有苏德坐在蒙古包前,小七和阿优在周围漫步巡逻。
吴杪没有贸然把车里的狗都放出来,毕竟阿优和小七都是领地意识很强的大狗,甚至可以说比车里的几只大出一倍,骤然遇见很可能会打架。
苏德眼睛亮晶晶的迎了上来,她趴在车窗边,有些惊喜的说:“露露!你们回来了!”
车里的几只狗也格外激动,吴杪觉得再不放下车估计自己的车会被拆掉。
她看了眼小七和阿优,对冯婵说道:“您拉一下她们俩。”
等冯婵把两只狗牢牢抓住之后,她才打开了门,露露几只狗立马跑出来将苏德团团围住,呜咽声中带了点委屈。
谢明琼和吴杪这才坐下来问道:“那些人呢?”
娜仁嘿嘿一笑,“你们走了之后我们就把她们赶走了。”
谢明琼好奇道:“怎么做到的?”
娜仁原本还想装一下神秘,结果冯婵是个口直心快的,立马回答道:“你们走了之后娜仁老板好威风,和她们几个打起来了,打得鼻青脸肿,还不让我加入战场。”
“后来那个小周书记来了,我和她把架拉开,娜仁老板就躺在地上装难受,那群人说她碰瓷,结果小周书记直接报警了。这群人是镇上警察局的常客,时常耍泼皮无赖,娜仁老板年纪大了,警察局就以寻衅滋事为由先把她们带走,让娜仁老板先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去镇上做笔录。”
吴杪和谢明琼朝娜仁投去谴责的目光。
“不是说好不要打架吗?”
娜仁缩了缩脖子,“我可没答应你们,是冯婵答应的,她不就没打架?”
“您还会抓规则漏洞了?”谢明琼给气乐了:“既然是互殴,那您受伤了没啊?”
“没有,”娜仁给她们看看手臂,“那群人不敢真动我,赔不起。”
所以实际上最后是娜仁一个人包围了所有人,打谁谁都不敢还手,对面主要吃了年纪小的亏。至于迁怒没有进战场的冯婵?那更不可能了,说不准她们还没打过去,冯婵的巴掌就先到她们脸上了。
这群亲戚尖酸刻薄,就是最后被带走的时候还在骂骂咧咧说娜仁她们不要脸,结果又被警察骂了一顿,实在大快人心。
苏德经此一役,对几人特别信任,她还太小并不知晓一夜之间失去了母亲和奶奶究竟是什么感受,此刻还能和露露几只狗坐在一旁看落日。
娜仁倒是把自己的想法和小周书记说了,但对方只让她等等,说她想带走苏德今后收养苏德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否则现在她们其实就可以带着苏德奶奶和妈妈的骨灰直接回去了。
这一晚几人住在丰然的蒙古包里,吴杪给几人下了碗清汤面,谢明琼吃过之后有点闲,便走到正在一旁加餐喝粥的冯婵身边,有些好奇的看向她。
“小明,怎么了?”冯婵问道。
谢明琼想起自己想问的事,有点踌躇,怕揭人伤疤,冯婵看出来了,便直白说:“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就是,我没什么禁忌。”
她都这么说了,谢明琼也就不犹豫了。
“冯姨,您当初怎么进的牢啊?”
其实这个故事她到现在都有些奇怪,如果是被迫反杀,那也不至于坐八年牢吧?
冯婵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当初我自己跑出去了,但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又陷进去了。那些人坏得很,一个骗一个的,专门挑有点野心又想赚钱,但是家庭条件不太好的女孩子下手,我那个朋友从小就要强,小时候我被人欺负她都会帮着我,所以我虽然出去了,但也想帮帮她。”
冯婵从小就是个莽撞的人,所以说去就去了。
但是她这个人,虽然老实,但是做事很实在,进了传销组织之后很快就被里面的老大看中做了打手,当然,她从来都是假打,看起来对方伤很重,实际上没什么大伤,就这么进去两年,她莫名巧妙就变成二把手了,头顶的老大对她非常的信任,直呼她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这是冯婵也没想到的。
但是她身份到了,就想着捣毁一下这个犯罪窝点,干脆去向警方坦白,让警察把她老大抓起来得了,结果不知道被哪个人走漏了风声,她在老板办公室里被一顿痛殴,差点没出来,最后凭借强壮的体格,把老板给反杀了。
恰好这个时候警察来了,把她抓了个正着。
不过她那几年努力庇护别人也算有点效果,法庭上她的朋友带着不少人给她作证,说她是传销组织之光,法庭上的检察官和法官都被逗乐了。
但是因为过失杀人加上参与传销活动的事实,她还是被判了八年才出来。
谢明琼本来还想安慰一下冯婵,但是听完这个故事只有些哭笑不得,她还真没看出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她冯姨以前还是传销组织二把手呢。
谢明琼这么想也这么说出来了,说得冯婵有点不好意思,脸也红了。
“我那是误入歧途,”冯婵说道:“幸好出来之后遇到了娜仁老板,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过。”
所以娜仁需要,她是一定要帮忙的。
谢明琼听到了自己想听的故事,终于有闲心回自己的房间。
丰然的蒙古包比娜仁少很多,她今晚只能和吴杪一起睡,里头两张床,吴杪已经在其中一张上躺下了。
她一天一夜没有睡觉,此刻困倦也是正常的。
谢明琼没有吵醒她,只轻手轻脚的爬上了自己的床,可刚刚到床边,另一头就传来吴杪的声音:“你去做什么了?”
“我去找冯姨听故事了,”谢明琼盯着尖尖的顶棚,低声说:“你没睡觉吗?”
“睡了一会儿,又醒来了。”吴杪淡声回答。
黑暗中,两人好一会儿没说话,谢明琼翻了个身,她能看到吴杪的一个侧影,这让她想起了今天早上醒来时看到的那一幕,心里有点痒痒。
“吴杪,”她叫了一声。
吴杪声音沙哑的应:“嗯?”
谢明琼说:“再做一次我的模特可以吗?”
吴杪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黑暗中才传来她的声音:“好。”
谢明琼闻言闭上眼,唇角带着点笑意。
她就知道,吴杪不会拒绝她。
第57章 嫂子帮我
几人在丰然的草场上待了两天,把丰然的葬礼办完了。
小周书记让苏德先回学校,那群亲戚今后大概还会来吵闹,但是她已经争取暂时让苏德每周末放假去娜仁那边度过。
这边的草场还有牛羊苏德作为继承人,虽然还没有继承能力,但是她还是决定全部赶到娜仁的草场,交给娜仁。
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她的那群亲戚她一个都不喜欢,她也没时间养羊养牛,到时候只会全部被亲戚私吞,能给她多少都不一定,与其这样还不如全部交给娜仁和冯婵,起码她信任她们。
这是个不小的工程,直接赶过去还不知道要多少天,于是冯婵直接联系了三辆半挂运过去,一部分放到冯婵的羊场,一部分放娜仁那边的牛场。
等那群人再过来早已人去楼空。
如果要告娜仁侵占财产,娜仁的年纪摆在那里成了最好的挡箭牌,坏人老了危害社会,好人老了做好事反而更方便。
娜仁给苏德挑了一匹最干练的小马,方便她每周放学之后骑去她的草场里,当然,如果不愿意,今后冯婵也可以负责接她。
小周书记是个机灵人,很多事她不能直说,但看不过眼的时候会悄悄暗示,比如让她们把牛羊赶去娜仁那头就是她偷偷暗示的苏德。
她和武晴她们是同学,一起管这一大片区域范围的草场,对管辖范围内的大多数草场主人是好是坏都心里有数,苏德实在是个可怜姑娘,她们也不想看她羊入虎口。
苏德既然决定去娜仁那里,那露露她们也得回去。
露露和剩下的三只都是小七和娜仁那里别的小狗的孩子,融入集体其实还挺简单,露露是原本的狗王,在狗群里打了几天架就臣服在了小七的牙口下,放弃了和母亲夺权的心,不过露露还是很不甘心,时不时的就要去挑衅一下退居二线的老狗王琪琪,然后再次被小七镇压。
丰然的草场不过短短两天,就变得空旷起来,最后一辆羊车离开时,娜仁坐在车上回头看,突然又下了车,在后面牵了匹马要跟车一块儿跑的马,毫不犹豫的就骑了上去,佝偻的腰背上马之后立马又挺直了。
谢明琼几人没有阻止,她们只趴在车窗边,遥遥看着穿着厚重羽绒服的娜仁在雪地里奔马,又或者该说巡视。
她们总是坚信每一片草地都有自己的灵魂,沉默的承载着草地上的孕育出的孩子。
丰然在这片草原活了八十多年,而今后的日子里,这里或许将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人踏足。
娜仁越跑越远,到了这片本就平坦的草原最高处,她立住了马。
谢明琼静静凝视着她的背影,轻声问:“你们说娜仁现在在想什么呢?”
冯婵抹了抹眼泪,“娜仁老板肯定在偷偷抹眼泪不想让我们看到呢。”
这几天,娜仁除了愤怒没有任何别的情绪流露出来,可是她在知晓丰然离去时的怔愣和不敢置信早就出卖了她。
她或许不会落泪,但一定怅然若失又难过。
她又送走了一个朋友。
阅历和年岁让她已经不会再大悲大喜,看任何事物都洒脱通透。
人的逝去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哪怕是她,总有一天也会死。
几人还在这讨论着,那一头的娜仁却掉转马头,走近几步之后朝她们挥了挥手。
“什么意思呀?”谢明琼眯着眼睛看,“娜仁让我们把车开过去吗?”
“娜仁老板的意思应该是让我们牵匹马一起过去骑。”冯婵解释道。
“可我不会骑马,”谢明琼趴在窗户边,手晃来晃去,但眼底又有点儿羡慕。
吴杪已经从驾驶座下车,她去后头牵了两匹马,对谢明琼说:“走吧。”
“你载我吗?”谢明琼笑着问。
吴杪点点头,“对啊。”
谢明琼眼睛一亮,立马下了车,吴杪已经上了马,她朝谢明琼伸出手。
谢明琼没有丝毫犹豫的搭上去,被她一拉就上了马,坐到了她身前。
冯婵虽然不太会骑马,但是这么点路还是能骑的,她也爬上马,三人朝娜仁跑去,等到了她面前,这才发现原来这个位置的风景更好一些,视野开阔不说,还能将后面的整个草场都收入眼中,有任何异常在这个位置都无所遁形。
娜仁一只手握缰绳,脸上并没有什么伤心的地方,她只笑着说:“跑一跑,帮丰然再在这里巡视一次。”
“以前我来找她玩,就经常在这里跑,这一块的草夏天长得特别茂盛,牛羊吃了膘肥体壮,马吃了浑身腱子肉,”她抬头望去,忍不住说道:“可惜了,下次再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总感觉这次从这里走了之后,就好像也和丰然告别了似的。”
“可她一直活在您心里啊,”谢明琼说:“今后您想来的时候,完全可以再来。更何况还有苏德呢,她想来的时候,您不得陪她一块儿啊?”
娜仁笑了一声,“你说的也是,也不知道这两天怎么了,总有点多愁善感的。”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走吧,跟我再跑一圈。”
几人没有拒绝,她们围着整片草场都巡视了一轮,无人踏足的雪地上留下三串杂乱的马蹄印。
谢明琼靠在吴杪身上,迎面兜来的冷风像刀割,可是她却觉得特别爽快。
“吴杪,再骑快点可以吗?”她在马背上大声说道。
“上一次你和我骑马的时候,你还骂我呢,”吴杪吐槽道。
“那时候和你又不熟,你还逼着我做这做那的,当然忍不住骂你啊,”谢明琼笑了,“可是现在不一样,现在我心情很好,扑过来的风都觉得在亲我。”
“你喜欢亲刀子吗?”吴杪诧异起来。
谢明琼:“……”
“闭嘴!”谢明琼捂住耳朵,“你不要逼我在最快乐的时候打你!”
吴杪被她曲起来胳膊肘一下打到了下巴,她幽幽说道:“你已经打了。”
谢明琼:“……”
“好吧,”吴杪趴在她耳边低声说:“那我们跑快一点。”
耳边的热气让耳尖抖了抖,可谢明琼尚未反应过来,吴杪便脚后跟踢了一下马,几乎没有任何准备就提了速,谢明琼赶紧握住前面的拉环,她惊慌了一瞬,随即发现自己被吴杪圈在怀里,十分牢靠,不会有任何坠落的可能性便干脆伸出手,笑着说:“回去我把手动挡的最后一门考完之后还是想去学个马,不对,直接在这里学就行了。”
以前她还会怕马,但大概是这段时间吴杪在身边,她每次骑马都很安全,而此刻在马背上跑得脸都快变形的感觉实在很爽,这让她又对马术升起了一点兴趣。
依照吴杪的经验,一般谢明琼说出这句话之后大概率能够在马背上撑两天,第三天就会叫嚷着太苦太累,然后开始指责吴杪虐待她。
但吴杪还是点点头,“可以。”
她们跑了整整半个小时才把丰然的草场巡视完,又让刚刚骑着的马休息了一会儿才开始启程。
等回到娜仁的营地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几辆半挂正在卸货,冯婵帮着将牛都引下来之后又上了装羊的车,领着阿优朝另一边的羊场驶去。
幸好丰然的牛羊不算太多,也就一千多头,到了晚上就差不多安顿好了。
就是谢明琼下午都被迫加入帮忙,弄得一身味道,她和吴杪从羊堆里出来的时候脑袋上还挂着羊毛呢。
等洗个澡能出来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八点了,幸好吴杪去之前做的酱牛肉和卤牛肉还能吃,泡上一碗清汤面之后浇子一淋就香得不像话。
就连谢明琼都吃了整整两碗。
露露回来之后被小七揍了几顿,现在终于回忆起了母爱的伟大,蜷缩在小七身旁,当狗腿子。
大白和边牧在家等了谢明琼吴杪两天,有些生气,当然,主要是大白在生气,边牧气了一会儿又好了,毕竟小狗总是能想出无数理由原谅人类。
谢明琼进去洗澡的时候就抱着大白哄了好一会儿,还拿出了牛肉干作为赔礼,小猫现在特别生气,但是又想和谢明琼贴贴,便不情不愿的坐在她腿上,板着脸用脑袋蹭她,努力不发出呼噜声。
谢明琼和娜仁都被她这模样逗乐了,娜仁冲她伸出手,“大白,来奶奶这,奶奶给你吃好吃的。”
大白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这才故作漫不经心的走到了娜仁那头,然后被老太太抱了个满怀。
娜仁抱了一会儿大白,便将收音机打开,硕大的银白色收音机占据了一整个桌面,新闻和天气预报都已经结束,里面正在放歌。
是谢明琼没有听过的歌,没有歌词就是很纯粹的纯音乐,娜仁说这是马头琴和四胡的声音,她听着听着转身去房间里拿了几壶酒,牧民冬天家里都会有酒,又可以炮制肉类,还可以喝一点御寒。
娜仁家有啤酒有白酒还有她自己酿的米酒,她每一种都搬了过来,然后拧开白酒灌了一口。
“舒服,”她喟叹道:“好久没喝过了。”
“我和丰然认识就是因为我和她最能喝,年轻的时候我们春秋能在草原上喝一晚上,什么都聊什么都谈,谈累了就在草地上睡觉,家里的狗巡着轨迹来找我们,躺在我们旁边,”娜仁描述道:“等到第二天被太阳晒醒,还能看场日出再回去接着睡。”
“我阿妈和她阿妈以前也是好朋友,我和她贪杯喝多了,偶尔会被她们抓个正着,然后追着我们从蒙古包里到草原上,那时候我有一匹叫都日波的大马,我一往出跑,她就能过来接我,然后带着我随便跑两圈,等我阿妈气消了再回家。”
“您跑了,那丰然姥姥岂不是要被骂了?”谢明琼忍不住问道。
“对啊,”娜仁说:“所以她老说不乐意和我玩,每次被骂的都是她。可下次还是记吃不记打,就这么和我玩了几十年。”
说着,她叹了口气,“前段时间我和她骑着马在两个草场中间约见,准备再喝一场,可惜她女儿娜娜开车过来逮我们,说让我们保重身体,然后揪着她就回家了。”
“我当时还笑她,年轻的时候被阿妈管,年老了还要被闺女教训,但是她也笑呵呵的,说她闺女希望她长命百岁少喝点酒,下次趁她女儿不*注意的时候我们再约。”
结果没过多久,娜娜就出了车祸,而丰然也走了,这口酒到底没喝上。
今后也没人那么路远迢迢还要骑着马来陪娜仁喝酒了。
谢明琼听着,拿起一旁的白酒,也喝了一口,“那我陪您喝吧。”
“你?”娜仁看向谢明琼有些诧异。
在她心里,谢明琼是南方来的脆皮小女孩,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也就以前套牛的时候出过力,别的时候也不运动也不怎么出门,实在不像能喝酒的样子。
“对啊,我,”谢明琼笑起来,脸上的表情格外骄傲,“您可别小看我,我酒量好得很,从小就喝我奶奶的杨梅酒长大,白的也能喝一点,啤的就更别说了,那您想喝多久我都能陪您喝。不信你问吴杪。”
吴杪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真没看出来啊,”娜仁起了兴致,但也没给谢明琼再递白酒,只把自己酿的米酒递过去让她试试和她奶奶的杨梅酒比起来怎么样。
谢明琼抿了几口之后赞不绝口,直夸醇香夸得娜仁眉开眼笑。
两人还交流起了杨梅酒的酿造方法,谢明琼会喝也会酿,这手功夫她奶奶以前还真教过她。
“这边估计没有杨梅,我可以网购一筐过来,不过估计要从南方运过来得一周,”谢明琼看了眼手机,诧异道:“还要二十块运费。”
对哦,她已经离开了包邮区。
谢明琼反应过来,“好久没网购了,咱们这地址得填哪儿啊?”
快递无法精准送到草原上来,娜仁便报了镇上和她是忘年交的超市老板家。
等东西买完了,两人便又喝上了。
娜仁喝得兴起还会跟着广播里的歌哼唱,她的声音沧桑老迈,还很醇厚,实在适配四胡的弦音。
谢明琼托腮听了一会儿,这才扭头看向一旁没怎么说话的吴杪。
她刚刚将屋子里的碗筷收拾了,此刻坐在椅子上安静的听。
谢明琼冲吴杪递过去一瓶啤酒,问道:“你要试一下吗?”
吴杪从她手中接过,只问:“好喝吗?”
“还行,不是特别呛人,你可以试试,也就和菠萝啤一个味道。”
吴杪没有怎么喝过酒,但她对谢明琼很信任,拧开易拉环之后仰头便灌了一口,气泡沿着喉咙往下流,带来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并没有特别好喝,但也不会令人太过抗拒。
谢明琼笑起来,“你以前没喝过酒吗?”
“没有,”吴杪如实回答,但可以试试,她的目光落在那瓶白酒上,有点好奇和跃跃欲试。
“那你试试,”谢明琼注意到她的眼神,将白酒拿过来给她装了一点。
吴杪稍微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她不喜欢白酒的辛辣味。
“感觉怎么样?”谢明琼看出来了,但还是玩笑般追问。
“不好喝,”吴杪回答很直白,“没有这两罐好喝。”
她指了指自己面前已经被打开了两罐啤酒。
出于不浪费的习惯,她将两瓶酒都一饮而尽。
大白跳上桌面,有点好奇的凑到吴杪手边,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易拉罐上没被喝完的酒。
谢明琼在她脑袋上拍了拍,“小猫可不能喝这个。”
大白被酒辣得缩了一下舌头,又一个起跳,落到了娜仁身上,躺在娜仁怀里撒娇。
娜仁停下了唱歌,她拨弄着收音机,换了一个放音乐的台,也换了一首跟着唱。
谢明琼感觉酒劲有点上头,虽然不至于醉,但还是有些微醺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面前的一切都镀上一层朦胧的光影,也让她忍不住想跟着娜仁唱歌。
刚一张嘴,吴杪就捂住了她的唇,然后凑过来一张染上红晕的脸,“太难听了,别唱了。”
谢明琼:“……”
谢明琼恼火的说:“我才唱了一句!”
“也很难听,”吴杪诚恳的对她说。
谢明琼给自己挽尊:“那是因为这首歌我没听过,所以才没跟上调。”
吴杪冲她露出质疑的目光,“说得好像你听过的歌你就能唱在调上一样。”
谢明琼:“……”
她刚想发火,一旁便传来娜仁的笑声。
“她已经醉了,”娜仁指着吴杪说道:“这丫头酒量不行。你估计得给她扶回房里,我可扶不动。”
谢明琼这才朝吴杪仔细看去,微微一愣。
她总觉得吴杪除了知识和文化水平几乎无所不能,所以她也忘记了,吴杪是个比她小两岁的妹妹,高中毕业之后就一直在打工,基本没有怎么喝过酒,所以她的酒量和吴蔺如基本差不多。
不算好也不能说不好,只是没有谢明琼和娜仁这种天生酒量高的人能喝。
一点白酒加两瓶啤酒,足够吴杪在刚刚捂嘴的动作之后,醉得脸色酡红靠在角落,等谢明琼去扶她时却又乖乖的跟着走。
吴杪的蒙古包谢明琼也是第一次进,就和吴杪自己这个人一样,除了行李箱和换洗衣物,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床上铺着娜仁给她的被褥,幸好喝酒之前她们已经洗过澡,这会儿谢明琼起码不用再拉着她去浴室洗澡,只要把她放到床上就好了。
她替她把羽绒服脱下来,再往火炉里多加点柴,刚关了灯准备走,吴杪就一把拽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谢明琼问道。
屋子里一片昏暗,她只能透过窗外那点月光看清吴杪的身形。
吴杪的手在喝酒之后异常滚烫,她稍微一用力就将谢明琼拉着坐到了床上。
“我答应过你这么多事,你是不是也能帮我一个忙?”
吴杪把她的手按在床边,让她能够弯腰和自己平视,认真说道。
谢明琼有点儿好笑的同她对视,靠得近了,就能看到吴杪显得又些迷离湿润的眼睛。
很漂亮,像颗沾着水的葡萄一样,黑夜中甚至可以说很亮。
“什么忙?”谢明琼问道。
吴杪把手机从床边抽出来按完了密码,然后页面拉到两人最后一次聊天记录。
因为她们每天都待在一起,聊天记录其实少得可怜,大多都是她们转发的链接,而最后一条链接是谢明琼发给吴杪的资料——《女人该如何了解你的身体》、《女人该如何靠自己获得快乐》。
前几天这两个word文档在被发过去之后没一会儿就被接收,怕吴杪没耐心看,谢明琼甚至找的是图文并茂的那种。
现在这两个文档在黑暗中被吴杪点开,她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了谢明琼送给她的玩具,然后极为认真的说:“我还是找不到。”
谢明琼:“?”
谢明琼眨了眨眼,觉得一股热意从耳根开始,迅速蔓延到了自己的头顶。
因为和吴杪太熟了,熟悉到哪怕她喝醉了,思维逻辑更加跳跃了,谢明琼也能与她稍微对视一眼就看明白她未尽的话。
“你帮我,”果然,吴杪理所当然的说。
“我怎么帮你!”谢明琼立马低声反驳道:“吴杪,这种事你得自力更生。”
说罢,她就想往外抽手,结果却被吴杪死死扣住。
谢明琼:“……”
没喝醉的时候就一身牛劲,喝醉了更是一身牛劲。
“我试过了,”吴杪说:“可是不行。”
“那你多试几次,”谢明琼果断说道:“你就大胆的试,无论哪里都可以,不要害怕。”
吴杪不语,只一味的盯着她看。
谢明琼站直身子,“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你先放手。”
吴杪沉默了好久才放开她的手,谢明琼转身就走,可还没走两步就被吴杪再次拽住了手,她狠狠心用力一扯,吴杪居然被她一把从床上拉了下来,两人撞到一起,摔成一团。
地面铺着厚地毯,倒是不至于摔疼,但是吴杪摔在了谢明琼身上,摔得她五脏六腑都快出来了。
她生无可恋的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觉得明天说不定吴杪就能参加她的葬礼了。
“吴杪!”谢明琼恼火的说道:“你干嘛?闹腾一会儿得了啊,你最近怎么老这么闹!就你的身体素质,能是被我拉动的吗?”
吴杪没说话,呼吸喷洒在她脖颈间。
谢明琼:“你说话。”
“有点头晕,”吴杪的声音终于响起,她说:“让我缓一下。”
这一缓就缓了两三分钟,时间长到谢明琼险些以为吴杪借着酒意睡着了。
她抬手摸了摸吴杪光滑的脸,低声叫道:“吴杪?吴杪?”
“嗯?”吴杪应了一声,这才想起来回话,“好吧,我缓好了。”
“缓好了就起来,然后去床上睡觉,”谢明琼命令道。
吴杪没动,“你还没答应我。”
谢明琼:“……”
“我刚刚是不是已经拒绝过你了?”
“我听不到,”吴杪居然在酒后也学会了耍赖。
谢明琼都被气笑了。
“你怎么这点小忙都不帮呢?”
喝醉的吴杪说什么都理所当然,天大的事在她眼底都是小事。
谢明琼和她呛声,“这是小忙吗?”
吴杪扶正了她的脑袋,谢明琼都做好准备和她继续斗嘴,可是吴杪却挑了一个自己舒服的位置,靠在了她的颈窝上,还蹭了蹭,然后低声说:“谢明琼,求求你了。”
“自己试每一次都只有一点感觉,而且很难受。”
这句声音黏黏糊糊的,像小狗在呜咽撒娇。
她没有羞耻感,也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多大的事,就这么抱着谢明琼求她帮忙。
谢明琼觉得自己被她磨得有些麻木。
又或许不是麻木。
就像吴杪从不拒绝谢明琼的要求一样,她好像也很难拒绝吴杪提出的请求。
一次两次的拒绝或许还能狠狠心,可今晚大概也喝了太多酒,令她心肠软得不像话。
她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无法看到吴杪露出任何委屈的模样。
她总觉得吴杪就应该目空一切,和自己斗斗嘴,偶尔理直气壮说出点噎死人不偿命的话,每天开开心心的活着。
谢明琼眨了眨眼,在被吴杪紧贴着的这一刻,她听到了自己仿佛话外音一般的声音。
她说:“拿你实在没有一点办法。”
“东西给我,你别动。就这一次,好好学。”
这是她的声音吗?这是她答应的事吗?
谢明琼有些发懵。
可吴杪已经听话的将玩具递到了她的掌心。
第58章 嫂子清醒
头是昏胀不堪的。
耳边传来细微的嗡响,谢明琼感受到耳边属于吴杪的吐息。
她从未觉得十来度的房间这么灼热,仿佛要将自己烧毁,可酒意的驱使还有吴杪的恳求似乎让她失了智,她用侧脸贴了贴吴杪温热的脸,低声说:“如果不舒服,你可以说。”
吴杪点了点头,嗡鸣令她忍不住的发抖。
谢明琼抿了抿唇,吴杪的吐息加重,扶在她肩头的手在颤抖,似乎想抓住什么,但最终只在黑暗中紧紧握住了她的一缕发丝。
“谢明琼,”吴杪的声音发哑,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在谢明琼的颈窝蹭了蹭。
“嗯?”谢明琼问。
吴杪不说话了。
那是她自己从未有过的感受,就像她说的,她找不到,没有感觉,可谢明琼用同样的方式哪怕稍微触碰一下,都会令她想将头更深一点埋进她的脖颈之间。
她遵循本能伸出舌尖,舔舐了一下谢明琼的下巴,像只小狗。
谢明琼偏头想躲,没有躲开,只能无声叹口气,觉得吴杪实在很磨人。
她有点故意的变了动作,吴杪骤然紧紧抱住了她,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这有点像她唱歌的时候,带着点少年气,仿佛短暂将那些锋利的外表都收拢,露出了恶龙最柔软的腹部给她看。
不,不止让她看,还邀请她去抚摸,向她诉说全身心的信任和依赖。
如果别人敢这样对待吴杪,大概会上她的暗杀名单,只有谢明琼有这个特权,会被她邀请来到自己的身边,对她为所欲为。
谢明琼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大概是她很少能看到吴杪这样弱势的时候,竟然觉得有些刺激,这种刺激感驱使着她用另一种方式让吴杪能发出更长久且急促的喘息。
吴杪额头的汗珠落在她肩头,最刺激的时候,她难以忍耐的咬在谢明琼的耳垂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齿印。
谢明琼似乎在同她较劲一般,察觉到了耳垂的疼痛,却没有收手,她在黑暗中安静的注视着蒙古包尖尖的顶蓬,意图从吴杪身上感受到更多的狼狈,哪怕她看不到,却也已经能听到对方变得急促的心跳。
直到窗外风声停息,蒙古包内也陷入一片安静之中。
雪夜的温度坚持不懈的通过土地穿透了铺好的地毯,传达进了谢明琼的后背,令她打了个寒颤。
吴杪抱着她翻了个身,也终于令谢明琼能看清她的脸。
一张潮红的、发丝被打湿后胡乱黏在颊边的脸,只有一缕月光落在她湿润的眼睛上,那里面透出一种恍然又餍足的神情,浑身上下都懒洋洋的。
谢明琼鬼使神差的问:“记住该怎么做了吗?”
吴杪哑声说:“记住了。”
她歪了下头,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原来是这种感觉。”
地面的凉意让她酒稍微醒了些,眼神也稍微清明了一点儿,她抬手摸了摸谢明琼通红的耳垂,“是我咬的吗?”
“不然呢?”谢明琼没好气的说:“不是你咬的难道是这件屋子里还有别的人,偷偷给了我一口吗?”
她从一旁抽出几张纸巾,替她擦拭干净。
吴杪被再次触碰,又忍不住一抖,她一把握住了谢明琼的手,“我自己来。”
“你刚刚不是还求着我让我帮你吗?”谢明琼有点儿好笑的说道。
吴杪:“……”
她扣紧了谢明琼的手腕,借着月光看到了一只湿漉漉的手。
哪怕没有看到都能感觉得出自己的一塌糊涂。
吴杪从地上艰难的起身,拉着谢明琼往洗手间走去。
洗手台的小面圆形镜映出来两人并肩的身影,吴杪垂头,依旧握着谢明琼的手,十分细致的替她清洗着那双漂亮的手。
谢明琼站在镜前注视着自己的脸。
她觉得有些陌生。
因为她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含笑的眼睛。
她怎么能笑呢?
等明天吴杪酒醒了,她自己也酒醒了,她该怎么面对吴杪?
她又该怎么面对自己。
承认她在做这件事之前说服自己这只是在帮吴杪一次,可实际上自己也沉迷了进去,想用恶劣的心思听她变得狼狈的声音吗?
她的手被洗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擦上了一层护手霜,仿佛这样才能让吴杪算满意。
吴杪一言不发,拉着她就要往往外走,等走到蒙古包门前时,谢明琼才反应过来,她把吴杪挡在门前,轻声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一共也就十米不到,你得换衣服,去收拾一下,睡觉吧。”
吴杪站在门前,安静的点点头,她注视着谢明琼独自走出去。
谢明琼能感受到背后的视线,但她没有回头。
蒙古包外又起了风雪,骤然降低的温度令她整个人都仿佛从炙热的天堂到了透心凉的地狱。
她浑身发冷的走了回去。
大白和边牧听到她回来的声音,纷纷凑过来迎接,大白在她小腿边打着圈,边牧蹦蹦跳跳的替她叼来了拖鞋。
谢明琼站在原地没动,她只觉得自己心口仿佛多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住,压得她无法呼吸,直到她跌坐在了地面。
大白和边牧愣愣的看向她,随即小心翼翼的凑过来,谢明琼一把抱住了边牧敦实的身体,给自己找到一点充实感与安全感。
“我是不是疯了?”她喃喃低语。
大白着急的在她脸上舔了一口,谢明琼这才回过神来,她站起身将自己的羽绒服脱掉,往口袋里摸时才发现里面有一张字条,不知道是吴杪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她摸着黑看,看不清,也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只跌跌撞撞的爬上了床,几乎刚刚沾上枕头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她大概又做梦了,她梦到了雪花纷飞的蒙古包,她坐在火炉边,一切都被烘烤得暖融融的,一个身影从蒙古包里走了出来。
她身上穿着和谢明琼同款的羽绒服,笑着坐在了谢明琼身边,然后歪倒在了她身上,“小明,好久不见。”
谢明琼看了她好久。
她总是能分清吴蔺如和吴杪,毕竟吴杪永远不可能这么笑容满面的往她身边凑。
一只冰凉的手触碰到了她的眼角,吴蔺如说:“笑一笑嘛。”
谢明琼低声说:“我好像做错事了。”
她脸上的表情可怜兮兮,竟然有些不敢面对吴蔺如。
吴蔺如蹭了蹭她的脸,温声说:“你知道吴杪为什么叫吴杪吗?”
“为什么?”谢明琼问。
吴蔺如:“杪,是结尾结束的意思。我比她先出来半个小时,或许是妈妈觉得吴杪让她受了更多罪,所以她把仅剩的一点母爱给了我,认认真真给我起了一个名字。而吴杪的名字是她希望自己今后永远都不要再生育,她在告诉自己,这是她最后一个孩子。”
“当然,这点儿母爱其实也没什么用,她给我们起完名字,出了月子就走了,她说她要出去闯一闯不想被我们耽误,就把我们丢给了姥姥。”
“吴杪小时候就吵着要找妈妈,后来大概知道妈妈不想要我们了,她就不说话了,也越来越沉默,她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交朋友,小时候姥姥没那么多钱,所以她很早就想出去打工赚钱,这也是她很喜欢工作的原因。可是她的世界说大,很大,大到能装下天南海北,说小,那也真的太小了,很少有人能闯进她的世界里。”
谢明琼低头看自己的雪地靴,心尖像被腐坏的柠檬浸泡过一样又酸又苦涩,她在心疼吴杪也在心疼吴蔺如。
吴蔺如能说得这么轻松,可她年少时的日子也不算多好过。她和吴杪本就是相依为命的姐妹,在姥姥离去之后她还得努力做一个好姐姐。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谢明琼问道。
吴蔺如笑了,“遵从情感和欲/望的选择不是错误,逃避才是。”
“不要为你的选择而质疑自己,在我心底你做什么选择都是正确的,因为人生本来就没有正确选项,只要能驱使你往前走的,那就是正确的。”
说着,她扬了扬眉,“其实我说这些是为了一点私心。”
谢明琼咬了咬唇,“你有什么私心?”
“帮帮她吧,小明,”吴蔺如笑了笑,“虽然我和她不怎么对付,还经常吵架,但你和她都是我最爱的人。”
风雪将她的身影模糊,谢明琼呆坐在原地,直到吴蔺如消失不见,她终于反应过来这只是个梦,顿时天光大亮,她睁开了眼。
窗外明亮极了,室内的钟显示已经快十点,边牧和大白正在她枕头边舔她的脸。
谢明琼看了眼四周,平静躺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就一把将被子掀到头顶,然后发出一阵返祖般的怪叫。
很快她就从床上跳下来,然后开始收拾行李箱。
她不知道今天该怎么面对吴杪,可是她还是下意识想先跑避免见面。
收拾到了一半她才反应过来,呆呆看向行李箱,又发出一道哀嚎。
谢明琼不想跑。
她对这里的生活很留恋,她甚至已经忘记了过去没有吴杪的生活是什么样。
在路上的日子她其实过得特别开心,开心到现在想起来能停住动作,给她留下来找理由。
她一个人走了,以吴杪的犟种程度就是掘地三尺都得给她挖出来。
逃避可耻,也没用。
谢明琼忧郁的趴在地上玩弄着小胖咪的耳朵,玩到胖咪受不了了才嗷呜一爪子拍她手上,然后掉头往蒙古包外跑去。
很快,外面传来脚步声,娜仁的声音响起,“小明,出来吃早饭。”
谢明琼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该出门还是得出门。
她把衣服换好,尽量从容的走了出去。
所幸吴杪不在。
娜仁说她去羊场给冯婵送东西了。
谢明琼坐在火炉边,捧着娜仁泡的热奶茶,试探性问道:“今天早上吴杪出门的时候心情怎么样?”
娜仁正在给小七琪琪她们喂骨头,露露几条狗的增加对她来说并不算负担,反倒能让浪费的牛肉少一点,她的牛肉常年都是太多的状态,尤其是病死的和别的因为问题死去的牛更是多得只能埋地下。
不过每天的工作量却增大了些,以前只要砍七根骨头,现在要砍十一根骨头。
她一边把牛肋骨分发一边说道:“心情?她不一直那种别人欠了她几百万的样子嘛?”
“那您在她那种表面之下,有没有察觉到什么深层的情绪呢?”谢明琼接着问道。
娜仁:“……”
娜仁嘀咕起来,“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
谢明琼:“……”
谢明琼扶额,一片雪花落到她头顶,她生无可恋的说道:“就是她今天有没有什么异常,平常不会做的行为。”
“异常?”娜仁思索片刻,“她今天好像做事主动点儿,还说下午要去镇上给我补点碳呢。”
谢明琼闻言往后一躺。
破案了,吴杪心情还不错。
这么想着,谢明琼忍不住有点儿愤愤不平。
她醒来之后情绪大起大落,辗转反侧,犹豫纠结,结果吴杪倒是心情不错,还有闲心去镇上逛街?
为什么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干的事,尴尬的却只有她一个人?
她把奶茶一口气喝完,感觉今天的有点齁。
不过也就等她吃个早餐的功夫,吴杪便已经骑着马从另一头跑了过来。
今天她为了骑马换了件短款羽绒服,下面穿了条黑色的加绒阔腿裤,还配了双马丁靴,一看就是专门为了骑马换的衣服。
谢明琼没有同她对视,只瞄了一眼,但还是觉得她这身衣服实在很好看,显得她特别英姿飒爽。
吴杪也没有和她说话,直接牵着马去了后面的马棚,谢明琼这才伸长脖子往后看去,没过一会儿,吴杪又牵着另一匹马回来了,她这一次直直走向了谢明琼身旁,然后说道:“走吗?”
谢明琼满脸茫然,“走什么?”
“你不是说要练习骑马?”吴杪将身后那匹看起来颇为温顺的马让给她看,“给你挑了匹性格好的。”
娜仁的马和她性格都差不多,野得很,每天还有两个小时自由活动去草场上奔跑,大多都有脾气,一身腱子肉,但是又很恋家。
简而言之就是自己出去了会往家跑,所以它们也格外不喜欢不懂马的人骑它们。
吴杪今天给冯婵送东西才想起来去年娜仁好像收了匹胆子小不合群的马,不怎么爱跑步,也不怎么爱动弹,人骑她身上就会懒洋洋的,跑起来不会太颠簸。
性格和谢明琼很像,也很适合谢明琼骑。
但谢明琼事情还没想清楚哪儿有心思去骑马,她便摆摆手,“今天先不去吧。”
“害,这匹马你不用怕,好得很,”娜仁见状笑着说道:“她性格就是太好了才不被别人喜欢,差点送去马肉馆呢,放心骑就是。”
娜仁也这么劝,谢明琼就不好再拒绝了,毕竟昨天她们在丰然的草场上跑时,她嚷嚷着要学骑马娜仁也是听到了的。
谢明琼仰头看了眼吴杪,对方并没有什么异常,就和平时一样,仿佛昨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没有触碰过她最隐秘的地方,她也没有趴在她身上撕咬她的耳垂。
黑夜里黏腻的、湿滑的触感通通都没有出现过,也不需要任何解释。
又是那样子的憋闷感,她已经不习惯一件事憋在心底,她更不喜欢自己憋着,吴杪却无所谓的样子。
或许骑马也是一件好事,她现在需要一些和吴杪单独相处的空间。
于是她只站起身准备上马,却又发现自己的雪地靴好像进水了,火炉温度高,雪水融化之后地上要么再次快速结成冰,要么变成一滩水,她的雪地靴并不防水,整个鞋面都被打湿。
吴杪说道:“我去给你拿双鞋出来吧。”
谢明琼点点头,没有拒绝。
吴杪走进了她的蒙古包,很快便提着她的加绒靴子和一双毛绒袜子走出来,然后躬身放到了她腿边。
谢明琼穿鞋的功夫又看了吴杪一眼,不知为何,明明吴杪表情还是那个表情,但她就是感觉吴杪进一趟她的房间后的心情有些低沉。
她和吴杪跨上了马,还没学会快跑,吴杪也经过上次她的学院派指导没有直接一拍她的马屁股就走你,两人只慢吞吞的往娜仁后面的大片草场走去。
现在那边没有任何动物,就连每年都要往返南北的候鸟都消失了个彻底,平日里偶尔能看到的隼与雕也不愿意在这种天气里出来觅食。
谢明琼低头看着马背,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吴杪走在她前面,两人在雪地上只留下了一连串的马蹄印。
等到娜仁的蒙古包都快看不见时,谢明琼终于一拉马绳停下了脚步,她原本还只以为自己是错觉,可现在再抬头看吴杪笔直的后背却已经能感觉到她原本的好心情消失得彻底,此刻兴致看起来也不算太高的样子。
“你还要往前走吗?”谢明琼骤然开口道:“如果不走,我们就回去。”
她接着说道:“你如果有什么想和我说,最好也现在说。”
吴杪掉转马头同她对视,眼底像是有一丛化不开的墨,她盯着谢明琼看了一会儿,这才问:“你今天早上,是收拾了行李箱想走吗?”
谢明琼微愣,随即知道了吴杪回她房间拿鞋后为什么会心情变差。
“我确实这么想过,”谢明琼点点头。
吴杪眉心紧蹙,她骤然打马靠近她,语气特别不开心,“就因为昨晚上的事吗?”
谢明琼继续坦诚的点头,“确实是。”
吴杪问:“就因为这件小事,你就不想要我了?”
她的目光很坦然,是真情实感觉得昨晚只是一件小事,可谢明琼因此而想离开对她来说却是一件大事。
她在看到谢明琼翻出来的行李箱和里面折好的几件衣服时,很难才忍住自己的无措和想拽着谢明琼进房间对峙的想法。
“我没有这个意思,”谢明琼给她气乐了,“我如果要走,在你不在的时候走不是更好吗?”
“所以你没想走?”吴杪像是一定要她给一个肯定的答复般逼问道:“还是原本想走,但后来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当然是后一种。
谢明琼瞥了她一眼,想起自己一上午的尴尬犹豫和吴杪的坦然自若,心底一股邪火升起,她慢悠悠说道:“你猜呢?说不定我是起来的时候想走,收拾行李收拾到一半被娜仁叫去吃早餐,准备下午睡一觉再走呢。”
吴杪知道了。
她真的没想走。
否则谢明琼绝对会心虚,会强词夺理。
她的心情迅速就变好了,甚至能走到谢明琼身边和她并排,给她屁股下的马发了声指令,两人一起向前走去,“好吧,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谢明琼刺了她一句。
吴杪若有所思的看向她,“你是因为觉得昨晚上只有你帮了我,我没有帮你,所以觉得吃亏才生气吗?”
谢明琼:“?”
谢明琼扭头看向她,她还是无法完全适应吴杪这样坦然的和她谈论这件事,甚至有点目瞪口呆她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得。
“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帮你,”吴杪似乎思索了一下,这才说道:“你说不够熟悉的人不能这样做,可是我觉得我和你已经很熟悉,所以我愿意让你触碰我的身体。”
“昨晚你教我的我都学会了,我都可以一一返还。在我心里,这些不算什么,小忙而已——”
“啊——”终于从那句“吃亏才生气”里回过神的谢明琼发出一声尖叫打断了吴杪偏到没边的话,她一把捂住自己的耳朵,“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但这一次的主动隔离却没有用,吴杪隔着马一把将她捂耳朵的手扒拉开,“我不,我就要说。”
谢明琼:“?”
你怎么还追着杀呢?
“你当这是互相帮助不好吗?”吴杪歪了歪头,“是我让你帮我的,我以为你今天会让我向你道谢——”
谢明琼一把捏住了她的嘴。
被迫闭嘴的吴杪眨了一下眼,露出谴责的目光。
“你先别说了。”谢明琼甚至有些无奈的笑起来,“吴杪,你的思维逻辑和我的很不一样,和世界上大多数人也不一样。”
“我承认,我不想走,昨晚到现在我都很不安,觉得对不起你也在谴责我自己,可是你现在这么闹腾一下让我觉得轻松了很多,我和你确实不适合憋着什么,需要完全说说开,但是你得给我一点时间去适*应,”她顿了顿,这才补充道:“适应你的想法,告诉我自己这一切只是对你的帮助。”
吴杪反而异常的没有说话了,她过了好久才问:“你%#%……”
谢明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捏着她的嘴,连忙松开:“你再说一遍。”
吴杪的嘴被释放,终于能带着点好奇把句子说全,“为什么你突然就不生气了?”
谢明琼摇摇头,“我没有生过气。”
哪怕生气也只是因为她对焦虑的状态不安,在迁怒吴杪的坦然。
可实际上,最根本的是在谴责自己。
她在这件事里发现了自己的懦弱胆怯,但是幸好她没有选择离开。
其实今天早上,她醒来时,枕头边真的摆着一张字条,那并不是谢明琼的梦。
昨晚,醉酒的吴杪真的将吴蔺如遗书的一部分塞进了她的口袋里。
那张字条被捏得皱皱巴巴,像是它那时的主人犹豫了很久翻看了很多次。
谢明琼不知道是自己在睡梦中翻看的还是吴杪在哪几个更深露重的夜晚里偷偷翻看的,但她觉得吴杪翻看的可能性更大些,如果不是醉酒,她不一定会将这张字条交给谢明琼。
字条里,刨除掉解释两人名字由来以外的句子,吴蔺如说:
——小明,如果有朝一日吴杪将你视作家人,恳求你不要轻易抛弃她。
——帮帮她吧。
——你和她都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
第59章 嫂子想通
谢明琼想通并没有耗费多久。
原本谢明琼也以为自己需要想很久适应很久,可是当她某一天早上醒来,发现吴杪受馆长的嘱托,要出趟一天的远门后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这种纠结没什么意义。
因为这些纠结犹豫甚至比不上吴杪的一次突然消失。
从谢明琼说要点时间适应那天之后,吴杪并没有什么变化,她甚至也没有再提起那天发生过的事。
她对谢明琼一如既往,既然谢明琼说要给她点时间,吴杪就真的乖乖听话,这让谢明琼有时候会觉得那件事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她每天还是过得很惬意,和吴杪出去骑马溜达一圈,靠在火炉边暖烘烘的看雪,回自己屋子里画会儿画,画不出来就出去吃点零食。
吴杪和她在镇上采购了不少新的零食作为补充,足够她吃一周,除此之外吴杪闲着没事做还自制了更多的小零食,除了卤牛肉和酱牛肉,她还能在冬天做出来冰糕、做出烤鲜奶,甚至还能给谢明琼做个叫花鸡吃吃。
内蒙古的冻土难挖,为了吃这个叫花鸡,两人带着小七和琪琪去刨雪,刨半个小时才弄到一点能用的土,那只鸡还是两人专程去镇上买回来的,一共买了三只,但是镇上菜市场的大婶只帮她们处理了一只,剩下的那两只说没时间了,让她们自己去处理。
谢明琼吃了第一顿叫花鸡之后嘴很馋,但那两只鸡不知为什么有点通人性,和她特别亲,每天就黏着她,也不打鸣,也不乱跑,就歪着脑袋看她。
从大狗到小狗居然也没有去咬它们。
到了第二天娜仁准备杀鸡的时候,另一只鸡咯咯哒着就跑到谢明琼床上发出尖叫,吵得她只能起床,与鸡对视之后她居然福至心灵的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然后鞋都没有穿急急忙忙跑出去求娜仁刀下留鸡。
鸡救下来了,娜仁却给她起了个新的外号——小菩萨。
说她招动物喜欢,心也善良。
这倒是没带什么嘲讽,娜仁是个和许多动物都打过交道的人,她也觉得这两只鸡有灵性。
于是谢明琼继陪小七琪琪救下边牧之后又救了两只鸡,就连吴杪看了都忍不住蹙眉,她觉得谢明琼再在这里待一会儿都能开动物园了,每天早上起来,大白边牧小七琪琪还有两只鸡轮流在她床边上排队等着摸头。
这还是吴杪撞见才发现的事,她亲眼看着那两只一白一浅黄的鸡扇动着翅膀跳上谢明琼的床,然后咕咕叫着要摸还不算完,还要钻到谢明琼怀里要抱抱。
看得她都要满脸困惑的问一句,“鸡也有这种亲近人的需求吗?”
“有吧,”谢明琼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反正对她来说摸谁不是摸,都是毛绒绒的小动物,和这两只母鸡呆久了,看她们都眉清目秀了,当然,鸡胸口和鸡屁股的毛实在很柔软舒适,比大白她们的肚子毛还舒服,暖烘烘的,让她每次摸到都觉得自己的手变成鸡蛋正在被孵化。
反正养都养了,还能怎么样,要谢明琼现在宰了她们那不能了,也就是每天多撒把米的事。短短不过一周时间,两只鸡都被养的膘肥体壮胖了一圈。
但吴杪虽然很困惑,却还是学网上的教程给两只鸡做了屁兜,免得两根直肠子把谢明琼的床单弄脏,这种寒冬腊月要洗了衣服弄干很麻烦。
而那一天吴杪和谢明琼去学校看了苏德。
苏德回学校已经一周了,也没怎么打个电话,娜仁为了她终于愿意接触一下新式的智能机,谢明琼和吴杪还陪她专门去了趟镇上买,当然,娜仁最后看中了一款老年机,小灵通的外观,按键硕大,操作简单方便,最重要的是声音大,叫起来穿透力极强,还是热烈的红色,很得她喜欢。
她买下之后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了苏德,并且还是等待自己的电话响起。
结果等了一个星期也就响了一回,还是苏德和她报平安,说自己什么都好。
于是娜仁干脆决定派遣谢明琼和吴杪前去看看,主要看看苏德在学校里有没有受欺负。
那天谢明琼和吴杪出发时露露也跳上了车。
露露自从差点被卖了之后有点分离焦虑症,苏德回学校那天她追着苏德的车跑了很久很久,直到被冯婵给追回来,后来她便变成了同琪琪一样,每天都要分出点时间去看看远方,看看自己的小主人什么时候回来。
或许是听到了苏德的名字,又或许是小狗在努力学习人类的语言,总之她就是明白了那一天谢明琼和吴杪要去看苏德。
两人没有拒绝,带着她过去了,雪花飘飘扬扬落在小狗鼻子上,她在校门口见到苏德的时候高兴得不像话,蹦蹦跳跳,人立起来比苏德还高,将她扑倒在了雪地里。
苏德确实一切都好,她有自己的朋友,有关心她的老师,哪怕失去了母亲和奶奶,她也会在爱她的人的陪伴中慢慢走出去。
在回家的路上,露露玩累了在后排睡觉,谢明琼托腮看着窗外,突然低声说:“有时候我觉得我喜欢待在这里和苏德也差不多。”
因为这里她碰到的人也很爱她,甚至可以说是纵容她。
不会有人说她不能干嘛,吴杪娜仁冯婵都用最坦荡的心胸对待她,就连她想养鸡,她们也会爱屋及乌的好好对待两只鸡。
娜仁喜欢自由,所以她就不会束缚下面的小辈。
这是一种很舒服的生活,有时候谢明琼甚至会升起要不今后就一直待在这里的想法。
但很可惜,吴杪不可以,在这里的生活只要离开吴杪或许会很难过,因为不会有人给她做好吃的,不会有人和她天天去镇上,也不会有人无条件陪她到处去玩。
其实这时候谢明琼就已经在想,吴杪对她好像真的很重要,失去吴杪会失去很多很多生活的乐趣,哪怕吴杪本人是个自我感觉很没意思的人,可实际上她是谢明琼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人。
而当谢明琼前一天还和吴杪去镇上接了她们特意买的杨梅,说好一块儿酿酒,第二天醒来吴杪却不见了人影,等她问起娜仁她去哪儿了时,娜仁只说馆长在内蒙古有样东西需要她去接一下,大概晚上才能回来。
谢明琼闷闷不乐的坐在火炉边,草原上从西伯利亚吹过来的寒风让她鼻尖通红,她有些不太开心的嘀咕起来,“说走就走,也不和我说一声。”
这是第二次,吴杪说好要和她一起做一件事却失约。
哪怕她在开车途中特意发了条短信告知,谢明琼也很不悦。
她想,她也不能总是等着吴杪回来,既然吴杪不在,那她就自己做呗。
于是她捧着那一筐昨晚就被冻在雪地里的杨梅,小七琪琪露露还有边牧大白都凑了过来,没一会儿那两只鸡也凑了过来。
她和一堆小动物围在一起处理杨梅。
这个季节的杨梅并不算甜,她们好奇,谢明琼便拿出来几颗给她们试试,果然四狗一猫都被酸得后退几步,然后纷纷去干净的地面找雪吃,只有两只鸡稍微好些,起码将杨梅吃完了。
谢明琼托着腮看盆里浸泡的杨梅,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娜仁拿着大棒骨坐到了她旁边,居然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不开心啊?”娜仁瞥了她一眼,“因为吴杪没带你出去玩?”
“不是,”谢明琼否定道:“我哪儿是那么小气的人。”
“可是你嘴角撇的都快比小七还弯了。”娜仁笑起来。
小七天生大嘴唇子,弯形的嘴唇,只要不笑就会显得特别不开心的样子。
谢明琼看了眼一旁眼巴巴等着骨头的的小七,嘴硬道:“我哪儿像小七了。”
“你这事也怪不了吴杪,她早上就要走,你中午才醒,你们时间对不上,”娜仁替吴杪解释道:“小金早上才给吴杪打的电话,事情比较急,所以她就先出发了。”
“我知道,”谢明琼闷闷的说,她把杨梅从水筒里捞出来放进一旁的大玻璃罐里。
只是怎么说呢。
就像发现她可能要走,吴杪会特别不开心,甚至指责她想不告而别一样。
谢明琼只是因为一觉醒来没有第一时间知晓吴杪的行踪而不悦。
她和吴杪刚刚认识的时候,吴杪怕她想不开,总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等她好了一点儿也总要知道她的行踪。
那时候谢明琼还说她。
可是现在,吴杪不在她眼前,她也会很烦心。
这或许是另一种占有欲,其实她和吴杪没什么区别。
在吴蔺如离开之后,吴杪将她当成了唯一的家人,而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将吴杪当成了一种精神寄托。
像两条缠绕生长的藤条,没有办法分开。
因为吴杪行为上总是很顺谢明琼的心,并且这几个月来很少主动和她分开,这才让谢明琼现在才发现这件事。
她把清酒倒进玻璃缸里,以她和娜仁的力气很难扛动这坛子酒,上一次去奶奶家拿杨梅酒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如果在这被闪了腰可没有人能帮她正骨。
思来想去,她还是借着火炉边的冰的润滑,把玻璃缸挪远一点,等吴杪回来再说。
她干完事也才下午三点半,她百无聊赖的将小山一样高的小七搂进怀里,抱得结结实实,脸埋进她厚重的毛里,没忍住在里面狠狠蹭了蹭,然后发出一阵怪叫。
小七乖乖站着不动,随便她揉搓,脾气好得不行。
但是一旁的两只鸡好奇的看向她,然后像应声虫一样,抖抖尾巴,突然跟着她一起打鸣。
谢明琼:“……”
她一把扣住鸡嘴,“谢谢,这就不用你们陪我一起了,我自己叫就行。”
天可怜见,两只母鸡为了跟上谢明琼这个主人的步伐,居然学会了打鸣。
小七陪着谢明琼坐到天黑,琪琪和露露也坐到了她们身旁,开始自己每日眺望主人的任务。
等到头顶的月亮都升起了,道路的另一头才看到一束远光灯照来。
黑夜里三狗一猫两鸡都被车灯照得眼睛发绿光,只有坐在最中间的谢明琼身影被掩盖,等吴杪下了车才站起身。
吴杪略微一顿,她在思考谢明琼突然站起来是不是想吓她一跳,她如果没有被吓一跳对方会不会生气。
毕竟今天她发给谢明琼的短信都没有得到回复,谢明琼大概率已经在气头上了。
于是她十分不自然的假装自己被吓了一跳,还发出了一声惊叫,“哎哟。”
谢明琼:“?”
空气中一片安静,谢明琼与她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干嘛?”
吴杪坦诚的说:“我以为你在吓我,准备配合你一下。”
谢明琼:“……”
谢明琼轻哼一声,“我才没这么幼稚呢。”
说罢,她拍了拍身上的雪,坐太久了膝盖有些受不了,她扶住一旁的小七缓了缓这才准备转身往屋里走。
吴杪跟上她,仿佛发现了什么,“你是在等我吗?”
“我可没有,”谢明琼瞪了她一眼,“我是在这里喝茶看雪,顺便找找灵感。”
“那你是在生气吗?”吴杪接着问:“生我的气?”
“也没有,我是那种总喜欢生气的人吗?”谢明琼慢悠悠往蒙古包里走。
吴杪思索片刻,“你不是吗?”
谢明琼:“……”
她确实和吴杪认识之后总喜欢生气,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抬腿踹了吴杪的小腿一下,“我给你两秒钟修改一下你的措辞。”
吴杪眨了下眼,凭借小动物般的直觉回答:“没错,你不是。”
“这还差不多,”谢明琼领着她走到自己放杨梅酒的地方,“你看,你不在我也能把杨梅酒酿好,不过得你帮我抱进去。”
吴杪低头看这一罐酒,俯身听话的抱起,她跟在谢明琼身后,将酒抱到了娜仁的储物帐篷。
帐篷里只有一盏灯,角落里只有模模糊糊的一点光,看不太清,两人的影子被放大映在墙上,谢明琼在吴杪弯腰时幽幽说道:“好吧,其实我今天酿酒的时候在心里想,你去哪里不和我提早说,我真的挺生气的,气得想把这一坛子酒灌你嘴里。”
“然后呢?”吴杪只淡声问。
“现在不想了,”谢明琼说:“你放好之后过来一点。”
吴杪于是向她走近,蒙古包上的两个身影也凑近了些,谢明琼盯着她的眼睛,鼻尖都快贴到她的鼻尖。
吴杪下意识想后退一点儿,可肩膀立马被谢明琼扣住,随即就是一阵大力的前后摇晃,谢明琼大声说道:“我警告你,今后无论去哪里必须给我报备,必须让我第一个知道,不可以我醒过来了还不知道你去哪儿了,还得娜仁告诉我!你听懂了没有!”
吴杪被晃得脑袋晕,她聚焦看了眼谢明琼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说道:“谢明琼,你对眼儿了。”
谢明琼:“……”
“你管我!凑这么近看就是会对眼啊!”她理直气壮的回答。
吴杪:“……”
吴杪突然一把抱住她,妄图用蛮力结束她对自己的折磨,“行、好,求你别摇了。”
谢明琼被迫趴在她肩头,刚刚发泄完,心里一整天的憋闷散尽,她缓了一口气随即才推开对方。
“答应了对吧?”谢明琼把被自己摇乱的长发拨去脑后,对吴杪威胁起来,“再有下次,我直接把你干掉。”
吴杪看了她一眼,这才慢吞吞的回答:“如果下次你再这么晃我们俩,很可能会同归于尽。”
“放心,下一次我会想别的办法,”谢明琼轻哼一声,转身朝外走去,“累了,回房睡觉去。”
吴杪跟在她身后,两人在蒙古包前分开时,谢明琼突然停住了。
风雪依旧,到了夜晚总要下会儿雪,她都快习惯了,哪怕头顶有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她也不会再打个激灵。
“吴杪,”她没有回头,只在拨开自己的羊毡之前轻声说:“前段时间我让你给我一点时间适应一下你的想法。”
“我想,现在时间够了,”她缓缓说:“你说得对,我可以把那些当成家人间的互相帮助,我也可以接受那只是一件小事。”
因为吴杪比这些世俗的规则、思维更重要一些。
谢明琼愿意为了她而让步去适应她的想法。
而适应之后,或许她看待世界的角度也变得更加宽广。
起码不会再为了那件已经发生的事而纠结犹豫。
她没有多说这几句话,也没有看吴杪现在是什么表情,只推开了自己的房门走进去。
吴杪站在原地,愣神的盯着她的大门,过了好一会才轻快的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谢明琼躺在床上时睡了很好的一觉,她似乎又梦见了吴蔺如,梦见自己和吴蔺如在一起家里看动画片,她们安静的依偎在一起,就像曾经的每一次一样,吴蔺如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小明,你能看开真是太好了。”
“我希望吴杪和你能快乐的生活。”
谢明琼在梦里一边舔着棒棒糖一边放松的回答:“每天吵吵闹闹、鸡飞狗跳的,确实挺快乐的。”
然后这份在梦里的快乐持续到了第二天中午,她打开手机的那一刻。
吴杪的头像框下长达四十二条未读消息,比她们认识几个月加起来还多。
谢明琼应付完了只要她一醒就和有顺风耳一样钻进蒙古包里排队求她摸的一堆小狗小猫小鸡,满眼茫然的把吴杪发来的消息从头刷到尾。
从起床到洗脸刷牙到吃早饭到帮娜仁喂牛,再到准备午餐,就连中途洗过多少次手,什么时候洗了个澡都如实相告。
谢明琼看得目瞪口呆,刚想合上手机,又发来一条消息。
吴杪:快十二点了,准备叫谢明琼起床吃饭。
谢明琼翻了个身,不愿面对,脑袋埋进了枕头里,有些痛苦的发出哀嚎。
吴杪是个指令动物吗?
她说要知道她的行踪,但是也不用这么详细吧?
她还没嚎完,吴杪就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
每天其实要判断谢明琼醒没醒非常简单,只要看小七琪琪她们什么时候往她蒙古包里跑就是了。
以前小七琪琪她们并没有不能打扰人类睡觉的概念,因为娜仁每天睡得非常规律,和她们基本作息同步,而谢明琼刚来那几天也因为画画画疯了,为了找灵感对她们颇为纵容。
但等谢明琼过了那个档口,吵她睡觉就是十恶不赦的大事了,在小七琪琪她们再一次半夜进门扰人清梦时,谢明琼一气之下抱着她们鬼哭狼嚎的唱了一晚上歌,从那之后她们再也不敢在谢明琼没睡醒的时候进门,但是谢明琼醒来第一眼她们还是要过来让她摸摸的。
吴杪看到了被褥里起伏的身影,走过去掀开了她的被子,果然看到一颗不愿面对的脑袋。
这颗脑袋的主人举起自己的手机,屏幕朝向吴杪,声音闷闷的,“我让你报备,你也不用事无巨细和我说吧?”
吴杪看着自己发送过去的信息,诚恳的问:“这样不好吗?”
她自己其实觉得挺好的,向谢明琼描述自己每天做了什么,还能顺便把聊天记录当记事本,一举两得。
谢明琼:“……”
她抓着头发从床上爬起来,再次扣住了吴杪的肩,然后又是一阵前后晃动,“那你也不用把你洗了多少次手,什么时候洗的澡告诉我吧?”
“我只要你出门有事的时候和我报备!你明白吗?”
吴杪:“……”
吴杪有点儿不开心的说:“那好吧。”
“嘿,你还不开心了?”谢明琼叉腰,“我都没说你在给我制造屏幕污染呢。”
她强迫症其实很严重,只要微信有小红点都忍不住点进去,就吴杪这种发送方式,她一整天什么都不用做了,就捧着手机批阅吴杪的生活大分享得了。
但是看吴杪的神情,她还是放松了一点限制,“那你一天可以给我报备五条吧,五条你觉得重要点有意思点的事,行了吧?”
吴杪这才点点头,勉强答应了,“好吧。”
谢明琼和她谈妥了,站起身准备穿衣服,换到一半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棕红色秋裤,这才反应过来,“你还在这干什么?”
难道还要看她秋裤上颜色更鲜艳的秋衣吗?
吴杪蹲在她的行李箱旁边替她把最厚的羽绒服拿出来,然后说道:“晚上你想去看日照金山吗?”
“日照金山?”谢明琼有些诧异,这一块除了平原就是平原,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山了,更别提日照金山。
“不远,就在五十公里外可以看,”吴杪说道。
谢明琼没有多想就应下了,“行啊,那就去吧。”
吴杪这才转过身往自己的蒙古包里走去。
她将早就准备好要送给谢明琼的那套首饰装好。
吴杪想送礼物想了很久,但总没有好时机,总会出点新的意外让她无法赠送,但是现在风平浪静,终于能送出去了。
约谢明琼去看日照金山是因为她每次看到好看的风景都会心情很好。
毕竟当初吴杪买下那块玻璃种时谢明琼还生了好大的气,说吴杪遇人不淑,收礼的人不是好人。
她也不知道送出去之后会不会再被谢明琼骂一顿。
但是问题不大,只要她在谢明琼心情最好的时候送出,大概率可以免于被谢明琼说浪费钱或者被她揍一顿。
她很有经验了。
第60章 嫂子要求
日照金山是网络上时常能看到的高赞视频,但不同地方的日照金山是不一样的。
内蒙古的天气总是很晴朗,哪怕下过雪也一样。
头顶的天蓝得不像话,谢明琼和吴杪出发时,边牧和大白歪着头看她们,一副很想跟着去的样子,谢明琼便打开了车门让一猫一狗上车。
这几天谢明琼一直在给边牧想新的名字,她总觉得当动物有了名字的那一刻就代表着它们同起名字的人有了更深刻的连接。
小七、琪琪、露露、妞妞她们的名字都来自于爱她们的人,也代表着她们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代号。
这将近一个多月都没有人给边牧起名字,娜仁想着未来谢明琼或许会带走她,所以没有轻易起名,谢明琼却在纠结犹豫究竟要不要带她走,所以也一直边牧边牧的叫。
可最近边牧和大白实在玩得太好了些。
一狗一猫几乎形影不离,以前谢明琼犹豫是怕大白接受不了新的家庭成员,但现在大白也能接受,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边牧适合草原,可内蒙古的冬天太冷了些,这里的狗比她高大,比她勇猛,她的技能也得不到太大的发挥,还不如未来跟着吴杪和谢明琼东奔西走,去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宽广。
最后谢明琼为她起名为雪生,她在雪地里被小七琪琪捡到重获新生。
不过谢明琼给雪生起名字的时候,两只鸡也凑了过来,咯咯哒着很不满的样子,仿佛在说为什么她们不能有名字呢?
谢明琼便干脆给她们也起了名字,一只叫皮皮一只叫黄豆,毕竟相处这么久,两只小鸡的性格她也基本知道了,被她刀下救出来的小鸡其实特别调皮,没事就喜欢薅狗毛,小七和琪琪她们的屁股毛都快被她薅光了,几乎快成了草原一霸,另一只叫黄豆则是因为她浑身都覆盖着没什么杂质的黄色羽毛,并且非常喜欢吃,半个月下来她的体重已经比皮皮多出一半。
得到名字的两只小鸡这才满意离去。
而那时吴杪有些抗拒的说:“今后难道除了带上大白和雪生,我们还要带两只鸡上路吗?”
“做人不能厚此薄彼,小动物会生气的,所以她们想要名字就得给她们起,”谢明琼摆摆手,“你想带她们上路她们可不一定愿意,皮皮和黄豆其实比我们想的聪明。”
娜仁这里可以勉强算是与世隔绝,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动物,认识她们的动物都对她们很友好,哪怕草原上有狐狸狼金雕这种大型食肉动物,也绝对无法在蒙古獒们的守护下带走两只小鸡。可她们一旦带皮皮和黄豆上路,万一一个没看住,她们可能就被人抓走吃掉,危险系数高很多,小鸡在城市里只适合家养,可她们并不一定愿意待在家中。
见过草原和自由的小鸡也不会愿意待在城市的牢笼里。
吴杪算是放了心,当天夜里还给皮皮黄豆加了餐,把两只小鸡高兴坏了。
娜仁这片草原往上基本可以说是无人区,就一条笔直的公路,就是跑半个小时都不一定能见到人。
谢明琼没时间看窗外,她在给大白和雪生穿衣服,偶尔在蒙古包边或者火炉边玩一玩雪没问题,现在外面的温度怎么说也零下十几度,对小猫和小狗来说太冷了。
雪生第一次穿衣服,这衣服还是娜仁给她做的,一身小狗版的蒙古袍,里面塞了厚重的棉花,雪生一穿就能让人看出来这是被奶奶宠爱的大胖孙女。
好不容易穿好了衣服,谢明琼满意的看了一眼一猫一狗,挨个摸头夸她们乖巧。
大白和边牧非要挤在同一张椅子上,她们睁大眼睛看着窗外迅速划过的雪景,像两个好奇的小朋友,雪生的尾巴快摇成螺旋桨。
谢明琼后知后觉,车里没有导航的声音,她这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边可以看日照金山?”
吴杪说:“馆长带我来过。”
馆长以前过年偶尔会带吴杪一起过,她来过娜仁这边很多次,对周边的地形都很熟悉。
馆长是个闲不住的人,总喜欢带着吴杪在周边探探路,好几次还被困在雪里,还是娜仁带着小七和琪琪来的这边救下她们。
吴杪也是那时候被娜仁强制要求学习的骑马,因为老太太觉得总是要去捞馆长太累了,不如让两人别开车学会骑马。
在内蒙古的冬天,很多地方骑马比开车方便许多。
这边的日照金山也是吴杪和馆长一次偶然发现,哪怕走过大江南北,馆长也忍不住感叹这里的景色美得不像话。
很快她们就到了传闻中的那座山边,谢明琼打开车门,兴奋的大白和雪生连忙跳下去,在雪地里留下了一大片的脚印,还干脆躺到了雪里打滚。
大白是不屑做这种事的,但是捱不住雪生在地上滚得舌头都出来了,还是忍不住进行一点尝试。
谢明琼也下了车,她望着远方雾蒙蒙的一片,露出迷茫的目光。
“山呢?”
前方莫说是山,就连路都不怎么看得清,一片白亮的雪地后是混沌的,地与天都连在了一起,仿佛她们已经走到了世界的尽头,就连太阳光都没怎么透出来。
谢明琼对此深表质疑。
吴杪打开后备箱,里面有她们早就准备好的天幕和越野椅,还有户外桌,火炉,烤架,她将这些东西搬下来,将手机丢给谢明琼。
“日照金山不是那么容易看到的,”她解释道:“这边起雾很正常,但是晚一点或许会有一场大风。”
谢明琼这才看向她的手机,这是一个非常小众的app,上面记录了最近的几座山可见度的现状和未来几个小时的预测,就连未来的风力与风向还有能否见到日照金山都有标明,很显然是户外人士的秘密武器,普通人很少能接触到。
“这是什么软件?”谢明琼好奇起来。
“婧风。”吴杪将座椅展开,开始在地上摸索着松软一点的土地,方便等会将天幕的地钉打进去,“我和馆长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遇到过一伙人,里面有个女孩子是地质大学毕业的,她和导师一起来这边做考察,就驻扎在附近,闲着没事做就做了这个app,并且分享给了我们。”
“那她现在还在干这一行吗?”谢明琼往下刷,这个预测已经到了五天之后,密密麻麻一片,看得人有点眼睛晕。
“不知道,但只要app没停,总还在干吧。”吴杪将撑杆拼接好,朝谢明琼招招手,“过来扶一下。”
谢明琼走过去扶住,吴杪已经把天幕的九个地钉戳进去,很快就搭好了。
她们带的东西不少,火炉一烧起来不止周围暖和了,上面还能烤肉煮点热牛奶。
娜仁知道她们要出门玩,给她们带了不少腌制好的牛肉,谢明琼不怎么爱吃羊肉总怕有股膻气,但是牛肉就几乎每顿都要吃了,新鲜牛肉口感实在非常好,用来做烤肉更是恰好。
她们给大白和雪生烤了不少没放调料的烤肉,顺势放在了一旁,等小猫小狗玩够了还能吃点。
而她们现在唯一的任务是等一场风。
等一场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风。
这中途甚至还下了一场小雪,幸好吴杪有先见之明搭起天幕,让她们能够一边吃一边看雪,不至于被淋成落汤鸡。
等到了快下午四点,这场风才迟迟到来。
几乎在短短两三分钟就吹*散了一直困住两人视线的大雾,大白和雪生或许也察觉到了什么,从不远处飞奔而来,一个跳上了桌子,一个安静的坐在了谢明琼腿边。
那座谢明琼尚未见过的山终于显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很高,比她想象的要高许多,她们离那座山也很远,坐在这里可以看到它的全貌,它不是一座孤独的山,而是一条热闹的山脉,漫长而连绵,可在地图上却又微不足道,甚至没有姓名。
它的峰顶落满了雪,在大雾刚刚被风吹散的那一刻是粉色的,而阳光穿透云层落下时,它便成了金色。
这就是日照金山。
谢明琼缩进椅子里,有些着迷的望向远方,这一幕美得不像话,足够任何窥见它这一面的游人驻足并为之发出赞叹。
“真的好美,”她低声赞叹道:“吴杪,谢谢你,我很高兴能看到这一幕。”
这是她的真心话。
吴杪坐在她身侧,没有去看山,反而在看她。
吴杪在观察她的表情,在揣测她的心情,比起她看过许多次的风景,此刻她想做的事更加重要。
“你觉得你现在心情好吗?”于是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原本还沉浸在美景里的谢明琼一顿,她扭头打量了几眼吴杪,一看她的这个模样就觉得她要作妖了,连忙说道:“怎么?你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要和我说吗?”
“我就说你今天怎么会突然兴起说要带我来看日照金山!”
吴杪:“……”
“不是,是有个礼物送给你。”
谢明琼闻言更加惊慌,吴杪哪儿知道送礼物,她有点怀疑吴杪在说反话,这个礼物实际上是惊吓,有点气虚的问:“你、你还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啊?我们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吧?这景色就当是礼物就好了。”
吴杪没听出来她语气中的犹疑,她转身从后备箱里拿出了她准备多时的礼物然后放到了小桌上。
礼物被精心包装过,浅绿色的亚麻布锦绣首饰盒,几乎有半个桌子那么大。
谢明琼没想到吴杪是真心想送她礼物,而且看看外包装就知道这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她松了口气。
“很早就想送你,其实是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吴杪认真说道。
“可是我生日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谢明琼有些好笑的回答。
“没关系,什么时候送都一样,”吴杪看向远方的金山,低声说:“只要你收下就行。”
谢明琼有点感动。
她很少听到吴杪狗嘴里吐出来这么感人这么真挚的话语。
“那我开了?”她作势要去开盒子。
吴杪点点头,但眼底闪过一抹紧张。
这抹紧张被谢明琼给捕捉,连带得她也有点紧张起来。
她在心里提醒,无论吴杪送什么,她都一定要好好夸赞,表现出自己的喜爱和惊喜,免得让对方失落。
以她的素质水平,她一定做不出让送礼的人不舒服的行为。
她握住礼盒的穗带向上拉,里面整整齐齐的躺着一根项链,两个戒指,一对耳钉。
空气中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沉默。
谢明琼盯着里面熟悉的款式熟悉的材质,过了好一会才问:“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
吴杪颔首,“没错,你喜欢吗?”
“劳驾,”谢明琼有些失神的开口,“我依稀记得三个月之前我们在云南是不是陪你在方庐坤那里订了一块翡翠?我怎么觉得这个和你订的长得一模一样。”
吴杪说:“没错,就是那一套。”
“所以……你说的大人物是我?”谢明琼终于回过神来,“你花了十六万八,就是给我打了一套首饰?”
吴杪:“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谢明琼:“……”
有什么问题?问题大了!
当初她就觉得吴杪为了送礼花超了,后来因为事情太多,她把这件事给忘了,也没问起她那个大人物是谁。
合着她当初骂了自己一晚上?
可真行啊。
“我不能收,太贵了,”谢明琼下意识说道。
几百几千的礼物她估计就收下了,可是这可是十六万八,任谁都要思考一下。
“我很有钱。”吴杪说道。
“你能多有钱?”谢明琼瞪了她一眼。
吴杪想了想,“可以买下你那套房子,还能再多买三套,还能再买辆新的越野车。”
谢明琼:“……”
她这是在明晃晃炫富吗?
其实谢明琼也不缺钱,甚至谢华林女士留给她的钱和给她买的保险足够她衣食无忧度过下半辈子,可是她还是被吴杪年纪轻轻就这么有钱给惊到了。
让谢明琼自己接画稿画画七年不一定能赚到。
“停,”谢明琼伸手捏住她的嘴巴,“不要炫耀了。知道你很有钱了。”
吴杪从她手里挣脱,这才慢条斯理点点头,“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买完翡翠会变穷。我不觉得它贵。”
“你一年都不一定能花十六万八,”谢明琼说:“不对,你一年能花三万八就不错了。”
吴杪的物欲低得很,基本不怎么花钱,也没什么兴趣爱好,不对,她的兴趣爱好是上班,真是令人绝望的兴趣爱好。
她一年其实抛去能够报销的邮费和差旅费,三万八谢明琼都算高了。
这么一想,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吴杪却坦然说道:“这是我的生活习惯,我觉得挺好的。”
“为什么?”谢明琼低头摸了摸这一盒漂亮的翡翠。
她当然知道这有多美,不止代表着金钱的味道,还是她和吴杪亲手挑的,款式都是她给吴杪出的主意,每一处都符合她的审美。
“因为你是很重要的人,”吴杪扭头看她,想起那时候谢明琼问“她对方是个很大的人物吗?”时自己的回答。
而现在,她的回答也一样,“也是很大的人物,需要最好的礼物。”
谢明琼抿了抿唇,这一次她没有再抗拒。
抗拒也没用,吴杪都买了也不能退,倒卖出去那才是在糟践人的心意。
吴杪对家人就是这样真诚得可怕,或许谢明琼该说,自己很幸运能遇到她。
“好吧,说实话,我很喜欢这一套首饰,”谢明琼又戳了戳上面的戒指,拿出来试戴了一下,温润滑凉的触感,不会有人不喜欢的,她只笑了笑,“那我该想想,今后要送你什么能让你同样惊喜的礼物了。”
吴杪一顿,嘴上说着:“不送也没关系,这只是我想送你的。”
可眼睛却忍不住的往谢明琼那里瞄,就差把好奇和期待挂在脸上了。
谢明琼慢悠悠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省点钱不送了?”
吴杪:“……”
吴杪张口欲言,满脸都是失望,低声说:“哦。”
谢明琼看了她一眼,“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不要?”
吴杪这才果断说道:“要。”
谢明琼轻哼,“要就直接说呗。”
说着她想起了自己当时在吴杪买翡翠时对那个“大人物”的蛐蛐和说尽的坏话,她又瞪了她的一眼,“下次你要送礼直说,不要藏着掖着,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还为你打抱不平很开心吗?”
吴杪犹豫了一下,其实她是想直接诚实的说很开心的,但是怕被谢明琼打,她试探道:“比较开心?”
谢明琼:“……”
谢明琼平静的说:“你怎么不直接说很开心呢?”
吴杪顺着她的话点点头,“其实真的很开心。”
回应她的是谢明琼踹向她椅子的腿,吴杪猝不及防摔了个屁股墩,但她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谢明琼的衣摆,连带着谢明琼也一起跌进了雪里。
谢明琼脑袋上都被雪覆盖住,她狠狠吐了几口雪水,这才恼羞成怒的看向吴杪:“你故意的!”
吴杪无辜的看向她,指责道:“是你先踢的我的椅子,我是不小心的。”
谢明琼眉头直竖,她干脆的扑过去,骑到了吴杪身上,抓起地上的雪朝她脸上扑去。
“你不小心?”她都给气笑了,“你明明就是故意把我一起拽下来的。我让你很开心、比较开心的,现在还开心吗?”
吴杪将她推开一点,自己趁着空隙从地上爬起来赶紧往旁边跑,顺便抖了抖被塞进衣领里的雪。
谢明琼于是也赶紧爬起来,捧着雪往她身上砸。
两人动静闹腾得有些大,雪生和大白发现两人在玩闹有些兴奋的加入其中。
谢明琼还没打到吴杪又被雪生一个滑铲绊倒在地,她把脸从雪里抬起,一把搂住还在她面前吐着舌头笑的小狗,一人一狗滚在雪里,她一边揪狗耳朵一边说:“雪生,你未来三天的零食都没有了!”
雪生发出一阵哀嚎,连忙用舌头舔起她的脸,意图唤醒一点她的良知。
可惜没有结果。
吴杪看着她,在嘴里低声嘟囔道:“现在也很开心。”
说罢,她怕被谢明琼听到,赶紧过去将一人一狗从雪地里扶起来,谢明琼趁机把刚刚抓的一把雪塞进了吴杪的衣领里。
吴杪被冻得一僵,她不敢置信的看向谢明琼,而谢明琼却已经哈哈大笑出声。
吴杪:好吧,现在被冻得有点不开心了。
但是谢明琼第一次笑得这么大声,让吴杪那点不开心也迅速烟消云散。
两人一猫一狗闹腾了好一会儿才结束,谢明琼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喝了口热牛奶。
运动给人热量,刚刚还要靠近火炉才会暖和,现在再靠近却觉得有点热。
谢明琼等剧烈跳动的心脏平稳下来了才开口说道:“总之,今后不准骗我。”
吴杪正在给烤肉翻面,这次赶紧点头,“好,我答应你。”
谢明琼满意了。
她从保温箱里掏出了剩下的肉全部烤上,日照金山持续的时间很长,甚至可以说这个难得一见的景象一直持续到她们准备回家,太阳的光芒也逐渐暗淡。
将所有东西都收回后备箱之后,两人便带着大白和雪生回了营地。
娜仁正在吃晚饭,见两人过来,只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没准备你们的晚饭,不过你们应该也已经吃饱了吧?”
谢明琼点点头,娜仁奇怪的目光投去,谢明琼面对她的视线茫然的开口:“怎么了吗?”
娜仁摇摇头,“小年轻挺时髦的。”
谢明琼百思不得其解,和吴杪往帐篷里走去,“什么意思?”
吴杪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谢明琼推开门,扭头进洗手间之后发出一声尖叫,随即她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指向自己的头顶,“你怎么没提醒我一下午都这发型啊?”
吴杪这才看过去,只见谢明琼脑袋顶的头发都乱成了一锅粥,极像皮皮前几天被雪生追着啃出来的鸡尾巴一般杂乱,从左到右像一座隆起的高度不一的小山脉,再加点灯光她也能去演个日照金山了。
吴杪也露出困惑的目光:“我以为这是你特意留的发型?”
毕竟谢明琼是一个洗完头之后吹不吹都有自己的要求的人,吴杪向来不敢质疑。
谢明琼:“……”
谢明琼气鼓鼓往床上倒,然后又一下子弹起来,无人可迁怒之后让她只能大声说道:“今后我再也不去滚雪了!”
说罢,她一把关上了洗手间的大门。
吴杪给大白和雪生擦干净了脚,门口的皮皮和黄豆探头探脑进来,见里头没有谢明琼又昂着脖子往外走。
谢明琼为了理头发顺便把澡也洗了,等她带着浴帽走出来时脸色已经平静了。
反正无论是娜仁还是吴杪都不觉得她有问题,这里太自由了,自由到不管她做什么,她们都觉得一定有她的道理。
她坐在床边,屋子里火炉烧得特别旺,一点儿也不冷,等她把头发吹干,这才对一旁的吴杪说道:“明天有空吗?”
吴杪迷茫的看向她,“我哪天是有事的?”
谢明琼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轻咳一声,宣布道:“那明天你可以履行承诺再做一次我的模特吗?”
“可以,”吴杪把雪生的爪子吹干,点了点头。
谢明琼肉眼可见的开心,“这可是你说的,不准临时脱逃。”
她不补这一句吴杪觉得没什么,她一补这一句她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要画什么?”她问道。
“你明天就知道了,”谢明琼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绝对精彩,绝对震撼。”
吴杪将信将疑,但到底也没继续问。
等到第二天,谢明琼甚至难得起了个早,吴杪和娜仁都诧异的看向她,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在早餐桌子上见到她。
谢明琼快速吃完了早餐然后又鬼鬼祟祟回了房,这让吴杪想起自己给谢明琼在云南做模特的那一次,好像也是这样鬼鬼祟祟。
她若有所思的吃完饭,帮娜仁把要干的活干了一点这才朝谢明琼的蒙古包走去。
很难得,谢明琼居然锁门了,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将头发都束好还穿了一身围裙的谢明琼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吴杪走进去之后四处打量了一下里面,发现居然没有放画板。
“你的画板呢?”她这么想也这么问起来。
“今天不用画板,我想试试人体彩绘。”谢明琼低声说。
吴杪:“?”
“什么是人体彩绘?”
谢明琼没有回答,她只看向吴杪,眼底兴趣满满。
其实她很早之前就对吴杪近乎完美的比例很感兴趣。
只是她找不到让吴杪陪她这么做的理由,也觉得有点越矩。
在想通之后,这个她犹豫了很久的问题迎刃而解。
互相帮助。
意味着她可以向吴杪提出这个要求。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