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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军备新升级


    收些蒜回来?小郓哥听到他兄长又要捣鼓些新鲜东西,似乎还是另一个药效堪比‘酒精’的神药,自觉身负重任,出门采买。


    路过东七街,还去和许久不见的付掌柜打了声招呼。


    付掌柜有两月没见小郓哥了,今日一见,十分亲切,自是好好招待稀客,上了烧麦、炙肉、米酒来。小郓哥想到潘哥吩咐,问他要蒜,付掌柜拿了一头出来,自己也坐到桌边陪客。


    小郓哥把那米酒倒满,两人兄长弟短亲亲热热喝了一壶,小郓哥吃了些烧麦,又问付掌柜:“胡蒜在哪买?我要多买些。”


    付掌柜笑道:“兄弟才回东平吧?如今这东平府哪还买得到蒜,叫各家各户抢着买,菜场上早就空了,今早我去看,零星几个卖的,比那羊肉还贵。”


    “啊?”小郓哥颇为吃惊,拿了那蒜在手中细看,“这是为何?”


    付掌柜说道:“你可知前些日子梁山闹兵乱,咱们东平府厢军去山下把守?”


    小郓哥自然知道。


    “……上次一战,咱们厢兵营中士兵,死伤总共有几百人,寻常年月若是打仗,那受了重伤的兵有几个能活着的?大尹怜惜府中士兵,先用神药清理创面,这伤得轻的便好了。大尹又焦急重伤兵士……”


    付掌柜放轻声音:“听闻当夜有老道托梦,言明药理,第二天府衙便收集了百斤大蒜,捣碎之后一番精炼,叫那些重伤昏迷发热的士兵吃了下去,你猜怎样?”


    这,这潘哥怎么没和他说!小郓哥赶紧问他,“后来怎样了?”


    “后来就好了!”付掌柜一拍手,“真神了!我听他们厢兵营的说,有些烧了一天一夜的都醒了,这放到往常年月,哪还醒得过来?就是因为咱们府尹爱民之心,感动上天,那老道才给东平托梦!这胡蒜做的神药,也不知东家是掺的什么道家仙法进去。”


    道家仙法?小郓哥挠挠下巴颌,可也没错,那被称作神药的“酒精”,就是他自己跟着潘哥亲自制出来的,用的琉璃杯,琉璃管,可不就是飘飘欲仙吗?


    付掌柜又说道:“东平府这才由此苦蒜,大家伙都买蒜回去,说这东西驱邪。府尹知道了这件事还专门张榜告示,说明用法,是把那大蒜捣碎,放一刻钟再加水,再放一刻钟就能吃掉,可防疫病,也能给牲畜防疫。兄弟见我这菜牌没?”


    付掌柜伸手一指,墙上‘烤胡蒜’的牌子已没了,“……早就不卖了,太贵了……兄弟你又要蒜做什么?要多少?”


    小郓哥这才有些恍然大悟,他说怎么刚一踏进府衙时,闻见各小吏身上微微有蒜味,原来风潮如此!


    他说道:“我自然要百斤以上。”


    “唉呀。”付掌柜摆摆手,劝他放弃,“买不到!”


    小郓哥轻笑道:“我若想买,怎可能买不到?只不在东平府买,走得远一点便是了。”这可是潘哥交给他的任务,一定要完成!


    况且多运一些蒜回来,以东平府如今形势,还能赚一笔呢,他跟在李大官人身边许久,也不是白待的!


    付掌柜显然也明白,眼睛一亮,“乔兄弟,反正是出门一趟,到时可勿忘愚兄,匀我百斤!”


    *


    潘邓想要做的就是那大蒜素。


    按照实用性来说,青霉素才是首选,因其造价比起大蒜素低上许多。但是青霉素的制作要依靠大量的实验和筛选,与此相比,大蒜素制作极其简单,适合作为青霉素之前的快速备选药品。


    只要将大蒜粉碎,静置,加水蒸馏之后,冷凝液中的黄色油液就含有大蒜素成分。其过程并不比蒸馏酒精复杂多少。而且如今已经有了成熟的琉璃制品,将大蒜素放在琉璃罐中密封,放在阴凉干燥处即可保存。


    大蒜素作为后世的广谱抗菌药,既能抗细菌,也能抗真菌,并且作为植物性抗生素,使用之后并没有副作用,是一种制作简单,功效强大的药品。


    潘邓一边计划着制作大蒜素,又在脑海中回想之前在科普短视频里看过的土法制青霉素的过程,趁着能想起来,有些记忆的时候,抓紧一一写下。


    忙碌之间,房掌柜求见,说是之前找的玉雕匠已磨好了水晶片,他特地带来给东家一观。


    潘邓叫他进来,正好今日小郓哥带回来的清透琉璃刚刚到,又有新料了。


    房掌柜看那大块宝石心中一惊:“这么大块水晶!”


    潘邓则打开匣子,见软布之上,有几块按照他的要求磨的水晶片,不愧是玉雕老手,颇为清透。


    房掌柜眼睛趴上去细赏,这才看清,那大块水晶中边角有气泡,原来是琉璃。


    潘邓说到:“这透镜做得好,让他再依原样打磨,有多少要多少。”


    房掌柜得了夸奖,内心欣喜,没个合适的匣子盛放,拿了块布盖在琉璃之上,包了一团,抱着走了。


    潘邓又拿了早就在刘木匠那订做的镜筒,把那镜片往里放好,来来回回挑着可用的组装完毕,放到眼前一试,果然做了个望远镜出来!


    他走出屋边转边看,往西边眺望,看见梁山树木秃秃,他在府衙就触手可及,尽在掌握,心中也升起豪情来。


    正所谓事非经过不知难,经过一次战役,他才觉得需要准备的东西还有很多。


    沉思之间,又有竹口村人来到衙前,依旧是罗青赶车,送了五车的竹棍、狼筅,以及竹子做的钩镰枪。


    潘邓把望远镜收好,带着衙役出门迎接,罗青说道:“若是叫他们自己做,只练武用,要用钩镰枪,便在那竹棍上插两个耳朵,要用竹狼筅,就在那竹棍上捆些个树枝。”


    潘邓点头赞许,“如此甚好,辛苦你们了。”


    罗青笑道:“咱们村里听说是给大人办事,各个做到深夜,就怕您不用呢!”


    潘邓找了几个衙役,将车上武器搬到府衙的板车上,两人又说了一番话,这才告别。


    这批竹武器乃是为梁山定制。


    当日梁山投降,潘邓便叫厢兵上山,收缴了大部分兵器。但梁山毕竟兵马众多,盘踞于此多待一天,东平府就似脑袋上悬着大石头般,不得安宁。


    因此潘邓还要费心将他们全都招安出去,可如今皇帝一门心思收复燕云,国库紧张,各地赋税加重,更没闲钱来养兵,加上土匪兵桀骜难驯,没几个地方愿意收容。


    潘邓便回想起前几人招安时的情景,鲁智深是有陈相公推荐;呼延灼回了老家有家族庇佑;秦明与徐宁二人,秦明一事书信来往几回才敲定此事,徐宁一事只去信一封,那真定府府尹便做主收了此人,以及他带去的五营兵马。


    这说明什么?


    说明就算是招安军,别人也愿意要那有本事的!不然为何徐宁招安如此顺畅?还不是为的他那家传绝学钩镰枪!


    因此想要梁山顺利招安,也不能荒废了这些梁山军。自徐宁上山,他那钩镰枪法也不再是绝学了,再加上他们东平府自创的鸳鸯阵,只叫关胜严些管教,叫那些梁山军拿着竹棍训练一翻,也好有个出路。


    潘邓思忖着,叫衙役把这些东西送到厢兵营,明日拉到梁山。实际上这些竹棍也不够用,剩下的叫他们在山上自己砍竹就是。


    吩咐下去之后,今日可算得了片刻清闲,潘邓回到后衙拿了小郓哥从东京带回来的书信匣子。


    他脸上露出笑容来,把那些个老师的信、李三娘写的信、琉璃坊写的厚厚的一沓,好像还有账本子都通通放下,先拿了师叔的信来,刚要拆开,仔细想想收进怀里,师叔的信等晚上下衙了在看。


    又在桌上挑挑拣拣,先拿起老师的信。其上挥挥洒洒写了朝中之事,陈老师先是忍不住赞叹,你这学生入朝面圣没有几次,竟然对圣上知之甚深,皇帝如今果然反复无常,当初是他执意要联金抗辽,如今却不知为何有些踟蹰不前,朝中大臣皆做伐辽准备,皇帝却内心犹豫,实在不是吉兆。


    潘邓看了信,叹了口气,又写回信。


    此外交一事最忌摇摆不定,时局安定该和平发展时,你雄心勃勃要开战,搞得朝堂上行下效,主战派上台主政;时局危机该主战时,你畏惧冲突要主和,朝堂又是按照皇帝的喜好,主和派登场,北宋末年不就是因此而吃了大亏?


    潘邓郑重叮嘱老师一定要挺住,既然宋辽必有一战,联合之事已定,国事岂能如家事一般朝令夕改?


    他又找来李大官人,让他叫杜兴找几个李家庄兄弟替自己走一遭,往东京送了新做的冷锻甲,以及冷煅技艺,刚到手的望远镜也忍痛割爱,一齐孝敬老师。


    潘邓千叮咛万嘱咐,“东西贵重,千万安全送到。”


    李大官人点头称是,“既然如此,我领杜兴亲自走这一遭,必为府尹办成此事。”顺便看看三娘。


    潘邓听了点点头,“如此甚好,有李大官人亲自去,我也放心些许。”


    有人来报,是张清身边得力之人,名为龚旺,那副将下马,拱手拜见,附耳禀报一番。


    潘邓面色古怪,“你们抓到了谁?”


    第122章 又见宋江


    龚旺又重复一遍:“是那梁山宋江,还有山上首领小李广花荣!”


    东平府外。


    宋江被官兵押送,满心苦楚愤懑。


    又是东平府!又是潘邓!他刚想要东山再起,潜龙卧虎,作为一番,还没走出那寿张县,就被东平府兵活捉!


    到底是为什么,东平府的厢兵要去寿张县那么个小地方巡逻!


    难不成此人是上天派来克他的,此真是天意弄人?


    宋江与花荣二人来到府衙后堂,潘邓也忙碌了一天,正好闲下来喝口茶,接见二人。


    他心中盘算着是把宋江流放到沙门岛海上监狱,还是流放琼州岛与那西门庆在一处,再或者不必那么麻烦,直接押送到京城,以梁山之首的身份处斩,既能威慑反贼,还能给皇帝鼓舞士气,一举两得。


    宋江二人步入后堂,不管内心如何气愤,宋江见了潘府尹还是立马换了脸孔,恭敬有加,泪水盈眶,伏身跪拜:“罪人宋江,叩见府尹,今日再见府尹,彷如隔世……”花荣也跟着大哥跪拜,“罪臣花荣拜见府尹。”


    潘邓看着面前二人,闲聊似的说道:“本府派人在梁山上寻找月余,也不见宋首领,这些日子是去哪儿了?”


    宋江赶忙膝行两步,向前说道:“府尊容禀,那日梁山有人叛乱,乃是那急先锋索超反水,此人心思歹毒,争斗之际,把小人推下山崖,小人原已重伤,又跌下悬崖落水,生命垂危,幸得花荣贤弟相救……”


    宋江说着话再拜,“如今小人才伤好,便匆忙赶来拜见府尹大人!”


    潘邓挑挑眉,先重伤后落水,一个多月就好了?他可是听了阮氏三雄说,在山下见了索超的尸体,腿脚都扭曲了,可见是落崖而亡。


    一个摔了之后当场死亡,一个摔了之后完好无伤,潘邓打量着宋江,难不成这黑宋江真有些几分好运在,这种小挫折轻易死不了?


    宋江还在伏拜哭泣,真真仿若被反贼所伤的良民,见了救世主一般委屈,“幸得府尹大人英明果决,才救了梁山一干人的姓名,没有酿成大祸,否则宋江就是死了,也难赎其罪!呜呜呜……”


    潘邓并不答话,只是看着宋江。宋江隐约感觉到目光注视,他边哭边悄悄抬起头看,只见潘府尹正盯着他看,像在看着什么肥肉一样,目光古怪,嘴角的笑容也很古怪!他拿了衣袖擦了擦泪,又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有种不祥的预感。


    潘邓改变主意了,原著中宋江便是一个一心想要建功立业,得到官家赏识,从此青云直上,封妻荫子,光耀门楣之人。


    如此汲汲营营,为人能屈能伸,行事作风阴损狠辣,为达目的不达手段,偏偏面上最是忠厚仗义。最令人感慨的是,他血条还极厚!足可称得上是生命不息,作乱不止。这样的人才就这样叫他死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只听潘邓说道:“首领免礼吧,给二位首领赐座。”


    宋江与花荣坐到椅子上,潘邓不再想杀他,态度温和,对宋江说道:“首领日后有什么打算?”


    宋江:“?”


    这,听这问话,难不成还要抬举他?宋江连忙恭敬说道:“罪人哪里有什么奢望?一切都听府尹安排。”


    潘邓说道:“宋江首领与花荣首领都是远近闻名的英雄人物,早该招安了的,可世事多变,到如今梁山已经投降了,二位也没有个前程,实在是让人唏嘘呀……”


    宋江说道:“小可才疏学浅,身份卑微,不过是侥幸才做了那梁山之首,在晁盖兄长之后,替寨主代管梁山罢了,实在称不上是英雄……”


    宋江面上惭愧,又看向他兄弟花荣,对潘大尹说到:“不过我这兄弟花荣却当得英雄之名!人称小李广,百步穿杨,勇猛无双!”


    潘邓说道:“我也曾听过小李广之名,不知能否一观?”


    宋江见兄弟要得赏识,紧忙目示花荣,让他抓紧,花荣也惊讶地看向潘府尹,拱手说道:“罪臣愿为府尹猎雁!”


    众人移步庭中,武松牵了匹马,又拿了弓箭。这时正好天上有雁群飞过,只见花荣拉弓搭箭,目光锐利,箭矢直射而出,那头雁应声而落,雁群于天上盘桓,花荣骑马追赶,不一会返回,将此雁献给府尹。


    众人再看,只见那箭矢直穿二目而过,真真是好箭法!


    潘邓也夸赞,“小李广果然名副其实。”


    几人又回到堂中,潘邓说道:“我只可惜,以二位之才,若能遵循正途,献身社稷,必成国之栋梁,功垂青史。然今却误入歧途,沦为叛逆,铸成大错,实为可叹……”


    宋江听此话,连忙说道:“小可命途多舛,沦为草莽,然心中未尝一日忘怀报国之志,朝夕思之,愿为君王效死!无奈没有出路,徒增忧愁。”宋江说着话,又流出眼泪来,躬身作揖,“若府尹大人不以小可卑贱,愿执鞭坠镫,效犬马之劳!呜呜呜……”


    潘邓伸手将他扶起,叹气道:“若能迷途知返,也算并没有辜负天意,浪费了才干。”


    宋江面露期盼。


    潘邓却转而说道:“只是如今有才之士如过江之鲤,不可胜数。其间多有才高八斗者,然无缘际会,惟有坐守蓬门空叹日月,何况有罪之人?”


    宋江眼里的光芒又暗淡了下去,只是他终究没放弃,恳切说道:“愿府尹为小人指条明路。”


    潘邓开口:“若你二人依旧心存报国之心,便也只能富贵险中求了。本府目前还有一个去处,是那登州知府宗泽宗大尹处。本府曾与他有一面之缘,如今皇帝一心想要联金抗辽,登州即是宋金两国相交之地,往来通使频繁,二位去此处,可有一线机遇。”


    宋江听在耳中,心里凉了半截,谁不知出使一事最为凶险,没听潘府尹曾经在梁山之上与他们讲述出使之事,当年也叫人捅了一刀,差点死了吗?


    可他又转而一想,潘府尹曾经也和他一样是个州府小吏,不过是没有家世的押司官罢了,既然他能因此事而飞黄腾达,受皇帝器重,为什么自己不行!


    宋江知道一个道理,人生一世机遇来来去去,这回抓不住,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他当机立断,纳头便拜:“小人愿以微末之躯献绵薄之力,此心耿耿愿府尹大人明鉴!大人不计较往日之仇,为宋江引荐,小人必竭尽驽钝,以报知遇之恩!”


    花荣也跪下谢恩,心中一片至诚感激,昔日宋江兄长曾有慢待府尹之举,然潘大尹不念旧恶,既往不咎,更为二人铺就锦绣前程,真可谓心胸豁达,慷慨之人也!


    潘邓将二人扶起:“望今后尔等明辨是非,勿使明珠暗投,良才枉费,重归正道,大展宏图。”


    他又回到案前,仗着曾经一面之缘,给登州府尹宗泽写了信,言明二人身份,又说明了叫他二人去登州的用意,叫快马送了信。


    不出几天,登州回信,宗泽言可。


    潘邓便拿了盘缠,又赠了衣物,马车,送别二人上路。就让宋江用他的满腹才学以及不屈不挠的精神去对付金国人罢!也让狄人尝尝梁山众将曾经被水浒大男主支配的恐惧!


    宋江泪水涟涟,二人连连拜谢,出发去了登州。


    此时已经入冬。


    *


    纺织坊又发了新一批的过冬衣物做员工福利,今年棉花充足,除了纺棉线以外,也有更多用作了填充,做出来的棉衣又轻软又暖和。


    往街上一瞧,那穿的厚厚的,面颊红扑扑的,就是纺织坊的织女了,真是好神采!


    只见街上一溜的女子,都在衣裳外面套了一个厚厚的大衣,此衣服形制简单,虽也是右衽,却并不别到腰间,只别过一点,再将身前两片用扣子系起来,从头包到脚,一看就暖和。


    不只是东平,开封府今年也时兴这样的棉衣。


    陈文昭在刚结冰时就将这厚棉衣拿了出来穿在身上,入朝觐见,见其他同僚牙齿颤颤,股肱瑟瑟,心下叹息,谁叫他们都没有好徒弟呢。


    余深见了太师如此安然,心中不平,酸溜溜说道:“太师只顾着暖和了,待会儿面圣可莫要穿着这臃肿之物,殿前失仪。”


    陈文昭呵呵一笑,把外套脱了,露出紫色官服,面上依旧红光,他里面可还穿着羽绒小马甲呢!


    今日面圣依旧商议伐辽之事,圣上此前一直想要收复燕云,主张伐辽,积极联金。近些天来不知为何态度转变,行为模糊,语焉不详,朝堂之上贯会见风使舵之人以为抓住机遇,纷纷转变立场,竟然都开始怀念起蔡太师来,借旧相之名打击新相,意欲争权上位。


    陈文昭率先说道:“金国来使已经催促联合出兵,童枢密依旧在西北按兵不动,臣欲与金使商榷,于明年一二月份联合伐辽。”


    皇帝沉默。


    王黼见此情形率先反对:“出兵大事自该从长计议,为何如此草率?若是准备不足,贸然出兵,导致兵败,谁当其罪!”


    第123章 再议伐辽事


    陈文昭并未搭理,而是拱手说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岂可等闲视之,朝令夕改,如同儿戏?昔太祖开基创业,未竟全功,今宜乘势而为,以竟先帝之志。”


    赵佶听了,心中微起波澜,却依旧显得踌躇。


    半月之前他曾与出使金国的使者马扩交谈一番,探听了金国兵力究竟如何。


    二次出使,大宋却还未定下章程,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显得有些不耐烦,权臣粘罕便出一计,带着南使共同去了战场。


    马扩就跟着金军一同踏入辽国境内,当面见证金国士兵一日之内攻城掠地,奇袭辽国城池,数百战马奔腾,其士兵骁勇强悍,宛若杀神,吼声震天,似乎给金国五千铁骑,便可征服天下。


    马扩心中骇然,心知此国并非善类,如若有一天辽国覆灭,宋朝与其相邻,到那时才是真正的灾难。


    他将战场上的情况一一汇报给皇帝,此时的赵佶每日为银钱发愁,战事还没开始,兵部就开始要钱要人,他已没了最初那般兴致冲冲,听了种种战场之上的事,又想到从前蔡京、郑居中之语,心中也担忧起来。


    他怕自己非但不能收复燕云,还会引来女真蛮夷的觊觎。


    赵佶缓缓开口:“如今之军备,未足完备,恐胜算难料……”


    皇帝犹豫,立马有人接口:“若轻启战端,一旦兵败,谁当其咎?”


    陈文昭说道:“陛下若托臣以讨贼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


    殿中哗然,就连赵佶也惊讶地看着陈文昭。


    陈文昭接着说道:“臣素知陛下有收复燕云之志,欲成祖宗未竟之大业,此乃功在当代,利泽千秋之壮举,岂可半途而废,功亏一篑?陛心有犹豫,实乃人之常情。臣身为陛下之股肱,自当为君分忧,共担国是。”


    陈文昭说着,将自己所带之物献上,乃是铁甲一件,宝匣一个。


    二府众人也纷纷围观


    赵佶拿在手中,并未看出此甲胄与旁的有什么不同,经陈太师说明,才知道此甲坚硬,且用料比寻常甲胄少上三分。


    “这怎么可能?”杨戬只觉得陈太师是在欺骗君上,只想出兵,意欲专权,他凑上前去看,见这甲胄之上的甲片果然比寻常甲片要薄,皱着眉头说道:“此甲胄缺工少料,怎么可能还比寻常甲胄坚硬?怕是硬是硬了,却薄脆不堪一击吧!”


    赵佶也询问地看向陈太师,只听陈太师说道:“此甲乃是东平府用新法锻造而出,劈砍不坏,诸位若是不信,一试便知。”


    赵佶也来了兴致,若这甲胄真如陈文昭所说,不光坚硬,还能省三分料,那岂不是奇甲,兵部的花费也要节省三成!


    赵佶便叫殿前侍卫一试,二府官员原本以为今日又是没完没了的谈论伐辽一事,没想到还有这种新奇事,都纷纷来到门外围观。张宝找了个稻草扎的假人,将那甲胄套了上去,侍卫抽刀,对准那稻草人的薄弱部位,猛砍三刀。


    三刀过后,侍卫站到一边,二府官员纷纷凑上前去细看,甲片有微微凹陷,余深拿手在甲片上一抹,此甲又光滑洁亮,众人皆啧啧称奇。


    余深点头赞许,“足见此甲硬而不脆了。”


    陈文昭笑道:“此甲甲片乃是冷锻之法锻造而出,比寻常甲片韧性更强。”


    杨戬更加不信,“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岂能都如今日一般点到即止?那东平府做出来的甲胄,也不知在西北能不能用。”


    赵佶看了那坚固甲胄,心中也欣喜,叫了侍卫头领进来,再砍此甲。


    史进不知所以,看了看皇帝,又看看陈太师,见众人远离,便抽出配刀来,冲着那个稻草人发狠连砍数刀,只听铮一声,刀背崩裂,断刀飞溅,众人惊呼,张宝飞扑挡在皇帝面前。


    赵佶却没有半分着恼,而是拨开张宝,哈哈大笑,“好甲!”他看向陈太师:“此甲真比寻常甲胄用料还少上三分?”


    陈太师拱手:“千真万确。”


    “如此一来,我大宋儿郎岂不是都能用上此奇甲,刀枪不入!”


    众人见皇帝没了刚刚的犹豫,此时豪情万丈,也都见风使舵恭维起来,“恭祝皇上获此奇甲!”


    赵佶迫不及待看第二个,问道:“那匣子里又是什么?”


    陈太师双手奉上:“乃是一宝物,名为‘千里江山镜’,有此物,便可身在此处,看千里之景。”


    二府之人听了这话都面面相觑,如果说那能减本增效的铁甲——陈太师已说了是锻造方式精进,此事也有几分可信;可身在此处,看千里之外?这也未免太过仙道之说!


    赵佶听了,先是不可置信,后也想到仙道,笑着说道:“莫非是有道家法术?”


    “并非道家仙法,皇上一试便知。”


    张宝听了,心中也十分好奇,将那匣子打开,双手奉上。


    赵佶看向匣内,说是“镜”,却没“镜”,而是一个圆筒,还是木头做的,样子朴素,不像什么仙宝。他疑惑地将这个圆筒拿起来,左右观看,不知有何玄机。


    二府众人看此木筒,也都不知所以,陈文昭已是先试过这个宝贝的,拿手示意,双眼一闭一睁。


    赵佶看了,也有样学样,只见乌漆抹黑,陈太师连忙说道:“头尾交换。”


    赵佶又调了个头,这一看便惊呼出声,“啊呀!”


    二府众人也踮脚观看,并没看出什么来。


    赵佶又凑近细看,半晌说道:“这,这是余爱卿,余爱卿之眼甚大!”


    余深睁大了眼睛,摸摸自己的脸,赵佶又看向白时中,摇头道:“白爱卿眼底青黑,眼胞要比余卿家眼睛还大了。”


    众人纷纷偷笑,白时中则不明所以,以袖遮面。


    赵佶又扫视过去,一路看到宫外情景,微微愣住,就那样原地站着,头微微转动,左右观看,看了良久。


    众人都不知道皇帝在看什么,有些莫名,只有陈文昭知道皇帝此时是何种心情。当时他拿了这望远镜,也如官家一般,于各处极目远眺,心中惊叹,久久不平。


    试问这世间中人,谁能看到如此远景?


    赵佶过了好半晌,仿佛才又想起此时正在议事,二府官员也都聚在身旁,他这才把眼睛从镜筒上拿下来,目中没了远山层云,街市热闹,又看宫墙之中众爱卿,真恍如隔世,看向陈文昭,问道:“这是什么仙宝?莫不是其中有什么阵法不成?”


    众人听了这话,微微惊讶,这陈太师不知道找了什么东西,皇帝也不知在里面看见了什么,竟然就由陈太师这样把皇帝骗过去了!


    赵佶见众位爱卿翘首以盼,也不小气,交给众人一观,那得了望远镜之人无不瞠目结舌。


    陈文昭拱手回道:“禀陛下知,此并不是道家仙法,只是徒弟自去东平府平乱,近日以来,镇压梁山匪寇,一心讨伐叛逆,不经意之间发明此物。”


    众人:“……”


    好好好,就你有个会造宝物的徒弟是吧!


    白石中眼睛贴在镜筒上,磕磕巴巴地说道:“这,这,有了此物,敌军如何行进,岂不是尽在眼中!”


    陈文昭见皇帝喜爱此物,趁机说道:“收复燕云,岂独陛下之事哉?实乃我大宋亿万子民之所共愿也。”


    “昔日汉朝初年,匈奴猖獗,其势汹汹,然汉武之所以能北逐匈奴,封狼居胥,非徒国力之盛,亦因汉人铁甲坚固,铁器尖锐,足以御胡马之利。今我大宋,虽武力未必胜于金人,然在锻铁之术上,南北犹天壤之别。”


    “如今辽国立国二百载,金国犹初生之犊,武器之精,岂能与我大宋相提并论?陛下若能坚守不移,我大宋之能人巧匠,必将如泉涌不竭。凡有利之事,必当竭力发挥;凡不利之事,必当思变图强。如此,何患不胜?”


    赵佶果然大受鼓舞,看了看铁甲,又看了看千里江山镜,仿佛千里江山也尽在手中了,他哈哈大笑,赞道:“朕没想到潘卿家竟有如此才干,文能治府,武能平乱,又有这等巧思,真乃治世能臣也!”


    他又看向陈太师,“太师收得好徒弟,此事便依太师所愿,吩咐兵部做新甲,再叫潘卿家多做出几副千里江山镜出来,待到明年二月,便与金国联合,共同伐辽!”


    *


    杨府之中,王黼和杨戬在一起商议。


    陈文昭在登上太师之位之前,是个好脾性的,不见他是擅专之人,怎么如今当了太师,却丝毫没他两个人的位置,这怎么能行?


    王黼说到:“我本以为对付此人甚是简单,陈文昭虽然也会顺着皇帝说话,但他颇有些文人脾性,不去巴结人。你看他上台之后,给咱们皇帝送过一回太湖石,花鸟画没有?”


    王黼咬牙切齿:“都没有!当年蔡太师就算是权势冲天,也没忘了孝敬这些,陈文昭却什么都不做,本以为他不懂,可你见了今天那两物了?”


    杨戬也颇为恼怒,说道:“我如何看不见,咱们却忘了他还有个徒弟,他是个装模作样的,他徒弟却是个没脸没皮,惯会汲汲营营,溜须拍马的狗腿子!”


    第124章 睦洲漆园


    那潘邓出使一年,回京之后又去了东平,已不在东京很久,叫他们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二人对坐沉默着,王黼说道:“他能送些珍宝,咱们就不能送?当年蔡太师就是靠着朱缅在江南搜刮奇珍异宝,献给陛下,才走到太师之位。如今朱勔已倒,那应奉局已都是咱们的人,不如效仿蔡太师,也弄些奇物敬上。”


    杨戬一听,也觉得是个好主意,“那庞供奉既然是你大舅哥,就叫他多搜刮些值钱的古董字画,孝敬官家。”


    王黼深以为然,“只是我听庞盛昌说,那江南已经被朱勔压榨的一丝油水也没了,奇珍异宝也搜刮得差不多了,若是没有宝物可如何是好?”


    杨戬冷笑道:“怎么可能搜不出来?只是各家各户藏的严,没好好搜罢了,让他用些手段,不用些厉害的,那些贱民便不老实!”


    *


    江宁府,江南应奉局。


    庞盛昌正在屋中塌上喝茶听曲,搂着手下新献来的扬州美女,不时摸摸小手,再捏捏小肩膀,屋内娇笑声不断,有杂役禀报,收到从东京来的信件。


    那庞供奉马上坐直身体,拆了信件,从头看到尾,哈哈大笑,“这有何难?我从前只不去刮地皮罢了,难不成杨太傅以为我不会?”


    当即下令,叫百姓供奉家中珍宝,不许藏私。同时又发布一则“告缗令”,许百姓之间互相揭发,鼓励个人举报那些隐瞒珍宝古玩不报的人,一旦举报属实,官府要治其隐瞒之罪,并罚其钱款,并将罚款的一半给举报者。


    如此下去,还愁收集不到那些贱民私藏在家,捂得严严实实的古物?


    那女子也咯咯直笑,谄媚于上,夸赞庞供奉智谋无双。


    庞盛昌闻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搂着美人继续品茶听曲了。


    *


    与此同时,距离此地,江宁府以南八百里的睦洲清溪县,雉山脚下,一位商人远道而来。


    那行脚商人五十岁上下年纪,面色黝黑,慈眉善目,拄着一根长拐杖,山脚下的人见是外来人,都围了上来。


    那商人说道:“老夫南边来的,之前去了方腊园主家里两次,都没拜访着,我听人说,方腊园主平日里都待在这里,因此来这找他,请问他可在这?”


    众人听这老丈是来拜访园主的,言辞又客气有礼,也不过多提防,一个伙计说道:“园主被官府的人叫走了,不知道是有什么事,你又是谁?”


    那老丈便说明来路,“老夫姓陆,从福建路来,家乡南剑州沙县人,一路来到这里,想要拜访方园主。”


    陆续也有人围在这里,看看热闹,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问道:“陆老丈,你来这做什么?”


    陆老丈见周围围着许多小伙子,笑呵呵地说:“不瞒诸位,我来这里,是受老父母所托。”他拱手朝南方一拜,又说道:“……乃是我南剑府尹听说方园主这里的漆艺是睦州一绝,想求方园主教给我们漆艺活。”


    这话说出来有些唐突,放在以前听了让人生气,可现在围观的人听了,好像也没力气生气似的,都蔫蔫的。


    那陆老丈又拿出带糖的糍粑来,邀请诸位共品福建糍粑,围着的几个人也没事,有些还饿着肚子,就每人拿了一个,围成一团吃起来。


    那管事的问:“我们平日里在这漆园做工,也不知道福建路的事,你们是怎么听说我们方园主的名声的?”


    陆老丈嚼着糍粑,胡须微颤,吞下肚中又喝了口水,这才说道:“我曾经买到过你这清溪县的木盘。除此之外,也有别个教徒赠我。”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他们的木盘都已经卖到福建路去了,卖这么远!


    陆老丈说道:“现在我家里还有漆盘,漆盒,木艺精巧,雕工精湛,上漆之术也远胜他处,观之即知非凡品,与俗物迥异。”


    漆工们都呵呵笑,颇为自得,只那个管事的人说:“那也得是我们雉山的木材才行。”


    陆老丈果断说:“我们南剑州也有山,多山多木,南面还有建州武夷山,那的木材可是全国出名。”


    有伙计笑了:“我虽然没去过福建,也知道建阳,谁不知道那的人都雕麻沙板?”


    又有人接茬:“那雕板要用松木,越软越好,咱们做漆,多用硬木,老丈你别一心要学手艺,回头一看没木头呀!”


    众人哈哈大笑。


    陆老丈也不见恼,只是摆手一个劲解释,“有那软木头,也有那硬木头,都有,都有。”


    有个小伙计颇为好奇,问道:“你们学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你们府尹要自己开园子?”


    陆老丈说道:“老父母所托,想要将此技艺教给一方的百姓,叫他们有手艺谋生,好造福治下。”


    周围的伙计肉眼可见慌乱起来,“那怎么行!”


    “你们都把这手艺学了,那我们怎么办?”


    管事的说:“怎不直接学他们建阳,也雕麻沙板?”


    陆老丈叹气说道:“建阳的日子也不好过,那的雕板匠太多了,我们就算让百姓去学,怕也卖不出去。”


    他又安抚道:“诸位更不必担忧同行相争,一来做这行的人本就少;二来若是让百姓都学,也少不了人教,诸位都是熟手,也是不可多得的能工巧匠,官府真要召集工匠,又岂能亏待诸位?三者若是出品增多,慢慢的就能打出名声出去,就像那东平纺织坊一般,如今大江南北,谁没听过东平布?”


    众人听了东平府,都沉默了,有小伙计说道:“我听说山东那现在可好了,我们村中有个相熟的亲戚的表亲家的娘子,会纺线织硬布,让他们请过去了,光是‘安家费’就给好多钱,每月工钱更是成贯拿的!工钱多还不算,他们平日里给好多东西,叫什么‘员工福利’,没听说过这么大方的主家!我听说现在有些名气的织女都想去东平府。”


    “他们东平如今都办大作坊呢,你们是不是也想学东平?”


    陆老丈赶紧点头,“对对对,就是想学东平!”


    那小伙计感叹道:“真羡慕他们山东,太平清明,给人做工的也能挣那么多钱,大家伙都过好日子。”


    另一个人酸溜溜地说道:“那可是当朝太师的老家,能不啥好东西可着他们吗……”


    听了这话,有人回想道:“那蔡太师我听说老家是福建的呢……”那几人又看向陆老丈。


    陆老丈赶紧否认:“那哪能,他不是福建人,他是扬州人!”


    众人也不知蔡太师是哪的人,便不再揪着不放,陆老见自己和几人相处融洽,又从车厢里拿了一包咸真酥摊开与众人共品,问道:“你们方腊园主最近生意怎么样?”


    这咸真酥是面粉中加了猪油和葱花烤的,酥脆油润,众人吃了甜的又吃咸的,颇为爽口。


    那管事吃了咸酥,嗦嗦手指,叹了口气,“这些年生意都不好……可你也得说如今哪有个好年头?朱皇帝在这,谁有好日子过?放在十多年前,老园主在的时候,我们这的生意那叫个红火!自打朱皇帝来了,他那个什么局的官员,常来强取木材,看上什么就拿什么,每次来都得白吃白喝白拿——这算轻的了,有时候人手不够,还抓我们的人去当苦力!我们园里不知道损失了多少……”


    管事一叠声地诉苦,陆老点头,面上也有悲悯之色,叫江南百姓运送花石纲,搜刮各种奇珍异宝,这还只是明面上的;随之而来的还有官商勾结,趁机吞并土地;胥吏横行,趁着机会搜盘剥,江南百姓苦朱久矣!


    不过如今不同以往了,陆老安慰道:“现在好了,朱皇帝几个月以前就走了,应奉局也没再作妖了。”


    围着的人也都吃着咸酥,面带微笑,“谁不说呢,这都是咱们陈太师的功劳!”


    几个人畅享着他们漆园能回到以往的辉煌,他们做工的也能赚大钱,过上更美的日子。


    此时却突然有人来,“不好了,方园主回来了,出大事了!”


    几个人慌乱起身,那管事问道:“出什么事了,咱们园主被当官的抓了?”


    那跑回来的人气喘吁吁,摆手道:“没被抓,没被抓……”


    众人刚松一口气,那人又说道:“官府那些不给人活路的,说是让咱们方园主当官,叫他当个税头,管收咱们这一片的税!这哪是给官做,这是要咱们漆园出血呀!他官府随便定了税额,收不上来,交税不足的,要咱们自己补上!”


    众人大吃一惊。


    陆老也在后面张大嘴巴,心想方腊不会真做官吧,他若是真做了什么官了,这事算是完了!


    方腊不多时也赶回来了,陆老还是第一次见他,只见此人身着褐色麻衣,脚蹬短靴,细长身材,方脸短眉,目光锐利,气势强悍,一见便知是常年主事之人。


    方腊见园前有人,也没问几人为何聚集,只问道:“咱们多久没集会了?”


    那管事回道:“有三四个月了。”


    方腊说道:“通知教众,今天晚上集会。”


    第125章 小萝卜头


    东京陈太师府上。


    陈文昭与徐师弟久违地下起棋来。


    徐观说到:“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他摇摇头,“岂不是将陛下比作为亡国之君?”


    陈文昭黑子落定,“都像你这样想,天下人都不要说话了。陛下既然没说什么,想必也明白我的一片忠心。”


    二人又战几个回合,徐观问道:“你之愿望还没有变?如果皇帝果真不堪大用,该要怎么办?”


    陈文昭闻言也有些苦恼,自从坐上了太师之位,他设身处地地执政起来,才明白事情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


    “我从前观皇帝与蔡京,十几年君臣,皇帝十分信任,万事不挂心,不插手,醉心书画,政事只由蔡太师主事,便以为于此朝可重现汉初之政,就算不能复古,也能有仁宗朝之气相……”陈文昭叹了口气,“无奈此君非彼君呀。”


    汉初之政即为虚君实相,皇帝放权,垂拱而治,宰相执政,处理日常政务,若事有错处,便可归罪于宰。君主与政府的职能分开,是古代少有清平之象,也是武侯的政治追求。


    可如今在这朝堂之中,党争犹如一团烈火,自熙宁年间以来,从未停息。各派依旧互相攻讦,谄媚于上,按照皇帝的意思行事,意欲得到皇帝的支持,好让自己的党派壮大。只要如今的得权者和皇帝的想法有一点不同,就有人来钻空子,向上万般讨好,只为了争权夺势。


    因此就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要事事唯皇帝马首是瞻,不然随时会有人虎视眈眈。整个国家依旧牢牢掌握在赵佶手上。


    蔡京之汲汲营营、党同伐异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局势所迫,反之他之所行也使党争之势愈演愈烈。如今他自己上台,便也要被此烈焰裹挟了。


    徐观又下一白子,“不能复古又该如何?联金不成你一人真可担其责?”


    陈文昭呵呵笑道:“那便是舍我其谁了,本朝局势在此,此时不收回燕云,后代从此更无可能。若我一人无力回天,便也只能如此了。”


    他又想到什么,“……若真不能收回故土,恐怕朝中也再没我的位置,之后的朝中事,就依靠师弟了。”他看向徐观说到:“我若失势,恐怕潘邓也难保全,所幸这小子还有你这个师叔,与太子说得上话……你且不要着急管他,只等到新朝,再拉他一把便是,到时候我这个老师不中用,你这个师叔可要好好照顾他。”


    徐观不置可否。


    陈文昭见他不应声,还以为是师弟不答应,又问他道:“你向来不看好本朝局势,如今依然这么想吗?”


    徐观依旧没有应答,只思考棋局。


    陈文昭摇摇头,“你既一心看好太子,觉得太子有明君之相,那便且看几十年后吧。”


    徐观听了,将棋子滑回棋篓里,说道:“太子优柔寡断,反复无常,性格怯懦,并无能君之象,可殿下也与其父不同,其内心刚直,疾恶如仇,若能听从劝谏,也能做个守成之君。”


    陈文昭听他一言,说道:“你这些日子走动的多,我还当你改变主意了,原来还是看重太子。”


    其实摆在天下士大夫面前的也只有两条路,要么投身入宦海,辅佐君王;要么隐身而退,以待新君。他师兄弟二人只是踏上了不同的路。


    徐观听了他的话,面上的表情柔和起来,嘴角也微微带笑,“师兄太粗略些,你那小徒弟一个人在外面,有什么风吹雨淋都不知晓,我稍微走动,只想求个外放,与你照看同门师侄呢。”


    陈文昭这才明白,为了自己,师弟竟如此煞费苦心!他听了这话也便放心,看来以后若是自己失势,他这好师弟也能照看一二了。


    *


    北风凛冽,寒气袭人,天空飘着鹅毛大雪。


    东平府街市上却依旧热闹,小经济挑着扁担,披着蓑衣,走街串巷;街边的小摊贩支了棚子,大锅上氤氲白气,飘出阵阵油香。


    路上行人说笑,又有孩童打闹,茶馆中也热闹一片,现如今东平府已经挥去了被山贼恐吓的阴霾,一切都正常运行,那停了两年的蹴鞠联赛,也预计在明年再次召开。


    这大大安定了东平府百姓的心,又有球赛看了,那不就是东平府又安定了吗!


    一些闲了两年的手艺人又开始忙碌起来,有些专门扎牌子扎彩带的,已在家中连夜做手艺,囤起货来;卖吃食,饮子的,也都把储备的盆盆碗碗都拾掇起来;每年都要租赁房屋的城郭户,乡村户,都筹划着打扫庭院,建栏圈马;要养鸡的,今年多抓了些鸡苗,就连那种茄瓢的都比往年要多上许多。


    城中一片喜气洋洋,此时已临近新年,潘邓得了空闲,去慈幼局看望。


    他只带着武松,驾了一匹马车到了慈幼局门口,郑婶子见了府尹,真是热泪盈眶。


    胡豆现在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大孩子了,依旧如往常一般指挥着小孩子从马车上搬下来一筐筐的食材、米面,见了府尹大人就叫小豆丁一起行礼,恭敬问好。


    潘邓又见这个小孩,看他身量抽条,笑道:“胡豆长高了许多。”


    胡豆没想到府尹大人还记得他的名字,又行了一个礼。


    郑婶子催促小孩们去读书,与平娘子二人把潘大尹迎进屋内,坐到炕上。


    年纪稍微大点的孩子都跟着先生读书,那些年纪小的,也都被大孩子管束起来,并没满屋乱窜。郑婶子去小学堂看着那些读书的孩子,从后边走过去,捞起一个来抱回屋里,对府尹说道:“大人可还记得这个小猴子?”


    潘邓看过去,与那小豆丁大眼瞪小眼,想了半晌,摇了摇头。


    “大人还给他取了名字呢,这是小阿朔!咱们慈幼局刚建成那年冬天,来到咱们院里的,现在四岁了,可皮实了!”


    小阿朔摆摆小手,蹬蹬小脚,从郑娘子手中跳下来,看着潘邓,眼睛里充满好奇。


    潘邓想起来当年被扔在慈幼局门口的小孩,浑身紫紫红红的,像个刚破壳的小鸟,只有一只皮鞠那样大,谁能想到长成如今这副的样子,眼睛灵动,脸蛋肉鼓鼓,身上穿着的棉布衣裳也被洗得发白,一看就知养得不错,潘邓笑了笑,摸摸他的头。


    那小孩看了潘邓,也不闹,乖顺地爬到炕上,坐在郑孃孃和俊官人之间。


    潘邓问道:“如今孩子们都读书识字,院里银钱可够?”


    郑婶子连忙说道:“够的够的,他们几十个小孩能吃用多少?府尹仁德,咱们上届陈大尹也是厚德之人,全府都上行下效,有样学样的,还能不够?”


    郑婶子细细数来:“……这东平府的大户都是和善人,时不时的就来送米送面,有几户按月给送,月月不落;那纺织坊的冯掌柜,每季都送布料;还有的商户,送些笔纸,用具;赶上个上元中秋,都有大户人家来接济银钱,您说还有什么要咱们院里自己花钱的?就前两年给他们打桌椅,花了一笔钱,咱们一年到头也花不了几个钱。”


    潘邓点头,“我看着屋里就十几个,那些去哪儿了?”


    平娘子说道:“那些有的想学手艺的,都叫他们出去学了,等晚上回来住。”


    潘邓闻言又去在学堂后听了会儿讲课,见如今所学的都是些千字文,教小孩写字,又觉得一个老师太少了些,吩咐道:“给他们课程时间都改一改,我再请些夫子来,除了识字,也要会算术。”


    再叫卫三郎时不时来这里教授一些自然物理知识,从小就要打下基础,日后才有创新精神。


    彭婶子与平娘子二人连连称是,小阿朔听了这话则如遭雷击,他现在每天要上好多课,有些还听不懂,好困好累,如今又要上新的课了!


    潘邓见这个小孩睁大眼睛,张着嘴的样子颇有些可爱,摸摸他的头毛问道:“小阿朔以后要做什么?是和院里的兄弟一起读书,还是要出去学手艺?”


    小阿朔本来想再过两年就出去学手艺的,听说外面可好了,不像在院子里读书,每天都要看大字。而且学了手艺还能赚钱,到时候他就能自己养活自己了,还能养活别人。


    可是他看着面前的大人,不知道怎么的,脱口而出的是:“阿朔要读书。”


    潘邓点点头,“也好,读书明理,是该多读书。”


    郑婶子和平娘子也都低头微笑地看着他。


    *


    当天晚上,潘邓回到府衙后院,在屋中闲坐,拿了师叔的信反复观看,又想起那一院的小孩子来。


    他并非那般心思大条的人,体查不出别人的情绪来,师叔给他寄的几次信来,都若有若无的有些伤感似的,他本想是二人许久未见,师叔定是想念他,思劳成疾。


    可是上一封信里师兄又提到孩童之事,莫不是师叔想要小孩?


    哼,潘邓撇撇嘴,师叔已经二十大几岁,若是想要孩子,早便有了,既然迟迟没个小孩,可见是要等他一起养呢。


    便摊开笺纸,笔尖蘸墨,写了近日见闻。到了后面话锋一转,写道:“今日去慈幼局,见小莱菔头个个可爱,心中想起初见师叔之时,一眼终生,当天回家便想与师叔日后孩儿姓名为何,苦思一晚,不知姓徐姓潘,思绪飘摇,又想到不知潘公与徐公孰美?”


    “待又见师叔,心中才有答案,定是徐公美甚。往事历历在目,恍惚之间,已有三载,今日我与师叔已心意相通,不免感叹,若当日寒地定情,如今孩儿已抱在怀中,何来空待这些岁月?师叔狠心。”


    第126章 江南之乱


    两浙路湖州梅溪镇。


    清晨,阳光透过薄雾,穿过竹林,点点洒落在金顶寺上。晨钟悠扬,寺庙大门缓缓开启,金顶寺外也由沉寂变得热闹起来。


    金顶寺香火旺盛,周边的小摊小贩吆喝着叫卖,香客络绎不绝,周兰心提着一篮子供品,身后跟着女使乔娘子,两人在路上买好了香烛,缓缓走入大殿。


    周兰心两个月前祈愿自家兄长肺疾痊愈,兄长彼时恰得了一良方,一天三顿的汤药灌下去,又处处小心,只待在屋里,并不受凉,如今已不似以往那般整日咳嗽,身体康健许多,面色也红润,看样子是病好了。她欣喜之余便赶紧来还愿,还带了香油钱。


    跪拜还愿完毕,周兰心正想走出大殿,忽有一男子拦住他,她定睛一看,是那张家长子张润。


    周兰心轻蹙眉毛,想要远离,张润说道:“兰心阿妹竟如此爱我,见我一面都要心痛,不忍相看吗?”


    周兰心:“?”


    乔娘子:“?”


    乔娘子眉毛一竖,“哪来的泼皮?竟敢言语不敬我家娘子!”


    张润不理乔娘子,只对着周兰心的背影说道:“我心一如既往,只恨身不由己!兰心阿妹若是恨我、怨我、你便将我打杀了也由你,只愿与娘子再续前缘……”


    周兰心终于忍不住了:“我二人早已解除婚约,你哪儿得的失心疯?莫在此胡乱攀咬!”


    那张润被她吼的一愣,伸手去抓她衣袖,“我知兰心娘子怨我他娶,可我也是身不由己,你我两小无猜十数载,如今为何如此决绝?”


    周兰心甩开他的手,“胡说些什么!不过是小时见过一面,你若再诽谤,休怪我不客气!”


    张润面色转红,“你……你儿时还送我枇杷,如何是我错意?只你家如今家业甚大,看不上我们张家罢了!”说着羞忿万分,甩袖离去。


    留下周兰心与乔娘子二人面面相觑。


    张润回到家中,心中郁郁,他早年与周娘子定下婚约,可不知怎么的,两家交恶,父亲又与王家交好,解除了曾经的婚约,又将王家女儿许配给他。


    张徒见自家大哥一脸不快地进门,问了小厮今日去了何处,得知张润去见了周兰心,心中大怒,不由分说将张润痛骂一通,“用你上赶着去贴他们周家?你还晓不晓得你已经同王家小娘子成亲了!再让我听到你做这种事,我把你脚骨打断!”


    骂完儿子,张徒又去了偏院,他的亲家公王希正坐在屋中等他。


    张家与王家、周家都是这梅溪镇的乡绅,三家都有果园,且都靠卖枇杷为生。


    天气湿冷,两人热了好酒,吃些饭菜,王希说道:“今年又有北边的果商来此,刚一到镇上,就点名要‘周寿枇杷’,开出一亩的承包,价格已经超出这个数了。”他比划了一下手势。


    张徒看了,顿时放下了筷子,没心情吃饭了,“有他们周家在镇上,哪还有咱们张王两家的活路?”


    那周家如今的家主是周寿,三家之中最为富庶,世世代代在在此侍弄果园种枇杷,每到冬日就有外地商人提前到此收购明年的鲜果,承包地皮,生意做得十分红火,只因他们有种植枇杷的秘籍。


    王希说道:“他家确实有过人之处,你看这江南枇杷,哪个似他周家一样打出这么响的名堂来?我这几年也始终不得其解,他家那‘初接则核小,再接则核无’到底是何意?咱们怎么就参不透其中玄机?”


    张徒手中汤勺往碗里一搁,面上十分的不耐烦,“你怎么还记着这句话?我都说了,这就是那吴三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他当日还不上你的钱,随口说句话出来诓你,你还真当是他周家秘诀了。”


    王希一口饮尽杯中酒,喟叹一声,“你只笑我,难不成你不想要他家枇杷树?若我二人能有周家园里那样的枇杷树,凭借咱们两家千亩果园,在这梅溪镇中,还有何敌手?”


    “只无奈种不出那样的枇杷,只能让周家一直在我俩家头上压着……”王希感慨,又想起什么问道:“腊月已快过了,可再有果商找到贤兄?若是价格变动,你我二家可要通气。”


    张徒听了更是满面愁容,连酒杯也放下了,倒是有果商来找他家谈承包的事,只是一来价格比起周家差远了,二来如今的果商越来越挑剔,从前只是破皮不要,慢慢变成缺梗不要,皮上的白霜没了都不要,叫他们果商怎么活!


    可他只要稍微一还价,承包商人就一副轻蔑样子,说此处土地养出的枇杷竟有好有坏,果子比不上别人家的,哪里有多要钱的道理?只让人火冒三丈!


    张徒一拍桌案,“这样下去,咱们两家还翻得了身吗!干脆咱两个一不做,二不休!”


    王希看他,目录惊诧,问道:“兄长待要怎样?”


    张徒说道:“兄弟不知那‘告缗令’?我有一计,定叫那周家狠狠出一次血,我二人便趁机将其瓜分,让他周家在这梅溪镇里再不得翻身!”


    他周家想要一家独大,独垄果市,也要问他张王两家同不同意!


    二人在屋中商议许久,王希心领神会。


    翌日下午,吴三刚从柜坊走出来,迎面便遇着几个壮汉,他心下一突,转身要跑,便被几人团团围住,殴打一顿,送到王希面前。


    王希见了吴三,又想起他偷听来的那句叫人参不透的谜语来,心下十分烦躁,问道:“可知老夫为何叫你?”


    吴三被揍的鼻青脸肿,依旧赔笑道:“王员外,王大官人,您老能有什么事要找我呀?除了那坑蒙拐骗,揩油抽头的事儿,我也不会干呀,您老找我来一趟,这是何必?您就是知会一声,我这立马就来了,怎么还劳烦您……”


    王希听得不耐烦,摆摆手,“行了行了。”


    为了那枇杷树,他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从匣子里拿出一个宝物单,还有一副曾经花了大价钱收的《江山秋色图》来。此宝物单上写了各色珍宝,这图乃是唐代画家李思训的真迹,万分宝贵,只可惜在此时局,非福是祸。


    王希说道:“你且看准了时机,把这幅图连着这个宝物单子,一齐放到你主人家里去,回来找我要赏。”说着把桌上小匣打开,十个银锭闪闪发光。


    吴三的眼里露出垂涎的光芒。


    王希冷哼一声,又把匣子扣上,哐当一声,银光消失,“你若是办不成,前两年欠我的钱,可还没还给我呢……”说话之间,身旁力士捏了下手指,嘎嘣一声,吴三脖子一缩,拿着东西又是谄媚一笑,“必定给王大官人办好!”


    *


    周家家主周寿在接到官府通报时还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家什么时候有古董古画?


    周家先祖是果农出身,五代以来从农从商,从来都没出过读书人,哪有什么字画古董?


    官吏见了周寿,厉声呵斥:“官府严令上供文物古器,你既已知此物是献给圣上,为何还要隐藏?岂不是不敬尊上!”


    周寿连忙辩解,“小民并没有不敬尊上,小民家中没有字画。”


    “贼骨头,还敢说谎!左右,与我去他家中搜!”


    周寿一听,连忙阻拦:“大人许是误会,小民家中并未出过什么官人,哪里有字画?家中有女眷妻儿具在,如何能去搜家?”


    只是没人听他劝阻,一伙人乌泱泱去了周寿家里,一阵鸡飞狗跳,把偌大的宅子翻了个底朝天,果然搜出一卷字画以及一份单子。


    官吏更加趾高气扬,“明知不报,今日本官就治你个不敬之罪!你若能拿出单子上剩余宝物敬上,饶你一次!”


    周家哪里拿得出那些个听都没听过的东西来,那官吏骂道:“还敢私匿!来人,将他一家全部关押监禁!”


    周家一家老小皆骇然,不知是做了什么,竟惹到这等天降灾祸来。


    周琦心中一急,咳得昏天暗地,他顾不上自己,急忙跑到后院,收拾了一些银钱,把泪流满面的周兰心从后院狗洞里推出去,边咳边说道,“快走,去找郭奉道,救你爷和你兄长。”


    而他自己则被搜索庭院的官吏收押。


    那官吏头去这周家祠堂翻了族谱,见压在院中的几个男子都全了,还有一些妇孺都在院中哭泣,便大手一挥,“全都带走!”


    一夜之间,周家没落,家产充公,果园被张王两家对半分,整个梅溪镇噤若寒蝉,只有张王两家宴请官吏,大肆庆祝。


    周兰心穿着脏污的衣裳,脸上也被她自己抹了灰,看着张家灯火透明,心中恨意如江水翻涌。张家大门突然打开,张润出门透气,突然看见街边女子,“兰心!”


    周兰心怎么在这?她家中突逢变故,一介弱女子怎么承受得住?张润走上前去,“兰心,你莫怕,随我回家。”


    周兰心心里一惊,转身便跑,张润在后追赶,“兰心,你怎么这个时候还要闹脾气?你一个女子,要到哪里去?”


    周娘子撒腿狂奔,一路七拐八拐不知跑到哪里,见身后没人追赶才敢停下来。她走走停停,不知该去何处,也不知兄长所说的“郭奉道”是何许人也,天涯海角,何处去寻。


    忽然听到一声招唤,“娘子,去何处?”


    周兰心偏过脸一看,只见路边有一卖汤妇人,此妇人头发黑白掺杂,发髻整齐,衣裳整洁,面容慈善,看她形容狼狈,只以为是逃难的人,招手说道:“过来喝口热汤吧。”


    周兰心踌躇着向前,坐到她摊子后,那妇人给她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又给她端碗茶汤,周兰心被这热气氤氲,想到父母兄妹,心中大拗,流泪询问:“婶子,你知道郭奉道是谁吗?”


    那妇人听了她问话,颇为惊诧,“我还没问你是从哪来的,你要问这做什么?”


    听此答话,好像这妇人真认识,周兰心睁大了眼睛,急切地说:“我,我想知道郭奉道是谁。”


    “他不在咱们这,他离咱们这里远的很,现在在安吉呢。”那妇人打量她的神色,左右看了眼,见四周没人,问道:“娘子,你也信教吗?”


    第127章 实战演练


    东平府


    潘邓自从暮春时节来到东平,现在已经过冬,眼看新年,还没从府衙搬出来。


    他自己有个住处就行了,并不在意住得好不好。可他不在意,东平府各官吏要替他在意了。府中刚刚安稳一些,便找工匠修缮了府尹府邸,直修缮得光光堂堂,敞敞亮亮,叫府尹住进去也舒心!


    潘邓这天刚住进新府,便觉此宅颇为豪奢,比起老师曾经居住时要精致许多,询问之下,才知是上届府尹程万里布置的,只可惜没命享福,早早被梁山军杀了。


    潘邓边走边看,一想到他东平府的钱被程万里贪污,用来买这劳什子黑漆面镶着贝壳拼成图画的磨得甑光闪亮的双开大柜子,再买些个金丝木从床柱雕刻到床尾雕得像件工艺品的超级大床,还雇人在炕沿上画彩画,就觉得心中起火,这是留下来的,被梁山掠走的还不知有多少!


    当下就想把府尹权利架空,交到各吏手中,叫以后的府尹再没法子手伸那么长!刚想到此,自己把自己吓了一激灵,胥吏横行,更是大祸,真是被这个姓程的气糊涂了。


    潘邓晃晃脑袋,想到王婆还没回来,如今也有了新居,便叫小郓哥年前再出一趟门,把王婆接来东平,好一家团聚。


    新年接近,纺织坊于腊月又出新品,坊中棉布继普通棉布,细棉之后又出了帆布。


    冯掌柜来到军营送物资的时候恰逢军中特巡,军营里加了许多新装备,有让人爬上爬下的铁架墙,伏在地上叫人匍匐前进的铁栏杆,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直叫人看了便觉得刁钻。


    冯掌柜啧啧称奇,给他引路的都头笑道:“掌柜可莫要看轻这些训练手段,这场内的新装备,张府尹昨日看了,可点名要呢!”


    “张府尹?”冯掌柜心中纳闷,忽然想起,“是咱们围困梁山时,派兵支援的济州太守张叔夜!”


    “就是他!昨个到咱们东平府了,和咱们府尹一块在城门口呢,你若是找府尹,便去那吧。”


    冯掌柜不能自己直接去军资库,直接将这批“担架”放到军营也不合规制,正好成品东家还没看过,便要找东家看看这批新物资,再做打算,想了想,拉车去了城门口。


    今日有两营人马在梁山前山进行实战演习。


    如今梁山兵虽在山上盘踞,但是关胜治军甚严,山上也没了兵器,那两万来人在山上,也如没了牙的猛虎,叫人关在笼中,只一个军令,叫他们安分待在后山,前山便留出大片区域来供厢兵演习。


    今日对战的是王指挥使与金虎,二人各领手下五百人,各自设了阵营根据地。以歼灭敌方,占领敌方地盘为胜,开始演习。


    观战之处站了一排的指挥使,都监,还有两位府尹。


    那穿着官服,背手站立在小山坡上,眺望远方,看着面嫩的,就是东平府潘府尹;那穿红袍披银披风,头戴官帽,脚蹬皂靴,白须利落,拿着一个单筒望远镜,双眼一睁一闭,目不转睛地探头往前瞧的,正是济州张太守。


    张叔夜此次亲自前来东平府,为的就是采买兵器一事,恰好这几日总有演练,便来一观。


    那府中通判王春、督监黄城明都劝他不要来,真是胡闹!他不亲自来能行吗?他要是不亲自来,能得到这“千里江山镜”吗?那王通判还要替他前来,他来的明白吗他!


    张叔夜观看战局,熟练的转动镜筒,调节距离,眼看此处人马隐入山中,已然不见,又登登登大步走到东边,拿着望远镜看起了另一伙人。


    山中两营队伍,已经开始各自占据有利地形,一刻钟前,蓝队已经发现红队分兵,决定加强高地防御,同时派遣游击部队沿山南线进行拦截。


    此时红队已经遭遇蓝队,小规模的冲突一触即发,双方枪棒交加。


    张太守转动镜筒,见混战之中,那蓝队队员用枪棒在红队身上点了好几处白粉,不由感叹,“唉呀……大势已去呀……”


    被点了白粉的队员便是已被“杀死”,只能留在原地等待。


    不止张太守一人叹息,那梁山之上也有目力好的,从山上向下看,忍不住拍栏杆,“眼看就要成了,怎么就让那蓝队的给截住了!”


    旁边人叫他小声一点,那人声音放小,又继续说道:“此时若是没遇到蓝队,这事就成了!”


    “这红队也是人太少,又没有高手。”


    “选的路线也不好,要是我,定不走这条道!”


    “就是就是。”


    张叔夜摇摇头,红队分兵太过,太分散了,如今损失惨重,剩下的兵力已经没法和蓝队抗衡了。


    “胜负已分……”


    张叔夜把望远镜放下来,叫它自在脖子上挂着,揉了揉胳膊,刚要歇歇眼睛,却看周围除了同样有望远镜,负责记录战况的一个虞侯正奋笔疾书之外,空无一人。


    “嗯?”


    他猛的往那边一瞧,见一群东平府的指挥使正围着几个奇形怪状的架子。


    潘府尹也好似正在检查。


    有几个人现场做了示范,吴指挥使与王指挥使一前一后把那担架打开,把那平躺着的虞侯抬到担架上,再调整方向,半蹲下去握住两边铁管,抬起来之后,依旧健步如飞。


    潘邓对冯掌柜说道:“做得好,我见这担架妥帖。”他又看向军中虞侯,“这批军资送到军资库之后,先发放到吴指挥营中。”


    那军虞侯点头应是。


    潘邓又对吴指挥使说道:“以后在日常训练中加上担架运送伤员这一项,在每旬的考核中也把这项加上,全营考核,务必做到又快又稳,远程运送到军营,和咱们之前的项目一样,拿第一名的队伍有赏。”


    吴指挥使拱手应是。


    眼看那冯掌柜就要拉车与虞侯走了,张叔夜赶紧上前,“慢着。”


    见周围人都看他,张叔夜捏捏胡须说道:“尔等还太年轻,把握不住其中关窍,还是让老夫检查一番。”


    说着走向那担架。


    远看是两边铁棍中间夹块白布,近看之后仍是白布,只是这布怎么这么硬!


    其中的白布又硬又挺,紧密厚实,简直不像是布了,这一整张硬布左右各自围成一小圈,供中间的铁棍穿过,其缝合之处足有四排缝线,针脚细密,细看之下,竟然每针的间距都一样!


    这是什么人能做出来的布?又是什么人能缝出来的线?早就听说东平府纺织一绝,今日可见一斑!


    张叔夜又摸了摸厚硬的白布,呵呵一笑,放下担架,伸手挥开披风,走过去揽住潘府尹的肩膀,哥俩好地走到一边说道:“潘贤弟,老夫昨日与你定了甲胄、枪头和狼筅,如今若是再定这‘担架’,可还有优惠?”


    潘邓笑着说道:“我听贤兄昨日所说,那三样已经将贵府掏空,哪里还有钱买这担架?”


    张府尹闻言哈哈一笑,银披风随风飒飒而响,“常言道自古皆有死,人无信不立!老夫便以济州府尹之名,贷款买你这担架!”说完又是大笑不止。


    潘邓:“……”


    二人一边谈着担架之事,山上演习已经到达尾声,张叔夜又想看结果,不得不一边谈着价格的事,一边要拿着望远镜观察战局。


    蓝队在半山小路上拦截红队,但由于红队兵力分散,仍有小股部队绕过防线,接近蓝队后方,准备进行反击。


    蓝队后方遭到突袭,留守后方的指挥使迅速组织队伍,前线都头加强攻势,牵制红队主力,红队主力在蓝队的强烈攻势下损失惨重。


    蓝队又利用高地优势和密林中的伏兵,对红队进行包围,红队被迫撤退,在撤退过程中,利用河流作为天然屏障,成功阻挡蓝队的追击。


    最终蓝队获胜,红队所剩十之一二,残兵败将逃脱围剿。


    山上几个指挥使换着望远镜,看了全程,都摇头叹息,个个心中复盘,此仗若是他们去打,应该如何打。


    梁山上观看此战役的人也心中有触动,郝思文对关胜说道:“大哥,咱们也像他们一样,演习一番!”


    底下有士兵搭话,“是啊,将军,咱们在山上天天呆着,都快烦透了,咱们也去‘演习’吧,我看他们也不用刀枪,只用木棒在石灰粉里一点就行。”


    关胜巍然站立,“休要胡言。”


    梁山众顿时不再出声。


    *


    待到冯掌柜走时,手里又拿了一个大单,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止不住的发愁,心想以往不是没有先出货后付款的,可这债主是济州府尹,他到年底该怎么去催债呢。


    冯掌柜一路回到纺织坊,坊中正在研制新品,乃是双肩帆布包,成品已初具雏形。


    随着帆布布匹上市,第一批上架的是斜挎帆布包和帆布腰包。


    此两款帆布包兼具实用与美观,包身硬挺,布料粗厚,在包口有一排三个纽扣可以系上,一看便知道结实耐用,顿时就打败了普通布包、藤条包、竹篮、皮褡膊,一跃成为东平府以及东京城包届新宠!


    第128章 含情脉脉


    纺织坊新出的帆布包销售火爆,但由于帆布本就成本不低,两款包在此基础上更是加了人工,因此价格也高。冯掌柜在上架之前已经预示到会有不少人想要帆布包,却舍不得买,只能费些力自己扯帆布回去做。于是颇有先见之明的在店里多添了锥子和顶针——那帆布缝两层尚且容易,多缝一层就难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帆布销售火热,多数人却不是做包,而是扯一尺布,回家做鞋面。


    潘邓看着街上多出来的许多新样式的帆布鞋,不得不感叹人民群众物尽其用的本领。


    *


    新年前一天,小郓哥也驾着马车接王干娘回到东平了。


    王婆刚一进府城,见了潘邓就上前抱住,“诶呦我的儿呀!”王婆扶着干儿的脸左右看,拍拍他浑身上下,“我听说东平府五万多个土匪!这当年你去梁山的时候,不是说才几千个?天老爷,两三年的功夫就成五万个了!我在那东京吃不好,睡不好,做噩梦梦见你被土匪抓了,天可怜见的,叫娘都没人应!诶呦……”


    潘邓让干娘抱在怀里,哭笑不得地说道:“叫干娘惦记了,如今已没事了,咱们东平府也平安了。”


    王婆这才放开干儿,又说道:“我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你猜谁来看你了?”


    潘邓听了干娘这么说,心有所感的往随后赶来的马上看去。


    正好来人下马,不正是徐观。


    “师叔!”潘邓脸上露出笑容来,刚才在干娘那里成熟又稳重的样子不见了,整个人洋溢着灿烂。


    徐观笑着看他,“师兄如今政务繁忙,抽不出空来,叫我来探望你,师侄一切可好?”


    潘邓也只能按下心中想念,文绉绉地说:“师侄一切都好,老师如今身体可安健?”


    徐观也点头,“师兄身体安泰,只惦念你。”


    几人往府中走,潘邓要王干娘去知府府邸,王婆怎么也不去,非要先回她西六街的小院。


    此院当年走后并没有转卖,而是一直留着,小郓哥回东平府时就在此居住,小郓哥说道:“尽管回家里住,虽就我一个人,也收拾得干净!”


    潘邓叫人带着明月回了府邸,又带着师叔回了家中,热热闹闹张罗起来,现买了门神桃符、春条缕花、双响爆竹、五色纸钱,还有整羊、果子、屠苏酒,小郓哥还买了柿子和橘子,并着柏枝摆了一盘“百事吉”。


    之后洒扫庭院,准备贡品,祭拜灶神,几个人累得够呛,从酒楼订了席面,吃喝一顿,天色晚了,便在家中歇下。


    王婆把潘邓拽到一边,问道:“咱们这小院里一共就三间房,我一间,干儿一间,这远来的贵客也不好亏待,郓哥儿去你屋住?”


    潘邓笑笑,说道:“师叔此行还带了家人来,自是叫他一块去我府上住。”


    王婆心中闪过一丝不对劲,想到刚才干儿贴春条的时候,那徐大人还帮着一起贴,两个人还相视一笑,对视好一阵,遂狐疑地看着他,“那你呢?”


    “干娘许久未归,我自然是回家住。”


    王干娘便将那丝疑惑打消些许,“也不好慢待客人,你去那少不得布置一番,太晚了就在那歇下吧。”


    “那怎么行,但凡不过子时,我定回家住。”


    潘邓在干娘面前说得义正辞严,送了师叔到府邸之后,却不愿走,“我家中楼上只有炭盆烤火,床上裘被冰凉,没个火炕,不似府中温暖,少不得叨扰师叔了。”


    徐观也怕寒风凛冽冻坏了小师侄,只能从善如流。


    二人抵足而眠,潘邓本想若是下次见面,定要身体力行诉相思之苦,恰好师叔自己送上门来,岂不笑纳。


    可如今二人对面躺着,月光照入室内,潘邓躺在暖被窝里,只觉得温情脉脉,倒没那些旖旎想法了,“师叔怎么来了?”


    徐观伸出手去,与他拉着手,两人因着这个触碰又回到从前,“你一个人在这,心中惦念。”


    潘邓每次去信,不是说想他,就是控诉师叔不想自己,师叔狠心,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他这个情郎足足小了自己那么多岁,还是个少年人,他又怎么舍得叫他空等?


    “也……不忍心叫你想我。”


    潘邓没想到是自己甜言蜜语立大功,嘴角勾起,又和他凑近了些,“师叔在这待多久?”


    “十六上值。”


    那有十多天呢,“师叔专门来陪我吗?那不是每日都和我在一块?”


    徐观叫他一连问得好笑,“不陪你要陪谁?只是你也有政事要忙,不能倦怠;王干娘回来了,也不要冷落家人,左右我没别的事,只在你府中等你空闲了,再与你叙旧便是。”


    潘邓看着师叔又熨帖又温柔的样子,只觉得一支小箭直射红心,将他射倒了,他皱着脸幸福地摸摸胸口,突然又想起来去年新春他二人已是在异乡度过,今年师叔又来陪伴自己,问道:“师叔不去与母亲团圆吗?”


    徐观见他模样可爱,想到师侄信里也动不动就要撒娇,惹人怜爱,学他的口吻说道:“徐夫人如今阖家欢乐,我若团圆之际去打搅,岂不太没眼色。”


    潘邓脸上果然露出心疼神色。


    徐观见了嘴角勾起,又掩饰地落下,抿抿唇瓣,说道:“本形单影只,无处收容,打算独自过年,想起潘哥儿来,便到此处,也不知潘哥儿愿不愿与我团圆。”


    潘邓听了哪里忍得住,凑过去隔着被子抱住他,怜惜说道:“我怎能不愿?观哥儿以后不是一个人了!我俩成了家,以后我都陪着你。”


    徐观开怀地无声笑起来,震动从胸口传到潘邓的耳朵里,潘邓看向师叔,知他是故意,也还是怜惜他,又抱紧了,将脸贴在他胸口,小声说道:“观哥儿的苦我都知道,我两个长到这么大,不是向外诉苦的年纪了,观哥儿但要来到我身边,有我疼你呢。”


    徐观心头微颤,此刻真感到范老口中说的“成家”的感觉了,他把被子给潘哥儿重新裹好,被角掖住,替潘哥儿把散乱的头发归整到一起,就着月光看他面庞,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


    两人相拥熟睡。


    *


    自从徐观来到,潘邓的生活轻松许多。潘府尹自从上任之后,独自支撑许久,也是过上了有师爷的日子了,白日里有什么政务要写公文就让师叔代笔,都不必叫钱通再改,直接就能用。


    钱通在休沐日还来到洲院,奋笔疾书,府中小吏问道:“咱们府里又有什么大事不成,竟叫钱文书这般繁忙?”


    钱通蘸蘸墨,又继续抄写,头也不抬地说道:“这可是东京来的官,亲自写的文书,你看着字句,抬头结尾,一处也不用改!我这就把徐大人写的腾抄下来,等到日后有类似的,就照着这个‘模板’写,省事儿!”近日忙几天,以后有得用呢!


    徐观白日里为府尹写公告,允许张灯结彩办灯会开关扑的、府中祭祀的、开荒垦地的;又随小潘大人去作院看工作进度;下午天气晴朗,不似早晚寒冷,梁山军分了几队在山头搞演习,乃是关胜对战林冲,潘邓又领着厢兵营各指挥使观看,徐观这才见了传说中的千里江山镜,果然不同凡响。


    到了晚间,徐观也没忘了师兄嘱托,抽查潘邓这一阵子学业进度,知道他每日劳累,便只看看字就好了,依旧是挑着好看的字画圈,拿了四书讲课。


    一直到月上枯枝头,劳累了一天,晚上还要和师侄玩耍一番,没办法,小师侄年轻气盛,晚上不闹睡不着觉。


    这样的逍遥日子,一过就是十多天。


    这天徐观正手把手教师侄写字,潘邓写着写着融化了似的趴到师叔膝上,只留徐观一个人握着笔了。


    俗话说醉卧美人膝,潘邓躺在自家土炕上,美得冒泡,只是好景不长,师叔过两天便要走了,潘邓抱住观哥儿的腰,“这一去不知何日能再见。”


    徐观把这一篇字写完,说道:“之前没和你说,我欲外放到这,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年前考科院与我说,京东西路转运使手下缺人,问我可想去。”


    潘邓抬起头看他,徐观把笔搁在一边,细细说道:“……转运使在南京应天府,距离东平府中间还隔着二州,我便推拒了;后又说齐州知府年后便要述职,问我可想去,可我若是去齐州做知府,便不能轻易稍离,因此也未答应;近日听说济州府通判就要三年任期已满,你若愿意,我去求这个外放可好?”


    潘邓脸上露出笑容来:“真的?”


    徐观点头。


    潘邓心中欣喜,又把脑袋埋在师叔胸前拱他,徐观被他拱得直笑,手肘支在炕上,好悬没叫他拱倒。


    这时听人来报,李大官人前来。


    徐观就给怀里的小潘大人顺顺发丝,整理衣裳,叫他端庄地坐在炕桌前面,又喜爱地亲了一口,这才叫李应进来。


    李应风尘仆仆,进了之后见了两位大人,说道:“南方乱了!刚有商贾传信,两浙有叛军,首领是叫方腊的,集结了十万人,创立了一个白莲教,自称皇帝,教众众多,武力强悍,已经打下好几个州了!”


    第129章 江南光明教


    潘邓听了李应的话心中一惊,方腊起义?怎么这么早!如今山东未平,梁山上还有两万来人悬而未决,怎么南方就乱了?


    *


    东京皇城,二府之内。


    王黼打着哆嗦,把奏书塞到怀里,左右无人看见,他自己又装作气定神闲的出宫走回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此等犯禁之事做出来依旧让人胆战心惊。


    杨戬正在家中等他商议,见王黼两股颤颤地回来了,暗骂此人不堪大用。


    王黼哆嗦着问道:“咱们隐而不报,万一事情闹大了……”


    “你还是祈愿事情别闹大了!那应奉局可是你亲小舅,到时候便看这把火烧不烧得到你头上来!”


    王黼惊道:“这怎么能只怪我一个!”


    杨戬心烦气躁,“瞒也不知道能瞒到什么时候,总有纸包不住火的那天,还是想想到时候怎么办吧!”


    说话之时有人传召,皇帝紧急叫二府议事。


    两人悚然一惊,对视一眼,心想坏了,事要发了。


    *


    王黼和杨戬二人绷着皮缩着脑袋,一前一后进了殿中,堂此间不止二府之人,吵吵嚷嚷,乱作一团,因此也无人注意他俩


    白时中见王黼来到殿上,左顾右盼,还以为他不知内情,悄悄说道:“有地方上报,说南方有叛军,头领自称皇帝,已经打下好几个州了!”


    王黼一个激灵。


    白石中又说:“有些同僚还想要隐瞒,陈文太师没让,叫了各部火速商议。”


    说话之间,皇帝到此,坐到主位之上。


    这次的反贼不是一般的土匪流寇。就拿梁山来说,梁山的山匪攻打州府,抢劫粮食,但是攻打之后,一没派军驻守,二没杀人放火,因此还算得上是可以招安;可是江南的这个方腊是直接攻占地盘,并且称了皇帝。这是真正的反贼了。


    赵佶有些心慌,大宋领土之上有人自立为主,聚集十多万人,他此刻真正感到了有人不认同他的统治,想要在他在位之时推翻赵宋。


    难道真是自己德不配位,不是正统天子?亦或是劳民太过,才有的反叛?


    赵佶在主位坐下,殿中安静下来。陈文昭为百官之首,向前一步,拱手谏道:“江南叛乱,反贼称帝,叛军已有十万之众,如今当务之急,请陛下书罪己诏,安抚江南民心,出兵平乱。”


    百官随后而拜,赵佶刚一进来就被定罪,群臣就要他写什么罪己诏,一口郁气堵在心中不上不下,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朕知晓了。”


    余深见陛下面色铁青,陈太师却不缓和,便说道:“南方出现灾祸,陛下下罪己诏安抚民心也是应有之理,只是此事若论对错,却不能说是皇上的错,而是那邪教蛊惑愚民。”


    赵佶面色缓和些许,余深接着说道:“仁宗皇帝时平灭王则之乱,大臣张方平就上书,其中讲过,‘民间俗传习,初无恶意,见为诱惑,因入于邪’,可见邪教之罪,罪无可恕,当下之急,应该捉拿贼首,就地正法,以敬效尤!”


    此话一出,颇受赞同,王黼连忙说道:“此极有道理,当务之急,应该重金悬赏方腊首级,同时派兵出去,严力镇压叛军!”


    众人又都看向王黼,有几人面露不屑,张纲说道:“王大人说得轻松,可知叛军里也有许多平民,只是被邪教迷惑了而已,如果一味镇压,岂不要叫百姓离心?如今圣明天子,朗朗乾坤,而王大人欲以残忍手段镇压百姓,此为何意?”


    张纲发难,王黼莫名其妙被将一军,眼露怒火,“我岂是此意,你莫要血口喷人!”


    张纲丝毫不惧,冷笑说道:“说到底,江南百姓反叛,根本还是花石纲劳民太过!昔日朱勔,蔡京之流便多加剥削,如今此二人离去,便叫你这个蛀虫攀上,叫你那大舅哥主持江南应奉局,搜刮民脂民膏,肆无忌惮!百姓只要有衣有食就心满意足,尔等蠹虫夺民生机,却反要怪到百姓头上,严厉镇压,你这厮好厚的面皮!”


    王黼被当众辱骂,面色涨红,可张纲之言不光骂他一个,说花石岗劳民太重,岂不是将圣上也囊括在内?


    王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人怎堪此恶言中伤!圣上明鉴!”


    赵佶也面色铁青,看宠臣阶下伏跪,说道:“依张博士之言,此是朕之过错?”


    杨戬赶紧说道:“张博士说得在理,只是花石纲因何劳民太过?圣上不爱声色犬马,不爱豪奢珠宝,只爱些花石,都是些不花钱的雅好,何处寻此圣明天子?若说花石纲之祸,都怪朱勔以公谋私,是他假借圣意,剥削江南,钱都进了他一个人的腰包,可谓是国之蛀虫!臣现在就要参朱勔一本!”


    有官员冷哼:“朱勔已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他在的时候没出什么事,现在江南应奉局的庞盛昌是王大人家亲戚吧!反而是那姓庞的一上任就出事了!臣今日要参王黼一本!”


    吵吵吵,这个参那个,那个参这个,这帮大臣遇事就知道吵,却没个拿主意的,赵佶隐隐感到头痛,看了一眼张宝,张宝厉声说道:“肃静!”


    赵佶说道:“奏报言明叛军已经攻下几座城池,就快打到苏州了,他们人数众多,行进也快,众位爱卿可有应对之法?”


    众人安静下来,都不由自主的看向陈太师。


    陈太师说道:“臣听闻两浙之妖教,唤作摩教。两浙官员称为‘吃菜事魔’,百姓称之白莲教。此教隐藏甚深,绵延村落,十之有几,教众昼伏夜出,晚间啸集徒众,白日烟消鸟没,其邪说诡道,足以欺骗迷惑愚民百姓,使百姓听之从之。捕之一则易生事,二则未必得实,州县则因此顾虑,不能根治。以至邪教日复一日,根固蔓连,势已潜炽,酿成大祸。臣今措几。”


    赵佶赶紧说道:“卿家快讲!”


    陈文昭便说道:“一则陛下下书罪己诏,惩处奸臣,告谕江南百姓,使好百姓不再受邪教迷惑;二则邪教皆有法师授理,需派军去江南,斩其教主,断其根本,则羽党自销;三则百姓多有信教者,夜聚晓散,行踪不定,需尽快安稳州县,使各路州县乡村禁止聚会,开具刑名,出榜张贴,使愚民稍知畏惧;四则邪教之中有小教主,小坛主数千,需取首者痛治,罪不至死者,也需编制他州,以解愚民之祸。”


    群臣也都附议,赵佶可算是听到了有个章程,心下安定些许,便按照太师的意思来办,只是惩处奸臣……


    他看着扶趴在阶下的王黼,不忍叫宠臣受罚,便说道:“朕便先写罪己诏……余下之事,各自去办。南方叛军,朕也会下赦书,能招安便招安,尽早平息此事。”只是方腊已经称帝,他绝不能招安。


    此正是伐辽准备的关键之时,还要派兵去南方平乱,一事未平,一事又起,赵佶心烦意乱,宣布散朝。


    *


    湖州


    方腊称帝,手下已经打下数州,郭奉道正愁没有银钱给教主上供,如今周家找上门来。


    这周琦曾与他有一面之缘,如今身有牢狱之灾,其妹求到他头上,本不愿理。可想到教主如今神威,若能借此之势,攻下整个湖州,他郭奉道做个湖州总管,岂不是天大的美事?


    他在这湖州盘踞数月,手下小坛主甚多,势力于此扎根,声势浩大,已知此地官府腐朽不堪,厢军不堪一击,天时地利人和皆在,他郭奉道要这整个湖州!


    整个正月份,郭奉道让法师为教众传道之时煽动教众。摩教从不主张杀人,相反它倡导“饮水茹素,屏湩酪,以不茹荤酒为尚。”因此要穷苦教众团结一心,成为摩教军,为他郭奉道驱使,攻打州府,便要在宣讲之时费些手段。


    法师在湖州府村庄里,一个破败的土屋中慷慨激昂,“我等兄弟姊妹,结为善友,彼此相亲,如同手足,一家有事全教皆出力赈恤,众人皆平等,试问何处还有此等纯白之乐园?”


    “人之体浑浊,身中有善有恶,研读教中法理,才能消除自身魔性,心向光明,全身纯白,解脱肉身之苦,人之明性(灵魂)才可入光明世界本身之处,安乐之境!”


    教众齐声说道:“二大光明,五分法身,唯愿诸佛,哀悯彼性,起大慈悲,与其解脱,解脱,解脱……”


    屋中之人,多穿白衣,衣衫褴褛,面色枯黄,形容枯槁,有些教众满眼含泪,嘴中念道:“尘世皆苦,解脱,解脱,尘世皆苦,解脱,解脱……”


    屋中声音愈加高昂,哭声颂声不断,大法师令众人平息下来,说道:“今日有一入教姊妹,名唤周兰心,周姊妹,与屋中兄弟姊妹讲一讲你的遭遇吧。”


    周兰心身上也穿白衣,讲述起了自己的故事,她并未说家中有百亩果园,只说自己的父亲是个果农,张王二家联合官府,诬陷她家,致使他全家老小皆入狱,胥吏冲进家门,家产和果树被人瓜分,他家如板上鱼肉,任人宰割,说到悲痛之处,潸然泪下。


    教中姊妹过去安抚,一同流泪。众人皆痛骂官府,横行霸道。


    大法师振臂一呼,继续讲述教义:“我等兄弟姊妹一心纯洁,皈依三宝,受持五戒,普结净缘,想要令世间之人净五根,得五力,出五浊,共同回归光明世界!”


    “然而却有污浊之人,见我等净心慈悲,一心纯白,便欺辱于我等,其心污浊,魔性如焰,此等人死后,能入光明界乎?


    教众大声呼喊:“不能!不能!”


    大法师呼唤道:“其污浊之人,只贪此时享乐,而不知死后以为光明界所弃,可悲可叹,人生皆苦,我等若杀之助其超脱,是为救苦,谓之渡人!渡人多者,则杀魔越多,终有一日,则可成佛!我等也可早日解脱肉身,回归乐土!”


    “杀戮邪祟!净化世间!尘间皆苦!慈悲解脱!”


    第130章 富贵有命


    东平府。


    潘邓接到东京老师送来的书信,与师叔一起看起来,看完之后,徐观紧皱眉毛,潘邓见师叔不悦,低着头说道:“我欲听从老师安排。”


    徐观果然气压更低。


    潘邓觑他一眼,几天前两人还在此说师叔外放来山东,两个人好常常在一块之事,当时有多么开心,现在就有多么凝重。


    潘邓说道:“老师也有他的打量,联金抗辽一事已经商议了一年,眼看正在做准备,若此时南下,北方联合出兵便要耽搁。金国虎狼之师,此时联合不成,不等宋军,自己攻下辽国,到时未必愿与我等分一杯羹。燕云之地在辽国手中之时大宋尚不能安寝,若落入金国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陈文昭只凭经验预测此事还不太确定,潘邓却是知道历史,当时就是因为童贯南下,讨伐方腊,致使北方未能按照约定联合出兵,以致出现了后续一系列的外交麻烦。


    潘邓心知此事不能延误,说道:“伐辽一事是老师的愿望,我身为弟子定要相助。”


    徐观说道:“师兄一心为了社稷,潘哥儿也是为得家国百姓,我又岂能不知你二人心之所愿?”


    他把那信纸放到一边,“只是朝廷中不是没有能征善战之人,我气他非要你去南方平乱。”


    潘邓和师叔靠在一起,两人依偎着,潘邓说道:“老师岂能不在意我,只是无人可用罢了。”


    宋朝兵权分离,枢密院有调兵之权,却不掌管军队;三衙掌管军队,却无调兵之权;遇有战事,由皇帝现任将军领兵出征,实现了发兵之权与握兵之重的分离。


    这样也导致了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对付小规模的叛乱尚且有一战之力,而方腊来势汹汹,陈文昭也怕一击不成,叛军继续作乱。


    如今北宋能做到熟悉军队的将领,恐怕只有常年待在西北的童贯一人。


    “正好梁山上两万人马无处可去,此次便把他们带离东平,去往南方平乱,也是一举两得。”


    徐观说道:“君主昏庸,群臣无能,却要你这个年轻人涉险。”


    潘邓紧忙捂住师叔嘴,“莫要乱说……”


    他看着师叔那双沉静似水的眼眸,轻笑了一声说道:“就算是任主明君,独木难支,他也要手下去办事的,咱们做臣子的,尽力而为罢。”


    徐观心中万般不舍,不愿潘邓涉险,却也劝不得他,大丈夫生于世间,哪个不要建功立业呢,只得叹息一声,尽力在后方为潘邓做好准备了。


    *


    湖州府梅溪镇。


    正月三十,天气晴朗,周兰心梳洗一翻,依旧身着素袍,回到梅溪镇去了张家后门,叫住来往的小厮,给了十个大钱,“替我叫你家衙内。”


    那小厮也认得这个女子,把铜钱往怀里一揣,想了想还是于心不忍,他听说自家老爷已经找了牢头,要暗中杀害周家父子了,于是见左右没人悄声说道:“周娘子,你快走吧,这事已经定下了,你寻我们衙内也没用。”


    “我除了张大哥,还能寻谁呢?”


    ……这倒也是,寻了他家衙内,就算救不出父兄,也能叫他家衙内庇护一二,在外置个宅子,做个外室,也是个生路。


    只可惜周家原来在梅溪镇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如今却全家入了监牢,没准过一阵子便要“病死”狱中了,那小厮摇摇头,进去通报了。


    不一会儿,张润偷偷摸摸地出来了,左顾右盼,看见街边站着一个女子,那不是周兰心是谁!


    他刚想要上前去,周娘子转身便走,张润赶紧追上去,“兰心阿妹,你这些天到哪儿去了?”


    周兰心却不停下,只闷着头往前跑。张润紧紧追赶,拐到巷口,一个闷棍砸下来,顿时眼前一黑,倒地哀嚎。


    “这后生是怎么了?”几人围在他身边,“这年轻人,怎么倒头就睡!”


    几个人把张润架起来,搀扶着又走到张家后门,边走边嚷嚷,“青天白日的,怎的突然就躺地上了?后生可别睡,我们几人送你回去!”


    “快开门!”


    那后门开了条缝,里面奴仆见自家衙内被人搀扶,急忙开门,回头向院里叫人,那几个穿白衣的人却摆摆手,“我们帮你把人送进去!”


    有两个小厮跑过来,想要把公子接过去,那几人推拒,“都别乱动!你家衙内指不定是受了什么伤!这样挪动,怕伤情要加重,我们几个给他送到炕上去躺着。”


    说着乌泱泱十多个人长驱直入,那两个小厮没敢阻拦,而是通禀了张员外。那接了周兰心十个铜钱,给衙内通报的小厮见自家衙内好好的出去,没出一刻被人打成这样回来,只觉大事不妙,怕有灾祸临头,收拾银子紧忙跑了。


    张员外听到自家长子受重伤,大吃一惊,急忙过来查看,见屋里屋外围着十多个年轻汉子,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白衣为首之人冷笑道:“借你宅子一用!”说着抽出匕首刀挟持员外,旁边人见了也都四处逡巡,把整个宅子封起来,前后门关严,再把张徒的妻子老婆孩都一一绑起来,捂住嘴关在柴房,屋中下人也都关押。


    张徒反手被绑,心中大骇,“你们这是做什么?可是要钱财?若是要钱,我给便是,切莫伤害妻儿!”


    白衣汉子说道:“我们听说张员外在县中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官府也有几分薄面,特来此请员外写信,叫县中官员今晚到家一聚。”


    刀架在脖子上,一家老小的性命也系于此,张徒哪里能不答应?写了信件,又招待贵客,待到晚间宴席已毕,席上官吏喝了洗脚酒,个个东倒西歪,白衣教徒抽出刀来,目露凶光,手起刀落,将席上官员都宰了。


    张徒见此,惊恐交加,眼泪汗珠一齐流,扑通跪了下去,颤颤巍巍的说道:“诸位高人,你们,你们有什么想要的,我这宅里有的,全都拿走,我这宅子也不要了,求高人饶了我一家老小的性命……”


    那为首的白衣人说道:“此事可不是我们说了算,得要周弟子做主,她若放了你们,我等自是别无二话。”


    “谁?”张徒只听了个“周”字,似是见了鬼一般,惊恐之间,左右张望。此时周兰心踏入房中,张徒看此女,心中全都明白了。


    “原来是你?你好大胆子!竟然投靠邪教!”张徒想要站起身体,却腿软没站起来,栽在地上恶骂,“我今日栽在你这娼妇手中,算是我张徒倒霉,你要杀要刮给个快性,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周家!”


    过了一会儿见四周围尸首遍地,又涕泗横流,“贤侄女,叔公只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你且看在我两家早年相交的份上,饶了我张家一回吧……”


    周兰心不为所动,张徒又骂道:“你投靠反贼又怎样?已经晚了,你父兄在狱中早死了!你要和他两个团聚,去下面见他俩吧!你周家要和我张家斗,这就是周寿的下场!”


    一边的人向周兰心请示:“周弟子,张家这群人怎么办?”周兰心身着白衣,面如冰霜,心中恨意翻天倒海,她嘴角诡异地勾起一个弧度,说道:“杀戮邪祟,净化世间,尘间皆苦,慈悲解脱。”


    众人听了此话,也都低头默念:“世间皆苦,解脱解脱……”


    周兰心上前,手中紧紧攥着刀说道:“叔父之罪孽深重,死后难入纯白,存活一世只剩苦痛,不如就此解脱罢……”


    张徒看着面前拿着刀满口佛语的人,只觉有大恐怖在前,挪蹭着连连后退,这才知晓面前周娘子已今非昔比,再不是当日能随意糊弄的小娘了,他看着抬起的刀锋,哆嗦地说道:“饶了……饶了我吧……”


    没等他说完整句话,刀锋已然落下,剩下的求饶再没机会说出口,屋中血色一片。


    县城之中喧闹起来,数百教众攻打进县衙,白莲教占领梅溪县。


    周寿一家在牢中,此地阴湿寒冷,周琦眼看快要好了的咳疾又加重了,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周三郎过去给他顺背,周寿在一边抹了一把脸,原来就有些发白的头发已经接近全白了,后背佝偻着,整个人憔悴万分,他走到栏杆面前,“官差兄弟,行行好,给我们一碗热水吧……我儿身子骨弱,禁不住这般折腾呀……”


    他的祈求依旧如往常一样无人应答。


    过了会儿那狱卒骂道:“老不死的,就你要这要那,明日牢头一归,先宰了你!你家那孽种便叫他咳死,也省得我们兄弟动手!”


    周琦咳得喘不过气来,那狱卒厌恶更甚,又是一通咒骂。


    等到周琦的咳嗽终于停下了,靠在墙上平复,周寿看着长子喘气痛苦的样子,浑浊的眼里流出泪来,低声说道:“是我害了咱们家,不听大哥之言,不去结交权贵,只知侍弄果树……处处要强,遭人嫉恨……祸到临头,无一人相帮,连累妻儿子女,为父活了这么多年,就像白活一样……”


    周寿平日里最为固执,是个谁劝都不听的,这辈子哪里说过这样的话?如今是听了那狱卒收了张家银钱,本今晚就该要了他们三个的命,只是牢头出门参宴,这才逃过一劫,明日却不知逃不逃得过,生死之间,这才剖白一番。


    周琦劝慰:“富贵在天,生死有命,不关阿爷的事。”


    三人待在一处,本要坦然一死,突然听见喧闹声,紧接着又听到喊杀声,父子三人面面相觑,三哥抓着栏杆向外探望,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