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结婚啦
众人点点头。没过多久,其他民警也都纷纷进了派出所,蓝青山指着三队的几个人道:“你们去一趟青江公社,问问孙民的事儿。坐公交去吧,那里比较远,来回骑自行车不方便。”
“是。”
已经快晌午了,蓝青山挥手:“都先回去吃饭吧,下午再来整理资料。”
等只剩两人了,姜楠才小心将事情跟周知行讲了
事情很简单,孙民是双,和万虎胡来的时候,还在小树林遇见了海建。知道海建是地主成分后,以两人发生过关系为由,多次勒索海建,导致近半年,海建的工资都交不上来,被海父察觉,老人家本就身体不好,活活气死了。海建因爱生恨,一直想杀孙民,苦于孙民太狡猾,一直找不到机会。
而温岭呢,是十分喜欢海建的,知道他的心事后,主动约孙民出来,利用身体优势杀了孙民。海建知道后,不想让温岭坐牢,自觉是他连累了温岭,便自导自演了情杀和遗书这回事儿。反正在这个世上,海建早就不想活了,正好可以救帮助了自己的温岭,何乐而不为呢。
听得周知行都呆了,这爱恨情仇的,他想了想,道:“既然海建都扛下来了,还自杀了,想来线索、凶器这些的,都处理了,是吧?”
见姜楠点头,周知行叹口气:“那很难给温岭定罪!只要他不承认,咱们就没证据说是他做的。毕竟遗书是海建写的,证据都被处理过,成了海建杀人的凭证,你在系统里看到了也没用,没办法定罪。”
姜楠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这也是有系统的坏处了,很多事儿明明知道真相,却苦于没有证据,无法给犯人定罪。
周知行安慰她道:“你要这么想,这个温岭是个凶残的没有人性的人吗?会乱害人吗?”
姜楠犹豫着摇了摇头,周知行摊手:“这就是了,你让系统时刻关注着温岭,要是他敢害人,咱们第一时间就去抓他!这次不行,下次他可就没这么幸运了。放心,不会出事的。”
姜楠这才放松下来,两人匆匆吃过午饭,今日周末,派出所食堂自然不开门,两人是回家吃的午饭。下午照例去玻璃钢小区,询问了街坊四邻,除了温岭,大家对海建还真是不熟悉,没问到什么线索。
终于,太阳落山,草草吃过晚饭,见温岭还是老样子,什么也不肯再说,蓝青山开口道:“你可以离开,但要等我们去了你说的那个地方,问过话以后再说。”
温岭不置可否:“要是能问出来,你们只管去问。”
蓝青山多看了温岭几眼,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他们这些人,一般都缩着,不会瞎掺和什么。虽然有可能会无功而返,去还是要去的。渐渐的,众人在派出所汇合,出发去往温岭口中的“集合点”。姜楠目送众人离开,撇了撇嘴,得意什么,她能看现场直播呢,去不去的有什么打紧。
姜楠坐在椅子上,看着王自力被人摸脸,邵勇被人摸胸肌,趴在桌子上笑得不行。动手动脚就算了,关键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大家都说不认识孙民和海建,还直喇喇地鄙视这些新手。
“切,都是假名,有什么可问的。”
“就是,在这里,什么都是假的,知道吗?天一亮,谁也不认识谁,还找人呢,鬼你都找不着!”
是啊,直到九十年代,这些人还被认为患有“精神病”,更何况如今。没有人以真面目示人,很多甚至是乔装打扮后过来的,真正长什么样没人知道,根本什么也问不出来。众人连去了三晚,皆无功而返。因着没有新的线索,海建和孙民的案子,以自杀结案,算是给这件事画了一个句号。
案子结束了,姜楠才有时间准备嫁衣。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没办法,姜楠只得在每日下班后,加班加点地准备嫁衣,终于在婚礼前三日做好了。
大红色的衬衫式连衣裙,收腰处是镶着金边的宽布带,胯前特意设置了椭圆形的布兜,方便装东西之余,又添了几分俏皮。甫一换上,便让陈金花满意极了。
“真好,婚礼那日肯定羡慕死大家。”陈金花拍着手,笑个不住,很快道,“明儿你姥爷就来了,你俩中午早些走,先去登记,之后咱们一起去火车站接人。”
姜楠摆了个放心的眼神儿,很快进去将衣服换下来,还不忘喊道:“姥爷能呆几天啊?”
陈金花脸上的笑收了收,陈万里这半年多都在疆省,据说是发现了大油田,忙得不行,参加完婚礼,第二天就得走,她低声将事情说了,十分低落的样子。
姜楠赶紧过去挽住陈金花的胳膊,撒娇道:“妈,你要是想姥爷,可以请假跟着姥爷过去住一段时间,真的,工会又不忙,姥爷年纪大了,你请假过去大家都能理解的。”
陈金花白了闺女一眼:“你以为我没想过?你姥爷不愿意!他说好不容易自由自在的,没儿女在身边,不知道多高兴呢,说什么都不让我去。”
姜楠嘿嘿嘿的笑:“姥爷是怕您过去妨碍他找对象吧?”
陈金花使劲儿拍了闺女的胳膊:“胡说什么!行了,今儿早些睡,明天要去登记呢,别熬夜。”
不知道曹老太从哪儿找来的规矩,这几天都不让周知行来姜家了,说是婚礼前频繁见面不好。其实最好不见,但谁让两人是同事呢,就算下班后不见,上班的时候也要见面的。不过曹老太坚持,为了让老人家心里舒坦,周知行也没扭着,这几天下班就没过来。
翌日,周知行特意带了一兜子水果硬糖到派出所,大家才知道今儿是两人领证的日子。收喜糖的同时,纷纷发出善意的笑,各种杂七杂八的事儿也不交给六组了,能处理的都自己处理,还不停地让两人早走,别耽误了登记。
两人无法,只得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起身离开。
走在路上,姜楠才真的意识到,她要结婚了,要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她偷眼打量周知行,要赌一次吗?上辈子她虽生在中产家庭,父母的感情却不好,整日吵个不停,让她早早就对婚姻祛魅。
这辈子老天待她不薄,让她遇见了姜满城和陈金花这对儿格外恩爱的父母。想到两人,姜楠的心坚定下来,这辈子的父母比她都开明,就算将来有什么,相信两人也会毫不迟疑地站在她这边。
见姜楠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翘嘴角的,周知行挑挑眉,调侃道:“怎么,反悔了?”
姜楠哼一声:“谁反悔?我可没这个意思,你要反悔也晚了,前面就是街道办,走着。”说着紧走两步,蹭蹭蹭走到了前面。
周知行摇头失笑,疾走两步跟上。如今登记没有专门的婚姻登记处,都是在街道办直接办的。结婚证也不用拍照,就一张纸而已,两人拿着单位的介绍信和户口本,很利索地就拿到了结婚证。
周知行抓了一把糖递给办事员:“辛苦您二位了,这是喜糖,您二位尝尝。”
一老一少两个办事员,刚还因两人临下班前过来,脸上不高兴呢,如今迅速咧开嘴,乐开了花儿:“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周知行笑着,拽了拽姜楠的胳膊。姜楠附和道:“同喜,同喜。”
等走出了办事大厅,姜楠才低声嘟囔:“咱俩提前半个小时过来的,就这还挂脸,太摆谱了吧。”
周知行笑:“行了,今儿可是高兴的事儿。走,火车站,姥爷肯定来了。”
姜楠调侃:“哟,这就改口了?姥爷可还没来呢,就算叫了,也没人给你改口红包。”
周知行一副被误解的冤屈样子:“我是稀罕红包的人嘛,我是觉得姥爷亲才这么说的。你说说你这人,总是误解我。”
姜楠伸手要拍周知行,无奈他反应太快,一脚跳开了,两人一路笑着来到了火车站。
疆省到朝阳油田有直达的火车,中午十二点零八分到站,两人在站台和姜满城、陈金花二人汇合,没等十分钟,火车的汽笛声响起,呜呜呜的,浓烟滚滚。这时候火车还烧煤呢,只听咣当咣当声渐渐减小,火车到站了。没两分钟,呼啦啦走出成百人,十分拥挤。
陈万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大包,闲庭信步似的跨出火车门,一身白色短袖衬衫,黑色长裤,脸上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不见老。可能因着疆省的阳光格外强烈,老爷子的肤色黑了不少,如今全身上下都是古铜色的,看起来还挺时髦。
姜楠高兴地跳起来摆手:“姥爷,这里,我们在这里。”
陈万里抬眼,在接站的人群里皴寻了片刻,很快定位到跳跃着挥手的外孙女,他笑着摆摆手:“看见了,别跳了,这么热的天,也不嫌累。”
说话间,已经大步来到众人面前。姜满城赶紧伸手去接岳父手里的包,周知行将路上买的汽水儿递过去,还嘴甜地喊了声“姥爷”。
陈万里呵呵笑着,挑眉看了眼周知行,调侃道:“我这才下火车,你就急着要改口红包啊。”
周知行面色不变的恭维道:“哪里,这不是见着您亲,没忍住嘛。”
陈万里点了点周知行:“行啊,脸皮快赶上满城了。好,很好,姥爷放心了。”
说着,还伸手摸了摸姜楠的头,感慨:“小楠长大了,都要成亲了。”
姜楠挽住陈万里的胳膊,撒娇道:“姥爷,那我结婚你送啥?听说疆省可是有玉石的,您老人家没带点儿回来?”
陈万里心里的感慨当即就消失了,点了点姜楠的额头,笑道:“你个小滑头,好话都懒得说了是吧?上来就要礼!
姜楠咯咯咯的笑,陈万里无法,说道:“等着,到家姥爷再给你看,放心,少不了你的。”
只听姜楠一声欢呼,接着道:“姥爷,那我可等着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先是回了一号院。都是熟人,见到陈万里,纷纷热情地打招呼。
“哎呦,陈总工程师回来了!您这回住多久啊?还去疆省不?听说疆省那边的油田比朝阳油田还大,是不是真的?”
“那谁知道呢,陈总工程师啊,疆省那边招工不?”
有人撇嘴:“那么远,你还想去疆省啊?”
“远也是油田啊,总比种地强,是不是?陈总工程师”
陈万里呵呵笑着,并不答这些人的话。大家也不以为意,好几个热情的,还往家里送小咸菜之类的,只说添喜气。曹老太送来了腌辣椒,刘老太送来了程大柱亲手调的腌萝卜,房门开开合合的,一家人到家半个小时,才总算是能坐下来,安静地吃饭了。
为了迎接陈万里,姜满城特意请了一天的假,一大早就起来去买食材,又是炒又是煮的,硬生生做了七菜一汤,八个菜呢。
陈万里笑看着餐桌,瞥了女婿一眼,心里高兴,面儿上却十分矜持:“还得是满城,做事总是这么贴心。”
姜满城立刻如打了鸡血一般,赶紧指着红烧肉,道:“爸,孝顺您都是我该做的,要没有您提携,哪儿有我的今日啊,是不是?快尝尝这红烧肉,您在疆省肯定不太好吃这个吧,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
陈万里小幅度地翘了翘嘴角,拿起筷子开吃。其余四人这才开始动筷。吃了几口,陈万里问起了婚礼酒席的安排,姜满城拍着胸脯:“不奢侈,但也绝对不寒酸。按照如今油田的规矩,婚宴是十个菜的规格,大荤是猪肘子、红烧鸡块和清蒸鱼三样,其他是一些素菜,汤是萝卜丸子粉丝汤。程大柱亲自掌勺,他是积年的老厨子了,经验丰富。”
陈万里点点头,指了指带过来的包,道:“里面有一些牛肉干,还有带过来的玉石首饰,算是给小楠的贺礼。”
姜楠欢呼一声,饭也不吃了,跳起来就去看玉石。只见行李包里,翠绿的玉石手镯、耳环以及项链静静地躺在红丝绒盒子里,绿得姜楠忍不住心颤,这,不会是传说中的帝王绿吧?
她圆瞪着眼睛,回头不可思议地望向陈万里。
陈万里乐呵呵的:“姥爷特意给你买的,喜欢不喜欢?”
姜楠忙不迭地点头,帝王绿啊,谁不喜欢!不过这也太奢侈了吧,她*低声问:“姥爷,这可贵吧?”
陈万里眼里流露出得意:“你别管,姥爷的工资还买得起。不过如今不好都戴出去,婚礼上带耳坠就成,其他的先收好,总有戴出去的时候。”
见姜楠眼睛都弯起来了,陈万里也高兴,接着道:“还有一套红玛瑙首饰,是给你妈的,拿出来看看。”
姜楠闻言,赶紧去翻,果然见到另一个盒子,她蹦跶着交给陈金花,撒娇道:“妈,先看首饰,一会儿再吃饭呗。妈~”
陈金花嗔了闺女一眼,却听话地放下筷子,打开首饰盒。只见玛瑙呈胭脂色,虽不像鸽血红那般耀眼,看起来却也十分温润。姜楠乐了:“妈,婚礼那天您也戴耳坠,肯定好看。”
一家子又欣赏了一番首饰,这才接着吃饭。因着陈万里不喜欢住在儿女家里,吃完饭不久,四人送陈万里回招待所。老人家级别高,住的是最高级的干部单人间,带淋浴的那种。陈万里一进去就赶人:“我这坐了好几天的火车,累得狠了,洗个澡就睡了,晚饭别来打扰我。明天早上再来,都走吧。”
见陈万里的眼底确实流露出疲惫,众人也没留,陈金花给老爹收拾了床铺,依依不舍地离开。下午姜楠和周知行还要上班,直接回了派出所,没想到却收到一封信。
信是下乡的吴春丽寄来的,也不知是不是吴建国告诉了她,姜楠和周知行结婚的事儿,小姑娘在信里还恭喜了二人,不过很突兀的,吴春丽求助二人去宿省一趟,说是遇到一些事情无法处理,可能跟人贩子有关,知道二人是警察,特意写信求助。
姜楠心里咯噔一下,去年的人贩子悬案,那些女孩子不就有可能被卖到宿省了?难道有这些人的消息?
她赶紧问系统,却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儿。
【宿主,是吴春丽他们知青院丢了一个女知青,吴春丽和她关系很好,怀疑她被拐卖了,这才求助你和周知行过去帮忙。】
姜楠有些无奈:“这都跨省了,我和周知行就算过去,也没权利处理案件吧?当地派出所肯定不会让我俩调查的。”
【丢失的女知青是咱们油田的,吴春丽也是担心,这才病急乱投医。】
姜楠捅了捅周知行的胳膊,将信递过去,低声问:“怎么办?要帮忙吗?”
周知行自然听到了姜楠和系统之间的谈话,他扫了眼信件,低声道:“婚礼之后拿给蓝所看看吧,那女知青的父母知道消息后,肯定要闹的,说不得还真能出差一趟。”
姜楠点点头,他俩马上举办婚礼了,婚后虽然也有假期,但这个时代的人,讲究奉献,很少休婚假的。两人自然不能特立独行,出差就当是蜜月旅行算了。
翌日,陈金海和陈金洋也陆续到了,两大家子都入住了招待所。两人倒是没送玉石,合伙儿送了一条金项链,金灿灿的,也不知道从哪儿买的。
当日傍晚,姜楠一家回西河岸,明日,姜楠要从姜家院子的东厢房出嫁。
刚到姜家院子,杜荷花就拉着姜楠去了正屋,姜楠咯咯咯的笑,小老太太这是又要贴补金货了吧?果然,杜荷花盘腿坐于炕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纸包,递给姜楠道:“奶奶也没啥给你的,打开看看,就当是给你的贺礼了。”
姜楠笑眯眯的,忙不迭地打开,只见一个绞丝金手镯躺于红纸上,重量应不下于二十克,金光闪闪的,看着就让人欢喜。从做工看,不比两个舅舅送的金项链差。
姜楠一把抱住小老太太的肩膀,欢呼一声:“奶奶,我可太喜欢您了!您真是我的好奶奶。”说着啪叽一口,亲在杜荷花的脸上。
杜荷花嫌弃地推开姜楠,还拿手擦擦脸:“行了,少给我灌迷魂汤。明儿可有的累了,赶紧去休息吧。”
可不是有的累嘛,还不到五点呢,姜楠睡得半梦半醒的,就被陈金花叫醒,又是化妆,又是换衣服的,还偷偷摸摸开起了婚前教育小课堂。那个尴尬啊,姜楠还没怎么样呢,陈金花的脸先红的不能看了。好在姜楠脸皮厚,努力硬撑着,这才没露馅儿。
早饭是一碗大肉饺子,姜桐特意端过来的:“姐,奶奶说让你都吃了,中午的酒席你还要敬酒什么的,肯定比我们吃的晚。”
姜楠了然,将一海碗的饺子,能有二十个,吃了个精光。九点,周知行带着堂弟周知道、堂哥周知来、邹立、温强、王自力等一众亲友,共十六个精神的大小伙子,骑着永久大杠来接亲。每辆自行车前面都披上了大红花,车身擦洗得锃光瓦亮,一路风风火火地进了姜家大院。
姜桐、姚桂花、罗桃等一众女眷拦在东厢房门外,姜桐抱胸高声道:“周知行,想娶我大姐,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周知行一身展展新的中山装,赔着笑脸道:“没问题,小妹你只管问。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桐抬起下巴,睥睨着周知行,道:“好,那你说,以后结婚了,小家谁来当?家务谁做?钱谁管?”
话音刚落,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周知行一个劲儿赔笑:“那还用说,当然是小楠当家,钱都归小楠管,家务都归我做!”
姜桐还没说话呢,围观的一众女人轰然叫好,男人则嘘声不停,还有人怪声怪气地大喊:“周知行,你这是夫纲不振,耙耳朵,怕老婆!”
周知行笑看众人,挥挥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怕老婆有什么不好。人家南方那边还讲究听老婆的话,日子和顺呢。”
众人哈哈哈的大笑起来。这时代,婚礼闹腾得还不厉害,姜桐几人也没难为周知行,仅让周知行发了两轮红包,就放行了。姜楠端坐在炕上,周边的墙上糊了一圈儿红布,看起来格外喜庆,同时映衬得姜楠的小脸儿愈发白净。听到众人进屋的动静,姜楠抬起头,笑看周知行。
周知行脚步微顿,很快大步走到炕前,转身,以半跪的姿势蹲下。围观的众人静了一瞬,立时哦哦哦的叫个不停,有吹口哨的,有拍巴掌的,均乐得不行。
朝阳油田这里讲究新郎背着新娘出房间。姜楠看向面前宽阔富有线条感的肩膀,噗嗤笑出声,果断趴了上去。
“好喽,新娘子出来了~”人群霎时又焕发出欢乐的笑声。
姜楠坐在后车座上,骄阳灿烂,不及她嘴角的笑。
此时,四号楼下的空地上,已经支起了十二张桌子。首席是涂书记、陈万里、曹老太、杜荷花以及沈明光、蓝青山等长辈亲友,其余像是建筑队、工会干事、派出所同事等,各成一桌,姜家的亲友一桌,周家的、四号楼其他邻居等也自成一桌,拉拉杂杂的,十二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客人,当属万虎了。也不知这人抽了什么疯,竟然带着董婷婷大喇喇地坐到了主桌上。这不请自来的劲儿,让忙着招待客人的姜满城和陈金花都愣住了。虽然万虎上了六块钱的重礼,可他们真没请他啊。红事不请不来,只有白事儿才不请自来呢,这也太没规矩了。
各桌嗑瓜子的声音都小了,纷纷偷眼打量万虎想做什么,眼里都是好奇的光。都等着,等着看他想做什么。
万虎却只当没看到,和涂书记、陈万里攀谈着。其实大家都想错了,万虎来这里,还真就是单纯的示好。陈万里在疆省油田做的有声有色,日后调去疆省油田做个一二把手都有可能,没看这么多领导都来了嘛,他万虎可不能落下。
董婷婷的心思就更简单了,单纯的炫耀罢了。她二婚都能嫁给万虎,满心满眼都是自得,恨不得日日炫耀呢。成美娟那愤恨的眼神儿,看得董婷婷心里更得意了。
周知行和姜楠到的时候,现场俨然恢复正常,大家叽叽喳喳的,十分热闹。远远见到二人的身影,吵嚷嬉笑声更大了。程大柱也利索地开了火,准备做饭。等两人对着伟人像宣誓完,程大柱这边的卤猪蹄、红烧鸡块等菜也一道道做好了,现场热闹得跟过年一样。
“不愧是领导家嫁外孙女,这菜真是没谁了。”
“嘘,赶紧吃吧,这么些好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就是,陈总工程师可是才回来,肯定帮不了多少。这可都是满城和金花操持的,你少在这里胡咧咧。”
姜楠和周知行一桌桌的敬酒,对这些议论只当没听见。酒宴准备得是好,可并不算出格,没看万虎这个革委会主任在呢嘛,他都没说什么,其他人就更不敢说话了。
不过,甭管啥时候,都有那没眼色的,嫉妒你偏又没本事比你过的好,那怎么办呢,专程恶心你!对,就是这么操蛋,但真有人这么想,你呢,要是被恶心到了,那他就达到目的高兴了。
什么时候恶心人效果最好呢?当然是在婚礼上,在一大家子准备了好久好久的婚礼上,只要能在那里恶心你一回,他能高兴一年。
这不,当年去姜家闹事儿的老魏家老大魏有为,不知托着谁的关系,混进来了。当年想要杜荷花手里的金子,还逼得老太太发了一回疯,才把人吓跑。如今姜家孙女结婚了,姜满城背景硬,他不敢砸场子,不过恶心人还不好做吗?
只见他一会儿蹿到这桌,说:“这小两口没结婚呢,就天天在一块儿,谁知道有没有啥事儿,是吧?”这大男大女的,每天在一块儿,谁敢打包票说没事儿?桌子上都安静了,他又哈哈哈的笑,解释说,“喝多了,瞎说的,别当回事儿。”
一会儿又去周家亲戚面前,问什么“这么好的小子,怎么招赘出去了?”
听了周家的解释,又像模像样的点头:“哦,不是招赘啊,不是招赘怎么住老丈人家,不像话嘛。”
你说拿这种专恶心人的家伙怎么办?还是曹老太发话了,让周知道拿着几条烟,请派出所的同事出马,三四个人一起,专围着魏有为。不是有话要说嘛,好啊,跟我们说,我们都是做警察的,最会处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了,说吧,我们听着呢。
魏有为当场就怂了。他不是纯恶人,自然是怕警察的,躲过几次见躲不过去,干脆消停了。也不走,反正要吃席。就是这么无赖,吃就吃吧,只要不再恶心人,谁也不拦着你。可这吃了之后,能不能消化,他们可就管不着了。
姜满城和陈金花当时就知道了,魏有为在婚礼上满场子撒欢儿,谁看不见?两人当时没言语,不过婚礼后一星期吧,魏有为的弟弟缠上来了,天天去魏有为家闹。当初魏有为可是勾搭过弟媳妇儿的,怎么,想不认?反正我离婚了,什么都不怕,天天来你家,只当是上班了,不闹得你家宅不宁,我就不是你弟弟。
当然,这都是以后得事儿了,只说忙忙叨叨的婚礼结束后,等收拾好,将一些剩饭让帮厨们带回家,四人已然累瘫。洗漱后,众人也没急着睡,而是围在一起,看起了礼单。
这个谁谁谁不地道,当初他闺女结婚,姜满城两人送的礼金可是两块钱,如今这家伙只给一块就算了,还带着老婆和三个孩子一起来,这种人不值得来往。那个谁谁谁,新同事,平时看着不吭不哈的,没想到给了五块,这礼可不轻,得记着,下次人家有事儿,上礼可不能少了。还有这个
一家子乐呵呵的,一边看着礼单子,一边点评,完全忘了今日是洞房花烛。当然,洞房肯定是洞房了的,只是晚了些罢了。
翌日去送陈老爷子和两位舅舅,又是一番依依惜别,自不必提。
只说重新上班后,两人将吴春丽的信交给蓝青山,蓝青山看过信件后,叹口气:“这事儿我知道了,失踪的女知青叫贺玲,是钻井三队一个劳模的孙女。老人家当年为油田建设是做过大贡献的,腿瘸了也没提什么要求,如今孙女失踪了,唯一的要求就是找孙女。涂书记的意思是,派出所得出人去当地配合调查,无论如何得给老人家一个交代。”
他看向姜楠和周知行:“怎么,你俩想去?”
见两人点头,蓝青山右手轻轻敲了敲桌面,低声道:“你俩要明白,配合调查的意思是,一切行动要听当地派出所的,你俩顶多是辅助的角色,明白吗?不能单独行动,不能配枪,而且你俩没有抓人的权利!”
周知行保证:“蓝所,这些我俩都明白。春丽给我俩写信,也是相信我俩,您就让我们去吧。”
姜楠也连连点头:“对啊,蓝所,春丽也是我们四号楼的,不能看着她求助不管。”
蓝青山考虑良久,这才勉强答应下来,他说:“出差可不是那么好受的,知行,路上多照顾些小楠。记住,去了之后,你俩是配合调查的,不能冲动行事。千万记住,不能单独行动,你们两个一起也不行,必须有当地警方领着,知道吗?”
又嘱咐了一番,这才挥手让两人离开:“最迟后天就出发,你俩准备准备吧。对了,知行,把手头的事儿先交给邹立,你离开这几天,先让邹立管着六组。”
周知行:“是。”
知道两人要出差,最惊讶的不是队员,而是姜满城和陈金花。实在是最近太忙,姜楠竟然忘了将此事告诉父母!这可把姜满城伤心坏了,他哭丧着脸:“都说女生外向,小楠啊,你这嫁了人,就先把爸妈放到脑后了,是不是?”
姜楠好一顿哄,又是许诺回来带特产,又是指天发誓的,绝对把父母放在第一位,这才让姜满城消停。小夫妻俩收拾了两天,终于坐上了开往宿省的火车。
大夏天坐火车,又热又挤的,还听多了在火车上丢东西的事儿,姜楠和周知行特意将钱财放进了衣服的暗兜里,可不敢嫌弃土,管用就行。
火车哐且哐且向前,两岸的风景不停变换,太阳升起又落下,两日后,傍晚时分,火车终于停靠在了宿省青山市火车站。
女知青失踪的事儿发生在下面的橙花公社,还需要坐一趟公交才能到。天色已晚,两人在火车站找了一家招待所入住。
要了一间双人房,推开门,姜楠直挺挺倒在床上。这时代的绿皮火车可太难受了,速度慢就不说了,人还特别多,想出去上个厕所吧,那是千难万难,不比后世的春运人少:“终于知道为啥蓝所说出差辛苦了。”
周知行将行李放到地上,笑着道:“辛苦你就不来了?这可不像你啊。”
姜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指着卫生间道:“快去看看有热水没,我要洗澡。”因着是当蜜月旅行来着,两人入住的招待所可不是随便选的,特意在火车站这边挑了一个最大的,带热水的,只不过不知道此时有没有热水供应。
周知行笑着摇摇头,转身去了卫生间。姜楠突然道:“哎呀,咱们还没给春丽发电报说这个事儿呢。”
周知行的声音传了过来:“没事儿,咱们先去橙花公社的派出所,他们会带我们去下面的大队的。放心,肯定能遇见春丽,不用特意说这个事儿。”
姜楠点点头,周知行湿着手,道:“有热水,快来洗吧。我去下面买些吃的。”
两人分工合作,很快洗完澡吃过晚饭,迅速休息。翌日一早,两人坐上公交,颠簸了两个小时后,终于到达橙花公社。因着油田派出所已经发了电报,橙花公社的派出所还算配合,对两人也十分热情。
派来接待的王队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大高个,步伐矫健,脊背笔直,一看就是退伍兵出身。这年头警察的来源,大头儿就是退伍兵,和这样的人接触,周知行更加擅长。双方握手后,王队长要带两人去吃午饭:“这也快晌午了,就在派出所食堂吃,下午再去大队的知青点。”
就这么着,见到吴春丽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其实三点多就到了大队,见到了大队长和老支书。这不是知青还要下地干农活嘛,等人被叫到大队接待室,已经快四点了。
两年不见,吴春丽看起来比以前高,也壮实了许多。要是在马路上乍然遇见,姜楠还真认不出来。不过许是姜楠没怎么变,吴春丽倒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她,惊喜地开口:“小楠姐!”
见姜楠笑着点头,吴春丽眼眶都红了。她下乡两年了,父母那里都没回去过,也从来没收到过父母寄过来的信件、包裹。唯一和油田有联系的,也只偶尔通信的哥哥吴建国了。亲生父母如此,更何况其他人?只是没想到,两年了,第一个从油田过来看她的故人,竟然会是姜楠。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自然,她道:“没想到小楠姐你真的来了。”
姜楠笑着点点头:“收到你的信了嘛,贺玲的父母和爷爷奶奶也不放心,油田派出所派我俩过来协助调查。”说着她指指前面的王队长:“我俩是配合王队长行动的,春丽,王队长问什么你就老实说什么,这样才能尽快找到贺玲。”
王队长连连摆手:“客气了,你们问,你们问。”
他无奈地笑:“实话说,我们已经问过十几遍了。贺玲失踪二十天,知青点这些人被我们派出所翻来覆去的问,最少的也问了四五遍,估计看到我们就烦。我是真不知道还能问什么了。你俩来了正好,听说你俩破过好几个命案?我当时就说,这是派了两个好帮手,没事儿,你们只管问,指不定就有什么新思路,是吧。”
这话可不敢当真,不过问还是要问的,姜楠和周知行对视一眼,姜楠笑道:“那好,恭敬不如从命,那我俩就问了。”
她看向吴春丽:“春丽,你住哪儿?最好能单独一个个问。咱们去你房间?”
吴春丽指着东边道:“知青点离这里不远,我们没有单独的房间,都是男知青一间,女知青一间。”
姜楠干脆起身,道:“行,那咱们就去知青点。”
青橙大队的大队长和老支书也跟着起身,笑着送出了门,姜楠和周知行冲众人点点头,跟在知青身后,朝知青点儿走去。
一路上,姜楠了解到,青橙大队共有十四个知青,其中六个女知青,八个男知青。居住在大队东头的磨坊里。这个磨坊以前是地主家开的,因是用来赚钱的,院子盖得极大,拢共四个大房间,再来十四个知青都够住的。
等进了女知青的宿舍,才发现屋子虽然大,却乱得很。床是用破桌子拼起来的,除了床外,也就两张桌子,四条板凳,墙角一个放粮食的大瓮,其他什么都没有。
姜楠没想到条件这么差,她皱眉问道:“春丽,能说说为什么向我俩求助吗?你跟贺玲关系很好?”
吴春丽坐在床上,双手绞着手指,对于单独审问,很有些坐立难安的样子,听到问的是这个,愣了下,回道:“我和贺玲是在下乡的火车上认识的。当时我我带的东西多,知青点儿好几个人占我便宜,偷用我的东西,还老是想借钱,是贺玲替我打抱不平,做农活的时候还经常帮我。村里村里有些人不规矩,也是贺玲替我出头的。”
她埋着头,声音越来越低,姜楠了然,贺玲不仅是吴春丽的朋友,更是恩人。她不再问这些,而是道:“行,我知道了,能说说贺玲失踪那天的事儿吗?”
第112章 调查知青失踪案
终于问到了正题,吴春丽道:“那天大队正好休息,我们没事儿做,商量着去公社买东西,顺便看电影。公社电影院”
姜楠笑着打断道:“春丽,不要跳,那天从出发到贺玲失踪,所有的事儿都说,不要嫌弃啰嗦,也不要觉得是小事儿就不说。可能小事儿里就有线索呢。”
吴春丽点点头,这才回忆起那天的细节:“那天我们起得早,我的牙膏又被秦改偷用了,贺玲还跟秦改吵了几句嘴。吃过早饭,我们就收拾收拾去公社。也是我们运气好,半道儿上遇见了大队的牛车。那天正好了,大队长驾着牛车要去公社办事儿,我们就坐了大队的牛车。”
她陷入了回忆,道:“谁知道半道上遇见大米婶子了。她她不讲理,看中了贺玲,一直缠着贺玲做她儿媳妇。贺玲不愿意,一直躲着她。我也不想跟大米婶子一起,就下了牛车一起走。当时下来的知青有六七个吧,幸好大队离公社不远,我们走了没多久就到了。”
她继续回忆着往事:“到了公社之后,我们先去了供销社,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卖。不过桃酥什么的都卖完了,我们就没买,直接去了电影院,不过当时只有《地道战》这一部片子,贺玲说她看过很多遍了,不想看,就没进去。我我喜欢看电影,当时进去看了,谁知道出来就再没见过贺玲姐。”
说着哽咽起来:“我要是不去看电影就好了”
姜楠安慰了两句,继续问:“当时不看电影的还有谁?”
吴春丽:“只有男知青齐磊,他”吴春丽抬眼偷看了下姜楠,犹豫片刻,低声道:“齐磊喜欢贺玲,肯定是看贺玲姐不去看,他才不看的。”
姜楠心领神会:“也就是说,贺玲失踪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很可能是齐磊?”
吴春丽点点头,姜楠并没有急着去问齐磊,转头又问起了大米婶子的事儿:“能说说大米婶子吗?你刚才说她想让贺玲做儿媳妇,她一共有几个儿子?想让贺玲做儿媳妇的事儿,你们知青怎么知道的?”
吴春丽眼里慢慢聚起了火气,她道:“大米婶子是大队长的妹妹,嫁给了老支书的大儿子。一共生了四个儿子,因着能生,家里男人多,在村里硬气得很,等闲谁也不敢招惹!”
说着哼了一声:“她想让贺玲姐嫁给她小儿子。可贺玲姐那么漂亮,怎么可能呢!小楠姐,你不知道,大米婶子的小儿子是个傻子!村里人说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不遗传的。可再不遗传,那也是傻子,怎么配得上贺玲姐!那人除了会自己吃饭,数到十都不会!而且今年都二十六了,长得胖胖大大的,贺玲明确说过她不愿意,还跟大队长和老支书都说了,大米婶子还是缠着贺玲!”
这就是地头蛇了,姜楠看向王队长,王队长也没办法,只得说:“这个情况我们了解过,也去大米婶子家看过,角角落落都搜了,就连地窖里都看过了,没人。起码贺玲失踪这个事儿,跟大米婶子无关。”
姜楠沉吟片刻,起身道:“行,那我们先问问这个齐磊。”
说着,起身去了一边的男知青宿舍。两边的布置差不多,只不过男知青人更多,房间也更乱一些。这次换周知行问话了,他看了眼齐磊,问道:“那日看电影,只有你和贺玲两个没进去看,是吗?”
齐磊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寸头,个子差不多一米七六的样子,不高,但绝对不矮。因着常年干农活的缘故,身上有漂亮的肌肉,眼睛也格外有神,看向周知行时,似乎在审视他能不能帮上忙一般,良久才回答:“对,我在追求贺玲同志,想跟她共同追求进步。那天贺玲不想看电影,我便也没去,请她去国营饭店吃饭。路上,我”
说着,他停顿了下,继续道:“我去了趟厕所,谁知道出来之后,贺玲就不见了,我到处乱找也没找见,还以为她自己回大队了,谁知道大队也没有。我又跑回公社,电影院、国营饭店、理发店,只要没关门的地方,我都去找了,就是不见贺玲。我又跑回大队,发动大家伙儿都出来找,可惜,还是没找到。”说到最后,眼眶微红。
周知行继续问:“你上厕所大概多长时间?”他指了指齐磊手腕上的手表,道:“时间应该记得吧?”
齐磊点点头:“我那天有点儿拉肚子,耽搁了点儿时间,大概有半个小时吧。”
姜楠皱眉,这时间不短了,贺玲能去哪儿呢?她望向王队长,王队长耸耸肩:“我们在公厕附近蹲守了三天,问了每一个经过的人,有人说看到一个像贺玲的女娃子,扶着老太太回家,也有人说看到贺玲抱着孩子,送孩子回家,说法不一,不过共同点都是没看清。我们还顺着这些路人指的方向,挨家挨户问了,都说没看到,贺玲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如此看来,人家的工作做的很细致。姜楠和周知行心里叹气,事情有些棘手了。姜楠道:“王队长,麻烦您带我们去大米婶子家看看吧。”
王队长点点头,却没起身,而是沉默良久,嘱咐道:“大米婶子不怎么讲理,你俩问话的时候别生气。”
姜楠有心理准备,闻言点点头:“行,我们会压着脾气的。”
话还是说得满了,这个叫大米婶子的,可不是一般的不讲理!可能是日子过得好,大米婶子难得的长了一身肥肉,不到一米六的个头,看起来却足有一百六十斤。可能是太胖了,不大的五官挤在一起,一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是鼻子被挤得太过,喘不过来气来一般。
见到穿警服的王队长,大米婶子当即掐腰怒骂:“我说你怎么又来了!那女知青失踪关我家什么事儿!你走,听见没?问问问,有什么问的,肯定是跟谁私奔了!不要脸的玩意儿,我家四狗子多好的孩子,竟然敢瞧不上我家孩子!报应来了吧,呸,失踪了才好呢”
巴拉巴拉的,三人还没问话呢,她自己先唱起了戏:“要不是看在她是高中生的份儿上,我大米能看上她!一个外地来的,啥根基也没有,干活儿干活儿不行,做饭做饭也不好吃,就连编筐子她都不会,你们说说,她还能干什么!整天跟那个叫什么齐磊的眉来眼去,就是不失踪,早晚也是个流氓罪!”
姜楠都听懵了,这他们就出现在门口,一句话都没说呢,已经被指着鼻子骂了两分钟了。不止骂王队长,连带着还骂他们俩,说他俩一看就不是好人,跟在王队长屁股后面,是非不分,早晚要出事儿云云。
虽然离了大谱,但言犹在耳,姜楠可不能发脾气。好在贺玲失踪的事儿,还真跟大米婶子一家无关。不过问还是要问的,等女人终于骂累了,喘口气的空挡,王队长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忙插话道:“大米,你就是再胡搅蛮缠,该问还是要问的!你要是再这么着,我就去叫大队长了,有他在旁边,看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大米最怕这个做大队长的大哥,那可是在战场上杀过人的,闻言撇撇嘴,不满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还得做晚饭呢,没时间跟你们浪费时间!”
王队长心里松了一口气,看向姜楠。姜楠:“你好,请问贺玲失踪那天,你在做什么?”
大米哼一声:“去公社买桃酥,怎么了?哼,我可不像村里这些泥腿子,一辈子可能都没吃过桃酥!老娘的男人是公社糕点厂的工人,每个月都有糕点票!你去问问,老娘每个月都是那几天都去买桃酥的。”
见王队长微微点头,姜楠心里翻个大大的白眼儿,这话说的,每个月那几天,还以为你来例假呢,她接着问:“那天有遇见贺玲吗?”
大米同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去公社就那一条路,当然遇上了!我哥赶的牛车,这女娃子不识抬*举,见了我就不坐车了。哼,不坐就不坐,老娘还求着她坐不成!她不坐,牛车还轻了呢,大傻子!”
姜楠:“除了坐牛车的时候,其他时间有见过贺玲吗?”
大米摊手:“公社就那一个供销社,肯定遇见了啊。不过他们这些知青都穷得很,买不起东西的,只能去看电影。切,那个贺玲和齐磊不好好看电影,单独出来约会,哼,狗男女!”
姜楠:“你一直跟着他们?”
大米呸一声:“谁跟着他们了?你这个小年轻会不会说话,老娘可是大队长的妹妹,老支书的儿媳妇,男人还是公社糕点厂的,用得着跟那俩蠢货?”
姜楠严肃脸:“不要转移话题,你没跟着他们,怎么知道两人没看电影?”
大米嘴硬:“老娘去国营饭店吃饭,行不行啊?都说老娘在村里可是这个了!”
说着竖起大拇指:“老娘手里有钱,去公社当然要去国营饭店了。”
又鄙夷地看了姜楠一眼:“看你也是个穷鬼,这都猜不到!”
姜楠无视这位大婶儿的胡搅蛮缠,继续问:“继续,后来呢?”
大米婶子见姜楠一点儿也不恼,知道是个心机深的,没敢再胡闹,回忆道:“后来?后来贺玲扶着一个大娘走了,我就去国营饭店吃饭了啊。谁知道她怎么失踪的,可不关我的事儿。”
姜楠立刻道:“你看清了?贺玲扶着一个大娘?那大娘什么样,两人去哪儿了?”
大米婶子又是掐腰,又是瞪眼的:“嗐,我说你怎么说话的。老娘才四十来岁,眼不花耳不聋的,怎么可能看不清。说是扶老大娘,就是扶老大娘!那老太太看着得有六十了吧,从公厕出来就倒在地上了,贺玲个多管闲事的,上去扶人”
说着她一拍手:“哎呦,我知道了,是这个老太太把贺玲关起来了,是吧?老王,你说是不是这回事儿?”
被叫做老王的王队长一脸的无奈,他对姜楠和周知行解释道:“这个情况我们调查过。”
说着望向大米婶子:“案子到底怎么回事儿还在调查,你继续说,贺玲将人扶到哪条胡同了?”
大米婶子撇撇嘴,小声抱怨道:“不说就不说嘛,牛气什么。”
说着哼一声:“还能去哪儿,公厕东面的胡同嘛,具体去哪家了我可不知道。我急着去国营饭店吃饭呢,谁有功夫管贺玲的闲事儿。”
王队长看向两人:“那条胡同叫金匠胡同,我们去挨家挨户的调查了,也找到了那位老太太。老太太是公社的老坐地户了,在那条胡同住了几十年,三亲六故的都在公社。老太太就没离开过公社,绝对不可能是人贩子。”
姜楠点头,人贩子不可能不离开本地,仅这一条就能排除:“那就是说,贺玲失踪是在送老太太回去之后?”
王队长欣喜:“对喽,送老太太回去之后,遇见了什么,我们也在胡同里挨家挨户的问了,不过至今没找到目击者。”
姜楠和周知行对视一眼,周知行又问了几个问题,三人这才离开。时间已晚,两人没在大队停留,跟吴春丽简单的告别,便和王队长一起又回到公社。三人先在国营饭店简单吃了点儿饭,才各自分开,回家的回家,回招待所的回招待所。
翌日,吃过早饭,还不到八点,王队长又带着二人去了金匠胡同,边走边给两人介绍胡同的情况:“从名字就能听出来,以前这个胡同里住着金匠呢。不过都是老黄历了,那金匠早死了,如今知道他的都没多少人了。不过也是巧了,那金匠和贺玲扶的老太太,还有点儿亲戚关系,那老太太是金匠儿媳妇的妹妹。”
说着,他继续介绍道:“老太太姓韩,今年有六十二了,生了二子二女,孙子孙女都六七个了。两个儿子在公社的五金厂和钟表厂上班,两个大孙子在玻璃厂上班,其他孙子孙女还在上学,家里条件不错,月月拿工资的,真不至于去做人贩子。”
一行三人边走边聊,直走了约莫五百米,右拐,穿过胡同再左拐,上了另一条大道。路过公厕时,王队长还给二人指了指:“就是这个公厕。”
说着直走了不到两百米,左拐就是金匠胡同。胡同右侧第六个门,就是韩老太家所在的院子。说是院子,其实更像是大杂院,并不是独门独户。
三人到的时候,四名老太太正坐在小马扎上,翻晒菜干呢。宿省是南方,冬日里也不缺青菜吃,但一些时令菜还是缺的,像是黄瓜、番茄等等,另外也有夏天晒梅干菜的习惯。此时四个老太太就在晒黄瓜条和番茄片呢,这是准备晒干储存起来,冬日里拿出来吃。
韩老太看起来十分的慈祥,瘦瘦白白的,一头银发,笑起来满脸的褶子,见到王队长,忙站起来道:“小王来了,快进来。小贺怎么样了,找到了没有?”
王队长摇摇头,介绍道:“韩奶奶,这是小贺家乡那边过来的警察,过来了解下情况。”
见王队长摇头,韩老太眼里的光,肉眼可见的熄灭了,长长的叹口气:“小贺这孩子,命怎么这么苦呢。都是我害了她!”
王队长忙安慰道:“韩奶奶,可不敢这么说!小贺失踪是意外,谁也不想的。您就别自责了,您看,要不咱们进屋说?这两位同事有些话要问您。”
韩老太擦了擦眼角,道:“瞧我,年纪大了,不中用,连招待客人都不会。快请进。”说着,慢悠悠地朝东面的一间屋子走去。
姜楠余光瞥了眼剩下的三位老太太,有人眼神儿闪烁,有人撇撇嘴,有人什么反应也没有,只管翻菜。将这些反应记在心里,姜楠迈步跟在老太太身后。
房间不大,只靠墙摆着一张正方形的餐桌,旁边放着三条板凳。对面的墙边立着大柜子,没有沙发。因住得久了,到处塞满了东西,显得乱糟糟的,就连餐桌上都摆满了瓶瓶罐罐,估计平时吃饭,也就能用余下的三分之一桌面,局促得很。
韩老太招呼三人坐下,见凳子不够,又蹒跚着出去,把马扎搬进来。王队长赶紧起身,伸手接过,道:“我来,我来。韩奶奶,您快去坐,不用麻烦。”
韩老太这才坐回餐桌上,姜楠掏出纸笔,问道:“韩奶奶,请问那日您出去是做什么的?怎么遇见贺玲贺知青的?”
韩老太:“我们胡同离公厕不远,我是去上厕所的。您也看出来了,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太方便,那日蹲的时候有些久,出来趔趄了两下,倒在地上。”
她叹口气:“贺知青是个好人,当时就跑过来扶我。听说我住在附近,还扶着我回家。我给她倒了糖水,她也不喝,急着回去,说是和人约好了。我腿脚不好,只在门口看她出了大门,至于后来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了。”
她自责道:“要是送她回去就好了,我家在金匠胡同住了几十年,就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唉,一个大姑娘,怎么就失踪了。”
姜楠:“贺知青是朝哪个方向走的?”
韩老太点点头:“就是离开的方向,对着呢,我看得真真的。”
姜楠:“那贺知青送您回来的时候,都遇见过谁?”
韩老太回忆道:“当时快晌午了,胡同里小孩子们陆续都回来了,乱糟糟的,我也没看清都有谁,不过起码有六七个小孩儿都看到了的。路过前面那五家时,当时大家都没关大院的门,估计在家的都能看见。回到家的时候,刘大姐她们也都看见了。”
姜楠:“就是院里和你一起晒黄瓜条的三人?”
韩老太点头。姜楠犯起了愁,目击人还挺多的,据王队长说,这些人都问过了,只看见贺玲出了胡同,之后去哪儿就不知道了。
三人又问了刘老太三人,还实地从公厕往韩老太家走了一趟,就算搀扶着老人,顶多二十分钟就能走到。据齐磊说他上厕所大概半个小时,那剩下的十分钟内,贺玲去了哪儿呢?
三人站在金匠胡同的路口,左右张望着,只见路人行色匆匆,见到穿警服的王队长,顶多看了几眼,很快走开。姜楠眯了眯眼,良久后,她指着一个方向道:“那里是什么地方?我刚才观察了,好像去那里的人特别多,大多都埋着头,那样子像是,像是怕被人看到一般。”
王队长看过去,讪笑两声道:“那儿啊”
他压低声音:“那里可乱,解放前就是暗门子聚集的地方。解放后,虽然都取缔了,但那条街名声不好,大家都避着呢。”
他轻咳了两声:“公社的黑市儿就在那儿。你也知道,那种地方,胡同建的跟迷宫似的,不熟悉的人进去,很容易迷路的。不过对熟悉的人来说,就是很好藏匿的地方了。黑市那些人也是精明,那胡同是整个公社最适合做黑市的地方了。”
姜楠心里一动:“你们说,贺玲有没有可能去了黑市?她家是油田的,日子过得不差,手里肯定也不缺钱。好不容易来一次公社,有没有可能会去那里买东西?而且,她去的是黑市儿,就算有人看见了,也很有可能说没看见。毕竟谁也不傻,不想暴露他们去过黑市儿的事,就不肯说实话。”
王队长皱眉:“可她不是跟齐磊约好要去国营饭店吗?会中途拐弯儿去黑市?”
姜楠想了想,道:“她有可能等了齐磊一会儿,见他一直不出来,便想着那条胡同也不远,她先去瞅瞅,不买东西,就探探路,吃过饭之后两人再去也不迟”
周知行点头:“有可能,毕竟总等着也无聊嘛。”
说着,当先迈步,道:“走,咱们去看看。”
姜楠和王队长赶紧捯饬两步跟上,因着王队长穿着警服呢,三人到的时候,胡同里格外安静,大人们埋着头走路,干活儿的不自觉停止了交谈,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只孩子们不知道怕,叽叽喳喳地跑来跑去。
姜楠赶紧拽住一个跑过去的小女孩儿,四五岁的样子,蹲下来笑道:“小姑娘,我是警察,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小女孩儿扎着两个小揪揪,小脸儿白白净净的,十分可爱,却完全不给姜楠面子,她挣扎道:“放开我,我要去玩儿,不跟你说话。”
姜楠无法,只得从怀里掏出两颗大白兔,诱惑道:“小姑娘,你看,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这两颗大白兔就都给你,好不好?”
小女孩儿霎时不嚎了,还很不争气地吸溜下口水,黑眼珠咕噜噜转,看起来机灵极了。见姜楠的手没收回去,毫不犹豫地伸手抓过奶糖,两只小手背在身后,昂着头道:“你说的,都是我的!你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好家伙,这么丁点大,还知道说话留一手的道理。姜楠失笑:“你叫什么名字?”
“小芒,我叫小芒。”
“好,小芒。”姜楠说着,从怀里掏出贺玲的照片,道:“见过这个姐姐吗?”
小芒盯着照片使劲儿地瞧,还学着大人的样子眯起眼,良久,她抬起手,招呼旁边探头探脑的小伙伴:“小虎,你来看,这个是不是那天扶你的姐姐?”
被叫做小虎的,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胖乎乎的,十分敦实的样子。见小芒叫了,小虎蹬蹬镫跑过来,一脑门子的汗,还没看照片儿呢,先抬起手擦汗,顿时额头上三道儿黑印儿,真成“小虎”了。
小虎也盯着照片,很快点点头道:“对,就是她。那天小熊趁我不备推我,害我摔了个屁股墩儿,衣服都脏了,我妈还打我屁股了呢。”
他看向姜楠,瞪圆了眼睛,掐腰问:“你问这个做甚?”
姜楠忍笑,撒谎道:“是这样,我是这个姐姐的朋友,她好几天不回家了,我是出来找她的。那小虎,那天这个姐姐扶了你之后呢?你有看到她去哪儿了吗?”
听说是姐姐的朋友,小虎也不掐腰了,挠挠头道:“之后?之后就去了卖货的街啊,来这里的不都去货街吗?”
闻言,姜楠又掏出两颗大白兔,道:“小虎,你能领我们去货街吗?要是可以,这两颗糖就算是给你的报酬,好不好?”
小虎看向王队长,摇摇头:“他是警察,爸妈说不能带警察去那里!”
王队长诱惑道:“小虎,你说,警察叔叔是坏人吗?会害你吗?”
见小虎摇头,王队长这才笑道:“这不就对了嘛,警察不是坏人,那我肯定也不是坏人,去货街是不是没事儿?”
小虎被绕晕了,也是大白兔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小男孩儿没犹豫多久,一把抢过大白兔道:“我带你们去!走,跟我来。”说着小手一挥,十分的豪迈。
三人忍俊不禁,总算是有些线索了。跟上小虎,很快到了黑市所在的货街。还是大白天,里面没卖货的,只一些行人路过,见到穿警服的王队长也都不敢说话,一个劲儿埋头走路。
去的路上,姜楠想让王队长换上便装的,谁知道王队长低声道:“不行,我这身衣服是震慑,有我镇着,他们才不敢怎么着,要是咱们都不穿警服,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别把大家都想得太好。”
这是肺腑之言了,不过也能听出来,宿省的治安,真是没有朝阳油田好。
问了一圈儿人,都说没见过贺玲,问多了就低着头不说话,看起来十分惶恐的样子,其实是在消极对抗呢。这就很让姜楠无语了。她就是正常问话好吧,况且都说了,她是外地的警察,只管贺玲失踪的事儿,你们在本地做了什么,她都没权利管的,怕什么呢。
显然,大家不这么想,谁让旁边跟着一个穿着警服的王队呢。问了良久,发现一户院子锁着门,王队长回头问小虎:“小虎,知道这里住着谁吗?怎么不在家?”
小芒抢答道:“我知道,这里是卫大叔家,我妈妈说卫大叔妈妈死了,一家子都回老家了。”
姜楠来了点儿兴趣,这还是第一家人不在的呢,她问:“哦,那这个卫大叔老家在哪儿?”
小芒摇摇头,小虎也摊开手,一脸他也不知道的样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姜楠忍笑,抬眼在四周看了一圈儿,迈步朝一家走去:“大姐,请问这里住的卫大叔去哪儿了?”
老大姐快四十岁的样子,见姜楠走过来吓了一跳,慌忙道:“那个,连山大队,卫钢家是连山大队的。”说完不安地瞄了眼姜楠,生怕她生气。
姜楠不动声色,继续问:“卫钢不在家?他去哪儿了?”
大姐似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卫大娘没了,卫钢回老家办丧事去了。”
姜楠:“那他回去几天了?”
大姐:“十几天了吧,他老家那边儿讲究多,不过了七七不好回来的。”
见姜楠没什么表情,大姐急切地说:“真的,连山大队离这里特别远。宿省山多,山里的人很少出来。卫钢说他们那边的老人特别讲究身后事,不仅要念经超度,还要烧纸呢。”
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大姐立马闭嘴不言了。姜楠厉声道:“继续,我们是警察,不是革委会的,不用怕,继续说。”
大姐身子抖了抖,良久才重新找回了声音,道:“真的,我没说谎。那边做这些事儿都不用偷偷摸摸的,实在是去一次太不容易了。没有大路,都是山间的小路,沟沟壑壑的,得爬过三座山才能到,革委会都没人去查的。”
姜楠:“这些都是卫钢走之前给你说的?”
大姐摇摇头:“不是,他没跟我说。是走之前,跟我男人、还有其他几个人一起聊天的时候提起的,我听了一耳朵。”
姜楠:“这个卫钢是做什么工作的?”
大姐有些为难,见姜楠又要板起脸,这才嗫嚅道:“那啥,就是卖货的呗。他们老家虽然偏,但”
她瞄了眼两个孩子,闭嘴不说话了。姜楠会意,这是怕孩子的嘴不严,再传出去是她说的。
姜楠蹲下身,对小虎和小芒道:“小虎,小芒,谢谢你们,你们今儿可是帮了大忙了。现在没事儿了,你们先回去吧,姐姐有事儿再找你们,好不好?”
小虎和小女孩儿早就想走了,闻言牵着手嗖一声跑远了。
大姐这才重新开口:“那啥,连山大队能搞来肉!卫钢每隔十天半个月的就回去一次,晚上偷偷背回来一头杀好的猪。黑市儿里的猪肉都是卫钢提供的。”
原来如此,这是利用地理优势,偷偷搞起了养殖场。三人又问了几个问题,这才离开货街。回国营饭店的路上,姜楠道:“王队,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去一趟连山大队?”
王队长沉吟道:“那边偏,人更抱团。这样,下午我去派出所跟所长说一声,要是去的话,能去的咱们都带上。人越多,出事儿的可能性越小。”
说着话,三人在派出所分开,王队长去申请行动,姜楠和周知行没事做,信步逛起了公社。此时,南北方的差距还不是很大,建筑都差不多。不过宿省的水果特别多,像是山竹、荔枝等,都到了成熟的季节,供销社都有卖的。
现实生活里第一次见到这些水果,两人都不是吝啬的性子,看到新鲜的都买了些,不知不觉就买多了。拎着满手的水果,姜楠失笑,午饭都不用吃了,只吃果子就能饱腹。
溜达了大半天,傍晚才重新回到招待所,没想到王队长已经等在大厅了。见两人回来,王队长起身笑道:“玩的可开心?”
两人笑着没说话,王队长也不以为意,说了派出所的决定:“明儿所里会去十三个民警,你俩也穿上警服,咱们一起过去。”
姜楠争取道:“王队,我们穿着便服,更方便询问”
王队长摇摇头:“不行,你不了解情况。这边的山民排外,对警察可能还客气些,你俩要是不穿警服,没人会搭理你们的。”
姜楠不说话了,本地人更了解本地的情况,王队长既然这么说,她也不矫情了。
见两人听劝,王队长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开。姜楠和周知行对视一眼,突然有一种感觉,明天有一场硬仗要打。
翌日一早,两人换上警服,在国营饭店买了俩包子,一边啃一边去派出所,到的时候刚好七点。仍是王队长带队,他边走边介绍:“先坐公交去那边的酸李公社,之后再步行去连山大队。差不多晚上才能到,咱们至少得在那里过一夜。”
他低声道:“我申请了一把配枪,别怕。”说着,安抚性地看了两人一眼,还拍了拍周知行的肩膀。
姜楠咽了咽唾沫,试着问道:“王队,这个连山大队,是有什么不妥当?”
王队脸色有些沉重,良久才道:“都是解放前的事儿了,连山大队那时候还叫连山村,据说那边的风气是这样的,只养男娃,女婴一律溺死。等男娃长大了,去外面买媳妇儿回来,媳妇儿再生男娃,一代代就是这么过来的。解放后改了许多,这么多年都没听过这样的事儿了。不过这次的事儿”
他幽幽的道:“卫钢今年三十六了,未婚。”
姜楠听明白了,这次的事儿不排除卫钢见色起意,干起了老营生。毕竟卫钢是派出所的老熟人了,因着营生不光彩,蹲过两次笆篱子,至今还没娶妻。要是真的是卫钢做的,按照农村排外的习气,要想把贺玲带出来,真的要打一场硬仗。
姜楠一路沉默着,公交车颠簸了两个小时,皆一言不发。等感到劳累时,才发现她在爬山,周围山石林立,山路陡峭,定睛一看,前方正是一截树枝,被一只有力的手挑到高处。
她抬头看向周知行,周知行笑了,伸出另一手拉住她,道:“回过神儿了?没事儿,一定能找到贺玲的。”
他压低声音,几乎用气音道:“你有系统呢,怕什么?大不了咱们买副药,把那些人都药倒,不信带不出贺玲!”
姜楠嗯嗯嗯地点头,终于重新笑了起来。
见人终于元神归位,王队长哈哈的大笑:“你个小姜同志,一路发的什么呆。要不是你家周同志谨慎,眼睛非得被树枝子戳到不可。”
姜楠松开周知行的手,挠挠头道:“王队,我不会发呆了,嘿嘿,咱们走。”
其余人见状,都笑起来,想调侃两人几句的,又因着姜楠是个女的,不好开口。不过气氛却轻松许多,十五人边走边互相介绍,叽叽喳喳的,有说有笑,爬山都不觉得辛苦了。
爬过第一座山后,已经是晌午了,众人在一处缓坡停下,啃了点儿馒头,又埋头爬山,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到达了连山大队。
大队在一座群山环绕的山谷里,远远望去,一片翠绿,田地四四方方的,规划的十分齐整。泥瓦房掩映在山林中,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从冉冉升起的炊烟看,大队的人家不多,只二十多户。
王队长指着一处最大的房子道:“去那里问问。”说着,率先走在前面。
能偷偷办养殖场,大队的队长和支书肯定知情,甚至是最大的受益者。那房子最大的,不是大队长家,就是支书家了。众人没有异议,很快到了门前,敲起门来。
开门的是个留着鼻涕的男孩儿,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见到这么多警察还愣住了,不过很快高兴起来,一边拍手一边叫:“警察叔叔,你们是来招我当警察的,是不是?每次玩儿警察捉小偷,我都当警察,真的,我可会当警察了。”
声音很快吸引来了男主人,四十岁左右的健壮男子,大夏天在家光着膀子,见到警察眼神儿暗了暗,冲着男孩摆手,道:“牛娃子,进去,我有事儿跟警察说。”
牛娃子撇嘴:“爹,警察是来找我的。”
男子一瞪眼,牛娃子缩了缩肩膀,很快低着头跑开了。男人将众警察让进了院子里,院子正中正好有一对儿石桌石椅,他边让座边喊:“玲花,搬几把椅子出来。”
等都坐下,已经是几分钟之后的事儿了。姜楠特意观察那个叫玲花的女人,见她一直低着头,脸上却没有瑟缩惧怕的神情,不像是被拐卖的。姜楠收回心神,听着王队和男主人的对话。
第113章 分房子啦
房子的男主人叫卫粮,王队长估计的不错,此人正是连山大队的大队长。在被问到卫钢是不是回来了时,卫粮偷眼打量众人。
十五个警察,出来前肯定跟公社、县城乃至市里都通过气儿,不是他们胡来就能解决的。连山大队地处偏僻,却不是与世隔绝,起码每年交公粮的时候,卫粮还是要带着人出去的。
见众人皆肃着脸看他,卫粮心里立时有了计较,赔笑道:“回来了,十天前就回来了,这样,我带你们去找卫钢。卫钢也是命苦,他爹在他三岁的时候就死了,如今日子刚好起来,他娘又没了。他啊,是带着媳妇儿,一路哭着回来办丧事的。如今这个时辰,肯定在家呆着呢,我给你们领路。”说着抬脚往外走。
是个识时务的,王队长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下来。他们虽然人多,奈何村民人更多,大队长识时务,比什么都好。不是他怂,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人,平安将人带出去。思及此,他紧跟着起身,道:“那多谢卫大队长了。劳您带路。”
卫粮连连点头:“您太客气了。”
一群人跟在卫粮身后,浩浩荡荡朝村中走去。卫钢家在村中间靠北的距离,远远望去,门楣上蒙着白布,左右还插着白幌子的就是了。
院子静悄悄的,还没走到呢,就听到女人的惊叫声,姜楠握紧拳头,欲小跑进去救人,被周知行一把拦住。他们已经到了,须得稳妥行事,不差这一两分钟。
情况已经明了,卫钢见色起意,绑架了贺玲到连山大队,囚禁起来,企图强制贺玲给他生孩子。
听到声音,卫粮神情一凛,怕卫钢再混蛋的做出些什么,到时候可没法收场,他忙喊:“卫钢,开门,快开门。”
院子里静了一瞬,很快听到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紧跟着大门吱哇一声打开。看到这么多警察,卫钢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关门。王队长预判了卫钢的行动,第一时间用脚卡住门,其他人见状也没客气,一个个大力撞门,三五壮汉齐上,将企图逃跑的卫钢死死按在地上。
卫钢半边儿脸都蹭在地上,手脚一个劲儿挣扎,嘴上不住叫骂:“大粮子,老子日你八倍儿先人!老子娶个媳妇儿容易嘛,你特么敢带警察过来,你这是缺了良心,忘了先人了!你忘了你是怎么来的了,你忘了队上的养殖”
“卫钢!”卫粮低喝一声,阴沉着脸,蹲下身直直盯着卫钢,“办了错事儿就要认,知道吗?村里这么多人,你要是清白的,大家都会帮你说话,不会让你平白被警察带走,明白吗?”可你要是有事儿,那对不起,我们还有钱要挣,是不会为了你陪葬的!
养殖场是村里人集体的生意,是能带来大钱的,是能让大家不再犯罪,平平安安过日子的!可不是你卫钢一个人的功劳!不就是去黑市卖货嘛,谁卖不是卖呢,真不是缺了你卫钢就不行!
看明白了大队长眼里的威胁,卫钢的嘴角嗫嚅了半晌,终于低下头,停止挣扎。不多时,姜楠和周知行在地窖里,发现了被铁链子锁起来,奄奄一息的贺玲。
仅二十天的功夫,贺玲已经跟照片上判若两人。头发枯黄,一捋一捋地打着结,衣服都没穿,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嘴里塞着破布,发不出有意义的声音,只能呜呜呜的叫。见到两人进来,一个劲儿往墙角缩,受惊的幼兽一般。
姜楠的眼睛立马红了。照片上的贺玲,青春朝气,眼里满是二十岁年轻人的清澈愚蠢。可如今的贺玲,像是常年幽禁冷宫的老妪,苍老,没有一丝生气。又像是被虐待的小兽,见到生人,哪怕她和周知行穿着警服呢,下意识的反应都是害怕,而不是见到警察后的庆幸。
周知行第一时间转过身,道:“我去找衣服,你跟她说吧。”
“好。”姜楠哽咽,缓缓走过去,低声道,“贺玲?不要怕,我是警察,是朝阳油田第十作业处的警察。你的父母亲人没有忘记你,你的朋友也没忘记你,我们就是受他们所托,过来找你的。别怕,等我同事找到衣服,我们就带你回家,好吗?你如今精神受到了重大伤害,是可以申请回城的。等回到家,回到父母的身边,没人会知道宿省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会说的,到时候我和同事就说你是帮助警察办案,故意装作失踪,其实是在警队里住着呢,明白吗?没人知道你发生了什么,我保证。”
说着,姜楠抬起手,试着去拿贺玲嘴里的破布。贺玲下意识躲了一下,又看看姜楠,以及她身上的警服,半晌,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呜呜呜的叫个不停。姜楠擦掉眼泪,将贺玲嘴里的破布拿出来,轻声道:“没事儿,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周知行在外面轻咳一声,贺玲听到声响,下意识又瑟缩了一下。姜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解释道:“没事儿,是我同事送衣服过来,别怕。”
说着赶紧起身,三两步小跑过去。周知行道:“这是从大队长家借的衣服。”说着指了指钥匙:“铁链的钥匙。”
姜楠咬牙切齿的,狠狠吸了几口气,这才接过衣服道:“没事儿,我去帮她穿。”
周知行嗯了一声:“别担心,抓了现行,卫钢跑不了!他这样的,死刑判定了。”
姜楠点点头,转身又下到地窖里,帮着贺玲穿上衣服,不时说着安慰的话,“没事儿的,卫钢被抓了,死刑,别怕”,“这次来了十五个警察,一定会带你回去的”,“大队长没帮着卫钢,村里其他人也不会插手的,咱们一定能走,不用担心”。
贺玲一直低头沉默着,等换好衣服,终于要出去了,她才哑着嗓音道:“真的能死刑吗?”
姜楠毫不迟疑地点头,贺玲这才拉着姜楠的手,离开了被关了近二十日的牢笼。
外面,卫钢已经被带上手铐,村里人在院子外围着,冷眼看着众人。看那架势,至少也有一百人!那空洞的眼神儿仿佛在说,要不是还要跟外面做买卖,这女人你们休想带走!姜楠打眼去瞧,很好,一水儿的男人!村里的女人都去哪儿了?是都被卖了,还是都是买回来的,不敢让他们看见?
姜楠握紧拳头,深深吸气呼气,等着,等出去了,一定要跟上级报告,这个连山大队,大大的有问题,不连窝端了,她就不做警察!
王队长不慌不忙的,跟卫粮攀谈:“卫大队长,时间也不早了,今晚得麻烦您安排个住处,明儿一早我们就得走了。这位女知青的父母找人都找疯了,我们急着回去呢,真不能多呆。”
卫粮呵呵呵的笑:“不麻烦,那要不然就住卫钢家?你看村里条件不好,也没什么多余的房间给你们”
王队长多看了卫粮几眼,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孙、小李,安排一下晚上的值班。”
卫粮尴尬的笑了两声,又点头哈腰说了几句,这才对着村人道:“都回去了,看什么看!卫钢做了错事儿,咱们村里人可没做!都给我乖乖的,管好自己个儿,谁要是惹事儿,明儿跟着警察一起走,连山大队可容不下罪犯!”
显然,卫粮是个有威信的,村里人陆陆续续离开。危机暂时解除,众人简单吃了最后的干粮,姜楠一直陪着贺玲,一刻也不敢离开。
一夜无话,山间静谧,迷迷糊糊间,到了翌日黎明。
为了跟派出所打好关系,卫粮又端着一笸箩窝窝头,笑呵呵地过来送饭:“王队长,起了没?早饭给你们放院子里的桌上了。不是啥好东西,窝窝头,咱们凑合吃点儿。”
王队长推开门,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也没推拒,而是挨个儿收了钱和粮票,递给卫粮道:“我们带的干粮都吃完了,也不跟你客气。你拿着,我们吃完就回去了。”
“你看这”卫粮眼神儿透着尴尬,不好意思接。见王队长坚持,伸手勉为其难地收下了,“那你们只管吃,大夏天的,我们还得上工,一会儿也不能送你们。”
又客气了几句,卫粮这才离开。
姜楠不放心,特意看了卫粮的频道,确定他没趁机下药,这才放心。识时务就好,就怕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愣子。
众人简单洗漱吃了早饭,一大早就出发了。又是来时的山路,这次却觉轻松许多。路上,姜楠没忍住,将怀疑连山大队的事儿说了,别的不说,村里有其他被拐卖妇女的事儿,却是肯定的。
显然王队长也想到了,他点点头,道:“我知道,回去会跟派出所报告的,估计会成立专案组,再进山调查。如今最重要的是先将贺玲送回去,其他的事儿以后再说。”
姜楠跟着点头,事有轻重缓急,先将手头的事儿办了再说。她低声将安慰贺玲的话讲了,说:“王队长,您能不能帮着统一下口径?要是贺玲的事儿传到油田,她就没法做人了。”
王队长点点头:“放心,我们知道怎么办。”
一路艰难地回到派出所,审人、后续跟进调查,一桩桩一件件的,都不是姜楠和周知行能插手的。两人陪着贺玲,先去了当地的知青办,将回城的手续办了。
知青办里的工作人员也是人,贺玲的遭遇谁不同情?特别是那些女工作人员,一个个唏嘘不已。好好的一个姑娘,来到他们这里插队,还是做好事儿呢,谁能想到,就被坏人绑架囚禁了!你就说同是宿省,心虚不心虚?也是因此,一路手续办理的十分顺畅,前后拢共三天的功夫,回城的手续办好了。
姜楠和周知行没耽搁,第一时间买了回程的火车票,因着贺玲情绪还不稳定,特意托王队长的关系,买了人少些的卧铺。当然,临行前和吴春丽偷偷见了一面。至于齐磊,一听到这个名字,贺玲就拼命摇头,说什么都不见。两人无法,只得嘱咐吴春丽保密,在贺玲走之前,千万别把消息漏出去,再刺激贺玲就不好了。
就这么着,宿省的事儿算是了了。出发前,两人给派出所和家里各发了一封电报,告知了回程的时间,这才匆匆上了火车。
绿皮火车的汽笛声呜呜呜响起,贺玲似重新活过来一般,本来对着窗外发呆呢,火车开动的时候,已经趴在小桌板上,动也不动。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只是间或肩膀一耸一耸的,浑身小幅度的颤抖。
姜楠没再劝,事情还得贺玲自己想通。三天来,能说的姜楠都说了,回去后的事儿她也想过了。尽量不接触贺玲吧,渐渐远离,让贺玲彻底忘了她,忘了宿省,才是对贺玲最好的办法。
火车呼呼向前,时间也像是加速了一般。两天的火车匆匆而过,贺玲和家人在站台团聚。姜楠和周知行没去打扰,和姜满城、陈金花默默走开了。
后来,不知何时,贺家人在第十作业处消失了,没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也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有人说调去了总部,有人说去了第一作业处,纷纷杂杂,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只说如今,姜楠和周知行出差半个月,不仅顺利带回了贺玲,据前两天宿省来的电报,连山大队被调查,解救了不下十位被拐卖的妇女,还没下火车呢,姜楠和周知行就被上级点名表扬。
大包小包的回到家,姜满城摸着闺女带回来的宿省特色丝绸,赞道:“没想到这手艺还留着呢,以前在大魏的时候,宿省那一片就进贡丝绸,我记得还有缂丝技术,宫里的娘娘们喜欢着呢。”
陈金花也格外喜欢姜楠带回来的丝巾,简直爱不释手,一下下摩挲着:“比供销社卖的还好,不仅滑溜,花色还新鲜,供销社都没卖的。”
姜楠洗过荔枝,端着盆儿从卫生间出来,笑道:“我每天早上都去公社的供销社里看呢,只要有货我就买。爸,妈,别看了,那东西又跑不了,吃荔枝。我特意从宿省带过来的呢,尝尝,是不是比系统的甜。”
姜满城和陈金花这才各自放下手里的丝绸,似是怕糟蹋了,起身前又小心翼翼地叠好,这才走过去吃荔枝。
说实话,这东西还真没系统里卖的甜。系统里的水果,那是科学家们经过多少代杂交培育出来的,肯定比如今的好吃。也就如今管得紧,他们不好多买,不过|时不时偷摸出去郊游,还是能偷吃一些的。
闲闲的剥着水果,姜满城询问了去连山大队调查的经过,心里替闺女捏了一把汗。这要是没有养殖场的利益牵着,连山大队的人非一窝蜂围住他们不可。杀人可能不敢,但揍一顿呢?别以为他们不敢,这样的事儿还少嘛!
见闺女和女婿好端端的坐着,媳妇儿又大咧咧的没想到这些,姜满城所幸闭嘴不说话了。
好着就行,以后出差的事儿还是少去吧。
回来没怎么修整,第二日就去上班了。半个月不见,两人将带来的水果散给众人,热热闹闹的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九月,油田新的家属院建成,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热闹的分房争抢大戏。今儿这家说必须得双职工才能分,明儿听说涂书记亲自主持分房工作,去领导院门口堵人的职工家属越来越多。姜楠和周知行不得不出警,拿着喇叭劝大家离开,分房标准很快会出来云云。
出来是很快出来了,可是谁听呢?
争吵打架的、写大字报批斗的,更有数不清的匿名信,不是举报谁谁谁贪污受贿,就是说谁谁谁偷拿单位的东西,损公肥私。大大小小的,举报什么的都有。好似这个人倒下了,他们就能分到房一般。
其实哪儿有那么简单。工龄、职称,这都是能量化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模糊不得,也做不了假。就是对单位的贡献这种模糊的东西,背后也都是长年累月的功夫,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让大家认可你的贡献的。
可惜,利益当前,谁也想不来那么老些。只认一个死理,那就是前面的人倒了,他们这些后面的,排名就靠前了,分房的机会就大了。因此,每日一到派出所,一大摞儿的举报信放在门口,真就三五天的功夫,举报信成麻袋成麻袋的装,你就说这得多忙。
这个信上说谁谁谁拿单位的纸了,那个就说谁谁谁偷拿食堂的菜,都是屁大点儿的事儿,搁平时,不过一笑了之,谁让碰上分房这个节点了呢,芝麻大的事儿都得当成正事去做,认真去单位调查。
敷衍?信不信明儿就有你的举报信,说你尸位素餐,不认真工作,不响应为人民服务的号召?大帽子一扣,就说你冤不冤?!还不如受些累,去调查呢!
那真是累得啊,整整九月,三十天,一天都没休息,每日晚上十点才到家,一到家,衣服都懒得脱,躺在沙发上就能睡着。可把姜满城和陈金花心疼坏了,本来陈金花还想趁着十一和中秋节的时间,多请几天假,去一趟疆省看陈万里呢。如今看闺女都累脱相了,早早打消了念头,欲留在家照顾闺女。
姜满城不得不劝啊,他说:“金花,我在家就行了,爹自己在疆省,又没人照顾,吃都吃不好,你去了不是正好?小楠有我呢,不用担心。”
陈金花犹豫得不行:“小楠和小行两个人呢,你一个人哪儿照顾得过来?爹他职务高,领导会派人照顾的”
说着,埋头想了想,突然道:“满城,你那肉酱多做几瓶,爹爱吃,咱们多寄一些过去。要是哪天爹不想做饭了,直接去食堂买两个馒头,夹着吃都行。就是拌面条也行啊,听说疆省那边爱吃面”
姜满城能说什么呢,当然是听话地去做肉酱了。陈万里那么大年纪了,还去疆省发光发热,如今已经是二把手了。他一个不到四十的年轻汉子,就这么看着闺女和女婿受累?
也不知姜满城怎么操作的,隔了两日,省里最大的报刊发表了姜楠写的那篇,有关人贩子的文章。头版头条,黑色的大字十分醒目,“作者姜楠”两个字尤其显眼。文章里,整整四十条人贩子的常用伎俩,一经发表,在全省范围内引起了热议。省公安厅、市公安局、朝阳油田公安总局陆续派人,对姜楠进行了专访,并组织了各级在职人员学习讨论。
九月下旬,谁也没想到,国家级的报刊转载了姜楠的文章。没过多久,凭借打拐的突出贡献,姜楠被官媒盖章,成为“英雄警察”、“打拐英雄”。这可把油田领导高兴坏了,一把手亲自特批,姜楠毫无争议的分到了六十二平的房子。当初“保争冲”的目标,终于实现了。
这就属于没有异议的,任谁举报也没办法。姜楠的贡献是明面儿上的,是被官媒盖章认定的,任谁也无法忽视。顺利地拿到了房子的钥匙,第二日就是十月一日国庆节了,朝阳油田迎来了初雪。
又到了一年一度买冬菜的时节,因着分房子的事儿,本来就不平静的队伍,如今更是吵吵嚷嚷得不像个样子。
这个说:“我家虽然是单职工,但我男人工作都十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怎么就没资格分房了!”
那个说:“我家虽然都只工作了五年,但双职工呢,加起来也有十年了吧?而且两个人做的贡献,怎么都比一个人大吧?你也别光盯着我们家啊,分房子的人多了去了,你这是欺软怕硬!”
说着,看到姜满城一家过来,老头儿忙指着道:“姜楠工作才两年,不也分房子了,还是六十二平的大两居,带大客厅呢,你怎么不去盯着人家!”
姜楠冲天翻个大大的白眼儿,心里没有半丝波澜。自从分到房子,这种言论她听得多了。就是派出所的邹立,刚开始都有些嫉妒她和周知行。
没办法,邹立和媳妇儿没分到房,两人如今还跟老人住一起呢。只不过邹立他爹大小是个领导,房子是九十六平的大三居。就算如此,小夫妻也想有自己的房子啊,盖家属院的事儿他们早听说了,夫妻俩也是双职工,谁知道倒霉催的,没分上呢。
结果出来的那几日,邹立脸色难看的啊,见到姜楠和周知行都收敛不了一点儿,愣是摆了两天的臭脸,第三天才有所好转。
这还是有教养的,起码只摆脸子,没说什么难听的话。楼里其他人就不同了,就说裘老太吧,裘盼儿和田家光不是双职工,工龄又短,根本就不可能分到房子。可她不这么觉得啊,只认为是作业处的领导拍马屁,看在陈万里的面子上,才给姜楠分的房。
嫉妒心作祟,加之不时有人暗暗拱火,听到如此说,裘老太跟打了鸡血似的,瞬间高声道:“哎呦,可不敢这么说,人家陈总工程师都成了疆省油田的二把手了,给外孙女争取套房子怎么了。老郭头你就别瞎嘚嘚了,再让人家把你儿子的房收回去!”
陈金花当即不干了,你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污蔑陈万里!陈万里可是凭借努力,一步步走上去的!爹他那么大年纪了,大冷的天儿还在外面勘探,一日日风餐露宿的,你以为容易呢。不干这一行,根本不知道勘探的苦!老爷子那一身的关节病,可不是凭空得的!好嘛,如今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太太,张嘴就想给陈万里泼脏水,凭什么!
陈金花越想越气,重重地呸了一声:“裘大妈你胡咧咧什么!我家小楠分房跟我爹有什么关系,你要是再胡说,我就去法院告你!这么多人听着呢,你休想抵赖!诽谤可是能入罪的,到时候你坐牢了,可别怪我!”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份儿报纸,使劲儿甩了甩,哗啦啦的纸张碰撞声分外清脆悦耳,她说:“看看,这报上可是有我家小楠写的文章,还夸我家小楠是‘打拐英雄’!怎么,刚过去七天而已,这么快就不记得了?我家小楠是凭自己的本事分到房子的!你们要是嫉妒,也让自家孩子去投稿啊。涂书记可是说了,只要能在这报上发表文章,他都给分房子。你们去啊,谁拦着你们了?”
她的目光在众人面儿上扫视一圈儿,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被看到的,有低着头,假装跺脚不跟她对视的,有抬头找人,急匆匆离开的,更多的是愤愤地盯着报纸,想让文章消失的。
就是这篇文章,让他们失去了一套房!
心里如此想,却不敢说出声。
陈金花哼一声,转身去排队了。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说清楚,还以为他们心虚呢。
雪花越下越大,呼呼的北方吹着,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姜满城和陈金花。今年家里人多,四人早就商量过,买三百斤白菜,准备多腌些酸菜和辣白菜。姜满城和周知行全程一言不发,沉默地搬着白菜。
作为为数不多的男人,虽然沉默着,还是让大家不敢再找姜家的茬。
既然拿到了钥匙,四人将白菜送回家后,吃过早饭,第一时间去看了新房。还不到七点,太阳还没出来呢,四周暗黢黢的。
新小区位于玻璃钢小区北面,占地不到一万平方米,换算过来,差不多十五亩地的面积。小区一共是十栋楼,带一个自行车库。因着是老小区,楼间距都不大,以后有了车,车位都难安排。姜楠心里发愁,面儿上却十分的高兴,这是属于她的房子呢。
分到的房子在六号楼,四楼东户。也是一层六户的格局,跟现在的筒子楼一样。因着还没有家具,房间看着挺大。客厅连着阳台,加起来有个二十平米的样子,厨房大概八平米,不算小了。再加上四平米的卫生间,这就三十平了。剩下两个卧室加起来只有三十平,好在两个房间都朝南,大的房间十八平,小的才十二平。如果是孩子住的话,足够了。
姜满城格外满意,连连点头:“比如今的房子好,起码卫生间是明卫,白天亮堂堂的。咱们如今的卫生间是暗卫,大白天都得开灯。”
这倒是实话了,陈金花最满意的还是做饭能在家里做了,不用再在走廊里,做什么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她低声道:“就是偷偷在家里多炖些肉,也不怕了!”如今他们住的筒子楼,做饭还得在外面呢,就算有系统,四人也只敢偷着买熟食,从来不敢买生肉做着吃。如今好了,外面买一斤肉,他们偷摸着可以炖五斤,只要不突然检查吃食,谁也不能发现。
姜满城手一挥:“装修的事儿交给我,我在建筑队找几个人,半个月就能装好。刷个大白,招待所地上铺的那些地砖,我也让人去找找,咱们也铺上,肯定好看。木工的事儿找你大伯,他在村里认识的人多,半个月肯定能把柜子、床这些的都打好。再晾上半个月,你们就搬过来住。不然一直空着,会有人说闲话的。”
姜楠点点头,房子不是分到手就能住进去的,手脚要是不快着些,遇见那不讲理的,能偷着搬进去不出来。
去年青工宿舍就有这么一家,小夫妻俩刚结婚,分到房子没急着搬进去,而是出去玩了两天。回来发现房子被不认识的老头儿和老太太占了。
讲理吧,那能占人家房子的,就不是讲理的人。报警吧,警察一来,老头儿和老太太坐地上撒泼,怎么说都不起来。抓人吧,这个喊头疼,那个装晕的,就是撒泼耍赖地跟你闹。你要是气不过,上去生拉硬拽,那可好了,老头儿老太太能讹的你啊,给他们交一年的住院费。你干一年活儿啥也剩不下,净贴补无赖了。你说你敢跟这种人计较吗?
如今的老人,都是从旧社会过来的,年轻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的,身上哪个没点儿毛病?整整一年啊,小夫妻被折腾得不行,好好的宿舍住不成,如今还在玻璃钢小区租着房子呢。这样的事儿一出,那分到房拿到钥匙的,都第一时间来占房子。有些装修都不装修,直接铺盖一背,先住进来再说。
这个年代的房子还不是土胚房,厕所蹲坑是做好了的,墙壁也都刷了大白,水泥地面,水龙头加水泥水池子,都是住进去就能用的。那不讲究的,真能直接搬进来。四人还在看房子呢,周围的邻居陆陆续续来了,这个敲门那个来看房的,热闹的不行。
有那认识周知行和陈金花的,偷摸告诫两人:“楼下老头老太太又来转悠了,今晚可别回去了。房子里得留个人,别被人钻了空子。”
姜满城心里那个恨啊,真是一颗老鼠屎害了一锅粥,他就说怎么都来的这么急呢,感情又有人想占便宜!他咬牙道:“小行,今晚咱俩在房子里呆着,我看谁敢来占房!”
恶狠狠地说完,又吩咐陈金花:“金花,你带着小楠回西河岸,跟大哥说一声,下午带着木匠过来量尺寸,家具尽快做好,小楠和小行也能早点儿搬进来。”
陈金花点头,刚要迈脚,姜满城又叫住了,道:“等一下,金花你留下,让小行跟小楠回去。要是来个泼妇,我一个大男人不好动手,还得你来。”
想想也有道理,陈金花拍拍周知行的肩膀:“小行,你俩快点儿回去。我看那雪也不下了,不过还是冷得很,手套、围巾、帽子的都别忘了戴。”
两人嗯嗯嗯地点着头,很快下楼离开。说起来,新小区还没名字呢,出来的时候,回头望向大门,空荡荡的,连个字都没题,姜楠奇怪道:“怎么没起名字?”
周知行压低声音道:“过几天领导视察,听说是想让领导题字。”
原来如此,姜楠也没话说了,两人沉默地骑着车,因着北风吹,速度慢了许多,到西河岸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听到有正事,就连马红花都帮着准备吃食,大伯姜满塘更是第一时间去找了村里的木匠。杜荷花带着两人去了家里的杂物房,指着阴干的木料道:“这都是奶和你大伯他们存的木料,别担心,就是再分一套房,也够打家具的。”
姜楠看着堆满了大半个房间的木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奶,这你们偷偷上山砍树了?”
杜荷花白了姜楠一眼:“你问问村里谁不上山?那么些盖新房子的,家具能都是买的?傻不傻!不过都当不知道罢了。你少大惊小怪的,出去也别乱说话,知道不?”
姜楠点点头,嘿嘿嘿的笑:“奶,我可爱死你了。”
杜荷花赶紧挥手:“行了,少来这套。给你准备了家具,今年过年的红包就没了啊,奶还得操持小槐和小桐的事儿呢,以后你的事儿,奶就不管了。”
姜楠一把抱住小老太太的胳膊,撒娇道:“那可不行,以后我要是生了小孩儿,您还得给我带孩子呢。”
杜荷花嫌弃得什么似的,祖孙俩在这儿耍花腔,那头儿厨房里,马红花小声嘟囔:“早知道去年就不让小桂申请房子了,说不定如今也能分一套两居室,我和他爸都能搬进去。”
尹文娟听那声音不对,低声分析道:“胡说什么呢,小桂和罗桃都才参加工作一年,今年这房子,第一点就是男女双方参加工作至少三年。小楠是因为有特殊贡献,领导特批的,你以为小桂和罗桃报名就能分上?别瞎想了!”
马红花撇撇嘴,知道大嫂说的有道理,顿时嫉妒得不行,陈金花的命怎么就那么好呢,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转念想到有房子总比没房子好,再说以后去油田,要是时间晚了,也有房间住,慢慢释然了。
下了两碗面条,姜楠和周知行呼哧呼哧吃完,带着大伯姜满塘和木匠尹大叔一起去了油田。因着还不到两点,先在国营饭店请尹木匠吃了一顿,这才去了新小区量尺寸。姜楠说了她的要求,进门要顶天立地的鞋柜,既能遮挡视线,又很能装东西。什么木质卡座沙发,高低立柜等等。
虽说以后可能会置换一套更大的房子,但一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二来,既然要搬进来,怎么都得住着舒服才行。
尹大叔嗯嗯嗯的听着,还一边拿笔做着记录,因做的家具多,尹大叔收了二十块的手工费,承诺二十天做好。
姜满塘一路乐呵呵的,看着侄女的房子欣喜不已。听到又要招待他们去国营饭店吃饭,不仅尹木匠拒绝,姜满塘都嗔了小弟一眼:“行了,那俩工资不知道哪儿花了是吧?小楠新房子要置办的东西肯定不少,钱还是省着花吧。我和尹老哥是过命的交情,不用你假客气。”
说着,揽住尹木匠的肩膀,道:“走,回我家吃,家里肯定准备了好酒好菜。国营饭店只能吃菜,不能喝酒,不爽气。”
尹木匠连连点头,姜满塘如今也有自行车了,下楼后冲四人连连摆手,不让送,带着尹木匠,蹭蹭蹭回了西河岸。
已经是下午五点,因着楼下老头老太太的威胁,姜满城和陈金花寸步不离地守着房子,吩咐小夫妻俩去买东西带回来吃。
“我和你妈吃完,就在屋里呆着,哪儿也不去。你俩再回去送一套被褥过来。不是不让你俩守,你俩年轻,那老头老太太年纪大了,撒起泼,你俩不好上手,还得是我俩来。快去吧,估计守几天就行了,领导早晚得知道情况,会有措施的。”
第114章 时光匆匆
可不是,因着转悠的老人太多了,大家纷纷在房子里守着,睡不安稳啊,不少人就向上反映情况。反应的人多了,领导特意派人去核实,很快出了方案。很简单,将父母的表现和子女的升迁、评级、绩效工资等挂钩。通知上午贴出去,下午去转悠的老头老太太就消失了,抓住七寸,事情很快解决,十分的简单高效。
等家具入场,朝阳油田下了一场大雪,天地一片白茫茫的。新房里暖意融融,家具是一水儿的米黄色,配上白墙和墨绿色的花砖,瞬间高大上起来,姜楠都想立刻搬进来了。
“爸,你这地砖从哪儿找的?真好看!”姜楠忍不住惊呼。还真不是姜楠夸张,这地砖就算放在后世,都不过时。六十乘六十的方砖,居中是八瓣花,中空,花瓣是黑色的,小小的一朵,再往外,是米色粗线条的四瓣花花纹,四瓣分布在方砖的四条边上。单看花里胡哨,但因为家具和墙面都十分朴素,倒是相得益彰,给整座房子增加了活泼明媚的意味。
“好看吧?”姜满城十分的自得,“这还是总部的招待所重新装修,我去找人一起进的货。放心,就用了人家的进货渠道,钱咱们自己出,没事儿。”
姜楠高兴地直蹦,就连其他来参观的,都忍不住赞美,有那冒酸水儿的,忍不住嘀咕:“这得花多少钱啊。”
这不等着你问呢嘛,姜满城将一项项钱说明白,连发票都随身带着,不是说我们家乱花钱嘛,都来看看,我们四个人的工资是多少,装修又花了多少,做家具多少,加起来总共是多少。都瞧瞧,真的超出我们家的支付能力了吗?
没有吧,既然没有,那你们就闭嘴。钱是我们自己挣的,光明正大,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怎么,工人阶级老大哥,连自己的工资都没有权利支配了嘛?
这就不好让人家说话了嘛。就这么着,堵住了大家的嘴。晾了大半个月,十一月中旬,姜楠和周知行收拾东西,准备搬过来。搬家肯定要温锅啊,西河岸姜家一群人、曹老太和周大伯一家、陈兴伟等,都过来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参观房子了,来了还是新奇的四处看。谁见过装修成这样的房子啊,哪次见不得惊讶一回。这个说“等我分了房子,也请小叔买地砖”,那个说“尹大叔手艺就是好,这柜子打的结实又漂亮”,你一句我一句的,叽叽喳喳,热闹到不行。
快吃饭了,姜桂才找到机会,趁着端饭的功夫,小声跟姜楠和周知行道:“方南山是一号院的吧?我记得你们还是住一层的。”
见两人点头,他才道:“前两个月我调到修井队,和方南山一个大队,你们知道吧?这小子不老实,偷着去杏花巷!”
姜楠张大嘴,杏花巷可是暗门子一条街,油田的人哪个不知道,苦于里面的人太警觉,抓不住现行,派出所一直拿那些人没办法。方南山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去这种地方?为了这种事儿,前程都不要了?
惊讶半天,姜楠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声问:“哥,你怎么知道的?”
姜桂翻个白眼儿:“你以为队里那么些男人,晚上一起值班的时候能聊些啥?还不是那些事儿!好些人都去,我是听着方南山这个名字熟,跟你们说一声,你俩心里有数就成了,别的我可不管。”
说着,小跑去客厅抱儿子了。罗桃年初生了个大胖小子,算是在姜家二房站住了脚。
姜楠和周知行对视一眼,只觉得一号院又要起风了。两人甩甩头,先顾着温锅宴吧,一号院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以后再说。
这么些人,在客厅里支了两张桌子,上的是十个菜的席面,体体面面的招待了大家。自这日后,两人算是在新小区定居了。
也不是不回一号院,四人是这么安排的。中午、傍晚下班,姜满城和陈金花来新小区做饭。中午吃完睡午觉,然后去上班。傍晚呢,一家子吃完饭,小夫妻溜达着,送父母回一号院,顺便唠嗑儿。大概九点多吧,再溜达回新小区,算是每日能去一次一号院。要是刮风下雨,那就不去了,姜满城和陈金花在新小区歇下,第二日再回。
就这么着住了半个月,省里的领导下来视察,新小区被命名为向阳小区,彻底摒弃了之前“一号院”、“二号院”这种简单粗暴的叫法。又是半个月,方南山事发。因着成父的面子,没被开除,却被打发去扫厕所,彻底告别了体面的前线工人的工作。
成美娟倒是不离不弃,一直跟着方南山,大家感慨成美娟是个好女人,却不知道,方家内部的分工,完全掉了个个儿。如今,成美娟彻底当了家,方南山的工资全部上交,她会养两个小叔子,但方南海和方南笙十六岁高中毕业后,她是不会花钱给两人买工作的。有能力考进厂子,那就去工作,没能力?那对不起,该下乡就下乡。她这个嫂子将两个小叔子养到十六岁,供到了高中毕业,够仁至义尽了。
孙巧莲更好说,想改嫁,她成美娟不拦着。不想改嫁,那就得改了勾三搭四的毛病,不然别怪她不给养老!成美娟恶人做到底,在家直接说了,她得为牛牛的将来考虑,得让牛牛能抬的起头做人,不能站出去被人戳脊梁骨,觉得比别人低一头!
儿子说这个话,孙巧莲不会当回事儿。儿子嘛,做母亲的再过分,老了,都得伺候着。可儿媳妇这么明晃晃的说了,孙巧莲还真就怕了。儿子还得看老丈人的眼色过活呢,她孙巧莲有什么啊,这一年年的,年纪越来越大,姿色也快没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呆着吧。
这么着,孙巧莲老实了。袁建设呢,没了姘头,日子更苦了。又因着夫妻俩都没工作,被知青办盯上了,一天天的上门做工作,又是劝又是半威胁的,没办法,夫妻俩最终下了乡,去的还是最苦最累的大西北。
时光攸乎而过,七二年,警察集体换装,换成了熟悉的白衣蓝裤,跟《便衣警察》里的样式一样一样的。派出所的装备也随之升级,更多的挎斗摩托装备起来了,日常巡逻威风极了。姜楠和周知行拿出早早买的相机,穿着新警服,和挎斗摩托合影。此时,姜楠二十一岁,已经怀孕三个月。
这一年冬季,姜楠产女,姜满城取名姜茶,小名茶茶。起完名字,偷看周知行的脸色,见他没有半点不满,心里才放下。不是他非要闺女的孩子姓姜,当初说好的,只需要一个孩子姓周,那就不能反悔,是吧。
醒过来的姜楠好笑:“爸,你那是什么表情。周知行要是不愿意,不会跟你说嘛。都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信不过?”
陈金花逗着小孙女,说姜楠:“你别管,翁婿之间就这样,有的斗呢。快看咱们小茶茶,多可爱的。这小胳膊小腿儿,怎么就这么招人稀罕呢。”
那自然是自家的孩子好呗。第一次做母亲,姜楠一切都新鲜着,在老房子里做足了月子,好消息插着翅膀似的飞来。姜满城打听到,钻井大队的大队长退休,正寻思给两个儿子分家,准备将一百二十平的房子,换成两套,两个儿子一人一套,他们老两口则跟着大儿子养老。
姜满城第一时间找到人,拉着人就去看自家的房子。你瞧瞧,一个五十八,一个六十二,加起来不是妥妥的一百二十平?!你再看这环境,是不是贼拉合适?
那还有什么说的,消息还没扩散出去呢,两人就把手续办好了。等姜楠出了月子,正好去新家住。
如今的一百二十平,那是妥妥的套内使用面积。一共是三室两厅一卫的格局,还有一个小小的储藏间,不到八平米,放杂物可以,布置成简单的书房也成。这么大的房子,住四个成年人加一个小婴儿,妥妥的。
因着换的急,房子就简单铺了花砖,墙面粉刷了大白,没时间打配套的家具,只得将旧房子里的两套家具搬进来,先这么住进去。看起来不伦不类的,姜满城忙安慰闺女:“别看现在看着难看,住一段儿就好了。已经去找尹大叔了,家具早晚换成新的。主要是换房子的机会难得,咱们得先占住。”
是挺难得的,房子位于领导院,三楼,一层两户的格局,跟后世也不差什么了。出门的时候,姜楠浑身上下,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此时正脱围巾呢,闻言点头道:“我知道,爸。没事儿的,如今刚生下茶茶,咱们就能住一起,老天都在帮咱们呢。”
可不是这个话嘛,一家人高高兴兴的住进新房。茶茶是个安静的小姑娘,特别好伺候,吃好喂好,一天都能乐呵呵的。如今产假有三个月,姜楠是生产前十天请的假,还能在家再呆一个多月,心里格外的轻松。
这周日,姜槐和姜桐带着各自的对象过来看姜楠。两人去年陆续结了婚,一个娶了同事的闺女,在供销社当售货员,一个嫁给了一起入职的同事。
两对儿都是双职工,按说能申请房子的,只不过因着这两年建房的申请不好批,大家都在等呢。为了工作方便,姜槐和媳妇儿万秀兰住在万家的房子里,每个月给万家交生活费。姜桐和丈夫雷和平住在姜家,两人都在西河岸大队附近干活,住那里更方便。
“姐,茶茶真可爱,才这么一点点大,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了。以后肯定嫁得好。”万秀兰是个话多的,销售员嘛,嘴皮子利索,不过话虽说得亲密,却没有抱茶茶的意思。
姜楠看了一眼她的肚子,这是怀上了?那还是别抱了,小孩子腿脚没轻没重的,再踢了人。
姜楠没放在心上,姜槐却听得直皱眉,弯腰熟练地抱起茶茶,哦哦哦的哄着:“咱们茶茶要学本事。女孩子不仅要长得漂亮,更重要的是要有本事,是不是?跟你妈似的,做警察,抓坏人,好不好?”说着还颠了颠,小丫头咯咯咯的笑,清脆极了。
一屋子的人都跟着笑,姜桐不见外,也伸手,抢着抱小丫头。雷和平是个老实的,坐了没多久,就去卫生间帮着洗尿布了,谁也没惊动。还是陈金花给茶茶把了尿,姜满城抱着新尿布去洗的时候,才发现。
姜满城哎呦一声,赶紧赶人:“哪儿有让客人洗尿布的,小雷啊,你这是磕碜小叔呢?”
雷和平并不起,挠着头傻笑:“叔,我也是农村的,做活做惯了,没啥的。您拿的是新换下来的尿布吧?放下吧,我都沾手了,就不用您了。您要是过意不去,就多准备些吃食,您做的吃的,那是这个,其他地方都吃不上。”说着竖起大拇指。
姜满城心里那个满意啊,心想他们老姜家,还就是女人的眼光好。他娘嫁得好,一辈子没说过老爷子一句不是,他姐也不错,夫妻俩如今还整日黏一起遛弯儿呢,下一代里,瞧这俩姑爷挑的,一个嘴甜心狠,一个面憨内精,以后出息都小不了!姜满城客气了几句,放下尿布,真就准备吃食去了。
周知行还不知道被老丈人高看了,如今正在厨房,给姜楠热牛奶呢。见姜满城进来,叫了一声爸,继续小心的倒着牛奶。
如今都十二月了,外面飘着雪花,呼呼的寒风,透着窗户都能听见。不过屋里的暖气足,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姜楠一杯热牛奶下肚,汗都出来了。
堂弟媳妇万秀兰还在那儿八卦呢:“姐,你不知道吧?裘盼儿那三个儿子啊,在一号院可受欢迎了,听说总是被大爷大妈们请去家里,说是帮着引孙子呢。也不知道田家光怎么就那么心大,三个男娃都姓裘,把裘向东高兴的啊,差点儿打报告不干了,想早退照顾孙子呢。还是陶美玉劝住了,说是得给孙子留着位子,现在退了,将来孙子不得下乡?”
巴拉巴拉的,讲的可详细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裘家多熟悉呢。其实也就是一个院儿的交情,平时都不咋说话的。
对,万家也住一号院,只不过是在平房那一片,有一个小院子,独门独院的,住起来比筒子楼宽敞。但没有集体供暖,还烧着炕呢,跟农村也差不了多少。估摸是听说了裘盼儿和姜楠有矛盾,特意打听来这么老些,哄姜楠的。
“裘生儿也生了,不过生了一个闺女,可把隋家那老太太气坏了。月子都不伺候,听说裘生儿生孩子才两天吧,就下地洗衣服了”
“叶春萍倒是好运道,听说在乡下生了个儿子,特意写信给汪奶奶,想让老人家过去照顾孩子呢。汪奶奶也不傻,乡下的日子她过够了,赖在袁大力家都不挪窝,哪里舍得离开”
也不知道万秀兰是不是特意搜集完八卦再过来的,满屋子都是她说话的声音。说笑了一阵儿,万秀兰才不经意似的提起:“姐,听说明年又要修家属院了?是不是真的?”
姜楠一愣,她刚生了孩子,还真没听过建房子的事儿。她看向陈金花,陈金花嗐了一声,摇摇头道:“没影儿的事儿,如今管得紧,这三年都别想建房!你小叔他们如今接到的任务,都是翻修工程,没有新建的。”
也不知万秀兰信没信,只是说话越来越少,等吃过饭回去了,陈金花关上门,叹了口气:“没结婚那会儿,看着挺不错一个姑娘,怎么结婚后就成了这样儿了。这是给我递话呢吧。”
她脸色不是很好:“可我连我闺女都没管,凭什么要管你的事儿呢。老爷子都快退休了,哪儿有那么大的能量,跨省来管这些闲事儿。”
姜满城一边刷碗一边安慰道:“别难过,那孩子就是心思活络了些,也不是坏人,咱们不理就是了,怎么还上心了。”
陈金花嗔了一眼:“我这不是心疼小槐这孩子嘛,好不容易考上工人娶了媳妇儿,如今却住在老丈人家。看秀兰这样子,那家人指不定什么样儿呢,小槐在那个家啊,不受气才怪!”
姜满城沉吟片刻,低声道:“我去打听打听,看看哪里有空房子,让小槐和秀兰搬出来。小两口自己住,矛盾还能少些,处着处着,感情自然就好了。不跟那家人接触,说不定秀兰慢慢也能改过来。”
正聊着呢,也不知道裘盼儿怎么想的,竟然带着三个儿子过来炫耀!她可是生了三个儿子,姜楠呢?生了个丫头片子!这在裘盼儿看来,可是妥妥的输了啊。不过来炫耀一番,都对不起她那些年锲而不舍的嫉妒。
这不,带着刚三岁多的大儿子,一岁多不到两岁的二儿子,还有抱在怀里刚半岁的小儿子,和裘老太一起过来了。还没进楼道呢,就听裘盼儿跟楼下的邻居打听:“姜楠是住这个单元吧?嗐,我是姜楠的高中同学,一个楼住着,这不是听说她生了个闺女,怕她不被婆家待见,这不,特意带了三个儿子,过来给她引孩子来了。”
“哎呦,好家伙,这三个都是你的儿子?”老太太的声音十分高亢,一把拉住裘盼儿的胳膊,“可真是了不起。这样,姑娘不,小媳妇儿啊,你先跟奶奶回家,奶奶家就缺孙子呢,你先给我家引引孙子,成吗?奶奶给你娃娃糖吃,来,跟奶奶走。”
裘盼儿假意推辞:“这怎么好意思,我是来看姜楠的,这”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给谁引不是引!来,跟奶奶走!”
裘老太笑得嘎嘎嘎的:“老大姐啊,你找我家这三个娃那可是找对了!我家是一号院的,这三个娃,帮着引了多少男娃子啊,你可是赚到了”
就这么着,裘盼儿去了有两三家,这才敲响了姜家的大门。姜楠躺在床上,白眼儿都能翻到天上去。这咋就能糊涂至此呢,知道的说是来看她,不知道的,还以为来扩展业务呢。什么都不懂的,非得来受这趟骂!看着吧,就裘盼儿的战斗力,她今儿,门都进不来!
可不是,陈金花刚还生气外甥媳妇儿讨巧呢,听到裘盼儿的声音,这不就更气了!生气的结果就是,敲门声一响,陈金花蹬蹬镫走去开门,步伐沉重有力,一看就是去干仗的架势。姜满城赶紧甩甩手上的水,跟在后面,一副保驾护航的太监嘴脸。
门一开,裘盼儿的声音立时传进来:“陈姨,姜楠在家不?听说她生了个闺女,我来看看她。瞧,我把三个儿子都带来了,保准儿明年小楠就能生一个大胖小子”
陈金花腰一掐,眼一瞪,这就开口了:“怎么地,我家就喜欢闺女,你管得着吗?我们老姜家可从来不重男轻女!男孩怎么了,女孩儿又怎么了?只要教育得好,将来都能成才!把你那嘴脸收一收,我家茶茶金贵着呢,谁也别想说一个字儿!”
姜满城在后面跟着瞪眼睛,裘盼儿却不当回事儿。在儿子这方面,她可是妥妥的人生赢家!什么男女都一样,那都是生了女儿的人,安慰自己的话!她呵呵笑了两声,撩了撩鬓边的发丝,笑道:“陈姨,你瞧你,怎么还生气了?我也是好心,虽说男女都一样,但您家有了孙女,就不想再有个孙子?这凑成一个好字,是吧,您就不心动?我家豆豆、大麦、大米可都是小子,来给您引个小子,还错了不成?您瞧瞧,多少大爷大妈拉着我去呢。”说着,努努嘴,看向身边围着的人。
“就是啊,金花,这小媳妇儿也是好心。刚才去我家引孩子,连糖都没多要,人还是很不错的。你就让人家进去吧,人家也没说错,你家有孙女了,这不正好缺个孙子嘛,什么重男轻女不重男轻女的,咱们就是要凑个好字,儿女双全呢。”
“可不是,可不敢说重男轻女的话,那都是封建迷信,是要被打倒的旧思想。咱们就是想儿女双全,其实心里对孙子孙女,都是一样疼的。”
外面儿围了一圈人,这个劝那个说的,陈金花愣是堵着门,不让裘盼儿进,她说:“什么好字不好字的,我家从不求这个。生的是什么,我们就养什么,就是生的都是孙女,我也不生气。裘盼儿,你走吧,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只是我家小楠也累了,上午就一群人来看她,这会儿肯定睡下了。我就不留了,慢走不送。”
说着,就要咣当一声关上门,谁知道程改改抱着儿子过来,见这么多人围在姜家门口,还奇怪呢。及至看到裘盼儿,这才狐疑地上下打量:“盼儿?你也来看小楠?”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裘盼儿斜睨着眼睛,十分的看不上程改改:“哎呦,改改啊。怎么,荆家那位代工的,还没把工作还给你呢?这是来找陈姨想办法了?”
想到当初做的蠢事儿,竟然将工作让给田家光,裘盼儿的心里就更恨了,说话也愈发不客气:“我劝你还是别乱求人了,自己的事儿都处理不明白,别人就是再想使力,也使不上!不就是个无赖嘛,那你就比他更无赖啊。怕什么,荆家还能找到比你更好的媳妇儿不成?做他们的春秋大梦!程改改,别让我瞧不起你!闹去啊,怕什么!程家能看着你吃亏?”
陈金花关门的手一顿,多看了裘盼儿一眼。要么说人性复杂呢,除了在姜楠的事儿上,裘盼儿钻了牛角尖,田家光也是利用了这一点,才上位的。可在其他事情上,裘盼儿丝毫不含糊。程改改的事儿,还就得硬的下心肠,豁得出去脸面才行。荆爱华那种大家长作风,就不能退!你退,他能踩着你,一步步给荆家谋好处!
程改改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抱着儿子的手都哆嗦了。就算生了儿子,荆爱华的大家长作风还是不能改。能能都一岁了,她的工作还没要回来!当初生孩子那会儿就不该心软,让荆家的堂弟代工!如今好了,工作要不回来,连裘盼儿都看不起她!
“盼儿,瞧你这话说的,什么无赖不无赖的,我家能能年纪小,等能跑能跳了,荆家”程改改深深吸气呼气,良久,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赔着笑道。
“呸!程改改,你没发现吗?你变得和荆爱华越来越像了!怎么,是不是想着家丑不能外扬,觉得都是家事儿,哪儿能闹得人尽皆知?呸,你已经被洗脑了,程改改!”裘盼儿高声道,“你要是不闹,荆家那些人能把工作还给你?你要是不闹,程家人怎么给你撑腰?刘奶奶嘱咐过你多少次,把着工作,把着工作,千万别被荆家人哄了去,你听了吗?烂泥扶不上墙的!”
裘盼儿还在噼里啪啦说话呢,姜楠已经收拾好出来了。裘盼儿仍是滔滔不绝,等她说完,姜楠赶紧插嘴道:“改改,这件事儿盼儿说的对,你不能再纵着荆爱华了。工作是你的,这件事情上你得坚持,荆爱华的堂弟要是不还,那就闹。怕什么呢,刘奶奶都不怕你闹,你怕什么?”
程改改看着姜楠,嘴角嗫嚅了两下,良久,她问道:“小楠,你是不是也也觉得我变了?”
姜楠想了想,慢慢点头道:“改改,你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别被荆爱华洗脑了。你的工作就是你的,将来可是能留给你儿子的。你想想,你就生这一个孩子吗?要是两个孩子,你的工作没了,将来荆爱华的工作给谁不给谁呢?改改,做人可以大方,但得自己先有,不能自己还没呢,就先应承其他人。”
程改改低下头,良久不语。
这一来二去的,大家也听明白怎么回事儿了,有那觉得裘盼儿和姜楠不对的,撇撇嘴:“都嫁出去了,人都是夫家的了,更别提工作了!给夫家就给了呗,孩子的亲叔叔呢,将来长大了,亲叔叔能看着孩子受恓惶?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是心狠。那孩子才多大?一丁点儿的,话都不会说呢,你一个做娘的,不得尽心尽力地看着?还工作呢,就是有工作都得辞了!给出去不是正好!都是做娘的人了,心别那么狠”
有闺女的人家就好奇了:“闺女啊,你这工作是婚前的,还是婚后的?”
听说是婚前招工考进去的,那人拍着大腿可惜道:“闺女,听我一句劝,闹!使劲儿闹,咱好不容易考上的工作,凭什么给别人!”
“哎,罗大姐,你刚还让这小媳妇儿引孙子呢,这咋就改口了?”
被叫做罗大姐的老太太叫道:“什么改口,我老罗虽然稀罕孙子,可也是有闺女的人。闺女自个儿的工作,婆家敢觊觎试试!老娘不撕烂了他们!”
你一句我一句的,程改改看着吵得热闹的众人,又看向裘盼儿和姜楠,从来不和的二人,如今脸上都是盼着她大闹一场的神情,程改改忽然笑了出来。只是笑着笑着,眼泪顺着脸颊而下。她怎么就活成了这样呢?闹,怕什么,谁还不是个有脾气的,她程改改不怕闹!
下定了决心,程改改的脸上乍然明媚起来,她一把擦掉眼泪,也不坚持进去了,将手里提着的一包红糖递过去,道:“陈姨,我就不进去了,这是特意在供销社买的红糖,给小楠补补身子。小楠,盼儿,放心,我想通了,一定把工作要回来!”
等红糖被陈金花接过去,程改改单手抱着儿子,另一只手搂住裘盼儿的肩:“盼儿,走,你给我出出主意,这闹要怎么个闹法。等事儿成了,我好好谢你”
裘盼儿哼一声,白了姜楠和程改改一眼:“行了,我不去姜家,放开我,我跟你走”
等两人离开,姜家门口围着的人才渐渐散开,楼道里重新安静下来。陈金花关上门,小跑着去卧室看茶茶:“你出来做什么?茶茶那么小,一个人怎么行,真是的”
姜楠嘴角微微翘起,笑着道:“妈,茶茶睡了我才出去的,放心吧。”
小插曲过后,陆陆续续的,派出所的蓝所、邹立、温强等人相继来看望。曹老太还特意住到了姜家,小心伺候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姜楠的产假休完,重新去派出所上班。如今运动已经进入了平稳期,□□的事情基本已经没有了,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姜楠处理起来游刃有余。
七五年春,茶茶三岁的时候,姜楠又生下一对双胞胎男婴,取名姜枳和周烨。当日,周知行去做了结扎手术,姜满城亲自照顾,第三日就出院了。单独在家时,周知行道:“三个孩子了,够了。后年就高考了,咱们得专心备考。”
是啊,后面三十年的大概发展脉络,姜楠都跟周知行说过。别的还好说,对于顶级学府,周知行还是十分向往的。大魏朝的时候,他是庶子,国子监根本进不去。如今能凭借考试进入国家高等学府,还犹豫什么呢。就算二十八了又如何,活到老学到老嘛,他才不会觉得年纪大,不好意思呢。
姜楠也是这个意思,第一代高考的大学生,含金量那可是杠杠的。先不说其他的,单从功利的角度讲,这个大学都得去读!
姜满城和陈金花自然也知情,这日之后,家里什么活儿都不让两人干了,只管复习去吧。什么,你说他俩也要上班,没人照顾孩子?那还不好解决,找保姆呗。
这事儿当然不能明着干,暗着操作还是很容易的,只说是西河岸的老亲,一辈子无儿无女的,年纪大了,没人照顾,他们接过来照顾嘛。
就这么点儿事,谁能证明他们在说谎?不能吧,不能你就闭嘴。谁都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儿,但人家做的没毛病,滴水不漏的,毕竟人真的是在西河岸找的嘛。你能平白说人家剥削吗?这不是瞎得罪人嘛。
保姆姓文,不到五十岁,瘦瘦小小的一个老太太,做事儿利索着呢,来家的第一天就将家擦洗的干干净净,大家都满意的不行。
文老太是杜荷花推荐的,据说是中原逃荒过来的,父母亲人死在了路上,虽然在西河岸安家,也曾经嫁过人,奈何逃荒路上乱吃东西,吃坏了身子,一辈子没生下孩子。男人抛下她另娶,她一个人在村里住着,和其他逃荒过来的人还算抱团,没让人欺负了去。为人老实本分,试用了两天,算是留下了。一个月十五块钱,包吃包住。
家里多了一口人,刚开始还不太适应,不过都努力接受着。小孩子最敏感,没两天,茶茶就追在老太太后面,“文奶奶”“文奶奶”的喊,亲热极了。可惜,小家伙三岁了,再喜欢在家呆着,都得送幼儿园。如今油田的幼儿园全天开门,没有后世的寒暑假。本来就是为了照顾油田职工开的,当然是跟着职工的假期走。这也就意味着,全年哪天送去都行。
刚去那一天哭的啊,隔着教室都能听见。可把姜楠和周知行心疼坏了,心说咱不送了,回家吧,可等出来,见到老师要带其他人去玩滑滑梯,她不干了,松开父母的手,非要留下来玩儿。眼睛里含着一泡泪呢,就跟父母挥手:“爸爸,妈妈,你们回去吧。我是大孩子了,得玩滑滑梯呢。”
好吧,要留就留吧,咱也不是那强迫孩子的父母。两人在门口偷偷盯了半个小时,见玩得哈哈的,这才放心回去上班。幼儿园就在下班的路上,晚上下班,顺路就能接回家,方便极了。
吃完晚饭,夫妻俩要看书复习,茶茶又蹬蹬镫进来了:“爸爸,妈妈,我也要学习呢。”说着还拿出今儿发的识字卡片,像模像样地读起来。
这算是和闺女一起学习进步了吧?反正这两年的日子就是,上班的时候送闺女,下班的时候接闺女,晚上再跟闺女一起学习。周末了,再带着一家子去公园玩玩,双胞胎大了,也得抱出去见见世面,郊游啊、划船啊,都体验了一遍。也就两年的时间吧,七七年来了。
这两年的事情多,都不是什么让人高兴地,不过总归是平平安安到了十月。这日是周五,重阳节,一家人正吃午饭呢,文奶奶特意做了麻婆豆腐,香香辣辣的,连两岁的傻小子都闹着要吃,被辣的次哈次哈的,不停拿小手扇风。大人见了不忍心,伸手欲把小碗端走不让吃,小家伙还倾身,用身子和双手护着碗,闹脾气不愿意:“吃,要吃。”一副贪吃的小模样。
收音机的广播里播着《东方红》,激情昂扬的音乐陡然变成了刺啦刺啦的声响,姜满城皱眉,嘀咕了一句:“刚买没两年,还是新的呢,这就坏了?”说着,擦擦嘴,就要转身去捣鼓收音机。
只听广播里响起一道威严的女声:“高等院校的招生工作即将开始采取自愿报名,统一考试,地市凡是符合条件的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自愿报名选报几个学校和学科类别,让祖国进行挑选”
姜满城握着收音机的手都抖了,他抬起头,看向姜楠和周知行:“这是恢复高考了?”
可不是,周知行二话不说,嘴都来不及擦,起身三两步走到门口,衣服都不好好穿,推开门就要去买当日的报纸。陈金花是个操心的,忙喊:“小行,外面冷,衣服穿好”
“知道了,妈。”也不知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反正门关上了,接着,三四道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肯定是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
姜楠、姜满城和陈金花忙趴在窗户上往下看,只见乌泱泱走出去楼道的人群,刚开始还疾步走着,后来一个个都跑起来,越跑越快,越跑越急,恨不得将那十年被耽误的时光,都追回来。
好不容易来到报刊亭,外面已经排起了长队,每个人的脸上,有迷茫,有兴奋,亦有不可抑制的激动。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谁家里传出来的哭声,以及女人带着沙哑的声音,“写信,赶紧写信,让孩子回来”
不一样了,周知行排在队伍里,明显感觉,不一样了。之后的世界,和这十年,将是天壤之别。国人做事爱走极端,之前愈是轻贱什么,之后恐怕愈会推崇什么。
高考,将是一道分水岭,一道人生的岔路口。哪怕此刻大家都住在领导院儿,四年之后,也将走上迥然不同的人生。
第115章 高考
恢复高考的消息公布之后,两人不再隐瞒要参加高考的事儿,派出所自然都知道了。有理解的,也有觉得两人瞎折腾的,不过蓝青山和沈明光都给予了高度支持,还让邹立代理组长,多分担一些工作。
谁也没有想到,另一个公开参加高考的人,竟然是王艰苦
这几年,王艰苦又生了一个儿子,如今才一岁多一点,算是儿女双全了。因着孩子拖累,王艰苦从供暖所的锅炉房,转到了更轻松的清洁组。你说一个扫大街的参加高考,可笑不可笑?可人家王艰苦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坚定地报了名。
这也是姜楠特别佩服的一点,夫妻俩特意去一号院找了王艰苦,说了两人也参加高考的事儿,让王艰苦有不会的,只管去找他们。就算他们也不会,总归讨论讨论,开拓思路,比一个人瞎琢磨强。
其他人也不是不参加高考,就说凤凰男田家光,也是心动的,偷偷报了名。可一来他学习不好,不想声张地谁都知道,到时候考不上丢面子。要么说缺什么就越看重什么呢,田家光如今可是十分注重脸面的。二来他是前线石油工人,忙起来*是要在油井上不回来的,复习的时间少之又少,考上的希望也不大。
听说姜楠要高考,裘盼儿当然也要凑热闹了,不管学习怎么样,反正就是要跟姜楠比。其他人,像是成美娟、佟丽丽,那是报名都没想的。
成美娟自小家庭条件好,学习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看课本就想睡觉,知道报名儿也考不上,干脆连报名都没有。佟丽丽更是了,秦寡妇的教育,自小就是女孩子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就是嫁得好,对上学从来没强制要求过,佟丽丽当然也不喜欢学习了。
只程改改报了名,算是另一个公开参加高考的。说起来,恢复高考的消息一下来,还发生了一件事儿,那就是唐夕竟然专门找过来,说是要借课本。姜楠可只有一套,还是不怎么应景的应届生课本,其他像是物理、化学的都没呢。怎么借啊,也不知道唐夕怎么想到找她的。据原文记载,唐夕是有课本的啊,根本不需要借。
【宿主,唐夕是为了迷惑知青点的其他人。她手里的数理化自学丛书都是全的,只不过只有一套,她和任凭阑要用,不能外借,这才来借书的。】
姜楠:“任凭阑父亲还没平反?”
【快了,已经被接走了,唐夕成绩好,又有书,任凭阑就没走,留下一起复习,准备在这里参加高考。】
姜楠撇撇嘴,不得不说,这年头,没点儿心机,女主都当不成。当然,有心机不一定就是坏的,端看你用在哪儿了。
话说远了,就说准备高考的这俩月,那真是废寝忘食。作业处领导让专门辟出几个空房间,给回来的知青复习用。派出所呢,知道姜楠和周知行都要参加高考,工作都很少给两人安排。就连上下班接送孩子这种顺手的事儿,姜满城和陈金花都接手了,那真是恨不得一切给高考让路。
就这么着,到了高考前夕,姜楠突然不安起来,半夜睡不着,她坐起来,戳了戳周知行:“你说那场爆炸,不会再发生了吧?”
周知行也没睡着,闻言坚定地摇摇头:“不会。监测程序都自动失效了,说明检测不到爆炸的蛛丝马迹,你就放心吧。”
虽如此说,两人一个也没睡着。当初系统可是说过,这场爆炸,一栋楼的人都死光了。这得是多大的案子!这几年,虽然跟一号院联系不多,但住了那么久,好啊歹的,总归都有感情,谁也不希望大家出事儿。
好在系统还是有两下子的,第二日真就平平安安的,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恭喜宿主,主线任务完成,主系统给予五万吃瓜币的奖励。】
还没出门,正在门口换鞋呢,姜楠就被这条好消息砸晕了!五万吃瓜币,比她这几年赚的还多呢。鞋也不换了,当即点开系统,看了眼吃瓜币余额。好家伙,九万一千二百六十三,有零有整的,比她家的存款都多!这要是能换成钱多好。
带着这个好消息,夫妻俩双双奔赴高考考场。
恢复高考的消息,是十月二十一日宣布的,十二月一日高考。其他地方的天气如何不知道,但朝阳油田这里,高考当日,雪花纷纷扬扬,天地一片白茫茫。姜楠和周知行紧了紧围巾,埋头进入风雪,奔赴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
这年头考试哪儿那么矫情,根本不需要陪考,嘱咐父母和文大娘照顾好三个孩子,两人拎着准考证和钢笔、文具,这就出发了。
两人分在一个考场,油田二高,虽然不是一个教室,也算幸运了。进了考场,才知道年代文里说的年龄差距大,到底意味着什么。只见考生里,有胡子拉碴,一看就快三十的,也有十六七,一脸懵懂的少年少女。唯一相同的,是大家的眼睛里,满是对未来希冀的光。
与后世的高考不同,如今第一场是政治。这对于两人都不是难事儿,看了一年多的报纸,家里收音机也天天播报新闻,将报纸上的句式套进去作答,就走不了大褶子。政治考完,走出考场,大家脸上都笑呵呵的,可见都自觉考得不错。
接下来就是文综或理综。两人都是报的理科,自然是要考理综的。姜楠有上辈子的功底在,并不觉得题目如何难,可出来之后,看到大家要哭不哭的表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也许题目对于十年没系统学习过的大家来说,还是太难了。
第一日考完,家里人什么都没问,一切照常。茶茶爱装个小大人,正襟危坐的,跟平时没什么不同,只是大眼睛时不时咕噜噜冲着父母瞧。也许是姜满城和陈金花叮嘱过了,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会儿看一眼,一会儿瞄一眼的,看得周知行和姜楠心里笑个不停。小枳和小烨还是两个调皮孩子,倒是与往日没什么不一样。
第二日上午考数学,也许是题目太难了,下午考语文的时候,考场里就多了很多空位,这是弃考了。姜楠多少为他们可惜,都坚持到如今了,再考一场语文又有什么难呢。
不想了,姜楠低下头扫卷子,看到作文的题目,愣了,《难忘的时刻》。如果她没记错,这是她那个时代里,赣省的考题吧,也不知哪个蝴蝶翅膀一扇,将赣省的考题,扇到了朝阳油田。
写什么呢。姜楠咬着笔,慎重地思考着。运动虽然结束了,但人的思想不会立时转变,这得需要一个过程,一个对某些人来说,可能是痛彻心扉的过程。这也就意味着,文章不能太激进,得联系实际,最好跟她的工作联系起来。
姜楠想到了她参与侦办的那一个个案子,大到杀人案,小到找到一棵葱一只猫。最难忘的是什么时刻呢?是勘破真相,还受害者一个清白。是找到丢失的财务,看到报案人一个个喜极而泣的面庞。更是不畏艰辛,虽害怕,仍咬着牙勇敢向前的同事们,是被群众感谢时,同事们脸上宽厚和善的笑容。
姜楠开始下笔,书写着她从警以来的难忘时刻。走下考场,坐在周知行的后车座上,姜楠和周知行开始讨论作文的立意。两人殊途同归,在周知行的文章里,奋斗的岁月,不顾危险寻找线索,是难忘的时刻。平凡的岁月里,鸡毛蒜皮、点点滴滴也是难忘的时刻。只要做好社会的螺丝钉,任何时候,都是难忘的时刻。
姜楠撇嘴,低声道:“你个马屁精。”
周知行蹬着自行车,嗐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属于拔高主题,看着吧,分数不会比你的低。”
回到家,姜满城和陈金花半点儿不问成绩的事儿,只看着两人吃好喝好。用姜满城考前的话说,就是考成什么样也改不了了,还说什么呢。最好是考一场忘一场,考完了,也忘完了,这才是最好的状态呢。
不过考后还得估分,两人可不敢忘。两人又参加了第三日的英语加试,这才算是彻底考完了。
估分时,姜楠估了个三百二十八,周知行是三百二十六,两人就差了两分。别看低,如今高考总分就四百分,两人都上了三百,算是很高的分数了。
志愿的事儿家里都商量好了,京城的公安大学。毕业后能留在京城就留在京城,毕竟哪里的教育资源都没有京城的好。毕业的时候差不多是八二年了,等八三年陈金花五十岁退休,姜满城再办理了提前退休,一家人都可以搬到京城团聚。
七八年到八二年并不是做生意的好时候,毕竟谁也不知道,改革意味着什么,又能坚持多久。心里没底,谁都不敢先动。八三年那会儿,改革已经五年了,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心得。到那时,才是姜满城大展拳脚,做生意、赚取大钱的时机。
之前这五年,小夫妻俩上大学,姜满城和陈金花在油田工作,一切还是要以稳妥为主。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儿,只说估好分数,填好志愿,剩下的就是等成绩了。交志愿那一日,恰好遇见王艰苦,她很热情地和二人打招呼:“小楠,小行,你俩估了多少分?”
看到两人的志愿,王艰苦羡慕得不行:“我考得不好,才二百一十多分,只敢报本省的农林院校,还得是中专。”
二百多分不少了,姜楠笑道:“不少了,艰苦姐你肯定能考上。”
一旁的吴建国一手抱着小男孩儿,另一只手还牵着一个大的,笑容十分灿烂。这一个多月,王艰苦被人嘲笑,吴建国自然也受了不少流言蜚语。可那又怎么样呢,夫妻俩都商量好了,吴建国的工作收入高,暂时不用动。王艰苦要是想动一动,对于没什么背景的二人,还真只有高考这一条路。
交上志愿,接下来就是等成绩了。那一个月啊,真是比考试的时候还要煎熬。王艰苦的本省中专院校,属于较早录取的一批,录取通知书还没收到,先收到了体检通知。录取不录取的不知道,能让体检,想来问题也不大。
据说王艰苦拿到体检通知的时候,嚎啕大哭。一个供养了三个弟弟的铁娘子,第一次这么哭,看得众人唏嘘不已。
翌日,姜楠和周知行也收到了体检通知,收到了那就去嘛,去了才知道,体检竟然要脱衣服!不说呆愣当场吧,姜楠也是做了很多思想工作,自我催眠了好久,才脱光,埋着头走进去的。体检完,姜楠黑着脸出来,走出老远了,才和周知行对视一眼,尴尬地笑了出来。
姜楠自我安慰道:“没事儿,都是女人,谁也不比谁多块肉。”
周知行嗯了一声,他自小是有仆人服侍的,对于这些事儿并不在乎,见姜楠想开了,也就不说什么。体检过去也就两三天,进入了一九七八。元旦谁也没心情庆祝,凑合着吃了顿好的,鸡鸭鱼肉都不缺,算是把节过了。都等着通知书呢,实在是没心情庆祝元旦。
没两日,千等万等的录取通知书,陆续发了下来。最先收到的,还是王艰苦。
王自力和王更生当日在派出所,乐得都找不着北了,吃过午饭硬是跑去供销社,买了两大袋子的糖果,一个劲儿在派出所发糖。
“我姐的工作给我大哥,大哥已经在办回城手续了。”发到姜楠时,王自力挠挠头,嘿嘿嘿的傻笑,“小楠姐,你考的分数高,报的学校也好,我姐说肯定是后面一批录取,你别急。”
姜楠接过糖,调侃王自力:“姐还用你安慰?自力,艰苦姐都能想着考大学,你和更生就没想法?”
王自力一个劲儿摆手:“小楠姐,你就饶了我吧。我姐就总是唠叨我和更生,好不容易上班了,您就别说这茬儿了。不是我不想考,我是真不爱学习,当初也就是初中毕业,连高中都没考上,你说说,就我这样儿的,怎么参加高考?”
王更生附和:“就是,就是。”
行吧,王艰苦把工作给王奋斗,这个姜楠能想到,没想到的是,吴建国和吴大锤竟然同意了。
不过这都是别人家的事儿,姜楠和周知行也只在心里留意了一瞬,就过去了,重要的还是录取通知书。好在公安大学是提前录取,也就第二日吧,两人的录取通知书都到了。姜楠被刑事科学专业录取,周知行则被调剂了专业,换到了治安学。这也不是纠结专业的时候,能录取就很不错了。
之后就是办理户口迁移、保留公职等等手续。如今全日制大学生,只要工龄满五年,都是可以带工资上学的。两人六八年参加工作,工龄早够了。可以说,两人上大学不仅不花钱,还赚钱呢。
手续办好,接下来就是各种的请客吃饭,一号院也得专门摆席。因着是大冬天,姜满城特意去找了后勤的领导,得借食堂办酒啊。大冷的天儿,总不能再在楼下支桌子。这种事儿大家还是很给面子的,十分顺利地借到了场地。
一号院的酒席上,佟丽丽怔怔看着生了三个孩子,仍然跟花儿一样明艳的姜楠,终于明白裘盼儿为什么总是嫉妒她了。全场看去,哪个女人有她好命!
做姑娘的时候,父母视若珍宝,疼着宠着。出嫁了,男人为了她,愿意住在老丈人家。单就这点,多少男人都做不到。
如今都生了三个孩子了,还是腰细腿长,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竟是比做姑娘的时候还细腻。如今笑靥如花的满场敬酒,该说说该笑笑,满食堂飘荡的,都是她的欢笑声。这种人,是个女人都会嫉妒吧?
“丽丽,金金要撒尿,愣着干什么?”林兵拿筷子戳了戳佟丽丽的肩膀,脸色很有些不好看。林金是两人的儿子,今年都五岁了,是个十分皮实的男娃,林兵也很喜欢。这并不是两人的第一个孩子,第一个孩子七个多月的时候意外流产没了,这是后来佟丽丽养好身子后又怀的。佟丽丽宠得不行,五岁了,还得妈妈领着上厕所。
佟丽丽不宠也不行,自生了林金,她的肚子再不见动静,不仅她着急,林兵多少都有些不满意了,这几年对佟丽丽愈发不耐烦,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都做不好。”
佟丽丽回过神,看了一眼林兵眼里的嫌弃,心里发苦。旋即想到,男人都是好颜色的,如今姜楠保养的好,以后呢?人老珠黄了,也会跟她一样,被男人嫌弃吧。佟丽丽自我安慰着,拉起儿子的手,轻声道:“金金,走,妈带你去厕所。”
这边的小插曲没什么人注意,姜楠和周知行正在方家那一桌敬酒呢。孙巧莲这几年明显见老了,鬓边有了白发,看向两人的目光十分复杂。她还记得,当年她看中姜楠,想让姜楠做儿媳妇呢。哪里想到,如今人家这么出息,连大学都考上了。自家那个母老虎呢,不仅不能再生了,还接了陈金花的班,成了四号楼有名的虎姑婆,她和儿子这几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再看方南山,眼里的自命不凡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接受既定命运之后的无赖与默然。不是不让他去油井前线,只让扫厕所嘛,那他就干,只要肯给钱,做什么不是做呢。总比没钱饿死强吧,再说,还有成美娟那个傻女人呢。
说什么要给牛牛一个完整的家,不能让牛牛站不出去。傻女人愿意这么想才好呢,只有这么想了,他才有机会继续赖着成家啊。总归不离婚,他又不吃亏的,只要饿不死,这就够了。当年汲汲营营,不就是为了饿不死嘛。
旁边沉默坐着的方南笙和方南海,已经是十八岁的小伙子了。刚从农村回来,没考上大学,也没工作,但就是说什么都不回农村,就算成美娟每日没个好脸色,死活也要赖在城里。
长时间不见,姜楠差点儿没认出来这两人,还是敬酒的时候听人介绍,才跟着说了几句话。同桌的还有程家一家人。程勘探和蓝庆丽生了一儿一女,生活还算和顺。老程头愈发不起眼儿,坐在那里隐身了一般,不特意去看,真发现不了。
程改改呢,最终还是要回了工作,也让荆家意识到,这个媳妇儿不好拿捏。荆爱华发了好大的脾气,但也知道离婚不划算。二婚,他娶不到比程改改条件还好的女人。况且如今离婚对两人的前程都不好,只得继续这么耗着,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这场酒席之后,看着离开的众人,姜楠和周知行明白,一号院四号楼,在两人身上已经画上了句号。以后读大学,留在京城,接触新的朋友、新的同事,渐渐的,也就忘了这些人和事。
晚上两人讨论起来,读公安大学,有一个极其不方便的地方,那就是学校是封闭式管理,夫妻俩读书期间,必须住校,平日里无故不得外出,仅周日可以出去。
这样一来,茶茶和两个儿子就不好安排了。放在家里吧,小半年见不到,两人可舍不得。带着吧,又没个住的地方。
夫妻俩商量了一个晚上,决定提前去京城,最好年前就去,看看能不能租到,或是直接买个房子。到时候文奶奶带着孩子去住,两人周末也能出来见见孩子。不然长年累月的见不着,孩子该和他们不亲了,将来教育起来也麻烦。
既然做了决定,翌日一大早,两人就去买了火车票。赶早不赶晚的,早些把事儿办了,早些心安。等姜满城和陈金花下班了,才知道二人做了这么个决定。
陈金花给两人收拾行李,还在不满地唠叨:“你俩都住校,孩子给我和你爸照顾,你们还有什么担心的。非得要带孩子去,文大娘一个人,能照顾三个孩子?怎么就那么犟呢,非不听。”
姜楠赔笑:“妈,茶茶、小枳、小烨他们调皮,你和我爸总是宠着他们,这可不行。跟着我们虽然受些苦,总归能知道些眉眼高低,不至于将来啥也不懂。”
陈金花还要再说话,被姜满城拉了拉袖子,姜满城道:“你俩这次去多久?啥时候回来?这眼看都腊八了,能回来过年不?”
姜楠摇摇头:“最好是寻摸着买个房子,爸妈,你们想啊,买房子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大半个月吧?买下来,还得修整修整,再添置些杂七杂八的零碎东西,估计,最快初十能回来就不错了。”
姜满城点点头,没再说话。五岁的姜茶抱着个大熊玩偶,蹬蹬镫跑过来,噘着嘴不满:“妈,为啥不带我去?我都五岁多了,买房子我可以做参谋,我都用积木搭过多少房子了,可是很懂的。”
姜楠好笑:“行行行,你能做参谋。可是你走了,就留爷爷奶奶他们自己过年啊。再说,你两个弟弟也舍不得你啊,这么多人想着你,你能就这么走了吗?你多重要啊,这个家可离不了你。”
姜茶看着在客厅角落里拼积木流鼻涕的胖弟弟们,又看看眼巴巴看着她的爷爷奶奶,小小的叹了一口气,还摊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发愁表情:“我要是有孙悟空的七十二变就好了。哎,我可真是太受欢迎了,哪哪儿都离不了。”
这臭屁的语气哟,大家都被小姑娘逗笑了。等晚上躺在床上,周知行来了一句:“爸妈可能要调去京城。”
姜楠已经躺下,准备睡觉了,闻言一骨碌坐起来:“你说什么?!”
她这个有系统的,都没看出来,你是怎么知道的?!当然,她要是问系统,肯定也能知道,不过当初大家有过协议,系统不能用在自家人身上,是以姜楠真的没看出来。
周知行拍拍姜楠的肩膀,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行了,躺好,躺好再说。”
姜楠乖乖躺平了,周知行才开口道:“你想想,茶茶、小枳小烨三个去京城,只有文大妈一个人照顾,爹娘他们能放心?估计咱们前脚走,后脚两人就得去姥爷那里。姥爷在石油系统里是大牛,又是解放前的大学生,亲朋故旧的肯定不少,去京城活动活动,估计是能调过去的。只是如今还不知道调到哪儿,爹不好说罢了。”
姜楠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她点点头:“那可太好了,我还害怕咱们要分开四年呢。那这房子可得好好找,最好是交通方便的,要是能买一座四合院就好了,将来老值钱了”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呼吸绵长起来,竟然睡着了。
周知行掖了掖背角,心想你这心可真大。不知道调去哪里,如今买房子可不怎么好买了,至少大杂院就不行,非得是四合院才可以。可四合院是那么好遇见的?没有个三四千,休想拿下。虽说咱手里有钱吧,可一下子都花了,以后遇见事儿,可就捉襟见肘了。
杂七杂八的想着,周知行也很快睡着了。想得再多,总归得去看了才行,一家人还能在一块儿住着,这就比什么都强。
翌日,姜满城和陈金花起了大早,去食堂打了早餐。油条、豆腐脑、酱肉大包子,再加上一小碟自家腌制的辣白菜,算是很丰盛的早餐了。吃过后,将茶茶送进幼儿园,又回家叮嘱了小枳和小烨两句,这才背起行李,去了火车站。
有录取通知书,两人之前买票就格外顺利,如今上车都比别人要快,也算是对第一届大学生的照顾了。两人没省钱,托关系买了紧挨着的卧铺,正好是两个下铺。
刚进卧铺的门,好家伙,扑面而来的这个味儿啊,直冲天灵盖。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妈坐在左侧的下铺内侧,一条腿还穿着鞋呢,就这么大喇喇踩在白色的床单上,此时正斜着身子,打开小桌板上的土布包袱呢。只见大妈左手大葱,右手饼子的,嘎吱嘎吱吃得格外香。
除了大妈外,卧铺旁的小凳子上坐着两个人,还有一个躺在上铺盖着被子睡觉,整个卧铺还在活动的,就这吃大葱的大妈。
见两人进来,大妈先是眯起眼睛,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拿着大葱的手一指右边的下铺:“你俩是下铺吧?我是上铺的,你这个男同志睡上边儿吧。女同志来,坐这儿,晚上你就睡这个床。那边那个我睡。”好家伙,感情你也知道鞋子踩了脏,晚上还要睡没踩过的床啊。
周知行没惯着,直接将两人的行李放在右侧的下铺,转身就去找乘警。这种人都是窝里横,讲不清道理的,直接找乘警好了,要是敢跟乘警呛声,咱还有下一步,总归有的是法子治你,希望那时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果然,老大妈见乘警来了,屁都不敢放一个,脚立马放下来,那叫一个乖。等查票了才知道,好家伙,这大妈根本不是卧铺票,上铺那哥们儿还没上车呢,也不知这大妈怎么混进来的,这么嚣张,不查你查谁。
被乘警扭送走之前,大妈还恶狠狠地瞪了眼周知行,望向姜楠的眼光也十分不善。两人是做警察的,才不会被这种眼光吓到,姜楠特意问了系统,才知道,这大妈还真是个人才,这是专门来卧铺车厢偷东西呢。
姜楠不动声色,先将床单反过来铺好,又坐了十分钟,像是猛地想起来要找什么东西一样,一会儿翻行李袋,一会儿在身上不停地翻找,脸上十分焦急的样子:“不会遇上小偷了吧?周知行,你快检查检查,丢东西没有。”
声音虽小,但卧铺里人少,还真有听到的。大家你传我我传你的,很快,有几个丢东西的匆匆忙忙去找乘警,哼,那老太太可是要遭殃了。
姜楠心情格外飞扬,好好坐个火车,偏生遇见这种事儿,不出了这口气,她就不叫姜楠!好在两人立了威,接下来的行程还算顺利,一天一夜的火车后,终于到达了京城。
一下车,浓厚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古朴破旧的围墙,在京城这个地界上,仿佛都厚重了起来,沾染上了历史的气息。上辈子姜楠也来过这座城市,只是那是后世高楼大厦林立的京城,而不是这个到处都是大杂院和平房的、七八年初的京城。
说实话,这时候的京城,还真没有朝阳油田好。起码街上跑的汽车,没有油田的多。在朝阳油田,他们住的是一百二十平的大房子,带暖气和卫生间、厨房。而如今他们在京城要找的,却是没有厕所,没有淋浴间的四合院。
楼房也不是没有,但一来这样的房源他们根本打听不到,二来就算打听到了,也竞争不过本地那些租房的。就算两人是大学生,那人家还是本地的呢,三亲六故都在京城住着,就算赖房租,房东也能找到人,知道去找谁要钱。他俩呢,外地来的,要是铺盖卷一背,跑了怎么办,房东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也是人口刚开始流动的弊端,相互间不信任。两人在学校附近的招待所住下,跑了两天,才得出这么个结论。姜楠可是累惨了又气坏了,一路气鼓鼓的。周知行也累,但他是个爱赶时髦的,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老莫餐厅,看姜楠心情不好,当即拉着姜楠,欲要去老莫吃饭。
姜楠不乐意:“气都气饱了,还吃呢。”
周知行推着她走:“姑奶奶,才跑了两天,急什么?来了京城,咱们也开开洋荤。听说老莫餐厅里可多好吃的,走,不是说美食治愈一切嘛,咱们这就治愈去。”
说着也不顾姜楠一个劲儿锤他,笑着将人带到了老莫餐厅。
说起来,老莫餐厅不叫这个名,正式名称是京城展览馆餐厅,是五十年代苏联援建的,当时叫苏联展览馆,附属餐厅叫莫斯科餐厅,经营俄式西餐。后来这不是中苏关系恶化了嘛,不过大家叫惯了这个名儿,不论正式名字怎么变,一直没改口。
用如今的眼光看,餐厅很豪华。墙壁上挂着油画,餐桌上铺着雪白的餐布,就连椅子都是带着弹簧的软椅,椅垫和椅背都套着布套。最重要的是,这里的服务员,都十分年轻漂亮。
两人都是见过世面的,当然不怵了。就算一道沙拉三块四,两人也十分淡定。焖罐牛肉、奶油蘑菇汤、奶油烤杂拌、鹅肝等招牌菜点了一堆,这才将菜单交还给服务员,顺便安慰姜楠:“时间还长呢。没有楼房不是还有四合院?”
见服务员走开了,这才压低声音:“你不是说以后四合院会很值钱?现在很多人平反了,也陆续返城,返还祖产的工作也在开展之中。那些房子多的,怕将来再反复,都急着出手房子呢。这时候买房才是好时候呢,急什么,等着吧,肯定能买到。”
姜楠烦躁地用调羹绞着蘑菇汤,白了周知行一眼,同样低声回道:“能不急嘛。四合院是好,我也想买,可如今又没厕所又不供暖的,住着可不舒服。我这么跟你说吧,四合院是买来等着将来升值的,根本不是拿来住的。而且你也说了,爸妈他们还要调来呢,怎么都得租个楼房吧?冬天京城没暖气可不行。”
周知行学着别人的样子,优雅地切着牛排,笑道:“钻牛角尖了不是?我是那时候过来的人,能不知道这房子怎么改造舒服?放心吧,只要有房子,保准让你住得舒舒服服。不就是暖气嘛,大不了咱们自己买个锅炉,自己烧,总能想到法子的。”
姜楠斜眼儿看他:“那得花多少钱啊?别房子买回来,还没有改造房子花的钱多。”
“那房子不就是拿来住的嘛,肯定怎么舒服怎么来。而且咱们还得买两套,哦,不对,三个孩子,怎么也得买四套,三个孩子一人一套,咱们四个长辈再住一套,这才够分。”周知行咀嚼着牛排,轻声安慰,“虽然要花不少钱,但咱们家四个工人呢,这几年花销又不多,先买两套的钱还是有的。剩下的慢慢来,总能找到赚钱的机会。放心,四合院会有的,想住楼房,也会有的。”
见这家伙一点儿也不急,姜楠所幸也不瞎着急了:“行,不急就不急,这么大的京城,不信买不着一套房子。”
周知行跟着笑:“瞧,这么想不就轻松多了,放心吧,咱们要上四年大学呢,爹妈他们也要在房子里住四年,这不是着急就能办成的事儿,总得慢慢寻摸”
两人这边叭叭说着话,不成想都被邻座听了去。也是两人坐的位置不巧,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餐厅就剩拐弯儿的这一处地方了,旁边就是一个圆柱子,遮挡住了视线。两人不知道,柱子后不远处另有一张桌子,离两人很近,桌子上的人,将两人的对话听了清清楚楚。
不多时,两人结账离开,这位不小心听到的,也匆匆结了账。这人看着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精瘦精瘦的,脸蛋儿却长得极斯文,戴着副金丝眼镜,剑眉,狭长眼,能有一米八高。虽不符合这时代*对于男性粗犷有力的审美,但谁见了都得说一句,这是个美男子。
美男子在两人身后跟了几步,见挽着胳膊的二人衣着得体,一言一行皆有度,买房的话该不是随便说说的,这才追上两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不好意思,刚才我正好坐在二位的旁边,听到二位想在京城买四合院?别误会,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的,真就是凑巧了,坐你俩旁边,不小心听到的”
见男女停下脚步看过来,眼神里并没有责备,男子这才放下了心,暗暗赞了声好长相好气度,自我介绍道:“我叫颜回,家里是前门大街青云胡同的。我家在广安门附近有套院子,正打算卖出去呢,如果二位想买,明儿就可以带你们去看看。”
第116章 潘家园淘宝
周知行笑了,这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嘛,吃个饭的功夫,就遇见卖房子的了。他赶紧伸出手,和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握手:“周知行,内子姜楠。这可真是巧了,我们正想找那附近的房子呢。那咱们约个时间?明儿九点,您看怎么样?”
颜回松口气:“行,九点,那咱们广安门见?”
周知行点头:“广安门见。”
等分开了,姜楠才笑起来:“颜回家里以前是大资本家,在京城开面粉厂的,在海外还有亲戚。京城这里有五套院子,都是四合院,如今都还回来了。家里准备留三套大的给儿孙,其他两套小些的,卖出去换成本钱。”
周知行点点头:“靠谱就行,明儿说话的时候再试探试探,要是个实诚的,咱们还能多交个朋友。”
姜楠心情重新畅快起来,走路都开始一蹦一跳的:“那是,系统可是看过了的,人品问题不大。”
心情好的两人,翌日在广安门重新见到了按时赴约的颜回。
“走。”颜回是个利索的,也不废话,当即在前面带路,“不瞒二位,我也是刚从乡下过来,好久不去老莫了,这不是好不容易回来,想着去回味回味,谁知道就是那么凑巧,遇见二位了,看来咱们缘分不浅。”
周知行也笑:“可不是,一看您就不是凡人,跟您买房子,放心。”
颜回乐了,这人谨慎得很,恭维人的话张嘴就来,就是那话里什么信息都没有。不过颜回是个爽气人,开始直接介绍卖房的缘由。
“我家祖上是大资本家,父母却是读书人,这不,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想让我也做学问。可惜,我只对做生意有兴趣,大学都报的是经济学。也是老爷子平反了,家里的几套房子也都还回来了。老爷子呢,一辈子都喜欢做生意,老了还想折腾。折腾就得有本钱,家里想着卖两套房子,无论老爷子想做什么,都有了启动资金。”
姜楠微微点头,能这么惯着老爷子,说明老爷子当年必是不凡的。
周知行也不瞒着了,将两人的情况说了:“我俩是附近公安大学的大学生,这来上学了,家里三个孩子呢,不能都丢给老人,就想着带过来。这才提前来京城,先把房子的事儿解决了,再收拾收拾,年后开学的时候过来能住。”
颜回哈哈哈的大笑:“总算是听到周兄的实话了。走,去看看,保准你满意。不满意也没事儿,我家还有一套呢。你要都不满意,我再帮你找找,我家是京城的老人了,人还是认识几个的,肯定能找到满意的。”
三人有说有笑地走到公交站牌,等了一刻钟,才坐上公交。不多时,挨次下车,前行五百米,右拐进入胡同,第一个门就是颜回家的房子,可以说交通极方便。
黑漆的大门,时间久了,漆看着都斑驳了,常碰到的地方露出了白边。颜回伸手缓缓拍了拍门,暗暗叹口气,这才打起精神,掏钥匙,边开门边介绍。
“前清的老房子了,青砖灰瓦的构造,盖得结实。占地大概一亩,是个两进的院子,快进来。一进这里是倒座房,五个房间,都不大。过了影壁就是二进院了,正房、东西厢房、耳房,还有连廊都有。二院一共九个房间,院子正中还有水井。空地隔成了四处,种花种菜或者种个果子,都成,算是个规整的四合院。”
他边走边介绍:“因着房子临街,当初是街道办在这里办公。公家单位嘛,没有乱搭乱建的情况,房子也没怎么损毁。你们买回去,稍微修整修整就能住,天井这些菜地您二位要是不喜欢,都给拔了种成花都行。反正有水井呢,种什么都方便。”
姜楠和周知行进了几个房间,仔细看了看,房子空荡荡的,家具都搬走了,就连地面,似乎都被扒了一层。估摸原来是有地砖的,清退的时候气不过,被扒了。房间看着不小,窗棱虽没有雕花,但也是规整的万字回纹,结实的红木构造,还没有腐败,算是保存的很好了。
周知行笑问:“不知道颜兄多少钱肯割爱?”
颜回见两人没有挑拣,也没有说什么房子不好,地方偏僻之类的屁话,爽快道:“您二位是爽气人,我也不来那些虚的,三千二百快钱,这套院子你拿走。你也看了,这院子保存的好,价钱我可没多要。”
周知行不知道这价钱多还是少,但见姜楠没有异议,便知道颜回没撒谎,这次两人来,直接带了家里的所有积蓄,还借了一些,凑足了两万元。买这套房子是足够的,周知行没怎么考虑,直接问:“不知手续”
颜回尴尬的笑了笑:“那个,手续的事儿不急,我家还有套房子,在前门大街那一片,要不,咱们看看那套再说?你不是说要买四套院子嘛,要是我家这两套都看上了,一起办手续,还省事儿呢。”
姜楠眼前一亮,前门大街啊,那可是黄金地段了。只是这么好的院子,怎么就要往出卖
正狐疑着,只见颜回硬拉着周知行出了院子,姜楠忙小跑着跟上。直到坐上公交车,颜回才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什么,这套院子更大,三进院儿,占地快两亩了,就是就是里面的住户不肯搬。不过你们放心,房产证什么的都给我家了,但你也知道不是自家的房子,那些人住着也不爱惜,房子有些损毁”说着,眼里有愤恨,也有不甘。
姜楠和周知行对视一眼,对这个房子的兴趣不大了。三进的院子呢,住在里面的,至少有十户,这要是都没搬走,他们不是白花钱买房子了?不过,既然已经坐上公交了,去看看也行。
不多时,公交车在前门大街停下,三人下了车,七拐八拐的,到了一处胡同,颜回介绍道:“这里是大江胡同,我家的院子就在第三个门”
还没进呢,就见胡同口本来蹲着玩儿的一个小男孩儿,蹭一下起身,蹬蹬镫往回跑,边跑边喊:“资本家又来收房啦,资本家又来收房啦”
颜回神色颇为尴尬:“那个没事儿的,他们”
话音还没落,七八个大爷大妈搀扶着过来,手挽着手,气势汹汹的。见到三人,二话不说,往地上一坐,算是把胡同口彻底堵死了。
领头的黑瘦老大爷叫道:“大资本家的小崽子,想收房,从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身上压过去!那房子我们住了十几年,你说收回去就收回去?呸,想得美!我们这些老家伙可不答应!别以为平反了,你就能嚣张,我们可都是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可不怕你这个大资本家”
噼里啪啦一通输出,这儿才说完,颜回想插话吧,旁边的老太太又开口了:“怎么,想从另一个胡同绕过去,是吧?我告诉你,小崽子,院儿里十二户人家都守着呢,你去试试就知道了!老娘可不怕你,我家三个棉纺厂的工人”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有说颜回资本家别嚣张的,有说姜楠和周知行助纣为虐的,一时吵吵嚷嚷。
颜回被气得说不出话,姜楠和周知行见大家情绪越来越激动,忙拉着颜回,挤出了人群。还没走呢,身后就传来孩子们嬉笑的声音:“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颜回被气得脸红脖子粗,想回头反驳吧,被周知行拉着往前走:“他们人多,先避开吧,以后再说。”
等人少了,颜回才红着眼睛,忍不住说了些家事:“我爷爷虽然是资本家,但我爸妈都是大学教授,从来没剥削过人。就算我爷爷,我也敢说,他的面粉厂也是为国家做过贡献的。资本家怎么了,我爷爷也帮过不少人,说一句红色资本家都不为过。可如今”
意识到说得有些多,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将满肚子的牢骚咽回去,对二人道:“见笑了,那房子咱们先不看了,你们要是还想买房子,我再帮着打听打听。”
周知行点点头,又问起了原先那座房子过户的事儿,颜回道:“你要是觉得合适,咱们这就去房管局办手续。有一点咱们得说清楚,目前房屋还不能买卖,得麻烦您装成我表弟,我事先写个赠与协议,写上自愿将房子赠与你之类的话,咱俩拿着这个单子去办事儿,就简单多了,约莫两天,应该能过户。”
姜楠和周知行都没意见,之后的过户都是颜回领着办的,他祖辈儿都是京城人,人头熟悉,真就两天的功夫,房子过户到了姜楠的名下。
第三日的下午四点,钥匙就给了周知行,颜回又恢复成之前的清隽模样,还拉客户呢:“要是还想买房,就找我。我目前住前门大街青云胡同,到那里说找颜回就行了。大学还没开学,目前我就做这掮客的活儿,有事儿就找我,别客气。”
“行啊,走,老莫餐厅,我们夫妻请。”周知行拉着人,亲热地往前走,“咱们是老莫餐厅结缘的嘛,今儿事了了,也得在老莫再吃一回才行。”
颜回哈哈哈的笑:“遇上个讲究人,行,走,老莫。”
三人又吃了一顿,这次姜楠点了个栗子蛋糕,好久没吃了,还怪想的。周知行和颜回讲着房子的事儿,姜楠就认真的吃蛋糕,时不时回应两句,说些对房子的要求。
在餐厅门口分开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天已经全黑了。两人走向公交站,姜楠说:“明儿去买家具?旧货市场?”
周知行点头:“对,先去旧货市场看看,有合适的家具就买,没有的去找找家具厂,如果能定做就定做。要是不行,先把前院封上,要住的房间收拾起来,其他房间再慢慢收拾。”
姜楠低声道:“那个乌木盆、还有陆续得来的大黄鱼,我都带着呢,钱不够了咱们用那个。”
周知行拍拍姜楠的手:“不急,手头的钱还够,我想”
说着,在站台的长椅上坐下,良久,周知行道:“明儿先不去旧货市场了,去潘家园看看。”
姜楠瞪大眼睛,用气音道:“你想淘换古董?”
周知行就笑,四周看了看,空荡荡的没人,这才道:“怎么,不行吗?我可是古穿今,对古董不说比这个世界的所有专家强吧,但也是金字塔顶尖的。只要那里有真货,我就能淘换过来。别急,去个三五次,装修院子的钱就有了。”
姜楠咽了咽口水,眼睛闪闪发光:“我这是嫁了个大佬啊。”
周知行笑,见公交来了,忙拉着人起身,边走边说:“就算是大佬,也被你套牢了。走了,大佬也得坐公交。”
姜楠咯咯咯的笑,就算她没套牢,还有三个小娃娃呢,茶茶、小枳和小烨,哪个不得缠的他丢不开手?不多时,两人回到了招待所。四合院虽然买了,但里面空荡荡的,还什么都没有呢,得等赚笔钱,才能住进去。
回到房间,姜楠才敢大胆的问:“你是对古董的哪个领域有研究?字画、金银玉器、瓷器、还是古家具?”
周知行得意地一挑眉:“我就不能是全才?我可是古代穿过来的,再是庶子,家里也是国公爵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就是皇宫都是去过很多次的。放心,见多了真东西,假的那些玩意儿,就算做的再好,那感觉都不对。”
见姜楠双眼放光,周知行将脱下的外套挂起来,说:“要是想学,等买来了真家伙,我给你详细说说。不急。”
姜楠嗯嗯嗯的点头,技多不压身嘛,说不定日后不用周知行,她自己就能淘换到老物件呢。
因着第二日要去潘家园淘宝,两人早早地休息,翌日,还不到三点,窗外天还黑着呢,周知行就将姜楠摇醒:“不是要淘宝嘛?起了,淘宝就得去鬼市。”
姜楠一个机灵,醒了过来:“鬼市?现在还有鬼市呢?”
周知行笑:“什么时候都有鬼市。起吧,洗漱洗漱,咱们去鬼市看看。”
姜楠这下子精神了,边穿衣服边调侃周知行:“听说鬼市可容易看走眼了!你可得擦亮眼睛,别被骗了。咱们本钱不多,要是失手的次数多了,可就捞不回本儿了。”
周知行推着姜楠去卫生间,笑道:“行了,保证一次都不会走眼,行不行?怕了你了,少挤兑我几句吧,咱们先洗漱。京城可一点儿不比朝阳油田暖和,雪花膏多涂点儿,别冻皴了。”
姜楠嘎嘎嘎的笑,两人打闹了一阵儿,不多时,双双收拾好衣服,出门。步行还没走出去两百米呢,遇见蹬着三轮赶往潘家园卖货的大爷,周知行花了五毛钱,成功坐上了三轮儿。
骑车的大爷是个能聊的,两人还在前面走着呢,大爷就喊:“小伙子小姑娘,这是去哪儿啊?大晚上的,别冻着了。跟大爷说,大爷拉你们去。”
听说二人也去潘家园,那大爷乐开了,先是介绍了自己,才说:“上车,这不是缘分嘛,大爷我也是去那里卖货的。来,坐上来,别客气,潘家园可不近,你俩这么走着可不成。”
“听小伙子的口音,是东北那一片的?好啊,听说东北都是黑土地,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是不是说的你们那地儿?真不赖,这吃的铁定比京城好。”
“怎么想着去潘家园了?想去淘换古董?那可得擦亮眼睛,好东西有,但骗人的也不少!”
听到这里,姜楠忍不住笑:“胡大爷,您这不是给自己拆台嘛。”
胡大爷摇摇头:“咱可是实诚人,我这些东西都是真的,就是不咋值钱,都是民国那会儿的旧画报、连环画、袁大头之类的,值不了几个钱。大爷我是年纪大了,没事儿做,卖着玩玩儿的。你们要是喜欢,一会儿到地方了先让你们看,想要的话,大爷给你们个实诚价。”
三人一路聊着天,不多时,到了潘家园的鬼市。只见黑漆漆的空地上,零星亮起几束灯光,是手电筒的光束。光影中,行人来回晃动,有支摊子卖货的,也有拿着手电筒,准备看东西的。眼看到地方了,胡大爷赶紧交代了几句:“鬼市的两个规矩,看货不问价,照货不照人,记住了。”
两人是警察,侦办过假古董的案子,这点儿规矩还是知道的。
鬼市的东西来源多种多样,有家道中落变卖家中祖产的,当然也有偷盗,或者直接从地底下挖出来的。
逛鬼市嘛,得先管好自己的嘴,别问东西的来源。决定买之前,也别问价格。就是看中了,要讨价还价,也得偷摸着来,不能高声叫嚷。
另外,鬼市的摊主可不是好惹的,拿着手电筒是看货用的,而不是让你往人家摊主的脸上照的。到时候惹了人,可没处说理去。
见两人明白,大爷停下车,在一处空地支起了摊子:“行,是俩明白人。我这东西你俩看不看?要是喜欢,等我摆好了你俩就来看看,不喜欢就不用回来了,只管去其他地方淘换。咱们做买卖嘛,讲究个双方自愿。”
周知行笑:“喜欢,我就喜欢画报和连环画,大爷你摆好了我就来看。”
胡大爷摆摆手:“行,那我等着你俩,去吧。”
姜楠和周知行双双摆手,转身离开。姜楠低声道:“民国时候的东西,升值空间应该不大。”
周知行摇摇头:“那要看是什么了,连环画还是可以看看的,有些大家的作品,虽然离现在的时间近,也是有收藏价值的。而且还有袁大头呢,这可是银元,铸造工艺不同,价值也不一样,看看又不会浪费时间。”
姜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行吧,你是行家,听你的。
两人默默朝前走。路两边,暗黢黢流动的,都是人影。姜楠用手电筒照着路,只见两边有卖书籍字画的,有卖瓷器盆碗的,有卖手串头钗的,还有砚台、毛笔、陶俑等,不一而足。姜楠甚至看到,有卖门框、棺材板儿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其范围之多之杂,让姜楠瞠目结舌。
不多时,感到挽着的胳膊不动了,姜楠定睛去看,只见周知行停在那个半人高的陶俑面前,细细的看着。
姜楠好奇啊,也倾身去看,只是看了一眼又一眼,单看出个表情生动,做工粗糙,其他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可就算陶俑人的表情再生动,也掩盖不了做工粗糙的本质啊。她拉着周知行,低声嘀咕:“这个不好看,去前面,前面有玉石,都是首饰,肯定值钱”
周知行回头看了姜楠一眼,这是神助攻啊,他微微一笑,十分的宠溺:“好,听你的,走”
姜楠只觉得被腻到了,这人真是,大庭广众的,这是又想干什么呀。刚想说两句,感觉手心被捏了两下,她心里一动,抬脚硬拉着人往前走:“我跟你说,那玉石就算不值钱,也比这个一看就不怎么样的陶俑强”
见两人真的要走,不像是装的,摊贩这才开口了。没办法,他这里就一个陶俑,还是他千辛万苦抱过来的,这玩意儿沉手着呢。本来摊子前的客人就不多,好不容易来一个看上眼的,这怎么就走了呢。
摊主赶紧挽留道:“两位同志,别走啊。再看看,我这陶俑可是货真价实的古董!真的,不瞒二位,我家是十三陵的守墓人,祖辈儿都住十三陵那一片。这个陶俑,还是有一年下大雨,从山上冲下来的,绝对的古董。别看做工不好,但打眼一看就是老物件儿了,至少也是元朝起的东西,您再开开眼,错不了的。”
姜楠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从周知行的反应看,这东西最起码比元朝更老!周知行偷偷拍了下姜楠的手,扭头对摊主道:“真假我是看不出来的,就是看这陶俑表情有趣。要买的话还差些意思,就不多看了,大哥您招待其他客人吧,我们去看看玉石。”
摊主见挽留不住,只得叹口气。好在他的话还是有人听到了,纷纷围住他打听守墓人的细节,想从这些细节里判断摊主话的真假。
等走出了有两个摊位,姜楠低声问:“你看出什么了?那东西是真的?”
周知行轻轻的嗯了一声,用气声道:“至少是东汉的物件,老值钱了。”
想不到这么快就遇见真家伙,姜楠都不敢走快了,生怕错过什么。周知行拉着她只管往前走:“不用这么小心,大部分都不值什么钱。这东西得看机遇,这几日能遇上三四个真家伙,咱们就不亏。”
说是看玉石,周知行真拉着姜楠在玉石摊位前流连。在一处摊位前,姜楠看到一把凤钗,金货,手工极好,拿到手上时,凤羽颤巍巍地摆动,就算天还暗着,也能看到凤钗周身一闪而逝的流光。
周知行看中了一枚扳指,青玉材质,做工很是古朴,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上前和摊主细细还着价。也不知最后多少钱成交的,只不过走出摊位后,两人手里各自多了一样家伙事儿。
姜楠望向周知行,眼光充满了疑惑。周知行凑过去,在姜楠耳畔低声道:“三百!”
姜娜挑眉,三百是不低,但金货加一个扳指,如果是真的,日后升值空间很大!
只听周知行继续道:“这扳指应该是北魏的,你那个凤钗,像是元朝的东西。蒙古人喜欢黄金,当时京城金首饰最多,做工也达到了顶峰。”
姜楠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太高兴了有木有。良久,她才道:“咱们还去买那个陶俑不?”
周知行点头:“买!那个才是最值钱的。不过不用急,咱们再逛逛,最后再买那个。”
姜楠跟着点头,已经入手了两件古董,两人也不着急,开始漫无目的的闲逛。周知行对这些东西是真喜欢,又买了一个龙形玉佩,一个玉雕的笔筒,一共花了有一百元,这才重新溜达回了陶俑摊前。
周知行咦了一声:“这不是逛了一圈儿,又转回来了。大哥,您这陶俑还没卖出去呢?”
摊主一脸的苦笑。能被从山上冲下来的,肯定是没入古墓的不值钱的物件,他就是太实诚了,怎么净说大实话呢。他呵呵的笑了两声:“小老弟这是买了什么好东西?”
周知行连连摆手:“瞎看,不是什么值钱的。”他又上下欣赏了一会儿陶俑,笑道:“还别说,你这陶俑人的表情还真是挺好玩儿的。”
摊主心里一动,这陶俑可不轻,这么老远弄来不容易,要是能卖出去
脸上立时展开笑容,摊主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抖出一根儿递过去:“小老弟,来一根儿?”
周知行顺手接过,扬了扬:“谢了。”随即将烟别在右耳上,掏出打火机要给摊主点烟。
摊主直摆手:“不行,这儿可不能抽烟。谢了。小老弟,我这陶俑可是好东西,你要想要,这样。”
他低声说了个价格:“五十五,你拿走,怎么样?”
周知行似是被唬了一跳,吓得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老哥哥,我走了,您找别人吧,这个价儿我可买不起。”
说着就要走,摊主忙拉住周知行:“兄弟,别介,做生意嘛,总得有个你来我往,哪儿有直接走人的。这样,兄弟你说个价,要是合适,哥哥交你这个朋友,怎么样?”
周知行假意挣脱了几下,无奈道:“老哥啊,你这真是,手劲儿够大的”
说着,冲姜楠讨好的笑,转头,极有偷感的低声道:“老哥也看到了,媳妇儿跟着呢,实在是出不起高价。这样,五块钱,要是老哥愿意,我就拿走。不行就当我没来过。我这兜儿里就剩五块钱了,再多一块都出不起,真的。”
摊主倒抽一口凉气,好家伙,这不是拦腰砍,这是直接砍头啊。
周知行到底挣脱了摊主的手,呵呵笑了两声:“你看,这陶俑做工确实不怎么样,我也是喜欢这个表情,觉得有趣,才想买的。不想卖就算了,过几天找几个朋友,我自己就能做出来。”
说着拉起姜楠的手,往最开始的胡大爷那里走。路上,姜楠低声问:“你这还价也太狠了。这是直接给了人家一个零头啊。”
周知行白了姜楠一眼:“这行就这样儿,识货的血赚,不识货的自然血亏,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放心,五块拿不下,十块钱应该可以。咱们在胡大爷那儿买完东西,估计这老哥就得找来了。他这个陶俑太大太重,今儿是必要出手的。除了我,谁都觉得那东西是假的,没人会买的。”
姜楠耸耸肩,行吧,哪行哪业不残酷呢,她这个做警察的,还有丧命的危险呢,她就别圣母了。不多时,胡大爷的摊位到了,老爷子正坐在马扎上,给两个中年大哥找连环画呢,边找边介绍:“《小二黑结婚》,当年可是在根据地大火的,我也是跑了好几处地方才收上来的。你看看,这个如今可不多了,小心着些,别弄脏了。”
其中一个大哥问道:“大爷,这本《白蛇传》怎么卖?”
胡大爷白了说话的那人一眼:“上前来说,哪儿有这么大喇喇问价的。”
大哥呵呵笑了两声,抬脚走过去。两人低声说了几句,只见那大哥面露犹豫挣扎之色,低声又说了几句,胡大爷始终不咸不淡,大哥只得摇了摇头,无奈地放下《白蛇传》离开了。有了空位,姜楠和周知行这才挤到摊位前。姜楠打招呼道:“胡大爷,还记得我俩不?”
胡大爷哈哈哈的笑:“这还没仨小时呢,怎么不记得。看吧,想买什么跟我说,大爷给你个实诚价。”
周知行冲着胡大爷点点头,拿起那本《白蛇传》细细翻看起来。画工极具古典美,就连衣饰恐怕都是考据过的。周知行突然觉得,哪怕不为了升值,单给家里的几个孩子带几本回去,培养培养美的感知能力,也是好的。
姜楠可不是也想到这里了,将胡大爷摊位上的连环画每样都挑出一本,什么《孔雀东南飞》、《蔡文姬》、《风云初记》,旁边看《小二黑结婚》的大哥放下书走了,姜楠立马拿过来归拢到一处。都是目前书店买不到的小故事,两人数了数,有个二十三本,周知行上前低声和胡大爷商量了几句,最终以四十块钱的价格成交。
见两人拿的东西多,胡大爷从三轮车里找到一个小篮子,递过去:“拿着吧,以后出们可不能这样,连个篮子都不带,买东西多不方便。”
姜楠点头道谢,两人正往出走呢,卖陶俑的大哥抱着陶俑人过来了,他对着姜楠尴尬地笑笑,拉过周知行到一边儿聊去了。
姜楠等在边儿上,心说我在的话他还能收敛些,你俩单独在一块儿,他才坑你呢。
但显然,人家摊主不是这么想的,觉得这小老弟真心不错。他这陶俑不值什么,小老弟还肯看在他不容易的份儿上,从五块提到十块,够意思!
拿过钱,摊主狠狠拍了把周知行的肩膀:“好兄弟,哥哥谢谢你。放心,以后有好东西,哥哥第一个找你,走了。”
周知行揉了揉肩膀,心说你这样没轻没重的,下次我还坑你。面儿上却笑着告别:“好说,大哥慢走。”
第一次逛鬼市,两人算是收获满满,离开时已经六点多了。有篮子,两人将东西都装进去,姜楠拎着篮子,周知行则抱着陶俑,一边听姜楠嘀咕:“咱们去吃老京城的早餐吧,听说有什么炒肝儿还是灌肠的,好不容易来了,去尝尝鲜。”
周知行晃了晃陶俑:“还是先把东西放回去吧,你没发现京城闲逛的人多了?估计这两年治安都不好,也不知道让爸妈、茶茶他们过来对不对。”
姜楠想起后世的严打,知道必是乱到了一个地步,才会出狠手打击的,她点点头,轻声道:“没事儿,这里可是京城。哪里都能乱,京城肯定乱不起来。走吧。”
周知行小声道:“希望吧。”通过高考,知青看到了回城的希望,就是赖,也要赖在城里不回去的。可城里哪儿有那么多岗位安置。没工作,小年轻们肯定要出来乱逛,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姑娘大小伙子的,能干出什么好事儿!
不过又能苛责什么呢,一个个在思想没定型的年纪,早早不受教育下乡,在农村能学什么?恐怕淳朴没学到多少,印象最深的,还是村里人为了庄稼,争抢水源化肥什么的,相互之间逞凶斗狠吧!
两人都沉默了,良久说不出话。姜楠的心情出奇的沉重。两人都是警察,七八年入学,毕业的时候是八二年,到时候要直面八三严打,也不知会出什么事儿!
周知行拍了拍她的手臂:“没事儿,你学的是刑事科学,是技术岗,危险性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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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楠嗯嗯嗯的点头,却明白,周知行恐怕是要从外勤做起的。他这个专业,升值空间大,但升职做领*导之前,怎么都得在基层干一段儿时间吧?偏偏不巧,毕业之后,碰上了最危险的时间段。
两人没再闲聊,一路警戒着,总算平安回到了招待所。为了保险,姜楠特意将东西放进空间。之后的几日,两人又去了几次潘家园鬼市,不过都没有第一日这么幸运,只入手了两方砚台,其他什么都没买。
买了这么多,周知行可算是过了古董的瘾了,接下来就得干正事儿。家具入场前,怎么都得在家里来个大扫除吧?除虫之类的也得操持起来,两人在房前屋后撒满了耗子药、雄黄粉,还买了老艾每个屋子的熏,彻底将院儿里这些恼人的小东西消除干净。
一大早,周知行正将这些小东西的尸体归拢在一处,准备找个地方烧了,房门突然被敲响。
姜楠正蒙着头脸扫灰呢,听到声音哎了一声,边爬下梯子去开门,边对周知行道:“你这儿不干净,别动了,我来。”
说着扬声问道:“谁啊?”
只听一道威严的女声道:“街道办的。”
“来了。”姜楠小跑着打开门,只见一名身穿灰蓝色女士中山装,年龄在四十多岁的大姐站在门外,脸色十分严肃地问:“你俩是新搬来的?街道办登记了吗?”
姜楠哎呦一声,双手合十,连连道歉:“大姐,真对不起,我们这刚搬过来,还没来得及去呢。登记需要什么材料?我们准备下,这就去。”
大姐脸色这才没那么难看,她说:“户口本、房屋产权证明、粮油关系、结婚证,能带的都带着。街道办就在前面那栋楼的二楼。”
说着,她转身指了指东面一个五层楼高的建筑,道:“去了找我,我姓方,记住了。”
姜楠笑:“谢谢您,方大姐,您放心,我这就进去找证件,找到了马上去登记。”
方大姐矜持地点点头,睨了姜楠一眼,转身离开了。等人走远了,姜楠才关上门,对周知行道:“走吧,真是糊涂了,连登记都能忘!怪不得人家态度不好。”
这年头人口流动少,两人进进出出这么多次都不去登记,人家可不怀疑嘛,工作也算是尽职了。虽然跟人说话的态度不是多好吧,至少人家工作是认真做了的。
两人在行李里找到带来的资料,锁上门,携手去了街道办。
第117章 一家子上京了
见两人没说谎,真的乖乖来登记,方大姐的脸色彻底柔和下来。就怕这归还祖产的二人是俩刺头,他们胡同可是多少年的模范胡同了,可不能因着俩新人砸了招牌。
唠叨了几句注意事项,什么注意安全,收容陌生人要来街道办登记等等,半个小时之后,两人才从里面出来。
眼看到了晌午十分,两人也不急着回家,先去国营饭店吃午饭。路上,姜楠低声道:“是不是该拜访邻居了?不是说治安不好嘛,咱们新来的,肯定被盯着呢。那些地头蛇还没盘出咱俩的道儿,这是还不敢动。要是再不去拜访,估计过两天就得来偷东西了。”
周知行点头:“行,吃完饭去供销社买袋子散糖,一家抓一大把就行。地头蛇的事儿先别急,今儿我跟周围的人聊聊,看这一片谁说话好使,咱们去送些礼,把面子给他撑起来。京城这里讲究这个,估计去个两三次,周围的小混混就不敢下手了。”
姜楠了然地点点头,可不是嘛,《老炮儿》里那些人年轻的时候斗来斗去的,不就是斗个面子?既然你讲究这个,那咱们就给你。反正,面子不面子的,她可不在乎,只要有实惠就行。
在国营饭店吃了顿丰盛的午餐,绕到供销社买了糖,这才溜溜达达地往家走,远远看到胡同时,姜楠指着自家临街的墙,道:“院墙加高一尺,这个可以吗?这样能防贼,咱这院子临街,不这么着怕出事儿。”
周知行点头:“行,明儿去找一趟颜回,问问他这事儿该找谁。”
正走着呢,见胡同口的小路上,支着张桌子,俩大爷对坐下象棋,四周围了一圈儿人,噼里啪啦指指点点的,好不热闹。周知行冲姜楠摆摆手,低声道:“你进去,我跟他们打听打听地头蛇的事儿。”
姜楠点点头:“行,快着些,院子里那些死老鼠还没烧呢。”
周知行失笑:“记着呢。”
姜楠这才回家,她可不沾这玩意儿,看着就膈应。送完礼,还得打扫卫生呢。四合院看着好,但谁打扫谁知道,那个累啊,那么高的房梁,要踩着梯子挨个儿扫灰,那么多的窗户,得二三十扇窗吧,得踩着凳子一个个擦。还有门、墙、地面,哪个都不能落下,一扫一个不吱声。
周知行进来的时候,姜楠已经送完糖,正在东厢房的耳房里,坐在支起来的梯子上,闭着眼扫灰呢。听到动静,这才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咳嗽了几声,嘟囔道:“怎么才回来?我这都累死了。”
周知行赔笑道:“这不是去拜访地头蛇道哥了,买了些点心送过去。这大哥有意思,非要请我吃饭,我这好不容易才推掉。”
姜楠夸张地鼓掌,竖起大拇指夸奖道:“社牛!牛逼!这是交上朋友了?怎么样,以后咱们这院子没事儿吧?”
周知行笑:“哪儿那么容易交朋友,只不过知道咱俩是警察,不敢得罪罢了。以后遇见了再聊聊,放心吧,我把咱俩的工作都露出去了,他们不敢胡作非为。”
姜楠点头,如今还是有些乱的,警力紧张,这些小事儿警察照顾不到,他俩要读书,常年不在家,只能求助这些人。日后吧,日后制度更完善,就没有这种人的生存空间了。
周知行将院子里的死物都收集好,走出老远,直到来到一条不怎么大的河边,才拿出火柴烧起来。
院子拾掇了能有两天,第三天才去了旧货市场,淘换了一堆旧家具。据周知行介绍,虽不是值钱的木头,只是榉木的,优点就是结实耐造,家里两个皮小子呢,闹去吧,再怎么糟践都没事儿。
其他都买好了,就是家庭锅炉不好买,取暖的事儿只能以后再说。等屋子都拾掇出来,已经是大年三十儿,夫妻俩从招待所退房,直接住回了四合院。
即使只有两个人,姜楠和周知行也隆重地买了肉和菜,准备包一顿白菜猪肉饺子。带来的粮票不多了,就够再买一包沙琪玛的。饺子配沙琪玛,也算是入乡随俗,过了个带着京味儿的年。
大年初一清早,天刚蒙蒙亮,两人点燃了新春的炮竹。新年新迹象,在京城有了房子,还暖了锅,家具都买好了,剩下的就是早些回家,说不定还能在家过个晚年呢。
回程顺利多了,二人买到了初三的火车票,一早给家里发了电报,初四傍晚应该能到家。火车上再没出什么幺蛾子,下车时,茶茶、小枳和小烨见到父母,哭得那个凶哦,差点儿引来巡逻的民警,还以为孩子遇到什么事儿了呢。
幸亏民警是熟人,五组邵勇带的队,可不是熟人嘛。姜楠抱起茶茶,调侃邵勇道:“邵组长,您这红围脖可够吸人眼球儿的。嫂子织的吧?手艺可真好。”
邵勇得意地瞟了周知行一眼:“可不是,你嫂子听说我要巡逻,熬了两晚织好的,纯羊毛的,暖和着呢。”
后面的小赵几个纷纷翻白眼儿,显然是听多了,都有条件反射了。姜楠笑得不行,差点儿抱不稳孩子。小枳和小烨不明白妈妈笑什么,还不放下姐姐抱他们,急得直跳。
没办法,周知行将行李递给姜满城,一左一右抱起这哥俩,颠了颠,调侃道:“跟爸爸说,过年都吃什么好东西了?这至少胖了两斤啊。”
你有媳妇儿亲手织的围脖,我有三个孩子,不仅没输,还赢了呢。
邵勇朝天翻个白眼儿,气哼哼地离开了。后面,小枳和小烨咯咯咯的笑,接着是小丫头清脆悦耳的笑声,混杂着女人爽朗的笑声和男人带着促狭的高阔笑声。邵勇回头去看,突然有些不舍。以后,只怕很少能见到这一家子了吧?
可不是,不说永远见不到吧,只是回来的次数肯定少多了。为啥呢,还不是因为姜满城和陈金花调到了京城!元宵节后报道就行,比小夫妻俩开学的时间还靠前。
这不,刚回到家,姜满城就引爆了这颗大雷:“我和你妈调去京城了,还是一个单位的,元宵节报道,初十那天咱们就出发去京城。我票都买好了,卧铺,咱们一家子一个车厢。”
姜楠还抱着茶茶呢,直接蹦起来了:“爸,妈,你俩怎么这么厉害呢!调哪个部门了?”
姜满城端起大茶缸,乐呵呵的:“工业部,不过都是小卒子,混到退休罢了。”
姜楠望向陈金花,问道:“姥爷办的?对方提什么条件了?”
陈金花笑着摆摆手:“别担心,对方想让两个儿子跟你姥爷学习,你姥爷见过人,不是调皮的,就答应了。反正我俩是过去混日子的,也不求升职什么的,还是很好安排的。”
周知行这才笑起来:“那感情好,我出去买点儿好吃的,咱们明儿去总部看看姥爷?”
陈金花点点头:“好啊,买些糕点吧,你姥爷退休,爱吃甜的了。”
姜楠递过去一沓子钱和票,估摸有一百,周知行所幸衣服都没脱,直接转身出去了。两人考上大学,陈万里给了一千,陈金海和陈金洋各自给了五百,情谊深重,可不能有半点儿疏忽。
周知行如今在作业处可是名人,毕竟考上大学的人本就不多,夫妻俩都考上的就更少了,刚出现在供销社,就引发了不小的议论声。
成美娟和姜槐的媳妇儿万秀兰都在,见状颇不是滋味儿。成美娟纯粹是嫉妒,万秀兰就有些微妙了。姜家的靠山走了,以后他们夫妻俩在油田,可不容易了。
不过周知行完全没留意二人,迅速地买了菜肉和糕点,丝毫不停留地回了家。家里,姜楠正给大家展示带回来的礼物呢。
“爸,妈,烤鸭我买了十只,给姥爷、舅舅他们送过去三只,剩下的给奶奶、曹奶奶他们,应该够分的。”姜楠将烤鸭掏出来,又指着沙琪玛、山楂锅盔等糕点道,“稻香村的点心,姥爷不是爱吃嘛,明儿咱们带着这个点心匣子,应该够了。”
说着又掏出五个点心匣子,并将其中一个打开,将山楂锅盔一一递给众人:“都尝尝,我觉得这个最好吃,酸酸甜甜的。”
一家子热热闹闹吃了顿晚饭,翌日一早,出发去了油田总部。陈万里如今退休在家,因着年纪大了,不再带队勘探,在家整理这些年的心得,准备发表出书呢。
一家子到的时候,陈万里正戴着老花镜,在书房奋笔疾书呢。
“太姥爷。”刚进门,一个没拉住,茶茶蹬蹬镫跑过去,使劲儿敲书房的门,“太姥爷,茶茶来看你了。”
书房的门是开着的,陈万里抬头笑道:“哎呦,是小茶茶啊,进来,太姥爷看看咱们茶茶长高没有。”
“长高了。”茶茶笑着跑进去,两个小尾巴也毫不迟疑,蹬蹬镫跟在后面。不多时,书房就传来四人的说笑声,一声高过一声,不知道有多高兴。
姜楠四人还在门口换鞋呢,这仨捣蛋鬼就跑进去了,幸亏老爷子如今性子改了,开始喜欢小孩儿了,家里也有保姆收拾,否则姜楠非生气不可。此刻,她提着烤鸭,在门口笑看四人抱在一起。
陈万里眼尖,看到了姜楠手里的烤鸭,笑道:“哎呦,退休之后好久都没吃过了。给小吴,今儿中午就吃一只。”
小吴是家里的保姆,四十多岁,很憨厚的一个人,闻言赶紧接过姜楠手里的烤鸭袋子,转身回了厨房。
陈金花将稻香村点心匣子放在书桌上:“爸,写书的时候累了就吃两口,小楠和小行特意从京城带过来的。”
陈万里连连点头,问起了两人在京城买房的事儿。听说还去潘家园鬼市了,陈万里不由多看了周知行两眼,啧啧出声:“没承想还是个懂行的。都买了什么,带回来没有?”
周知行是谁啊,那砚台就是专门买给老爷子的。以陈万里的家世,早年肯定是上过私塾的,毛笔字也一定练过,送砚台最稳妥,不会出错。
陈万里呵呵呵的笑,抬手指了指周知行,一脸满意的神情:“好,拿来我看看。”
周知行将一方砚台呈上,陈万里接过来,挑挑眉:“明清端砚?”
听声音,明显来了些兴致,不等周知行回答,迫不及待地打开紫檀木砚盒,越看越喜欢:“这是灵芝纹吧?好看,这么好的砚台可不多见了,真是鬼市买的?”
见姜楠和周知行都点头,陈万里感慨:“好运道。房子买的也不错,离你爸妈工作的地方也不远,我记得公交都通着呢,去哪儿都方便。”
陈金花呵呵呵的笑,这里说着话呢,小枳和小烨两个傻小子,看大家围着个黑乎乎的东西说个不停,踮起脚尖欲看。姜楠和周知行见状,一个健步冲过去,极有默契地一手捞一个。总算是在两人伸手够砚台前,将人抱走了。
周知行戳了戳小烨的胖脸蛋,教育道:“可不能调皮,那是爸爸送给太姥爷的礼物,你俩弄坏了怎么办?”
小烨咯咯咯的笑:“看看,不会坏。”
陈万里摆摆手,拿着砚台到两人面前,给两人讲起砚台的历史:“自古以来,读书人写字,讲究个笔墨纸砚,这个砚就是砚台”
见两人乖乖听话,姜楠和周知行才把人放下。陈金花和姜满城已经起身去厨房,帮小吴准备午食了。姜楠和周知行无事,帮着收拾收拾家。不多时,陈金海和陈金洋各自带着一大家子过来了。
来总部之前,陈金花特意给陈万里和两个哥哥发了电报,算是一家子去京城前,最后再团聚一次。陈金海特意带了相机,准备吃完饭,来个大合照。
“姐,京城好玩不?有没有带什么东西回来?”陈兴伟调回了总部,早已结婚生子,不过还是个活泼性子,刚进来就冲着姜楠喊。
姜楠正倒茶呢,回道:“我去京城可不是玩的,那是有任务的。东西嘛,今儿吃烤鸭,还有稻香村的点心,都尝尝。”
陈兴国考上了石油大学,正和周知行讨论上大学的事儿呢,一大家子高高兴兴的,还没吃饭呢,陈兴伟就提议拍照。十几个人都响应,又是大全家福,又是小全家福的,还要拍单人照双人照的,一卷胶卷都不够用。好在陈金海准备充分,一大家子高高兴兴地团聚了一日。
初十出发之前,又回了一趟西河岸。杜荷花还是老样子,身康体健的,嘱咐姜满城道:“去了京城可别这么口无遮拦了,到底是天子脚下,多少得忌讳着些。你啊,从小过得太顺了,脾气大,可京城那地方贵人多,脾气大了是要得罪人的”
霹雳吧啦的,都是这些叮嘱的话。
虽然心里腹诽,也不知道老太太从哪儿看出他脾气大的,他姜满城示人可一直笑眯眯的。饶是如此,面儿上一直恭敬的听着。
杜荷花年纪大了,身子看不出什么,倒是愈发唠叨起来。等终于说完了,姜满城从怀里掏出那枝凤钗,献宝似的对老太太道:“娘,送出去这么多金子,今儿给您见个回头钱。怎么样?小楠去京城特意给您买的,好看吧?这可是古董,元朝的好东西,您留着,将来谁对您好,您就给谁。”
杜荷花看着振翅欲飞的凤凰,眼睛都亮了,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接过来:“这可真好看啊,做工也好,我都快七十了,第一次见这么好的东西。”
拿着稀罕了好一会儿,突然瞪了小儿子一眼:“人家小楠买的,你拿着献宝卖乖!真是,这么大了,一点儿也不害臊!小楠,来奶奶这儿,奶奶有好东西给你。”
姜满城嗐了一声:“你这小老太太,咋还嫌弃您老儿子呢。”
姜楠却响亮地哎了一声,挤走亲爹,笑道:“哎呦,奶奶,您又给我好东西呐?这大家都在的,多不好意思。二婶,您这嫉妒的,满口的牙都咬碎了吧?”
马红花呸了一声:“少拿你二婶说事儿!”儿子姜桂考上了石油大学,出来就是油田的领导了,马红花最近可是横着走,谁调侃都不带生气的。为啥?还不是老太太给金子了呗!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笑声刚落,长子姜满塘赶紧道:“妈,别担心,满城都这么大了,晓得轻重,去京城肯定好好的。”
他看向姜满城,道:“放心,你那房子,我和你大嫂十天半个月的,就去打扫一遍。小槐两口子这次能分到房,多亏弟妹帮忙,我和你嫂子都知道,肯定尽心。”
姜满城真就不担心这个。早在去年,他们就将房子买了回来,如今房子在陈金花的名下。而去京城之前,为了不让房子积灰太重,肯定得让大哥大嫂帮忙照看。这就得解决姜槐和万秀兰的分房问题,不然打扫着打扫着,说不得就鸠占鹊巢了。
好在今年的盖房申请批了下来,如今职工多,房子又争抢得严重,早在盖房之前,分房名单就下来了,里面有姜槐和万秀兰的名字。其实不用陈万里说什么话,姜满城在油田也混了这么多年,跟涂书记也是能说上话的,这不就把事情办了。
这次来,姜满城也带了家里的相机,吃完饭,姜家来了次大合照,小家们又单独照了几张,各自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初九晚上,家里那个忙啊,陈金花愣是煮了二十个茶叶蛋,说是带着火车上吃,文大妈还要张罗着蒸包子。姜楠和周知行好说歹说,一再保证火车上有卖吃食的,还不要粮票,这才让文大妈没再坚持蒸包子。不过茶叶蛋还是煮了,用陈金花的话说,就是“你们不吃,茶茶他们还要吃呢。”
火车是晌午十一点零八分,初十那日,一大早,一家人六点就起了,又是张罗食水,又是检查行李的,最后陈金花愣是又收拾出一个包袱。姜楠都无语了:“妈,这条褥子都旧了,不用带。咱们去京城了再买,都有卖的。”
陈金花嗔了闺女一眼:“你懂什么,小枳和小烨那么小,哪儿有不尿床的?这旧褥子是给他俩用的,你别管。”
小枳和小烨正喝牛奶呢,闻言不干了。两个小家伙虽然才两岁多,也是小小男子汉,知道要面子了,坐在餐桌上一个劲儿喊:“不尿床,不尿床。”
陈金花只得哄道:“嗯嗯,不尿,都是爸妈尿的,是不是?”
两个小家伙还点头呢:“就是,就是。”
姜楠瞪了两人一眼,认命地背起行李。脖子上一个,两边肩膀一边儿一个,两只手再一手拎一个。五个人里,三个都是同款造型,也就姜满城和文大妈背的少,两人是负责牵孩子的,仅脖子上挂了一个,跟在三人身后,十分的轻松。
院儿里众人一看这架势,才知道这一大家子竟是都要上京。只要看见的,就都过来说几句,算是告别了。还有关系好的,例如涂书记的媳妇儿和儿媳妇,都过来帮忙拿行李,还送到了火车站。
姜楠很是不好意思,家里还是沾了涂书记的光,才包圆儿了一间卧铺的票,这又要人家送,多不好意思的。
临走前,姜楠假意在包袱里掏,实则在系统商城里又买了包稻香村的点心,递过去道:“嫂子,上次送的点心匣子都吃光了吧?这些拿回去给几个孩子尝尝,不是什么好东西,本来想在火车上吃的,可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怕吃不完还得剩下,你们就拿回去吧。”
涂书记的儿媳妇怎么好意思收,双方你来我往的,最终还是姜楠取得了胜利,将点心塞进了对方手里。等没人了,一家子才长舒一口气。
三个孩子都是第一次坐火车,好奇地不得了,一上来就东张西望。刚开始还胆子小,不敢乱走,这不是火车呜呜地开了,见到车厢里还有人四处走,茶茶这才起身,拽着周知行的胳膊往外走:“爸爸,出去走,去看看。”
还不到吃午饭的时间,周知行也没事做,干脆抱起茶茶,道:“行,出去看。”
小枳和小烨哇哇乱叫,也要跟着,姜满城随即起身:“来,我抱茶茶,你抱着小枳和小烨。”
翁婿俩交换好,一起带着孩子们出去逛。陈金花将带来的吃食都找出来,又拿出各自的杯子,和文大妈出去接热水,临走前还嘱咐姜楠别乱走,仔细看着点儿行李。
回来后,两人又忙活了好久才静下来。
姜楠笑:“妈,文大娘,好不容易坐次火车,不出去看看?”
陈金花摇摇头:“一会儿吃完饭再去。这卧铺就是好,怪不得只有领导才能定呢,是舒服啊。我记得你爸说,以前出差都是硬座,坐个两天两夜都是常事儿,屁股都坐疼了。”
说着看向文大妈,笑道:“文大姐,咱俩带着孩子睡下铺,让他们睡上面。”
文大妈是个讷言的,只答了一句“中”,就再不说话了。
母女俩也不介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不多时,翁婿俩带着七盒盒饭过来,陈金花嗔怪道:“乱花钱,咱们不是带着吃的嘛。”
姜满城就笑:“不贵,一份儿才五毛,有肉有菜的,茶茶和小枳他们闹着要吃,尝尝呗。”
听说孙子孙女要吃,陈金花这才不说话了。又坐下来开始剥鸡蛋,很快递给茶茶道:“茶茶来,咱们先吃个鸡蛋,盒饭一会儿再吃,好不好?”
茶茶抱着她的小熊玩偶,无奈地叹口气:“奶奶,茶茶的肚肚就那么大,吃了鸡蛋,就得少吃一块儿肉肉,您和文奶奶吃吧,我想吃肉。”
姜满城就笑:“傻眼了吧?咱家这三个可都是无肉不欢的,你那茶叶蛋再好,也没红烧肉香。”
可不是,盒饭味道一般,但真有两块红烧肉的,姐弟三人吃得可香了,茶茶胃口好,竟吃了大半盒,双胞胎也将一盒吃完了,七盒盒饭,一点儿也没浪费。
带着孩子坐火车,一路上事情可不少。一会儿这个要拉屎,那个要尿尿的,还不时地出去走走串门。往往一天下来,大人们都累惨了,三个小孩儿还兀自兴奋着,非得好好哄着,才肯睡觉。
最后下车时,五个大人都累坏了,三个孩子还叽叽喳喳的,十分精神。有意思的是,饶是陈金花和文大妈使劲儿吃,茶叶蛋也只消灭了十二个,余下八个原模原样地带到了四合院,当成晚饭吃了。
翌日,正月十二,一家子在京城吃了第一顿早饭,从外面买的油条、豆腐脑还有包子,饱食一顿,这才溜达着去街道办登记。一下子住进来这么多人,肯定要跟街道办的方大姐说明情况。
好在姜满城和陈金花都是有工作单位的,将单位的报道通知给方大姐看过,算是过了明路,日后两夫妻住在这里就再没问题了。至于文大妈,只说是家里的亲戚,孤身一人,在老家没人照顾,接来安享晚年的。这算是好人好事儿,谁都说不出什么,给办个暂住证,算是在京城住下了。
从街道办出来,姜楠问父母:“爸妈,你们俩一个单位,会分房吗?”
姜满城睨了闺女一眼:“想什么美事儿呢,京城的房子多金贵,我和你妈两个半路插进来混退休的,还想分房?能答应给你报名排队,都不错了。”
行吧,不分房就不分房,反正咱现在有房住,也不怕这个。接下来就是孩子上学的事儿了,夫妻俩如今户口都迁到京城了,三个孩子过来,自然也办过户口迁移。姜楠提议:“不然直接让茶茶上小学得了。茶茶今年冬就六岁了,咱们平时也教着呢,一年级应该能跟上。”
陈金花觉得太急了些,茶茶六岁的生日还没过呢,也就五岁多,那么一点点大,入小学太早了。姜满城拉住陈金花的手,不让她说话,而是问一边儿四处乱看的茶茶:“茶茶,你是想上幼儿园还是小学?”
没想到茶茶没什么犹豫地说:“小学!”
姜满城:“为什么?幼儿园不是有小朋友跟你一起玩?入了小学,可就得学习了,周围的同学也都比你大。”
谁知茶茶摇头晃脑的:“幼儿园教的我都会,我可聪明了,能直接入小学。”
说着蹦跶着抱住周知行的腿:“爸爸,爸爸,我要上小学。幼儿园那些小娃子们还流口水呢,我不爱跟他们玩。”
小孩子都爱跟大孩子玩,这是听见同学比她大,高兴呢。周知行抱起茶茶,盯着她的眼睛,严肃着脸说:“那要是入了小学,玩耍的时间就不多了。同学比你大,理解力、学习能力也比你强,你的成绩要是比不过哥哥姐姐,回来可不能哭鼻子。”
茶茶十分的自信:“才不会,茶茶最聪明,肯定能考第一。”
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自信,周知行刮了刮闺女的小鼻子,笑道:“行,那爸爸看着,看咱们茶茶能不能考第一。”
说起来,茶茶入小学是有些早,可也不是没办法。两个小的往街道幼儿园一塞,问题不大。街道办的小学和幼儿园挨着,文大妈接送也方便。
不过这么小的孩子入小学,总得找关系疏通疏通。亏得如今认识这一家子的少,只知道之前都是石油工人,小夫妻两个考上大学来读书,父母也都调来京城了。能从外地调入京的,想来也不是普通的人家。
因此对于提着礼物登门的夫妻二人和小姑娘,小学校长王连生的笑容十分灿烂:“哎呦,是你们啊,早就听说胡同新来了一户人家,还想着去认识认识的,谁想到你们就来了,快进来。”
王连生是附近街道小学的校长,也住青云胡同,第五个门的院子,进去,二进院的东厢房就是了。
这套院子,本来也是四合院。这不是当年收上来,当成职工福利分下来了嘛,住得人家多了,四合院愣是变成了大杂院。周知行进来的时候,心里还可惜呢,这么好的五进院,就是京城都不多见。这要是拾掇拾掇,不比上辈子他在大魏朝买的院子差。
在客厅的竹制沙发上坐下,周知行笑道:“我也是跟邻居打听了几嘴,才知道王校长您住这儿呢。这不是家里刚搬来京城嘛,事情多,十五那日,爸妈他们就得去单位报到,十七我和媳妇儿也得去上大学了,家里就剩一个老姨,照顾三个孩子太吃力了,这不是想着把孩子送进小学。”
王连生有些意外,没想到是为了孩子入学来的,他端起大茶缸,慢悠悠喝了一口茶,这才开口道:“你家这小姑娘,看着不到六岁吧?读小学是不是有点儿早?你也知道,这个年龄的孩子,差一岁,那理解力、肢体协调能力、表达能力都差着好些呢”
周知行戳戳茶茶,茶茶一直听着呢,此时鼓起小脸蛋儿,昂起头十分自信地说:“伯伯,您要是不信,只管考我。一年级上学期的题我都会,我还会背古诗,会一百以内的加减法。”
王连生哈哈哈的笑,放下茶缸,指指周知行:“你这是有备而来啊。行,那我就不客气了,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茶茶声音十分清脆:“我叫姜茶,小名叫茶茶。”说着还伸出手指,在前面的茶几上比划,表示她会写自己的名字哦。
王连生挑挑眉,起身去书房,拿出一年级的语文课本,翻到中间的一篇,递给姜茶道:“茶茶是吧,来,读读这篇课文。”
茶茶接过课本,很自信地读起来:“风云雨雪,马牛羊,牛角,羊毛”
姜楠瞟了一眼,见闺女没读错*,眼睛里露出笑意。王连生呵呵呵的笑,又问了几个数学题,这才笑道:“这孩子你们教的不错。”
不过还是没松口要收茶茶。周知行将带来的礼物往前推,四盒黄桃罐头、两瓶麦乳精、一网兜的红苹果,还有一张电视机票,还是来京城之前陈万里给的,说是应该能用上,果然老爷子眼光毒,如今这不是就用到了。
周知行笑道:“王校长,知道您原则性强,小小意思,您也别有负担,都是日常用到的东西,不值什么。您看,孩子确实是都会了,再在幼儿园呆着也没意思。我们两口子这马上就得上警校了,一周六天都得住校,只周日能来家,没时间陪孩子,就想着多依着孩子的意思。您放心,我家茶茶理解力强,就是身子骨儿都比一般的孩子好,您别看她不到六岁,长得可跟七岁的女娃一般高了,就是去上一年级,也不突兀的。”
这话不假,姜楠和周知行都高,姜茶、姜枳和周烨三个,生下来都是长胳膊长腿的,比其他小婴儿能高出一截子,一看将来个子就不低。如今姜茶跟七岁的娃娃一般高,姜枳和周烨也都跟三四岁的孩子似的,都长得十分结实。
而王连生之所以犹豫不决,也不是贪图礼品,他是怕一个五岁的娃娃,要是连个人卫生都做不好,这突然插班到一年级,可就坑了人家老师了。如今见孩子父亲连大学都说出来了,这是跟自己不隐瞒,也是稍话呢,以后有什么事儿可以找他。
王连生又看了小姑娘几眼,终是点点头道:“行,十六你们两口子来学校办个手续吧。”
姜楠和周知行这才松了口气,姜茶高兴地蹦了起来,很快又小大人儿似的给王连生鞠躬:“多谢校长伯伯。”
三人又说了会子话,这才起身离开。今日都是十四了,姜楠看了看表,已经上午十一点了,来了这么久,京城都没玩儿过呢,净忙这些琐事儿了。不过看四周光秃秃的,冬日也不是出游的好时候,姜楠所幸道:“去国营饭店吧,庆祝庆祝,明儿爸妈就得上班了,之后咱们上学,就更忙起来了。”
周知行点头:“行,回去收拾收拾就出发。”
谁知刚到家没多久,颜回就找了过来,开门见到人,一脸的喜意:“周兄,还买院子不?我一个哥们儿,家里老爷子如今也平反了,祖产陆续还了。他家在后海那地方有一套院子,也是二进的,跟这套差不多大。不过你也知道,那地方位置好,估计价格比这个贵。要不要去看看?”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后海那地方的院子可遇不可求的,周知行忙让人进来,边问道:“院子里的住户都清退了?”
颜回点点头:“清退了。那里的住户都是一个厂子的,人家厂子最近分房子呢,说了,有平房的就不分楼房。院子里的住户不愿意,在厂子里闹了一回,厂子没妥协,这才都搬走了。如今里面没人住,你们放心。”
姜楠和周知行对视一眼,周知行说:“行,肯定看,你等我一会儿。”
说着回头对出来的姜满城和陈金花道:“爸,妈,这是卖咱们房子的颜回颜先生,京大的大学生,说是又帮着找了一套院子,我和小楠得去看看,茶茶、小枳他们麻烦爸妈看着。”
姜满城摆摆手:“你们去吧,家里有我们三个呢,放心。”
周知行点点头,回屋拿装钱的包,出来递给姜楠。正要走呢,茶茶、小枳和小烨三个不满意了,噘嘴跺脚的抗议,爸妈出去竟然不带他们,真是太坏了。
要么说小朋友是拖油瓶呢,大人干啥都想跟着。姜满城、陈金花和文大妈三个又是哄又是拿好吃的诱惑,这才让两人脱身。走出门,颜回羡慕地道:“没想到周兄都三个孩子了,真是羡慕啊。”
周知行谦虚道:“我和小楠结婚早,生孩子也早。”
第118章 顺利入学
三人很快坐上公交车,赶往后海,在车上,颜回就跟两人介绍:“后海很大,有前海、后海、西海三部分组成。我哥们那套院子严格来说不属于后海,在烟袋斜街附近,周围卖东西的铺子多,做什么都方便。而且位置好,出来走不了多远,就能看到后海的湖景,还能步行去故宫,比我那院子好多了。”
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堆的好话。姜楠心里明白,肯定是房子毁损得厉害了,不然不能一直拿地段说事儿。可不是,因着住户搬出去的时候带着气,四合院天井里,地砖都被拆了,窗户虽然没碎,但脏呼呼的,细看,好家伙,特意扔上去的臭鸡蛋。
颜回赔着笑,多少有些尴尬:“那什么,窗户还是好好儿的,没碎,就是脏了一些,没事儿,我和哥们今晚就给打扫了,保管明儿锃光瓦亮的。”
颜回那哥们儿姓桑,十分瘦削,脸色蜡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待人接物也十分的木讷胆小,要不是开口和颜回说过几句话,姜楠和周知行还以为这是个哑巴呢。
虽然院子损毁得厉害,但就是颜回说的,地段是真好。姜楠有些迟疑,这么好的院子,这人卖了不会后悔吧,她说:“桑先生,这院子地段这么好,说实话,现在卖并不是好时候。你留在手里,将来”
桑延抬起头,眼神儿十分的坚定:“不,我要出国,房子在手里没用。我我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
颜回拉了拉桑延的胳膊,后者张了张嘴,低下头不再说话,颜回笑道:“那什么,我这哥们儿说着玩的,他在下乡的地方成家了,这不是想着赶紧把京城的房子卖了,好回到小地方和媳妇儿团聚嘛。楠姐您别担心,我们是诚心卖房子的。”
姜楠心内叹口气,这位一看就是有故事的,她已经劝过了,既然对方坚持要卖,她只好接受了。姜楠问:“不知道价钱怎么算?”
颜回看了眼桑延,见他微微点头,颜回比了个四的手势:“四千,比我那院子贵八百块。虽然贵,但就这地段来说,价钱不算高了。我这哥们儿是诚心卖房的,楠姐和周哥要是觉得满意,手续的事儿还交给我,我给你们跑。”
姜楠点点头:“行,我们信你。手续的事儿你俩商量,我就不掺和了。”
说着从身上掏出钱包,数出了两千递给颜回:“老规矩,先交一半的定金。”
颜回哈哈哈的笑,接过来让桑延数一遍,说:“好,就喜欢和楠姐这样的人打交道,爽快。放心,过两天就把房本给你们送过去。”
刚来不到五天,就又买了一套院子,出来时,姜楠脑子还是懵的。这也太顺了吧?她,如今是在京城,拥有两套四合院的人?
直到晚上了,一大家子在国营饭店吃饭时,姜楠才回过神儿,管它之后如何呢,先庆祝再说!一家人这个高兴啊,睡觉都能笑醒的那种。
翌日,上班的上班,跑手续的跑手续,等十六那日房本拿到手时,姜满城和陈金花已经正式上班了,而小姑娘茶茶的插班手续也办好了。
一早,小丫头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坐在老师安排的第一排,摇头晃脑地跟着老师读课文,一点儿不适的反应都没有,姜楠和周知行又在窗外看了半个小时,这才离开。
先是在路上买了两把大锁,去后海的院子看了看。颜回和桑延说话算话,真将玻璃和地面打扫了一遍。两人没时间收拾院子,所幸先将院子的锁换了,等以后有时间了,再把这院子拾掇拾掇。
等一切都做好,已经是快晌午了,急匆匆回到家,刚好赶上茶茶上午放学。小姑娘背着书包一蹦一跳的:“爸,妈,小学可好了,同学们都不流口水,也不随地拉臭臭。”
这说的都是什么,姜楠将盘子放在餐桌上,对着茶茶道:“去洗手吃饭了。”
茶茶哎一声,放下书包,一边走还一边说着学校的趣事,什么“同桌叫小燕子,比我大一岁半,不过我俩一样高”,什么“班里有两个李红,正好是一男一女。老师为了好区分,管男的叫大李红,女的叫小李红。可明明女李红的生日更大,老师是不是重男轻女”,也不知道才去了一上午的学校,怎么就知道这么多。
对于第二个问题,坐到饭桌上时,姜楠十分的严肃,她对茶茶道:“茶茶,你是插班进来的,这件事儿是去年开学就定下的,你就是叫嚷开,大家也叫了半年,不好改口了。不过你能发现问题,值得表扬。来,今儿的鸡腿给你吃,奖励你能主动发现问题。”
说着,挑出一块大鸡腿儿到茶茶的碗里,茶茶接过来,疑惑道:“就因为半年了,就不能说了吗?”
姜楠笑:“是,也不是。这里面有几个原因。第一个,名字是用来区分大家的代号,谁叫大李红,谁叫小李红,重要吗?”
见茶茶看过来,姜楠继续道:“第二嘛,就是你说的老师是不是重男轻女的问题。这个不好判断的。要知道,如今录入户口,还都是大家主动去派出所或者街道办申报,而不是直接跟医院的新生儿挂钩。这就存在报错或者录入的时候,办事员写错的情况。你可以找机会看看两个李红的户口本,看看上面写的出生日期,和他们给你说的出生日期,对不对得上。”
她脸色十分严肃;“不要总把人往坏处想,也许老师是看了户口本,而户口本上男李红的生日更大呢?下任何结论之前,都要做充分的调查取证,知道吗?不要武断,武断是要出冤假错案的。”
茶茶也不嬉皮笑脸了:“我知道了,妈妈。我不该这么想老师。”
姜楠摸了摸茶茶的头:“好了,吃饭吧。妈妈知道茶茶是好孩子,是个爱打抱不平的好孩子,妈妈没怪你。”
她上辈子,也曾经愤世嫉俗,可来这里这么久,结了婚,生了孩子才知道,愤世嫉俗并没有用,除了让自己生气,半点儿用也没有。何不踏踏实实做些事儿呢?就像她如今做警察,近十年吧,办过大案,更多的还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可却让姜楠感觉分外的踏实,也让上辈子那个愤世嫉俗的姜楠,彻底消失。
一家子安安静静吃过饭,文大妈收拾餐桌洗碗,姜楠和周知行则带着茶茶午睡。
下午,送茶茶去学校后,因着明日就入学了,夫妻俩决定去供销社买菜肉和水果,又买了些糕点,准备晚上好好吃一顿,再和三个孩子叮嘱一番,这才能安心入学。
好久不做饭了,姜楠和周知行帮着文大妈打下手,三点去幼儿园接了小枳和小烨,让文大妈看着两人在院子里玩,夫妻俩收拾了七菜一汤才停手。等姜满城和陈金花下班时,茶茶早放学,连作业都写完了。
姜满城放下公文包,笑道:“这是又庆祝什么?”
姜楠正放筷子呢,闻言回道:“明儿我俩就得住校了,六天都不能回来,可不得提前吃点儿好的。”
必不是这个原因,姜满城和陈金花也没多问,一家子吃过饭,不到八点吧,茶茶、小枳和小烨就都睡了,五个人这才说起正事儿。
周知行特意说了最近治安可能不好的问题:“回来的知青肯定越来越多,安置不了工作就得生乱。文大娘,下午接小枳和小烨回家后,让两人在院子里玩,最好能不错眼儿的盯着,千万小心,别被人贩子抱走了。”
文大妈郑重地点点头,姜楠和周知行是警察,说是感觉治安不好,那肯定是不好的。她一个逃荒的老太婆,什么都不懂,还是听有本事的人的话才好。
周知行又嘱咐姜满城和陈金花:“爸,妈,下班之后最好一起回来,别单独行动。”
陈金花一拍手,低声道:“我说今儿小任那小子怎么那么怪呢,非要跟我和你爸一起回来,原来如此,这是怕一个人回来出事儿啊。”
见姜楠和周知行看过来,陈金花介绍道:“小任是我和你爸的同事,也住这附近。好像就和那个王校长一个院子。”
一家人又说了几句话,这才各自分开。翌日,姜楠和周知行拿着报道要用的材料,去公安大学报道。学校门口是巨大的横幅,上书“欢迎七七级校友入学”九个大字。学校并不大,进去没走五分钟,就看到新生报道处。
与上辈子的大学不一样,公安大学十分的安静,校内行走的,不论老师还是学生,都踢着正步,一副军事化管理的架势。
因着专业不一样,两人的住宿地点肯定不同。好在离得不远,先去了姜楠的宿舍,远远望去,老旧的筒子楼似的,五层的建筑,姜楠被分在413,打开门,只见房间内是四个床铺,高低铺,一共能住八个人。窗台放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了,连柜子都没有。
三个下铺已经被占了,此刻都坐着人,两位中年人站在一个床位前,女人唠叨着坐在下铺的女孩子:“这条件不错了,囡囡,你也是大孩子了,得学会照顾自己”
巴拉巴拉的,坐在床上的女孩把玩着衣角,全程不说话。看样子十六七岁大,脸颊鼓鼓的,十分清秀的长相。
听到二人推门进来的声音,众人均望过来。触碰到大家的目光,姜楠顿了下,介绍道:“那个,大家好,我是分配到这个宿舍的姜楠。这是我爱人,周知行。”
周知行笑着跟大家打招呼。那被母亲唠叨的女孩儿,像是终于找到了事儿做一般,一下子跳起来,搭话道:“你好,我叫黎红英,这是曾倩,这是莫云,我们三个都是法学专业的,你呢?”
姜楠愣了下,她这是被分到法学专业的宿舍了?片刻后,她道:“我是刑事科学专业的。”
黎红英哦了一声,赶忙道:“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全专业只一个女生,然后跟我们法学院的女生安排在一起的那个?我听老师说了,原来是你啊。”
她一把挽住姜楠的胳膊:“听说你当了近十年的警察,是不是?说说呗,都查过什么案子?有没有特别离奇有趣的?”
姜楠示意周知行去收拾床铺,之前就说好了,她要住靠暖气片的上铺。见周知行领会到了意思,她这才和黎红英道:“案子可就多了,咱们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说。”
说着望向黎红英的父母,点头致意,又和曾倩、莫云两个都打了招呼。黎红英这种孩子她做警察的时候,接触得多了,无非是青春期叛逆,拒绝和父母交流。她现在忙着呢,没时间做知心姐姐。
收拾了床铺,又和几人说了一声:“我爱人也在这个学校读书,我们还要去他宿舍看看,就先过去了。”
直到走出宿舍楼,周知行才道:“没想到刑事科学女生那么少。”
姜楠是有心理准备的:“女警察本来就少嘛,干外勤和技术的就更少了。估计你们治安学也不多。”
可不是,到周知行的宿舍一瞧,好几个都是结了婚带着媳妇儿过来的,和周知行也都是一个专业的,其中一个叫邢凯的道:“咱们专业一共十个人,咱们宿舍八个,还有两个是女生。”
这还比刑事科学好些,着实让姜楠意外。开学后,除了要出操训练,平日军事训练的课程更多之外,和后世最大的区别就是,所有的人,学习都格外认真。
早上五点,大家就陆续起床,不是背英语,就是刷数理化自学丛书。是的,高考前的书,上大学了还在刷。刚开学,专业课的课本还没发,大家又自觉地开始了早自习,能看什么呢,还不是手头有什么,就看什么呗。
等第六道开门声响起,姜楠才不得不起床,再懒就说不下去了,她可是想留在京城的人,在校期间的表现一定要好。
读什么呢?站在路灯下,姜楠拿出英语词典,开始背诵单词。时不时还要跺脚搓手地取暖。正月的京城,北风呼呼吹着,贼拉冷。
上辈子姜楠的大学也是名校,学习氛围十分不错,可也没有像如今这般,每个人都如饥似渴的,一个个仿佛化身成努力吸收知识的海绵,拼搏着,奋斗着,似乎要把十年来对知识的渴望,通过四年的大学时光找补回来。
姜楠十分感动,却也十分无奈。大家这么积极,也意味着,她要更加努力才行。
上专业课时,姜楠的出现,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实在是这届刑事科学专业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工作过的警察,很少见到这么漂亮的女警。举手投足间,尽显英气。
开课前,老师让自我介绍,惊艳的劲儿还没过去呢,就听姜楠第一个起立,自我介绍道:“姜楠,二十五岁,已婚已育,基层民警从业九年,完毕。”
好嘛,小火苗立刻被浇灭。心哇凉哇凉的。他们不知道的是,隔壁的治安学专业课上,周知行如法炮制,第一时间浇灭了两名女生希望的火苗。
两人是冲着留京来的,可不能有什么花花事儿。也许是两口子够果决,之后的日子,上学、休息日回家陪孩子,日子过得十分平顺。
不是没有插曲,姜楠和周知行都是出色的人,不只样貌,学习能力和为人处世都是比很多人强的,两人又有近十年的工作经历,在小年轻面前,是十分有吸引力的。姜楠宿舍那个黎红英,就曾经对周知行表示过好感,说什么结婚了又如何,爱情是不分年龄不分条件的,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和任何事儿都无关。
既然无关,你说出来干嘛?周知行懒得不搭理这种人。你既然说了无关,就不要食言,我只管过我的,总行了吧?如此这般,周知行直接来了个赤裸裸地无视。
见面不识,跟周知行搭话,他也故意不理,来个彻头彻尾地无视。黎红英脸嫩,几下下来,总算是歇了心思。
姜楠这边呢,自然也有人示好,不是送情书,就是跑步的时候帮着买水,听课的时候帮着占座位。都是小事儿,人家又没表白,你总不能直喇喇地说不喜欢他吧?
怎么办呢,两人在一次自习时商量,只能在学校也做连体婴了。只要是课余时间,他们夫妻俩就黏在一起,总行了吧?
这么着,才让那些小幼苗失去了滋养的土地,渐渐枯萎了。
七九年末,升入三年级的茶茶仍然占据着第一名的宝座,政策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特区、引进外资等新政策的提出,预示着一场巨大的变革,即将开始。
八一年夏天,京城的夏季格外炎热,在青云胡同住了三年多,姜家和周围邻居早混熟了。这日周六,吃过晚饭,一家子带着孩子出门,遛弯儿的同时消消食儿。
刚出门,茶茶作为社牛选手,已经开始社交了,一会儿和这个邻居打招呼,问一句“马爷爷,您今儿和牛奶奶吵架终于赢了一回?不然怎么敢一个人出来溜达。”
一会儿和那边的老太太说:“孙奶奶,您养那下蛋母鸡还下蛋吗?怎么好久没听咯咯咯的声音了,别是被谁偷了吧?”
还和小朋友说话呢:“凌凌,明儿咱们去少年宫滑旱冰啊,别忘了。”
整个一胡同串子,青云胡同就没有她不认识的。就连小枳和小烨两个六岁的娃娃,也这个招呼那个问好的,比茶茶还熟络。
姜楠都震惊了,上半年,她被借调到地方,参与一个重要案件的侦破调查,有半年时间都不在家。谁知道今儿刚回来,闺女成这样了。
她望向周知行,那不可置信都要溢出眼眶了,周知行笑的十分无奈:“别看我,我也被借调了,也有半年没见这三个小崽子了。”
姜茶哼一声:“我马上都九岁了,姜楠同志,周知行同志,你俩要是再这么忙,可是要错过你们宝贝闺女的童年的。”
小枳和小烨这哥俩也连连点头,表示:他俩的幼儿园时光已经过去了,入秋要上小学了,爸妈一点儿也不关心他们。
嘿,这仨熊孩子,也不知道谁教的。
“我可是自学成才。”姜茶十分的骄傲。
“我也是。”两道小奶音儿。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沿路多了不少摆摊卖货的,有卖自家种的青菜的,也有卖一些毛巾裤衩的,就连路两边的小饭馆儿,都有私人的了。
正逛得高兴呢,就见前面一白胖老太太,单手插兜准备付钱。好家伙,一掏兜,裤子口袋被人用小刀剌开,里面的东西全都不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
白胖老太太哭丧着脸,骂骂咧咧:“天杀的小偷,不得好死,生儿子没□□儿,缺德冒烟的玩意儿!吃饭噎死,喝水呛死,上厕所淹死,出门被车撞死!敢偷我牛一刀,等着,老娘要是就这么罢休,这辈子就不姓牛!”
姜茶可好心了,蹬蹬镫跑过去劝:“牛奶奶,快别骂了,赶紧去报警啊。丢了多少钱得跟警察说清楚,不然马爷爷不清楚情况,还以为您自个儿偷偷把钱藏起来,备着以后花呢,是吧。咱这么多年吵架都占着理,可不能因为一小贼,被老爷们拿到短处,是不是?报了警,有警察作证,咱到哪儿都腰杆子直。”
姜茶说一句,牛一刀点一次头,直到姜茶说完,老太太还夸呢:“还是茶茶想得周到,奶奶这就去报警!我这钱可是被偷了,才不是偷偷藏起来。那老不死的要是敢冤枉我,我打不死他!”说着匆匆忙忙朝着派出所的方向走。
姜茶在后面嘿嘿嘿的笑,姜楠看得新奇,花钱买了八串糖葫芦,递给姜茶时,忍不住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你个小人精,劝人家报警就报警呗,怎么那么些话!”
姜茶接过糖葫芦,小手一挥,一副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哎呀,妈,你知道什么?!你在胡同里住了多久,我住了多久?马爷爷牛奶奶俩天天吵架,跟多少世的仇人似的,不这么劝,她能去报警吗?你和我爸都是公安大学的大学生,要是不报警,是不是得来找你俩评理?我这可是给你俩省事儿呢。”
姜楠心里一暖,捏了捏小家伙的脸颊,被姜茶气哼哼地瞪了一眼。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逛街,良久,就在姜楠的糖葫芦要吃完的时候,听周知行道:“你说干个体户的这些先富起来的人,拿到钱最想干什么?”
姜楠看了周知行一眼:“买房?”
“对,也不全对。房谁都想买,不唯独这些人。”周知行小声道,“这时候先富起来的,祖上都是有些老底子的,也都见过好东西,肯定想着办法充门面。我猜,如今的潘家园肯定更热闹!”
姜楠瞪圆眼睛:“你想再去鬼市?”
“对!”周知行坚定地点点头,“怎么样,明儿早起去看看?”
姜楠嗯嗯嗯地点头,上次的陶俑人、砚台等都还在空间里收着呢,说不得这次又有什么奇遇。姜楠嘿嘿嘿的笑,如今两人放暑假,正好早起去看看。
说到做到,姜楠和周知行没张扬,不是不告诉姜满城和陈金花,两人如今年纪大了,还是别轻易打乱生物钟的好。他俩先去探探路,要是好东西多,回来再告诉父母就是了。
翌日,一大早,也就三点钟吧,两人悄么悄地起床,轻手轻脚地开门洗漱,这才骑上自行车离开。是的,他们在京城又买了两辆自行车,平时出门做什么的,也方便不是。
不多时,潘家园鬼市再次出现在二人面前。三年过去,如今鬼市的人更多了,不论是卖货的还是买货的,都多了起来。时不时还能听到争吵声,什么“懂不懂规矩”,什么“有钱就是规矩,少特么废话,你到底卖不卖?”
两人将自行车锁好,提上小竹篮,这才去摊位上看。东西也比以前更多,连烟盒、伟人像章、旧收音机都有,也不知道谁会买一台旧收音机。伟人像章前,竟然有一枚纯金的,姜楠咦了一声,忍不住弯腰去看,这可当真少见。
那摊主十分的自得:“没见过吧?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淘换来的,怎么样,好看吧?”
姜楠没说话,又在像章里挑选起来,这东西买来也不亏,好几款不常见的,例如梅花型的、飞机纪念款、建筑浮雕的,都被姜楠挑出来。
周知行扫了眼,五枚像章,其中一枚是纯金的,其他四枚的材料都很常见,只是造型稀奇罢了。心里有了数,周知行倾身上前,和摊主讨价还价,最终以三百二十元的价格成交。
刚来就有了收获,两人心里高兴,再逛就轻松多了。路过瓷器摊位时,周知行被一个雪青色的花瓶吸引。只见花瓶上着釉,暗夜里也亮闪闪的。
瓶身呈大肚广口状,高约一尺,最宽处有一拃来宽,像是四五个月大的孕妇,肚子微微隆起。最细的瓶口不若成人的大拇指宽,瓶口如喇叭样伸展。
整个瓶身,线条柔和优美,远远看去,有股勾人摄魄的美。只是太新了,凡是见过的,都会停下来看上几眼,有些还会驻足把玩一番,最后,却都无一例外地放下。
他们是来淘老物件的,不是来买琉璃厂新做的瓶子的。要买新东西,不会去供销社或者百货商城吗?何苦一大早来鬼市晃悠。
周知行却把玩了良久,里里外外的看,实在是太喜欢了,忍不住上前和摊主讲了讲价,最终以十块钱的价格成交。旁边的人还劝呢:“大兄弟,这东西一看就是如今新造的,不值当在潘家园买。你去旁边的供销社,十块钱买仨还富余。”
周知行笑笑:“我就喜欢这个瓶子,颜色好,造型也漂亮,回去放家里,光看着,心情就美滋滋。”
那人就不说话了,啥东西都讲究个眼缘,兴许人家就是好这口儿呢。姜楠也没多问,还不兴看走眼一回啊,没想到走出去没五十米,周知行道:“别担心,新是因为上一个收藏的人爱惜,经常擦拭导致的。我看了,花瓶至少是清康熙年间的。不是官造,但也算是民间的精品了,有些收藏价值。”
姜楠笑:“我还以为你看走眼了呢。没事儿,之前买了不少了,这个你要是喜欢,咱们就收藏着不卖。”
周知行斜眼儿:“哟,财大气粗了?”
姜楠得意:“那是!”
夫妻俩复又高兴地逛起来,不过快六点了,仍没看到满意的。就在两人以为今儿就这样了时,看到一个卖古剑的摊位。席子上,摆着有十二三把古剑,大多锈迹斑斑,看着极不起眼。不过摊位前的人倒是很多,出钱买的也有两三个,估计是觉得越旧的,越真。
姜楠和周知行被吸引,周知行可是在古代做过侍卫的人,对剑这种东西,天生有一股子执着。他弯腰在摊位前认真挑拣,姜楠没什么兴趣,示意她去前面看瓷器了。周知行点点头,埋头继续观察手中的剑。
他有种直觉,这把剑必定十分珍贵。青铜剑,剑身长约半米,四指来宽,剑格上刻着铭文,周知行不认识那字,握剑的手却开始微颤。能刻字的,必是有些来历,他不动声色地又挑选了两把,这两把看起来华丽多了,也是整个摊位上最新的,都拎上,这才起身去跟摊主讨价还价。
等跟姜楠汇合时,周知行已经是三把长剑在手,造型十分惹眼了。姜楠起身,等人少了才低声问:“多少钱?”
周知行比了个手势,五百?
嗯呢,这三把可都是古剑,货真价实的。这么贵也值得!
值不值得的都买了,只当是买到好东西了吧。
来到停车的地方,好家伙,两辆自行车,前后四个轮胎的气全没了。姜楠那个气啊,正想开口骂两句,被周知行一把拉住胳膊,悄悄往不远处的修车摊努了努嘴儿。姜楠低声道:“摊主故意放的?”
周知行眯眼,压低声音道:“你以为呢?没看这么多自行车,都没气了吗?别声张,能在这里摆摊子,背后肯定有人。以后咱们还得来呢,闹开了,只怕下次就是扎轮胎了,不值当。”
姜楠深深吸气呼气,知道这时候乱,没想到乱到这种程度。周知行将篮子递给姜楠:“别气了,付点钱打气就行了,几分钟的事儿,总比耽误时间补*胎强,在这儿等着吧,我去。”
姜楠伸手接过篮子,点点头,看着周知行去开车锁,一手一个车子,推着往前走。那摊主看着也就二十一二岁,坐在小马扎上,一直斜眼儿观察着这边呢,见两人规规矩矩地来打气,没吵没闹的,笑着起身,拍了拍周知行的肩膀:“好兄弟,放心,以后哥罩着你。”
周知行呵呵笑了两声,付了五毛钱,给两辆自行车都打了气,这才离开。
回到家,已经快七点半了。两人在路上买了早饭,家里人陆续醒了过来。姜满城和陈金花一见这俩人的架势,就知道出去过。吃早饭的时候也没问,等仨孩子和朋友出去玩,文大妈去买菜了,四人才开始说正事儿。
周知行拿出那把剑,和姜满城围着研究,越看越觉得眼热。
姜满城不可置信地道:“难不成是战国古剑?”
周知行不确定:“看造型像,但另两把不是,最多是元朝的东西。这三个怎么放一块儿的,有些奇怪。”
姜满城哦了一声:“你怀疑”
周知行点点头,搔着下巴道:“对,这两把新的肯定是下面的,想来应该不是倒斗的直接出货,而是转了一道手。”
他指着那把疑似战国的古剑,说:“这把剑把玩的人多,剑柄光溜溜的,人气儿旺。但这两把,明显都是崭新的,这不对。”
陈金花:“报警吗?”
姜楠和周知行点头,当然要报,就是不知道怎么说。姜楠问系统:“那些人里真有袁建设?”
【对的,宿主。袁建设和叶春萍到大西北后,没过两年就分开了。孩子归叶春萍,袁建设入赘去了,女方是当地的老住家。那家人以前就是干这一行的,如今没人管了,开始重操旧业。目前一伙子租住在京郊,具体地址是】
姜楠咽了咽口水,还真是缘分,没想到来京城了,还能听到袁建设和叶春萍的动态,她问:“那叶春萍呢?”
【叶春萍再嫁给了当地的一个鳏夫,已经留在当地了。她身体不好,不能再生了,也折腾不起来了。】
将系统的话复述了一遍,姜楠提议道:“要不还是老办法?把这些事儿匿名给到潘家园附近的派出所?”
姜满城叹气:“好是好,就是你和周知行的功劳就没法说了,你俩留京的事儿把稳吗?需不需要攒个功劳什么的?”
姜楠笑了:“没事儿,要功劳还不容易,明儿我跟周知行再去转转,不信潘家园里逛的,就没坏人,我们抓几波,功劳不就到手了?叶春萍这个事儿没办法,不能私下干,她们人多,又都是穷凶极恶的,还是别冒险的好。”
周知行点头同意,四人不再说话,又欣赏起买回来的老物件。陈金花不太喜欢这些,出去看小枳和小烨了,两人正在胡同口玩儿呢,和同伴们哈哈哈的,笑声能传出去老远。茶茶跟着同伴去少年宫滑旱冰,说是中午也不回来,要在外面吃。六七个孩子一起,最大的都十三四了,大白天的,一家人也没担心。
一日无事,翌日一大早,两人又早早起来,不仅要将匿名信给到派出所,还得在潘家园鬼市溜达溜达,看看怎么立功。
两人骑着自行车,悄么悄把信放在派出所门口,这才转身去了潘家园鬼市,将自行车停在老地方,漫无目的的溜达。正走着呢,姜楠眼尖,又因着抓贼经验丰富,这不就看到人群里的三只手了嘛。
来这里淘宝的,谁身上是没钱的?三只手选择这里下手,也算是合理。两人没冒然行动,谁知道这人是不是有同伙呢,跟上再说。
系统还在那儿叭叭呢,【宿主,该人的同伙有五人,分别在三点钟方向,穿蓝色衣服小平头那个小心九点钟方向穿黑色衣服中分的那个,他是头儿,身上有刀】
一一列举出来,姜楠和周知行小心地确认。擒贼先擒王,得先抓住黑衣服那个,且是现行才好,不然捉贼不拿赃,没人认的。两人装着对那个摊位十分感兴趣的样子,默默来到摊位前,姜楠的眼睛,全程死死盯着黑衣服,等终于下手了,这才一举擒获。
“先生,您的钱包。”姜楠将黑衣服手里的钱包递给前面的人,交代道,“小心着些。”
被抓住的黑衣服一只手被高高举起,挣脱不开,知道是遇到硬茬子了,扭头愤恨地看着二人,见两人不害怕,又去瞪被偷的大哥。那大哥是个老实的,接过钱包就跑,半点儿不跟三人接触。
被人害怕的感觉还挺新鲜,姜楠笑了一下,没当回事儿。周围人见状,哪儿有不明白的,这是有贼啊,纷纷开始掏钱包,瞬间,“我钱包呢”、“有小偷”、“抓小偷了”,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瞬间响成一片。
姜楠和周知行压着黑衣服的汉子,将他身上的钱包扒拉出来,有来认领的,姜楠问清钱包里面的东西后,如数奉还,有那想冒领的,见这么严谨,便歇了心思。姜楠边发钱包,边给人家说:“麻烦去前面派出所做个证人,咱这抓了小偷,得有贼赃才行,是吧?现在能够还给您,但还请去做个证人。”
“自然,自然。”
第119章 顺利留京
如今的人,大部分还是淳朴的,等六个钱包都还回去了,走出鬼市时,身后不仅跟了六位失主,还有一片拍手叫好之声。
不止如此,竟然还有抓到小偷的,一群人乌泱泱往派出所走。
去往派出所的路上,黑衣服才急了,直嚷嚷:“别给脸不要脸,不就偷了几个钱包嘛,都还回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告诉你们,关进去最多一个月,老子出来可不会放过你们。”
周知行淡淡地瞥了这人一眼,做了快十年的警察,能怕你不成?没看你那同伙都被逮住了一个,这就不是简单的偷窃,而是牵扯到了团伙犯罪。一跟团伙牵扯上,恐怕就不是一个月能完的事儿了。
可不是,两个三只手被扭送到派出所,警察们还惊讶呢,有人小声嘀咕:“这平时没事儿,一忙起来还扎推儿。”
姜楠轻笑,可不扎堆儿嘛,他俩就是存心来找事儿的。听到两人是公安大学的大学生,民警们瞬间站得笔直。这以后可都是同行,说不定毕业了,还是他们的领导呢,可得好好表现。
就连派出所的副所长都出来了,和两人握过手,十分上道的说:“二位放心,这两人我们一定好好审,对于二位说的,团伙成员不止两人的问题,我们会重视的。感谢,真是太感谢了,这样,我们会以派出所的名义,向公安大学发出感谢信,感谢您二位对附近治安的贡献。”
周知行笑:“这怎么好意思,所长真是客气了,大家以后都是同行,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这话还听不懂嘛,他们该做,那派出所能没表示嘛,表扬,一定表扬。副所长呵呵笑着表示,放心,感谢信明儿就亲自送到公安大学。
出来时,已经早上七点了。估摸姜满城和陈金花都该去上班了,既然赶不上,两人也不着急了,慢悠悠地往家赶。盗墓的案子,派出所已经派出专人去调查,他们就不掺和了,暑假就多抓些贼,争取多立功。
两人不知道,因着之后二人时常去潘家园转悠,本该在十日后发生的大劫案,被彻底蝴蝶掉了。而大劫案的受害者颜回,在上辈子遇害当日,顺利花八百块,买到了唐时的古物。
离开潘家园时,颜回突然心口剧痛,仿佛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离,又重生了一般。好在他死死抱着古物,没让东西碎了。年末,姜楠和周知行经过颜回牵线,又买了两套院子,都是颜回的同学要卖,凑出国留学的费用不得不出手的,算是这日救命之恩的回报吧。
当然,这些如今谁也不知道,就连系统,对于书外的事儿也一无所知。在潘家园晃悠那几日,二人又入手了两个鼻烟壶、三枚玉佩、一把古琴,收获颇丰。当然,都是周知行看中的,两人算是在买古董的同时抓贼,两不耽误。
仅凭几个小毛贼,自然不算大功劳的。最大的功劳,还真是无意中碰到的,或者说,是两人好人有好报?
那日,两人从潘家园回来,正买豆浆油条呢,旁边的大爷大妈们一个劲儿嘀咕。
穿白色老头衫的黑瘦大爷,不忿地说:“那王校长家还有海外关系?当时咋当上校长的?”
旁边的灰上衣短发大妈附和:“就是,当初斗那么厉害,多少人因着海外关系都下放了,他王连生怎么就能躲过去?靠山是谁?”
“什么啊,你们情况都不知道,怎么乱说话。”边儿上的土黄色汗衫的大妈道,“王连生家祖上是被剥削的丫鬟小厮,这是当时的主家回来了,想见见王家的老太太。”
灰上衣短发大妈扁扁嘴,立马阴阳怪气儿道:“哟,点名要见老太太啊?那这王连生幸亏老王死的早,不然今儿非气死不可。”
言外之意很明显,王连生恐怕是资本家的儿子,不然为啥要单独见老太太?不得不说,王老太当初瞒得可够紧的。这要不是主家找过来,谁知道还有这茬呢,一群人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早餐摊子就在青云胡同的胡同口,多少人都听见了这话,挤眉弄眼的,好不热闹。
姜楠和周知行对视一眼,这话太毒,且消息传开了,不是好事儿。不管老太太去不去,王家都危险了。
不去,有心人会以为老太太当初跟了主家,手里不定有多少主家给的好东西,如今只怕是不敢和那边牵扯上关系。这是怕以后反复,说不清。
去吧,更麻烦,谁知道见面后,老头子会给多少东西呢。瞧着吧,要不了几天,青云胡同的小贼只怕就要多起来了,来几个大晚上溜门撬锁的强盗都有可能。
还真让两人猜着了,当日老太太没赴约,但小偷还是来了。之后两天,成天在这一片转悠,在姜家门口都路过好几次。小贼们也都知道,这家是做警察的,万不敢上门,都是匆匆走过。但姜楠和周知行的眼睛多毒啊,一眼就认出来了。
姜楠低声:“估计这两天就得动手。”
周知行点点头:“盯着点儿,偷东西也就罢了,就怕闹出人命。”
就是怕这个啊,上门偷盗的,王家人要是乖乖给钱还好,万一闹起来,就怕强盗一时激愤做出些什么,造成伤亡。就算事后强盗被抓了,伤害已经造成,补不回来了。
王连生当初在茶茶入小学的事儿上,是帮了忙的,况且又是邻居,这几年常来常往的,可不能让王老太太出事儿。真就是不错眼的盯着,也就是第二日晚上十二点左右吧,姜楠被系统吵醒,一屁股坐起来:“就是今晚,快。”
两人不敢耽搁,套上衣服就往外跑,嗖嗖的。打开大门,外面已经闹起来了,两人飞速来到五号门,只见院儿里,几乎所有住户都起来了,一个个在二进院的前后门堵着。而二进院内,只王家的灯大亮着,从里面传出一道陌生沙哑的男声:“都走开,不然我杀了这老太太!”
管院牛老太尽力安抚,她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好,我们都让开,你别冲动啊,如今可只是偷盗,要是闹出人命,可就不好收场了。我们都回家,你悄悄离开,就当没这回事儿,怎么样?反正我们也不知道你是谁,咱们互相都不认识的,是不是?你考虑考虑我这个话。”虽尽量在平稳,声音多少还是有些颤抖。
“是啊,我们不认识你,你只管走,我们不报警,你也别伤人。”
“对啊,偷点儿东西嘛,没啥大不了的,可伤人就不一样了,你可得想清楚。”
光亮处,王家窗帘内的人影若隐若现,只见男人动了一下,高声道:“老子也没想伤人,可他特么的,老太太不是东西,舍命不舍财的。我要是放了她,她立马就得报警。”
王连生的声音响起,万分焦急:“不会的,我妈年纪大了,老糊涂了,说的话不管用的,你放心,我一定看着我妈,不让她报警。”
管院牛老太赶忙附和:“对,王老太太年纪大了,脑子糊涂,我们都能作证的,你别听她的,我们一定不报警。快,大家都回去,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快!”
姜楠和周知行对视一眼,飞快地退到二进院的月亮门,在地上抓了一把小石子儿,一个助跑跃到墙头,悄么悄朝王家屋顶走。这小偷可不是单纯的偷盗了,身上带着刀,万一被发现了,时刻准备伤人,这种人不能就这么放走。
外面,大杂院众人纷纷四散开,一个个回家关门。细看,那门缝后面还露着眼珠子呢。
王家的小贼似是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劫持了老太太出来,见院里果然没人,这才一把推开人,撒丫子往门口走。只是还没跑出两步,就被姜楠和周知行扔下来的石子儿绊住脚,咣当一声摔在地上。大杂院众人见状,纷纷打开门,一个闪神的功夫,已经将小贼压在最底下,动弹不得。
“送到派出所,快。”
“哎呦,是姜楠和周知行,你们看,他俩在屋顶上呢。”
“还真是,小姜,小周,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制服这坏东西的?”
姜楠呵呵笑,起身朝着月亮门的方向慢慢走,边回说:“我睡觉轻,听到胡同里闹起来了,这不就出来看看嘛,谁知道遇上这种事儿。我俩都会些功夫,喏,抓了把石子,朝那小贼扔过去,黑灯瞎火的,小贼可能滑倒了吧。”
“还真是,我说地上怎么这么多石子儿呢,感情是你们两个干的啊。”
“小姜,小周,走,咱们去派出所,今儿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儿,非得给这家伙点儿教训不行,不然那起子小偷不都跑咱们青云胡同了?”
管院不愧是最细致的,特意去看了王老太。老太太因为小贼用力过大,摔在地上的时候,右腿骨折,被邻居送进了医院,住院去了。
送到派出所时,因着动刀伤了人,已经不是简单的入室抢劫了,算是大案子。姜楠和周知行再一次被表扬,在胡同的人缘都变好了。
让人意外的是,王老太出院后,特意让王连生去请二人,说是有事请托。正是刚吃过晚饭的时候,路上不少人都出来遛弯儿,姜楠一边跟大家打招呼,一边问:“王校长,什么事儿啊?怎么还去招待所,家里说不是一样?”
王连生摇摇头:“不知道,我妈让我请你们过去的,什么事儿却没说。”
这就奇怪了,虽然和王家有来往,但远没到交心的程度,老太太找他们,能有什么事儿呢。
到招待所的时候,房间内只有老太太一个人,王连生夫人和三个孩子也不知是没来,还是被赶出去了。见两人来了,王老太坐在单人沙发上,吩咐王连生道:“关门。”
王连生点点头,让两人只管在床上坐,又去倒水,忙活一通后才在周知行旁边坐下。
王老太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只碧玉戒指,道:“当日受伤,都是因为不舍这东西。今儿请二人做个见证,一会儿连山他爹就来了。”
王连生震惊地抬起头,王老太苦笑一声:“是,你爹没死,还活着,只不过跟着少爷出国了。如今可能又结婚了吧。”
她自顾自地说:“当初我在京城章家做丫鬟,章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人家,我是伺候少爷的大丫头。你们可能不知道,大丫头一般都是太太安排的通房,是要给少爷做小的。我父母都在主家干活,算是家里的家生子,太太觉得好拿捏,这才把我安排过去的。可我不愿意。”
她抬起头,认真的重复着:“我不愿意做小!都民国了,不是都平等了嘛,凭什么我还得被人拿捏?我我和少爷身边的全哥悄悄好上了。幽会的时候,凤鸣那死丫头告发,我俩被太太赶出了章家。好在章少爷上过新式学堂,支持自由恋爱,听说了我和全哥的事儿,悄悄给了我这颗戒指。”
她摩挲着碧玉的戒指,姜楠望去,那玉可真绿啊,仿佛闪着绿光,仿佛将整个夏季的绿,都凝结在了这颗小小的石头上。
良久,王老太道:“后来章家要搬到M国去,全哥听说了,说什么都要去送少爷一程。谁知道谁知道路上,章家的仇人滋事,全哥为了救少爷,挨了一枪。据说当时伤得很重,只有国外的大夫才能救,少爷为了保住全哥的命,只得将全哥带走。这一走,就是将近四十年。”
王老太的眼眶渐渐红了,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王连生道:“这是前两天我收到的信,当日少爷来请我,我我只以为是少爷自己,谁知道你爹也来了。你该见见的,你生下来,还没见过他吧?别怪他,当时他不知道我怀孕了,我也是后来害喜才知道的,你王叔是个好人,说是不介意,我才嫁给他的”
擦擦眼泪,将信递给王连生后,老太太又望向二人,说:“今儿请你们来,是想让你俩做个见证,这枚戒指,以后就是连生的了。虽然是少爷给我和全哥的,可全哥因着这颗戒指,觉得欠少爷的,抛下我们娘俩快四十年,只怕早在外面结婚生子了。这戒指,就当是给我们娘俩的赔礼吧。”
苍老但爽朗的男声从外面传来:“凤吟,多少年不见,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记仇!什么赔礼不赔礼的,送给你的,就是你的。”
显然是在门外听了一会儿了,王老太擦擦眼角,将戒指放在茶几上,肃着脸不说话。周知行知机地去开门,门外,两位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一前一后站着,前面的老人一脸的儒雅之相,后面跟着的,看起来更健壮一些,许是在国外呆久了,见人一张标准的笑脸。只是今日那笑,多少带着股近乡情怯的味道。
儒雅的老头儿自是当年的章少爷,他一把拉住不敢上前的全哥,越过周知行时,仅点头致意,很快进屋道:“凤吟,这些年也是阴差阳错,当年带走全哥,本来以为过两日就能接你过去的,谁知道”
他叹口气:“你们夫妻分别这么多年,都怪我。全哥这么多年在国外,也是孤身一人。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让你们夫妻团聚的。不然呐,我就是死了,心也不安。”
姜楠和周知行觉得有些多余,忙站起来往出退。这夫妻、父子、主仆团聚的,根本不用二人见证什么啊。王老太看见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没出口,两人顺利地起身离开。
出来后,两人十分无奈。这事儿闹的,除了听一场八卦,完全没意义啊。谁知道还真不是,也就过了两天功夫吧,还是傍晚吃完饭的时间,一家子正准备出去溜达呢,章少爷、全哥和王连生来姜家拜访。
知道是来找小夫妻俩的,姜满城和陈金花也没留,带着三个孩子出去玩儿了。等人离开,章少爷才说明了来意:“连生说多亏了二位,才能抓住入室抢劫的强盗。知道您二位是公安大学的学生,这样,我是回国投资的,也是回国支持国家建设的。我有个想法,想以私人的名义,给京城的几所大学捐款,其中就包括公安大学,不知道请二位帮着牵线,如何?”
这可是来送人情了。如今讲究引进外资,二人能帮着给学校拉来捐款,日后留京肯定更把稳。而对章少爷来说,又损失了什么呢。不过一些在他看来,不算多的钱罢了,通过这些钱,可是能和政府打好关系的。对日后经商必是大有裨益,双赢的事儿,为什么不做呢。
姜楠和周知行就更没理由推辞了,两人当日确实出力了嘛。接了这个活儿,暑假就忙多了,又是帮着联络各高校,又是找统管高校的教育部门,走各种手续流程,例如批准私人捐款,亦或是设立私人奖学金、助学金等,都是些之前没有过的事儿。虽说改革了,可谁也不敢做出头鸟。姜楠和周知行腿都跑细了,周知行更是参加了无数的饭局,才终于有了突破口。
期间不是没遭遇想摘桃子的,好在章少爷立场坚定,姜楠和周知行都不是吃素的,紧紧地抱住了章家的大腿。直到毕业前,才彻底敲定了捐款的事项。章少爷以私人的名义,给公安大学捐款五百万人民币,京大一千万,Q大一千万,其他各高校总共两千五百万,此次捐款总计五千万人民币,是改革以来最大的捐款了。
八二年毕业前夕,两人因着在校期间的优异表现,借调期间又备受领导表扬,加上八一年暑假期间,成功抓获多个小偷,最重要的是,为学校拉来了五百万的捐款。还没毕业,两人的档案就被京城公安局调走,成为了东城区公安局的一员。
因着大学学历,两人直接入职刑事调查部门,姜楠负责刑事技术,周知行则任外勤。刑事技术的老科长年纪大了,只一年就退休了,姜楠能不能接替科长一职,就得看接下来的表现了。而周知行暂代调查三组的组长。
报道那天,已经是八二年的一月十八日,腊月的二十四了,再过六天,就是新年。
秦局长亲自在办公室接待了二人,这是位四十多岁的汉子,气质跟蓝青山有几分像,都是上过战场的,一旦严肃起来,周身一派肃杀之气。
在局长办公室,秦国秦局长开玩笑道:“你俩可别在心里骂我,实在是公安局警力紧张,要不然也不能快过年了,还让你俩入职。真是没办法,最近治安情况你俩应该也知道,大家都忙得不行,缺人缺得厉害,这才让你俩入职的。”
姜楠和周知行立马站得笔直,纷纷表示,他们不怕苦不怕累,愿意立刻投入工作。
秦局长这才笑开了:“好,好,不愧是咱们第一届的大学生,素质就是高!我看过你俩在校期间的成绩,不论是侦查学、犯罪学、心理学还是治安学,都是年级前三。基层民警的经验也丰富,这么好的苗子,再回到基层,真是可惜了,我也是本着惜才的原则,这才向公安大学要了你俩。别担心,原工作单位那里我去解释,不会让你俩难做人的。”
又说了几个注意事项,这才冲外面喊:“小林,小林,进来一下。”
话音刚落,一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男人答应着进来,瘦高的个儿,戴着副眼镜,手里拿着纸和笔,站定后,身体微微前倾,一副聆听局长教诲的标准姿势。
姜楠感慨,这都是学问呐,虽然是大学生,可在这些人精面前,还有得学呢。单就为人处世来说,这个叫小林的,足够能给她和周知行当老师了。
秦国:“小林,带姜楠同志和周知行同志去办下入职手续,警服、劳保用品都领了,再交给邢科长。”
小林刷刷刷地记着,秦国说完,转向两人,笑道:“邢科长负责刑事调查科,是你们的直接领导。去吧,小林会带你们认识人的。”
“是。”
姜楠和周知行跟在小林后面,慢慢走出局长办公室。下楼的时候,小林才低声道:“林杨,你们叫我小林就好,我是秦局长的秘书,同时负责公安局的工会,关于警察福利这方面,你俩要是有什么建议,都可以跟我提。”
姜楠和周知行虚应着,心里都清楚,这位能负责工会,想来背景不简单,两人在公安局算是初出茅庐,还是多结交着些好。
东城公安局办公大楼有三层,刑事调查科在一楼,方便大家随时出去进来的,省时间嘛。由此也可看出,刑事调查科有多忙。
办理了一圈儿手续,最后换上警服,到达刑事调查科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还没进去,就被里面的嘈杂声震惊到。有大声争吵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有小跑着汇报情况的,一个个脚步匆忙,人均忙到飞起。
姜楠和周知行对视一眼,这留京的代价,有点儿大啊。以后要是天天这么忙,三个小崽子非闹妖不可。
两人深吸一口气,跟在林杨身后,很快进入刑事调查科。邢科长正坐在最前面的办公桌上,盯着一堆照片看,姜楠看了一眼,好家伙,纵火案,尸体都烧焦了,一来就这么刺激的吗?
林杨敲了敲门,将两人带到刑明邢科长身边,介绍道:“邢科长,这是今年新分配过来的大学生,这位是姜楠,学的是刑事科学。这位是周知行,学的是治安学。”
邢科长看起来三十五六岁,脸起码三天没洗了,油光油光的,下巴上更是胡子拉碴,实在是没什么形象可言。不笑的时候,看起来非常严肃,好在脾气还不错,听小林介绍完,客气地站起来跟两人握手。目送小林离开后,这才对两人点点头,高喊道:“老杜,老杜,你想要的技术高材生来了。”
“哎呦,终于来了。”老杜的声音里是十足的欣喜,疾走进来,拉着姜楠就道,“姜楠是吧,我们可是等了你好久的。来来来,有三份巨大的惊喜等着咱们呢,赶紧走。”
姜楠有些吃惊,赶紧对其貌不扬的老头儿道:“我学的是刑事科学技术,是做物证分析的,不是法医”
老杜呵呵呵的笑:“知道,知道,就是物证分析嘛,胃溶液成分分析总能做吧?高材生,跟我走,老邢他们都是大老粗,什么都不懂,咱们不跟他们一起哈。法医组不是,刑事技术组都是跟我一样的,和气,有文化,咱们才是一类人,真的。”二话不说,拉着姜楠就走。
刑明在后面笑骂:“老杜你个混蛋,胡说什么呢。法医组就法医组,什么刑事技术组,局里可没同意改名儿!”
老杜仍是呵呵呵的笑,仿佛没听到一般,只是脚步加快了几分,姜楠这个大长腿都跟着疾走起来。
走就走吧,不就是胃溶液分析嘛,她做还不成嘛。
回头看了一眼周知行,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儿,很快扭头跟着老杜离开。不多时,被塞到一部显微镜前,竟是要开始工作了。姜楠静了静心神,开始技术分析。
十一点五十分,午饭前,老杜终于抬起头,起身捶了捶腰,这才呵呵笑着拍手,道:“好了,大家停一停,今天咱们组来了个新同事姜楠,是今年新分配过来的大学生,日后时间长了大家就认识了,我就不多介绍了。大家收拾收拾,吃午饭吧。”
就这么着,姜楠开始了在东城公安局工作的日子。当日下班前,胃溶液分析终于做完,姜楠提交了写着“主要成分为鸡蛋、番茄、花生、面粉等字样”的报告,也就下班了。去外面找周知行时,才发现他不在,一个叫吴云的小伙子起身道:“楠姐吧?周哥出现场还没回来,让你先回去。”
“行,多谢。”姜楠跟吴云摆摆手,又对着大家笑了笑,这才离开公安局。
如今姜家搬到了东城公安局附近的院*子住,院子位于南锣鼓巷,是个三进的大院子。去年经颜回介绍买到手的,是颜回同学的房子,这家伙要出国,为了凑钱,这才卖房的。当时,三进四合院的价钱已经涨到了一万三。在这个万元户都值得吹捧的年代,房子着实是不便宜。
这套院子保存的比颜回那套二进的还好,据说上上一届房主是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买院子是为了安置外室的,布置得颇精心,窗棱都雕着花儿呢,足见奢华。没想到如今便宜了姜楠。
骑车不到半个小时,就到家了。文大妈早做好了晚饭,姜满城和陈金花已经下班,三个孩子也在家玩呢,见到姜楠自己回来,大家都颇为好奇。
茶茶咦了一声,道:“妈,我爸呢?怎么没跟你回来?”
姜楠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茶茶快十岁了,个子蹿到了一米五,瘦高瘦高的,估计再过几年,姜楠就没办法这么摸茶茶的头了,她笑道:“你爸出现场了,还没回来。走吧,咱们先吃饭,不用等你爸了。”
茶茶噘噘嘴,十分的不满:“怎么第一天就这么忙啊,以后岂不是更忙?”
小枳和小烨也不高兴,好在三个小家伙好吃,在一人得到一个鸡腿儿后,很快将周知行放到了脑后。
直到晚上八点,周知行才到家,一到家就喊饿:“文大娘,有什么吃的没?什么快做什么,饿得心慌。”
茶茶、小枳和小烨如今八点半才睡觉,听到周知行的声音,纷纷穿着小棉袄,从屋里跑出来,爸爸爸爸的乱叫。
文大妈在一旁笑看着,回道:“有,过年炸的丸子还热着呢,我去收拾一碗。晚上熬的小米粥还有呢”
周知行连连点头:“行,这就够了。”
姜楠就问他忙什么呢,这么晚才回来。姜满城和陈金花见状,起身去厨房帮着准备饭,姜家的院子重新热闹起来,叽叽喳喳的,直到小崽子们都被赶到床上睡觉,才安静下来。
晚上睡觉时,姜楠在梳妆镜前抹雪花膏,见周知行还站床边揉肚子,笑骂:“让你吃那么快,撑着了吧?我记得床头柜里有山楂糕的,吃点儿?”
周知行摆手:“不用,刷了牙了,揉揉就行。”
姜楠边拍水儿边问:“今儿忙什么呢,饭都没吃?”
周知行:“别提了,杀人焚尸案,今儿下面派出所有人报失踪,跟尸体的特征相符,打电话过来,我们去看了,基本确定了死者身份。死者母亲闹得邪乎,一直缠着邢科长,说是要取回儿子的尸体,回去做法事,纠缠了许久才走。”
这年头法制的观念还很淡薄,从一个年代过渡到另一个年代,没多少人能适应。受害者父母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姜楠便不问了,走到床边道:“睡吧,估计明天还得出现场,兜儿里多带些糖,饿了含两块。”
两人说着话,很快便睡着了。翌日,两人一到公安局便分开了,姜楠继续去做分析,周知行则去跑现场。
走在去办公室的路上,姜楠失笑。没想到大学没读法医学,倒被分到了法医小组,也不知找谁说理去。听说还是老杜特意申请要的,不知道是这个世界太疯狂,还是老杜脑子不一般。
不过,也许,只是单纯的缺法医,而已。
东城公安局是个较大的分局,每日要分析的物证能塞满半间房,姜楠很快将昨天的报告抛到脑后,直到下午四点,法医的正式报告出炉,需要各个负责人签字时,姜楠看到“窒息死亡,后遭遇焚烧”的字样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指着一行字问:“鼻子里没有异容物,脖子上也没有勒痕,那窒息的原因是什么?”
老杜摇头:“这个就要靠老邢调查了,法医就能做到这儿。”
姜楠脑子里似乎闪过什么,却很快消失不见。那想法太快,姜楠没有捕捉到,不甘心地摇摇头,很快翻到胃溶液分析那一栏,与自己昨天的报告比对了一番,见一模一样,便签了字。
法医的工作算是完成了,剩下就是刑明那边的活儿。姜楠很快埋首别的分析,如此,四天过去,都大年二十八了,案子还是没进展。周知行也已经连着五天八点到家了。好在姜茶懂事儿了,知道父母工作忙,姜枳和周烨都是淘小子,也不黏爸爸,倒是都没闹妖。
这日大年二十九,刚到公安局没多久,死者父母老宋两口子就来了。宋母一头的白发,哭闹着要儿子的尸体:“都快十天了,你们还找不到凶手,难道我儿子就得一直在冰柜里冻着?这可不行,我得把儿子接回去,做个法事,好好把小海埋了!”
死者父亲老宋长相斯文,哭丧着脸说:“警察同志,我知道你们难,可我就这一个儿子,小海还没结婚呢,更是连个后都没有,不能再死无葬身之地吧?你们要尸检,说是给我儿子一个公道,我和小海娘也同意了。可这么久,你们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们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你们也是做人父母的,孩子在冰柜里受罪,试问哪个父母睡得着?你们找不到凶手,那法医十天了也没尸检完?!”
宋母拍着大腿哭嚎:“我不管,今儿我家小海必须跟我回家,不能再放在这里”
哭哭嚷嚷的,姜楠正过来送报告呢,就看到这出,只见那个叫吴云的小伙子全程笑呵呵的:“宋伯父、宋伯母,不是我不让你们接孩子,是邢科长他不在,出去调查了,我就是一小兵,做不了主啊。不然你们明儿”
宋母擦着眼泪,倔强地说:“我们坐这儿等,邢科长什么时候回来,我们等到什么时候!”
吴云眼睛都没眨:“行,那你们进来等,这大冷的天儿,外面多难受啊,快进来,我给你们倒茶。”
说着忙活起来,又是倒热水,又是拿糖块儿的,最后竟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花生,小心翼翼地放在两人旁边的桌子上,招呼道:“别客气,邢科长他们忙,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您二位可不能饿着。”
自进来,宋父就平静多了,看见花生摆摆手:“不用,我花生过敏,吃不了这个。”
咔嚓,一道惊雷自姜楠脑中划过,花生过敏!宋父花生过敏,那死者宋海呢?她小跑到宋父面前,气喘吁吁地问:“宋海花生过敏吗?”
第120章 京城过年
宋父愣了下,见姜楠穿着警服,以为是负责内勤的,皱皱眉,不过仍是回道:“过敏,这点随我了,一点儿花生也不能吃。”
这就对了,死亡原因找到了,宋海因为花生过敏窒息死亡,之后被焚烧,皮肤因为过敏而红肿的特征被烧掉了!怪不得,姜楠忙问道:“知道宋海花生过敏的都有谁?”
宋父不耐烦,指着姜楠,对吴云道:“这位同志,请问她也是负责我儿子案件的警官吗?为什么一直问我问题?我儿子死了这么久,我没见过这个警察去家里问过一个问题,我不相信她,拒绝回答。”
这也不能怪人家胡搅蛮缠吧,有重要的事儿要问,姜楠耐着性子解释道:“对,我是法医组的,负责宋海死亡案的法医之一。请问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知道宋海花生过敏的都有谁?”
谁知姜楠的话音刚落,宋母不干了,站起来捶打姜楠:“好啊,就是你这个没用的,快十天了,还没做完解剖是吧?让你没用,让你解剖我儿子”
姜楠穿着警服呢,大庭广众的,能拿这老太太怎么办,只能气哼哼地躲开。好在刚出刑事调查科的门,就见刑明带着周知行等四人,疾步进了公安局的大门。
姜楠忙走过去,将花生过敏的事儿说了:“尸体被焚烧,很多过敏反应后的症状都被烧没了,但是窒息死亡,口鼻处没发现内容物,脖子也没有勒痕,这就很说明问题了。得从知道宋海花生过敏的人里查,凶手应该就在其中。”
刑明眼前一亮,狠狠拍了姜楠的肩膀:“好样儿的,等案子破了,给你请功!”
请功什么的还早,今儿周六,明天周日,正好也是大年三十。如今放假政策改了,初一那日也放假一天,如此可以连着休两天。因今儿是年前最后一天,公安局发年货,姜楠和周知行早报道的好处出来了,才工作六天,就有年货拿。
三斤肉、一条重约两斤半的鱼、一斤沙琪玛、一斤五香花生、五斤菜籽油,算是十分丰盛的年货了。一起回家时,姜楠还问呢:“凶手有范围了吗?”
周知行低声道:“锁定了几个目标,明后两天我们也不能放假,怕凶手跑了,邢科长急着抓人呢。”
姜楠啧啧两声:“这么急?年都不过了?”
周知行叹口气:“没办法,邢科长说了,早点儿让大家回来吃年夜饭。别抱怨了。邢科长已经这么着好几年了,嫂子都没说什么,你这又是同事又是家属的,不能觉悟还没嫂子高吧?”
姜楠斜眼儿看他:“行了啊你,还知道激将法了。我又没说什么,只怕茶茶他们有得闹呢。”
这倒是姜楠小看人了,也是周知行山人自有妙计。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偷偷买了一堆的炮竹,二踢脚、钻天猴,就连仙女棒都有,逗得三个孩子一直乐呵呵的,一点儿抱怨都没有。
之前上大学的时候,一家子还是回朝阳油田过年的。姜满城和陈金花就是混个退休金,请假十分自由,再加上姜楠和周知行又有寒假,回去个十天半个月的都没事儿。如今两人工作了,假期少工作忙,自然不能回去。这还是自来京城以后,第一次在京城过年呢,一家子都十分重视。
大年三十儿一大早,又是写春联贴春联,又是切肉、剁肉、包饺子的,忙得脚不沾地。周知行穿好衣服,尴尬地笑笑,悄么悄离开继续去工作了。
此时,京城的年味还是很浓的,家家户户都是剁肉的声音,见面了,问一句“过年好”,一年的不愉快仿佛都过去了。
青云胡同的老邻居里,王连生特意提着东西过来。自那次小贼入室抢劫的事儿后,两家算是通家之好了,只要有空,十天半个月的,必要相互拜访一次。如今,王老太太带着儿媳妇,和孙子孙女搬去了大房子,跟她的全哥团聚去了。王连生因是校长,平时还住在青云胡同。如今放寒假了,王连生也搬过去团聚,今日特意提着礼物登门,该是有什么事儿。
姜楠赶紧起身去迎:“王校长,快进来。这么老远,还麻烦你特意过来,怎么好意思。”
王连生呵呵的笑,进屋后放下礼物,道:“应该的。听说你和小周去了东城公安局,这不是来看看嘛,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吧?”
姜楠笑:“顺利,就是忙,这不,周知行今儿和明天还要上班,一天都不得休息。”
王连生顿了下,坐下又客气了几句,呆了半个小时吧,才离开。姜满城和陈金花进来说了几句话,又回去厨房包饺子了。直到姜楠送完人,回到厨房,姜满城才问:“王连生有什么事儿?”
姜楠摇摇头:“没说,估计是找周知行的,听说他不在,没说什么事儿就走了。”
陈金花就笑:“那肯定不是急事儿,不用急。”
说着拍了拍茶茶戳饺子的手:“再戳那饺子就该裂开了!行了,带着弟弟们出处玩儿吧。真是的,都是大姑娘了,奶奶还想着教你包饺子呢,竟是不好好学!”
姜茶嘿嘿嘿的笑:“奶奶,你想教,得连弟弟们也一起教啊,不能只有我学,是吧?您这就是隐形的重男轻女,觉得女人该做家务,这样是不对的。您啊,还没有太姥爷思想进步呢。”
姜满城拍了拍孙女的头:“爷爷不是教了两个弟弟吗?你看看,小枳和小烨包的都比你好。行了,不喜欢就不学,如今小饭馆多着呢,估摸以后专门有人卖饺子。出去玩儿吧。”
姜茶不说话了,蹭一下起身,边跑边欢呼:“去放炮了,放炮。”姜枳和周烨也纷纷放下饺子,起身蹭蹭蹭往外跑。
姜楠喊道:“小心点儿,别被其他小朋友扔的炮炸到。”
“知道了。”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等孩子们都出去了,姜楠才小心地从系统里换了些水果。自从有了孩子,一家子很少再在系统里买不常见的吃食。毕竟孩子都还小,万一不小心说出些什么,可就遭了。
如今还是因着过年,才想起换水果的,换的也都是常见的苹果、梨这些,只不过品相略好些罢了。就连香蕉都只换了八根儿,家里八个人,正好一人一根儿。如今香蕉在北方还是奢侈品,很贵的。姜满城起身道:“行了,就这些吧。我假装出去一趟,就说是在外面买的。”
小心翼翼的糊弄了过去。吃午饭时,见到香蕉,姜茶欢呼了一声:“太好了,我也能吃香蕉了!妈,你不知道,我们班的玲玲多可恶,成天显摆她爷爷是领导,能天天吃香蕉。哼,我今儿也能吃到,有什么了不起的。”
姜楠笑:“就是,以后茶茶想吃什么跟妈说,妈肯定能给你买到。”
姜茶笑眯眯的,一个劲儿点头。
姜楠继续发香蕉,一人一根儿,三个孩子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地扒皮,发到文大妈时,老人家连连摆手:“给茶茶他们留着”
不等她说完,姜茶就抱住文大妈的胳膊:“文奶奶,你要是不吃,我也不吃了。”说着把香蕉放到茶几上,抱胸,一副坚决不吃的样子。姜枳和周烨有样学样,也一副不吃了的神情。
文大妈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接过香蕉:“吃,我吃。”
姜楠笑:“这就对了嘛,都是一家人,文大娘很不该如此。”
一家人说笑着吃过了午饭。晚上的年夜饭才是重头戏,吃过饭没多久,大家就开始准备,杀鸡宰鸭的,十分热闹。五点的时候,周知行骑车回来,很快帮着准备年夜饭。走到姜楠身边时,他低声道:“凶手抓到了,明儿邢科长给我们放假。”
姜楠小声问道:“邢科长呢?也放假吗?”
周知行摇摇头:“他和秦国秦局长要审问犯人,不放假。”
没想到秦国这时候上了,都不容易,姜楠没说什么,告诉了周知行王连生来的事儿,周知行道:“知道了,明儿拜年的时候问问什么事儿。”
姜家的年夜饭十分的丰盛,不算饺子,有十个菜,一家人吃了个肚圆。
刚吃完,不到八点,外面乒铃乓啷响成一片,这是放炮竹呢。茶茶三个吃饱了,呆不住,拿起炮竹就往外冲,跟个人肉小炮弹似的。
大年初一带着孩子们挨家挨户的拜年,这时候贫富差距就看出来了。那过得好的,看小孩子的穿着就知道,展展新的棉袄、鲜红的头绳、立整的棉裤和大头棉靴,一个不少。孩子穿着新衣服,笑得比谁都甜,拜年的声儿似是都比别人大。那过得不好的,孩子的衣服就没那么鲜亮,灰扑扑的,孩子小还好,要是到了爱攀比的年纪,神情就略显瑟缩,拜年的声儿都没那么欢快。
姜楠赶紧看自家的三个孩子,见都穿着新衣服,这才放心。陈万里的别墅里是有电话的,一家子用报刊亭的公共电话打过去拜年,你一句我一句的,光电话费就付了两块钱。
杜荷花、曹奶奶那里,年前都寄了年货过去,因家里都没装电话,此时也不需要打过去。周知行和姜楠又特意去了王连生家。王连生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打听买房子的事儿。
王连生父亲全哥,当年跟着章少爷去M国,也做生意赚了些钱。如今年纪大了,想着落叶归根,想在京城买一座四合院,将来在京城养老。
因着邻居里,只姜楠和周知行是外面搬过来的,且听话里的意思,还买过其他的院子,这才找过去。周知行没直接说颜回,只说帮着打听打听。如今颜回被分配到经济部门,大衙门,规矩严,父母看着没敢辞职,也不知道掮客的活儿还干不干了,得问过颜回之后再回复。
大年初一净拜年了,如此到了初二,就得上班。
一到派出所,彼此刚拜过年,就收到不好的消息。过年这两天,光东城区就接到五起入室抢劫的案子,死了一个老大爷,重伤三人,轻伤两人。
公安局迅速进入上班模式,别说拜年了,就是闲话都没人再说。没看秦局长的脸都绿了嘛,大过年的遇到这种事儿,哪个领导脸上能好看?
也不知道最近的人是怎么了,乱,太乱了。
刚还说乱呢,中午吃饭的时候,就见周知行的帽子被划了一刀,姜楠手上的托盘差点儿掉到地上。这,竟然敢袭警?已经这么嚣张了吗?
周知行忙跑过去,转了一圈儿道:“没事儿,那些人伤不了我,放心吧。”
吴云小跑着跟在旁边,挠挠头,笑眯眯的说:“那个,楠姐,都怪我,周哥都是为了救我,才被划了一刀。不过没事儿,周哥没受伤,还帮着抓到了通缉犯,邢科长说要给周哥请功呢。你和周哥可真厉害,刚来没多久就都立功了。”
姜楠上次关于花生过敏的及时发现,让邢科长迅速锁定目标,邢科长说话算话,在结案报告上郑重写了姜楠的贡献,给秦国汇报时也重点提了姜楠,算是立功了。今儿周知行这一出,未来刑明肯定也不会昧下他的功劳。这让吴云十分的羡慕。
邢明三两步上前,拉着吴云的肩膀往外走。这没眼力见儿的,人家夫妻俩有话要说,你在这儿叨叨叨个没完,真是一点儿眼色也不会看啊。
刑明看着吴云,真诚的建议:“云子啊,谈个女朋友吧,真的。”谈个女朋友,多看几天女朋友的冷脸,你就什么都懂了。
两人离开,姜楠才问周知行:“怎么回事儿?不是去抓入室抢劫的吗?怎么和通缉犯扯上关系了?”
周知行替姜楠端着托盘,找到一个座位,坐下后才道:“对,是去抓入室抢劫的。这不是有人说看到了嫌疑人嘛,我们就去抓人。没想到那小子正和人打麻将呢,我们冲进去抓人,这小子还没怎么着呢,旁边一个打麻将的大汉到是撒腿就跑。我一看,这不对啊,肯定有事儿,二话不说就往出追。吴云和邢科长反应也快,第一时间跟了上来。”
他低声道:“那人不是个善茬儿,身上有刀,见我们咬的紧,拿出刀子要拼命。吴云功夫一般,差点儿被刺,是我把帽子扔出去,挡了一下。邢科长认出了那人,是之前他负责的一个杀人案的嫌疑人,逃了有五年了,没想到抓抢劫犯呢,阴差阳错的,抓到了这人。”
这样啊,没受伤就好。姜楠点点头:“我去给你打饭?”
周知行利索地起身:“没事儿,我去吧,等会儿,马上回来。”
等再回来时,已经是端着托盘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红烧肉已经没了,只剩萝卜丝炒肉。姜楠夹过去一块儿红烧肉,问道:“那个宋海的案子如何了?调查清楚了吗?”
周知行点头:“调查清楚了。凶手是宋海的舅舅,因为宋海要出国,嫉妒,就动了杀手。”
姜楠张大嘴:“嫉妒?他一个做人家舅父的,嫉妒什么?”
周知行不屑:“嫉妒姐姐比他过得好,嫉妒自己的儿子只能留在国内,而外甥却要出国,嫉妒姐夫发财了,他却还是个农民。”
草,姜楠忍不住骂人,这都什么亲戚啊,比狼都狠!简直就是恶鬼。
周知行转移话题道:“如今外面的治安差的不行,前几天西城接到一个案子,一个女中学生,才十五岁,晚自习放学路过胡同时,被人糟蹋了,最后还抛尸在家门口,性质十分恶劣。听说西城公安局已经成立了专案组,专门调查这个案子。”
姜楠忍不住叹气:“经济活了,一些人的小心思也活了,这样儿的事儿以后只怕更多。咱们要更忙了。”
可不是,就连姜楠都忙到六点半下班,别说周知行了,年后半个月,都是晚上九点到家的。这么忙的情况下,周知行生生瘦了七斤。这日临睡前,姜楠低声嘀咕:“这么着不是办法,局长他们没想想法子?”
周知行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回道:“说是要在街道办设立学习班,相应的派出所每日派人去讲课。企事业单位也要进行法律学习,还要组织考试,只有及格了,才能不用继续学习。”
姜楠拉开被子,钻进去道:“普法?”
“对,普法。”周知行,“这么乱,还是法制的观念没有深入人心,那就得学习,给大家紧紧弦。还按以前的法子行事是不行的,得让大家都知道这个才行。”
也算是一个办法,姜楠没说话,却也忍不住担心,这个法子恐怕只能针对那些有良知的人。某些没有良知,只想不劳而获的不法之徒,就算考试合格了,也是白搭。不过那时,他们就是知法犯法了,抓到之后,应该可以加重刑期。
这话说过没两日,就连茶茶他们学校,都开设了法律讲堂,给孩子们讲法说法。姜满城和陈金花的单位也组织了法律学习班,学习法律知识。
如此一个月,不能说没效果,至少街面上胡乱撩骚姑娘的小伙子少了。已经进入阳历四月,杨柳吐绿,到处生机勃勃。
这日下班,姜楠先回家,正骑车呢,见到不远处一个摊位前,一位形容猥琐的中年男拉着小姑娘不让走,嘴里嚷嚷着:“小偷,偷东西,不能走,必须搜身”
旁边的大爷看起来有些孱弱,却坚定地扒拉开高大的中年人的手,将小姑娘护在身后:“我孙女没偷,你冤枉人。你不是警察,不能搜身”
中年人挑衅似的捏着小姑娘的手,嚷道:“切,没偷你怕什么搜身!你不让搜,那肯定就是偷了!大家伙儿评评理,我这儿刚才可是放着一个铁皮青蛙玩具的。那玩具要三块多呢,可不便宜!我就剩这一个了,如今不见了,只这小姑娘在我的摊位前买东西,不是她偷的还能是谁?你这么护着人,是不是同伙?”
老大爷气得脸都红了,但显然,老大爷是个斯文人,不会骂人,只一个劲儿强调:“没偷,我家囡囡说没偷,就没偷!”
人群里有人嘀咕:“既然没偷,就让人家搜搜身嘛。三块多的玩具呢,谁丢了不急?让人家搜搜又不会少块儿肉!”
“就是,分明就是怕了嘛。”
小姑娘在老爷子身后,低着头抹眼泪,怎么看怎么可怜。姜楠气坏了,这摊主安的什么心!看那样子,猥琐到不行,看着就令人作呕,你是想搜身呢,还是想干什么!这种人,就得化学阉割,看你以后还怎么作恶!
姜楠赶忙上前,这地方离南锣鼓巷不远,有认识姜楠的,立刻道:“警察来了,别急,警察来了。”
姜楠盯着那摊主,果然,在听到警察来了之后,这人明显瑟缩了一下。心虚了啊,姜楠心里呸了一声,停好车子,朗声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吵吵闹闹的?”
老爷子和摊主还没说话呢,围观群众你一句我一句的,不多时就将事情讲清楚了。姜楠望向摊主,冷冰冰道:“是你把那个玩具拿出来呢,还是我找出来?刚才大家可是说了,你摊位上就剩一个青蛙玩具,我要是找出来一个,可就证明你说谎了。”
谁也没想到,姜楠上来就朝摊主开炮。摊主眼神儿闪烁,呵呵笑了两声,明显想糊弄过去:“那什么,警官,您可不能冤枉好人。我的东西真丢了,不在我这儿。算了,我不搜身还不行嘛,我自认倒霉”
姜楠哼一声,三两步上前,劈手,速度极快地打掉摊主的棒球帽。只听啪嗒一声,好家伙,铁皮青蛙摔在地上。人群立马炸开了锅。
“好家伙,这是讹人呢,想冤枉人家小姑娘偷东西,然后讹钱!大家伙快看清楚,这人不实诚,以后大家可不能在他这儿买东西!”
“就是,亏我刚才还帮你说话,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看吧,谁都以为是讹人。毕竟,大家都是正常人,怎么会知道这些畜生的想法。姜楠心里冷笑,退开时假意踢到摊主的杯子,哎呦一声,抱歉地蹲下身,将杯子扶起来。
既然生了那十恶不赦的心思,下辈子就化学阉割吧!
直到回到家,在系统里看到摊主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姜楠才发自内心的笑了。就连刚才小姑娘和爷爷跟她道谢时,姜楠都没有笑得如此开心。
这事儿也给姜楠和周知行敲响了警钟。以往对三个孩子的练武,家里人都抓得不紧,只想着以后出路多,三个孩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拘泥于从警。可如今这世道,伸手不好,能不能活到以后都难说。
自此,一家子对三个孩子抓得更紧了,四人谁下班早,谁就盯着孩子们练武,日日不间断。当然,往往是姜满城和陈金花先下班,两人是部门里的闲人,也不是不干活,只是就干份内的事儿,其他事儿半点不插手,一副只等退休的架势,谁也奈何不得。
吃过饭,姜楠和周知行有时间的话,会带着孩子们再打套拳,出一身汗,洗过澡睡觉,往往比平日里睡得还香。如此一个学期,直到放暑假,三人的其他学科,成绩虽有进步,但都没体育进步的明显。这次体育考试,三人均达到了历史最高分。
炎炎夏日,姜楠骑着自行车,一身汗地回到家,今天能有三十八度,热到不行。前两天的雷阵雨一点儿用也没有,该热还是热。好在家里有一口井,文大妈将西瓜吊在水桶里,放到井底一直这么湃着,此时拿出来吃,还有一丝丝凉气。
姜楠啃着西瓜,对父母道:“爸,妈,昨天晚上,附近的十三路公交附近发生了械斗,死了四五个人呢。你们以后下班早点儿回来,别晚了,如今治安愈发不好了。”
随着天气热起来的,还有人的火气。之前的学习班还办着,可效果明显没有当初好了。如今更是连明晃晃的械斗都发生了,这是不把他们这些当警察的放在眼里啊。今天上班,秦国秦局长发了好大的脾气,说是三天内必须破案,把那起子领头的都给抓起来,不然警察的脸往哪儿搁,丢人,这是要丢大人的!
这不,周知行去出现场了,今晚能不能回来都够呛。
姜满城点头:“行,你别操心,我和你妈一起呢,一下班就走,不会有事儿的。”
陈金花拍胸脯:“我的身手你还不知道?你那功夫还是我教的呢。”
姜楠笑了笑,望向院子里练武的茶茶三人。因着外面环境不好,如今三人只能白天出去玩,晚上写作业,还要练武。大夏天的,白天出去,也只能早上以及晚饭前后,玩耍的时间着实不多,三个孩子都蔫蔫的,明显是不高兴了。
姜楠笑:“行了,过了这一段儿就好了,不会一直这么乱下去的。”
天色慢慢暗下来,周知行今晚果然没回来。翌日一早到公安局时,发现刑事调查科的近二十个外勤,全趴在桌上睡觉呢。这是昨晚连夜行动,去抓人了吧?
械斗闹得大,但那些人没想藏着掖着,稍一调查,就知道领头的是谁了。如此一来,抓人就讲究一个快字,估摸这些人都是连夜行动的。
见周知行也在座位上趴着,姜楠没去打扰,直接回自己科室办公了。
就在大家以为已经够乱的时候,更乱的又来了。大概十点半吧,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女人,连跌带爬地跑进公安局,边跑边大喊:“杀人了,死了,都死了!快来人啊,杀人了!”
刑事调查科的人,有一个是一个,一股脑儿从桌子上跳起,纷纷跑出去。
中年女人坐在地上,见这么多警察出来,刚还害怕抖个不停的身子,立时不抖了,她指着外面,高声道:“杀人了,我闺女、亲家两口子、外孙子、外孙女都死了,还有我闺女那小叔子,都死了,一个没留!”
刑明立刻对着大家道:“有一个是一个,能出现场的,都跟上!”
“是!”
刑明这才去扶人,低声对女人道:“*大妈,您能带路吗?我们去看看。”
中年大妈看起来不到五十,矮胖,闻言木呆呆的点头,顺着刑明搀扶的力道起身,半晌才反应过来,迈开腿道:“对,带路。我闺女家在”
刑明点点头,扶着大妈边往回走,边尽力安抚道:“你放心,我们跟着你,不会有事儿的。你刚才说都谁死了?”
中年大妈眨眨眼,霎时道:“我女婿,我女婿不见了。没有我女婿,其他人都死了!”
刑明没说什么,刚才就觉得哪里别扭,原来别扭在这儿呢。既然都死了,怎么没听到大妈说到女婿,原来真是没死。
还想着怎么委婉地问呢,那大妈立时抓住刑明的手:“你们一定要找到我女婿啊,他一定是被坏人抓走了,你们救救他”
刑明张了张嘴,终是没将心里的怀疑说出来。说什么呢,他是做警察的,见惯了恶人,世上的恶见多了,是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的。可普通人,谁会想到有人会杀父母、杀妻儿呢?!不是说一定是这个人干的,只是其他人都死了,偏偏女婿消失不见,是不是很可疑?
周知行在旁边,心里也一阵阵发寒。虎度尚且不食子,这人也太狠了吧?
一行人沉默着走在路上,经大妈介绍,她姓甄,事发地位于附近的一处胡同,名叫甜水井胡同。亲家姓冯,是做官的,分到了一处独门独院的房子。虽然只有一进,但正房、东西厢房都有,近十个房间呢,是如今京城少见的富裕人家。婚后小两口日子拮据,单位又没分房子,便一直跟父母住。女婿冯革命有一个弟弟,还没结婚,自己住在西厢房。
如今家里的水蜜桃熟了,当妈的想着女儿爱吃,今儿一大早,特意摘了一篮子鲜桃,拎着送过来。谁知道敲了半天的门,一直没人开。
邻居们说家里肯定有人,今儿一早就没见到人出去,那这就奇怪了。好在亲家在办公室放了备用钥匙,有那热心的同事去帮着拿过来,开门进去,谁知道就看见一大家子都死了。
甄母当时就吓坏了,瘫在地上起不来,还是邻居提醒她报的警。
众人一边走,一边听甄母介绍情况,到现场时,外面已经围满了人,有个脸色十分严厉的老大爷守着院门,见警察来了才松口气:“警察同志,你们终于来了。放心,我守着呢,没再让这些人进去。”
刑明皱眉,看向甄大妈,问:“请问现场除了你进去过,还有谁进去过吗?”
甄大妈摇摇头:“不记得了,当时我吓坏了,大喊着杀人了,好多人过来看”
众警察暗叫糟糕,忍不住低头,看围观人的鞋子,只见十几个人的鞋底子上都有血渍,纷纷在心里叹气,现场只怕已经被破坏了。
可不是,还真是破坏的差不多了,现场到处都是血脚印,看起来十分恐怖。水泥地上到处都是半干涸的血迹,就连经验丰富的刑明都觉得后背发凉,毛骨悚然。
死者集中在正屋。正屋一共三间房,除了招待客人的正堂,左右两边各有一间耳房,可当做卧室用。此时,正屋地上躺着老两口,十字交叉状躺在地上,血液已经干涸。老两口睁大双眼,仿佛不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一般。左边的耳房里,是甄大妈的闺女甄怜,旁边躺着两具小尸体,都离甄怜不远。
“大宝才六岁,小妮儿也才三岁,都死了,都死了”
甄大妈压抑的哭声响起,每个人都不好受,刑明脸色极其严肃,深吸几口气,才向右边的耳房走去。右边,躺着这家的小儿子冯红卫,依旧是躺在血泊之中。
众人沉默着,很长时间没见过这么惨烈的现场了,刑明回到正堂,深吸几口气,吩咐道:“周知行,王峰,带队询问周围的邻居。李山,你们组留下拍照,继续在现场寻找线索。”
“是。”
周知行走出房门,被三十八度的太阳一晃眼,才不觉阴冷。太惨了,他深吸几口气,向院外的围观人群走去,重点是那几个鞋上有血渍的,这么关心这家人,应该是认识的吧?
“认识啊,冯家嘛,老爷子是附近棉纺厂的副厂长,老太太是厂工会的副会长。大儿子当初下乡了,我记得是七五年回来的吧,之后也被安排进了棉纺厂做工人。”
一位身着白色老汉衫的大爷道:“小儿子比大儿子小八岁呢,没碰上上山下乡那些事儿,顺利地在棉纺厂入职,听说如今准备考大学呢。谁知道发生这种事儿!警察同志,他们都死了?凶手是谁啊?那冯家大儿子呢?咋没见他?”
这可真是位八卦的老大爷啊。周知行没回答,继续问:“这家人关系如何?”
“哎,吵吵闹闹的,大家过日子不都那样儿嘛,这有什么说的。”
“你是不知道吧?不知道让开,我知道!警察同志,我跟你说。”
旁边的一名红上衣大妈急忙插嘴:“我跟冯副厂长家那口子是同事,也是棉纺厂工会的。我跟你说啊,冯家嫂子对这个大儿子可不满意得很。这小子自小惹是生非的,当年不是闹运动嘛,这小子跟着上蹿下跳的,偏冯家两口子也跟着闹,还在不同的阵营,你说邪门不邪门?这父母俩为了自己的前程,给冯革命报名下乡去了,一去就是七八年。这不,七五年才给调进城了。”
红上衣大妈摊手:“那冯革命下乡的时候还不到十六,回来都二十三了,养了一身的坏毛病,冯家大嫂子看不过眼呗,天天骂骂咧咧的,不信你问问周围的邻居,每天都骂呢。”
旁边的土黄色短袖大爷切了一声:“那是该骂,什么臭毛病!工作不好好干,天天出去鬼混,不是迪斯科就是舞厅的,还去那脏地方!都结婚了,还不好好过日子,什么东西!”
周知行就知道了,冯革命跟父母关系不好,他点点头,问道:“那冯革命跟妻子儿女关系如何?当初两人是如何认识的?”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