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去到浮生馆,余薇今天起了心要豪赌,同李承月搭伙,不论输赢皆对半分。


    两人商定下注的钱银,见好就收。李承月多少还是有点心虚,问道:“此举到底不成体统,若七郎知晓后,会不会扒你的皮?”


    余薇摆手,“无妨,我自己的钱银,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李承月“啧啧”两声,“上回他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你与我厮混,日后我见着他都得绕道走。”


    余薇失笑,厚颜道:“他若生气也是自找的,谁叫他把我娶进门儿受罪,让我去祸害周家岂不更好?”


    李承月一时哑口无言。


    余薇只想寻求刺激,现在她压根就不把李湛放到心上,只想为所欲为。


    两人在乌烟瘴气的赌场放纵,余薇原本想像上一次那般大显身手,结果运气差得要命。


    不止她手气差,李承月也一样,两人一脸霉相。


    赌桌上有十人参与赌注,对面坐庄的中年男人实力非凡,投掷的等级十有九回都碾压全场,引起围观者连连喝彩。


    庄家大小通吃,着实厉害。


    起初余薇以为是自己手气差,技不如人,哪晓得快要输得精光时,有人揪出那庄家的端倪来,原是伙同其他两位下注的赌友做局欺诈。


    赌桌上的下注者们全都炸了,李承月脾气暴躁,原本输了钱银就不痛快,晓得被人做局欺诈,二话没说,亲自上阵厮打庄家。


    余薇怕她出岔子,连忙拽住她。李承月好似一头暴躁的蛮牛,怎么都拉不回来。现场的赌徒们全都一窝蜂冲上去暴打庄家泄恨,场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喊打声、求饶声、喝彩声、咒骂声……各种声音交织到一起。余薇原本想劝阻李承月,结果自个儿也参与到打人的团战里去了。


    别看女郎们平时柔弱,泼辣起来凶悍无比。欺诈的三人被群殴,余薇跟李承月揪住庄家的头发,一个扇耳光,一个死死踩住男人反击的手,疯狂发泄赌输后的暴躁情绪。


    丁香在外头急得满头大汗,因为她根本就挤不进去!


    幸亏张嬷嬷把浮生馆的主事喊了来,怕伤到两位贵人,十多名年轻力壮的男子将现场封锁,混乱场景很快就被控制下来。


    欺诈的三人被捆绑,人们纷纷散开,要等着馆主给交代。


    余薇和李承月方才打过人,二人在推搡中发髻歪乱,脸红脖子粗,衣裳有破损痕迹,身上出了不少汗,妆容也花了,实在有损贵妇形象。


    张嬷嬷生怕李承月有个好歹,骂骂咧咧道:“这群混账东西,若冲撞到贵人,十颗脑袋都不够砍!”


    丁香和周氏也上前查看余薇是否受伤,两人形容狼狈,着实有损体面,被仆人簇拥着下去整理仪容。


    被捆绑的三人挨了管事的一顿打,愠恼道:“几个兔崽子胆大包天,竟敢耍滑头到浮生馆来,不要命了!”


    当即对他们拳打脚踢,骂道:“谁给你们的豹子胆,诈到长公主和睿王妃头上来,还要不要命了?!”


    三人连连求饶,管事命人拖下去剁手。


    客房里的余薇已经重新梳洗过,丁香发愁道:“娘子着实胆大,倘若方才不慎被伤着,回府殿下追问起来,奴婢如何敢交代啊。”


    周氏也道:“这地方乌烟瘴气,娘子日后还是少来为好,毕竟鱼龙混杂,万一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余薇不服气道:“那三个狗杂种敢在眼皮子底下使诈,今日不剁他们的手,这事儿没完!”


    周氏头痛道:“娘子还是早些回府为好,省得殿下追问。”


    余薇道:“我在这里丢了钱银,岂有轻易罢休的道理?”


    隔壁的李承月过来时也骂骂咧咧,两人纷纷发牢骚,难怪运气背,原是被做了局。


    她们窝了一肚子火,脾气也大,不一会儿管事的过来交差,送来三只手供贵人们过目,李承月嫌弃道:“把脏手拿远些。”


    管事点头哈腰,送上她们先前抵押的钱银凭证,还有部分是赔偿,说是从欺诈的三人手里收来的,还有些则是馆里头的赔补。不仅如此,还有餐饮奉上。


    见他们态度诚恳,李承月这才觉得痛快了些,虽坏了兴致,好歹后续补偿到位了。


    把管事的打发走后,两人也再无赌兴,馆里备了丰富饮食,二人便去胡吃海塞。


    当时余薇并未把这段小插曲放到心上,哪晓得一战成名,她和李承月泼辣的名声传扬了出去。


    李承月早已声名狼藉,但余薇不一样,她曾因李湛强娶成为世家贵女们的谈资,如今在浮生馆暴打作弊者,其凶悍泼妇的形象再次引得众人八卦。


    仅仅三五日,贵族圈里的妇人们无不议论余三娘不成体统,甚至连宫里头都晓得了。


    之前余薇在浮生馆闹得不愉快,回去后并未跟李湛提过,李湛晓得此事还是从姜太后嘴里得知的。


    尽管姜太后不满意这桩亲,但从未在李湛跟前说过余薇的不是,这回实在忍不住了,皱着眉头道:“若说平阳混账倒也罢了,七郎你养的媳妇儿也跟着混账,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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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湛:“???”


    见他一脸莫名其妙,姜太后问道:“你还不知道?”


    李湛不解道:“不知道什么?”


    姜太后没好气道:“外头都传遍了,说什么平阳与余三娘在浮生馆豪赌,结果被做局欺诈,二人一怒之下把人给暴打了一顿,跟市井泼妇似的凶悍无比,到处都传遍了。”


    李湛:“……”


    姜太后:“平阳素来荒唐,无人管束得了,可你睿王是活生生的大老爷们,竟连自个儿的媳妇都管不住,放任她豪赌为所欲为,叫人看尽笑话,这成何体统?”


    李湛:“……”


    他忽然觉得脑壳痛,憋了憋,狐疑道:“三娘身娇体弱,哪来的力气打别人?”


    姜太后不痛快道:“浮生馆那么多人看着,难不成是胡编乱造?”


    李湛闭嘴。


    姜太后指了指他,糟心道:“你们两夫妻都不是省油的灯,堂堂皇亲,聚赌也就罢了,还闹得满城风雨,像什么话?”


    “三娘年纪小,不知人心险恶,定是受了平阳蛊惑,才闹出事端来。”


    他说得信誓旦旦,姜太后恨铁不成钢,啐道:“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


    李湛闭嘴。


    被自家老娘一顿训斥,李湛有点郁闷。出宫回府的路上,他也觉得余三娘比上一世癫多了,干了不少混账事。


    端午给他下药,伙同徐婉琴坑他;哄他掷卢,结果被霸王硬上弓;这会儿又在浮生馆豪赌,并且还打人闹得人尽皆知。


    细数余三娘干的这些混账事,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其实就是个悍妇!


    这不,回到府邸后,李湛差人把余薇叫过来问话。他原本想训她一顿,结果余薇丝毫不知悔改,淡淡道:“殿下若受不住,可和离。”


    李湛愣住。


    余薇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承认道:“妾确实在浮生馆打过人,殿下若觉得妾丢了你的颜面,可休妻或和离。”


    李湛:“……”


    他抽了抽嘴角,忍了许久,才道:“三娘下次莫要再这般鲁莽了,把手打疼了不划算,要打,叫旁人打便是。”


    余薇:“……”


    李湛:“休妻和离的话伤夫妻感情,以后莫要再提。”


    他这般和颜悦色,余薇反而不知说什么好,只道:“殿下若没有其他吩咐,妾便下去了。”


    李湛点头,余薇自顾离去了。他望着她出去的背影,心痛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跟她较什么劲儿呢,自己讨进门来的,忍受不了和离,那就受着吧!


    李湛郁闷得不行,默默扶额,只觉得脑壳痛。她高兴就好,只要别跟周闵秀私奔,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能忍的。


    眨眼间到了苗氏生辰那日,夫妻送上贺礼去往余家。还记得回门日那天周闵秀不服气来凑热闹,也不知道今天他敢不敢来。


    因着不是整岁生日,前来余家的客人皆是内亲内戚。今儿周母谭月华也过来的,带了周兰蓉一起。


    待余薇夫妇携礼进门,得知周兰蓉也在,余薇欢喜不已。与余老夫人她们见过礼后,余薇差人去寻周兰蓉叙话。


    这时候李湛跟余父他们一起闲聊,知道周闵秀没来,他放心不少。而另一边的周兰蓉与余薇打得火热,两人手牵手打量对方,脸上笑得开怀。


    周兰蓉高兴道:“今日我特地缠着阿娘允我来,就想看看三娘。”


    余薇摸她的脸儿,试探问:“你跟姚家的亲事议得怎样了?”


    周兰蓉道:“爹娘很满意姚三郎,我也见过他,人长得不错,父兄们都觉得此人甚好,若顺利的话,想来明年就能把婚事定下来。”


    余薇点头,“你满意就好。”


    二人坐到圆凳上,周兰蓉问:“那三娘呢,又过得如何?”


    余薇:“我还不是那样。”


    周兰蓉:“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盼着睿王真心实意善待三娘,他这般费尽心思把你娶进王府,倘若还亏待你,实非君子所为。”


    余薇摆手,想了想道:“我跟他怎么说呢,不过是对怨偶,相互折磨罢了。”


    周兰蓉皱眉,劝道:“三娘还是放过自己罢,我原是不该说这话的,可是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倘若一直折腾,吃亏的总归是自己。”


    余薇哼了一声,口无遮拦道:“我这辈子遇到李七郎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他若真有良心善待我,立马暴毙让我做寡妇,留我醉生梦死挥金如土度过余生,这就是最好的报答!”


    走到门口正欲敲门的李湛动作一僵,旁边的丁香露出痛苦的表情。


    李湛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心窝子中了一箭。


    真他娘的疼!


    第32章


    丁香怕余薇再说出伤人的话,连忙干咳两声。屋里的二人同时看向门口,李湛到底生了气,甩袖而去。


    丁香暗叫不好,忙大声道:“殿下。”


    周兰蓉心头一惊,意识到方才李湛在外头,眼皮子狂跳不已。她恐慌看向余薇,余薇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周兰蓉当即开门出去,只见到丁香走远的身影,她缩回头,着急道:“方才睿王来过。”


    余薇平静道:“来过又如何?”


    周兰蓉:“他定然听到了你我的对话,三娘赶紧去哄哄,若因此生出嫌隙就不好了。”


    余薇不为所动,“说得我跟他的关系好像就缓和过一样。”


    周兰蓉:“……”


    余薇:“你信不信,我若忽然嘘寒问暖,李七郎反而害怕,怕我在背地里使坏。”


    周兰蓉:“……”


    余薇:“你不用管他,只要我不跟你哥私奔,他就不会自找不痛快。”


    她到底低估了李湛的心劲儿,那厮心头不痛快,跑去找余老夫人倾吐苦水。


    快到正午的时候,余老夫人把余薇叫过去叙了阵儿家常。当时李湛不在,余老夫人斟酌用词,说道:“我原本担心三娘在王府里的日子过得艰难,眼下看来,你似乎过得也挺不错。”


    余薇应道:“让大母忧心了,孙女不会亏待自己。”


    余老夫人点头,“你过得顺遂就好,只不过……”


    “不过什么?”


    “前些日我听到你阿娘说,市井里传言三娘和平阳长公主聚众赌博,且还打了人,传得沸沸扬扬。”


    余薇敷衍道:“大母莫要听那些闲言碎语,没有这回事。”


    余老夫人皱眉,语重心长道:“三娘啊,此事连宫里头的太后都晓得了。”


    余薇愣住,顿时便明白肯定是李湛碎嘴。她被气笑了,试探问:“可是李七郎在大母跟前嚼舌根?”


    余老夫人:“倒也不是,他来向我请教,既要护住你的体面,又要堵宫里头的嘴,着实两难。”


    余薇冷哼,“大母可以告诉他,最好的法子是休妻或和离。”


    余老夫人皱眉,“你莫要作死。”又道,“那平阳长公主再荒唐,身上流淌着的也是皇室血脉,可三娘跟她不一样,你是皇室的媳妇……”


    话还未说完,余薇便打断道:“大母,你素来厌恶那些劳什子规矩,怎么也变得迂腐起来了?”


    余老夫人噎了噎,沉默不语。


    余薇继续道:“孙女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孙女进王府已经够窝囊了,只想活得自在一些。”又道,“我觉得平阳与我投缘,她也喜欢跟我接触,你难道真忍心看着我被锁在那高墙大院里苟活吗?”


    一番话把余老夫人说得郁闷了,余薇不高兴道:“李七郎那婆娘性子,回去我非得撕烂他的嘴。”


    余老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泼皮还有理了。”


    余薇理直气壮道:“一个大老爷们儿,跟长舌妇似的碎嘴告状,像什么话?”


    余老夫人拿帕子掩嘴,原本怕她进了王府受罪,眼下看来她是把李湛拿捏住的。


    中午的家宴上余薇倒也给李湛面子,没有板脸。不过李湛到底不痛快,言语极少,一副高冷模样。


    余远植等人意识到二人不对付,连忙说好话打圆场,李湛爱理不理。


    见此情形,余薇在桌下掐了李湛一把,若让她在娘家人跟前丢了体面,回去定要收拾他。


    李湛迫不得已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反而看得余远植内心惶惶。


    宴饮过后,李湛借口府中有事,早早就要打道回府。苗氏知道小两口闹了别扭,本想训余薇几句,让她哄哄那祖宗,余薇却嫌她啰嗦,三言两语便堵了回去。


    苗氏没得法,只道:“三娘回去了哄哄人家,男人很容易哄的,切莫闹生伤了。”


    余薇敷衍道:“我晓得。”


    在回府的路上夫妻俩各自板着脸,谁也不理会谁。最后还是李湛憋不住了,冷言道:“三娘就这般盼着做寡妇?”


    余薇挑眉,“妾给殿下守节不好吗?”


    李湛:“……”


    他实在被气着了,没好气道:“最毒妇人心,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你能改嫁,别做梦了。”


    余薇:“妾不想伺候男人,妾只想伺候金山银山。”顿了顿,“倒是殿下,跑去大母那里诉苦告状,实非君子行径。”


    李湛嘴硬道:“我没告状。”


    余薇:“我懒得跟你掰扯。”


    李湛警告道:“平阳荒唐惯了,日后少跟她来往。”


    余薇心中不服,立马回怼道:“殿下欺人太甚,与妾来往的就只有那么两个人,手帕交让我避嫌,你亲姐也让我避嫌,难不成我去跟徐婉琴凑一块儿你才满意?”


    李湛正欲辩解,余薇愠恼道:“你别说话!我余三娘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豢养的家雀,我是你李七郎明媒正娶的妻,我也有自由的。


    “你不让我跟阿阮接触,忌讳周闵秀,我私下里可曾见过她?我与平阳投缘,喜欢跟她亲近,你却嫌她声名狼藉,她可是你亲长姐,能干出什么祸事来?


    “你说我一个女郎家,不能像你们男人那样走出去广结善缘,就只有那么两位说得上话的朋友,你却处处阻拦,既然这般在意他人品性,那徐婉琴是殿下的表妹,我觉得甚好,殿下允我与她走动吗?”


    她故意提起徐婉琴,惹得李湛炸毛,“你休要提她!”


    余薇露出一副死鬼样,数落道:“你看,男人就是这副嘴脸,这不行那不行,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李湛被怼得无语,原本占理,现在反而像在无理取闹。


    见他吃瘪的表情,余薇彻底舒坦了,她只想做余怼怼。


    这不,两人吵了一场,若按以往行径,李湛定会跟她打几天冷战,以示男人尊严。结果晚上那厮特没出息,厚着脸皮来跟她挤一个被窝,理由是屋里有冰鉴,凉快。


    余薇翻白眼,背对着他,懒得理会。


    李湛躺在一旁,憋了许久,才厚颜戳她的肩膀,说道:“三娘白日里说的话着实伤人,我给你机会哄哄我。”


    余薇翻身,没好气道:“谁叫你来偷听?”


    李湛无辜道:“什么叫偷听,我是过来喊人的。”


    余薇想了想,支起身子跟他谈条件,“我喜欢跟平阳接触,她是你长姐,往后你少管。”


    李湛不满,想说什么,余薇堵住他的嘴,嘬了一口。


    李湛一脸懵,“这就算哄了?”


    余薇翻身背对着他,“今晚没兴致,不想睡你。”


    李湛觉得很没颜面,也翻身背对着她,恨恨道:“想白嫖,门儿都没有!”


    夫妻背对背,憋着满腹牢骚,谁也不理谁。


    寝卧里有冰鉴,入睡得倒也快,余薇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觉得很冷。她本能去拉薄被,手上却空无一物。


    困倦睁眼,不禁被冷风吹清醒了。她不知何时站在堤坝上,江里的水流得湍急,好似要吃人一般。


    天空阴霾,有要下雨的迹象。周边一片空旷,远方山峦起伏,层层叠叠,自己稀里糊涂站在堤坝上,衣衫单薄,冷得瑟瑟发抖。


    余薇:“???”


    这是什么情况?


    正困惑不解时,远处的李湛等人急匆匆奔过来。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余薇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她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不疼!


    这是在做梦!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后,余薇冷静了许多。她站在堤坝上默默注视狂奔过来的男人,心想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李湛一身风尘仆仆,模样很是焦灼,似乎怕她跳江,不敢再往前逼近,只放软态度道:“三娘回来,你若跟我回府,什么事都好商量。”


    余薇环顾四周,心想你当我傻吗,大冬天的,跳下去岂不被冷死?


    然而她不受控制凄厉道:“李七郎,你若再敢靠近,我便死给你看!”


    听到这话,余薇诧异得不行,连忙要远离堤坝,可是她的身体压根就不受使唤。她再次掐大腿,没有知觉,这意味着她无法操控这具身体。


    简直要老命!


    李湛果然不敢再靠近,余薇道:“放我走。”


    李湛没有应答。


    双方僵持,余薇心急如焚,纵使知道是梦,但那五感实在太过清晰,叫人无法忽视。她其实很想劝一劝那个寻死的“自己”,结果她很刚烈,说死就死。


    只听“扑通”一声,她毫不犹豫跳江,岸上传来李湛失措的声音,“三娘!”


    冰冷的江水灌入耳鼻,窒息的感觉令余薇炸毛,她在水里疯狂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余薇很想骂娘,虽然掐自己不知道痛,但她能清晰感受到那具身体带来的濒死挣扎,那滋味简直了!


    慌乱中,一只手把她抓住了,余薇暴躁不已,当即一拳打了过去。睡在旁边的李湛被她打醒了,莫名其妙挨了一拳,懵得不行。


    见余薇闭着眼睛胡乱挥手,李湛连忙把她摇醒。


    余薇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粗气,看到凑上前的俊脸,立马甩了他一巴掌。


    李湛恼了,怒目道:“你打我作甚?!”


    余薇知道自己从梦中脱离,坐起身道:“我打的就是你!”


    李湛:“???”


    余薇骂骂咧咧道:“李七郎你个王八羔子,逼得我跳江,差点被淹死了,不该打吗?”


    李湛不高兴道:“你胡说什么?”


    余薇:“方才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被你逼死了。”


    李湛:“……”


    余薇指着他的鼻子骂:“平日里就喜欢说好话哄我,全都是假的。”


    李湛没好气道:“那不过是个梦。”


    余薇故意道:“你上辈子肯定对我干了亏心事。”


    这话令李湛沉默,憋了一肚子气背对着她躺下了,不想跟她胡搅蛮缠。


    余薇却不依,如果说上一次梦到自己死去后的情形,那方才做的梦肯定是有某种依据的。但她并不记得上一世跳过江,对梦中的情形没有任何印象。


    殊不知背对着她的李湛阴沉着脸,被“跳江”二字刺激到了,因为跳江并不是发生在上一世,而是再往前的那一世。


    也就是第一世发生的事件,要命的是,她竟然梦见了,简直匪夷所思!


    第33章


    李湛心中潜藏着不可告人的隐秘,余薇无法从他口中挖掘,只觉得近来的日子愈发怪异。


    自那日见过书房里的青面獠牙后,当天夜里就梦到上一世自己死去后的情形。


    如果说是巧合,那这一次又梦到的跳江,皆是她自己未曾经历过的事件,其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端倪?


    余薇百思不得其解,她苦苦回忆上辈子的经历,确实没有跳江的印象。根据自己对这段婚姻的推断,应是逃跑失败被李湛抓回去的经历,毕竟上辈子她也曾跑过一次。


    不过藏在心中的困扰并未持续得太久,因为她知道,她肯定还会继续做梦,只有从梦中获取到更多的线索,才能推断出梦的意义。


    抱着这种心思,余薇继续放飞自我,时常跟李承月厮混在一起。有时候是一起去参加贵族宴饮,有时候则去浮生馆消遣,也会去游湖。


    李湛管不了她,因为会被怼,他并不想跟她闹得两败俱伤。


    独自坐在书房里,凝视桌案上的画卷,画中女郎仍旧是他熟悉的模样,却始终抓不住她。


    想起那天夜里她做梦说他逼她跳江的情形,当时他是恐慌的,因为太过意外。


    在李湛的记忆里,每一次的轮回重生,余薇都不会有任何记忆。她会以全新的状态从死亡到新生,回到大婚那日。


    他无比笃定,因为他曾经历过,对她的心理状态了如指掌。


    但这一世,他产生了奇怪的错觉,她似乎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不再像以往那般处处顾虑,而是放任自己肆无忌惮。


    这样的余三娘叫人捉摸不透,李湛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怕把她握得太紧,以至于像第一世那般闹得生离死别;又怕给她的自由太过火,以至于像第二世那般跟周闵秀私奔跑了。


    对她的掌控力度着实考人,既要给她舒适圈,又不能放纵,谨防她逃跑。


    拇指轻轻摩挲袖口,李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阴影遮挡了半张脸,好似雕像一般许久都没有动静。


    那时男人神情肃穆,眉眼沉沉。他紧抿薄唇,浅灰色家居服松松垮垮罩在身上,明明随意,却难掩骨子里极致的掌控欲。


    那种偏执使余薇变成了他的一道人生难题,无法跨过的一道坎。他执着让她臣服,让她别离开,却始终无法控制对她的那个“度”。


    他好似一只囚笼,她在哪里,他就在那里。当他觉得安全时,囚笼的范围会扩大,给她足够的空间;当他产生危机时,囚笼便会缩小,让她感到窒息。


    就算他知道她会反感厌恶,甚至抗拒,仍旧控制不了自己对她的掌控,哪怕伤人伤己。


    有时候李湛也弄不清楚自己的偏执,他对她几乎有着病态的执着。然而奇怪的是,他也说不清那种病态的根源到底在哪里,就是控制不住对她的占有,害怕失去,越害怕就把她推得越远。


    这些恼人的情绪叫他无从适应,他心中亦明白问题的根源,若要放过自己,唯有放她一条生路,他才能与自己和解。


    遗憾的是他放不下,他那般渴求她的回心转意,哪怕失败了一次又一次,投入进去的精力与情感不足以让他放弃。


    一缕阳光从窗棂穿透进来,李湛抬头,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是一头恶鬼,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这些日他故意避免与余薇碰面,免得又发生冲突。傍晚时分余薇查看账目时,周氏过来说起段玉春的情况,向她讨要钱银。


    余薇微微停顿,问道:“她现今是何情形?”


    周氏道:“段玉春怕刘屠夫坏事,许了钱财给他,说委托娘家表亲求得一门差事,进姚府庄子当差,刘屠夫信了。”


    余薇点头,“刘屠夫好赌,定然见钱眼开。”


    周氏:“只要他不跳出来坏事,段娘子顺利入得姚家,就有许多机会接触到姚三郎。”


    余薇:“你去账房提一笔出来,只要理由充足,只管许她。”


    周氏应是。


    待她退下去后,余薇琢磨着有机会定要见一见周闵秀,不为私情,只为周兰蓉的前程。想到前世周兰蓉难产一尸两命的情形,满腹戾气。


    夏日蝉鸣声声,酷暑总算快要过去。人工湖种植的莲花成为房里的常客,每日丁香都会采摘新鲜莲花用于插瓶。


    余薇爱食莲子,庖厨也会做各种荷叶饮食,只要她不跟李湛较劲,小日子过得极其惬意,可比前世那种苦瓜状态好多了。


    新鲜的荷花带着特有的清香,余薇喜欢它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闲着无聊,用荷花和莲蓬插瓶消遣。


    之前她跟李承月厮混,再怎么胡来,所去的场所倒也挑不出毛病,李湛不曾有过一句牢骚。但她愈发放纵,开始去南风馆长见识了。


    南风馆对标的是青楼,里头的小倌们也分了两种,卖艺和卖身的。


    余薇虽然知道达官贵人们有好男风者,却从未见识过这群人的风姿,不免好奇。


    李承月也作死,真把她带去长见识了。


    当时一起去的贵妇有好几位,有生意场上的女富婆,也有丧偶的贵人,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家里头的男人都死了,只有余薇例外。


    南风馆并不艳俗,相反,里头的布局别致*清雅。李承月是常客,老鸨跟她熟络,热情相迎。


    余薇好奇东张西望,旁边的周氏和丁香内心惶惶,她们虽是来见世面,但这里始终是嫖-妓的场所,并且还是嫖的男妓,倘若被李湛知晓,多半会遭殃。


    几位女郎跟随老鸨上楼,途中见到一位身着青衫的郎君,细眉细眼的,身形似鹤,很有韵味。


    见到李承月她们,他面带笑容行礼,唤了一声长公主。李承月没有理会,只同余薇道:“那厮卖艺不卖身,不得劲。”


    余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气质跟周闵秀差不多,想来骨子里也清高自傲,“这类是清倌吗?”


    李承月点头,“只让摸两把,不让碰。”


    路过一位郎君时,她拿团扇拍人家的屁股,那男子又气又笑,向她行了一礼。


    余薇看得稀奇,后知后觉发现这里的郎君大部分都偏阴柔,很少见到阳刚者,且个个面貌姣好,身段修长,或清冷自持,或书生风流,或内敛沉静,或开朗活泼,品种繁多。


    今日李承月做东,老鸨把姿色上佳讨人喜欢的男倌们叫来供她们挑选。


    看到进屋来的几位郎君,余薇的心肝儿都在颤抖。那感觉很奇妙,跟选美似的,相中谁就挑谁,只要你愿意花钱,还能睡他。


    余薇的思想到底没有转变过来,对她来说,虽然在场的女郎们大部分都在四十左右,但花钱睡男倌,还是太便宜他们了。得六七十的年纪去睡他们才算血赚,定让要他们知道钱难挣屎难吃。


    第一拨上场的六人只挑了一位留下,其余退下轮到第二拨上场,这回挑了两位,接着轮到第三拨。


    余薇看得眼花缭乱,甚至也主动挑了两位,她兴奋不已,可比在浮生馆豪赌有趣多了!


    殊不知李湛在这时候回到府邸,他从宫里回来颇觉疲惫,今日圣人交代了差事,明儿就要离京办差,需耽搁十天半月。


    汪嬷嬷得知他要出门办差,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李湛随口问:“三娘呢?”


    汪嬷嬷吞吞吐吐道:“娘子出门了。”


    李湛皱眉,“又同平阳鬼混去了?”


    汪嬷嬷迟疑了许久,才道:“七郎还是得稍加约束才好,娘子年纪尚小,许多事情,不易分辨。”


    李湛听出她话中有话,淡淡道:“我管不了。”停顿片刻,“你有什么话只管说。”


    汪嬷嬷严肃道:“听说平阳带她去了南风馆。”


    此话一出,李湛血压飙升,失态道:“简直胡闹,往日去浮生馆已经够荒唐了,去南风馆作甚,嫖-妓不成?!”


    汪嬷嬷不敢应答,李湛再也坐不住了,暴躁道:“备马!”


    他连衣裳都没换,直接去南风馆捉人。


    待李湛过去时,余薇彻底玩疯了。先前她们挑了十位男倌陪玩,余薇在李承月的怂恿下享受了一把昏君的快乐,用红绸蒙眼捉迷藏,若是谁被抓住,是要受到惩罚的。


    余薇玩得起兴,起初还挺不好意思,后来彻底放开手脚,去抓那些男倌逗乐。


    李湛出现在南风馆把老鸨吓了一跳,见他一袭紫袍,板着棺材脸的模样很是唬人,不敢有丝毫懈怠,连忙带他去李承月包下的厢房。


    守在门口的仆人见到李湛的身影,本想通报里头,结果被他一脚踹开。


    房门被推开,老鸨不敢进去。当时李湛虽气恼,却并未吭声,他忽然出现在李承月她们的眼里,难免诧异。


    几位女郎一时反应不过来,全都看向他,竟忘了行礼。而那些男倌也被那身紫袍唬住了,他刚从宫里回来,通身的权贵威仪,不容亵渎。


    男倌们不敢造次,慌忙退到一旁行礼。蒙着眼睛的余薇还未发现端倪,丁香差点急哭了,连忙喊道:“娘子……”


    李湛瞪了她一眼,她只得闭嘴。


    看到那个蒙着眼睛玩得不亦乐乎的女人,李湛很想扭断她的脖子。他步步走近,故意让她抓他的衣袖,余薇果然上当,高兴问:“长公主,我抓到的是哪位郎君?”


    李承月:“……”


    李湛居高临下俯视抓住他的女人,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发出魔鬼般的低语,“你猜一猜,我是哪位郎君?”


    余薇有片刻的懵,后知后觉嗅到熟悉的苏合香,本能往后退,腰肢却被他收拢。


    李承月干咳两声,尴尬道:“七郎……”


    李湛不理会她,只扯掉余薇脸上的红绸,皮笑肉不笑道:“三娘这般爱玩儿,今日为夫就陪你玩个够。”


    余薇:“……”


    第34章


    屋里的男倌们见势头不对,聪明点的立马撤离,却被李湛叫住,让他们站成一排。


    人们不敢惹恼他,只得规规矩矩站好。


    李湛把余薇拉过去,让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问道:“今日谁做东?”


    在场的女郎们不敢吭声,李湛扫了她们一眼,说道:“三娘既然嫌家里头的不好玩儿,今日我李七郎做东请诸位尽情玩乐。”


    说罢看向余薇,“你相中了谁,只管挑,只要玩尽兴就好。”


    余薇没有答话,旁边的周氏和丁香忐忑不已,那群男倌也紧绷着神经,生怕招来杀身之祸。


    余薇起了逆反心,故意伸手指了一个男倌,看着李湛道:“我觉得这位郎君甚好。”


    那男倌大祸临头,脸都白了。


    李湛的视线落到他身上,气质跟周闵秀差不多,知道余薇故意气他,索性道:“你既然喜欢,可要叫回家作陪?”


    余薇愣住。


    男倌恐慌跪到地上,磕头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余薇抽了抽嘴角,咬牙道:“裘郎君,人家逗你玩儿呢,慌什么?”


    那裘姓郎君差点哭了,心想你两口子较劲儿,别把我牵连进来啊!


    他求救地看向李承月,李承月打圆场道:“这孙子哪里比得上七郎,滚下去把脸洗干净。”


    裘郎君连滚带爬出去了,李湛冷脸看向李承月,犀利道:“阿姐可真长脸,合着我李七郎还有幸跟男妓相提并论。”


    李承月被噎得脸绿,余薇怕二人闹将起来,忙道:“殿下多想了,我们就是捉迷藏玩一玩。”


    李湛冷冷问:“好玩吗?”


    余薇摇头,“他们放不开,还是跟殿下更有意思。”


    此话一出,方才大祸临头的男倌们纷纷露出八卦窥探的眼神,连李承月等人都忍不住看向他们。


    李湛不喜,李承月挥手示意,众人恭恭敬敬退了出去,外头的老鸨见他们出来,连忙问:“里头是何情形?”


    男倌们谁都没有吭声,老鸨哎哟连连,警告他们道:“今日之事,谁若敢泄露半句,老娘非得打死他。”


    众人唯唯诺诺应是。


    没过多久,屋里的余薇被李湛带了出来,老鸨连忙赔笑脸,恭送夫妻离开后,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自言自语道:“这对祖宗可真有意思,把我这场子当消遣的来了。”


    在回府的路上余薇死性不改,哪怕李湛板着一张棺材脸,仍旧不怕死戳他的胳膊,“殿下真恼了?”


    李湛冷眼看她,她意犹未尽道:“妾没碰过那些郎君,就是觉得稀奇好玩儿。”


    李湛没好气道:“合着你还知道爱干净?”


    余薇直言道:“妾守的不是妇道,妾怕的是脏病。”顿了顿,“殿下若有兴致,也可纳几房妾室,咱们一起玩儿。”


    听着她荒唐的话语,李湛阴阳怪气道:“三娘当真这般大方?”


    余薇点头,一脸真诚的样子。


    李湛压根就不信她的鬼话,想起她跟徐婉琴联手坑他的经历,他若纳妾,她多半会合同妾室坑他。


    “我明日离京办差。”


    冷不防听到这话,余薇压不住嘴角,故意问:“殿下是不是试探我?”


    “试探你什么?”


    “看我规不规矩。”


    “你倒有自知之明。”


    余薇咧嘴笑,“殿下只管放心离京,三娘保证乖乖等你回来,绝不犯事。”


    李湛盯着她看了许久,“你的话有几分真假?”


    余薇:“十分真假。”


    李湛冷笑,“在我离京期间,若知道你私下里去见周闵秀,余周两家的前程还望三娘掂量掂量。”


    余薇忙道:“我心里头有数。”


    李湛:“你最好如此。”


    知道他忌讳周闵秀,余薇再作死也不会犯蠢重蹈覆辙。见她的态度还算端正,李湛并未继续找茬儿。


    晚上余薇替他整理衣物行囊,欢欢喜喜的,李湛坐在床沿,冷不防道:“我出门,三娘似乎高兴得很。”


    余薇忙道:“妾盼着殿下早日归来,捎些好吃的呢。”


    李湛:“你过来。”


    余薇屁颠屁颠走上前,李湛拍大腿,她坐到腿上,一双眼亮晶晶的,“现在南风馆的见识已经看过了,下次还去不去?”


    余薇规矩道:“那些郎君跟殿下比起来差远了,矫揉造作,没什么意思。”


    李湛半信半疑,不信她真有这般觉悟,但他离京办差,确实管不住她,只能警告她别作死。


    当天晚上余薇兴致勃勃缠他,两人虽然貌合神离,但在□□上是契合的,余薇把他当鸭使,李湛则只想占有。


    翌日一早李湛便出门了,余薇睡到日上三竿。她也不过消停了三五天,便主动约李承月出去鬼混。


    上回去南风馆被李湛逮了回去,余薇到底不痛快,现在他不在京城,她又去了一次。


    李承月吃了酒,玩得更野,叫了不少男倌,并且让他们光着膀子跳舞取乐。


    余薇甚至还挨着摸了两把。


    一些男倌弱不禁风的,摸起来软趴趴,她有些嫌弃,男人还是要练过的好。如果只论□□,她觉得把李湛卖来做鸭,多半是顶级男倌,摸起来跟他们完全不一样,充满着力量感。


    李承月酒劲上头,端起杯盏同男倌们跳舞,把他们当成了胡姬,玩得不亦乐乎。


    旁边奏乐的女郎们卖力弹唱,余薇沉浸在声乐里,颇有种纸醉金迷的错觉,甚至想着上一世她怎么就没有这般觉悟呢,把自己逼成小苦瓜,最后抑郁而终。


    她心情好,也吃了两杯酒,周氏怕她吃醉了,忙道:“娘子酒量不好,还是少饮一些。”


    余薇:“我今天高兴。”


    她一高兴,不免多饮了几杯,虽说李湛不在京中,但汪嬷嬷怕她出岔子,亲自来接人。


    汪嬷嬷是奴仆,比不得李湛,也给她体面,掐着时候不早了才过来。


    得知她前来接人,周氏有点心虚。汪嬷嬷倒是和颜悦色,先去跟李承月见礼,而后哄余薇回府。


    余薇吃了酒不大乐意,汪嬷嬷断然不会让她留宿在南风馆,耐心劝道:“天色已晚,娘子也该回了。”


    余薇单手托腮,头脑是清醒的,但动作不太精细,“我若不想回呢?”


    汪嬷嬷好脾气道:“娘子今日是定要回府的。”顿了顿又道,“还记得那日在宫里头的端午宴,老奴也是为着娘子着想,想来娘子不会为难老奴对娘子的一片赤诚。”


    姜到底是老的辣,这番话说下来余薇没有吭声,因为端午宫宴能平息过去,确实离不开汪嬷嬷的周全。


    纵使余薇跟李湛不对付,但跟汪嬷嬷却未红过脸,她勉为其难道:“今日便许你一回颜面。”


    汪嬷嬷笑了笑,差人把余薇送走。上马车时,余薇忽然道:“我有话要与嬷嬷说。”


    于是汪嬷嬷上了马车。


    余薇靠在软垫上,斜睨她道:“待殿下回来,嬷嬷定会向他告状,我说得对吗?”


    汪嬷嬷:“老奴不会。”停顿片刻,方道,“既然娘子第一回去南风馆七郎没说什么,老奴便不会讨人嫌。”


    余薇笑道:“你倒是个滑头。”


    汪嬷嬷不卑不亢,“老奴伺候了七郎十多年,他是什么脾性,还是知晓一二的。”


    余薇轻轻的“哦”了一声,“那你说说,他对我是何种态度?”


    汪嬷嬷斟酌用词,严肃道:“自然有把娘子放到心上,或许有些时候不懂得收敛,让娘子抗拒,但不管怎么说,七郎对娘子也算用情专一。”


    余薇沉默了阵儿,“我其实一直都弄不明白,他为何跟我过不去,嬷嬷伺候了他许多年,可曾有过困惑?”


    汪嬷嬷无奈道:“不瞒娘子,老奴也曾问过。”


    余薇好奇问:“然后呢?”


    汪嬷嬷:“七郎说他眼瞎。”


    余薇:“……”


    汪嬷嬷叹道:“老奴自是盼着主子们过得好,纵使七郎有诸多不是,也请娘子多担待着些,他确实对你情深义重,满心满眼都是你。


    “诚然这桩婚对娘子来说并不公允,但眼下也没有回头路走了。娘子现在还年轻,往后余生总归要走下去,倘若一直陷在憎恨里,伤人伤己,若细细想来,也着实不划算。”


    余薇不想听她的说辞,只道:“我心里头有数。”


    她听过太多理中客的言论,旁人无不劝她往前看不要回头,她觉得目前的日子过得挺好,不断践踏李湛的底线,表面上他是掌控者,实则步步后退忍让。


    忍忍就习惯了。


    她就是要让他忍,忍到忍不下去为止。


    吃了酒,翌日头痛欲裂,余薇消停了几天,之后她都在府里,哪也没去。


    哪晓得她去南风馆消遣的事传进了宫里,这回不是姜太后,而是被圣人晓得了。


    把李湛派出去办差,结果媳妇跑去南风馆狎玩男妓,简直匪夷所思!


    这不,原本要耽搁近半月才能归来的差事,结果李湛十日就快马加鞭跑回来了。


    他回京后并未回府,而是风尘仆仆进宫跟圣人交差。当时李承志看着他疲惫的样子,欲言又止道:“七郎啊,我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湛:“???”


    李承志想了想,道:“说起来,你的这门亲还是我赐下的。”


    李湛本能防御,“陛下是要翻旧账?”


    李承志摆手,“不是这茬儿。”


    李湛:“???”


    李承志露出为难的表情,“那个余三娘实在……不成体统,你平日也太过纵容了。”


    听到此,李湛紧绷的心弦缓缓松了松,除了跟周闵秀私奔,其他的都不是事儿。


    李承志怕刺激到他,缓和语气道:“我听皇后说,前些日平阳带她去南风馆,一口气叫了十八个男倌,个个都光着膀子。”


    李湛:“……”


    李承志见他无动于衷,不由得激动起来,“据说余三娘一个个挨着摸!”


    李湛:“……”


    李承志义愤填膺,“夫纲不振,成何体统?!”


    李湛很无语,这算事儿吗?


    不算!


    “不瞒陛下,七郎还亲自去南风馆捉过人,只要她乐意,买回府作陪也无妨。”


    此话一出,李承志跟见鬼似的瞪大眼睛,三观俱裂。


    李湛抱手看他,一副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的坚强表情。


    第35章


    所谓绿毛龟,莫过于此。


    面对李湛无所谓的态度,李承志是服气的。他又哪里知道李湛对余薇的放纵,她还不至于蠢到去睡男倌,因为脏。


    相较而言,她去南风馆鬼混,可比动脑筋到周家好多了。


    汇报完差事后,李湛打道回府,余薇并不在府里。洗去一身风尘,他唤来汪嬷嬷,问起这些日余薇的情况。


    汪嬷嬷道:“娘子大多数都在府里,除了跟平阳长公主出去过一两回,不曾去过其他地方。”


    李湛挑眉,“她这般乖觉?”


    汪嬷嬷:“七郎晓得娘子的脾性。”


    李湛沉默了阵儿,问道:“她去南风馆消遣,嬷嬷可知晓?”


    汪嬷嬷点头,“老奴知道。”顿了顿,“上回七郎去南风馆寻人,回来之后不曾表态,老奴也不敢说什么。”


    李湛忍不住道:“这事圣上都知道了。”


    汪嬷嬷淡淡道:“七郎忍得。”


    一句话把李湛噎得无语,他憋了好一会儿,才道:“差人去把她找回来。”


    汪嬷嬷应是。


    得知李湛回府,外头的余薇颇觉诧异,原本以为他还要过几日才回京,不承想这般快就回来了。


    时下酷暑虽过,秋老虎仍旧厉害,李湛给她带了不少好吃的回来,对于宫里头的事,绝口不提。


    余薇兴致勃勃尝肉脯,甜咸口的,甚合她意,“殿下一路辛劳,着实不易。”


    李湛:“三娘若在家中乖觉,我在外奔波,自要放心许多。”


    余薇厚颜道:“妾没有出去闯祸,你不信就问汪嬷嬷。”


    李湛没有答话,只看着她笑了笑。夫妻二人难得的和睦,叙了好一会儿家常。


    李湛重欲,小别胜新婚,晚上缠着余薇腻歪了两回,只要她别跟他闹,他大多数都会纵容,哪怕她跟李承月出去鬼混,都能忍受。


    余薇被折腾得疲乏,窝在他的怀里昏昏欲睡,李湛吻了吻她的发,与其十指紧扣。


    待到子夜时分,余薇忽觉身体往下坠落。那种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她惊醒,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幽幽烛火。


    环顾四周,是她熟悉的书房。看到一袭素衣的李湛,余薇本能扭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入梦了。


    她掐了掐大腿,一点都不疼。


    屋里的李湛并未察觉到她的出现,只专注焚香净手。


    余薇的视线落到桌案上,瞳孔收缩,看到了那尊令她胆寒的青面獠牙。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它,似人非人,形态怪异,面貌狰狞而可怖。


    余薇从骨子里抵触它,不由得离远了些。


    当时李湛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眼下泛青,神色倦怠,浑身上下透着死气沉沉。


    雕像前摆放着一只碗,一柄匕首,一支毛笔和一张黄纸。


    李湛挽起衣袖取木桶中的长勺,舀垩灰在室内的地板上画图。只消片刻,一幅诡异的道家符案便被他娴熟画出。


    见此情形,余薇好奇上前观望,满脑子疑问。


    那人确定符案没有纰漏后,才丢掉长勺,行至桌案前,取匕首割破手腕。猩红的鲜血流入白瓷碗中,隐藏在阴影下的半张脸上没有悲恸,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余薇眼皮子狂跳,看到他取方帕简单包扎手腕,右手提笔沾碗中鲜血在黄纸上画道家符图,仿佛不觉疼痛。


    腕上鲜血很快便浸湿方帕,余薇忍不住喊他:“李七郎?”


    遗憾的是她发不出声音来,虽然知道她无法干涉梦里的情形,还是想伸手去拽他的衣袖,指尖穿过他的身体,空无一物。


    余薇愣了愣。


    不一会儿图案画成,那张黄纸被李湛点燃,火光映照到他的脸上,灰烬落入血碗中,他将其供奉到雕像前,而后取两支香跪拜,像在做某种献祭。


    室内烛火忽明忽灭,那场景莫名让人觉得诡异。身着素服的男人,狰狞扭曲的雕像,奇怪的符案……构成一幅让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余薇很想离开,却又好奇他到底想干什么,硬着头皮观望。


    祭拜完雕像后,李湛取来天子御赐的宝剑,从容走进垩灰符案中,盘腿坐定。


    宝剑出鞘,泛着锋利寒光。


    余薇眼皮子狂跳,隐隐猜到他想干什么了。


    不出所料,李湛垂眸,修长指骨轻抚剑身,缓缓将其搭到颈脖上。


    当冰冷利刃触碰到肌肤时,他凝视雕像的视线不禁生出几分疯狂。


    那种对死亡的追逐叫人颤栗,神情里没有恐惧,只有怪异扭曲的兴奋。


    余薇受不住那种刺激,失声呼喊:“李七郎!”


    她本能撞了上去,试图阻止他自刎,却只是徒劳。就那么一瞬间,温热的鲜血溅洒了她一脸,坐在地上的男人目光从容得叫人胆寒。


    鲜血,染红了素服,好似红梅一般潋滟绽放。


    李湛倒在了血泊里,双目注视前方,不曾瞑目。


    余薇受不了尖叫出声,紧接着房门被卫铮撞开,身后的汪嬷嬷被那场景刺激得惊叫,余薇疯了似的跑了出去。


    外头黑漆漆的,明明是她熟悉的府邸,内心却充满着恐惧。她像无头苍蝇逃跑,试图从这个可怕的梦境里苏醒。


    看到长廊下悬挂的白灯笼,余薇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周边的不对劲。


    听到远处的嘈杂声,她连忙跑了过去,途中见到仆人皆身着缟素,她顿时便猜到了什么,闷头往嘈杂的方向寻去,闯进了自己的灵堂。


    里头道人敲敲打打,闹哄哄的,烟熏火燎。


    那硕大的“奠”字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直勾勾望着棺椁,似觉不可思议,视线落到亲眷身上,顿觉血液直冲脑门——惊醒了。


    夜色沉寂,周边安静得只能听到急促的心跳声。


    余薇从梦中醒来,耳边是平稳的呼吸声,男人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占有欲十足。


    她心有余悸扭头看枕边人,李湛睡得沉,并未被她惊醒。


    余薇努力平复梦中受惊的心情,镇定打量眼前的男人。她鬼使神差伸手去摸他的颈脖,没有血,脉搏跳动,充满着蓬勃的生命力。


    余薇缩回手,缓缓闭上眼,这是她第二次梦到自己死去的情形,李湛的行为非常极端,第一次是亲吻尸体,第二次是自刎。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余薇睁开眼,方才梦境里的李湛明明已经自刎了,而她的棺椁还停留在灵堂里,那墓室里的那个李湛……那个李湛是怎么来的?


    难道有两个李湛?


    余薇的脑子顿时有些混乱,她清楚的记得墓室里的那场梦境。她病逝于酷暑,棺椁送入墓室后李湛来看她,那时他应是活着的。


    之前她以为那场梦就是前世她病逝后的情形,但方才的梦却告诉她,李湛死在她出葬前。


    余薇的思维一时混乱无比,理不清楚这中间的千丝万缕。


    难道有两个李湛?


    【作者有话说】


    杀夫就要来啦,绿毛龟彻底发疯,狗头


    第36章


    整个晚上余薇都在思索那场怪异的梦,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直觉告诉她那些梦都是有某种依据出现的,它定是在提醒她什么。


    身侧的男人睡得极沉,白日奔波疲惫,一点都没发现她的异常。


    余薇在昏暗中窥探他,想起梦中他在墓室里和书房里的情形,两次都是她死亡后他的反应,到底有些心绪难平。


    起初她以为墓室里的那场梦是前世经历,而今看来得打个问号。如果那场梦是前世,那今晚这场梦又是什么,以及她跳江的梦,前世没有任何印象。


    一夜无眠。


    第二天余薇不想起床,李湛陪她睡了会儿懒觉。她像猫似的窝在他怀里,李湛把头埋入她的颈窝,无比享受这一刻的安宁。他只想跟她腻歪在一起,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接下来的几日余薇都本分规矩,不曾出去鬼混。她这般乖顺,不禁让李湛生出错觉,仿佛他们还有回旋的余地,至少目前相较和睦。


    秋高气爽,天气日渐凉快起来,下月中秋佳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余薇想回娘家团聚,哪承想,中途出了岔子。


    先前她差周氏说服段玉春自救,那女郎极有上进心,经过好一番筹谋,终是引起了姚三郎的注意。


    为了摆脱刘屠夫的掌控,段玉春故意在姚三郎跟前露出往日被家暴留下来的痕迹,果然引得他怜悯。


    把姚三郎引入局后,段玉春别有用心让刘屠夫误会她跟姚家郎君牵扯不清。


    刘屠夫怒不可遏,追到庄子里打人,嘴里污言秽语痛骂段玉春□□,惹得姚府家奴议论纷纷。


    段玉春气得泪涕横流,说她一个有夫之妇,怎敢玷污三郎君清誉,并把自己往日受的罪拿给他们看,众人对她的处境很是同情。


    刘屠夫接连数日都去庄子闹事,家奴把事情捅到了姚府。按说此事由当家主母处置也就罢了,偏偏姚三郎年轻气盛,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插手管上了。


    段玉春早就对男人死了心,只想借姚三郎的背景摆脱刘屠夫,再从余薇那里讨得一笔钱银安身立命。见时机成熟,便放消息给周氏,让她捅到周家那边,也算完成了任务。


    当周氏把段玉春的情况告知余薇时,她欣慰不已。为了拆散周姚两家的亲事,余薇决定冒险见一回周闵秀。


    差人打听到周闵秀会在月底去翰墨诗社,余薇利用李承月做幌子,把她引了过去。


    李承月对诗词歌赋毫无兴致,但她对漂亮郎君情有独钟,趁着她逗弄那些文质彬彬的书生时,余薇差人去寻周闵秀。


    当时周闵秀并不知道会见到曾经的旧交,由婢女领进客房。


    屏风后的余薇缓缓站起身,周闵秀看到那身影,心口不由得一紧,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待婢女退出去后,他屏住呼吸,明明知道那人是谁,却不敢说出口,只垂首行礼道:“不知贵人寻周某所为何事。”


    余薇张嘴想说什么,终是止住了,想起上辈子产后逃亡,他豁出性命为她铺路,到底对他亏欠。


    “二哥……”


    那声“二哥”喊得周闵秀心口生疼,他转身背对着她,隐忍道:“睿王妃唐突了。”


    陌生的态度令余薇不知说什么好,周闵秀知道李湛的性子,避嫌道:“你我不该碰面。”


    余薇忙道:“我有事相求,事关阿阮后半生,还望周郎君慎重。”


    周闵秀沉默。


    她唤他二哥,不妥,可是唤他周郎君,又心生酸涩。那种矛盾啃噬着他的内心,不敢去面对。


    这是余薇重生后第二次见他,对于这个人,她的态度永远都是温柔的,因为周闵秀身上有一种魔力能让她安定柔和下来,或许是他温和的脾性,亦或许是他骨子里的谦卑与尊重,让她坦然。


    余薇走出屏风,缓缓道:“今日见你,是为阿阮与姚家的亲事。”


    周闵秀侧头,想看她,却忍下了,“父兄与阿娘都很满意姚三郎,阿阮也见过他,没说什么。”


    余薇沉默了阵儿,“姚三郎并非良配。”


    听到这话,周闵秀颇觉诧异,再也忍不住回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周闵秀克制垂首,“王妃此话何解?”


    余薇平静道:“我从别处得知,姚三郎与有夫之妇牵扯不清,周郎君且先打听清楚再做定论也不迟。”又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阮是女儿家,脸皮薄,需得你这个做兄长的替她把关,毕竟关乎她的后半生。”


    周闵秀诧异不已,却也没有多问,只道:“周某替舍妹谢过王妃提醒。”


    他这般客气,余薇心中不是滋味,“我与阿阮是手帕交,自盼着她婚姻美满,周郎君不必客气。”


    周闵秀没有说话,余薇也沉默,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轻声问:“三娘在王府……”


    余薇打断道:“我过得很好,可以去浮生馆豪赌,也能去南风馆玩乐。”


    周闵秀默默点头,“三娘快活就好。”


    余薇朝他笑了笑,“二哥是个甚好的郎君,有时候我也会想,日后与你结伴而行的女郎是何其幸运。”


    周闵秀没有答话,只相顾无言。那种克制的沉默在二人之间渲染,余薇知道该放他走了,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她不想再连累他。


    “你走罢,阿阮的事,务必要放到心上。”


    周闵秀轻轻的“嗯”了一声,行礼告退,出去时,余薇忽然道:“二哥。”


    周闵秀顿住身形,余薇一字一句道:“你定要好好的。”


    周闵秀没有回应,只默默离去。


    余薇站在屏风前发呆,莫名生出一股物是人非的感觉来。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外头的周闵秀在长廊上顿住身形,独自站了许久。


    他忽然有些难过,那人已经彻底变了。他自然也听到不少传闻,听到她在浮生馆聚赌打人,还有去南风馆被李湛捉。


    曾经那般纯粹的一个女郎,竟放纵成这般模样,想必她的心里极苦。


    屋里的余薇久久无法平静,周闵秀是她愿意用性命去维护的人,因为他真的很好很好,始终待她如一。


    上一世他冒险送她离京,只为放她自由。简单的一声二哥,便代表了所有。


    稍后李承月进屋来,余薇收敛起情绪,同她打趣了一番。


    之后没过几日周兰蓉的亲事便陷入了僵局中,这事李湛原本不曾关注,无意间从某位官员嘴里得知周侍郎与姚少卿两家的牵扯,很是诧异。


    如果没有记错,上一世周姚两家是结为亲家的,哪晓得亲事居然黄了。


    因着周兰蓉跟余薇是手帕交,回府后,李湛特意提起听来的八卦,余薇却没什么反应。


    她漠不关心的态度令李湛犯嘀咕,一来诧异她的冷漠,二来困惑周姚两家的转变脱离了原本的轨道。


    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余薇好奇问:“殿下怎么了?”


    李湛回过神儿,试探道:“周兰蓉的亲事,你就不关心?”


    余薇:“殿下不是忌讳我与她走得近吗,我若过分关注,你定要说我对周闵秀贼心不死。”


    李湛被噎得无语。


    余薇淡淡道:“那姚家三郎既然去干涉人家的姻缘,周家不愿嫁女,倒也在情理之中。”


    李湛没有答话,似乎意识到有东西正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而真正令他意识到不妙的是余薇窥探他隐秘的行为。


    上次余薇梦到李湛自刎的情形一直盘旋在脑中挥之不去,两个李湛存在的疑问令她揣测探究,继而再次去了一回他的书房,试图从那尊雕像上寻找线索。


    平时李湛从未禁止她去书房,余薇趁着他外出,借口找书籍,再次开启镶嵌在墙里的神龛。


    尽管她早有心理准备,看到那尊青面獠牙,还是难掩紧张。


    它跟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视线落到酒樽上,里头干涸的痕迹令她的眼皮子狂跳不已。


    回想梦里李湛自刎前的举动,余薇壮大胆子伸手取出雕像,材质好像是用木头雕刻而成。


    她细细打量揣摩,愈发觉得这玩意儿邪门。回忆过往,好像是见到它的当天夜里就开始做梦。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李湛为何将它隐秘供奉?


    余薇脑中装满了疑*问。


    殊不知,一双眼睛正暗暗窥视她的举动。李湛站在后窗,好似幽灵一般,看着屋里的女郎作死。


    他对她生出疑问,她是不是也带着前世的记忆?


    李湛记得前世周兰蓉一尸两命对余薇的打击非常大,可是这一世周兰蓉似乎不用嫁进姚家了,她改了命。


    两世周兰蓉都是嫁进姚家死于难产,而这一世她似乎躲过了一劫。


    李湛后知后觉意识到许多事情仿佛都在冥冥之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先是余薇联合徐婉琴坑他,要知道上辈子两人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还有李承月,余薇跟她完全不是一个道上的人,结果厮混到了一起。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因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李湛从未怀疑过余薇会留下上一世的记忆,因为根据第二世的经验,她的记忆应该是空白的,被抹去的,就算她再有改变,也不可能变得这般奇怪。


    结合上次她做梦说梦到跳江的情形,李湛不禁对她产生了怀疑,或许她知道些什么,有意规避。


    看着她拿起雕像揣摩的样子,她是什么时候发现它的,是那次她在书房里中暑?还是他不在府里的时候?


    看来是时候查查周姚两家亲事告吹背后的原因了,若真是她插手干涉,那可不是好兆头。


    李湛不动声色隐身。


    第37章


    余薇并未从雕像上悟出名堂来,但她的脑中萌生出一粒怀疑的种子。之前她从未怀疑过李湛重生,或许说怀疑李湛带着记忆重生,而今打了问号。


    夫妻俩带着对对方的揣测试探,李湛差人查周姚两家亲事告吹背后的根源,不承想跟踪周氏时被她察觉了。


    周氏内心惶惶,表面上却镇定,避开了跟踪者,在外周旋到下午很晚才归。


    许给段玉春的钱银如约送至她手中,回来后周氏同余微说起自己的担忧,余薇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安抚道:“这事我心中有数,若有人问起,你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周氏点头,“不管怎么说,此事在外人看来到底不厚道。”


    余薇淡淡道:“没有人会关注这事背后的因由,除非有心的人。”


    这话听起来话中有话,周氏想问,却忍下了。


    余薇挥手示意,她默默退了出去。


    外头天色已晚,余薇坐在桌旁,思考李湛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差人去打探周姚两家的亲事。


    话又说回来,此事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为何这般留意?


    余薇的心中有了答案。


    以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为何会重生,现在不得不正视起来,或许她的重生,是人为可控的。


    这个念头非常大胆,且荒谬。结合目前了解到的信息,她进行整合反推。


    如果,如果说李湛也跟她一样带着前世记忆重生了,那他差人去查周姚两家的亲事就有了依据。因为上一世周兰蓉嫁入姚家一尸两命,而她提前布局改命引起了李湛的猜疑,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再往前反推,李湛在书房里供奉的奇怪雕像,以及梦到他自刎的场景。起初她不明白那场梦有什么意义,现在回味,它似乎在暗示她一切根源有迹可循。


    以血供奉,道家符纸,垩灰图案,种种匪夷所思的举动,是不是在做一场以命献祭换取重生的交易?


    虽然说这种猜想很邪门,但她确确实实重生了,本就违反了天道规则。既然出现了不合理,一切不合理似乎又变得合理起来。


    唯一无法解释的是跳江的梦和墓室里的那场梦。前世并没有跳江的经历,还有墓室里的梦跟李湛自刎的梦是相悖的。


    一个李湛死在她出葬前,一个李湛则出现在她出葬后,要怎么才能解释两个李湛存在的合理性?


    余薇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她知道后续定然还会出现新的梦境解释原因,但她等不了了,因为李湛已经对她起疑,这意味着两人之间的窗户纸很快就会被戳破。


    她累积前世经验步步筹谋,只为拿到主动权压制他,一旦两人都知道对方带着前世记忆,势必是一场灾难。


    余薇并不想重蹈覆辙,她要反击,要先下手为强,主宰自己的命运。


    可是眼下李湛身上藏着太多的匪夷所思,他就像一个怪物,跟供奉的青面獠牙一般透着诡异。


    余薇越想越觉得忐忑,甚至害怕,谁知道睡在身边的人是什么鬼东西?


    心中藏着事,晚饭她用得很少,入睡前她的脑中一直都在反复推演,脑汁几乎都要榨干了,也未能合理解释出现两个李湛的原因。


    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直到无意间看到墙壁上的两重影子,余薇的思绪仿佛被猫抓一般,有什么东西从脑中里掠过。


    她顿住身形,歪着头观望墙壁上的身影。


    烛火的光亮把她的影子投射到墙上,却出现了两道影子。余薇直勾勾盯着重影,仿佛看到了两个李湛。


    两个李湛,两个李湛,他们同时出现在她死亡后,都是二十九岁的模样,一个出现在下葬前,一个出现在下葬后……


    余薇死死地盯着重影,仿佛悟到了什么,目中不由得露出惊恐。她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两步,似被自己的猜想吓着了,脸上写满了恐惧。


    克制着内心的荒谬激动,她忐忑地走到床沿,仔细回想李湛自刎时的情形。


    他绝非殉情。


    如果是殉情,断然不会整出这么多仪式来。


    联想人们向神佛乞求愿望烧香拜佛的情形,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他在向雕像乞求,可是乞求什么呢?


    一个刚刚死去妻子的男人,会向神佛乞求什么呢?


    余薇重生了,有没有可能重生的条件就是李湛以命换命?


    如果神佛接受了这场交易,是不是意味着他能操控重生?既然能操控重生,有没有可能数次操控?


    余薇不禁被自己荒诞的想法吓得眼皮子狂跳,她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是有依据的。


    她记不得跳江的经历,会不会是因为上辈子根本就不曾发生过,而是发生在上上辈子?


    李湛出现在墓室,会不会也是上上辈子发生过的事件?


    这一猜想确实能合理解释两个李湛出现的原因,如果说他能操控重生的推测成立,那重生过数次的推断也是符合逻辑的。


    余薇坐立不安,一边觉得自己的精神不正常,一边又笃定自己的狂想有事实依据。


    她自然不会去质问李湛,也不敢,她只想摆脱他的操控。


    这一夜辗转难眠,翌日天蒙蒙发亮时,余薇的脑中萌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她要趁着李湛未察觉前先下手为强,既然笃定他能依靠雕像操控重生,那把他杀掉呢,她会不会再次回到新婚那日?


    当念头冒出来时,她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杀夫,多么疯狂的举动。


    可是理智告诉她,李湛是个怪物。如果重生真的验证了她的猜想,那他们定会再次回到新婚那日,进行重启。


    她不想再跟他一世又一世纠缠不休,宁愿死,也不想再有任何牵扯。


    某些念头一旦滋生,便再也无法扑灭。余薇迫切的想去证实自己的猜想,哪怕杀李湛是一件癫狂不符合常理的事。


    最终纠结了一日,余薇决定证实自己的猜想。她有些兴奋,甚至反常的激动。这时候李湛定然不会想到她会杀他,只要他没有防范,就是她先下手为强的好时机。


    待到中秋的前两日,余薇把李湛哄到了王府的庄子里。


    当时李湛已经晓得她替周兰蓉改命,笃定她恢复了前世记忆,却也没有打草惊蛇,只想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哪晓得,余薇极其狡猾,用美色做饵,把他毒杀在床上。


    她精通药理,尽管李湛早有防备,但架不住与她鱼水之欢。那毒药在亲吻间渡入李湛口中,神不知鬼不觉。


    余薇不着寸缕与他放纵,李湛迷失在情欲中忘乎所以。


    药效发作时是在卯初,李湛从睡梦中醒来,忽觉呼吸困难,腹部疼痛难忍。


    睡在旁边时刻关注他的余薇故作惊醒,见他脸色发白,疼得直冒冷汗,关切问:“殿下怎么了?”


    李湛以为自己突发急症,痛苦道:“寻大夫,去寻大夫……”


    余薇坐在床上看他,不为所动,只平静道:“殿下是不是觉得呼吸困难,腹痛难忍?”


    听到这话,李湛颇觉诧异。


    余薇忽地看着他笑,室内昏暗,她笑起来阴森森的,看起来很不正常。


    李湛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强忍痛楚,想要叫人,却被她拿被褥捂住了头。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余薇狠下心肠捂住他的头,想活活闷死他。


    李湛奋力挣扎,若是平时,她一介弱质女流哪里能制服他。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中了毒,五脏六腑如蚂蚁撕咬,胸口仿佛压着千斤巨石。


    余薇迫切想知道他被杀后是什么情形,硬是下了死手,不给他留任何生机。


    李湛怨气横生,他千防万防,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着了她的道儿。


    被褥斩断了生机,原本呼吸就不顺畅,这一捂,更是令他濒临死亡。


    余薇死死地压住他,面目狰狞可怖。她知道她在杀夫,甚至连手都有些抖,可是她更想知道李湛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出府前她曾同汪嬷嬷说过,他们会在中秋那日回府,故而汪嬷嬷并未跟来。院里伺候的人是周氏她们,只要她们不出岔子,就能暂且隐瞒消息。


    原本濒死挣扎的男人渐渐安静下来,药效发作,李湛的嘴角开始沁出血丝。弥留之际,他似乎才明白,余三娘对他从未有过真心,一丝情义都没有!


    他忽然觉得厌倦,那种厌倦令他放弃了挣扎,静待死亡降临。


    被褥下没有了动静,余薇以为他死了,故作镇定地掀开。


    李湛头发凌乱,眼睛半阖,嘴角残留着大片血迹,面容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可怕,而是反常的平静。


    余薇心中到底恐慌,缓缓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还有气儿,但极其微弱。


    毒药损毁了五脏六腑,弥留之际,李湛的唇边不断沁血,很快就把枕头打湿了。


    余薇有些害怕,光脚下床离得极远。


    那男人就那么安静地躺在床上,哪怕心有不甘,仍旧未曾表露出来。


    余薇以为他会面目狰狞,可是他没有。药物发作时会极其痛苦,她及时服用解药,避免了这种痛苦,但李湛的平静还是令她诧异。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屏住呼吸走上前去探他的脉搏,已经停止了跳动。


    他死了。


    就这么被她杀了。


    原来杀一个人这般容易,她曾冒出过无数个念头杀死这个男人,如今真被她杀了,心中反而不知是何滋味。


    一切都结束了吗?


    她不知道。


    余薇有短暂的茫然,她平静地坐到圆凳上,光着脚也不知寒凉。


    床上的李湛安安静静的,她的视线缓缓转移到他身上,忍不住喊了一声:“李七郎?”


    没有回应,永远也不会有回应。


    余薇掐了一把大腿,疼,不是在做梦,她确实把李湛杀了。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天很快就会亮开。


    一道鸡鸣声突兀的传来,把她吓了一跳。她鬼使神差走到床沿,披头散发看那个男人。


    他像睡着了一般,只不过手死死地抓住床单,不曾松开。那是他痛苦离开时的痕迹,也许是怕自己可怖的模样把她吓着了,也许……


    【作者有话说】


    知道很多宝子都在猜我怎么把男主洗白圆回来,等着我放大招[害羞]


    第38章


    秋日的早晨有些许寒意,鸡鸣声频繁响起,余薇好似幽灵一般,脸上的神情有些麻木。


    她的心境已经平复下来,怕被人发现端倪,纱帐被轻轻放下,遮挡了李湛的尸体。


    镇定地取来衣裳,她一件件穿上。室内的铜盆里有水,她去洗了把脸,冰凉令头脑清醒不少。


    拿干帕子擦净水渍,余薇默默坐到妆台前,娴熟地描眉扑粉上妆,遮挡苍白肤色,手稳得不像话。


    “天快亮了,殿下若不想起,便多睡会儿。”


    她看着铜镜自言自语,一边上妆一边说话,仿佛李湛是活着的一般。


    上完妆,细细梳理发髻,余薇忽地停顿。烛火跳动,不知从哪里吹来一股冷风,帐帘动了动。


    她转动眼珠,用余光瞥向床头,整个人的动作是非常机械的,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病态,眸中泛起怪异。


    “殿下?”


    床上的人自然没有回应。


    余薇默默收回视线,继续梳理发髻。此刻她的脑中没有任何头绪,只剩下等待,等待重新回到大婚那日。


    她笃定李湛定不甘心被她杀死,他应该会反击,唯有重启,他才有反击的机会。但在重启之前,她得把杀夫一事隐瞒下来。


    天色不知何时亮开,门外传来丁香的询问声,余薇沉默了阵儿,才道:“进来罢。”


    丁香推门进屋,她端来铜盆供主子洗漱,但见余薇端坐在妆台前,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颇觉诧异。


    余薇扭头看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殿下疲乏,莫要弄出动静来吵醒他。”


    当时丁香没有起疑,屏风把床遮挡了大半部分,纱帐落下,根本就想不到床上躺着的是个死人。


    她轻手轻脚上前伺候余薇洗漱,余薇却道:“你退下罢,我自己来。”


    丁香应是。


    待她关门离去后,余薇上前把房门反锁,随即行至床沿,隔着纱帐看李湛,“殿下?”


    她试探喊他。


    “七郎?”


    缓缓撩起纱帐,床上的男人早就僵了。唇边的血迹触目惊心,余薇站了许久,才壮大胆子去摸他的手,已经开始冰凉了。


    看他还抓着床单,她试着去掰他的手,抓得很紧,无法掰开。


    纵使往日藏着许多怨恨,这一刻也消散不少。


    余薇缓缓坐到床沿,凝视那张毫无声息的面庞,长眉入鬓,眼底泛着不正常的青色,面色也有些发青。


    想起过往纠葛,她忍不住伸出食指去触摸他的面容,轻轻撩开他凌乱的发。


    那张脸无疑是英俊的,然而她讨厌他清醒时的模样,因为攻击性极强,就这样睡着了挺好。


    许是觉得血迹碍眼,她起身绞帕子给他擦净,把被褥盖好。


    没过多时,门外传来动静,原是丁香前来问她要用什么早食。余薇虽没胃口,还是让她送进屋。


    丁香进来时嗅到了细微的血腥气息,余薇也察觉到了,只道:“我来了癸水,身上不大方便。”


    丁香也未多问,送完早食就退了出去。她到底觉得怪异,寻到周氏,同她说起自己的疑虑,道:“平日娘子都喜欢睡懒觉,今儿却起得极早,我才过去伺候,她就收拾妥当了,像要出门的样子。”


    周氏问:“殿下这会儿还未起吗?”


    丁香摇头,“没有。”停顿片刻,“娘子说她来癸水了。”


    周氏愣了愣,“这是提前了?”又道,“得让庖厨熬些赤砂糖水备着。”


    丁香“嗯”了一声,虽有疑虑,却也未多想。


    而屋里的余薇用了少许早食后,又开窗通风。她没法忽视床上的男人,却不敢轻易离开这间房,怕被旁人察觉。


    朝阳不知何时突破云层升起,外院忙碌起来,时不时传来说话的嘈杂声。


    余薇禁止闲杂人等进内院,怕丁香她们起疑,她假装跟李湛说话。


    整个上午她都很镇定,时不时观察李湛,想着他怎么还没有动静,已经死了那么久了,为什么还不重启?


    中午李湛仍旧没有露面,若是汪嬷嬷在这里,定会询问。周氏也隐隐觉得不对劲,她特地给余薇送来糖水,试图打探一番。


    坐在圆凳上的余薇像木偶似的鬼气森森,不言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


    周氏看到那模样,隐隐生出奇怪的错觉。她鬼使神差朝屏风那边看去,并未发现异常。


    察觉到她窥探的视线,余薇冷不防问:“周妈妈在看什么?”


    周氏回过神儿,把糖水放到桌上,说道:“殿下是不是不舒服,连午饭都没用。”


    余薇淡淡道:“他昨夜受了风寒,有些头疼,我给他用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周氏不再多问。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总觉得余薇哪里不对劲。


    离开后,周氏把房门掩上。余薇望着桌上的赤砂糖水,觉得颜色有点像干涸后的血迹。


    她在心中掐算时辰,从最初的笃定变成怀疑,李湛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余薇的心态有些崩,她强行镇定下来,又忍不住走到床边,看到他冷冰冰的样子,不禁有些后悔,因为她隐瞒不了多久,至多三两日就会败露。


    理智告诉她,她的所有推断都是有依据论证的,李湛定不会这么被她杀死。可是她还是有些承受不住那种煎熬,对事败的恐惧,对未来没有把握的慌乱,以及……她真的把他杀了。


    昨夜未眠,余薇有些困乏,她撑不住到榻上小憩。


    睡得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在摸她的脸。她从困倦中睁眼,看到李湛披头散发站在面前,唇边沁出血丝,面目青白,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


    余薇“啊”的一声惊醒,睁大眼睛,室内静谧得好似坟墓一般。意识到自己做了噩梦,她恍恍惚惚坐起身,视线转移到床上,慌忙去看情形。


    李湛死得很透。


    许是方才的噩梦令她愤怒,余薇忽地甩了他一巴掌,恨声道:“你这死鬼,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在背后阴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打他一巴掌还不解气,她又扇了一耳刮子,情绪有些破防了。她是真的被吓着了,同时也很恐慌,他怎么还不醒啊,怎么还不醒?


    “李七郎?李七郎!”


    她接连喊了他好几声,觉得自己的精神都不太正常了。


    那种巨大的心理压力令她生出几分后悔来,如果时光倒流回到昨夜,她是否会犹豫?


    生平第一次,她觉得度日如年。头顶悬着的那把刀令她如坐针毡,一边笃定李湛不会就这么死了,一边又怀疑自己判断失误。


    两种情绪拉扯煎熬,令她不得不考虑如何保全余家。倘若李湛没有重启,那她必须在事败前服毒自尽陪葬,方才能勉强给余家留条退路。


    余薇在反复拉扯中熬到了傍晚,尽管周氏她们心生狐疑,她还是硬生生应付了过去。


    这夜,注定不大太平。


    从昨晚到今夜,余薇甚少睡着过。跟尸体共处一室,她的胆子再大,也不禁有些怂。她不敢点太多蜡烛,怕引起猜测,最后纠结了许久,才留下一盏。


    豆大的烛光令她的心境稍稍平缓了些,起初余薇坐在榻上不敢闭眼,她也不知道她在等什么,就是不敢闭。


    好不容易熬到半夜,她实在扛不住,打起了瞌睡。


    蜡烛在黑暗中越燃越短,不知是谁养的猫在外头喵呜一声,把余薇惊醒。


    她犹如惊弓之鸟竖起耳朵,想起民间传猫跨过尸体会诈尸的异闻,紧绷着心弦走到床沿,大着胆子看了一眼李湛,他没有任何异常。


    没有异常才要命。


    余薇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见烛火快要熄灭了,又换上一支新的。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余薇听着那风声,默默回到榻上,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稍稍整理忐忑不安的心情,发了阵儿呆,再无睡意。


    就这么枯坐到李湛被她捂死的卯初,原本燃烧得好好的烛火忽然熄灭了,室内顿时陷入昏暗中,视线里一片雾蒙蒙。


    余薇着实疲惫不已,一时难以适应室内昏暗。她打了个哈欠,困倦揉了揉眼,忽听一道细微的“咔咔”声传来。


    那声音很奇怪,说不出的滋味,就好似骨头久了没有活动一般,被僵硬地掰动。


    她的耳朵异常敏感,听到异响,疲惫的精神立马清醒了不少,当即下榻去点熄灭的烛火。


    然而在她点燃烛火后,本能往床上看去时,意外发现了端倪,原本遮挡的纱帐撩开了半边。


    余薇死死盯着那纱帐,眼皮子狂跳不已。她迟疑了许久,才屏住呼吸,紧绷着心弦去探究一二。


    当她蹑手蹑脚走到床沿时,脸色一下子就血色褪尽,因为床上的尸体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去了哪里。


    尽管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想过很多种李湛重启的情形,真到面对时,还是害怕得要命。


    身后的“咔咔”声再次响起,余薇却不敢回头,那种冰冷的气息令人窒息。


    她强忍着想晕厥的心情,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后知道自己逃不掉,硬着头皮喊道:“七、七郎?”


    无人回应。


    余薇在崩溃的边缘猛然回头,瞳孔收缩,只见那男人光着脚站在她身后,披散着发,素白的里衣上沾染着褐色血迹。


    他的脖子似乎有些僵硬,青白的面庞上泛着浓重的死气,一双眼没有光亮,瞳孔是灰暗的。


    通身泛着死气的男人好似从阴曹地府来的客人,青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生气,看到她回头,冷不丁咧嘴笑了起来,用不太利索的嘶哑嗓音道:“三娘是在唤我么?”


    那一刻,紧绷在心底的那根弦彻底断了,余薇崩溃跌坐到地上。她想过重启回到大婚当日,但她万万没想到会弄出这么一个活死人怪物来!


    他就是个怪物!


    这回真要凉凉了。


    【作者有话说】


    李湛:老婆又菜又爱玩儿,当然是陪着她高兴啦~~


    余薇:……


    第39章


    从下定决心杀他到等待重启,余薇饱受煎熬。她惊慌失措往后退缩,舌头打结,“你、你是、是人是鬼?”


    李湛居高临下看她,阴森森道:“你猜。”


    余薇不敢猜,她只想晕厥。


    李湛缓缓看自己的双手,眼珠转了转,似觉得颈脖不舒服,轻轻扭动,“咔咔”声把余薇吓得直哆嗦。


    见她小脸刷白,李湛唇角微挑,薄唇轻启,“你是怎么杀夫的,嗯?”


    余薇不敢答话。


    李湛露出思考状,重复问:“你是怎么毒杀我的?”


    余薇的后背已被白毛汗浸湿,李湛步步逼近,万万没料到她还要拼死一搏。在他靠近她时,忽地拔下头上发簪扎进他的胸膛。


    然而没有血。


    李湛被激怒,粗鲁扒掉发簪,把她像拎小鸡似的提了起来,重重甩到了床上。


    余薇被吓坏了,因为对方身体冰凉,没有心跳,显然是活死人。她不敢硬碰硬惹恼他,像鹌鹑似的缩到床里侧。


    李湛盯着她看,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她的脑子,竟然胆大到敢杀他证实推断。


    她确实有种。


    可是他生气了,很生气。


    许是往日他的偏爱令她有恃无恐,哪怕精神状态处于崩溃的边缘,仍旧还能与他抗争几分。


    鸡鸣声响,余薇竖起耳朵,不是说鬼怕白日吗,天就要亮了,他会不会消失不见?


    李湛没有理会她的胡思乱想,只取来外袍套到身上,穿上官靴,就那么披头散发开门出去。


    他的举动令余薇诧异,脱口道:“你要去哪里?”


    李湛在门口顿住身形,没有正面回答,只道:“你猜?”


    余薇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当即壮大胆子朝他奔去,房门瞬间关闭,被他锁住。


    余薇急了,大声道:“李七郎,冤有头债有主,要寻仇冲我来!”


    她疯了似的拍打房门,试图喊丁香她们解救。


    李湛站在门外,喉咙里发出低笑,“余三娘,让我做个人不好吗,非要撕下我的衣冠,看我禽兽的模样,今日如你所愿。”


    听到这话,余薇暗叫不好。


    很快外面便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余薇受到刺激,疯狂撞击房门,喊丁香周氏她们,自然无人应答。


    接二连三的惨叫刺激着余薇的神经,庄子遭遇了血洗,李湛把所有人都杀了,包括卫铮。


    待到天色发亮时,庄子里血腥弥漫,到处都是尸体,李湛不知去向。


    余薇疯了似的喊人,最后使出蛮力取圆凳砸窗户,硬生生砸出一个洞爬了出去。


    丁香和周氏的尸体就在内院里,一个颈脖被掰断,双目大睁,死不瞑目。一个则头破血流,墙上残留着鲜红血迹,触目惊心。


    看到那情形,余薇彻底崩溃,她慌乱去摇她们,嘴里语无伦次呼喊。


    接着她又跑了出去,外院到处都是家奴的尸体,整个庄子里的三十多人尽数被杀,甚至连狗都没放过。


    余薇被吓坏了,顾不得发髻散乱,四处搜寻李湛,却不见人影。


    意识到余家不保,她惊慌失措去往马厩,牵马出栏匆匆赶回京城。


    此刻李湛好似地狱使者,御马飞奔,路上见人就杀。


    庄子离京城并不远,他披头散发,华丽紫袍上沾染了大片鲜血,青白的面容在白日的光线下显得诡异。


    那人提着长剑一路杀回京城,见人就砍,引得京中百姓恐慌不已。


    待余薇追进城直奔余宅时已经晚了,老老小小尽数被屠。纵使心中早有猜测,真面对那惨烈场面时,她还是承受不住那种冲击。


    余家老小几十口无一人生还,余薇哭着去喊他们,抱着余老夫人的尸体嚎啕大哭。


    可是她还来不及伤心,想起周家的处境,含着泪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遗憾的是等她赶过去时,周府同样遭遇灭门之灾。


    而此时李湛已经杀进了宫里,他像疯狗似的见人就咬,那些刀剑根本伤不了他分毫。


    圣人被他劫持,整个皇城陷入了混乱中。


    李承志到底见过风浪,乾德殿外重重禁军包围,随时准备攻进来。


    总管太监王喜盛趴在地上直哆嗦,李承志端坐在龙椅上,清楚的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人。


    对面的李湛同样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


    那时李湛的样子非常吓人,眼底泛青,面色青白,衣裳被血色浸染。他提着长剑,手背上青筋凸起,处处透着诡异。


    李承志镇定道:“七郎为何弄成了这般?”


    李湛没有回答,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李承志瞳孔收缩,阴沉着脸不语。


    李湛忽然问道:“阿兄可还记得五哥?”


    此话一出,李承志的神色微变。


    李湛幽幽道:“五哥是你我一母同胞的兄弟,你为何容不下他,嗯?”


    李承志冷着脸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湛轻轻的“哦”了一声,缓缓道:“听不懂没关系,那碗药我却记得,他临死前告诉我,若想活命,就要学会发疯。”


    这话听得趴跪在地的王喜盛瑟瑟发抖。


    李湛继续道:“可是七郎爱体面,过不了装疯卖傻的日子。”


    李承志森然道:“我到底太过纵容你了。”


    李湛像听到笑话一般,“能在阿兄手里苟活,是我李七郎的本事。可是阿兄,今日,七郎不想容你了。”


    “你欲如何?”


    “你起来,让我坐坐。”


    这话实属大逆不道。


    李承志缓缓起身,然而在他起身的瞬间,袖箭对准李湛,毫不犹豫射击而出。


    李湛并未躲过,结结实实挨了两箭。那箭矢穿透胸膛,他非但不怒,反而还笑。


    李承志眼皮子狂跳,恐惧的情绪这才蔓延开来。


    李湛一脚朝他踹去,那一脚力道极重,正中胸膛,仿佛肋骨都被踹断了,趴在地上呼吸急促。


    跪在地上的王喜盛赶忙去扶他,哭丧道:“陛下……”


    李承志痛苦地捂住胸口,目中露出惊恐,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现在那个鬼东西似乎对龙椅充满着兴致,装模作样去坐了坐。


    见到他的举动,王喜盛吓得不行。他到底是忠仆,咬牙把李承志护到身后。


    李湛坐在龙椅上,冷冷俯视二人,他忽地指着王喜盛,命令道:“去把太子唤来。”


    王喜盛被吓坏了,哆嗦道:“求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


    李湛不耐道:“去把太子叫来。”


    王喜盛不敢动,李承志求生欲极强,示意他出去。


    王喜盛战战兢兢出去了。


    外头的禁卫军得知里头的情形,一时束手无策。王喜盛差人去找太子的同时,姜太后也过来了。


    殿内一片诡异的寂静,李湛步步走向李承志,围着他转了一圈,说道:“阿兄过河拆桥,可曾想过今日?”


    李承志咬牙切齿道:“你休要血口喷人!”


    话语一落,李湛一剑捅到他的手上,生生扎穿了一个血窟窿。


    李承志痛呼出声,大片鲜血涌出,他再也绷不住恐慌起来,呼救道:“阿娘,阿娘!七郎他疯了,他疯了!”


    外面的姜太后听到他的呼救,着急道:“七郎你休要胡来!”


    王喜盛知道李湛的情形,恐慌道:“太后娘娘,睿王殿下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弩箭之物皆伤不了他,跟怪物……”


    “你胡说!”


    姜太后怒不可遏。


    殿内的李承志像狗一样被李湛施虐。生在帝王家,父子反目,手足相残比比皆是。


    幼时为了在诸多皇子里苟活下来,李湛过得十分艰难。本以为斗垮先太子能喘口气,却被亲兄长过河拆桥。幸亏他精明,施计化解了李承志对他的猜忌。


    自小压抑的成长环境令他越活越扭曲,今天彻底舒坦了。他喜欢杀人带来的快感,喜欢看到鲜血崩裂出来的温热。


    李承志的手筋和脚筋皆被他挑断,他像恶鬼一样享受折磨人的快乐,疯疯癫癫的,叫人颤栗。


    【作者有话说】


    余薇:你个疯子,但凡重生搞事业早就干成皇帝了,非要跟我死磕,脑子有病!


    李湛:凡人,你以为我不想?


    余薇:???


    余薇:我全家被灭门了……


    李湛:别烦我,明天还你。


    PS:正文离完结不远啦,后面全是放大招,再次吆喝,求宝子们戳戳《我,咸鱼,被迫创业》,下本开它,女主贪官黑吃黑,一路高升超级有范儿!![墨镜]


    第40章


    宫里乱成了一锅粥,李湛挟持天子,围再多的禁卫军都不敢*轻举妄动。双方僵持,持续到傍晚还没有一点头绪。


    王府里的汪嬷嬷被姜太后差人寻去审问,试图找出李湛发狂的根源。而余薇一直不曾回府,因为不敢回。


    她独自藏在余家的别院里,情绪悲痛过头,已经麻木了。


    夜幕降临,外头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她像鸵鸟似的把头埋进双膝,目前这情形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如果当初知道会闯下这般大的祸事来,断然不敢贸然毒杀李湛。


    在某一刻,她无比期望李湛能重启,回到大婚那日,一切太平,所有人都还活着。


    那种自责与对未来的茫然啃噬着她的神经,明明又累又饿又疲惫,却不敢松懈分毫。


    她又忍不住掐了一把大腿,好疼,真的不是做梦。


    余薇沮丧不已,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破这个局,就算李湛不愿重启,她也要想办法逼他重启,让他回到正常轨道。


    而讽刺的是,他的强娶,反而成为了“正常”行为。余薇一时觉得荒诞,却找不到更好的法子力挽狂澜。


    或许命中注定他俩就得死磕到底。


    这夜,漫长而煎熬。


    余薇实在扛不住昏昏欲睡,许是白日受到太多刺激,她梦到了余老夫人。


    看到祖母,她泪涕横流倾诉委屈。余老夫人一点都不怨她,只温声安抚,让她好好的。


    接着她又梦到了小时候阖家欢乐的情形,以及周闵秀来余家作客腼腆又矜持的模样。


    那些梦像走马观花似的在脑中盘旋,直到鸡鸣声响,她从梦中惊醒,困倦睁眼,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只见李湛光着脚站在她面前,披头散发,素白的里衣上沾染着褐色血迹。


    这情形似曾相识。


    余薇本能环顾四周,意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从余家别院转移到了庄子里。


    寝卧里的陈设陌生又熟悉,她惊惶回头,看到纱帐,整个人面色苍白,她这是又回到昨日凌晨了?!


    李湛直勾勾盯着她,既没穿官靴也没穿紫袍,看到她惊惧的样子,咧嘴笑了,“三娘害怕吗?”


    余薇瞪大眼睛,当机立断冲上前抱住他,失态道:“七郎我悔了,我悔了!你重启罢,回到大婚那日,我保证再也不折腾了!”


    她的反应令李湛愣了愣,居高临下俯视她,神情里透着古怪。


    余薇心中明明害怕得要命,仍旧硬着头皮道:“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能重回过去,你一定有法子让我们回到大婚当日对不对?


    “七郎我悔了,只要你重回过去,我定会安分守己做一名规矩的皇家妇,好好跟你过日子,再也不瞎折腾了。”


    她无比激动,哪怕抱着的人冷冰冰的,跟僵尸一样毫无生息,只想让他重启,别去祸害京中百姓大开杀戒就好。


    李湛似乎觉得有点意思,唇角微勾,发出灵魂拷问:“三娘不怕我?”


    余薇口是心非道:“你是我夫君,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心甘情愿跟你。”


    李湛眼珠机械转动,看着她心急火燎的样子,知道她怕惨了,“你当真不怕我?”


    “不怕!”


    李湛“啧”了一声,缓缓握住她的手放到心脏的位置,没有心跳。


    “我已经死了。”


    余薇:“……”


    李湛:“你想我重启回到大婚当日,可是我喜欢现在的模样,三娘难道不喜欢?”


    余薇:“……”


    李湛犀利问:“三娘敢跟一个死人亲吻吗?敢跟死人睡觉吗?难道不怕做噩梦?”


    余薇答不出话来。


    李湛嘲弄道:“你又在撒谎骗我,你的回心转意,不过是惧怕我灭了余周两家满门。”


    说完这话,他冷酷掰开她的手,仍旧选择杀回京城,对重启没有任何兴致。


    余薇急了,眼睁睁看着他取外袍穿上,跳脚道:“李七郎,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会放过我?!”


    李湛不予理会,余薇知道接下来她会被锁在屋里,抢先逃了出去。可是还是晚了一步,她惊叫着被李湛拎回屋,房门紧闭,她彻底破防,失态尖叫大骂:“李七郎我干你祖宗十八……”


    很快外面传来丁香的惨叫声,余薇受不了破口大骂,一边骂一边崩心态拿圆凳砸窗户。


    待她砸破窗户爬出去后,庄子里的人尽数被屠,跟昨日发生的情形一模一样。


    余薇顾不得崩溃,狂奔到马厩牵马追李湛,试图阻止他屠杀余周两家。


    结果很遗憾,她总是迟了一步,赶回余宅没有一个活口,赶到周家同样如此。


    李湛已经杀进宫里。


    余薇像疯子似的又哭又骂,骂狗男人欺人太甚。


    数日来的煎熬令她的精神都有些错乱了,她努力去阻止悲剧发生,可是还是发生了。


    而宫里的李承志再次遭遇施虐折磨,昨日经历重现,他却没有任何印象。


    事实上所有人都没有印象,他们的记忆像被清洗干净过一样,除了余薇和李湛,那些人死了又活,然后被杀,陷入了无限循环。


    为了阻止李湛疯狂杀戮,余薇硬生生阻拦了他四次,结果均以失败告终。


    直到第五次循环时,余薇改变思路,在李湛血洗庄子后,立马奔向了睿王府,进书房翻找那尊雕像,试图从它身上找到破局的法子。


    汪嬷嬷见她急匆匆归来,诧异不已,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余薇不予理会,只把房门关闭,去到屏风那边找寻神龛。


    结果神龛里空无一物,雕像已经被李湛转移了。


    余薇暴躁骂了一顿李家祖宗,当即翻箱倒柜找寻。


    屋里的书籍字画被翻得到处都是,无意间翻到那幅侧颜画像,余薇停顿翻找的动作。


    视线落到画像上,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从骨子里厌恶抵触。


    胃部翻腾,她痛苦蹲下身干呕起来,甚至头痛欲裂。


    强忍不适,她继续翻找雕像,最后总算在一只木箱里找到了它。


    余薇壮大胆子取出,她迫切的想要打破循环,若是将它损毁,是不是就能终止这种无休止的杀戮了呢?


    她不知道。


    那雕像仿佛烫手,她强压下内心对它的敬畏恐惧,狠下心肠咬牙将它用力摔砸到地上。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雕像的头部顿时被砸断。


    余薇害怕地闭上眼睛,想像中的可怖场景并未发生,她缓缓睁眼,看到雕像的颈部沁出血丝。


    余薇诧异地后退几步,很快她就发现了端倪。方才混乱的书房在眨眼间复原,一直在外询问的汪嬷嬷不知所踪。


    意识到情况有所转变,她当机立断开门出去。四季不知何时发生了流转,院里的秋色转变成了生机勃勃的暮春。


    意识到了什么,她立马狂奔,果真看到院里张贴着的“囍”字。她欣喜不已,难道她顺利回到了大婚之日?


    余薇又哭又笑,特别是当她看到喜房门口的丁香和周氏,再也绷不住上前去喊她们。可是她们根本就看不到她,她好似幽灵一般,穿过她们的身体,进入了喜房。


    看到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妇,余薇跟见鬼似的掐了自己一把,生疼。她强制镇定下来,立马出去找李湛。


    在宫里发疯杀人的李湛被动进入大婚当日,刚开始有些懵,后来才意识到余薇动了手脚,当即去寻她。


    余薇看到了一袭大红喜服的李湛,她并未跟去,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光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待一身血迹的李湛出现时,他似乎很暴怒,跟恶鬼似的冲上去质问。


    然而触碰到她的瞬间,余薇忽地消失不见。紧接着周边的场景由暮春退回到隆冬,原本喜庆的府邸被雪白掩盖。


    李湛不由得愣住,他不知道余薇干了什么,但他清楚的意识到所处的世界正在倒退。


    时光从大婚之日一点点折返,从暮春倒退回隆冬,再从隆冬退回秋日,盛夏……


    周而复始,一年又一年往回倒退。


    十六岁的余薇满腹怨气,二十岁的李湛满心欢喜。


    十五岁的余薇期盼着与周闵秀缔结良缘,十九岁的李湛在春日宴上对她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说】


    下章正式揭秘脑洞设定,做恨夫妻宿命纠缠因为他们天生就是一对,李狗超级有种的,信窝!!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