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逢生当着他面吻上了他
“我救你。”
少女温和有力的声音轻轻落在他耳畔,像轻柔的风。
张云涧笑了笑。
“黎星斓,你连骗人都跟别人不一样。”
感受到怀中人越发虚弱与无力,黎星斓说:“我不会骗你,以后也不会。”
“相信我就好,不要硬撑。”她略收紧了臂弯,“再向你借用一下……李来财。”
“嗯……”
张云涧的手自她后脑滑落,轻拥住她,黑暗与昏沉一波波袭来,他似乎要溺死在血腥味里了。
那根红色的发带尾端拂过他手背,他微掀眸,入目却只有一片血色。
“不好意思,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不要紧,你再给我洗。”
张云涧没再回应。
黎星斓偏头看了眼,他已靠在她肩上昏了过去,人事不知。
所幸他的命剑仍在一旁飘浮,并未与他完全断了联系。
大殿的空间正在逐渐扭曲,光线折射的角度十分奇怪,细碎的物品在空间裂缝的引力下,朝这边飞了过来,不过速度倒不算快。
只是一切显得光怪陆离,像在梦里。
“李来财!”黎星斓轻喝了声。
张云涧那把命剑果然有了反应,飞到她脚旁,她抱着张云涧跃上剑身:“李来财,往空间裂缝里飞。”
长剑晃了下,照她所示意的方向飞去。
在大殿外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中,那黑色的洞吞噬了二人的身影,消失了无痕。
*
【七号攻略者,我本以为你在自寻死路】
“可你也没阻止我。”
【因为我无法为你提供更有效的建议】
“你对在空间修复组两百三十二年的含金量一无所知。”
黎星斓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其实也不必打量,这里是完全的黑暗,极致的黑暗,除了或远或近处,偶尔于黑暗中划过的一道流星外,这里似乎什么也没有。
无光无声无影,并且是绝对零度。
这里连上下左右都不分,和太空很像,但又和太空不同。
空间裂缝对于修仙界来说,是极度危险的存在,非仙灵期,被空间裂缝吞噬者从未有出来的,自他们进去的那一刻,他们留在外面的魂灯就灭了,这代表与神魂失去了联系,不绝对代表陨落。
但空间裂缝中到底是何种光景,却极少有人知道,只能从古籍或仙灵期口中偶尔窥得只字片语,说那里是个有去无回的虚无之地。
而对黎星斓来说,如此危险的去处,她却再熟悉不过。
空间修复组说是组,其实就她一个人。
她在这里,是专业对口。
空间裂缝不是太空,而是世界与世界碰撞的界限之间,这里没有距离的概念,因为可能一步踏出无穷远,也可能无穷远踏不出一步。
在宇宙中诞生的新世界与垂垂老矣的旧世界,因为不稳定,它们的边缘都是模糊的,空间乱流与风暴不断拉扯与碰撞。
越是不稳定的世界,空间裂缝出现的概率越高。
恰好这个修仙界符合这个条件。
所以在看见空间裂缝时,黎星斓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这里温度恒定,始终是-273.15°,因她与张云涧以及吞噬进来的其他杂质影响,会有所波动,但在万物渐归寂灭后,又会重新回到起点。
黎星斓微末的灵力在低温下消耗极快,她将张云涧轻轻放下。
这里的空间与众不同,宛如气态的固态,或者说是高维中的低维表现。
例如她坐在电脑前,移动鼠标,光标的移动是丝滑不受阻的,而她无论将光标停在何处,光标都不会往下掉,晃一晃电脑,光标也不会左右移动。
“打开空间系统工作模式”
“已打开”
泛着莹莹柔光的天幕在此处张开,在黑暗冰冷的虚无中,撑出一个格格不入的安全屋。
她低头看了眼张云涧,蹲下身来。
“小刀。”
短刃出现在她手中,她用刀将他染血的衣袍一点点割开了。
他的血真的流得太多了,若他是个凡人,只怕早已死了,还好是修仙者,靠灵力续命。
黎星斓犹豫了下,叹着气将自己的裙摆撕下数块,帮张云涧简单擦拭了些血迹,不过这里没水,终归效果差一些。
她又将之前买的凝血露全取出来,先是滴了一滴在他手腕上的伤处,然后静静观察。
片刻后,血果然不再流了,有用。
她心下微松,将九瓶凝血露全用上了,庆幸自己买的多。
不过表面的伤即便能愈合,根源却在气海与经脉。
他的气海与经脉被妖力冲击的残破不堪,在他灵力枯竭的情况下,很难自行恢复。
而此处连空气都无,自然也无灵力。
黎星斓将破破烂烂的衣袍覆在他身上,瞥了一眼晴雨表,此刻的晴雨表上是一片空白。
她不由想到在破庙时,张云涧也是身受重伤的昏睡着,但晴雨表依旧显示着天气。
她望向他,此刻他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连气息也微弱地近乎感受不到。
他身上只遮着一件残破的染血外袍,仿佛一片清冷的月光落在彼岸花丛里,孤零零的,很是有些可怜。
晴雨表空白有两个原因,一是此处太空,天气系统由于捕捉不到波动而无法运作,所以不显示。
二是张云涧此刻是真正的昏迷,没有情绪,但上次在庙里是装的。
两个原因可以单独成立,也可以同时成立。
“张云涧不应该会死在这里,对吗?”
【理论上正是如此,但此处已是修仙界之外,不一定遵守修仙界规则】
黎星斓思考了下:“也就是说,如果带张云涧回到修仙界,那他就会受到天道保护?”
系统沉默了会儿,再度响起:【无法确定】
黎星斓皱了皱眉。
不过很快系统又主动发问:【七号攻略者,你的想法似乎已发生转变,你放弃了对张云涧的杀意吗】
黎星斓嗤笑:“我又不是坏种,都说了我不认可这个评价,一切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之前那次也是,虽然被罚,但我的任务不也是完成了吗?”
那次时空局要她攻略一个因全家惨死而黑化屠城的反派将军,她在取得攻略对象的信任后,直接杀死了他。
理论上,她的任务的确是完成了。
【但你破坏了攻略规则】
“是,所以我也被罚了,我反思了,的确不该成为一个杀人犯,毕竟他当时还没来得及犯错,不能预设罪名。”
【这是你救张云涧的理由?。你本可以在空间裂缝中将他弃之不顾的】
黎星斓避而不答,反问:“你以为呢?”
【七号攻略者,我以为你对张云涧产生了感情羁绊,例如同情,怜悯或者更多,真情实感对攻略是不利的】
这话引起了黎星斓的兴趣,她笑问:“感情?你能理解什么是感情吗?”
系统沉默了许久,才说:【不能】
说完它就下线了。
黎星斓低头看了眼张云涧,然后握住他的手,再次尝试将自身灵力渡给他……还是失败。
她的神识不能像修仙者那样离体。
于是她做了个实验,倒出一颗辟谷丹,轻轻放入张云涧口中,静静观察片刻。
他毫无反应,意识陷入沉睡中,气海中残余的灵力不过在被动维持一丝生机,无法主动运转灵力来炼化丹药,甚至连吞咽都做不到,她只好将辟谷丹取出扔了。
这个办法也被她放弃了。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将小灵丹拿出来,倒了一粒入口,用灵力渡入丹田中炼化,再将药力引出来,然后贴上张云涧冰冷干燥的唇,将药力口对口渡给他。
被炼化的药力由灵力包裹着进入他体内,滑到丹田,被身体被动吸收,渐渐在丹田处聚集,再流经四肢百骸,奇经八脉,宛如干涸已久的枯田迎来场小雨,雨水极其缓慢地滋润着破损处。
黎星斓抿了抿唇。
还好,被炼化过后的药力没有什么味道,若让她生嚼,她未必下得了决心。
小灵丹共有五颗,之前她自己用掉一颗,方才用掉一颗,如今还剩三颗,她决定全给张云涧用了。
她方才是半跪在他一侧,这个姿势实在不怎么舒服,索性便扶起他,让他脑袋轻靠在自己肩上。
如此,她只须转头就可以吻上他,很方便。
他的身体冰冷的不成样子,几乎让她打了个寒颤,简直比尸体还要冷,像一块冰。
大约是受心法影响,再加上他的灵力少到不够维持运转,且失血过多,因为比上次还要严重。
上次多少有演的成分。
黎星斓再次炼化了丹药,然后含住他的唇,重复渡药的过程。
不过她只炼化了三颗,还有最后一颗暂停歇歇,因为没想到炼化这事还挺累人。
小灵丹虽说是低品丹药,但三颗下去聊胜于无。
不管有没有用,她能做的目前也只有这些,而且她无法用神识去探测他体内的情况,不能准确关注到他的恢复状态。
她现在最能做的是在空间裂缝中寻到修仙界的坐标,然后带他离开这里。
空间系统在她眼前展开,各色光纤宛如丝线一般不停编织穿梭,是此方虚空唯一的光源。
张云涧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听见了黎星斓的话,但他并未相信。
他只知,自己并不会死,哪怕死去……也不会死。
于是当他意识渐渐复苏时,他对于自己还活着这件事,难免惊讶,这的确在他的意料之外。
黎星斓好像真的救了他。
她不是很想让他死吗?
她上次的话,不是在骗他?
他轻轻掀开眸,墨黑的瞳宛如深潭,映照出一双近在咫尺的清冷眉眼,那眉眼间凝着些些惊讶,随即转为柔和笑意。
“看来小灵丹果然有用嘛。”
黎星斓立即取出最后一颗丹药,放入口中,然后当着他面吻上了他。
第23章 独处他主动要求再亲一次?
药力蕴着缓慢温和地落入张云涧口中,被源自于他的灵力送入他的丹田。
药力的温度,与她的体温是一致的。
一个令他舒适的温度。
但相较于此,他更无法忽视的是唇上那碰了一下却又很快离开的柔软触感。
他目光平静地望着她,声音沙哑:“你在做什么?”
黎星斓解释:“在给你渡药,你昏迷了不会自己炼化,这里也无法吐纳恢复灵力。”
见他醒了,她第一件事是查看晴雨表,依然空白一片。
看来,这里的确空间受限,无法捕捉波动。
“啊……”她后知后觉,“你醒了应该能自己炼化丹药了,不好意思,刚才是我嘴比脑子快了,倒不是故意冒犯你。”
她说完见他有些发怔,便问:“如何?对此有什么想法吗?有想法就大胆地表达出来。”
毕竟不能使用晴雨表时,她无从分析他的内心活动。
有什么想法?
张云涧也说不清他现在有什么想法。
这有些奇怪,不……是特别奇怪。
不仅黎星斓不在他的掌控之中,连黎星斓带给他的一些情绪,也不明所以地超出了他的掌控。
是厌恶么?……好像不是。
他无法将此刻的情绪归类,这种失控感让他忍不住有些烦躁。
烦躁之余识海又昏昏沉沉,灵力枯竭以及经脉气海破损的疼痛攀扯着他往下坠去,他此刻感到沉重的疲倦,他索性再次阖上眸。
不该如此,他想。
他本应死去,她也会死,这才对。
这样,现在所有的问题都不存在了,一切又能重新开始。
但现在,她活着,他也活着。
她说她救他,竟然又是真话。
……出现了一堆没有答案又让人不耐烦的问题。
温热感贴上额头,是她的手。
他听见黎星斓低声问:“张云涧,你冷吗?”
她的声音温和柔软,像春末的落花,他倒是很喜欢。
他此刻靠在她怀中,她的体温也令他感到舒适。
还有她的味道……
一切都刚刚好。
他呼吸声轻且浅,眉紧蹙着,再次陷入昏睡中。
黎星斓低头望着他残留些许血迹的苍白脸庞,不知他这次是真睡还是假睡。
失去了晴雨表作为判断,她很难揣测出张云涧阴晴不定的心思。
她主动唤出系统:“张云涧似乎情绪有些不稳,这与渡药有关吗?其他攻略者在与他亲吻时,他是什么表现?”
虽然她不将此当作一个吻,但为了方便还是如此向系统表述。
【其他攻略者从未与张云涧有过亲吻行为】
“从未?”黎星斓多少有些诧异,“这不太合理。亲亲抱抱举高高难道不是攻略者的常规操作吗?”
【面对一般攻略对象时,的确如此,但张云涧有些不同,他对过分亲密很是抗拒,这似乎与他的童年经历有关,但攻略者们未能探明详情,只总结为与张云涧对亲密行为的容忍度有上限,一旦达到上限值便不能继续,否则便是触碰逆鳞,因此在这之前的阶段,就是攻略者们选择死遁的最佳时机】
【……此点也曾作为异常情况,在本系统中被用作张云涧攻略进程反复失败的原因分析,但并无得出确定结论】
黎星斓:“……”
那她这算无意中踩大雷了?
“那像我这样的情况呢?比如张云涧身受重伤不能反抗时,攻略者们也没有一个尝试强制爱吗?”
【张云涧只在攻略初期受过重伤,此时尚未建立好感,不宜进行亲密行为*,中后期的张云涧又从未在攻略者面前失去过行动能力】
倒也合理。
如果真像她猜的那样,张云涧保存了部分对其他攻略者的记忆,那一开始就知道是场骗局的他,是不会在她们面前暴露真正的脆弱的。
所以……
黎星斓是在攻略初期就意外完成了这个举动?
她扯了扯嘴角:“我还真是赶上好时候。”
不仅赶上好时候,还赶上好地方。
若是在修仙界中,她这条小命只怕就断送了。
不过严格来说,这也不能叫吻,事急从权,她是在救人。
假使双方都不将此当回事的话,想必也就揭过了。
她看向张云涧,苍白羸弱的少年额上浮出细密的冷汗,靠在她肩窝处发颤,连呼吸也变得沉了。
此情此景和上次在庙里很像啊……那么这次又是真的还是装的?
好在此处是空间裂缝,是她的地盘,张云涧眼下情况,想杀她也杀不了。
既然没危险她便想试试,于是与上次一样,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张云涧没有任何异常,眉皱得紧,似乎深陷噩梦之中,又像是被疼痛折磨着。
她敏锐的第六感也并未有什么预警。
看来这次是真的了。
黎星斓叹了口气,伤成这样他才总算做了回正常人,惊悸不安是正常该有的情绪,但竟然只在张云涧的潜意识下才表现出来。
不得不说,他的意志力惊人。
而与不健全的人格相处,也的确不是件易事。
她将张云涧放下躺着,自己则到一旁继续定位修仙界坐标。
……
张云涧再次醒来时又不知过去多久,身体并未恢复多少,只是精神勉强比先前足些。
他在这里似乎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什么都在失控,这不太好。
他试图坐起来,但办不到,气海中微末的灵力已消耗一空。
那些灵力对破损的经脉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黎星斓就在不远处,他侧了侧脑袋便能看见她。
她站在天幕外,周身拢着柔和光晕,正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她的衣裙已经破损,柏枝也不知遗落何处,唯有那根暗红的发带,仍柔顺地垂在身后,夺去他的目光。
张云涧并未出声唤她,而是不知出于何故安静看了这一幕许久。
莫名的,他心底的烦躁竟渐渐消解许多。
黎星斓似有所感,回头朝他笑了笑。
在无垠的黑暗里,她发着光,像太阳。
黎星斓转身回了天幕下,来到他身旁问:“好些了吗?”
他轻声回:“冷。”
“冷?”
黎星斓坐下来,扶他靠在怀里,手轻轻贴在他颈侧。
“这样呢?”
“好一点了……谢谢。”
张云涧昏睡时的痛苦无影无踪。
他又恢复了黎星斓熟悉的那般乖顺又真诚的笑。
“你的体温刚刚好。”
既然这场游戏还未结束,那就继续。
再多的问题,只要次数够多,就总能得出结论,不是吗?
或许……这是跟黎星斓学的?
很有趣。
黎星斓调整了下坐姿,让他与自己都更舒适些。
“可惜我的小灵丹只有一瓶,不够让你恢复灵力修复伤口,否则你应当会好受些。”
既然伤势未痊愈,那她猜他的疼痛想必也未减弱。
只是除昏迷时外,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疼痛的底色。
“无妨。”他不在意,“我们现在仍在空间裂缝中?”
“对,一时还出不去。”
他蓦然轻笑:“能活着真是不可思议,大概只有仙灵期才能做到,攻略者还真厉害。”
若非他的笑实在温和,黎星斓单听这话,总觉得有些阴阳怪气。
“不是攻略者厉害,是我厉害,攻略系统没有用,这是我的空间系统,只有我会用。”
“那你很厉害呢。”
怎么还是阴阳怪气的……
黎星斓挑了下眉,忽然低头凑近他,二人极近,她的气息软香温热,扑在他脸上,宛如被羽毛轻扫。
“张云涧,你不是在讽刺我吧?”
张云涧嘴角弯起微小的弧度。
“怎么会?我自然在夸你。你能从空间裂缝中救下我,难道不厉害吗?”
这倒是。
黎星斓很擅长认同好话。
“虽然我很厉害,却没法在这里帮你疗伤,你只能暂且再忍耐一番,我快要找到空间坐标了。”
她口中偶尔冒出的词,他并不能完全听懂。
“空间坐标?”
黎星斓指着天幕之外:“你看那里。”
张云涧顺她指的方向将目光投出去,那是浩瀚无垠的虚无深渊,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
凝视久了,会让人失去对时空的分辨力。
他说:“什么也没有。”
“再看一会儿。”
黎星斓揽着他的手轻拍了下他胳膊:“张云涧同学,研究问题是要有耐心的。”
他懒洋洋地笑:“好的呢。”
吞噬着一切的深渊尽处,在某刻划过一道细细的光,宛若流星,一闪而灭。
“看见了吗?”
“那是?”
“那是空间乱流,极其危险,你们的仙灵期也未必敢触碰,不过它们来自裂缝之外,能帮助定位我们的位置。”
张云涧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黎星斓戳了戳他:“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对你我纵然不会知无不言,也保证不会骗你。”
不会骗他?……
这句话本身就可以是一个谎言。
不过作为一场游戏么,倒是能添些趣味。
“黎星斓,你同情我吗?”
“同情。”
“你心疼我吗?”
“也有一点。”
“那……”
他眼中露出独属于少年的狡黠。
“你爱我吗?”
黎星斓语气真诚:“不爱。”
仿佛恶作剧得逞了,他忽然笑起来,笑个不停,如同被点到笑穴。
黎星斓真是费解,这人的笑点到底是什么……
她想不通她的回答到底哪里好笑。
难不成她长在了张云涧的笑点上吗?
她捂住他嘴巴:“小心把伤口笑裂了,又流血,我的凝血露和小灵丹可都用完了。”
张云涧那双眼极为漂亮的露出来,似月牙弯弯,月华流转。
他的睫毛长而密,会在眨眼时轻轻扫到黎星斓的手指,有些酥酥痒痒的。
“我……唔……有……”
“什么?”她松开手。
他重复了遍:“我的空间戒指里还有一瓶恢复灵力的丹药。”
“你怎么不早说?”
黎星斓接住从他尾戒中被丢出来的一个小瓶子。
他一脸温良无害地眨了眨眼:“你没问呀。”
黎星斓:“……”
算了,懒得跟病娇计较。
她倒出一粒丹药:“张嘴。”
他却抿着唇,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黎星斓,太可惜了,我现在一点灵力也没有,无法炼化,恐怕仍需要你的帮忙。”
黎星斓怔了怔。
什么意思?……
他主动要求再亲一次?
第24章 教学“这才是吻。”
黎星斓试探性地问:“像刚才那样?嘴对嘴?”
“嗯。”张云涧轻声应,那双墨黑澄澈的瞳被苍白的脸色衬得难以让人忽视。
他眼尾有微微的红,不知是疼痛引起的生理反应还是没擦干净的血迹,总之让他看起来楚楚可怜。
于是他这般向她红着眼问:“会太麻烦你么?”
望着这张漂亮又可怜的脸,黎星斓简直怀疑攻略系统错漏百出,以至于之前那些专业同事才会攻略失败。
大约猜到她的想法,系统挽尊:
【L79号系统与攻略系统总库信息共享,整理的是攻略者们汇总的信息,并非胡乱编造,这些信息来自前任攻略者的真实经历,并非虚构。】
【但此处张云涧的反应的确超出常理,我倾向于是七号攻略者暴露身份的行为干扰带来的蝴蝶效应,鉴于七号攻略者不希望我提供建议,以上只作分析】
分析?
是推责才对。
时空局果真是草台班子,看来攻略者如果过分依赖系统,的确会有很大的失败概率。
如此,第一任攻略者在张云涧身边采集的信息都未必对第二任攻略者适用。
若是她们依然采用同样的攻略流程,而张云涧又保留部分记忆的话,一个两个三个……都没有区别,越多越只会招人烦。
会是她猜的这样吗?
黎星斓也不确定。
她要试试。
“不麻烦。”
她含住丹药,然后果断捧住他脸吻上去,精纯的灵力宛如溪流般在他干涸的丹田中流淌,疼痛得到些微缓解。
但张云涧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药力上。
他在感受黎星斓唇上的柔软与温度,甚至还想品尝一下。
因为他想弄清楚,之前令他无法归类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哪怕是黎星斓,她的行为虽不在他掌控之中,性命却在。
这让他拥有随时结束这场游戏的权力,这是一种安全感。
可是,结束的太快了。
他不满意。
“继续。”
黎星斓也是抱着分析理解的心态做这件事,因此她的注意力用在观察张云涧的反应上。
在离开他唇的一瞬,她见他闭着眼,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他在享受什么?……
这又不是吻,只是嘴唇碰嘴唇而已,比人工呼吸还要寡淡吧。
熟悉的触感未再落下,少年睁开眼,眸底闪过一丝不满。
“为什么不继续?”
黎星斓说:“你的丹药品阶较高,我炼化起来很吃力,要歇息一会儿。”
得到答案,张云涧恢复了温和的笑,仿佛无事发生。
“好吧。”
但他那一瞬的不满已清晰落入黎星斓眼中,她开始仔细端详他。
他耳朵红了,还不自知。
这种生理反应往往不受情绪控制,是最容易暴露的。
张云涧与她四目相对:“你在看什么?”
黎星斓坦诚道:“看你好像在害羞。”
害羞?
这个词他知道,但从未有过,并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难道他无法归类的情绪,就是害羞么?
“为什么?”
“你耳朵红了,这个生理反应就是害羞的表现之一。”
他想了想,认真提问:“是因为你吻我吗?”
所以他产生了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生理反应?
这种叫做“害羞”的情绪奇妙到可以抵消他本该产生的厌恶么?
“你管这叫吻?”黎星斓笑了声,“那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接吻会让你害羞。”
前几位攻略者糊涂啊,早一点强制爱说不定就攻略成功了。
但是张云涧忽然说:“那我很讨厌接吻。”
啊?
黎星斓眨了眨眼,怎么了,刚还不一脸享受吗?传说中的口嫌体正直?
“为什么?”她直接问。
“因为你说的害羞。”他蹙眉,“我不清楚是什么,所以不喜欢。”
黎星斓心底打结,这人到底能不能有正常人的逻辑?
真是一点规律都总结不出来。
张云涧靠在她怀里,目光在她眉眼间逡巡着,又落在眉尾下那颗小小的朱砂痣上。
如此安静片刻后,他唇角弯了弯:“黎星斓,休息好了么?”
“做什么?”
他奇怪地看着她:“渡药呀。”
黎星斓:“?”
这人疯了。
他是不是忘了他上一秒才说过什么?
“你不是说很讨厌接吻吗?”
“你管这叫吻?”
他反问,眼中的笑意明亮而愉快。
黎星斓:“……”
学她学的倒挺快。
行。
自己说的话总不能推翻自己,这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怪她,怪她经验丰富,博学多才。
她倒了一粒丹药,缓缓放入口中,调动灵力。
张云涧已闭上眼等她吻上来,嘴角噙着一丝慵懒得意的笑。
黎星斓的味道清冽地洒落,张云涧认真感受着她提到的那种情绪。
如果引起害羞的是接吻,那既然这只是渡药的话,他不应该会害羞才是。
问题出在哪里?
他想,或许是他的感受不够清晰全面,他应该再要品尝一下,于是……就这么做了。
黎星斓感受到舌尖轻微的濡湿和触碰时,她立时直起了身子,略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还知道伸舌头?……这不是挺会的吗?
张云涧睁开眼,眼中是淡淡的疑惑与不悦。
这次为什么结束的更快?
黎星斓抿了抿唇,问他:“你刚才在干什么?”
张云涧直言:“品尝你。”
品尝?
黎星斓挑了挑眉。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许是黎星斓的表情很精彩,让张云涧越发有了兴致。
他扬起笑,纯净又乖巧的模样:“因为想要弄清楚害羞这种情绪,所以通过品尝获得更清晰的感受,有什么不对吗?”
还补充了句:“我是跟你学的。”
黎星斓心道,我可没教你在渡药的时候伸舌头。
她扯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低头道:“张云涧同学,想法是对的,但是方法错了,错误的方法是得不到正确的结论的。”
遗失了发簪,她绸缎般的乌发便滑落下来,落在张云涧苍白瘦削的锁骨上。
她注意到,于是伸手拂了下,一不小心将盖着他上身的染血衣袍碰掉了。
张云涧垂眸:“你把我衣服脱了。”
黎星斓拾衣服的手轻微一顿,又自然将衣服拉上来。
“诚然……”她慢条斯理,“这是个事实,但你这上半身鲜血淋漓的,其实我什么也没看到。”
“那你想看什么?”他偏了偏头。
“想看……咳咳!”黎星斓压住嘴角的弧度,“想看的多了,好色是一种美德,只是我恰好比较有道德,所以一般不会趁人之危。”
话虽说的高风亮节,在擦拭血迹的时候倒也不是什么都没看见……比如从胸口到小腹……
……没想到张云涧看起来颀长清瘦,身材却完美到充满诱惑。
每次对他,除了“完美”她很难具体形容。
不过匆匆几眼,倒未及仔细欣赏,但那是满身伤口和脏乱的血污都掩不住的超绝线条。
如果他是一尊雕塑,那刻刀一定被造物主亲手握着。
真是可惜自己的道德感太强了,不然再多看看……
她瞥了一眼张云涧,对方正望着她,目光清澈而专注。
她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张云涧微笑:“看你好像在害羞。”
又学以致用了。
黎星斓吸了口气,不用摸也知道,自己大概耳朵也红了。
但她倒不是害羞,而是好色。
是被自己脑中的废料勾出的不可控的生理反应。
但由于她脸皮厚,心态好,情绪稳定,道德感也不错,所以平时看着坦然又正经。
她抓着衣裳的手捏了下,转移话题:“把你衣服割破了,还能恢复吗?”
“不能。”
张云涧果然被成功带偏:“这是凌天宗内门弟子的统一服饰,是一件入门级灵器,已经坏了,修不好了。”
黎星斓点头,琢磨着再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问点什么,张云涧竟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你害羞是因为什么?我们不是没有接吻吗?”
黎星斓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偏执”,就是在偏门的问题上有执念。
这个问题不解释清楚就过不去了是吗?
不过她对张云涧说了不骗他,就不会骗他。
“我没有害羞,我们也的确没有接吻,但你若是想弄清楚害羞这种情绪,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供正确的方法,让你感受得更清楚些。”
她将最后一颗丹药放入口中炼化,再一次吻住他。
张云涧颇有些猝不及防,但本能地闭上了眼。
当温和药力流入他丹田后,这个柔软温润的接触才慢慢停止。
他微微掀起眸子,黎星斓的笑宛如星星闪烁了下,光芒飘进眼中。
她说:“记好,这是渡药。”
张云涧眨了眨眼,露出懵懂。
不待他其他反应,黎星斓侧了侧身,一手揽着他肩,一手捧着他脸,温柔又霸道地真正吻了下去。
这次与之前都不同。
轻轻的,慢慢的,在唇间辗转。
气息清浅,冷热纠缠,不分彼此,仿佛春风衔花香拂过,又仿佛绵绵细雨洒落,舒适而惬意。
张云涧向来很喜欢天地间的自然景象,无论和风细雨,还是大雪纷飞,是百花齐放,亦或草木凋零,他都喜欢。
他不喜欢人。
人不如禽兽蝼蚁可爱。
他也不喜欢人的触碰,只是因为无聊而伪装,觉得这个游戏有趣而已。
但他喜欢此时此刻。
黎星斓轻轻抬头,指尖掠过他泛红的唇。
她狡黠的笑映在那朦胧澄净的水面上,声音叩出微微涟漪。
“这才是吻。”
第25章 落网“哥。”
张云涧好像在发呆。
黎星斓丢下他自己躺着,跑到了天幕外,正好脚下深渊划过一道细细的空间乱流,在接近天幕时被捕捉到。
黎星斓眸子一亮,立即召出空间系统开始工作。
把刚才的事抛之脑后。
张云涧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眸子幽黑而沉静,不知在想什么。
等黎星斓再回来时,发现他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没动,也不说话,方察觉出有些不对劲。
她蹲下来,很认真地问:“张云涧,你被亲傻了吗?”
懵到现在还没回过神呢?
张云涧终于有了反应,他那黑亮的眸动了动,浮出清浅的笑。
“很特别。”
“什么很特别?”
“吻。”
黎星斓顿了顿,颔首:“理解。”
看得出来是初吻了,有这个反应不是十分完全非常之奇怪。
他眼中逐渐亮起来,分明黑白分明,却好像有了色彩。
“每次都会有这种感觉吗?”
“难说。”
“为什么?”
“因为每个人的味道、触感、状态都不一样,接吻时的环境、心情甚至天气,都会产生影响,还有……”她想了想,“双方的吻技水平有高低,彼此当时的爱意有深浅,这些都会让接吻时的感受出现差异。”
张云涧偏了下脑袋,乌发有些乱乱的散了。
他似乎兴奋又好奇,宛如孩童找到了新乐趣。
“你已经有了结论,是因为试过很多次吗?”
“那倒也不是,不过有一种叫做天赋流,见过就会。”
她伸手轻轻拨弄开他遮眼的碎发:“就是我这种。”
小说,影视,动漫,真人视频。
属于实战不多,理论拉满。
但是理论又能轻易融会贯通却苦于没有发挥机会的天才。
张云涧:“怪不得你很擅长研究问题和得出结论呢。”
黎星斓自信:“没错,所以你的问题我也会解决的,你现在好些了吗?”
“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嗯,我已经找到了修仙界的坐标,可以随时离开,不过我对修仙界不熟悉,所以撕开空间裂缝后不知道会掉落在哪儿,也可能会有危险,要做好准备了。“
“当然,我是个运气还不错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她表情坚定。
命剑化作一道流光回到张云涧体内。
“嗯——”他笑意清浅,“那我相信你的运气。”
虽没有晴雨表辅助,但他心情看起来是肉眼可见的愉快,看来这个吻真是奇效。
黎星斓默默将此点记下。
她伸手过去:“能坐起来吗?”
张云涧蹙眉片刻,摇头叹气:“抱歉,我现在动不了,那些丹药的灵力只够阻止伤势继续恶化,并不能帮助伤势恢复。”
“没关系,我背你就好,不过这衣服……”
黎星斓望着他身上那件破损的染血衣袍,略一思索,将之勉强系在了他肩上,能遮一点是一点吧。
还好只算是上衣,裤子她没脱,不然这样出去怕是有伤风化。
“看来又要麻烦你了。”
他嗓音低沉温和。
“哪里的话,同学之间就是要互帮互助的。”
黎星斓将他扶起来背着,利用空间系统打开空间裂缝。
天幕收起,他们站在绝对零度的虚空中,凭着微弱的水蓝色灵光护体。
一道半米宽的白色裂口在他们面前缓缓出现,裂口的那侧光芒刺眼,什么也看不清,不知通向哪里。
这是个单向通道,还算稳定,也能关闭,不会吞噬外面的东西,否则他们刚出去又得被吸进来。
黎星斓笑着提醒了句:“张云涧,我们要出去咯。”
张云涧趴在她背上,由于身高差只能算是半拖半背,姿势任谁看了也不能说舒服。
但他神态却惬意极了,唇角微微一翘,手指间把玩着黎星斓垂下的红色发带。
“好。”-
深山幽谷,树木丛生。
很大一丛鹅黄色小花于崖边盛放着,远远望去,宛若一条春日地毯铺向天际。
倏然,花丛上方的空气如同水面般波动起来,随即缓缓裂出一道椭圆形口子,裂缝漆黑无光,宛如一只独眼,没有眼球,静静悬浮在山林深处。
一只觅食的小鹿从此处经过,抬头望了望,不理解地低头继续吃草,又蓦地被什么一惊,再次抬头,竟见两人从裂缝中凭空跃下,双双滚落在花丛里。
小鹿惊得转身就跑,而那只独眼也随之缓缓闭上,消失无痕。
黎星斓轻呼一声。
她方才跳下来时没站稳,一时脱了手,将张云涧甩了出去,自己也跌在草丛里,所幸及时抓住了某颗凸起的石头,才稳住滚落的身形。
这里似乎是个斜坡,不过被花丛掩住了。
她忙爬起来,顾不得其他,立即去找张云涧。
才走了两步,她惊得猛顿住脚步——前面是个断崖!
“张云涧!”
黎星斓脸色微变,抓住崖边一棵斜长的柏树,探身往下看去。
断崖不高,约有三米多,下面生长着茂密的树木,崖上则爬满了藤类,不知这里何处,是何时节,无论藤蔓或是树木,都一幅青葱景象。
藤蔓爬满崖壁,又攀上树枝,交缠错结,竟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绿网,网中堆起厚厚的枯叶,大约是去岁秋日落的,倒也没有腐烂,看起来蓬松干燥。
天气晴好,日光碎金般从树冠中漏了下来,在少年眉眼间轻轻晃动。
他静静躺在枯叶堆上,乌发如墨,面白如玉,像一笔神来的水墨,恰好入了这幅天然画卷之中。
许是方才滚落时沾了许多小黄花,此刻鬓边发间皆有,还有些随衣带拂落,成了破烂染血衣袍的点缀。
见黎星斓俯身看来,他眼眸弯弯,露出澄净乖巧的笑。
“不要紧,我没有事。”
黎星斓欣赏了会儿,才松口气:“没事就好,你等我想办法下来找你。”
“好。”
黎星斓见到这幅场景,也算是明白了那句“天地万物所有灵智未开的都与他十分亲近”的含金量。
黎星斓环顾四周,思量如何救他上来。
若是自己攀藤而下,再背上他,是很难爬上来的,貌似找路去到断崖下面反倒更容易些。
她顺手折了根柏枝将两侧的发挽上,系好发带,去找下崖的路。
不过尚未走出多远,忽有一阵破空声响起,不待她反应过来,一支利箭极快地扎入她左边不远处的树干上,箭羽震个不停。
她回过神,但见树后钻出一只小鹿,无辜的大眼睛溢满惊恐,看了眼黎星斓,扭头朝丛林深处跑去,转瞬无影无踪。
“对不起,你没事吧?我……”
青年猎户持弓挎箭,小跑而来,担心的话骤然刹住,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少女站在树下,乌发雪肤,眉眼如画,着一袭破损蓝青色衣裙,虽狼狈不掩其姿,似烟似雾,似一阵风,似山间精灵。
他这一生都从未见过这般绝色,恍惚以为是小鹿所化。
“哦,我没事。”
黎星斓笑了笑,伸手拔了箭,朝他走过去。
青年脸已红透,见山神般美丽的少女离自己越来越近,竟连话都说不出来,讷讷低头。
“你是附近的猎户吗?”黎星斓将箭递过去。
“我、我……我……对……我是猎、猎户……就、就住在山下……”
他不敢直视,接过箭,磕磕绊绊地回答。
是猎户那就是凡人,看来山下有个凡人村落,这会儿遇见凡人可比遇见修仙者好太多了。
她就说她运气好吧。
黎星斓一副大松了口气的模样,眼微微泛红。
“太好了,终于见到人了,这位大哥,我和兄长一路逃难进山,不料遇见猛兽,兄长因此负伤,方才还不小心跌落山崖,所幸被藤蔓缠住才留得一命……我……我正要去找下去那断崖的路,不知大哥能否指个方向?”
既是凡人,便有世俗眼光,说成兄妹,比说成少年夫妻私奔要少惹些闲话。
“什么!”青年大惊,一听此事,倒也顾不上羞涩,“姑娘是说你的兄长掉下了断崖!”
“正有此事。”黎星斓焦急道。
青年立即奔去断崖上往下看了眼,果然一眼瞧见个绝色少年躺在藤蔓上,露出的手臂和衣袍上,还能看到血迹与伤口。
他只看了一眼就回头对黎星斓道:“姑娘别急,跟我来,我知道怎么下去,救人要紧!”
“猎户大哥,你真是个大好人!”
黎星斓忙不迭道谢。
“救人是应该的,姑娘别客气……”
猎户脸再次一红,好在肤色黝黑倒显得不是十分明显。
他边带她寻路边道:“我、我叫穆卓……”
“好的,我记住了,穆卓大哥,这个恩情我一定会报答你的。”黎星斓真诚道,“对了,我叫黎星斓。”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不知为何,穆卓脑中登时冒出上次去镇上时,在茶馆听那说书先生说的这么一句,不由赶紧加快脚步,强行把这念头驱逐出去。
似乎多一分都是对这少女的亵渎。
在山林中快步走了一段,穆卓拨开矮树丛,带她到了一处缓坡。
他先将弓箭都扔到一旁,然后抓住一旁的藤蔓拽了拽。
“黎姑娘,我下去,你就在这里等我吧,这里还挺陡的,等会儿我救了你兄长,就背着他上来。”
“那怎么行呢,我跟你一起下去。”
黎星斓立即拒绝了。
张云涧若是一个正常人倒也罢了,但眼下若放任这个凡人单独去找张云涧,还不知会是怎样后果,她可不敢拿他的命去赌张云涧心情好不好。
“但你一个姑娘家……好,那我先下去,然后接着你。”
穆卓还要再说,但见黎星斓目光坚定,就只好答应了,但心中不由更加佩服。
她如此年轻貌美,想必是哪家的大小姐,看样子不知吃了多少苦,真是让人心生怜惜。
穆卓身手还算矫健,抓住藤蔓的小麦色手臂肌肉分明,青筋凸起,黎星斓不着痕迹的多看了两眼。
虽说此人相貌平平,但身材还蛮好的……她脑中浮现一些曾经看过的糙汉文学……
“黎姑娘,下来吧。”穆卓在下面伸出手,“我接着你。”
黎星斓轻笑:“好的。”
她抓着藤蔓往下,快下来时,便松开藤蔓握住了穆卓宽大炙热的手,稳稳落地。
“谢谢。”
穆卓耳朵也红透了,眼睛都不知看哪儿。
“不、不客气……”
她的手白皙柔软,像握住了一朵云,可惜,云一下就飘走了。
黎星斓小跑着来到树下,仰头望去,华盖如伞,遮天蔽日。
枝叶掩映间,只隐约可见一片沾了血的白色衣角。
“黎姑娘,别担心,我一定把你兄长安全带下来。”
穆卓二话不说,手脚并用地开始爬树。
张云涧的声音蓦然在耳畔响起。
“那个人是谁?”
这神识传入的声音里,听起来似乎并没有即将获救的喜悦。
黎星斓查看了下已恢复的晴雨表,未化的积雪上,拂起阴冷冷的风。
“张云涧!”
她唤了声他的名字,没说其他话,就毫不犹豫地去爬树了。
这树毕竟贴着崖壁生长,并不十分高,也不十分直,生出了许多枝干方便落脚。
穆卓爬得很快,没多久就到了那一片藤蔓纠缠处。
“小哥,你别害怕,我来救你。”
他从树叶间钻出来,抓着树枝借力让自己一只腿半跪到藤蔓网上,稳住身形。
张云涧转过脸看他,绿叶与墨发称得他那张脸苍白惊艳。
他笑了笑,友善而温和。
“多谢,真是麻烦你了。”
不知为何,穆卓与他目光一对,心脏竟猛地快跳起来,快的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只当是自己爬树爬的,便缓了缓。
“没事没事,不用客气。”他摆了摆手。
穆卓深呼吸了几次,飞快的心跳还是无法平复,反倒越发在胸腔里砰砰然,让他不可遏地产生紧张感,仿佛有什么大难即将临头似的。
他努力压住不适,向张云涧伸出手去,就在即将触碰到他时,黎星斓陡然间喊了他一声。
“穆卓大哥!”
穆卓应了,下意识收回手,张云涧丹田处一闪而逝的剑意又隐去了。
他望着蓝天,嘴角弯了弯。
黎星斓竟然也有这样百无一用的善良。
真让他惊讶。
之前他杀人时,她从未阻拦过,甚至还主动出手伤了洛书宗那个凝灵期,他*还以为她格外不同呢。
“黎姑娘,你怎么上来了?”穆卓瞪大了眼。
“我还是不放心。”黎星斓说。
“行,那你帮我搭把手。”
穆卓没多问,待要去将张云涧扶起来背上时,却被黎星斓一把抓住手腕。
他有些不解,但腕上的温热又忍不住分走了他的专注力。
“抱歉,我兄长不喜欢被陌生人碰。”
黎星斓干笑了声,直接越过他,爬到藤蔓上,挪到张云涧身旁。
张云涧躺在藤蔓上,倒是很惬意的样子,仿佛躺着吹风晒太阳来的,那双墨黑的瞳中摇曳着金色碎芒。
“哥。”黎星斓问,“我背你下去?”
哥?
张云涧笑了声。
“黎星斓,你有很多哥哥么?”
“什么?……”
“你方才也叫他哥哥呢。”
“……”
黎星斓当机立断:“穆卓,你先下去,我能一个人背着我兄长下来,你在下面接一下我们。”
穆卓有些茫然。
黎星斓对他笑了下,似乎有些为难,声音也放低了些。
“我哥脾气有点古怪,你别太介意。”
第26章 借住“不喜欢。”
穆卓看了眼张云涧,又想起茶馆说书人说过,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各有各的古怪脾气,还不大能瞧得起他们乡下人。
看来是真的。
还是黎姑娘与众不同。
于是他憨直笑道:“没事,那我就在树下接着你们,黎姑娘,等会儿你慢点下来,别着急。”
“好,多谢。”黎星斓忙道,“实在是麻烦你了。”
“没、没事的……”穆卓耳后的红晕尚未消退,自顾从树上下去了。
黎星斓跪坐在张云涧身旁,俯身望着他。
“张云涧,你想杀人。”
“嗯——又被你猜到了。”他笑得纯良,“真聪明啊,黎星斓同学。”
黎星斓一一摘去他身上的枯叶与落花。
“他是个凡人,你虽伤成这样,他就算起恶意,其实也伤害不到你的,不过,我还是跟你保证,尽量不让别人碰你。”
“好吗?”她安抚地朝他伸出手,“别紧张。”
张云涧握上黎星斓的手,笑容有些古怪:“紧张?”
是紧张而不自知,所以才会在所有恶意出现前,想要先一步消灭掉。
尤其在重伤虚弱时更甚。
这是黎星斓对张云涧的分析。
“我让我自己别紧张。”她说。
这也不是谎话,察觉到他起了杀意的一瞬间,黎星斓确实神经紧绷了。
张云涧握住她的手,借力坐起来,乌发顺滑地流了一地。
黎星斓望着他青丝掩映间如此漂亮的眉眼,心想说他们是姐妹大概也会有人信。
她解下发带,将他的发拢在身后绑住,系了个蝴蝶结,又仔细看看,甚为满意。
“真好看呐,张云涧,祸国殃民的脸,人见人爱。”
“是吗?”他乖巧地任由她束发,扬起一个笑,“那你爱我吗?”
“单论这张脸,算得上,其他还算不上。”
“原来是这样。”
他若有所思。
黎星斓往下看看,叹道:“这么高,背着个人可怎么下去,干脆把你丢下去算了,我下去再捡。”
他笑:“好啊,我不介意的。”
“我还没那么坏,不过等会儿若那猎户伸手帮扶,碰到你了,你可不准伤害他,也别暴露修仙者身份,你先答应我。”
张云涧不说话。
片刻,他才开口:“好麻烦,为什么不能直接杀了呢?你踩着李来财就能下去了。”
“这附近是凡人村落,大概率没有修仙者光临,正好方便你养伤,你若杀了人,村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又要逃了。”
“那就都杀了,让此处安安静静。”
黎星斓望着他,他说这话时那双干净的眸黑白分明,平淡无波,并非负气之语,也并未有多高兴,平常到如同“下雨了那就打伞”一般。
天真的残忍在他这里太具象化。
黎星斓伸手覆住他眼,温热侵蚀着他肌肤的凉意。
她凑近他,在他耳畔小声笑:“张云涧,我对那凡人猎户说,我们是逃难的兄妹,你为护我为野兽所伤,从现在开始,你要配合我演好这场戏,毕竟这也算是蛮有意思的游戏,不是吗?”
张云涧的睫毛在她掌心蝶翼般颤了下。
“这次为何不是夫妻?”
黎星斓笑道:“兄妹还没演过,更有新鲜感,也更有挑战性。”
她松开手,看他缓缓睁开眼,明净的笑在眸中漾开。
“听起来确实挺有意思的,可以试试。”
总算达成共识,黎星斓颇为满意。
她本以为将张云涧背下树是一件极难的事,不过张云涧倒是还有些良心,大约暗中运转了灵力,所以让她觉得有种身轻如燕感。
即便如此,下来还是费了番功夫。
“小心……慢点,黎姑娘。”穆卓有些担心,伸手扶了下张云涧的肩膀。
张云涧平静地看着他,他下意识手一缩,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谢谢。”黎星斓脚踩实地,总算放松下来。
穆卓犹豫了下,还是问:“要不我来帮你背你兄长?到我们村还有段山路要走。”
黎星斓侧首望了眼张云涧,他伏在他肩上闭着眼,一副睡着的模样。
“不必了,我天生力气大,体质好,这段路还是能走,况且他身上有伤,不宜再换来换去的。”
“那……好吧。”穆卓不再多说,讪笑道,“我给你们带路,你兄长伤得这么重,肯定要找大夫看的,这段时间不如就在我家住下吧。”
黎星斓笑:“好,那我们就打扰了。”
一路走一路聊,黎星斓把该问的信息都问完了。
这座山叫做鹭江山,因翻过山有一条宽阔的鹭江而得名。
据说江中有妖兽蛰伏,故而从未有人渡过这条江,看看江的对面是什么地方。
山下的村在阳面,就叫山南村,村中约两百人,大多以采药、纺织和打猎为生。
穆卓住在村尾,父亲是猎户,子承父业。
父母双亡后,与妹妹相依为命。
他有个妹妹,比他小两岁,今年十九,闺名穆芯。妹妹平时跟着村中大夫学习医术,分辨草药,偶尔采药去卖,也会简单的看病治伤,穆卓平时打猎受伤,一般也都是妹妹处理的。
他说:“你兄长的伤也可以让我妹妹简单看看。”
黎星斓听罢笑道:“那太好了,我们兄妹真是遇上贵人了。”
终于看见了村落,小小几十户人家坐落在不远处一大片深深浅浅的紫色之中,远远望去如梦似幻。
穆卓说那不知是什么树,总之一年四季都开紫花,从不结果,村里人就称之为紫花神树。
进了村,已是中午时分,各家在生火做饭,袅袅炊烟升起,偶尔会遇见村民,与穆卓热情寒暄几句,然后用讶异的眼光打量黎星斓二人。
穆卓也没有耽误许久,简单解释过,几人一路往村尾去。
村尾有座小院子,院子用竹篱围着,推开竹门进去,一条石板路铺向主屋,路两侧辟了田,一侧种植蔬菜,一侧种植草药。
主屋左右分别两间侧屋,一间厨房。
穆卓说主屋原先是父母住着,自己住在西屋,妹妹住东屋,后来父母去了,妹妹就搬去主屋了,东屋空出来放了杂物,打扫一番倒也能住人。
所以他请黎星斓将张云涧安置在他的屋子,他把东屋打扫出来自己住,黎星斓可以和妹妹住一间。
厨房外面搭着竹竿,悬挂着打来的风干野味,已看不出是什么,里面有动静,大约有人在做饭。
穆卓喊了声,便有清脆的女声在厨房内应了。
“哥,你这么快回来了?饭还没好。”
穆卓道:“没事,妹妹你先过来一下,有位公子受伤了。”
公子?
穆芯好奇,哪来的什么公子?
她系着围裙,拿着锅铲,在厨房探出头往外一瞧,登时望见日光下一位穿着青蓝色长裙的少女,用折的树枝挽着发,正转过头与哥哥说话。
她背着位少年,少年乌黑顺滑的长发被一根红色发带系在身后,脸庞有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眉眼。
张云涧伏在黎星斓肩上阖着眸,许是感觉到她的目光,脑袋歪了歪,清清凉凉向她瞥了一眼。
四目相对时,穆芯打了个寒颤。
但她没有移开眼,甚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真是她见过,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穆卓注意到妹妹,朝她招了下手。
黎星斓转过头朝她笑了笑:“麻烦你了。”
穆芯呆了呆……这么好看的人,竟然一下子有两个。
黎星斓将张云涧放在西屋的床上,那染血外袍实在又脏又破,她索性扔了,扯了被子过来将他盖住。
他睁开眼,皱眉望着她。
“怎么了?”黎星斓问。
“不喜欢。”
“什么?”
“味道。”张云涧陷在枕上,虚弱苍白,“和你的味道相比,这里太臭了。”
黎星斓理解这话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穆卓是个猎户,上山下田的,干的都是体力活,出汗多,古代条件也不可能天天洗澡……可以理解。
“你克服一下,你看我这一身也没好到哪去,我想我们应该先洗个澡,然后向人家借两套干净衣服换上,至于你的床单被褥,等你换了衣服后,我帮你拿出去晒晒去去味,好么?大小姐。”
张云涧抿唇不语,只默默点了下头。
黎星斓总感觉他此刻是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
穆卓端着一大盆温水进来,身后跟着妹妹穆芯,提着个篮子,篮子里是剪刀,棉布,和一些简单的草药。
“黎姑娘,我们家也没什么可招待了,中午只能委屈你们简单吃点了。”穆卓放下木盆,有些不好意思。
“能收留我们兄妹,我已经很感激了。”黎星斓客气道,“实在不敢奢求太多。”
“哪里哪里,谁都有难处嘛。”他对妹妹示意,“小芯,你留下来帮这位公子看看伤,我先出去给他找一套换洗衣服来。”
“好。”穆芯红着脸,低头应了声。
黎星斓再次道谢,见穆卓出去了,便主动接过穆芯手中篮子,笑道:“小芯姑娘,我来吧,我哥他不习惯被别人碰。”
她还担心张云涧那一身经脉破裂的伤会把她吓到。
穆芯讷讷:“那……那……”
“我并没有这样说过。”
少年清亮的嗓音蓦然响起。
两人皆望向他。
张云涧眸中浮着笑,温和有礼:“这位姑娘,我想请你帮我治伤。”
黎星斓挑了下眉。
又想一出是一出了。
这次的逻辑是什么?
晴雨表上显示多云,说明他的心情还算平静。
应该不至于突然起了杀心吧。
“那我……”穆芯双颊绯红,飞快地看了眼张云涧,又看向黎星斓,有些为难,“黎姑娘,我……”
“那麻烦你了,小芯姑娘。”黎星斓将篮子放在床头柜上,“我给你打下手。”
张云涧问:“你也要在这里吗?”
黎星斓顿了下,坚定不移:“当然,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
张云涧语气平和:“我伤成这样,只是个病人,又不能做什么。”
又看向穆芯,轻笑问:“小芯姑娘,你怕我吗?”
穆芯乍一听张云涧如此唤她,心跳已不受控地怦怦跳起来,哪还拒绝得了,结结巴巴的:“当然不……不怕……”
黎星斓想不通张云涧现在在想什么,但她转念一想,若张云涧真铁了心要杀穆芯,她在屋内还是屋外,根本没区别,反正都阻止不了。
遂道:“那行,我去外面。”
去外面偷偷观察。
屋内只剩下张云涧与穆芯两个人。
穆芯一眼都不敢直视他,只偶尔触到他含笑的目光,大脑便会空白一瞬。
人在非常美丽的事物面前,会丧失表达能力,只余下“好看”“真好看”。
她局促地在床边坐下,紧张万分地伸手去拉被子:“公、公子……我……我看看你的伤……”
手腕一凉,宛如被蛇缠住。
“小芯姑娘,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穆芯从那截苍白锋利的腕骨上抬眸,猛地坠入一双深潭般的墨瞳里,打了个激灵。
少年扬起一抹浅笑,如春日落花,随水逐流,一切和暖起来。
穆芯顿觉天地间只有她的心跳声与眼前令她彻底失神的眉眼。
“公子请问……”
“小芯姑娘,你有吻过别人吗?”
第27章 论证失败“张云涧,哭一个给我看看”……
黎星斓很想在窗外偷听他们说什么,但可惜什么也听不见,于是她干脆去了厨房。
穆卓正在厨房烧火,见她来了,手忙脚乱地揩了把汗,讷笑:“黎姑娘,你饿了吧?饭已经好了,不过我们乡下人家实在没什么招待你的,你多担待。”
因为辟谷丹,黎星斓倒是不饿,但她闻到饭菜香味,被勾起了馋虫。
“你又这么客气,我和兄长都不好意思待在你这里,给你找麻烦了。”
“欸,哎呀……不说了,那不说了。”
他忙走到一旁舀了水洗手,然后把灶上的菜给她看:“没什么好的,你先吃,然后给你兄长端去,等小芯那边完事,我等她一起。”
一碗青菜,一碗蒸蛋,还有一碟不知是什么肉。
穆卓热情道:“这是鹿肉,去年冬天打了留了部分,用盐腌过的,你尝尝?”
黎星斓笑着摇头:“不必,你们先吃,我兄长脾气怪,过会儿我端去与他一起吃。”
穆卓点头:“黎姑娘,那你看着安排,对了,我给你拿套干净衣裳,你给你兄长换上,你的衣裳我等会儿让小芯再给你准备。”
黎星斓再次道谢。
等她抱着一套干净旧衣准备进屋时,正巧赶上穆芯出来。
但她的状态不太对劲。
她脚步匆匆,脸色发白,双目呆滞,一副紧张过度的样子。
“小芯姑娘。”黎星斓喊了声。
一声轻喊也能将她吓一跳,她抖了下,才回过神,长长地呼了口气。
“黎姑娘……”
“你这是怎么了?张云涧对你做什么了吗?”
“张……呃……”
“我跟我哥不同姓。”
“哦哦。”穆芯深吸了两口气,缓过神,将她拉到台阶下,“张……张公子他……”
仿佛是羞于启齿,话未说完原先发白的脸竟又红透了。
“他怎么了?”黎星斓诧异,“他非礼你了?”
这不太像张云涧的作风啊。
“不是不是……他……”穆芯仿佛被煮熟了,声若蚊蚋,“他问我……有没有吻过别人……”
这话说出来,更是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只是这样?
黎星斓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很惊讶,逻辑上符合她对张云涧的分析。
因为他的确很在意那个吻。
不过她也理解穆芯的反应。
“然后呢?”
“然后……然后……”穆芯咬着唇,整个人仿佛要窒息了,“我看见他手腕上的伤……想给他看一下来着……他一直看着我笑……”
那时她脑子昏昏沉沉的,一下子连坐在这里是干什么的都忘了。
那么漂亮精致的眉眼,含笑望着她,似乎离她距离愈发近了,她脑子莫名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他……他不会想要亲自己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倒先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她清醒了几分,忽发觉自己身随心动,竟不知不觉地在慢慢俯身……
太近了!
近到她在少年墨黑的眸中清晰望见自己的倒影时,仿佛一脚踩空,骤然跌入无尽深渊,被恐惧淹没窒息而亡。
于是,这莫名其妙的惊慌,让她被本能驱使着拔腿就跑……
所以这么说的话,算是她差点非礼了张公子吗?
啊——
没脸见人了!
“怎么了这是?”
黎星斓看她表情几度变换,不由好笑。
不过她能活着从张云涧面前离开,说明张云涧还是比较守信用的,目前来看,这兄妹二人的人身安全暂无问题。
啊……真是没脸见张公子的妹妹了!
穆芯跺了下脚,捂着脸跑了。
黎星斓:“啧”。
具体细节她不知,但怦然心动的少女心她看出来了。
在触及灵魂前,世人少有不被皮相迷惑的。
这也是她对张云涧从未被人喜欢过这一点,感到荒谬的原因。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为开了灵智的万物亲近”这个强设定。
但这个设定的存在,本身也令她费解。
她需要更多的线索才能摸出头绪。
黎星斓抱着干净衣裳走进西屋,对上张云涧平静的双眼,笑了笑。
“哟,一点没动啊。”
不管是那盆温水,还是一篮子的棉布剪刀草药,都原封不动的摆在原地。
张云涧:“我身上的伤,不需要这些凡人的草药。”
“我知道,但你不要忘了,你现在正扮演一个凡人,凡人受了伤,自然要用凡药治疗的。”
黎星斓将衣服放到一旁,在床边坐了下来。
“张云涧,有兴趣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晴雨表上显示阴雨,他的状态看上去也并不舒适。
“没有。”他闭上眼。
他现在心情莫名烦躁。
他不明白,贴近嘴唇的行为明明一直以来都会让他感到厌恶,恶心,甚至之前的攻略者都没有敢这么做过,但黎星斓那次渡药,为什么他竟不排斥。
黎星斓告诉他的,渡药之后的那个“吻”,更是让他觉得奇妙,欢愉,或者说享受。
在此之前,他的确不清楚“吻”与一般嘴唇相触的区别是什么,但黎星斓用行为告诉他,“吻”区别于其他。
他会因为“吻”而产生一些令他陌生的情绪。
他想弄清楚原因。
所以,他本打算在穆芯身上试试,显然这个凡人也很乐意,哪怕在他面前有些紧张。
可她不过稍微靠近一点点,他就十分心烦,不耐,甚至不可遏地起了杀心。
大约也正是那杀意惊了她,于是她本能地吓得逃了。
他依然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是令他此刻心情不爽的原因。
“那就不说。”
对他的拒绝黎星斓不太意外。
看来还是要从穆芯那里问。
她拨弄了下篮子里的棉布药膏:“还是多少包扎一下,反正没用也不会有坏处。”
张云涧微微睁开眼。
“好吗?我来帮你包扎。”黎星斓语调轻柔地问。
张云涧又闭上眼,没说话。
行,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黎星斓先去将温水端来放在一旁,将被子小心掀开,入目既是满眼的红。
那几颗恢复灵力的丹药加上凝血露,让他的外伤不再流血了,但血迹干涸在他伤口周围,看着触目惊心。
黎星斓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她看了眼张云涧,后者闭着眼,长睫垂盖,虚弱苍白,仿佛睡着了。
她拧了帕子替他清理伤口旁的血迹。
这个动作无可避免地会直接触碰到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但张云涧的表情始终平静,眉头都不皱一下,好像黎星斓碰的不是他的身体一样。
“疼么?”她问。
少年纤长浓密的睫毛掀了掀,嗓音低哑:“你在问我?”
“是的。”黎星斓一字一顿,“我在问你疼不疼。”
晴雨表上的雪已停,表明张云涧的疼痛没有增强,但积雪未化,则代表疼痛没有消失。
张云涧似乎对她问这个问题感到奇怪,嘴角不禁翘了下。
“这也属于伪装凡人需要表演的一部分么?”
或者是,攻略者表演关心的一部分?
攻略者们都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会配合地表现出疼痛,以此来满足她们的同情心,让她们表演出的关心得以继续。
可他还以为黎星斓不会这么做,因为从他们见面起,她就没有直接过问过他的伤。
那为何这会儿却又有了表演的兴致?
“不需要表演。”黎星斓重新清洗帕子,擦拭他锁骨的血迹,“无论修仙者还是凡人,都未摆脱血肉之躯,受伤了一样会疼。”
“疼了会如何呢?”
“疼了会喊,会哭。”
“这样么?我想想。”
张云涧认真点头。
“张云涧。”
温热干净的帕子,携着属于她的淡淡香味忽然覆在脸上,扰了少年的思绪。
黎星斓俯身,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双澄澈的眸:“疼痛是不需要思考的。”
从晴雨表的显示来看,张云涧对于疼痛是拥有与常人一样的感知的,但他从来没有表现过,也许是他不习惯甚至不知道,如何正确表达。
黎星斓的气息很近,悠悠然,羽毛般飘落下来。
张云涧眨了眨眼,心间的烦躁莫名其妙地开始平息。
他提起兴致,问:“黎星斓,你是喜欢听我喊,还是喜欢看我哭?”
“……嗯?”
“嗯——我记得你上次说,我哭起来蛮美的,所以你是想看我哭,才这么问的?”
黎星斓微怔。
张云涧愈发确信了,这便是黎星斓的目的。
她不是为攻略,为博取他所谓的好感,只是想看他的表演了。
原来如此。
那他……到底要不要如她所愿呢?
会更无聊,还是更有趣?
黎星斓哂然。
病娇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这大概因为他的情感表达太过不正常。
受伤疼痛时若无其事,生气了笑意盈盈,而可怜与眼泪反倒成为他获取乐趣时的表演工具。
怪不得从前的攻略者们都认为攻略他的过程实在太过顺利,却不明白为何成功后又能转瞬失败。
其实一开始就没有成功过。
他这样的人,只会被取悦,不会被感动。
一场盛大的救赎,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很有意思的行为艺术。
迎着少年天真得意的揣测,黎星斓颔首轻笑。
“那,能满足我么?”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沾着几分未散的潮意与温度,轻轻掠过他的眉眼,停在眼尾处。
“张云涧,哭一个给我看看吧,就现在。”
第28章 打探“哭了就抱抱,好么?”……
张云涧静静望着黎星斓,目光略带探询。
“怎么了?不愿意吗?”
黎星斓笑了下,将帕子丢回盆里:“我救你,又照顾你,索要报酬很合理吧。”
“所以……”张云涧好奇问,“你是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
黎星斓斟酌:“姑且算是喜欢吧。”
说很有意思算是欺骗,毕竟她提此要求并不为取乐。
但爱看“美人垂泪”算是一种癖好,还是大众癖好。
“喜欢?”
张云涧低声重复了遍这个词,垂眸思索。
黎星斓的眼神从他苍白的脸上滑过,定在枕上乌发堆叠处,丝绸般顺滑的墨云里,一抹红色格外显眼。
他既躺着,便无须绑发了。
于是她伸手去解。
但她的动作被阻止了。
“不要。”
张云涧攫住她手腕,凉意顺着她手臂蜿蜒而上。
她看向他,蓦然轻怔。
少年缓缓抬眸,眉头轻蹙,眼尾泛红,眸中似含委屈之意。
他们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一时天地皆静,唯有日光和暖,浅浅探窗而入。
因未听到回应,少年的气息沉了些,那双干净透彻的眸微微颤了颤,随一阵清风穿过,一颗泪浮涌而出,珍珠般晶莹,沾着眼尾的绯红,淌落在枕上。
他眨了眨眼,仍用那般眼神望着她,眼尾泛红,露水凝在睫羽上,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怜兮兮。
纵知是伪装,但这般鲜活的情绪配上这张脸,实在是绝杀。
黎星斓也不吝啬自己对美色的欣赏,她正大光明地看呆了,目光与心齐齐柔软起来。
张云涧很满意黎星斓的反应,这说明他的表演是成功的。
他满足了她,她应当很高兴。
她既然高兴,也该换他高兴了。
于是他低声道:“发带,不要解。”
因哭了,听来竟还有鼻音,实在动人。
“好,不解了。”
黎星斓笑着一口答应。
张云涧颇有些意外,松开了她的腕。
她鬼使神差的,伸手抚去他眼尾泪痕,然后俯身轻轻抱他。
她抵在他耳畔叹息似的轻语。
“张云涧……记住,日后疼了就哭,只哭给我看就好,我喜欢。”
这话有几分私心,但更多是为攻略。
哭,在张云涧眼里,只是一种简单的行为,可以随时拿来用,并不代表情绪低落,因为他的情绪是习惯性压抑的。
黎星斓不想说教一堆无用的道理,只想先引导他建立起“疼”与“哭”之间的关联,养成正常的表达习惯。
张云涧有一瞬的发呆。
他完全被黎星斓的气息拥住了,她霸道地赶走了所有床铺被子散发的既陌生又令人讨厌的味道。
她的气味很好闻,像她的体温一样令他感到舒适。
于是他便埋首在她颈间,贪婪地索取更多。
黎星斓精准捕捉到张云涧细微的动作,推测他对自己的贴近不仅不排斥,还有些喜欢。
这种喜欢大约也与情感无关,而是出自生理上的反应。
她便稍稍收拢力道,低声笑道:“哭了就抱抱,好么?”
原来她高兴了竟这样好说话。
先前他说不喜欢被子的味道时,她还只让他克服呢。
他眼角藏起得意,低笑应:“好呢。”
哭,这么有用啊……
以前的攻略者都说喜欢看他笑,黎星斓还是第一个说喜欢看他哭的。
只是哭的确比笑要麻烦些。
但与所得到的乐趣比么……倒也算不得什么。
“那就说好了。”
体温骤然远去,中断了他的思绪。
黎星斓已松开他,坐了回去。
令人讨厌的味道再度袭来,他皱了皱眉,直接将被子掀了。
一具优美的少年躯壳在天光下展露无疑。
黎星斓眉头一挑,在他眉眼间流连的目光忍不住就往下走。
血迹已擦去了不少,少年这副身躯虽仍遍布可怕的伤口,但比在空间裂缝时要清晰地多。
玉白肌肤莹润光滑,伤处却红的醒目,这一红一白之间,恰有几分踏雪寻梅之美。
胸膛宽阔挺拔,腰腹肌肉分明,从肩而下,线条弧度勾勒完美,起伏流畅,再往下么……
那便穿着底裤了。
若不论线条,往中间去看,则——
咳!
黎星斓掩唇轻咳,强迫自己挪开目光,却在此时与亚当夏娃共情。
那个禁果一定很好吃吧……
这个被天道自然宠爱的神迹,又不知是何滋味。
【七号攻略者,你的想法很危险,任何欲望都不利于攻略】
“这就是人和系统的区别,人一定有欲望,少干涉我。”
…
“你在看什么?”
张云涧的声音宛如搅动一池春水。
黎星斓睫毛心虚地颤了颤,一时压不住嘴角,却又不想表现的太明显,便起身拿了干净衣裳来,趁此间隙收敛情绪。
“先换上?”
“……我不喜欢。”
“将就一下嘛。”
“不是要包扎么?那把所有的伤口都包扎一遍。”
张云涧盯着她,像在胡搅蛮缠。
黎星斓才要开口,忽听门被敲了两下,穆卓在外面问:“黎姑娘,你们饿了吗?要不要我把饭给你们送进来?”
“不用,我这边快弄好了。”
黎星斓应了声,看向张云涧,不顾他眉头紧锁的模样,硬是将他扶坐起来,把衣服换上了。
他的头发被弄的乱乱的,配上残红未褪的湿漉漉的眸,这下倒真像被欺负了似的。
穆卓在外面道:“那我等你。”
黎星斓想说什么,又歇了。
张云涧看起来十分不高兴,倚靠在硬硬的床头,紧抿着唇不语。
黎星斓瞥了眼晴雨表——多云转晴。
她心下微松。
真正的情绪受灵魂系统运作,无法伪装,能够捕捉到情绪波动的晴雨表真的很好用。
她拿起篮子里的药膏闻了闻,也不知哪种对应哪种,要怎么用,索性弃了,只剪了棉布在他两侧手臂各缠了几圈。
张云涧看似不愿,却也未阻止她,任由她摆布。
黎星斓俯身过去,轻轻戳了戳他的脸,笑道:“张云涧同学,请你独自待一会儿,等我回来帮你重新绑头发。”
说罢,她端着那盆温水走了。
张云涧望着被关上的房门,不悦一扫而空,嘴角弯了弯,眼底透出愉快。
他抬起手臂去看那缠得厚厚的棉布,发现黎星斓的确没有骗他,这个扮演凡人的游戏果然很好玩-
黎星斓走进厨房,穆卓将热了一遍的菜端到客厅,笑着招呼她添饭。
而穆芯端着菜从她身边匆匆过,低着头,从脸红到了脖子。
黎星斓故意问:“小芯姑娘这是怎么了?”
穆卓抻了下发白的衣角,略有些不好意思:“我问了她不肯说,不过我猜……我猜是因为你兄长……”
黎星斓抿唇轻笑,觉得此人还挺淳朴憨厚的。
他们家条件并不富裕,黎星斓只是谗,倒不饿,因此不过每样尝了点,*就借口自己胃口小放下了筷子,没有多吃。
穆芯捧着碗扭扭捏捏了许久,终于问她:“黎姑娘,张公子……不喜欢吃吗?”
“我哥他不舒服没什么胃口,晚上我自己替他煮碗粥就好,多谢小芯姑娘关心。”
“没、没事……”少女咬着筷子,几乎要把头埋到碗里。
饭后黎星斓借着洗碗一事,到厨房与穆芯单独相处。
先是闲话了一会儿,见她没那么羞涩紧张了,才问。
“我哥这人性子古怪,加上受了伤,很难相处,没吓到你吧?”
“啊?噢噢……没……”穆芯忙道,手上涮锅的动作很利落。
大约在忙,便不至于手足无措,也能消弭紧张。
“张公子只是问我有没有……吻过别人……我没有的,但是我……哎……我不知道怎么说……”
黎星斓将洗干净的碗放到橱柜中,蓝青色的袖子落下来,露一段皓雪。
“我能理解,我兄长样貌俊美,少有姑娘见了他不害羞紧张的,你我这样的年纪,红鸾心动太过正常。”
穆芯瞪大了眼望着她。
黎姑娘讲起这种事竟如此落落大方,丝毫不忸怩作态,不愧是大家闺秀,真令人钦佩。
她既这样,又说破了,她便也呼了口气,点头道:“正是这样,黎姑娘,你们兄妹样貌无双,两个都是天仙下凡,我实在没见过比你们还好看的人了……”
她羞赧一笑,到底比之前自然。
“不过我是凡鸟,不敢攀鹤,一时见了张公子紧张,连做医者的本分都忘了,那时在他面前,心跳得飞快,脑袋也空空的,只知拔腿就跑,连他的伤也顾不上。”
她说到此处,忙问她:“黎姑娘,张公子不会怪我吧?”
“没有呢,我哥只是不爱与人亲近,却不记仇。”黎星斓掸了掸裙上溅到的水珠,朝她笑,“何况你们兄妹对我们有恩,若要记怪,才是不知好歹,如果实在在意的话,你找机会跟他道个歉就好。”
张云涧这个人偏执地在意公式礼貌。
穆芯一时被她的动作吸引,眼睛便在她裙上停留片刻,羡慕:“黎姑娘,你的衣裙真好看,是城里的样式吗?”
黎星斓低头:“可惜很脏,也坏的不成样子了。”
穆芯拉着她手:“那委屈你换我的吧,虽料子样式都比不上,好在干净的,穿着舒服些。”
她将黎星斓带到自己房中,从衣柜翻出一条浅蓝色衣裙给她。
“你比我高,大约穿着短……”
黎星斓笑着接过,去床后换了,走出来时,穆芯眼睛一亮,惊叹道:“黎姑娘,我的裙子被你一穿,都变好看了。”
“太过奖了。”
“都是真话。”穆芯犹豫了下,去衣柜旁的抽屉里又拿了一个瓷瓶,“这里面是治疗外伤的药,若是张公子还需要我看看的话,黎姑娘你陪我一起吧,我……我甚是紧张……”
黎星斓若有所思,问:“小芯姑娘,只是紧张么?”
“我……”穆芯捂住胸口,想到那时望进张云涧眼中那般如坠冰窟之感,顿时心跳又快起来,“我说不上来……”
“那是害怕吗?因为害怕,所以逃开了。”
黎星斓声音很温柔,循循善诱。
“是……是吧……”她有些茫然,但是在害怕什么呢?
张公子伤得不方便动,只是躺在床上,还在友善地朝她笑,她为何要害怕?
但若不去想那双眼,只想那张脸,却又让她脸红不已。
“小芯姑娘。”黎星斓轻笑着将她思绪扯出来,从她手中接过药瓶。
“我兄长武功高强,能搏杀野兽,故而有些凶煞之气,加上他为人高冷,不易近人,大约如此,才让人感到害怕吧,你日后离他远些就好,伤的事你不必担心,他伤在表面,休养休养就好,我们也不会在你这里叨扰很久,等我兄长恢复些,我们就离开。”
“对了,我顺便还想问一下,离山南村最近的城是哪座?”
穆芯想了想,答:“我们平日最远最远也只去过镇上,便是去,也要走上大半日,不住一晚是赶不回来的,若是大城的话……那就不知多远了。”
她有些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黎星斓反应很快,叹道:“我们兄妹从江的那边逃过来的。”
穆芯震惊:“从江那边?!”
她眸子亮了亮,充满期待:“我听说江那边有仙人,是真的吗?以前听老人说过,江的那边有一座很大很大的修仙者城,里面有很多很多飞天遁地的修仙者,你们既是那边来,是不是也见过修仙者?!”
“没有。”黎星斓佯装苦恼,“可能江那边很大吧,我们只是凡人,并未见过修仙者,只是来自一座普通大小的城,里面住的也都是凡人。”
穆芯惋惜道:“啊……原来是这样,我本来还想问问你,那传说中的空日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
黎星斓握药瓶的手指收紧,桃花眼中惊诧之色似水流转。
“你是说,鹭江对面是空日城?”
哦豁。
第29章 编发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黎星斓推开门,才刚迈了一条腿时,就听见张云涧淡淡的声音。
“你很慢。”
“我也没说很快回来。”
黎星斓进来将门关上。
张云涧仍如她离开时那般靠在硬邦邦的床头,精致苍白的五官之间,散着乱乱的发丝。
他穿着不太合身的旧衣,也并不显狼狈,反而给人优雅的观感,就像一只猫。
黎星斓与他四目相对时,似乎捕捉到那藏在眼里的轻笑。
嗯,眼神也像。
“你的衣服不好看。”
他歪了下脑袋,点评道。
“短了点,但是我觉得还不错。”
“你喜欢红红绿绿的颜色。”
“这你都知道?”
黎星斓随口说着,坐到他面前,将药瓶随手放了。
系统适时上线,低沉平稳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从前的攻略者颜色选择为淡而不俗,暖色系为主,研究表明,不同的颜色对人的情绪会产生一定影响,暖色在攻略中会起到一定的正面作用。七号攻略者,你的选择总是与众不同】
攻略方案精细到颜色选择上,以最理性的流程完成最感性的任务,果真符合时空局一贯的作风。
黎星斓望着张云涧:“现在没有红色了,我的发带给你了。”
“有的。”
他的视线在她眉尾下那颗小小的朱砂痣上定格,嘴角噙笑。
“这倒也是。”黎星斓摸了摸自己的眉尾,又抚了抚自己的唇,“这也是红的呢,你怎么不说?”
张云涧的目光果然又移到她的唇瓣上。
黎星斓赶紧倾身过去,扶着他肩膀:“好了好了,你坐好,我帮你重新绑一下头发。”
张云涧像是没有坐直的力气,被她扶正了却又一头栽在她肩上。
“坐不好。”他虚弱道。
不可能。
装上瘾了。
黎星斓没有选择戳穿他,她推测他的行为,应该是被生理性喜欢驱动的本能反应。
这对攻略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目前收集的信息不足以支撑“生理性喜欢”这个论点。建议七号攻略者保持警惕心与理性思维】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没有感情,像喜欢在人兴头上泼冷水的那种人。
黎星斓眉尾挑了下,选择无视。
“那靠好了。”
她对张云涧道,然后手臂环着他,慢慢解开那几乎快滑到发尾的红色发带。
发带一解开,他那如瀑的长发便彻底散开了,光亮顺滑,发质极好,一点都不打结,黎星斓都忍不住小小嫉妒了下。
什么叫天选之子啊……一切配置都是最完美的。
她感叹:“我觉得你不适合绑发,因为发带会慢慢滑下来,你适合用发冠,将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风一吹就发尾飘扬,正如你一开始那样。”
初次见面时,他是受伤的姿态,但后来恢复了一直是白衣高马尾,少年感十足。
她还挺喜欢的。
张云涧朝她肩窝处移动半寸,与她贴的更近,懒懒道:“这不是一个要回发带的好借口。”
“我没说要要回来。”
张云涧显然不信,直接跳过不谈,微凉的气息扑在她颈侧,酥酥痒痒的。
“你换了衣服,味道都淡了。”
味道?黎星斓沉吟。
看来他是喜欢她身上的味道,所以才爱主动贴上来。
“穿久了就好了。”她亦在他发间轻嗅,笑道,“张云涧,你却还是很香啊,一如既往的好闻。”
她觉得她说的话放在谁身上都算是调戏,做的事也是,但张云涧却不会这么认为。
他不遵守一般礼节,却又在奇怪的地方对礼貌表现得过于偏执,他有一套自己的社交方式。
黎星斓根据目前信息分析得出的结论是——
凡是让他心烦的,就是没礼貌。
没礼貌就想解决掉。
“你坐好了。”她又一次说。
“坐不好。”他再一次拒绝。
黎星斓扯了下嘴角,硬是扶着他肩膀,让他从自己怀里离开。
他蹙了蹙眉,一副慵懒而虚弱的模样,完全依靠着她的力量才坐着,白皙的脸在乌发的映衬下,呈现一股令人心生怜惜的破碎感。
黎星斓垂了下眸,用极快的时间调整色心。
但在抬眸瞬间,她看见张云涧眼中雾蒙蒙的,眼尾似乎渐渐染上轻红。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云涧。”她深吸了口气,“没事不要乱哭。”
张云涧水雾弥漫的眼闪过笑,连狡黠的笑意都被水光折射的格外无辜柔弱。
“不是你让我记住吗?我现在又没有好,和刚才一样疼,怎么是乱哭?”
是,这话是她不久前才说的。
但张云涧学不会正常表达情绪,却在享受到好处后,这么快就学会将“哭”当作向黎星斓索取乐趣的工具了。
果然是一场……地狱难度的攻略。
黎星斓直视着他的眼,用她那强大的定力,没有表现出一丝心软。
“张云涧,任何一种方式用多了,就会越来越不管用,你疼的时候当然可以哭,但是因为疼才哭,而不是因为‘哭一次就抱一次’的奖励。”
张云涧对这话略感不解。
攻略者既是来攻略他,不应该投他所好么?
她们最喜欢的就是他在虚弱的时候依赖她们的样子了,这会让她们觉得自己“被信任”,表明攻略正在取得进展。
黎星斓却偏偏要推开他。
……为什么呢?
黎星斓趁他若有所思时,将发带缠在他手腕上,缠了好几圈,最后绑了个蝴蝶结收尾。
“我说送你,就不会要回来。”
张云涧低头望着苍白腕骨上醒目的红,又有些意外。
原来真不是想要取回发带么?
她没有骗他。
他总是猜错她的想法,她真是要比其他的攻略者手段高明得多,也聪明得多。
一个……有点危险的攻略者。
黎星斓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她只见他安安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坐也坐着了,哭也忘哭了。
她曲起手指在他眼尾滑过,忽然冒出个想法,不由笑出来:“我给你头发换一种绑法好了。”
“……嗯?”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用手指挑起一部分头发,分成三股,开始编辫子。
“张云涧,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吗?”
“山南村。”
发质极好的头发编在一起,几乎完全没有碎发,丝滑地编到发尾。
“你捏一下发尾……别松手。”
他不明所以,但乖乖配合。
黎星斓用剪刀飞快剪了几缕棉布条,然后从他手里接过来,用棉布条扎紧发尾,一条小辫子就出现了,垂在耳后,露出一截,仿佛是长耳饰,让原先少年感的精致又平添几分灵动。
她多看了两眼,满意的星星眼:“好可爱啊……张云涧,转头,这边也编一个。”
张云涧唇角扬起笑,将头转向另一侧。
“你还没说完。”
“对……你知道离山南村最近的城在什么地方吗?”
“在鹭江对面。”
“哎?”黎星斓手一顿,眨了眨眼,“那……那你也知道鹭江对面是什么城?”
张云涧有些不满她的动作停下,抬手敲了敲她手腕,示意她继续。
感受到她编发的动作后,少年才满意:“是空日城啊。”
黎星斓的动作再次停下。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那你怎么不说?”
张云涧拿起放在床上的一根细布条主动递给她,笑容真是乖顺极了。
“你又没问我。”
“哈……”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黎星斓报复性地轻拽了下手中的小辫子:“你这人真有意思。”
少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谢谢你的夸奖,不过……我现在能哭了吗?”
“?”
“你拽我的头发的时候,疼了一下。”
“我真服了……”
黎星斓又拽一下,语气很凶:“不准哭!”-
日落得很快,转眼就剩几缕余晖。
村里来了陌生人,这对如此偏远的山南村来说,是件稀罕事。
穆卓家门外,从下午到晚上,都陆陆续续有些邻居过来串门,闲聊似的探问。
有人担心,有人好奇,听见过他们的人说,是一对模样极标致的年轻兄妹。
村民上门来问后,又听穆芯说是从江对面逃难来的,在山里遇见野兽,幸好被穆卓救了,暂时收留家中,这下更是传开了,短短时间,全村的人都知道了。
有人说起鹭江妖兽传说,有人说起江对面修仙者的传说,一时众说纷纭,都对黎星斓他们的身份来历好奇得不得了。
到了晚饭时,穆家小院已是门庭若市,总有人进来院里,眼巴巴地往那西屋瞅,想一睹真容。
西屋房门紧闭,窗户也关着,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穆卓对这场面有些尴尬:“他们是客人,从山里逃出来,又受了惊吓又受了伤的,各位叔伯婶嫂明日再来吧,免得把人家吓到,以为咱们山南村的人都是坏人呢。”
有人拉着穆卓迫不及待地确认:“刘叔跟我说,那个姑娘长得天仙下凡似的,真的如此?”
穆卓还没答,便又有人挤过来,担忧道:“要是真是什么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别是犯了什么事,到时候连累你。”
“不会不会……”
“怎么不会?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这世道……”
此人话未说完,只听西屋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时喧闹皆停,众人目光齐齐看向房门处。
薄薄残阳里,身着浅蓝色长裙的少女款款而出,因其身量修长,衣袖裙摆皆短了一截,看起来不太合身。
少女肤色胜雪,眉眼月描烟画,一头乌发用一根随意折的柏枝半挽着,体态娉婷,气质风流,实难让人移目。
黎星斓扬起温和友善的笑,朝众人看过来。
“各位乡亲是为我们兄妹而来吗?承蒙收留,但有疑问,我一定知无不言,不过,还请各位安静一些,保持礼貌,不要吵到我兄长。”
没礼貌的人,若惹到张云涧,那就麻烦了。
她安抚起来,就更麻烦了。
第30章 睡觉“困了,张云涧,晚安。”……
这世界对美好的事物总有优待,虽然这优待往往不一定是好的结果。
黎星斓的外表无疑让“他们不是坏人”这个说法很有说服力,在她走出来后,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她嗓音温润甜美,语调不疾不徐,让人有沉下心来听她说话的欲望,所以喧闹就此消减了下去。
但村民大多淳朴,的确未见过外人,尤其是黎星斓这般极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加上这么一段惊心动魄的逃难故事,实在很引人好奇。
于是不停有人向她问东问西,问起鹭江对面是什么样的,又问起是否真的有修仙者。
黎星斓很有耐心,反应也很快,现编了一套逻辑完整的谎话。
她咬定她与张云涧都是凡人,并未见过修仙者。
也有人提出质疑。
那是一个年岁在三十多的中年男人,相貌平平。衣着较破,头发也没打理,显得有些乱糟糟的。
在一众看热闹来的村民中,他不怎么说话,但一直在听,直到提起修仙者,他才开口。
“鹭江那么宽,风浪又大,即便大晴天,还会莫名其妙起雾,便是靠江吃饭的渔民也不敢走远,你们年纪轻轻身娇体弱,是怎么渡过鹭江的?”
黎星斓目光落了过去,黄昏中,此人一双眼压得低低的,晦暗不明,直觉让她觉得他并不友善。
“运气吧。”她淡笑。
“运气?这话不老实。”
“彭真,你说话太难听。”穆卓皱眉道。
男人冷笑了声:“更难听的我还没说呢,我们山南村地处偏僻,少有外人来,这骤然来人,看模样气质还有些来头,还是从山里出现的,既求我们收留,又不讲实话,怎能不让人生疑?”
黎星斓并不气恼,只笑问:“那你认为我该怎么说才是真话呢?”
彭真目光闪了下:“要我说,鹭江不是我们这种凡人能安全渡过的,只有传说中可以飞天遁地的修仙者才有这个本事,我们村里的人也一直都说鹭江对面有修仙者,这是因为很早之前有人见过,你如果真的是从鹭江对面来的,那一定知道修仙者,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呢?”
夜幕降临,人也散了许多,零零散散的目光聚在黎星斓身上。
她看似苦恼了一番,才叹道:“我的确不知修仙者,真的是普通人,若是非说自己是修仙者你才能信的话,就姑且这么说吧。”
穆芯见状忙道:“黎姑娘说的是实话,他们若是修仙者,哪里会怕山中野兽,她兄长张公子的伤我亲自见过的,若是那么厉害的修仙者,怎么会伤的那样重,连床都下不来呢?”
彭真下垂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黎星斓食指那里的空间戒指,没有说话。
穆卓上前搭了彭真肩膀,搂着他往外去,打圆场笑道:“真哥,我也知道你没恶意,你以前不说你曾见过修仙者吗?难不成真是真的?”
“哼,当然是真的……我那次……”
两人渐行渐远,话也远去。
穆芯松了口气,对黎星斓解释:“你别在意,这个彭真啊,在我们村出了名的游手好闲,据说他小时候见过一个修仙者,被仙家指点了两下,从此有了仙缘,平时什么也不做,天天幻想自己能成仙,不吃不喝的有一次险些把自己饿死了,我们都说他有点魔怔了。”
黎星斓笑笑:“当然不在意。”
穆芯点头:“我厨房煮了粥,你……你盛了给你兄长送去吧?”
一提到张云涧,她便忍不住红脸。
黎星斓:“好。”-
一碗粥当然是被黎星斓吃了,还是当着张云涧的面。
张云涧懒洋洋地躺着,不知哪来的兴致,全程看着她把粥喝完了,一点没剩。
他轻笑:“我真不明白,你已经辟谷了,为什么还像饿了很久一样。”
“你不懂,这叫口腹之欲。”黎星斓放下碗,呼了口气,“这等小欲望,是没必要压抑的。”
“修仙者入门时,首要便是辟谷,即摒弃食欲,以免五谷杂粮在经脉丹田中残余杂质影响修炼。”
“我又不是修仙者。”黎星斓拿着碗起身,“晚上你好好休息。”
“你要去哪?”
“睡觉啊,我跟小芯姑娘挤挤。”黎星斓看向他,“张云涧,这就一张床,你已经占了。”
“小芯姑娘房里难道有两张床?”张云涧认真地问,“为何你能和她挤挤,不能和我挤挤?”
“因为你我现在是兄妹啊,哪有这么大的兄妹还睡一张床的?”
“凡人的规矩真是麻烦。”
张云涧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不过他想起黎星斓今日在外面同那群凡人满口谎话的样子,又笑了声:“你真的很会骗人。”
黎星斓坦诚:“我没说过我不会骗人,只说了不会骗你。”
“是么?”
“不信也没关系,我只说,信不信是你的事。”
黎星斓正准备走,又想起前不久的事,便回转几步提醒:“张云涧,今天有个人我觉得有点问题,他不太信我编的身份,搞不好会生事,你注意些。”
昏暗的烛光下,少年陷在枕上,几根小辫子搭在身前,像某种小动物似的眨了眨眼。
“那他会杀了我么?”
黎星斓一怔:“他都没见过你,怎么杀你?”
她发现张云涧的想法总能一下子跑到极端去。
“那很可惜了。”他说。
“可惜什么?”
“可惜他不杀我的话,你就不会保护我了。”
“你虽受伤,这里的凡人也无法对你产生威胁,哪里需要我保护。”
虽如此说,黎星斓到底去检查了下窗户。
将窗户拉开的一瞬间,一股穿堂风吹了进来,凉凉的,灭去烛光,登时屋内陷入黑暗。
但在片刻的黑暗后,一轮明月高悬窗前,月光如水,竟比烛光还亮。
仿佛被窗牖限制,月在窗前已徘徊许久不得入,如今迫不及待探照,冷白一片,全屋凝霜。
更令黎星斓惊诧的,是屋后有一棵很大的紫花神树,虽有围墙相隔,却有一枝固执地生长过来,花瓣落了一地,亦在窗台堆满。
因这一阵穿堂风,无数紫色花瓣纷纷扬扬进了屋,宛如下了场花瓣雨。
她转过身,那如水月光下,少年静躺着浅笑望来,花瓣在风中迎着他旋转舞动,飘然停落,顷刻间便沾满衣襟发梢,又铺了满床。
绝了……
黎星斓将窗再度关上,风停,花落,月光隔窗入,没有先前那般明亮,屋内仍看得清,只是朦胧了些。
“张云涧,你前世是什么自然精灵公主吧?”
黎星斓走过去收拾床上的花瓣。
不知这什么树,开的花形如梨花,色如鸢尾,没有香味,竟能长这么一大片,将整座村落都淹没其中,偏偏她来的山里却一棵都没看见。
她将被子抖了抖,地上花瓣成堆。
“前世?”张云涧眼睛亮晶晶,“那你前世是什么?”
“牛马吧。”黎星斓微笑,“要不这辈子这么向往自由呢。”
她将被子叠起来放在床尾,去捡他身上的花瓣和发间的花瓣,捡了两瓣又停下来。
他肤色莹润玉白,在月光下更盛,明明伤重,虚弱时也没有病感,只有美感,花瓣洋洋洒洒,也黯然失色,只能成为他的点缀。
“算了,这还挺好看的,就这么睡吧。”
她忍不住伸手捋了下他的发尾,又戳了戳他看似乖巧的脸。
真好看,真可爱啊。
以前的攻略者没有发现他伪装的端倪,只怕是被这张脸欺骗得晕头转向,失去了专业的敏感度吧。
黎星斓快步走了出去。
房间里静了下来,月光透过窗,像一只妖兽正往里看。
张云涧嘴角挂着浅笑,缓缓起身,盘膝打坐。
他低下头,目光从腕间的发带滑过,然后取出一颗灵丹放入口中,握紧两块灵石开始吐纳天地灵气。
月上中天,紫花神树连成一片,在月下泛着柔和光晕,笼罩了整座山南村,村中灯火俱熄,鸡犬不闻,静谧极了。
有细微的脚步声,很轻,踩踏着落花,在墙根下驻足。
月移了移,一道影子抬起头,侧脸显露出来,正是彭真。
他站在树下,抬手抚了抚紫花神树的枝干,低下头,然后盯着自己的手心,口中念念有词。
风拂过,卷起花瓣如雪。
彭真似有些焦虑,试了几次,手心只是闪了几次光,其余什么也没有。
他皱了皱眉,爬上树,沿着树枝踩上墙头,蹲在墙头上望着那方窗户。
如果他没猜错,那少女定是修仙者,但不过刚入门,灵力反应极其微弱。
但她手上的那枚戒指……
不会错,修仙者才有的空间戒指,和他小时候见过的很像。
若她是修仙者,那与她一道的兄长也必是修仙者,但既然伤重到下不来床,定然很虚弱,是好机会。
他抓了一把花瓣塞入口中咀嚼,推测这对兄妹若真是从鹭江对面来的,只怕是遇见追杀或江中妖兽,既不离开,却在凡人村落躲躲藏藏,大约是怕其他修仙者发现。
花瓣嚼碎了,略有些苦涩,彭真咽了下去,焦虑平息些许。
他盯着手心,再次用力,忽然光芒一闪,一撮小小的火焰在掌心浮现出来,慢慢的,随他心念聚成一颗火球。
村民未见过修仙者,只当传说,只当他妄想,他自己却知道,修仙者离他们不过一江之隔。
他少时所见的那名修士,正是从江对面来的。
那日,他在江边捉鱼,一鹤发童颜的修士逐风踏浪而来,他完完全全看呆了。
修士指他笑道:“小子竟有灵根,实在难得,你我有缘,我这里正有一本入门法诀,便赠予你了,将来你若真有仙缘,当渡过江到空日城凌天宗去,老夫便收你为徒。”
说罢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本书予他,随即飘然远去,不见踪影。
这对他来说,恍如大梦,若非那本薄薄的秘籍的确在他手中,他怕是自己也不敢信。
自此以后,他便立志修仙,渡过江,见一见对岸的世界,从此遨游天地,与天同寿。
他不认识字,费了很久时间,才勉强看懂,照着心法打坐吐纳,十年才得入门,又十年才习会了书中的火球术。
灵力聚火与凡火不同,灼烧极快,温度极高,却不会引起失火,在火球术中能留下来的,也一定是灵器。
他没有那么多的十年。
这些年他多方打听,从各种传说里拼凑着关于修仙者的信息,知道修仙者并不像他这样,纯靠天地灵气修炼,而是吃灵丹喝灵露用灵石!
彭真深吸口气……脑中满是黎星斓手中那枚空间戒指的影子,那里面一定有好东西,只要,只要把这两人的空间戒指抢过来,他说不定就可以就此跨越阶层了。
这恐怕是他此生唯一的机缘,他必须要抓住。
屋内,张云涧轻轻掀起眸。
但很快,他扬起一抹笑,竟什么也没做,重新躺了回去。
窗户被人轻轻推开。
一颗悬浮的火球,宛如萤火虫般飞了进来,直奔受伤的少年而去。
就在火球直抵床头之际,房门被极快打开,一把短刃迅速闪来,将火球击飞,噗的一声,灵力溃散。
彭真惊了下,毫不犹豫地转身逃入紫花林中。
黎星斓快步来到窗前,只瞥见了月下一抹一闪而逝的黑影,不由皱了皱眉。
她将窗户重新关好,转身看向床的方向,张云涧安安静静地闭眼躺着,似乎睡得正沉。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看他。
以张云涧的实力,即便受了伤,也不可能迟钝至此,但火球袭来的瞬间,他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只差一毫一息,他连护体灵光都未用。
真受了火球术,只怕后果难料。
是装的?
用自己性命来演?
小疯子。
“小刀。”她唤了声,将短刃收回了空间戒指中。
“张云涧,我知道你没睡着。”
少年呼吸均匀,没有回应。
黎星斓用力捏了下他的脸。
他皱了皱眉,似乎被吵醒一般,轻轻睁开眼,眸子在夜色中雾蒙蒙的:“……嗯?”
“你不要命了?”黎星斓凑近,“还是算准了我会出手?但我那短刃偏了或迟了怎么办?你拿命在玩?”
张云涧眨了眨眼。
“你说什么?”
“少装,刚才那人想杀你,你能不知道?”
“嗯——”张云涧侧了侧脑袋,一副不在意的笑,“或许知道吧,但没办法,我现在又动不了,只能任他杀了,可惜他没成功。”
“你的护体灵光呢?”
“我气海灵力枯竭,并无多余的灵力释放护体灵光。”少年幽幽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难道你以为我在骗你?”
黎星斓不信。
张云涧忽然咳起来,原就白皙的脸色一阵褪色,从嘴角溢出了血,将她吓了一跳。
“张云涧!”
她忙将人捞起来抱在怀里,轻轻拍背。
张云涧心满意足地伏在她肩头,闻着她发间的香,咳了好一阵才止。
“你不信就将我丢在这吧。”他嗓音沙哑,“大约那人也不会去而复返了。”
“你这是……伤势更严重了?”
“没有呢。”他轻描淡写地笑,“没有更严重,但也没有恢复,是命剑本能护主,又被气海压制住了,一时气血波动而已。”
黎星斓缄默不语,但没有推开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轻轻抚着他柔软的发。
张云涧唇畔微弯:“你不走吗?”
“……算了。”黎星斓叹了口气,“以后我会留下来,免得再出意外。”
【依分析来看,张云涧完全可以瞬间击杀那人,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境地,但他并未选择反击,而是等攻略者出手相救,大概率是在进行信任度测试,七号攻略者,这是一个不错的进展】
黎星斓皱眉。
她与系统有一部分想法差不多,但不认为这是信任度测试。
张云涧不会这么理性的做什么测试*。
他的想法往往既直白又奇诡,还有些疯狂。
不过即便她猜到张云涧用自己性命耍了一个小心机,她也不得不承认,他赢了。
若那人真是彭真,他的贪欲到底也是她引起的,可他见都未见过张云涧,便直接对张云涧去下杀手,对张云涧来说,简直就是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无妄之灾。
若是对他生出恶意的不止彭真一人呢?
张云涧的确可以应付,但他的应付方式大概只有一种。
无差别全歼。
她不会拿那么多凡人的性命去赌。
修仙界中,凡人和修仙者根本不属于同一套规则。
差别比人与蝼蚁的差别还大。
“你要……咳……”张云涧气息微凉,扫在她颈间,萦绕着一丝未散的鲜血的腥甜,“到床上跟我挤一挤么?”
“那只能如此了。”黎星斓叹了口气,“我生怕出事,都没敢睡,果然出事了。”
这会儿她睡意又席卷而来了。
张云涧靠在她怀里,慵懒笑着:“妹妹,哪有这么大的兄妹还睡一张床的?”
得,又来回旋镖这套。
他真的很喜欢学她说话。
不知道哪来的恶趣味。
黎星斓有样学样:“凡人的规矩真是麻烦。”
张云涧笑起来,胸口起伏不定。
“你不是凡人么?”
“我体内有张云涧的灵力,我是修仙者。”
黎星斓将他嘴角的血擦干净,然后按下他躺好,自己也脱了鞋袜,合衣上床,在他旁边躺下。
她扯了床尾的被子,一股怪味扑面,她便只盖了半身,忍不住吐槽:“看来明天真的得拿出去晒晒……”
还好夜晚不怎么冷,不然再难闻也得盖好了。
“困了,张云涧,晚安。”
她打了个哈欠,呼吸逐渐绵长。
张云涧侧身偏向她那边,手指勾起一缕她落在枕边的发蹭了蹭,直到呼吸间被她的味道占满了,才十分满意地阖上眼。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