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百合耽美 > 继承凶宅后gb > 30-40
    第31章 vintage古着衣5 色令智昏呐


    白色雨棚在民居外被支起,犹如遍地生长的蘑菇。小雨打在棚子上,不多时檐边挂起珠帘。灰黑色水泥路地面,很快倒映出暖黄小灯。


    已过正午,陆陆续续有菜出锅。


    炊烟顺着烟囱袅袅升起,消散在雨幕中。


    大半镇子上的人都来了,张奶奶附近的街坊邻居看到这情况,干脆收拾收拾开门也让前来悼念的人进门吃个饭。


    严森和银清两个半大小伙再次被忙不过来的婶子们拖进后厨帮忙。岑让川只求婶子们别想不开让银清掌勺,他最近虽然下载了菜谱软件,但依旧时不时给她弄点新花样,理由是千年前没那么多食材,他想试试。


    每天吃饭就跟开盲盒似的,有的吃进嘴里后,她只想让他去自己车子前看看车灯坏没坏。


    刘庆远和朱矮子则被村支书们架出去吃饭。


    因着刘庆远是当老板的,他们不太敢得罪,好说歹说把人劝走,只留下人瑞老爷子坐在灵堂木椅上,静静地给自己远房表姐烧纸。


    岑让川本来也想走,结果被那名披麻戴孝十几岁的小姑娘留下来。


    灵堂上,顿时只剩她们三人。


    如果老爷子算人的话……


    银清那句“他早就死了”让灵堂上两个女性总是不由自主去瞧老爷子。


    这不是好好的吗?


    不爱说话而已,其他挺正常啊?


    比起天生胆子较大的岑让川,小姑娘则害怕地微微发抖。


    两人叠金元宝的速度远远比不上火焰吞噬的速度。扔进去的金纸不一会就被染上红色,迅速卷曲,边缘发黑直至成为一捧黑灰。火盆中,火苗明明灭灭跳动,随着风向起舞。


    岑让川大姐姐心态爆发,温柔地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呀?是张奶奶的亲传徒弟嘛?”


    小姑娘把目光从肤色灰黄暗淡的老爷子身上收回,嗫嚅着说了句什么。她声音太小,细若蚊吟,岑让川只得靠近,耐心说:“你说什么呀?大点声嘛,姐姐听不到。”


    “我说……”小姑娘咽咽口水,见她长得清灵秀雅,便大着胆子道,“小阿姨,你别夹了,我害怕。”


    “……”岑让川一秒变脸,凶神恶煞道,“死小孩怎么说话呢!”


    小姑娘眼里含着一泡泪:“……你让我说的。”


    岑让川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回正常语气:“行了,小鬼,叫什么名字?”


    她平常声音不仅不温柔还自带三分煞气,跟秀气外貌相比有些反差。


    小姑娘听到她恢复正常,略略松口气:“我叫张白芨,你叫我白芨就好。”


    “哪个及?”


    “草字头,下面一个及时的及。”


    “好少见的字。”


    “是中药名呢。”白芨顺手把叠好的金元宝扔进火盆,“奶奶说,她上山出事那年一个小哥哥救了她,用的白芨止血。她捡到我的时候刚好我手边长着白芨,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小哥哥?


    是银清?


    白芨继续念叨:“奶奶死前让我把遗书交给你表弟,我还没说呢,他好像知道,拿了就走,真是奇怪的人。他真是你表弟吗?你们两个长得完全不一样。按理说……”


    “咳哕……”烧纸的老爷子似是呛到,不停咳嗽。


    岑让川起身,要过去看看他的情况。


    灵堂现在一老一少,她在中间还能顶点事。


    可这时看着柔弱的白芨却拉住她,怯生生地摇头,似是告诉她别过去。


    岑让川知道她是因为银清的话吓到。


    那个狗男人……


    成天顶着一张清冷高雅的脸不干人事。


    “没事。”岑让川拍拍白芨的脑袋,走过去问,“老人家,别在这了。我带你去吃饭吧。”


    虽然这老登是刘庆远他爸,毕竟是百岁老人,她从小被教育尊老爱幼,不可能放着不管。


    老爷子喉咙里发出响亮的咯痰声,岑让川想去给他找纸巾包一包,他已经拿起手中金纸,把口里秽物吐进去包起,随手丢进火盆。


    岑让川冷不丁望见金纸里包裹的浓痰似混了血,黑沉沉的。


    白芨望见这一幕,愤怒压过恐惧。


    张奶奶亲手将她养大,两人虽无血缘但早已是彼此亲人。


    她站起来冲过去,像只愤怒的小羊羔,一脚把火盆踢进在往下泄水的天井,尖细的嗓音几近破音:“这是给我奶奶烧的金纸!你拿来包痰还丢进去烧!这是对我奶奶的侮辱,你给我走!这不欢迎你!”


    火盆叮铃哐啷砸入天井,未燃尽的黄纸与灰烬铺出弯月形状,几点红色火星在雨中立时熄灭,漂浮在半空灰色碎末抵不过水气,随雨一齐落下。


    淅淅沥沥的雨混在灰烬,片刻后天井砖石便被染黑。弯月氤氲出大片黑痕,像一大块砚台浸在水里,把整块画布晕得斑驳。


    岑让川愣住。


    隔了一道天井距离外吃席的众人也愣了。


    给她们送饭的阿姨怔在沿廊不知所措。


    四下寂静,唯余雨声。


    还有白芨愤怒的喘息。


    岑让川当然知道老登那样做不妥,只是一时被他这么大不敬的举动弄愣,加上他吐出的那口浓痰,丢进火里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她把注意力拉回来,语气也有点不太好:“老爷子,移步去吃席吧。这烟灰呛人,对呼吸道不好。”


    百岁老人抬不起头,脊椎跟有什么东西固定住那般,只能抬到平视的姿势,自然而然,就会显得无比怪异。


    他浑浊如黄泥水般的眼睛往上翻,像在瞪人,嘴巴刚张开,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从另一边走来。


    “两个女人,欺负一个老人,太没教养了吧!”


    粗粝的嗓音让岑让川不用双眼看就知道他是谁,直接骂道:“朱矮子,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你先把道德高地占上了真牛根啊。怎么着,仗着个子矮先把人撞下去自个蹦上去?你家这位仗着自己年纪大拿金纸当浓痰兜子还丢火里怎么说?我把你烧过去你给张奶奶打扫干净?”


    她嘴起人来半点不留情,声音又大吐字清晰,让不明真相的群众听清整件事情经过。


    离张奶奶近的几桌人目光不善地起身,望过来的同时个个手里下意识拿了碗碟,似是要随时冲上来把老爷子架出去。


    朱矮子没想到她离职后这么硬气,错愕一瞬便理亏地去扶老爷子。


    经过岑让川身边时,他硕大鼻翼动了动,脸色阴沉下来:“原来是你。”


    岑让川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她早已习惯朱矮子神神叨叨,出声赶人:“再不把你家老爷子扶走,我就把你丢出去。”


    朱矮子拿眼睛剜她,随后目光转到白芨身上,盯着她说:“你奶奶死时身上有块木牌,把它给我。”


    白芨眼中闪过惊异:“我奶奶没说留给你。”


    “那是我的。”


    “那也不行。”白芨狐疑看他,干脆说,“我已经把牌子和遗书放一起给别人了。”


    朱矮子脸色愈发阴沉:“你给了谁!”


    “不知道,奶奶死时我放桌上,回来就不见了。”


    朱矮子看她好一会,似在判断白芨到底说的是真是假。


    最后,他丢下一句“那不是好东西”后扶着老爷子离开灵堂。


    不是好东西?


    不是你还要?


    岑让川翻白眼。


    灵堂重归安静,阿姨们端着饭上来。


    两人坐在一边小桌上吃饭。


    岑让川这时才知道云来镇有规矩,葬礼上亲近家属需要轮流守灵七天,天热则是三天,守过这段时间后才能下葬。


    但白芨是张奶奶捡来的,让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在灵堂呆三天三夜肯定不现实,于是跟张奶奶亲近的朋友都会轮流替代。


    岑让川放心了点。


    到了下午,她给张奶奶上完香就打算回老宅。


    白芨送了她一瓶补肾的药。


    小姑娘满脸通红,嗫嚅着说注意身体。


    岑让川:“……”


    她尴尬地接下,转身杀气腾腾地去找银清。


    找遍张奶奶民居都找不到他人。


    死小子哪去了?


    岑让川问好几个人都说没看到,连严森都不知道去了哪。


    镇子就这么大,他这么大个人,人贩子都不带看两眼。


    要是不认得路,鼻子底下就是嘴。


    来回撑死半小时的路她不信他找不回来。


    岑让川心安理得借了一把伞把自行车骑回去。


    此时雨还在下,青石板路面湿漉漉的容易滑倒。两旁鹅卵石缝隙里有雨水流动,犹如山峦起伏间奔腾的细长河流,循环往复。


    天色昏暗,家家户户都透出暖光,路灯提前打开,倒映在湿淋淋的雨地,明灿灿的像繁星坠落,晃得人眼睛疼。


    她顺道买了些便宜点心,打算投喂鲛人。


    挂在车把上就这么摇摇晃晃地来到附近。


    桥边早已站了个人,一身暗纹黑衣。


    长到腰际的墨发微微卷曲,用玉簪簪起。他没有打伞,长发衣服都湿透,贴在身上隐现出清瘦的线条。


    银清听到车声望过来。


    浅浅的琥珀色眼眸倒映出她的身影,澄澈剔透。


    雨水顺着他额前碎发落下,淌过眉弓,长睫上挂满雨珠,颤巍巍地滴下,似在流泪。


    岑让川翻了个白眼,将自行车停在他面前,刚想说几句戳心窝子的话,眼睛触及到他水灵灵的脸时又移不开了,气也消散大半。


    银清半敛下眸,用一双湿透的眼睛看她,似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他见她停下,一言不发钻进她的伞下。


    岑让川视线便停留在他透粉淡唇上,雨水淋在上面,线条柔和而模糊,如同涂抹一层冰透糖衣,只要咬破就可以尝到底下绵软甘甜的滋味。


    “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我错了。”银清乖顺地弯下腰,指了指车把上的点心,“我忙了一天没吃饭,特意给我带的?”


    给鲛人带的。


    五个字,她愣是咽下了。


    被雨淋湿的他,平日里的冷清端雅都化作惊心动魄的脆弱姿态。


    “让川……”


    他柔声唤她名字,慢慢贴了过来。


    宅子门被撞开,又被狠狠关上。


    壁照前闪过纠缠的黑影,沿廊下淅淅沥沥雨幕如珠,坠地那刻泛起满地碎光。


    她把他摁在柱子上,拉着他的衣领强迫他低头。


    他缓缓松开牙关,似是第一次学会亲吻。


    岑让川伸手去拧他的盘扣,解到第三颗扣子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银清……


    今天穿的不是白色孝服吗?


    如雷霆乍惊,她摁在他锁骨上,猛地分开两人。


    银清微微喘气,眼周潮红一片,他不解看她。


    岑让川却从他眼眸中看到自己背后……有一把刀。


    正正好好抵在她心口。


    第32章 vintage古着衣6 岑让川第一反……


    岑让川第一反应是掐住他的肘关节,不让他有任何动作。


    她仔细去看他的眼睛,发觉似乎是自己看错,那把刀更像是屋檐滴水,滴到叶片上反射出的光。那片叶子长条且锋利,因那次银清绞杀鲛人,满池血水促使前院植物长得又快又茂盛。这棵树的叶子恰好伸进沿廊,造成视觉上的错觉。


    “怎么了?”突然停下,他盯着她问。


    岑让川感觉他似乎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到底哪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没什么。”


    “那……继续?”他主动解开盘扣,引诱她抚摸自己每寸肌肤。


    他凑近,呵出的气息洒在她耳边,轻缓暖风中草木香气弥漫,馥郁浓烈地像滚入花田,压折大片花草,汁液溅出,染地衣服上都是香气。


    岑让川望着他湿漉漉的脸靠近,不断放大。


    白玉般的皮肤看不到一丝毛孔,犹如一张白纸。两颗琉璃珠子由泛着金棕色的眼睫勾勒出长而宽的金色溪流,水边氤氲出淡红色泽,水色潋滟,倒映出浓密的阴影。


    她没忍住,将他两只手反剪至身后,埋入他的肩窝,在他颈上皮肤留下一个又一个暧昧痕迹。


    “啊……呃。”他今日异常放浪,主动迎合她,甚至几乎要挂在她身上。


    岑让川去捂他嘴:“才刚开始,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以前她让他出声,他跟哑巴一样,非得在撑不住时才哼哼唧唧压抑着喘两嗓子。


    这里虽然没别人,但他的分身鲛人还在这呢!


    而且一看就是没开窍的,成天只惦记着吃吃喝喝。


    正想着,沿廊尽头传来“嘎吱嘎吱”咀嚼脆物的声响。


    如蛇行般的细微轻响在看到纠缠的两道人影时蓦地停住。


    鲛人在月洞门处摔进草丛的慌乱,其中夹杂其他乱七八糟的动静格外大,还有他的求饶声。


    “啊啊啊啊你们现在怎么都在廊上不能回屋做吗!我走,我立刻走!别杀我!我就是出来吃东西!”


    他叨叨一大堆,也没见身后有什么动静。


    反倒是地下传来隐约震动。


    鲛人觉察到不对劲,紧爬两步后停了下来。


    同时觉察到不对劲的还有岑让川。


    他为什么……听到鲛人爬过来,没有丝毫反应?


    雨还在下着。


    滴滴答答从树叶流下,濡湿她后背一缕头发。


    湿淋带着寒意渗入,她的背脊逐渐发凉。


    岑让川慢慢松开牙关,带着不确定,手慢慢往下,按住平日里随意刺激就如塘底鹅卵石那样硬滑的地方。


    没有?


    怎么会?


    “你们……在干什么?”


    没有任何预兆。


    离大门口最近的月洞门传来银清的声音。


    他说话又轻又慢,像风一样送到耳边。


    岑让川骤然清醒。


    她才退后一步,背后心口处已抵上刀尖。


    “我们在做什么,你不知道吗?”面前着黑衣的银清也说话了,拨开衣领让他看得更清楚些,语气轻蔑中带点嘲弄,“和她一起这么多次,一定挺舒服?我不能试试吗?”


    话音落下,宅子陷入死寂。


    雨声不断,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岑让川僵在原地,左看是白日里穿白衣丧服的银清,发型、衣着、细节全都跟她记忆中的银清对的上号。


    面前是在桥边出现的银清,发型披散,一身黑衣,浑身湿透。


    他是突然而然出现,却并不违和,像树梢上滴落在她肩头的一滴水,她能觉察到他的存在,却把他的存在当作习以为常。


    而且……


    他和她道歉,刻意引诱……


    与前提剧情都对上了。


    使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成了理所当然。


    岑让川平时从不关注银清簪什么款式的簪子,只有他是长发的模糊印象。


    于是他簪了还是没簪,她没有注意。


    她也从不关注他穿什么衣服,只要不是太奇怪。


    他的衣服从深到浅,都是中式风格,偶尔不带盘扣。


    他从民居消息,她到处找不到他,回来时看到他,换了身衣服……


    雨天淋湿换衣服,不是很正常吗?


    银清站在不远处望着她,第一次对今世的她也不爱他有了实际感受。


    怎么会这样啊……


    他以为,她至少,对他有一点点特殊呢?


    原来,是不是真正的他,她都没有注意……


    “岑让川。”他第一次喊她全名。


    被点到名的人立时毛骨悚然。


    银清平静地问:“你喜欢晒太阳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眼中却透着浓稠到化不开的悲哀情绪,仿佛是个巨大的深渊海沟,所有的一切都将流入其中,不得脱逃。


    岑让川不知道该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她下意识望向宅子里可信度较高也更为单纯的鲛人方向。


    偷摸探出头嘴上还有薯片碎末的鲛人冷不丁跟她对视,感受到白衣银清刺来的目光,汗都下来了。


    她看他做什么!


    他不过是路过的!


    岑让川不了解鲛人,误将他的回避当作是回答。


    她壮着胆子回答:“不太喜欢。”


    “噢,是吗……”银清温柔地笑了笑,“我还是人类的时候,也不太喜欢晒太阳。要不是你说,林清,肤色过白看起来太过羸弱,我连阴天都要打伞的。天光亮起,不论阴天晴天,我都觉得……好刺眼啊……”


    “岑让川,我的尸骨就深埋在银杏树下,你既然不喜欢太阳,那就躺在我旁边。放心,我的棺椁很大,可以容得下两个人。”


    话音落下。


    黑衣银清瞳孔陡然紧缩成小点,控制不住要将手里的刀送进岑让川胸膛。


    等等。


    不对。


    不是这样的!


    他真正目的不是这个!


    他这一犹豫,让岑让川瞬时明白自己的处境。


    银清真正对自己动了杀心。


    就因为自己……差点上了他的分身?!


    她理解不了银清从前世的她延续到现在的她那浓厚到密不透风的爱来自何处。


    上千年时光,日月荏苒,再怎么喜欢一个人也该放下了啊!


    岑让川几乎没怎么思考,直接抬腿往鲛人方向跑去。


    鲛人惊恐万状,像上岸后想要挣扎跳回水里的鱼,转身就往后院爬,一边爬还一边喊:“你不要过来!!!”


    银清已经疯到连她都要杀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身为银清的眼中钉肉中刺,鲛人刚被分裂出来就差点被他掐死,遑论现在?


    岑让川刚往前跑出几步,脚踝处传来束缚感。


    她猛地扑倒,右手恰好抓在人鱼尾巴上。


    “啊!”鲛人惨叫一声,连尾巴带人都被往后拖。


    他就来看个热闹!为什么要拉他垫背!


    岑让川知道这样不好,但她想要活下去也只能抓住鲛人。


    银清融不回他的鲛人分身,又不肯说原因,那么,她的一线生机可能就在鲛人身上!


    细长藤蔓从脚踝缠上,已经爬上她的小腿,像踩进蛇窝,无数条蛇蜂拥而上,冰冷有力的蛇身绞紧每寸皮肤。


    岑让川用力把鲛人拖到自己面前,抓着他双臂吼:“快告诉我怎么制止他!”


    鲛人恐慌地挣扎,他的鱼尾也被缠上藤蔓,嘴巴里滋哇乱叫一通,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岑让川情急之下“啪”一巴掌扇在他脸上,鲛人立即冷静下来,瞪大双眼捂着脸,望向她背后。


    她背后!


    那两人!


    缠至小腿的藤蔓不知何时慢下来,岑让川慢慢转过身回头。


    眼角余光一片绿。


    枝繁叶茂。


    沿廊被藤蔓塞满,外层中空部分织成一张网,直接将整条沿廊笼罩,几缕天光从罅隙中泄入,雨水从枝叶顺流而下,流进长廊地面砖石上。她适应这昏暗的光线后才看清有两个大茧高挂半空。


    绿色的,黑色的,两色藤蔓分立两处,裹出巨大的椭圆。藤蔓还在不断蠕动收紧,尤其是黑色的藤蔓竟长出尖刺,尖尖部分细看下还在不断溢出蓝绿色汁液,滴到地上,与雨水混合。


    岑让川没感到身体有什么异常,只是小腿处缠绕过紧,有点供血不足的寒凉。


    她正想办法自救,手已经摸到口袋,掏出惯常用的快递小刀。


    一旁鲛人忽然如生鱼蹦进油锅,甩着尾巴又哭又叫又喊在地面上乱弹乱跳。他动作太大,溅起的水点子如花洒般砸过来。


    岑让川真是服了,千钧一发之际她只能想出把鲛人拉下水保命,没想到这家伙现在居然给她拖后腿。


    “别甩了!呸呸呸……呕……”


    溅进嘴里的水点起初还觉得是普通脏水,越到后边越是苦麻辣,跟在黄连汤里倒辣椒油似的,从舌尖到喉管几乎要灼出血洞。


    她疼得忍不住咳嗽,几点猩红喷在湿淋淋的地面,如在夜晚草丛中开出的玫瑰花苞。


    岑让川怔住。


    她这是,吐血了?


    “别发愣了!救我啊!快救我啊!”


    鲛人那边情况更惨不忍睹。


    他浑身泌出青色黏液,大片皮肤脱落,露出底下带血丝红玉般的真皮。姣好的面容此刻白一块红一块,跟鬼一样吓人,眼看是要毁容。


    鲛人被禁锢在流满黑水的地面,尾巴上的鳞片随着皮肤长发一块剥落,连叫的力气都快没了。


    岑让川颤着嗓子:“这水……有毒?”


    以往银清从不会分泌出这种的汁液,那就只能是突然出现的黑衣银清。


    可奇怪的是,他们明明是一个人,为什么另外一个的藤蔓是黑色的,还会长刺,流出毒液?


    她想不明白,干脆拿出折叠小刀,趁着这两人自相残杀互把对方裹成茧的空档,一个鲤鱼打挺,把脚上缠着的绿色藤蔓割开。


    鲛人以为她脱身后会救自己,谁料她起身后,头也不回地往未被封锁通往主屋小楼的月洞门方向跑。


    这死女人居然这么狠心?!


    鲛人见识到她的无情无义,不由目瞪口呆,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跑出两米开外。


    刚刚他是她唯一的变数中的生机。


    那现在宅子里,两个银清相争,受伤的只有他这只无辜又可怜的小鲛人。不论他们谁争赢了,自己还是死路一条。


    这两位爷,没一个好惹的,其中一个居然还背着人偷偷长出毒刺。


    想来想去,自己唯一的一条活路就是岑让川。


    鲛人欲哭无泪,拼尽全力大喊:“岑让川!别丢下我,把我一块带走啊啊啊!”


    他十分确定以及肯定,那个死女人听到了。


    但她愣是不回头,看方向是要去收拾行李从宅子后门跑路。


    “带上我!我给你哭出珍珠保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鲛人毫不犹豫开出条件。


    岑让川果然听到了,犹豫三秒,跑了回来。


    在她距离鲛人不过半米之时,绿藤蔓如箭,射穿地砖,生生将砖石砸出大洞,差点没把鲛人叉成死鱼。


    黑色藤蔓大茧晃动变形,似里面有人在挣扎,随时会破茧而出。


    岑让川没出息地转身就跑。


    鲛人咽咽口水,干脆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我能哭出20毫米无瑕彩虹光海水圆珍珠!”


    他相信身为玉雕师的岑让川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果然,才跑出去没两步的人折返回来,摊开手道:“定金。”


    鲛人气笑了。


    第33章 vintage古着衣7 20毫米无瑕……


    20毫米无瑕彩虹光海水圆珍珠。


    岑让川身为玉雕师,算是珠宝圈里的一员,不过是被压榨的底层。


    平日里关于珠宝拍卖新闻看多了加上平日接触得多,耳濡目染下,能估出市面上大部分珠宝品类的价格,误差也仅在三百块之间。


    按鲛人说的珍珠规格,保守估计能到七位数。


    她拿着快递刀,用力割去捆在鲛人尾巴上的藤蔓。


    银清的绿色藤蔓好处理很多,蜿蜒圆润,每隔一段距离长了些银杏叶和未成熟的白果。


    他的分身,黑衣银清的藤蔓就不太好处理了。


    岑让川挠挠脑袋,盯着扎进鲛人尾巴肉里的毒刺。


    鲛人鱼鳞被硬生生掀开,毒刺扎入白色鱼肉,还在源源不断往里注射毒液。


    “你再不快点……”鲛人脸色已然蒙上一层黑雾,眉心发蓝发绿,颧骨两侧生出细密的鳞片,似是要异变。


    他奄奄一息道:“他在吸收我的生命。如果任由他这么下去,银清和我都会被他吞噬。你可要想清楚,现在的银清你哄他两句,至少他还是爱你的,不会过于出格。这个新来的,是由银清怨恨所化,无情无爱。一旦彻底取代银清孵化落地,你会被他追杀到天涯海角。有钱没命花。”


    岑让川咽咽口水:“不,不至于吧……”


    “哼,不至于。”鲛人虚弱道,“他刚刚不杀你,你就当他是好人了?人类是女娲的孩子,自人出生以来,便默认由神明保护。他不杀你,纯属是怕引来天劫!劈死那棵银杏树,我们都会活不下去。”


    岑让川不由望向黑藤蔓大茧,银清如果真的被取代,分身抹杀主体取而代之……


    她就站在人家的树根上,到时候真要如鲛人所说,除非她换个星球生活,不然当真是……有钱没命花。


    二人正说着,一根绿色藤蔓悄然从黑色大茧里探出,前方结出了一个硕大的白果。


    鲛人没来得及提醒,岑让川后背就重重挨了一记。


    她猛地往前扑,压在鲛人身上。手掌浸入雨水毒汁和从他们身上流出的汁液中,她还没怎么样,快被她压吐血的鲛人伤上加伤,眼看就要不行了。


    保龄球般大小的白果在砸完她后似是完成了什么使命,飞快发黄枯萎,绿藤蔓无力垂落,白果脱离坠落,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你是不是有病!这个时候还争风吃醋!”岑让川从鲛人身上爬起来,对着黑藤蔓大茧破口大骂,“你现在这样子我看你怎么奈何我,你就吊着吧。我把这条鱼带走,以后衣食无忧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她说完,那根藤蔓微微抬起头,像是还想揍她,最终因为衰弱,焉巴巴地垂下,掉进满是毒液的水中。


    岑让川脱下外套擦去手上的汁液,割断一只袖子包住鱼尾上泌出毒汁的黑藤蔓后去用小刀切开。


    尖刺已经深入肉里,她随便轻微的动作都能让鲛人疼得叫出声。


    “轻点,轻点啊!”


    “好痛,你能不能温柔点!”


    “慢点,好疼。啊——”


    岑让川割得满头大汗,随着鲛人的一声又一声压抑的喊叫,她终于忍不住幽幽看他,威胁道:“你再给我乱七八糟喊一通我现在就把你丢这!”


    银清第二次和她在招待所浴室刚开始做的时候就是这么喊的!


    鲛人顶着银清的脸,又是和他一样的声音,喊得人心黄黄不说,从茧子里垂下的绿藤蔓努力抬起多次,虎视眈眈地恨不得给她们这对奸夫淫妇捆一块勒死。可它终究是如断翅蝴蝶,彻底没了声息。


    好不容易解开鲛人鱼尾上的藤蔓,岑让川仔细看他的伤口,原本有花瓶粗细的鱼尾和鱼身衔接处被毒刺扎得破破烂烂,银白鱼尾已经摇摇欲坠,像要断掉般。


    蓝绿色汁液从断口处渗出,顺着鱼尾滴入毒汁,二者相生相克,浓烟冒出,下雨时浓郁的土腥味都盖不住此处腐烂的草叶味。


    她用干净的外套裹住他伤处,深呼吸一口气想抱起他。


    银清她随随便便就能打横抱起,鲛人看着羸弱却似有千斤重,她压根抱不起来!


    “你吃什么长的这么重!”岑让川不死心,还想再试试。


    她抓住鲛人手臂放在自己肩膀上说道:“你也给我用点力,上半身支楞起来,压我肩膀上!”


    鲛人战战兢兢盯着茧子,他与银清感官相通,能觉察到银清怨愤的情绪,哪敢这么亲密无间任她抱起。


    “你,你要不让我爬过去吧……”


    “赶紧给我用力。”岑让川不耐烦道,再次使出吃奶的力气抱起他。


    手机在口袋里发出震动,不知是谁给她打电话。


    鲛人战战兢兢按照她说的话将上半身重量压到她身上。


    这次,岑让川堪称顺利地鲛人抱起,头也不会地往后院走去。


    在她身后,那根泛黄正逐渐枯萎的藤蔓向前生长一寸,堪堪触碰到她的脚腕便软绵绵地化成枯藤。


    她们消失在月洞门处,沿途留下脚印,过了檐廊后湮没在大雨滂沱中。


    无人注意到的黑色藤蔓正在不断变大,扭曲,复又淌下无数汁液。被捆在里面的人挣扎数次后再次恢复寂静。在他对面的绿藤蔓不断颤动,又缠上一根藤蔓后彻底安静。


    大门除,门栓被风吹得从凹槽处滚到地上。


    寒风滚着雨丝灌入宅子。


    惊雷乍响,一片红色衣角淌着水出现在门外。


    有客到访。


    无人知晓。


    主屋小楼处。


    岑让川淋着雨,依靠经验要把鲛人埋入地下。


    “别把我埋进去!你带我去后院有活水的地方!”鲛人死死抱住她,生怕挨到地面,银清虽然被黑藤蔓裹成球,但难保他还有绞杀自己的余力。


    “你快沉死了!”岑让川咬牙,“后院我没去过,会不会鬼打墙?”


    “你来之后银清把宅子内外都陆续清干净了,哪来的鬼。”鲛人挠脸,不期然地撕下好大一块皮,他惨叫一声,催促道,“快点!你快点!你再不把我放回水里我真要死了,我要是死了银清别想好过,他半条命在我身上!你也别想好过,现在宅子里只有我知道怎么治他,也只有我知道他把钱都放哪了……”


    岑让川一听,立刻问:“他放哪了?”


    “事到如今你还想跑?!”


    “我就单纯问问……你说的活水在哪?”


    鲛人给她边指路边道:“你要是实在不喜欢他,一盆热肥皂水浇死他不就好了。但你要想好,他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多久。毕竟是你第一世利用他时曾经许下如有违背,下一世生死与共的承诺。”


    岑让川脚步一顿,怎么跟银清说的不一样?


    他不是说……是他对她的诅咒吗?


    “你俩好的时候啊,那叫一个天雷勾地火。要不是……”鲛人见她停下,不解地问,“你怎么不走了?”


    到底是承诺还是诅咒?


    岑让川盯着鲛人。


    她该不该问他?


    问他,相当于问银清。


    思绪百转千回。


    雨水很快打湿二人。


    望着岑让川水墨色下黑沉沉的目光,鲛人倏然意识到……


    他撇开目光,转移话题:“你等会,帮帮他吧?银清虽然说要杀你,但你要是哄哄他,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也不能指望在这破镇子上被关了上千年的人情绪稳定吧……他现在是疯了那么一点点,但是吧……看在钱的面子上?你忍忍?”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脸色越来越惨白。


    岑让川知道鲛人不论如何都不肯说出真相。


    可是……五百万,引诱自己来这个宅子,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


    她想起之前银清说的史书,如果要了解他,了解他出现的原因,了解他接近自己的目的,那么只有去主动触碰千年前,处于平行世界中另一段历史。


    不在她世界里出现的一段……关于她前世的历史。


    想到这,岑让川皱眉问:“银清说的史书在哪?千年前,有关我前世登基为帝……他不会在骗我吧?”


    她虚晃一枪,故意去看鲛人的神情。


    银发鲛人面色忽变,正当岑让川以为银清那王八蛋连这个都是在骗她时,他却忽然呕出一口蓝绿汁液,淋在二人胸口。


    水腥气夹杂着草木发酵的味道弥漫。


    岑让川脸色顿时黑透:“你……”


    她正想问他怎么随地大小吐,不知道提前说一声吗云云,就见鲛人肤色逐渐透明,上半身绿色经脉能朦朦胧胧看见不说,下半鱼尾部分也能依稀看到不同于人类的骨骼形状。


    岑让川呼吸一窒,想起不由自主想起银清上次分裂时的画面。


    鲛人吓得去看自己的手和尾巴,立刻哭嚎出声,但因着被注入了毒液,哭得不如以前中气十足,甚至有上气不接下气的孱弱:“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你快点去把银清弄出来,不然珍珠和钱都没有了!”


    “要怎么弄……?”这任务果然还是落到她头上了。


    “不知道啊。”


    二人大眼瞪小眼。


    正巧已经走到后院最近处到不大的一个池塘旁。


    此处池水没有清理,但因为通的是宅后的山林,山泉清澈见底,还有几尾小鱼甩着尾巴躲在岩石地下偷偷往上觑。


    岑让川不怀好意地看鲛人:“你真不知道?”


    “真……”只吐出一个字,失重感传来。


    鲛人重重砸进水塘,溅起一大片水花,跟丢下一枚炸弹般,有几缕水草甚至越过岩石,溅到岑让川脚边。


    手机再次再次震动。


    岑让川总算能空出手去看究竟是谁如此契而不舍给自己打电话,刚刚抱着鲛人一路走来,震动就没断过。


    一看显示屏,竟是严森?


    他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急匆匆抄上银清放置在池塘花园边的镰刀往前院沿廊处跑回去。


    背景音除去雨声还有鲛人的叫骂声。


    但这些放到现在都不重要。


    严森声音发急:“让川,你表弟回去了吗?他把刘缔的坟挖了现在棺材放在破庙你赶紧问他要怎么办!我刚刚好像看到刘庆远和他身边那个狗腿子像是要上山看他女儿!到时候发现坟被挖了报警就不好了!”


    岑让川一愣。


    银清把……刘缔的坟挖了?!


    刘庆远和朱矮子要在这种大雨天气……上山看望女儿?


    他们不怕泥石流吗?


    她又往前紧走几步,感受到一股凉气从月洞门外袭来。


    岑让川打了个喷嚏,下意识抬头望去。


    那原本悬挂在沿廊高粱上的黑藤蔓不知何时松垮地露出一个大洞。


    银清浑身是窟窿,正往外冒出汩汩汁液,半边身体要掉不掉,被几根黑藤穿透琵琶骨半吊在空中,姿态诡异。


    而在他脚下,还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卧躺在毒液中,湿淋长发紧贴在他光洁似玉身上,如蛇般蜿蜒曲折。


    他分裂了。


    岑让川还没从这变故中缓过来。


    惊雷乍起。


    在茧子后,红色衣角飘飞。


    “岑让川?让川?你表弟在吗?”


    “喂?”


    回答严森的,唯有电流紊乱的声响。


    第34章 vintage古着衣8 雨势陡然变大……


    雨势陡然变大。


    大雨滂沱。


    雨水顺着枝叶将整片沿廊浸湿。


    岑让川慢慢抬头。


    目光顺着茧子后方红色裙角一点一点往上移。


    繁复华丽的鸳鸯刺绣,蜿蜒曲折的花草图案,昂贵的面料。


    衣袖中伸出的一双手,才几日未见,已经长出红斑。


    食指佩戴的白冰翡翠戒指隐有裂纹,只要再用力磕碰一下,就会碎成一堆没有任何价值的碎石。


    沿廊上方长满绿色银杏叶,把她整张脸遮去半张。


    岑让川只能从茂盛的叶片中看到她贴满黄符的下颚,还有红盖头尖尖处飘荡的红穗。


    喉内忽而变得干涩,唾液分泌,忍不住咽了又咽。


    岑让川目光发直,像钉在红嫁衣一对鸳鸯上了般,脊背发凉,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沿着头发淌在背上,凉意渗入毛孔,五脏六腑都似放进冰窖。


    忽然间。


    一阵大风刮来,从藤蔓缝隙间猛烈灌入,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腐臭气味。


    岑让川被这阵邪风吹得闭眼。


    再睁眼时,红色嫁衣已经消失不见。


    一片黄符慢悠悠从半空中落下,被毒液汁水沾湿。


    四下安静,雨声依旧。


    被葳蕤藤蔓围拢成一片的空间听不到半点活人声响。


    岑让川腿软地靠在沿廊柱子旁,平复自己过于剧烈的心跳。


    这里明明有四个人,她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刘缔为什么又出现?


    难道是银清把人家坟掘了的原因?


    她想着,目光移动,看了看高吊在半空中的绿藤人茧,上面泌出透明黏液,似要将整个茧包裹。


    新来的黑衣银清……


    不会是死了吧……


    她下意识低头去看半吊在黑茧里真正的银清。


    白色丧服被蓝绿色毒液染透,像穿着扎染织物。


    他双目紧闭,浑身是大大小小的窟窿,沿着他清瘦身躯不断往下淌,淋淋漓漓,像在下着一场小雨。


    在他身下,不着片缕的银清一比一完美复刻。


    连后腰上的一颗红痣都没落下。


    他要是去当明星,岑让川或许可以考虑每天刺激他一下,然后按六七位数的价格贩卖他的分身。


    何愁不能发家致富?


    随着时间缓速流逝。


    岑让川胡乱想着贩卖银清的事,总算从刚才那阵惊吓中缓过气。


    刘缔想干什么她不知道。


    这次又为什么不攻击她,她已经不想知道原因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金钱管家。


    她走过去,用食指中节去探丧服银清鼻息。


    平日里像个活人的他如今无声无息,真跟死去多时那般。


    她顿了顿,握紧镰刀把,去割穿透他琵琶骨的黑藤。


    银清已经把大部分痛感分裂出去,感受不到多疼,只感觉现在虚弱地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他任由岑让川动作,半点反抗的想法都生不出来。


    脑子里空空一片,记忆时断时续。


    银清甚至想不起来岑让川是谁,仅剩的三分意识便随着雨声堕入无边梦境。


    黑藤割断,泌出大量毒汁。


    在岑让川背后的绿藤人茧动了动。


    “银清?”她喊了声。


    倒在她肩膀上的人没有半点动静。


    她伸手触摸他的脊背,汁液濡湿他的丧服,又湿又冷,滑腻粘稠,似是人血刚开始凝结的触感。


    “银清虽然说要杀你,但你要是哄哄他,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你也不能指望在这破镇子上被关了上千年的人情绪稳定吧……”


    “看在钱的面子上?你忍忍?”


    鲛人的话犹在耳边。


    救都救了……


    还在犹豫什么呢?


    光是为了钱她都得救啊。


    岑让川深呼吸一口气,用力把人从茧子里剥离出来。


    皮肉撕扯声响起。


    听着令人也不自觉感到疼痛如细细密密电流从脚底升起。


    岑让川又有点腿软了。


    她不自觉去看茧上残留的东西。


    黑刺尖端长出圆溜溜的小倒刺,像长了个指甲盖大小的仙人球,还在不断往撕下的肉里注射毒液。


    真是最毒男人心……


    她头一次对鲛人所说新来的这个黑银清是由怨恨分化有了实质性概念。


    何止怨恨啊……


    简直怨毒……


    扎进皮肉后还能生长出毒球倒刺弄死自己本体这是人能想出来的玩意吗?


    她刚把银清弄出来,还没来得及给他拔出琵琶骨里残留的黑藤毒刺。


    门外忽而响起喊声,伴随而来剧烈的拍门声。


    “让川!”


    “岑让川!”


    “是我,严森!”


    坏了!


    他怎么来了!


    岑让川慌张地左右张望,这破沿廊光堵住靠近大门外的月洞门,旁边小路是一点没遮住,更别提把大门封住!


    “日!”她骂了句脏话,抱着银清急吼吼地不知该往哪藏。


    怀里抱着一个。


    地上一个没穿衣服的。


    房梁上还吊着一个。


    她只是一个喜欢撅男人的普通文静小女孩,没有字母圈特殊癖好啊!


    “来了!来了!你等等!”岑让川生怕他闯进来,喊了好几声,抱起银清飞快往后院跑去,边跑边喊,“鲛人!鲛人!”


    破宅子里唯一能求助的对象只有他了。


    岑让川在岸边喊了好半天,鲛人跟融进池塘里一样,看不到一丁点存在的痕迹。


    雨滴溅起无数涟漪,天光化作银箔,一圈接一圈往外荡开。


    清澈见底的水面底下,小鱼苗长着嘴呼吸氧气。


    “我X你大爷!”


    关键时候怎么都这么不靠谱!


    岑让川抓狂地想把银清也丢下去,但她不能这么干。


    已知银清与鲛人排斥,他如果中途醒来疯疯癫癫要绞死鲛人,辛苦的不还是自己?!


    听到门外拍门声愈发激烈,岑让川没了办法,放下银清让他背靠在池塘岩石旁,掐住他的下颚张开手掌。


    “啪啪啪……”


    光速连扇好几个耳光。


    扇得银清脑袋歪到一边也没见他醒过来。


    “……”岑让川服了,他不会真死了吧?


    那她怎么办?


    钱没拿到还要埋尸?


    埋尸不当被人发现还要坐牢……


    岑让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该怎么解释家里有三个死人,发现光是银清出现,她们怎么认识的就解释不清。


    与此同时……


    门外拍门声安静了。


    两个原因。


    要么严森走了。


    要么严森翻墙进来了。


    刚刚严森给自己打电话说什么来着?


    他好像问银清回家了吗?


    还告诉自己银清把刘缔坟挖了。


    她离开张奶奶葬礼到处找银清的时候,严森也不见……


    这两人不会是合伙挖的吧?!


    严森身为一个研究生,应该不会同意跟银清狼狈为奸去干挖坟掘墓的事?


    岑让川没敢继续往下猜,危机意识已经让她自动自觉抱起银清往主屋小楼银杏树旁跑去。


    她竖起耳朵,祈祷严森没有进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动静……


    还有愈发清晰的脚步声。


    “让川!”


    焯!


    淦!


    他真的进来了!


    前边还有两个,其中一个赤身裸体没穿衣服!


    岑让川脑瓜子嗡嗡的,急急忙忙把银清送到银杏树后,用灌木遮掩,然后飞快跑去前院。


    大雨天翻墙头真的不容易。


    瓦片青苔淋湿后直打滑。


    严森试了好几次才翻进来。


    岑让川新买的自行车就丢在门外,也不知怎的叫了这么多声就是没人。


    严森知道私闯民宅不好,但现在情况紧急……


    他拿着手机拨打她的电话,进入宅子后,一切声音都好像隔绝在外,只能听到绵绵不绝的雨声,静地吓人。


    “嘟嘟嘟——”


    对方又一次无人接听。


    “让川……我x……”


    刚绕过壁照,严森就发出了没礼貌的惊叹。


    上次他来宅子时,这沿廊也没搞这么艺术啊?!


    等等……


    这个藤蔓有点奇怪?


    这上面的叶子怎么这么像银杏叶?


    严森往前一步,拿起一根和黑藤缠绕在一起的绿藤仔细查看。


    不远处。


    蓦地传来“扑通”一声,像把什么重物扔进水里。


    严森清醒过来,指腹上却不小心被黑藤尖刺扎了下,小血点立刻争先恐后冒出。


    他急忙扔开黑藤,喊了声:“让川?”


    沿廊上。


    一墙之隔。


    两色藤蔓并未完全封住月洞门,还能看到罅隙间碎裂的景象。


    岑让川隔着藤墙看到穿着蓝色雨衣的严森,趁着他被不正常的藤吸引,她二话不说把银清刚分化出的分身丢进沿廊下的池塘。


    很幸运,她赌对了。


    新生代银清沉底了。


    会不会死掉她已经顾不到,家里来了严森。研究生看起来傻乎乎,但看到尸体也会毫不犹豫打110报警……


    “我在我在。”听到他喊自己,岑让川忙回应。


    “我刚刚叫了你好久,你怎么不回我?”


    “我回你了啊。”岑让川说着,挥起镰刀把月洞门上的藤蔓清出一个能进出的洞口。她颇有些心虚,笑容僵硬地问:“找我有事吗?我刚刚手机摔了下,宅子里信号不好……”


    说完,她掏出手机让他看。


    信号两格。


    难怪全是电流声。


    “别管了,你快跟我走吧,晚了来不及。”严森逮到人明显松了一大口气,语气焦急,“你表弟也是跟你一样的风水师职业吧,他让我告诉你三件事,第一件就是把现在破庙里刘缔的棺材打开。呃……你要不要先去换件衣服?”


    下雨气温凉。


    岑让川人力运送银清和鲛人,浑身湿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正想说好,就见严森目光不自觉地从她脸上转移到她身后。


    警铃大作。


    严森盯着她身后的黑藤人茧,奇怪地问:“那是什么?”


    第35章 vintage古着衣9 剧情


    “那……那是……”岑让川汗流浃背,眼睛四处乱瞟指望能找到点提示。


    她的目光落在最近处的藤蔓,紧张地大脑一片空白。


    岑让川想,自己这辈子杀不了人。


    就这心理素质,连严森这关都过不了。


    银杏叶像把小扇子,只是中间有个小豁口。


    她盯着盯着,想到什么,脱口而出:“这是装置艺术。你,你觉得怎么样?”


    “……”


    有点阴间。


    严森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违心地夸了几句,眼角余光瞥到绿藤茧子似是动了动。他没法把注意力集中到岑让川身上。


    这个地方太奇怪了。


    说是装置艺术……


    但未免做得太过真实?


    他不自觉被半空中的大茧吸引,不自觉越过岑让川,不自觉走向它……


    岑让川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担心银杏树后的银清会不会因救治不当被毒死,又担心刚刚被她“抛尸”进池塘的裸银清会不会被淹死,更担心背后的黑衣银清……


    她没想好要怎么蒙混过关,严森倾身上前,撞开了她,往茧子走去。


    “喂,喂!”岑让川吓得忙去阻止他。


    她忘记手上拿了把镰刀,刀背不小心敲在严森手肘,疼痛瞬间把他飘散的神智拉回。


    “诶,我,我怎么过来了……诶——”严森蹦跳着退到干燥的地面,地上黏黏糊糊,沾满鞋底。


    他鼻尖闻到熟悉的草木香,还有丝熟悉的植物腐烂气味。


    悉悉索索似是蛇穿行过草木的轻响在这片安静的沿廊听得无比真切。


    严森指着黑藤茧,眼中已经有了怀疑:“里面好像有声音。”


    岑让川站在另一侧,清晰地看到靠墙那处的藤茧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无数黏液从中淌出,沿着墙流入地面。


    两根手指从缝隙里蹦出,苍白到有些透明。


    岑让川干脆闭上眼,破罐子破摔:“有些东西我不能告诉你。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严森要是非要跟个好奇宝宝一样追究下去。


    三个不知道来路,没了呼吸的男人,她死刑没跑。


    “噢,对。”严森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有点变了,畏惧地看眼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岑让川,“你,你表弟让你去开棺。”


    “……”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非得去干这种罪上加罪的事?


    大雨天,张奶奶葬礼上银清严森一块消失。


    银清自己分身来勾引她,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做了这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还没脱呢只是亲个嘴就被银清抓奸。


    他们明明是一个人,她亲了摸了黑衣银清不还是他自己吗!


    银清却说要宰了她,完事跟自己分身自相残杀。


    现在他不知是死是活,自己却要去做他没做完的事?!


    这合理吗!


    岑让川深呼吸一口气,默念:“为了钱为了钱为了钱……”


    她换个地方打工而已,没事哒~


    她吐字不清,严森眼里的畏惧感更浓了几分。


    从张奶奶葬礼下到现在,雨势丝毫未减弱,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已是下午四点,天色昏暗。


    严森焦急地等在门外。


    岑让川说五分钟就出来。


    他看了看表,因为心急,时间流速似是变慢许多。


    才过去一分钟……


    宅子里。


    岑让川借口说要换衣服,把严森没礼貌地赶出门了。


    她的确换了衣服,穿了雨衣。


    还拿了银清买的除草剂。


    岑让川生怕出门一趟回来,黑衣银清已经把他本体和鲛人弄死,直接把一瓶除草剂从头淋到绿藤茧上。


    里面的人似是感觉到威胁,扭曲挣扎着动起来。


    浓郁的臭味弥漫,完全盖住植物气味。


    一瓶倒完,茧子彻底不动了。


    连那点轻响也安静下来。


    岑让川放下瓶子,急匆匆出了门。


    大门关上。


    雨声依旧。


    黏液随着除草剂渗入茧子中,终于突破最后一层防线,侵染上四肢百骸。


    如蚁群噬咬的剧烈疼痛自脊背处爬来,迅速侵入。


    不多时,宅子里便传出疼痛难耐的低声呻吟。


    青石板两侧雨水往低处流动。


    自行车轮滚过,覆盖一层水色的路面被破开,留下长长如流星拖尾般的细长痕迹,很快消失不见。


    雨天路上行人很少,半点车声都听不到。


    不少人家都在店里喝茶聊天,临街铺子相互串门。


    加上今天是张奶奶葬礼,镇子上至少一大半人都去了灵堂。


    严森带着她绕过手机店那条古旧老街,转角处恰好撞上忙完回家的秦叔,他正带着他女儿买完冰淇淋。


    小女孩被父亲抱着,头顶上空遮着大半的伞,生怕她被淋到雨。


    用彩带扎得漂漂亮亮的双马尾辫子垂放在前面,一双眼睛跟洗过的葡萄似的水灵。


    秦叔看到他们,忙喊了声:“严森,让川,下这么大雨你们去哪?”


    两个小孩去的方向明显是要上山,他担心地又喊:“这个时候别上山!有泥石流!喂,你们听到没!”


    “知道——”岑让川坐在严森背后,因为速度太快,音调被拉长。


    秦叔不放心,把自己女儿交给附近卖特产的老板娘,自己拿着伞急急忙忙追上去。


    严森是他从小看着长大。


    岑让川是新来的居民,虽然不怎么接触但心肠不错。


    这两个人神情都不大对,秦叔生怕他们这个时候上山,万一遇上泥石流,神仙难救。


    他往前跑了四五米,严森岑让川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下一个拐角。


    正在这时。


    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巷子里窜出。


    “嗤啦——”


    “砰——”


    小女孩拉住老板娘,指向街道尽头:“姨姨,爸爸,飞飞。”


    “我的小祖宗,你爸被撞了!阿叔!阿爷!孩子他爸!快过来啊!老秦被撞了!”


    不用特产老板娘提醒,周围听到动静的早已经撑伞过去看情况。


    叫警察和叫救护车的聚在屋檐下报地址。


    年轻力壮些的把黑车团团围住,各式各样的雨伞聚在一处像聚起一大团五彩斑斓的花。


    “又是你!”


    人声嘈杂中不知道谁喊了声。


    雨刷恰好摆动,站在汽车前头的都看清驾驶位的人。


    蛤蟆脸,厚嘴唇,满脸横肉。


    这不就是刘庆远吗?!


    副驾驶位上还有他的跟班,朱矮子。


    听到动静赶来的花裙子大娘气不打一出来,开嗓骂道:“你给老娘下来!上午差点把我们四个撞死还不够,你现在还把小秦撞成这样!癞蛤蟆脸上顶双眼,看到脚踩下来人家还会蹦哒两下,你倒好,长一双眼睛干嘛使的,当装饰用告诉别人你不是瞎子啊!”


    说到情绪激动处,大娘抄起屋檐墙根下的砖头,直接砸在车窗上。


    白色蛛网登时爬满玻璃。


    密密麻麻到看不清里面情形。


    刘庆远阴沉着脸道:“你去山上看看。晚上记得把我爸从灵堂接走,我留下来解决问题。”


    上午差点撞到人可以说是运气不好。


    下午又撞到人,说明他的运势的确下降了,急需找到借运的人。


    “还是和以前一样,你四我六。”朱矮子目视前方,开出条件。


    “你!”胃口也太大了!


    朱矮子当然知道刘庆远不愿意,冷哼道:“行不行,不行我走了。这穷乡僻壤我可不愿意再来一次。你女儿的运气已经借完,她的尸体,你自己去处理吧。”


    说完,他皱皱巴巴的手搭上车门开门。


    刘庆远只能同意:“钱一分少不了你!”


    他原本不想下车,外面雨又大又密,谁知道村子里的娘们这么彪悍,一砖拍碎车窗直接把他拖了出去。


    伞檐淋下的雨水兜头浇下,刘庆远被村民们狼狈推倒。


    额头重重撞到满是水的青石板路上。


    霎那间,他看到了车头躺着的人。


    红盖头被风卷起半边,露出贴满黄符的脸。


    她死死盯着他,落下的雨水洇湿红布,似大片血迹蔓延。


    刘庆远心脏骤停,猛地从地上弹起来,肥硕屁股蹭在地上不断往后挪动,直到碰到群众温热的腿。


    他双眼眨也不敢眨,死死盯着车底,生怕刚刚看到的人从车底爬出,撕咬他的血肉。


    周围人指责声大到整条街都能听到。


    直到警车和救护车道来才被压下。


    朱矮子身量矮小,趁众人不注意便跑得无影无踪。


    可这场车祸终究是耽搁了一段时间。


    山路上,来不及被泥水掩盖的脚印蜿蜒而上,断断续续被带泥雨水灌出大小不一的坑洞,两行脚印,或并行或前后,稍小的那个是三十七码的长度。


    岑让川……


    雨衣帽下,朱矮子目光一眯。


    当初招岑让川他可是寄予厚望,这人的八字诡谲多变。于是在岑让川工作期间,他处处搜集关于她的信息,包括三围鞋码。


    她再次出现在这座山上,给他一种不好的预感。


    朱矮子想着,拄着木棍努力往上爬。


    从远处看,宛如一头犰狳在黄泥潭里逆水前行。


    红顶小庙内。


    一口血棺还带着湿润的泥土放在堂中。


    光线昏暗。


    雷光乍亮。


    棺材上似反射出手掌印。


    红嫁衣立于棺椁上,只一瞬,消失不见。


    岑让川咽了咽口水,和严森面面相觑。


    “你,你确定……银清让我开棺吗?”


    严森也咽了咽口水,紧张地拿出手机结巴道:“嗯,嗯……他说,你做完这三件事,才,才能平安无事。第一件,就就是开棺。”


    岑让川没做过这种事,被刘缔接二连三吓着,不由也结巴起来:“那,那第二件呢?”


    “他说……等你做完第一件,才,才能说。”


    王八蛋银清。


    这天雷怎么不劈死你!


    岑让川不由在心里骂道。


    她这辈子最讨厌谜语猜猜猜了!


    第36章 vintage古着衣10 “就、就这……


    “就、就这么开吗?”


    严森似乎难以接受岑让川撸起袖子就干,上下左右打量好几眼,企图提醒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记了。


    忘记了什么?


    岑让川懵住,她实在受不了要猜来猜去,干脆问:“银清还交代过什么吗?开棺也有讲究?”


    “……你不是风水师吗?不,不该在东南角点个蜡烛之类的?”


    “大哥你那是盗墓!棺都被你们弄出来了,点个毛线蜡烛!”


    “噢、噢噢……”严森还不死心,“真没有什么仪式?”


    岑让川总算明白在老宅时候严森那会看到黑藤茧的眼神究竟是怎么回事。感情不是他信了装置艺术这回事,而是她对外宣传的身份给她罩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臭小子指不定在脑子里怎么脑补关于她炼制邪物的10086种方式。


    果然,严森见她不回答,神神秘秘凑过来说:“我之前……是不是打扰你,做小人了?我不是故意的,你表弟突然找我,要我帮忙。我问他要做什么他也不说,不知道怎么七拐八绕就把我弄到了山上,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锄头都在手里了……”


    “……”


    岑让川:唯一不是人的家伙倒让你给碰上了。


    她抄起撬棍,也不说话,绕着棺材走一圈,发现有条缝隙后把撬棍尖锐的那端用力插进去。


    “诶,诶,你真就这么开棺啊?”严森还想再说几句,谁料她直接动手。


    “少废话,干活!你一个研究生怎么还这么迷信?新时代要相信科学!我靠!严森你把我叫过来你倒是也帮我下啊!”


    她没想到棺材盖这么沉,撬棍都快折了,棺材还一动不动。


    严森反应过来,赶忙在岑让川对角线的位置打算动手。


    岑让川怒了:“哥们,您能不能动动脑子!撬我这边有棺钉的地方啊!”


    愣头愣脑的严森忙按照她的指示过来帮忙。


    他手上有伤,被黑藤尖刺扎到的地方总是不太舒服。


    用力撬了两下,伤口溢出鲜血。


    他没有发现,岑让川也没有发现。


    略带艳色的血液沿着撬棍一路往棺材中淌去,沿着棺壁淌入棺中,濡湿黄符。


    一根黑藤借着血水在棺中悄然长出。


    无人发觉。


    两人努力了半晌,也没撬动棺盖一分一毫。


    岑让川满头大汗,气不打一出来,用力拍了下棺盖:“这死玩意怎么这么沉!”


    严森也累得不行,把手按在棺上倚靠着喘气:“这棺是不是……封死的?太难撬了。”


    她看了眼有她一个半人长的棺木,不由好奇问:“你和银清怎么把它弄过来的?”


    话一说出口,她知道要坏菜。


    银清不是人,当然用的不是人的办法。


    至于为什么要叫严森她也没想明白。


    男人心,海底针。


    回想起两人从相遇到现在的时间段里,感觉自己都像是一步步踏进陷阱里,走过的路做过的事都带着他若有似无的算计。


    他容许自己在小事上有自主权,却不许她脱离主线,包括现在。


    银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岑让川还在走神,身边突兀地传来一声惊恐的喊叫。


    她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鬼叫什……”


    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


    严森的手被从棺内长出的黑藤牢牢锁住,奇怪的是没有毒刺,只长出了黑色银杏叶和银杏果。


    他连连后退,才退出两步就被困在原地。


    黑藤绷直,如铁链般缠绕在他手腕上,蛇形而上,不多时便爬满他整只胳膊。


    严森吓坏了,他从没见过这种怪模怪样的植物。


    在宅子里时看到它那刻,他已经在脑子里搜索毕生所学到底哪种藤蔓植物能对上号。


    可是……


    没有……


    人对于超出认知以外的东西向来存在恐惧心理。


    严森不顾面子,崩溃大喊:“让川!救我!救我!”


    岑让川反应过来后四处搜寻可以用的办法,她跑到庙里桌案下喊道:“别吵!我在想办法!”


    她换衣服时把快递刀落在旧衣服里了,要不然此时此刻也不用这么狼狈地去找类似刀的利器。


    严森快哭了:“这玩意不是你弄出来的吗!我就知道风水师都邪门,你快点帮我啊……妈妈我再也不干违法的事了。我要是死在这,镇子上的人会怎么说我啊……偷尸开馆,盗窃侮辱尸体罪跑不了了……我家三代考公,清白人家的名声就要葬送在我这……诶,诶,你摸我干什么!”


    岑让川听到前半句就知道这黑锅自己铁定要背下了。


    狗登西银清。


    也不知道那狗男人死没死,要是没死她不介意往树下浇热水。


    听到后半句,岑让川自动自觉屏蔽他的话痨属性,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想找个打火机。


    当她摸到他屁股后边裤子口袋,严森脸一下就跟红柿子似的:“我,你……你,你要是看上我了,咱们是不是得走流程,有点快了还是在这个地方……”


    岑让川气得曲起膝盖怼着他尾椎骨来了一下,吼道:“打火机在哪!”


    “……”不是对他有意思啊?


    严森尴尬地说:“那个……我不抽烟……”


    见岑让川脸色陡然黑透,严森慌了,试探着问:“那我回去学一学?”


    他呆在小镇上太久,还以为这是岑让川这种城里人的必备技能。


    关键时刻来一根冷静冷静?


    岑让川:男人这种生物真心靠不住。


    正当她转身要去桌案下找找有没有打火石之类的东西,严森再次说话:“但我身上有火柴,你要吗?”


    火柴棍被点燃。


    一簇小火苗从棍子上移到仅剩半截蜡烛的灯芯上。


    岑让川用脚勾了个架子过来,把蜡烛定在上面后放在黑藤下方,等火苗把黑藤烧断。


    严森捂着被揍疼的腰,委屈看她。


    想说点什么,又急忙闭嘴,生怕她又给自己一下。


    岑让川也拿不准拿火烧这方法管不管用,两人身上都没带点刀什么的,只能试试用火。


    她背对着严森,没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


    等了会,严森终于忍不住说:“你做的这个藤……它好像导热诶?”


    导热?


    岑让川眼皮一跳,用食指去碰黑藤。


    才一下,立刻被烫得收回手。


    被她触碰的刹那,黑藤猛烈扭曲起来,像棺中有人挥动藤根。


    严森被拽得径直往前扑去,撞翻架子,蜡烛咕噜噜滚到地上,霎时点燃庙内烂布条。他惊恐地用脚踩在棺边定住,吓得胡言乱语。


    电光火石间。


    岑让川眼角余光瞥见角落堆放杂物中有个破碗。


    她忙跑过去拿来。


    “救我!”


    “砰!”


    严森的求救声与瓷碗碎裂声同时响起。


    岑让川靠着瓷器锋利的边缘使出吃奶的力气割断绳索。


    棺椁中。


    热气蒸腾。


    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腐臭。


    棺盖背面最后一张黄符靠着热气融化米浆,飘然落在内层棺盖上。


    严森正庆幸自己手保住了,不用去领残疾证。


    下一秒。


    黑藤漫出,如捅穿蛇窝那般从棺内涌出。


    “啊啊啊啊!让川!”严森惊吓之下竟然连面子都不顾,直接蹦到岑让川身上。


    抱惯银清跟一截木头桩子那般的重量,猛地让她抱一个成年男人,冲击力下岑让川没站稳,被他压得直往后退。


    直到她背后撞上一根红柱,才堪堪止住后退的脚步。


    此时庙内火势蔓延,升起的火星飘起,舔舐上小庙中的幢幡。


    浓烟滚滚,往庙外飘起。


    黑藤向四周爬去,在即将爬到岑让川脚下时又倏然止住。


    藤根似收到了什么指令,分出一条小路。


    雷光照入小庙内。


    岑让川清晰地看到棺边熟悉的红嫁衣。


    她定定立在那,一动不动,像是在等着岑让川过去。


    严森死死抱着岑让川,他从小到大根正苗红,就没经历过这种事。


    见黑藤停下,他惊魂未定睁眼去看抱着自己的人,不期然地看到她黑色眼瞳里映出一个红色身影。


    呼吸一窒。


    严森哆哆嗦嗦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棺椁旁什么都没有就算了。


    刚刚他们撬了老半天丝毫不动的第一层棺材板,在二人注视下,由黑藤绑住,徐徐拉起,如同一块门板,挡住庙门。


    外边倾泻入内天光被遮住大半。


    已近夜晚,雨势未停。


    庙内唯一光源只有未燃尽的幡旗。


    当一层棺盖被掀起,浓郁的尸臭如猛烈的巴掌,扇得二人不由闭气。


    岑让川没忍住,丢下严森,背过身去干呕出声。


    严森却跟闻不到那般,颤抖着去拽岑让川的雨衣外套。


    “呕哕——”岑让川扶着墙,却吐不出半点东西。


    她知道严森在拽自己,一巴掌甩过去,打掉他的手。


    好不容易等她呕完转回来,立刻便对上严森的恐惧的双眼。


    “你、你表弟说的第二件事……”严森抬手,浑身颤抖着指向血棺。


    岑让川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耳边似是听到银清的声音:“第二件事,撕掉棺内全部黄符,不留一张。包括尸身上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银清留下的话。


    留在第二层棺材盖上的黄符被不知哪来的寒风卷起。


    风里犹自裹着雨丝,冰冷刺骨。


    夏末的雨……有这么凉吗?


    岑让川还未想明白,封着尸身的棺盖徐徐立起。


    与此同时,外边似是传来了陌生的、细碎的脚步声。


    来人刻意放轻脚步,本想探探情况,却不知他那鬼鬼祟祟的动作在半封闭的小庙内如此清晰地回响着。


    “让川……动作务必要快。”


    耳边,银清隐隐约约的嗓音透着股平日里的懒散,却宛若千斤巨石压下。


    第37章 vintage古着衣11 要快。 ……


    要快。


    让川,要快。


    快到什么程度?


    岑让川不知道。


    她望向窗户方向,破破烂烂木窗上糊住的纸张早已破裂成片。


    透过缝隙,她清晰地看到一个异常矮小的身形在外面鬼鬼祟祟朝里张望,像一只肥硕的黑耗子。


    庙内虽然有火燃烧,但浓烟是往上的。小庙虽小,顶高却有两层楼那么高,几乎影响不到她们。


    光线昏暗,有火源的地方在另一侧。


    从外往内看,加上有雨,且山雾阻隔,根本看不清暗处到底有没有人。


    朱矮子先是在山脚下寻找刘缔的墓地,没料到那个地方仅留下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洞,里面棺椁却不翼而飞。


    他还以为云来镇也有偷尸体配冥婚的,急吼吼地用惯常用的办法寻找刘缔尸身,没想到罗盘指引的方向竟在小庙中。


    小庙……


    刘缔刚死下葬时就是经过了这……


    她是埋在山脚下,但按照古书记载,镇压尸怨需环山一圈方可下葬。


    当时……


    他就是在这座小庙,觉察到异样。


    空气中有似有的熟悉木质调气味。


    那时……


    他经过灵堂去扶老爷子,路过岑让川身边闻到一模一样的气味。


    现在……


    他深呼吸一口气,嗅到空气中夹杂在土腥气里残留的味道。


    还是她……


    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刘家跟她关系并不好,刘缔生前抢过她的设计图参赛不说,经常因为妒忌她的才华没少给她使绊子。


    难道是因为太过憎恨刘缔?


    这样的话……


    朱矮子望向几乎被木板封起来的庙门,决定先看看情况。


    要是岑让川能替他解决掉这个大麻烦,他就不用出手了。


    可是……


    她会不会认出来?


    死丫头平日里装傻充愣,一让她觉察到不对劲立刻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她万一认出来了呢?


    想到这,朱矮子摸出背包里的自制土枪。


    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正好他愁没人借运。


    放置棺椁的小庙内。


    火光吞噬完幢幡后逐渐熄灭,很快便只剩下一小点火苗在地上跃动。


    黑藤在此时发出幽幽绿光,将血棺内部照亮,似在引导她们进入无边地狱。


    严森害怕地推推岑让川:“你,你快去吧。”


    “……你怎么不去!”


    “你表弟没让我去啊?”


    岑让川深呼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朝那口血棺迈步而去。


    她走到半途闻到那股浓郁的尸臭,刚想打退堂鼓,背后严森抖着嗓子说:“让川,你要不要快点?门外刘庆远身边那个矮个子好像拿着自制的土枪……”


    不是好像,是确定。


    严森家上世纪改革开放,国家禁枪,他爷爷下乡劝说镇子村民上缴猎枪,严森很小的时候见过,印象深刻。


    岑让川一听,更疑惑了。


    为什么银清要让自己去揭黄符?没有交代严森或其他人?


    他预料到自己会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黑藤是为了限制她逃跑?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岑让川故意往后退一步。


    果然,看似静止的黑藤动了动,四面八方都传来似蛇行轻响,随时都会围拢过来。


    意识到银清是在逼着她去做后岑让川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上来了。


    本来她就很不爽银清监视她的生活,加上那人跟有病似的要宰了她,这种不爽如今达到顶峰,她却跟棋子似的被硬推着走。


    事已至此。


    岑让川站在棺椁前,刚刚没注意到这东西居然这么高。没了棺盖,棺材高度也是到下巴处,需要靠近才能窥见内部全貌。


    她咬咬牙,都到这个程度了,赶紧上吧。


    再不犹豫。


    岑让川双手撑在棺沿,用力撑起自己身体,直接翻进棺材。


    严森忙压低声音喊:“让川?”


    回答他的,是一声响亮的干呕。


    又一道雷光照进庙内。


    庙中佛像低垂眉眼,嘴角含笑。庙顶漏雨,雨水流下,正好砸在佛头上,昏昏暗暗的似半凝固的黑血,顺着下巴浇在身上。


    一袭红衣坐在佛祖怀中,红盖头下,黄符飘落,飘至严森脚下。


    起初严森还在盯着棺内动静,实在狠不下心去碰尸体。


    眼角余光瞥见黑影晃动,他不自觉循着符纸飘来的方向望去。


    已经蒙尘的佛像端坐高台,怀中隐有一片红色。


    严森眯眼看去,看到了一张红盖头,在光电褪去再适应光线去看时,什么都没有。


    他心里发毛,不由朝棺椁靠近。


    没等他走近,鼻子里塞了两坨纸巾的岑让川直起身,把塞满棺中的黄符一股脑丢出去。


    穿着红嫁衣的新娘尸体躺在棺里,红衣上爬满蛆虫。


    “呕——”岑让川边干呕边清理,手背上陆续爬上蛆虫也顾不得恶心。


    她发誓,这次搞完回老宅,她一定多扇银清两遍泄愤。


    狗男人!


    王八蛋!


    自己把自己作得死过去,烂摊子全丢给她收拾!


    恐惧化作愤怒,岑让川甩去手上白白胖胖的蛆,借着微末火光快速把尸体上所有黄符收拾干净,有的浸泡在尸水里,她不得不徒手去把那些黄符也捞出去。


    混了尸油的黑水沾在手上,岑让川不知道怎么形容,难以抑制得再次发出干呕,感觉自己双手扎进肥腻的肉汤中,熬煮出的油覆盖上毛孔,闷的同时还微微发痒。


    朱矮子脚步声靠近。


    严森想到银清交代的第三件事,不得已和岑让川一起把尸体背面的黄符清理出去。


    好不容易弄干净。


    岑让川这才揭开刘缔的红盖头,不出意料,整个脑壳都被黄符纸盖住,为防被揭开,整具尸身皆被淋上一层米糊。


    “刘缔,我俩生前虽然不对付,但你死都死了还求我帮你,我扒你衣服你别不开心,呕——太臭了。总之,你别怪我冒犯。虽然我不知道你爸让朱矮子对你做了什么,但这些黄符我看着不吉利,我表弟也让我帮你撕掉……呕……”


    岑让川边说边干呕,眼角全是泌出的生理性泪水。


    她絮絮叨叨两句实在说不下去,转头对严森说:“我要脱她衣服了你回避下,朱矮子要是进来,你想办法拦住他。”


    “怎么拦……”严森瞪圆眼睛,“他手里有枪……”


    “……”


    枪?她刚刚光听到朱矮子来了,没注意听到那死矮子手里居然有枪。


    严森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说话她压根没认真听,登时急了:“你快点把第二件事做完,这样我才能做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是什么?!”


    就不能直接做吗!


    情况这么紧急,还要分先后?!


    严森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模样岑让川恨不得给他两个大耳光。


    真是气死她了!


    认识的两个男人,银清说话云里雾里,严森守口如瓶一板一眼跟ai机器人似的,就不能痛痛快快把话全倒干净吗!


    岑让川气得去扯刘缔的嫁衣,上面绣着的一颗珍珠被崩断,“啪”的响亮一声打在她脑门上。


    “……”她瞪着刘缔,咬牙切齿,“你也欺负我是吧!咱俩生前关系差到那个程度,现在我肯帮你你就感恩戴德吧。你说你明知道你爸是个老混账还跟着他干,现在好了,还得靠你不喜欢的人才能脱离苦海。我警告你别再吓唬我,不然我吓嗝屁变成鬼我高低跟你打一架。”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威胁奏效,红嫁衣很快被她三下两下扒干净,跟褪橘子皮似的,露出内里即使糊满黄符依旧能看出是女子的窈窕身形。


    严森知道这时不好再盯着看,紧张地去听门外动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已至门前。


    米糊里不知加了什么东西如此坚硬,用手都捏不开。


    黄符凝结在半透明的胶糊中纹丝不动。


    岑让川脑门上已经泌出细汗,光线晦暗,最后的火光已经熄灭。


    她在混沌中从尸身头顶一路摸索,忽然摸到刘缔食指上凸起的一个东西。


    是翡翠戒指。


    她忙捡起刚刚随手丢到缝隙处的碎瓷片,对着翡翠所在地用力割开一条缝。


    有蛆虫沿着她的手爬上脖子,她却已经顾不得,用力从翡翠戒圈上率先撕开一个小口。


    外面雨声比来时还大,小庙屋顶许久没有修缮,滴滴嗒嗒往里漏水。


    即使这样,也无法遮掩捏碎米糊往外丢的响动。


    严森捏着手机,死死盯着门外矮小的影子拖长进庙。


    终于。


    滴水声随着脚步声进入小庙。


    岑让川用力剥开一大片米糊,露出大片胸前已经腐烂的皮肤,腐臭味熏得她忍不住边干呕,边使劲把手中的东西往外丢。


    异响惊动来人。


    “谁在庙里!”朱矮子握紧土枪。


    声音大到整间小庙都在回响。


    当岑让川剥到脖子以上的黄符米糊壳时,异变发生。


    严森不经意间瞥到庙里佛像上端坐的人影,惊恐大叫:“鬼!”


    与这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枪声。


    雷声轰鸣。


    岑让川盯着黄符下的脸,露出震惊神色。


    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双眼泛出琥珀色光芒的黑猫不知何时从屋顶落下,正正好好落在佛像怀中,红盖头垫在它身下,宛如蒲团上的坐垫。


    背后蓦地传来木头嘎吱声响,严森急忙回头,吓得大喊:“让川!”


    岑让川下意识去看他,从他眼中看到一片巨大的黑影从自己身后压来。


    两层棺材盖在此时倒下,视线逐渐缩小。


    猛地将岑让川关入棺中。


    最后一刻,严森瞥见棺中露出的腐烂人脸,再不犹豫,执行银清说的第三件事。


    第38章 vintage古着衣12 “再睡会吧……


    “再睡会吧,等会就醒啦。”


    和刘缔面容有五六分相似却不是刘缔的女人坐在她身边,将一个金纸折叠的千纸鹤放在她手背上。


    岑让川醒过来时,就是在一片曼珠沙华花海。


    头顶黄灰色的天空,黄沙流动交织,如涌动不断的沙海。红艳艳的一片蔓延至看不见的尽头,蓝绿色的流萤飘荡在花海上,飘飘浮浮没有停歇,没有目的地飘荡。


    她们在花海岸边,四周被血黄色的宽河包围,只有一座桥架在河上,雾气迷蒙,不知通往何方。


    岑让川觉得这地方好熟悉,熟悉到她上辈子就来过那般,脑子里闪过零星几个片段,当时和她一起来的……似乎还有三个人?


    “你要是不睡,该醒的时候,会醒不过来的。”旁边女人误以为她是害怕,笑了笑,摘下一朵曼珠沙华给她,“抱歉,吓了你这么多次,但我实在找不到人。城隍庙也接不了我的状纸,对不起,只能找你了。这枚戒指,是你雕的吧,很好看,可惜我死后才戴上它……”


    岑让川混沌的脑袋在这刻徐徐运转。


    她想到什么,猛地往后退,惊恐失色,声音都不自觉发紧:“你,你是那具女尸?你不是刘缔!”


    “嗯……”女人放下手中的花,“吓到你了。”


    “那你是谁?!”


    刘庆远那狗东西花重金造了双层棺椁,又是让朱矮子千里迢迢葬在云来镇山上,又不把尸身火化。


    他平日里虽然重男轻女,但很疼爱刘缔,几乎是有求必应。


    岑让川一直以为,刘庆远是让朱矮子找了个风水宝地安葬刘缔尸身,没有细想。现在看到面前这个女人,岑让川猛地想起闺蜜苏叶给自己转的帖子,还有里面的一张照片。


    死者死亡的事发地,抓拍到红色身影。


    原来真如她一开始的瞎想,尸体不是刘缔……


    细想一下,刘缔的死太多疑点,但掺杂了人家家事,加上他们当地异常浓厚的封建迷信行为,一切又皆有可能。


    “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岑让川感觉耳朵有点痒,她摸了摸,又什么都没有。


    她第一次这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在梦中梦里,又想不起来昏倒之前发生过什么,干脆点头。


    女人缓缓讲起她的故事。


    语调温和,柔软,带着绝望的平静。


    故事发生在岑让川辞职后没几天。


    而那个时候,刘庆远的家族生意早已出现危机,呈现出崩盘局面。


    某种程度上说,岑让川运气是好的。


    但也让她明确意识到,她经历的这一切都有某人在精心布局。


    他利用刘庆远,利用五百万,利用她的心理,如布下蛛网,将她一步步引诱入局。


    而她,连他真正的目的都不知道。


    三天后。


    云来镇传出一件骇人听闻的杀人事件。


    因警方通报未出,大家也只能私底下讲讲,不敢乱造谣,生怕惹事。


    同时,镇子上还压下了一件玄而又玄的奇事。


    引得镇上的人这几日都在讨论,热度竟把杀人案盖了过去。


    张奶奶葬礼上,刘庆远父亲,那位一百来岁的人瑞不知怎的,到了大半夜仍然徘徊在张家民居中,无人来接。


    众人算算时间线便明白过来。


    那个时候刘庆远因酒驾撞人被抓。


    而他的狗腿朱矮子也因杀人未遂被捕入狱。


    可不就是没人接嘛!


    也正是因为没人接,所以才会发生接下来的事。


    那天晚上,灵堂仅剩白芨还清醒,在灵堂叠金元宝。


    陪她的阿姨婶子实在熬不住,宿在一楼房中。


    白芨因为收养自己的奶奶去世身心俱疲,却睡不着。


    到了夜里,混沌的脑子才逐渐清醒过来,张奶奶已经死去,不会再回来。


    这个认知让她忍不住想哭,当第一颗眼泪落在金元宝上,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泪水逐渐把金纸打湿。


    白芨承受不住,终于压抑着哭出声。


    她本来就是孤儿,被上山采药的张奶奶捡到后十几年时光都在奶奶身边长大,原以为祖孙两个还能有更多时间相处……


    可惜人的寿命终究抵不过时间侵蚀。


    奶奶的皮肤就像寺庙里的金像,上面的金箔会随着时间氧化脱落,而人的皮肤会长斑,变得皱皱巴巴……


    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也渐渐白得像街角贩卖的白色棉花糖,不掺杂其余颜色。


    她的眼珠一日比一日浑浊,却依然明亮地注视她。


    直到奶奶去世前的一晚,她还在跟自己讲故事。


    讲义妁、讲谈允贤、讲曾懿等等古代有名医师生平事迹。


    讲到不知不觉睡着,最后含含糊糊地说。


    “白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世界是很大的,你不用像奶奶一样困在云来镇。好好读书,走出去看看啊……替奶奶去看看……”


    然后,奶奶再也没醒过来。


    夜里依旧和白天一样下着雨。


    天井处水流声不断。


    白芨的哭声湮没在雨声中,安静地无人能听到。


    她攥着金纸蜷缩在竹椅上呜咽,任由泪水打湿袖子,浸透手臂。


    未曾熄灭的火盆随着沉闷步履靠近慢慢静止,直至熄灭前的一刻,陡然变成青绿色。


    四周温度霎时冷下。


    白似米粒的东西在半空蜷曲,掉入火盆,燃烧后散发出难闻的糊味。


    白芨闻到焦糊味,这才抬起头来。


    带奠黑字的白灯笼在屋檐下摇摇晃晃,吹得内里蜡烛也跟着明明灭灭。


    在念往生咒的录音机发出呲啦啦卡壳声,逐渐变成老年男人陌生的咳痰声。


    微弱天光泄入。


    灵堂内物与人的影子都在朝西方倾斜。


    延伸至脚边的影子却反常地朝她这北边方向爬来。


    白芨心中一惊,抬头看去时,白灯笼被风熄灭。


    丧幡飘落,遮住双眼。


    她忽然闻到有熟悉的香气飘来,压下即将袭来的腐臭气味。


    那是张奶奶生前经常用来给她擦香香的雪花膏味道。


    重物落地。


    如西瓜般砸得满地都是。


    白芨扒下莫名其妙飘到脸上的白布,只看到一具无头身体朝自己砸来。


    “砰”地一声。


    分崩离析。


    满地黑血肉骨与密密麻麻的白蛆像倾倒出去的变质肉汤,砸得满地脏污。


    白芨吓昏倒前的一刻,看到尸身背脊后的红木架,上面用来牵制的铁丝还在微微颤抖,被它锢住的头颅却已经碎裂。


    夏末下的一场大雨。


    下了整整三日。


    挂在墙上的日历被撕去一页,便只剩下半本。


    看看日子,已是秋初。


    田里的水稻还是青绿色,再过段时间又要让家里人回来一起帮忙收。


    但那个时候,正好是镇子上学校开学的日子。


    窗外有拖拉机路过,发出“突突突”的车声。


    因为烧的是柴油,黑烟缭绕,靠近窗边的床位能闻到些这股呛人的气味。


    病房里静悄悄的。


    三个人被安排在这间房子,挂着药水。


    早晨时保洁员才拿消毒药水把房间拖了一遍。


    不知道怎么回事,医生明明说昨天大概就能醒来的三人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又是看心电图又是拿灯照瞳孔,确认三人都还活着。


    一个上午时间,护士医生已经来了两三趟。


    岑让川醒来时已经是下午。


    眯眼望着天花板,只觉又困又倦,脑中一片空白。


    她听到了点打盹声。


    微微往下看去,有两名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坐在床尾,脑袋跟鸡啄米似的。


    她……


    怎么了?


    岑让川想不起来事,一边耳朵还疼的厉害,不知怎么回事。


    她看看左边病床,有个男人,盯着那熟悉的侧脸,她脑中开始加载记忆,这才想起来。


    是严森!


    自己被关进棺材的最后一刻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会在医院?


    刘庆远、朱矮子、刘缔、土枪、嫁衣……


    岑让川猛地坐起。


    她动静太大,惊醒正在打盹的警察。


    没来得及寒暄,岑让川直接指着严森问:“他怎么了?”


    “噢,没事,就是被土枪子弹擦了皮,又受到惊吓。给他打了镇定剂,睡到现在。”警察操着浓重乡音道,“我们有些事想问你,你现在可以接受问询吗?”


    “不行,我脑子太乱……”她说的实话,信息量太大,她刚醒脑子有点处理不过来。


    再看右边,白芨?


    警察也不着急,等她缓过来再说。


    见岑让川又去看白芨,年轻点的女警说:“她是惊吓过度,也打了针镇定剂。”


    没事就好……


    岑让川揉揉耳朵,露出痛苦的神色:“耳朵好疼……”


    乡音重的警察道:“疼就对了,一个姑娘家家的那么大胆,敢躺棺材里。蛆虫爬你耳朵里,光清理就花了半个多小时。”


    女警拍了一下他,示意他闭嘴。


    听到这噩耗的岑让川脸色几经变幻,最后变得铁青。


    忍了忍,她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我睡了几天?”


    女警比出三根手指:“三天。”


    三天?


    三天!


    被她丢进池塘的银清!


    不等她这边提出要回去,远离热闹地区的老宅已经在三天内被藤蔓占领。


    吊在房梁上的绿藤散开。


    一具被黏液覆盖的躯体从茧中掉落到铺满藤根的地上。


    宅子里静悄悄的。


    琥珀色眼珠的黑猫从桥上走过,越上围墙,走过布满黑藤荆棘的沿廊往下望去。


    主屋小楼旁,银杏树后绕出一道未着片缕的高瘦人影,墨发垂落至脚边。一点一点,摸索至另一具与他长得一模一样却着丧服的人,举起手中利刃。


    寒光飞掠。


    水花四溅。


    青绿银杏叶在本该在十月才变黄,却在这七月初就已经不同寻常地浸染上深秋颜色。


    第39章 vintage古着衣13 “根据我们……


    “根据我们得到的线索,你与刘家曾为雇佣关系。因为要继承你姑妈留下的遗产所以才来到云来镇。你曾多次雨天上山,是否早就知道墓地里的女尸不是刘缔?三天前,张奶奶张瑜葬礼,我们走访群众,你表弟曾与严森一起上山,严森还在医院,你表弟却不知所踪。我们是否可以认定你与此事有关?你与刘家关系并不好,刘家曾多次抢夺您作品发布,岑小姐,希望你认真回答,如果可以,请把您表弟也叫过来。”


    “我要见刘庆远。”


    小小的问询室里。


    光线晦暗,空气中有股潮湿的气味,像地下室刚拖完地时散发的水腥气。


    面前两个警察愣了愣。


    强光照射下,岑让川不为所动,没有露出一丝心虚的表情。


    “岑小姐,希望您明白,您现在是嫌疑人。如果不说清楚,你将面临偷盗侮辱尸体罪,三年刑期。”


    “我知道,我要见刘庆远。”


    不论他们怎么问,岑让川永远只会有一个回答。


    她要见刘庆远。


    事情一切源头都在刘庆远身上。


    她要赶紧处理好,把严森和银清在这件事中摘出去,而不是继续混在这烂泥中,让已经明朗的事情变得更复杂。


    她还要回去看看银清死没死。


    死了她就得扛着鲛人往外跑路。


    不然,她要是被困在监狱,岂不是让黑衣银清更方便弄死她?


    在岑让川的坚持下。


    两个嫌疑人见面了。


    时隔多日,他们再次见到对方是在这样的地点。


    谁都没有想到。


    刘庆远看起来苍老许多,原本用发胶精心打理的黑发已经变得灰白。


    长得像蛤蟆的老脸上多出好几条皱纹,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他那只精心收藏的茶宠蟾蜍了,满脸皱皱巴巴,鬓发下的皮肤不知道接触了什么,麻麻赖赖的像要随时喷发的小血山,顶端已经流脓。


    “刘庆远。”岑让川主动开口喊他名字。


    她们之间隔着长桌,有四名警察身上戴着各种棍棒站在二人身侧。


    被喊到名字的人像听不到那般,低垂着脑袋,似在等什么人。


    岑让川知道他在等谁,平静地说:“她不会来了。”


    银清说过,冤孽压身的时候,只要施害者内心出现一丝动摇或者害怕,就会被言语暗示侵入,瓦解意志。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面前的人无动于衷。


    果然自己这种话没用。


    岑让川默了默,继续说道:“刘盈说,刘缔也已经死了。”


    刘庆远依旧不动,指关节却已僵硬。


    “刘盈来找我了,因为我刚搬来时,宅子里不干净,我想上这边的道观躲躲,没想到被缠上了,时间是一个多月前。”她这番话相当于交代自己第一次出现在山上的原因。


    四个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望向另一侧玻璃。


    单向玻璃后。


    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们。


    “这件事本来跟我无关,如果不是刘盈找我,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你们家的人有交集。刘庆远,刘缔这么久没跟你联系,你不好奇吗?”岑让川盯着他,态度忽而变得咄咄逼人,“你早就知道,装作不知道是不是?你看似疼爱她,却把她当宠物一样养大,可你没想到吧,你儿子似乎也一个多星期没跟你联系了?”


    提到他家儿子,刘庆远猛地抬头,双目赤红:“你……什么意思!”


    岑让川这时却往后退去。


    直到两双手将她按住。


    她止住后退的脚步,防备地盯着刘庆远:“小庙往西走,香樟树下,两座坟,你猜猜是谁的。”


    刘庆远霍然起身,像头被激怒的野兽那样朝她扑来。


    恰在此时,封闭的审讯室内不知从哪掠来一阵大风,在场所有人都听到环佩叮当声,窸窸窣窣响个不停。


    手机录音机摄像头在这一刻全都失去作用,只响起呲啦啦的电流声。


    刘庆远眼瞳里映出的不再是岑让川的身影,而是一片血色。


    红盖头边缘穗穗被风吹得摇摆不停,完全遮住岑让川身影。


    有一瞬间,审讯室里温度立时下降了好几度,连桌子边缘都结了一层冰霜。


    刘庆远瞳孔猛地紧缩。


    时钟在墙上滴溜溜逆时针旋转,日月转换无数轮,所有景象都在往后倒退。


    红嫁衣褪去,变成镜子中一套精致却略有些旧的黑白套装。


    白色花瓣盛开在白衬衣胸前,镂空设计下有朦胧的薄纱覆盖。


    暗纹鱼骨束腰四角均有淡淡的金黄色金线刺绣,用以点缀,两侧绑带已经被扎好蝴蝶结。


    黑色长裤盖住脚背,只能看到长靴的鞋面和细细的鞋跟。


    刘盈拿起又大又宽的黑色玫瑰帽戴在头上,转身问:“好看吗?”


    岑让川望着她,认真看了一遍,这才笑着回答她:“很好看。”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套古着衣了~”刘盈拎起看起来像长裙的长裤,面料垂坠感极好,用料也足。


    她在原地旋转,黑色布料像在半空中飘起的黑色玫瑰,神秘又危险。


    刘盈跳着舞,哼着歌,来到镜子前,拨开香奈儿口红盖,枣泥色覆盖上她浅淡的唇色,哑光口红有些不流畅,她伸出无名指在饱满的下唇上碾弄,间或抿唇,让口红更均匀些。


    岑让川站在她背后,只看到帽檐下她艳丽的唇色,宛如一片红色花瓣。


    刘盈化好妆,喷上香水出了门。


    临走前,她站在门外,对岑让川说:“我今晚不回来啦,你一个人要好好在家噢。”


    强烈的不好预感让岑让川想上前留住她,可当岑让川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却愣住了。


    黑猫?


    她什么时候变成一只黑猫了!


    正当岑让川疑惑,镜子碎了,蛛网般布满整面全身镜,最后,它变成了一扇窗。


    她透过明亮的玻璃,望见里面的两个人。


    刘缔哭得撕心裂肺,哽咽地向表姐刘盈哭诉:“姐,你都不知道我爸有多混账,他自己生意不行,连同朱矮子一起要我的运气,说只是借运,以后会好的。结果我答应了,生意也有了起色,他们转头就开始跟我要更多。天天跟我要这要那,怎么不冲我弟要?他们对外说的好听,什么都留给我,结果家里不动产和其他产业全写的我弟名字……”


    “你不要哭啦,这样吧,既然你爸这么绝情,你跟我走?我们公司最近在招人,以你的设计能力一定可以自己慢慢攒出一笔钱的。大不了以后跟你爸断亲,让你弟给他养老……”


    “可是表姐……我不甘心……凭什么我弟只是多长三两肉,就可以轻而易举获得一切……”刘缔蓦地抬起头,“这样,你帮帮我好不好……”


    看清刘缔的脸,刘盈和窗外的黑猫都吓了一大跳。


    明明不过二十几岁的人,脸上皱纹却堪比六十多岁的老人。


    刘盈墨色长发迅速褪去深色,变成深深浅浅的灰。刘海下,那双本该黑白分明的双眼已然浑浊地像洗笔水,灰黄混沌。


    “你看,表姐,他们把我弄成这样了!我才二十多!他们这是要我命啊!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全家只有你最在乎我了!帮帮我啊!”


    刘盈被她如今似癫狂老妪般的状态吓得连连后退,一不小心,撞翻了桌面上的水杯。


    玻璃碎片在地上发出响亮的碎裂声。


    刘缔看似苍老,力气却大得惊人,将刘盈死死按在地上。


    “喵呜喵呜——”


    黑猫凄厉的叫声在窗外响起。


    岑让川用爪子猛烈抓挠窗户,想去救刘盈,可这层窗户却跟被钢水浇筑,坚硬地不可思议。


    矮小人影从房间里窜出,无声无息窜到两姐妹面前。他拿起尖锥,在刘盈没有注意到时,对准眉心用锤子用力扎下。


    惨叫声穿透玻璃,过电般让根根毛发都颤栗起来。


    尖锥穿透后脑,刘盈睁大的瞳孔中倒映出两张狰狞面容。


    视线被血色遮掩,逐渐陷入黑暗。


    “把我的运改成我表姐的。”


    她听到刘缔的声音冰冷响起,“我爸不是让你们伺候好我弟吗?这样,你把我弟也弄死,我爸那边我来想办法,事成之后,我四你六……”


    我四你六。


    原来,她叫自己来这,不是为了喝茶……


    可是……


    为什么后来,刘缔也死了?


    所有场景如潮水般褪去。


    昏暗的审讯室已如冰窟般寒冷。


    刘庆远跪在地上,喃喃自语:“完了……完了,一切,全完了……”


    他像是只会重复这句话的老式录音机,不断卡带。


    室内四个警察惊魂未定,按住她们两个人的同时皆是惊惶未褪的神色。


    他们望向岑让川,表情已经变得惊疑,似乎在怀疑她的身份。


    正在这时,有人拿着一封信,走进室内。


    回去的路上。


    晴天转为阴天,晴朗不到一星期的天空,似是又要下雨。


    岑让川手上拿着那封莫名其妙让她代为转交的信忍不住好奇,她悄悄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真正的信。


    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银清亲启]。


    为避免被人拆开,还用火漆封了老长一条。


    “……”


    防她呢?


    警察局距离老宅有点远。


    打车打了十分钟没人接单,连个共享自行车都没有。


    岑让川服了,认命地打算用自己双腿走个几小时走回去。


    走到半路,看到一个熟人。


    是那个载纸皮箱蹬得飞快的老爷子。


    她连忙跑上去,跟老爷子提出一块回去。


    老爷子虽然耳背,但她搭顺风车的请求倒是听清楚了。


    车架一打。


    车铃铛叮铃铃响。


    车轱辘转出残影。


    她们便飞快离开了这片地方。


    白墙青瓦在身边飞快倒退。


    岑让川吓得抓紧屁股下的车板,吼道:“老爷子你骑慢点!”


    “啥?还慢呀?!”老爷子该耳朵好使的时候从没好使过,听到岑让川这么说,干脆站起来蹬。


    岑让川:“……”


    她再也不坐车神老爷子的自行车了。


    这速度堪比满油的摩托车。


    她一路提心吊胆,到了目的地腿还软着呢。


    炒粉阿姨稀奇地看这对爷孙组合,喊道:“老爷子!老当益壮啊!载个小年轻都这么拼命!”


    “啥?今晚不吃米粉!”车神老爷子摆摆手,“下棋去咯,小姑娘下回见啊。”


    岑让川扬起假笑,努力朝他挥手。


    那句谢谢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想到宅子里那只保她日后荣华富贵的鲛人,岑让川转头买了轮椅和三盒炒粉上了桥。


    站在宅门前。


    她咽了咽口水,做足心理准备推门进去。


    里面一片死寂。


    似是又回到她初次到宅子里的时候。


    等她提着大包小包绕过壁照,穿过月洞门。


    几天没回来,面前景象让她情不自禁骂了一声。


    “草。”


    第40章 vintage古着衣14 沿廊被藤蔓……


    沿廊被藤蔓压塌,池塘上方藤网密布,遮天蔽日,几乎见不到水面,只能瞥见几点零星反光。浓郁的植物腐烂气息甜腻到令人作呕,随着雨水浇入每寸土地,离得近的,野草丛都秃了一块。


    她急急忙忙去沿廊旁的另一条小路,径自穿过去。


    可在穿过月洞门的瞬间,有种奇异的感觉传来,像穿过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透明薄膜。


    不知怎的,就回到了原地。


    他不欢迎自己回去。


    岑让川能明显感觉到银清在释放这个信号。


    她不信邪,又走了一遍,这次更离谱,她直接被送到大门外。


    “……你有本事让我这辈子都别回去!”岑让川气得破口大骂,一脚踹向厚重大门。


    以往摇摇欲坠的大门,此刻异常结实,跟石墩一样踹都踹不动,反倒让岑让川差点脚趾骨折。


    “我靠,你个王八蛋……”岑让川捂着脚,吼道,“不让我回去,你倒是给我把鲛人丢出来啊!”


    话音刚落,旁边小门处传来几声杂响。


    她买的轮椅和米粉被丢了出来。


    只是塑料盒里的米粉……


    鲛人估计是饿得够呛,连塑料盒都啃了两大口,牙印上还残留着鲛人特有的浅蓝色口水。


    没吃多少,就被银清尽数给丢了出来。


    “噗通”一声。


    似是又把什么东西丢进了河里。


    她转头去看,什么都没有,连水花都没见着。


    “老娘不回去了!你有本事别求我!”岑让川疼得一瘸一拐,十分有骨气地转身离开。


    王八蛋个狗男人……


    自己分身自己不管好,气全往自己身上撒。


    现在连门都不让进了。


    行,她不回去了,到外边潇洒去。


    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在直打鼓。


    银清不会已经被黑衣银清干掉了吧……


    如果没有……


    他还要杀自己吗?


    想到这,岑让川马不停蹄去附近买除草剂塞口袋里以防万一。


    没了住处,她只能地图上去搜附近的宾馆。


    云来镇再一次让她感到无语。


    小破古镇唯一一家最近的宾馆居然在医院附近?!


    那她千里迢迢跑回来算什么?!


    算她能跑吗?


    岑让川想去宅子外搜寻新买的自行车。


    找了半天无果,气得她又咬牙切齿骂了银清半个小时。


    她第一次来镇子开的小破车倒是在附近,因为不经常开,都快成了僵尸车。问题来了,她的车钥匙在主屋小楼……


    银清……


    这个千年祸害……


    她要给他浇热水,浇死这狗日的……


    岑让川骂骂咧咧,揣着泡毒液后的手机想先去找秦叔修一修,却被告知他三天前被车给撞了,现在在医院里。要想找另一家修手机的,要往东走一个多小时,收费还贵。


    此时天色已晚。


    不得已,岑让川只能靠双腿去那家在医院附近的九十九块钱住三晚的宾馆。


    至于招待所?


    她这辈子都不想去第二次……


    那次在浴室看到自己双腿之间的婴儿吓得她到现在都还印象深刻,也是从那时起,她坚定了丁克的念头。


    如果能拿上四百万尾款,余生她将享受单身贵族人生。


    这次没有顺风车,自行车也没有。


    她就靠着双腿走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才走到宾馆。


    这家宾馆比起招待所也没好到哪去,破破烂烂又阴森森的。


    装修家具还是八九十年代的港风,到处都是塞满物品的红木家具。


    走进去前台,木柜台虫蛀掉了也舍不得扔,旁边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还有个红脸关公立柜神龛。


    前台对面,是个简陋的会客厅,摆满各式各样的听诊器、血糖仪、测量器等等看起来随时随地可以退休的医疗器具。


    但因为时常有人打扫,看起来还算干净。


    小宾馆能住人就住吧……


    还能咋地?真要睡大街就老实了。


    岑让川没了办法,走到前台拍响铜色铃铛:“有人吗?”


    一连拍了三下,终于有人回应:“来了来了!”


    这楼隔音也不咋地,宾馆老板从楼上跑下来的声音格外清晰。


    “咚咚咚”的脚步声踩在木质地板上,还在扑簌簌往下落灰。


    “……”她真要住这吗?


    “来哩来哩,诶,是你啊,定了房间吗?”圆脸似满月的老板脸色红扑扑的,边说着边脱下塑胶手套,“是手机上定的吗?美团给我看看。”


    岑让川注意到她手套上还有残留的辣椒末,红艳艳的很新鲜,刚刚应该是在腌什么菜。不知怎么,这点细节反倒让她安心了。


    只是……


    “你认识我?”岑让川说着,把截图送到老板面前。


    她盯着老板看,似乎也觉得有点眼熟。


    “诶呀,张奶奶葬礼,咱后厨见过呀!”圆脸老板乡音浓重,不熟练地在破旧台式电脑上输入住房信息,“好哩,你去二楼208,靠河的房间安静点。晚上要是听到什么叫声你别害怕,不是啥大事。”


    岑让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这家宾馆开在医院附近的原因,并不是给她这种人建立的。


    而是给云来镇附近村落的村民。


    这小破地方就云来镇有一家三甲医院,其他镇子不是一甲就是二甲,医疗条件落后。云来医院住不下人,只能来这家小破宾馆。


    岑让川刚接过房间钥匙,就有一行人进来验证了她的猜想。


    穿着中山装的老爷子被搀扶进来,拿了医院的证明给老板看,房间订购价是五元一天,比她订房便宜了好几倍。


    岑让川没说话,拿着钥匙上楼。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严森白芨和秦叔不都在医院吗,明天或许自己能去看看他们呢。


    她打开房间门,里面敞亮又干净,右边靠窗是大床,左边是卫浴,美中不足就是有点小。


    但三十块一晚,已经是骨折价。


    要是放某个超雄密集的特别行政区,非得收个近千的价格。


    岑让川走进去,开灯推窗,底下恰好是那条宅子门口流过来的河。


    天色已晚,云来镇没有重工业污染,深色夜空遍布硕大的星星,像真能伸手摘下来一样。


    她还真这么做了,伸出手作势要摘。


    不知从哪飞来一块石子,“啪”一声打在她手边。


    岑让川吓了一跳,忙收回手骂道:“谁他大爷的玩弹弓乱扔东西!”


    回答她的,只有楼下敲着车铃铛路过的自行车。


    “……”灵异事件?


    刚经过红嫁衣事件摧残的岑让川疑神疑鬼,检查好几遍依旧没发现端倪,干脆下楼觅食。


    夜里静悄悄的。


    岑让川还顺道去看了眼严森和白芨。


    这俩倒霉孩子听说是醒了一小阵,又睡了。


    至于秦叔,早就醒了。


    他躺在床上,一只脚打了石膏,被高高吊起。


    看到她来,秦叔还跟她打招呼,要切苹果给她吃。


    岑让川苹果吃进嘴里那刻才意识到……


    他俩究竟谁才是病人……


    哪有病人给看望的人切水果的……


    简直倒反天罡!


    “刘庆远怎么样了,我早上听病房里的护士说,你被卷进去了?上午还被带到警局?没事吧?”秦叔见她发愣,又叉了一块苹果给她。


    “没什么事,再过几天警方通报应该会出来。”岑让川不太想说这件事,刘家全体作死,一个无辜的都没有,除了刘盈。


    她想接过秦叔手里的苹果,他已经把削好的放在岑让川手里的小碟子中:“慢点吃,我听说严森和白芨也进医院了。你要好好休息一下,看这黑眼圈,云来镇要是有动物园,你可以进去客串下熊猫。”


    岑让川忍不住笑:“那我现在是不是该收你门票钱?诶,对了,你怎么撞到的?我要不是去手机店找你,我都不知道你进医院了。”


    “运气差呗,你手机又坏了?”


    “是啊,进水,屏幕也裂了。”


    “那我得快点好起来赚你这笔钱。”


    两人聊天聊不到十分钟,护士过来催促岑让川赶紧离开,医院这除了家属和护工,每个病人身边陪护不能超过一个人。


    秦叔家族人丁凋零,没有家属陪床,只要一名和他年纪差不多的护工陪同。


    岑让川临走前,秦叔难为情地问:“让川,有空能不能去看看我女儿?医生说我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出院,她在我手机店左转卖特产的大娘店里,你也不用怎么看,跟她说说话,说再等我几天我就能出院了。”


    她站在门外,白炽灯下秦叔不好意思地望着她,有些羞赧。


    他已经不年轻了,瘦瘦弱弱的身体装在宽大的病号服里,显得更为苍老憔悴。


    头发没有经常染后掉色地很厉害,露出原本花白的寸头。


    岑让川望着他,不期然地想起刘庆远。


    她点点头,笑道:“好嘞,我明天就去。她叫什么名字?”


    秦叔这才松了一口气,也冲她笑笑,目送她从窗边走过,直到被墙壁阻挡这才收回视线。


    她叫苏明空。


    随母姓。


    原来父爱这种东西,在名字里也有体现。


    刘缔,留弟。


    夜深人静。


    岑让川躺在床上,想起刘缔以前无意中透出的话,背后一阵寒凉。


    她闭上眼睛,控制自己不去想。


    结果听到一阵细响。


    像有谁在敲窗户。


    岑让川刚翻身,一大团黑影裹着水腥气从窗户外窜来,“啪唧”一下砸到她身上。


    其身躯之重,差点没把她胃里的晚饭压得吐出来。


    “上来了上来了,终于上来了。诶,人呢?岑让川?岑让川?”


    被喊到名字的岑让川一口气没倒上来,差点昏过去,她硬是从被窝下挣扎出声:“滚……”


    压在身上的人知道自己重,慌慌张张退开,还帮忙把岑让川的被子扯开。


    窗外月色皎洁,倾洒进来照亮了房间。


    鲛人浑身湿哒哒地蹦到床上,刚替她扯开又手足无措地盖上。


    红晕从耳朵尖一路红到锁骨以下,彻底成了红烧鱼。


    鲛人羞恼喊道:“你怎么不穿衣服!”


    “……大哥,你主体把我赶出来时给我带衣服的机会了吗?”


    宾馆里没浴袍,有她也不敢穿。


    今天穿的衣服不脏,被她晾在通风口吹着。


    岑让川打算明早去集市买一身三十块钱两套的奶奶装。


    “……那你今晚能回去吗?他挺想你的。”鲛人心里哀嚎自己惨呐,谁会拿一条鱼做信使。


    但凡银清能分个鸟出来呢?


    家里不是还有只猫吗?总比他这条鱼方便。


    就因为岑让川一句把鲛人丢出来,银清居然气头上真就丢出来了。


    丢出来就算了。


    他们几个感官像老旧电线,偶尔互通。


    银清偏偏今晚压抑想念的情绪传到鲛人这,不就想让他来这哄人,让岑让川回去。


    岑让川避到旁边干燥的地方,硬气道:“不回,我要睡了,你赶紧给我滚。”


    “别啊。你要是不回去,他会把我做成鱼脍的……”鲛人欲哭无泪,“他很好哄的,你给他买束花就好了。”


    买束花?


    岑让川从被窝里重重哼了一声,摆明不肯先低头。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