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vintage古着衣15 鲛人哼哼唧……
鲛人哼哼唧唧半天,就差色诱。
但也只是想想,他要真敢色诱,爽到的那刻控制不住传到银清那,他的寿命也到头了。
去头油炸、红烧、煲汤、焖煮、醋溜……
中华上下五千年,总有一个银清喜欢的做法。
鲛人都能想象到以银清那隐藏在清冷温雅表象下邪恶病态的内心,绝对会把他做成满汉全席,然后诱哄着岑让川吃下去。
别以为他不知道!
千年以前银清就不止一次想这么干过!
“现在宅子里什么情况?”装哑巴装了半天的岑让川问道。
她更担心她的四百万尾款还付不付的出来。
说到这,鲛人已经用半边被单把自己弄干,正往地上挤水。
他一边用力挤一边说:“你亲的那个现在被银清吊在树上做风干腊肉,不知道死没死,我和他感官不互通。”
岑让川霍然睁眼,一骨碌爬起来:“等等?!你们感官互通?”
她以前没接触过非人的玩意,根本不知道他们居然还有这个设定。
那她每次和银清那个……他们不会都知道吧……
“时断时续。不过,只有主体通分身,分身之间不互通。”
鲛人想认真解释,岑让川直接上手往他尾巴上摸了一把。
滑溜溜的,鳞片紧密,跟摸鱼没什么区别,只是他的体温似乎更凉一些。
鲛人:?
岑让川:?
两人面面相觑。
鲛人咬牙:“你在干什么!”
岑让川:“你们不是感官互通吗?这样子呢?”
“你觉得呢?他最防着的分身就是我。”鲛人越说,嗓音越抖,“他现在从我的头发丝到尾巴尖都重点监视着,生怕你把我睡了,现在我就是半个银清,你居然还敢这么摸我!”
“啧,就摸个尾巴。不碰你行了吧。”岑让川收回手,在被子上蹭了一把,鱼特有的黏液沾手上,又黏又滑。她清了清嗓子,支吾其词:“那……我和他那个的时候,你们知道吗?”
她更想知道这个!
要是知道也太丢人了!
鲛人不明白她说的话,疑惑道:“那个?哪个?”
“就……那个?”
“哪个?”
岑让川无语看他,鲛人眼里全是不解。
靠,不会真没开过荤的吧?
她决定换个明确点,但又委婉的说辞:“亲完嘴之后生命大和谐的动作。”
“……”鲛人脸色爆红,“你,你怎么……下流!无耻!”
岑让川裹着被子又躺下了,眼看就要继续装死。
鲛人忙说:“你别睡啊,快起来。就……你们那个,银清控制不住的时候……我们能感觉到一点……就一点!”
“……”
她还能不能有点隐私?
孩子大了,给条裤子穿行不行?
岑让川想到自己和银清搅在一块酱酱酿酿他无数分身都能感知到就想死。难怪黑衣银清即使自己没有那部分零件也想着交媾的方式,还说出也想要试一试……
敢情他们都知道!
她做的不是一个人,是千军万马是吧?
岑让川恨不得给自己一榔头,问那么仔细干什么!
现在知道了又恨不得自己不知道。
鲛人絮絮叨叨半天,见她没听,赶紧把话题拉回来:“其实你现在回去哄哄银清,他也没有余力对你怎么样,你考虑下?明天跟我回去?银清真的蛮好哄的,你对他好一点,他就原谅你啦。”
“没有余力?我看他挺有力的,能把我俩都捆起来绞死,和我亲过的那个一块挂银杏树上做腊肉。”
岑让川话里的阴阳怪气鲛人怎么会听不懂。
他放下手里拧干到一半的床单,犹豫道:“你走了之后,他把黑衣服那个吸食过去一半,分裂出来另外一个没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那个先醒,差点把银清杀了,银清现在失明又失聪,你完全可以拿捏他!”
趁人之危是吧?
她喜欢。
岑让川脸上不自觉带了点缺德的笑容:“把他差点被自己分身宰掉的事放出来,详细讲讲,我听着开心开心。”
“……他虽然失明又失聪,但我看到听到的,他能知道。”鲛人不得不提醒她,“你确定要开心开心?”
“早不说!”
“我跟你说了我们感官共通!”鲛人发现这人听话从不听全,光听重点词。
但鲛人没撒谎。
岑让川走后,宅子内当时银清的处境其实很危险。
黑衣银清脱离他们太久产生易变,如果没有她那一瓶死马当活马医的除草剂,现在宅子里他和银清都得死翘翘。
解决掉这个大麻烦后,那个从银清身体里再次分裂出的家伙就好对付多了。
当时银清昏迷着,新家伙却要下手,被鲛人用鱼尾扇出的水刃掀飞,银清这才得以保全性命。
不然以银清的性格,在他虚弱到五感失三感的情况下铁定要把鲛人这个储备粮弄死。
“要不是我救了他,你现在都看不到我嘤嘤……”鲛人说起几日前的经历,越说越委屈,眼泪变珍珠,“咔哒咔哒”往下蹦。
为什么他哭起来有音效了?
鲛人擦干眼泪低头去看,岑让川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床头柜的烟灰缸放在他下巴处接珍珠。
鲛人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想用大尾巴拍死这个女人,又怕银清报复,窝囊地吞下这口气:“我说这么多,你有没有听进去!”
“哭完了?这么快?”岑让川坐起来跟奴隶主似的数珍珠,“一颗,两颗,三颗……才七颗,有点少,算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鲛人目光不善盯着她。
岑让川把珍珠收好又躺下:“行了,听进去了。要我回去可以,第一,跟我道歉。第二,我要精神损失费。第三,给我能制约他的东西,少了其中一个,我、都、不、干。”
鲛人作为传话筒,立刻传达银清的回答:“第一,对不起。第二,可以,回宅子就带你到金库中,要多少拿多少,但提醒一句,你这个月漏财。第三,同意,已经放在宅子门口,随时可取。”
“行,那你等着吧。姑奶奶心情好了再回去。”岑让川暗爽,完全忽略了银清的提醒,“对了,警局里有个老头给你送信,说认识你。”
她爬起来,去抽屉里找那封信。
月色明亮。
将室内照得半是昏暗半是朦胧。
白色被子被掀开一角,长发散落,光洁的蝴蝶骨清晰可见,在黑夜中无端多出几分旖旎。
约莫是在下层抽屉,身躯往下弯曲,露出半边看似细瘦实则有力的腰。
“找到了……”她话音未落,背后贴来一具寒凉的身躯。
鲛人声音变了,不再高扬,反倒无限接近银清的声线。
低沉喑哑,如清泉流淌过山岩。
“回宅子,让川……”
岑让川慢慢回头看去。
鲛人长发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色,连同眉睫都晕染墨色。银白色双眸泛起金黄色光芒,流光溢彩。
清冷如霜雪的容颜胜过无边月色,眼中盛满的欲色如湖面的碎光金箔,潋滟盈润,满到快要溢出。
“让川,我想你了。原谅我好不好?”被银清上身的鲛人用眼神勾她,握着她的手却没有向以前那样贴近自己的皮肤,“明天回宅子……我想……”
“要”字还未说出口,重点部位猛地被击中。
剧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几欲昏厥。
墨色与金色迅速消退,整个房间都充斥着鲛人的哀嚎。
“痛痛痛痛痛——”
隔壁立时传来拍墙声:“大半夜的做什么呢安静点!”
楼上楼下被隔壁带动,纷纷开窗声讨深夜扰民行为。
岑让川咬牙切齿裹着被子,随手拽了片布料往鲛人嘴里塞,怒吼道:“给我闭嘴!”
鲛人痛得在地上翻滚,地上全是从他眼里流出的珍珠。
绮丽长尾拍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声响。
岑让川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忙摁住他说:“小点声!”
鲛人疼得激出血液中的三分兽性,一口咬在她手背上。
尖牙从两端生出,陷入皮肉,在即将咬穿她掌心时,那双银色眼眸再次晕出金色,压制下兽类杀意。
她趁此机会忙把手缩回,却一不小心碰到冰凉湿润的东西……
屋子顿时陷入死寂,半点声响都听不到。
连窗外吹入的风也在此刻静止。
两道人影在地上无限拉长,一动不动。
岑让川大脑宕机,机械般转动眼珠子去看。
就看到鲛人鳞片分布下凸出来的一大块泛滥白肉,顶端是和银清一样的浅粉。因为刚刚被粗暴对待,从鲛人手缝中依稀可见深红色淤痕。
“岑让川,不许看!”虹膜银金色交替,愤怒的神情如出一辙。
说不清究竟是鲛人还是银清。
岑让川忙别过脑袋,却控制不住思绪翻滚,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黄色废料,重新躺在床上也都在想既然前面那啥,那后面是啥样……
鲛人的具体构造究竟是什么样子?
好奇心驱使下,她慢慢伸出手去触碰坐在床边边捂着受伤部位边单手拆信的鲛人。
近了……
更近了……
信封被拆开,展开发黄的信纸,当看到上面的字体,鲛人愣住。
与此同时,一只手贴上了布满鱼鳞的屁股。
鲛人拿着信面无表情地缓慢回头,夜晚虹膜灿若金乌,发丝如墨。
“诶?你怎么又变了?”岑让川没话找话。
第42章 vintage古着衣16 俗话说,老……
俗话说,老虎屁股摸不得。
也没人告诉她,鲛人屁股也不能摸啊……
也怪她。
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呢?
岑让川惆怅,听到旁边时不时传来呜咽声和“吧嗒吧嗒”珍珠掉桶里的动静,默默在心里叹口气。
鲛人的小小鱼折了,各种意义上的折了。
问题是……
“他是不是有病?脑子分裂坏了……你俩在一块的时候又没用前面,他折断我前面有什么用……早知道不来宅子了,都是一群脑子有病的……银清脑子有病,岑让川脑子也有病……踹他踢我干什么……我明天就走,再也不来这,呜呜呜——好痛——”
岑让川背对他,听鲛人在后边鬼哭狼嚎大半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个房间闹鬼。
她正要闭上眼睛,眼角余光却扫到黑暗处有个小小的人影似要朝自己爬来。
睡意朦胧一下子被驱散,她定睛去看,原来是门边放置的架子。
鲛人还在念念叨叨,岑让川烦了:“喂,传说你们鲛人能靠歌声迷惑水手是不是真的,是真的我明天去对面医院给你拐个男科医生过来行了吧。”
“男科医生?”鲛人停止哭泣,转过头问,“那是什么?大夫?”
“……你多久没上岸了解现代社会了?”
鲛人掰着手指数:“两百年?不对不对,最近的一次你们这还在打仗,在岸边看了两眼不算上岸。大概是你们这开始派人探索别的地方,那个人叫什么和来着?我听渔民说了两句。”
岑让川眼皮一跳:“郑和?”
“应该是吧?”太久了,鲛人也记不清。
他们世界不相通,鲛人也只是偶尔来有她的世界。
最近一次上岸竟然是六百多年前……
岑让川闭上眼:“你要是能像传说那样迷惑人,我就去给你拐一个男科医生过来给你看看。我们现代社会的大夫、郎中、杏林,能治病的那种。”
鲛人钻进半边湿乎乎的被子,爬到她身边问:“你真的愿意帮我?”
“走开走开,他要是感知到又要没完没了折腾。”岑让川赶他,“我要是不帮你,你能自己复原?”
“不能……但留着似乎也没多大用处,我不是真正的鲛人,就算回了深海也不能跟其他鲛人那什么……跟陆地上其他人更不可能,我不太喜欢你们人类的交媾方式。想来想去……”
没等他说完,岑让川闭眼打断他:“那就别治了!”
鲛人急声道:“不行!时间久了淤血发黑,色泽不匀,形状歪的不好看!”
岑让川真的服了。
她没想到鲛人卷外貌不够,居然还有丁貌焦虑。
“知道了,睡了。”她无语半晌,只吐出这句话。
“等等,明天帮银清回个信。”鲛人见她要睡,忙叮嘱她。
警局里的老头到底写了什么,岑让川无从知晓。但听鲛人说,那老头是除了张奶奶外第二个能看到银清真正容貌的人。
身居高位,约莫是隐约知晓他的非人身份。
今日艳阳高照。
宾馆内从六点钟就开始有舂臼声,一阵又一阵。
陆陆续续有其他病人入住,呻吟声、哭声、说话声汇聚成不大不小的噪音。
小孩啼哭乍响,岑让川蓦地睁眼,吓出一声冷汗。
胸口以下部位又湿又闷,几乎快透不过气。
她做梦梦到自己怀孕,从肚子里挣扎出的婴儿却是招待所里曾经见过的婴孩鬼魂。
身上已经没了气力,躺在棺材里,身下垫布都浸透羊水和血迹,却还在一个接一个的生,肚子高高肿起又陷落,无穷无尽……
不能再想下去。
再想下去她要头要炸了。
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今天还要给银清送信。
那个完蛋玩意……
岑让川刚想起身,发现不对劲。
她身上似乎趴着什么这么重?
掀开被子一看,望见那半黑半白的长发盘旋在身上时,她把脑袋砸回枕头。
岑让川动了动,感受到被子下束缚的力度和范围,总算知道为什么一晚上都在做噩梦。
鲛人直接把她当成盘龙柱,生怕缠不死她。
腰部以下都被鱼尾包裹,湿滑黏液渗入每寸缝隙,像躺进盛满水的盘子中。
来整理房间的阿姨看到怎么办……
不行,不能把鲛人留在这,这种非人的东西留在这太吓人了。
岑让川清醒过来,推醒鲛人:“醒醒,你今天跟我出去送信。”
“嗯……再睡会……”鲛人蜷缩在被子里哼哼唧唧,“好困……”
自从被银清分裂出来他就没早起过,都是睡到不困了才起来。
岑让川挣扎几下无果,起床气倒是上来几分:“你还想不想治你的小小鱼了?”
鲛人听到重点词,立即跟安了弹簧似的从被子里弹出银白脑袋。
楼下。
墙上老式钟表已经指向六点多钟。
这家便宜的小宾馆大部分人已经出门
在柜台舂香料的圆脸老板手下不停,望着岑让川进来又出去。
先是去外头最近的集市买了一套花里胡哨的长裙和休闲装,装在透明塑料袋里,还买了十几个大包子。
宾馆人来人往,半夜突然来人也不稀奇,于是老板无视了岑让川的异常举动。
但是第二次,她出门买轮椅放在楼下就有点奇怪了。
圆脸老板不自觉望向楼梯口,倒霉孩子估计是第一次照顾人,照顾腿脚不好的病人都不知道定个一楼。
等了一会,就听到楼梯口传来说话声。
“搂好,给我闭嘴。”
“你真的可以吗?不会把我丢下去吧?我这样子见人不会被发现吗?你看看我的头发……”
“你再多话我真要把你丢下去了!都说了不会了!这个年代的人会染发戴美瞳!”
“那是什么东西?啊啊啊,我不想从这摔下去。”
……
什么玩意?
宾馆老板放下手里的活计,喊了声:“姑娘,要帮忙吗?”
“不用!”两声回答,异口同声。
老板倒不在意,回去继续舂她的辣椒。
只是没刚刚专注了。
脚步声逐渐降落,木梯底部有灰尘落下。
穿着运动鞋的脚率先出现,随后是休闲裤。
平平常常的装束,看起来清瘦的姑娘,却没想到这么大力气,抱着身形比她要大的多的……呃,姑娘?
是姑娘吗?
宾馆老板不自觉又停止动作,好奇去看。
岑让川把鲛人放在轮椅上,和宾馆老板打了声招呼就把那高大的“姑娘”推出了门。
白T恤,拖地碎花长裙,用塑料蝴蝶鲨鱼夹半挽起银白长发,单看脸,是个清冷美人的模样。
偏偏骨架有点大,散去了几分羸弱,像一只腿脚不好的雪豹被迫绑在轮椅上。
六点钟的云来医院已经十分热闹。
中心大厅哪哪都是人,发药窗口已经排起长队。
岑让川轻车熟路把人往医院地图上画的男科诊室带。
这一片区域人骤然减少,甚至往来病患都躲着人走。
直到还剩几百米路程,往来男人都往这边看时,岑让川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劲。
鲛人一把按住轮椅,思虑再三,说出自己的疑惑:“让川,我这样子……进这合适吗?”
“哪不合适……”岑让川话说到一半惊觉究竟哪不对劲了。
花裙子、银色长发、女性打扮……
看男科医生……
岑让川沉默,开始思考云来小镇出现一个喜欢玩cosplay伪娘看男科医生的离谱程度。
等身边走过第三个男人,向她们投来奇异的目光时,岑让川默默戴上口罩,并哄骗鲛人:“合适的,你放心,我们现代社会见多了。你这种叫伪娘,不奇怪。待会进去你就唱唱歌用点小法术知道了吗?”
“噢……好……”鲛人回头看她,狐疑道,“你带面纱干什么?”
“咳,你别管,我先去警局送信,你弄完了……就在医院门口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不行,你等我好不好?我一条鱼害怕。”鲛人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刚刚一路过来,路过的人看他眼神都怪怪的。
“一会,真的就一会儿。一刻钟就回来!”
“不行,你陪我!”
一人一鱼拉扯间,旁边走来两个穿警察制服的人。
岑让川定睛一看,有点眼熟,似乎曾经在审讯室见过。
他们看到岑让川也很意外,拖着左手拴在左脚上的朱矮子跟她打招呼。
岑让川忙把鲛人推进男科门诊,然后快步走出,朝那两名警察走去。
“正好,我们刚要找你你就出现了!”他们笑着和她打招呼。
岑让川注意到朱矮子正死死盯着一步三回头的鲛人,不动声色地挡在他面前,也回以笑容说:“我也正好要去趟警局。昨天老爷子托我把信给银清,既然遇到你们了,就托你们转交吧。我……表弟,咳,昨天摔到那里了,他父母没来,我得看着。”
“呃……你,表弟?”他们脸上带着惊愕,看看鲛人背影又看看头顶写着男科的指示牌。
岑让川默默拉口罩:“咳,年轻人有点特殊癖好……”
她正想好好编造一番,没等她说完。
她身前的朱矮子突然撞开她,锁链崩裂。
他像一颗炮弹,直直冲向鲛人。
第43章 vintage古着衣17 “他不是……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朱矮子疯了般想要爬向鲛人方向。
医院周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他像一头凶猛的野猪气势汹汹呲着獠牙冲来,肮脏的指甲只碰到鲛人裙摆,就立时被按住,死死压制在原地。
岑让川惊魂未定,忙把鲛人推进科室,差点把出门看热闹的老医生撞倒。
已经秃成地中海的医生“哎哎”叫着,戴着副厚厚的老花镜,看了一眼轮椅上的鲛人就说:“我们这是男科!不是妇科!”
“他是男的!”岑让川对朱矮子嚎叫的内容感到心虚不已,一股脑把鲛人塞进科室,不管老医生怎么惊奇,她顺手把门关了。
“让川!”鲛人无助地喊了声,却得不到她回应。
门毫不留情地关了,暂时隔绝外界吵闹。
“他不是人!”朱矮子一声比一声嘹亮,似野兽濒死前的嚎叫。
矮胖的身躯拼命挣扎,眼白处俱是血丝,双腿猛蹬要朝科室内的鲛人扑去。
警察快速拿出手铐给他拷上,着急忙慌提起他要给他带回派出所。
却不知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双腿如同在地上扎根了般,拔都吧不起来。
朱矮子还在大声嘶吼,奋力想要挣脱。
“岑让川!我知道是你!小庙那天我就知道是你!这件事跟你无关你凭什么插手!”
“接运而已!都是刘庆远的亲人不算犯法!你等着,等着我回来找你!”
“岑让川,你坏我好事!你会有报应的!”
一声接一声。
一浪高过一浪。
整座楼都在回荡他的嘶吼。
未等岑让川反应过来,科室里的鲛人也传出一声似是痛苦又似是愉悦的哭嚎。幸好,他急促地嚎两声后再没动静。
前方是失控癫狂的朱矮子。
后方是情况未明,又怕被人发现是非人类的鲛人。
已经知道大半真相却依旧想不通关节的岑让川听到朱矮子的吼声,那些原本说不通的地方终于说通。
她脱口而出:“刘庆远他爸和他儿子其实是你杀的?!”
朱矮子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没有承认,也没否认。
就在这时。
身后门开了。
浓郁植物气息涌来,迅速将她包裹。
她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一片天青色暗纹锦缎面料,在白炽灯下微微反射出朦胧的光。上面散着几缕流光墨色长发,依稀有根白发混在其中,让人忍不住想伸手给他揪掉。
愣神间,熟悉的嗓音响起:“我跟你们去见吴老头。”
声线无限缓慢,透着丝虚弱。宛如清泉石上流,清晰又低沉。
岑让川抬头看看他,又看看他腰部以下的腿,迟疑问:“你能站起来了?”
银清动作一顿,隐含怒意:“你最好能尽快分辨出我究竟是谁。”
“……”岑让川盯着他的脸,黑发琥珀色双眸,身上有植物香气。
正主来了……
来得猝不及防。
还是从男科科室里出来的……
她眼神微妙,却发现不对劲。
银清像是看不见,眼神空洞洞的,失去焦距,没了以往灵动。
跟她说话时,需要偏到一边认真听。
他手腕上还有一圈藤条做的手镯,上面夹着三片银杏叶。
她耳边不由响起鲛人昨晚说的话。
“银清现在失明又失聪,你完全可以拿捏他!”
真看不到?
岑让川正想伸手在他面前挥一挥,银清已经站直身子。
他丢下一句:“我一会就回来,你必须等我,我们一起回宅子。”
话语里的强势怎么听怎么刺耳。
岑让川是叛逆的性格,吃软不吃硬,听到他这么说,回都不回一声,甚至翻了个大白眼。
“带我去见他。”银清知道她抗拒的态度,但现在这件事必须尽快摆平。
他走至警察面前,边说边拿出一个东西。
他背对着岑让川,她看不到,只看到两名警察的眼神变了。
连朱矮子看到时脸上划过错愕、惊异,最后变得灰败颓然,眼中恨意迸发,直直朝岑让川射来。
没等他看多久,银清伸手一耳光,带着十足的力度,“啪”的一声,清脆又响亮。
“练练手。”他打完,风轻云淡,“你胡茬好多,扎手。已经长得不像人了,不捯饬下?下去见阎王时这么邋遢可不行……啧,怎么这么油。”
说完,他抽出口袋里的帕子,仔仔细细擦手。
朱矮子仇恨目标转移,又开始跟个疯狗一样扑腾辱骂,比起刚刚似乎少了许多底气。歇斯底里的模样让岑让川想起过年杀猪时垂死挣扎的猪,当杀猪匠往它耳朵里灌热酒而它还未死透时,发出的声音就跟朱矮子如出一辙。
她目送银清和他们一块离开。
朱矮子奋力蹬腿的那几下被警察架着拖着,把沿途地板都拖干净了。
警局就在附近,甚至男科旁就是血液科,岑让川猜想朱矮子应该是用了什么办法从警局里出来,想到医院寻求脱身之法。
她正设想以朱矮子的性格会用什么办法,又想到朱矮子虽然是风水师但不过是一个三流神棍为什么能一眼看出鲛人不是人,甚至要向他扑来……
太多谜团没解开,她想得脑袋有点疼。
她打算去外边饮料售货机买个功能类饮料提提神,身后的门第二次打开。
岑让川左脚才迈出去一步,听到动静,下意识转身去看。
地中海医生看似正常,眼中瞳孔却如猫儿在黑暗中那般滚圆,温和地低头,失神地望着某个点说:“回去清淡饮食,四周左右拔除导尿管,记住一个月不能有性生活,有什么问题记得随时来就诊。”
鲛人坐在轮椅上,失神落魄,眼角还挂着几滴泪,一副被糟蹋的样子看得人莫名心动,想把他搂进怀里好好安慰。
几分钟前银清要是不出现的话,岑让川是会这么干的。
他出现后,见到在银清相似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她的心态变成幸灾乐祸。
从医生手里接下轮椅把手,和医生告别后去取药房取药。
两人准备离开,经过医院小花园,四周仅有几人在不远处溜达。
岑让川没忍住,嘴角的笑是怎么压都压不下去,询问他:“怎么了?看病不开心吗?”
鲛人捧着一堆药,迟钝地没听出她的嘲笑,虚弱地问:“你究竟给我看的什么医生……”
“啊?怎么了?不是男科吗?”岑让川呲着大白牙,乐颠颠的。
“……他,他上来……先看我那,叫什么指检……我还从没被人碰过那……银清大概以为我和你怎么着了吧……急吼吼过来……感觉到不是那样,他看都不看就出门找你……”鲛人说到这,发出响亮的嚎哭,眼泪像珍珠,一颗一颗往下掉。
“你们简直王八蛋……一个踹我,一个折我,做错事的又不是我呜呜呜……”
岑让川这回难得有点愧疚,默默合上嘴。
但……看男科为什么要指检?
她疑惑回头,望向男科方向。
小小的指示牌悬挂在二楼天花板下。
上面写着:泌尿外科、肛肠科……
诶?
肛肠科?
为什么会和男科混在一块?
岑让川迅速回想刚刚地中海老医生的胸牌,她拿出手机和浅淡印象中的名字一对比,蹦出的第一个姓氏就对不上号。
“……”
完了,把人送肛肠科了……
她心虚地去搜刚刚医生的名字,看他擅长的方向。
捕捉到关键字,吊在喉咙口的心倏然放回胸口。
过程虽然曲折,结果还是对的。
“没事。”到底是底气不足,她安慰起人来多少能听出点心虚,“这不是,挺好的吗!放心,医生说四周后就能好,别担心。”
“你没看过你怎么知道挺好……”鲛人语气幽幽,“它现在皱皱巴巴像沙虫……今天你回宅子,给我准备麻沸散之类的汤药,再要一把刀,我不许这么丑的东西长在我身上!”
岑让川惊了:“啊?”
自宫?这么极端吗?!
他们在说着话,不远处忽而传来一句:“让川?”
两人抬头,见隔着三两花圃那端走来两个人,一大一小。
是严森和白芨。
“你们醒了?”岑让川微微吃惊,自己醒后还没来得及去看这两人,她便推着鲛人往他们那走,想要寒暄两句。
对面二人目光原本还在岑让川身上,在看到鲛人后视线直接定住。
白芨脸上的震惊掩都掩不住,看看他又看看岑让川,欲言又止。
严森朝他们挥挥手,眼睛望向轮椅上的人不过三秒,明显愣了一瞬,然后可疑地开始脸红,目光躲闪又忍不住看鲛人。
鲛人一把按住岑让川放在轮椅把手的手,提醒道:“你跟那小子说话小心点,银清想过在山上那会杀了他。”
岑让川在距离只剩一个花圃时顿住。
早在银清把严森单独带上山挖刘盈坟头时她就觉得整件事都不对劲。
可是。
“为什么?”
鲛人放下手,回头看她:“你不知道吗?银清要是不出现,他就是你未来丈夫。”
岑让川倒吸一口凉气,瞪圆眼睛去看严森。
那研究生看起来老实木讷,戴着黑框眼镜,一副书读多读傻了的样子。
他居然……是自己官配?!
没等岑让川接受这件事,鲛人皱眉,轻声问:“我怎么感觉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而此时,迎面走来的二人已至近前。
严森羞涩地伸手到鲛人面前,完全忽视了其他人:“你好,我是让川的朋友,严森。”
岑让川和白芨同时觉出不对味来,两人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扫在他们身上。
第44章 vintage古着衣18 严森白芨……
严森白芨今天也要出院,他们四个一块看望完秦叔后便叫了一辆网约车准备回去。
镇子上干滴滴的有限,等了十几分钟才有人接单。
鲛人死死挨着岑让川,生怕被严森推进小树林。他现在坐轮椅就跟坐在岑让川用来运快递的小推车上一样,轻而易举就能把人带跑。
他对自己美貌程度心里有数,千年前,身为主体的银清之所以能到帝君手下成为第一谋士,除去智谋,容貌也是压过一干才俊。
身为他的分身,虽然因为掺了点鲛人血导致两人有点不一样,但也是雌雄莫辨的漂亮。
指检已经玷污了他纯洁的身心,不能再鱼节不保。
最重要的一点,他不接受龙阳!
死也不接受!
岑让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随手把从宾馆收拾出来的杂物用塑料袋装起来丢在鲛人腿上,直接把他当成了运货架。
“姐,既然你现在不回宅子,又没地方住,去我那住一段时间呗?”白芨仰着脑袋问。
实际是她亲眼看到刘庆远父亲脑袋摔下来时太害怕了,急需拐个人跟她一块住。
那些婶子阿姨都有家庭要照顾。
整个镇子上找来找去就岑让川是熟悉的单身贵族,她还是风水师,听严森说胆子还挺大,怎么想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岑让川也没多想,招待所她不想住,宅子也暂时不想住,干脆同意。
“我呢,我呢!”鲛人觉得自己再不出声就要露宿街头了。
“咳,我带我……”岑让川瞥眼仍在少男心动的严森,憋着笑问白芨,“我堂弟能和我一块去你那住几天吗?”
“堂、堂弟?!”严森表情跟被雷劈了似的,不敢置信地望过来。
“对啊,他就是上次我买了十几个包子才跟你出门的社恐堂弟。”如愿以偿看到自己想象中的表情,岑让川笑得极其开心,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
“噢对了,他平时最喜欢玩cosplay,最擅长cos美人鱼,可会游泳了对吧!”
鲛人发现岑让川不论转世几轮都有个最大的特点:心肠不好。
这辈子更是贪财好色,偶尔还贱嗖嗖的。
长了张灵秀的脸,尽不干人事。
严森脸色霎时惨白,目光从鲛人清冷俊雅的脸到他宽却单薄的肩,再到各种塑料袋遮掩下……
鲛人恼了:“看什么看!非要我脱裙子你才相信吗!”
“你腿脚什么毛病?”白芨扯他裙子问,“奶奶教了我一套针灸疗法,你要不要试试?”
花裙子被用力扯回,鲛人捂住裙子,咬牙道:“不用了!我这天生的!”
“小儿麻痹?肌无力?”白芨还想再猜,眼角余光有灰影飘过,就听到岑让川念出车牌号后嚷嚷道“车来了车来了”。
“白芨你和我坐后边。”岑让川忙分配座位,然后气沉丹田,用力把死沉死沉的鲛人抱起来。
司机师傅忙下车帮忙,和严森一块把轮椅放进后备箱。
白芨一晃眼,看到岑让川堂弟上衣与长裙露出的腰有几点光亮闪过,没看清楚就被长发掩盖。
“不等银清一起吗?”鲛人挂在她身上连忙问,“他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让他去死。车里空座就四个人,他来了坐哪?车顶车底还是后备箱?他又不会开车,难道让他坐驾驶位?”岑让川可还记着那完蛋玩意要取自己狗命这件事。
道歉给钱有毛用,自己这口气还没消下去。
鲛人还要说些什么,就被一把塞进车里。
他感受到一道穿透力极强的视线,灼热地吓人。
偏过脑袋一看,是那个叫白芨的小姑娘。
她正盯着……
长裙下,干涸的鱼尾露出一个小尖尖,和裙子内衬的蕾丝叠在一块,看起来不伦不类。
“这是……”白芨关上车门,虎视眈眈地要上手掀裙子。
鲛人死死捂住裙角,狠瞪这没边界感的小姑娘。
坐副驾驶的严森系上安全带,往外看去时看到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挠挠头问:“让川,那是你表弟吗?”
岑让川看也不看,当机立断:“师傅开车。”
灰色轿车踩上油门,迅速驶离医院门口。
车轮碾过水泥路,卷起小片灰土,飘散在风中消弭,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们刚走,医院接到电话,马不停留来了个白发苍苍的医生进警局。
看到的群众很疑惑,明明就这么几步路的距离,警局里有人出事为什么不赶紧送去医院?难道警局还有更齐全的设备?
银清站在警局门口,目送那一行人远去,无心去管身后纷扰。
朱矮子死了。
死在警局。
这件事算告一段落。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银清活了上千年,很少因为这些事情绪波动。
除了他的帝君,还有这一世的岑让川。
她无论前世今生,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人,热热闹闹,如众星拱月般明亮。
而他,不论从前还是现在……
独身一人,踽踽独行。
“请问,需要我们这边送您回去吗?”警员恭敬地问。
银清叹口气,扫他一眼,却问出跟这毫不相干的问题:“怎么讨人欢心?”
警员一愣:“啊?”
“算了……”银清颇有些泄气,“我自己回去。你最近注意些,有破财相,不要借钱给亲近的人。”
他说完,慢慢往前走去。
警员望着他的背影离开,发现这人走路姿势和常人有点不一样,他的背挺得很直,看起懒散悠闲,有股矜贵公子哥的优雅。细看下,又有点像盲人行走,总是走歪几步后回到正路。
真是个奇怪的人……
局长为什么会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警员摇摇头回了局子,并不把银清的话放心上。
而在回去路上,银清静静思索这整件事经过。
这是一件涉及到三代人的借运史册。
刘庆远这一家活在最为封建迷信的地区,从小耳濡目染下绝不可能真心疼爱刘缔,他们像豢养猫狗那样对待她,刘缔再怎么傻也是能感觉到的。于是她选择了一条三代人中没有人走过的路,报复、反杀回去。她与朱矮子合作,想把刘家气运都夺到自己身上,如果朱矮子和前几任风水师一样老实,她说不定就成功了。
可惜,她合作对象选错了人。
朱矮子因侏儒症和丑陋的外貌被歧视多年,他渴望能过上正常男人的生活,娶妻生子。他答应帮刘缔,只因刘缔说这件事如果成功,她会和他在一起。
于是朱矮子告诉刘缔是他把刘庆远父亲做成了活死人,为了把年轻貌美的刘缔留在他身边,朱矮子在那位人瑞没了价值,要刘缔继任成下一个供养者时做了些手脚。果然,刘缔衰老的很快,她慌慌张张找他商量解决办法。
朱矮子心里清楚刘缔绝不可能喜欢他,更清楚刘缔私底下是怎么跟那些正常男人说自己。
想把两个人都捆在一起,牢不可催。
只有利益。
他们共同把尖刀对准刘盈,这个脱离出宗族观念,要独自生活的女人。
她像泥潭中开出的野山菊,灿烂耀眼地刺痛了刘缔的心。
谁不想脱离宗族?
可一旦脱离,意味着没了庇护。
刘缔不允许自己陷入困境,她要取代刘庆远家主位置。
他们原以为能成功,可惜事与愿违。
刘缔弟弟发现了他们的目的,慌慌张张爬出杀人现场要去告诉刘庆远。他们不得已,把他也杀了。
同时杀了两个人,朱矮子没那么大能耐能同时把二人的魂魄作为养料供养刘家。刘盈死时怨气过大,朱矮子根本压不住,又怕反噬到自己身上,只能牺牲刘缔后把刘盈的尸身裹满黄符带到刘庆远那交差。
而刘家姐弟,被他埋在山上香樟树下,随时准备被他用来当东窗事发后应对的工具。
以刘庆远的个性,为了挽救日渐颓败的家族生意,牺牲一双儿女而已,又算得了什么,他小三肚子那还揣着一个男宝,总归不是绝后。
一切都在朱矮子计划中,即使有小插曲他也摆平了。
可就在这个当口,有个穿黑色衣服的青年出现,告诉他,岑让川发现了刘缔的墓。
朱矮子慌神间,又得知刘家有个远亲在云来镇,那人就是张奶奶张瑜。
生前行医的人福德深厚,朱矮子原以为能得到祈福牌,再为人瑞续续命,当个备用器具。
没想到祈福牌早被拿走。
朱矮子没了办法,只能尽快上山去刘盈的墓,把她残余精魄提取出来注入进人瑞体内。
如果没有银清插手,一切都会按原计划进行。
可在银清眼中,如果没有他的分身插手这件事,他不会让岑让川去冒这个险。
他的分身,游荡在外已久的分身,想要取代主体。
现在威胁到了让川。
他不由想到感应到不对匆匆回宅子时看到的那一幕……
网约车猛踩刹车,发出尖利刺耳的噪音。
司机愤怒地降下车窗骂道:“拦在路中间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回家治!龟孙子我这车上四个人都差点被你吓死龟孙的短命玩意!”
车内四人正聊得火热,谁都没注意到车前什么时候多了个人,脑袋砸在前座上,嗡嗡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严森扶好眼镜,定睛一看,不确定地问:“让川,那是你表弟吗?”
不知何时出现的银清面对司机谩骂无动于衷,径直走上前来轻轻敲了敲车窗,语气放缓对岑让川说:“下来。”
第45章 vintage古着衣19 停车的地方……
停车的地方距离老宅还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
足够银清说清楚事情经过。
和岑让川被关进棺材里,刘盈告诉她的没差。
当问到中途插入的黑衣银清是怎么回事时,银清便不肯那么直白了。
刘盈几次求助岑让川,都未曾做出伤害她的行为,只是吓人了些。
但出现雷击木那次,她想要杀掉岑让川这个举动,实际幕后指使是黑衣银清,刘盈并未想要伤害她。
那次借尸杀人只是试探。
他想要替代银清,成为主体。
银清一直没跟岑让川说过,游荡在外的分身是会渐渐生出自我意识,为了不被某天主体吞噬,自然而然会生出这个念头。
但分身打不过主体,就跟枝条难以撼动树干。于是黑衣银清便用调虎离山让银清因为朱矮子和张奶奶的事分身乏术。然后去色诱岑让川,刺激银清分裂,好趁此下手。
“他为什么不亲自动手,用宰了我的手段刺激你?”岑让川疑惑。
银清语气很淡:“人类是上古之神女娲的孩子,自有天神护佑。他对你下手,会遭天谴。而且……”
他看过来,眼神幽怨:“你不是中招了吗?他的味道跟我一样吗?你喜欢他的声音吗?他摸着手感有我好吗?零件都没配齐,光一具皮囊就能引你上钩?”
“别给我扯东扯西,要不是你管不住你的分身我会这么辛苦?”岑让川指了指自己耳朵,“进蛆了,现在还疼呢。还有,人家严森怎么惹你了,你就把他拐上山挖坟头?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的分身,他不出现严森死定了。还好人家福大命大,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庙里开棺朱矮子还带着枪,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怎么逃脱的。”
“能怎么逃脱……”银清目光移向一边,“命好,刘盈也帮他了……”
银清给严森留了三件事,最后一件是报警。
他本来想着让警察去给严森收尸,顺带洗脱岑让川的嫌弃。
谁知道这个傻小子被刘盈救了。
第一层厚重棺材板挡住子弹,直接把朱矮子压得快断气,等到警察到来。
没弄死严森……
真是遗憾……
岑让川看到他眼中的惆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怒道:“以后不许对他下手!现代社会,杀人犯法!”
“死于意外的话,就不关我事了……”他小声嘀咕。
“你!”岑让川气得疾步向前走去,根本不理他。
一路上,往来的人络绎不绝,时不时响起车铃声。
夏末的风已经带点凉意,路边垂下的柳条像青色帷幔,扫过路人的头顶。
下午正是热闹的时候,路旁的店都开着,有些卖乐器书画的店人不多,年老的店主们便躺在门口躺椅上吹着小风喝着茶,望向远处金灿灿的夕阳慢慢靠近绵延不绝的山。
大人们带着孩子出门,去给她们买糖画或是冰糖葫芦之类的小零食。
银清在身后一声不吭,岑让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跟着,走出没多远,她拐了个弯,没有朝老宅方向走。
身后在拐角处传来闷响,她没有回头,反倒加快脚步走远。
银清看不见,听力也不好,被石子绊倒也不知道疼,只是感觉膝盖有点麻。
真狠心,又一次把他丢下……
银清想着,摸着手边墙壁慢慢站起,丝毫不关心膝盖被磕破,青绿色濡湿裤腿,在往外渗出汁液。
他就这么一瘸一拐跟着。
直到十五分钟后,抵达一家特产店。
“婶子,明空在吗?秦叔让我来看看她闺女。”
“让川啊,小秦跟我说啦,她在那玩橡皮泥呢。”
岑让川顺着店家指去的方向看去,一张大大的鹅黄碎花垫布上,放满玩具。
小小的女孩扎着漂亮的辫子,上面还夹着毛绒发夹,穿着浅蓝色七分袖灯笼裤,套着小马甲。她没有穿鞋,一双脚白白嫩嫩的。看着白净又乖巧,像个裹满椰蓉的糯米团子,又软又甜。
“明空?”岑让川脸上不自觉带上笑容,夹着嗓子说,“我是让川阿姨,在玩什么呢?”
苏明空听到有人喊她名字,抬起头来看她,复又低下头,闷闷不乐道:“我要捏一个爸爸。”
“她想她爸爸了。她妈去世后,小秦就一个人带她,可黏人了。”店主倒了杯水给她,“小秦还好吧?我听他说再过个三四天就回来。”
“恢复的还行,就是行动不便,腿给撞骨折了。婶子,谁撞的他?赔偿了没?”
“你不知道啊?”店主惊讶,“你和小森前几天大雨天要上山,他担心你们追上去,结果刘庆远那狗爹养的雨天不减速给人撞了。现在他被逮警局,赔偿款都不知道有没有着落。”
闹了半天,秦叔被撞跟自己还有关系?
岑让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正好这时有客人进店,她们窝在角落里又往后退了退。
“明空,想不想见爸爸?打个视频电话好不好?”
不知道在捏腿还是捏手的苏明空抬起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用力点点头:“要见爸爸!”
银清晚了十分钟才跟到特产店。
他隐隐约约闻到店里传出的味道,是云来镇特有的松茸饼味,掺了些药材,苦甜苦甜的,又裹着奶油香。
店主接待完客人,见他一身狼狈的暗绿色汁液,不由嚷道:“让川,你表弟是不是摔哪个草堆了,怎么浑身都是草叶汁?”
岑让川翻了个白眼,苦肉计是吧?她现在不吃这套。
“没事的,他就是爱玩。”
语气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银清站在店外,捂着感到有点凉的手肘礼貌道:“我没事,我在这等她。”
店主一看就知道这俩姐弟在闹别扭,倒也不说什么,自顾自去忙。
明天就要进入七月初秋,天气应该会迎来一次明显降温。
他已经能感觉到脚下有寒气升起,流入经脉。
千年前,他死时就是在冬天的雨里,血液从身体里流出的感觉不太好受。是以银清格外讨厌冬天。
但……银杏树会在十月慢慢变黄,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来。
严寒的冬季,有她在似乎也没那么让人厌烦。
等到秦叔和女儿视频结束,外边天空已铺满落日余晖,半边橙黄半边雾紫,层层叠叠的云被染上色泽,暗沉沉的,似油画上凸起的颜料。
往来人群渐渐减少,河边的钓鱼佬们也陆续收杆回家。
岑让川和她们告别收起手机走出店门,去的却是另一个方向。
“你去哪?”银清抓住她的衣角问,“家在这边。”
岑让川以为视频通话二十多分钟他早已离开,谁知道他还等在这,刚刚面对明空时还算温柔的态度霎时不耐烦:“关你什么事?还家,那就是个暂住地。你要是不拿尾款要挟,我早跑了。”
银清敛下眸,抿唇不说话。
岑让川拍开他的手,要往白芨住的方向走。
“我带你去看宅子的金库,你也不跟我回去吗?”银清使出杀手锏,“这一次你要多少,就拿多少。”
刚刚还誓死不回头的人脚尖转了一圈,朝他走来。
岑让川脸色很臭:“走。”
银清嘴角不由露出笑,想去拉她的手却被无情甩开。
“表弟不许拉表姐的手。”
“……”
总归是先把人哄回去了。
只是走到半路。
银清忽然抱住自己,没来由一股恶寒。
他拉住岑让川,面色铁青道:“打电话给严森,让他不许抱我!”
“啊?”岑让川愣住,转身注意到他米白裤子上自膝盖下几乎要染成绿色,乍一眼还以为是破洞扎染裤。
“等等……”银清左手几乎掐进肉里,脸上尽是嫌弃,“好恶心……”
岑让川莫名其妙,但看他裤腿下还在不停淌汁,有点急了,“我抱你回去处理下伤口?”
银清仔细感受了下鲛人现在的位置和处境,确认严森只是把人放回轮椅,鲛人安全回到宅子后,这才乖顺地伸手搭在岑让川肩膀上。
已经快到凶宅,这条路上五点过后几乎没人。
他们走在路上也不会被异样眼光盯着。
银清将脑袋轻轻靠在她肩上,发出微不可查的叹息。
而岑让川被他浑身浓郁植物香气勾得心痒,想起和他吻在一起时入口的绵软甘甜,那点气又不知不觉消下去大半。
她没话找话:“你今天去警局做什么?”
“给你争个风水师的特殊身份,以后你要是遇到类似的事就不会束手束脚,会有人替你摆平。”银清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顺嘴提了句,“刘盈尸体和张瑜同一天火化,刘盈希望你有空可以送她最后一程。”
岑让川本就想去送送刘盈,倒没反对。
念头一转,她想起白芨的遭遇,琢磨等会看完金库说什么都要去白芨那住一晚。
倒霉孩子被无辜牵连,心理阴影估计有大平层那么大。
张奶奶人都去世了,自己孙女还要遭遇这出,要是泉下有知估计要心疼坏了。
银清知道她在想事,本不想打扰,但他想起岑让川和明空说话时的语气,通过手腕上藤条准确无误传来的是她少见的温和。
他不由问道:“你喜欢小孩吗?”
“一般。”岑让川心不在焉,“女孩子的话喜欢点。”
银清按住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指尖顿时泛出莹白。
他用鼻尖撩开垂到她耳边的碎发,声音很轻:“我给你生一个好不好?”
岑让川刚开始还没回过神来,等反应过来时当即愣住。
发出难以置信的一声:“啊?”
第46章 vintage古着衣·终1 岑让川在……
岑让川在原地愣了足足五秒,整个人像冻住了般无法思考。
她怀疑自己幻听了:“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他看出她的震惊,一点点吻上她的唇,湿漉漉的舌尖深入缠住柔软,勾着她,想让她像以前那样发起进攻。
把他弄得浑身湿透,从大雨池塘中捞出来那般,尽兴到毫无廉耻可言。
太久没做,她靠近抱起他那刻就难以忍耐地想要……
想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味道。
想让她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
想被她一遍又一遍地占有,从天黑到天亮,再从白昼到黑夜,纠缠到失去所有力气,阖上双眸相拥卧在银杏树下。
等到落叶将他和她覆盖,腐烂成泥。
千年万年,再不分你我。
但在那之前……
他要她,心甘情愿爱他。
扭曲阴暗又怎么样?
总归他会得到这一切……
“我给你生一个女孩……”
他抬起头,落下的长发在她锁骨处扫过。
那双琥珀色浅色眼眸里泛出奇异的斑斓光彩。明明看不见,却如秋日寒潭,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脸,像满心满眼都是她。
又或者是……在透过她望着千年前的另一个人。
岑让川的反应呢?
她跑了。
头也不回地跑了。
甚至是跟被恶狗撵着那样惊慌失措地……跑了。
没找任何借口,连金库的诱惑都没能把人留下。
银清坐在桥墩上,匀称莹润指尖抚过唇瓣上刚刚被咬了一口的地方,倒是没破皮。
可是为什么……
他困惑地想。
岑让川怎么一提到小孩就跑了呢?
是他生,又不是她生。
她只要给自己一滴血就好了呀?
自从他上网以来,推给他的帖子五花八门。
银清最感兴趣的还是小地瓜的那篇,怎么拴住一个女人的心。
不是婚姻,不是家庭,也不是男人。
而是孩子。
他没做错啊?
难道是岑让川觉察到自己心思了?
不要孩子就不要,跑那么快做什么……
啧,又要想别的办法了。
银清拿出手机,继续上网搜寻答案。
看来看去还是那些回答……
要不自己发帖问问?
岑让川跑出老远才敢喘口气,她想起给白芨打个电话,确认白芨没吃晚饭后打包了两份晚餐还有两瓶饮料。
刚走近,就听到张氏民居里传出洗涮声。
灵堂还布着,棺材里的尸身已经送去殡仪馆用冰棺冻起来,再过两天就要送去火化。现在围在棺材周围的花圈已经撤下去几个,显得没那么拥挤。
离棺材近处的地面撒着些草木灰,没能清理干净百岁老人的身体碎片中依稀有几条白蛆在里面蠕动,在灰中无力地探出脑袋。
白芨撸起袖子和裤腿,猛地往地上倒下一盆肥皂水,那些藏在草木灰里半死不活的蛆虫顿时蹦跶起来,被大浪冲入天井处下水道。
小小的人拿着和她一样高的洗地刷奋力刷去那些残余的脏污,地上被她擦出泡沫,被一股脑推进低处。
岑让川进来时正好看到白芨已经收拾完,一番劳动下热得小脸红扑扑的。
她不由提高嗓音:“白芨,吃饭了!”
白芨早在她进门就看到她,一边累得直喘气一边点头。
两人就在刚刚清理完的灵堂桌案上吃饭。
头顶明晃晃的白炽灯不甚明亮,光线里似掺杂雾气,导致看哪都是灰扑扑又朦朦胧胧的。灰色水泥地被淋黑,倒映出灯泡形状还有两人的残影。
肥皂水的味道散去后潮腥气刚要漫出,就被凉风吹散。
透明塑料盒打开,香料味扑鼻,整个灵堂被这股麻辣烫的味道占领,倒是显得温馨了些。
啤酒和草莓牛奶相继打开,放到桌上,气泡翻涌至表面破灭的细响像在拿煎锅预热食物。
“吃啊。”岑让川催促。
“不健康……”白芨嘴上这么说,到底还是小孩,手上诚实地掰开了一次性筷子。
“给你选的番茄汤底,微微辣,吃吧。我亲眼看她做的,没用高科技。”岑让川没管她,自己呼噜噜先吃了口豆皮,“靠,好烫。”
白芨疑惑:“高科技?”
“就是预制菜汤包之类的玩意,你今年几岁,读小学还是初中?”岑让川边吃边问。
白芨慢吞吞吃了口没吃过的食物,只吃一口眼睛就发亮,然后摸向岑让川给她买的草莓牛奶,甜丝丝的。
她满足地眯眼说:“十四岁,初三了,今年过完我就要去市里读书。”
“看不出来啊。”岑让川揉揉她的脑袋。
小白芨瘦瘦弱弱的,头发枯黄,约莫是先天不足所以看起来不过十岁,没想到已经十四岁。
白芨抗议道:“别摸我头发,两天没洗了,头皮屑要掉进去了!”
“这不正好加料。”岑让川不厚道地笑,被瞪了才收敛些。
小孩还挺古板早熟,一点都没小孩的样子。
她算了算自己上学的时间,又问:“你怎么十四就读完初三了?跳级了?”
“是啊,跟那群小屁孩没什么好学的。今年上高中看看高一的内容,再跳一次。”白芨风轻云淡,“你表弟他们回去了?你不用给他们做饭?”
“做毛线,我又不是他们妈。两个大男人又不是没手,懒得做饭外头一堆外卖。”
白芨捞了个莴笋放进嘴里咀嚼,安静听她说完,冷不丁问了句:“其实……他们不是你表弟堂弟吧?”
“……”岑让川叼着空心菜霍然转头看她。
靠,这小孩怎么知道的?!
“你表弟身上有很浓的植物味道。他会些中医吧?”白芨早早盯上这个人,露出友善的笑,“你也不想被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吧?姐姐~”
明明是单纯的笑,愣是被岑让川看出几分威胁意味。
从天黑到天明,是十二个小时。
凉意是在夕阳落山后侵染而上的,丝丝缕缕,如附骨之蛆难以根除。他难以抑制地想到她在身边时所带来的温暖,像刚升起的薄阳,能慢慢将人烘暖。
银清就这么坐在宅子前的桥墩上等她回来,远得不能再远的记忆纷至沓来。
千年前,他也是这样,白日里忙完后,到了夜里,他就会点起一盏灯,枯坐着等她到来。
经常是十次里仅有两三次能等到她,而她更多的是谈公事,只有他主动才能换来她留宿一晚。
在等她的这段时间里,他都已经把宫里七八成的书看完了,却依旧是看不透帝王心思,更过不了情关。
她说过以他的才华智谋不该沉溺情事。
她慎而又慎对待自己,尽心尽力做好一个上位者。
她凉薄无情,却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时遣人送来珍贵药材让自己好好休息。
可他要的,又不是这些……
天边蒙蒙亮之际,银清微微睁开眼睛,长睫上挂满晶莹,墨发衣物皆被朝露打湿。
又是一天过去,她还没回来……
仔细感受了下她所在方位,从不早起的人,今天倒是反常了……
他正想着她今天想去做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是她打来的……
银清不太会用手机,也是第一次接到电话,冻了一晚脑袋有点疼,他迟钝地去想这块砖该怎么用时,对方挂断了。
然后一条短信蹦出来[妻:绿色按钮划过去。]
然后顿了两三秒,对方再次打过来。
银清按住绿色划过去,还没说话,对方就迫不及待地问:“喂,银清,刘盈生前住哪?”
他说出了个地址,是距离云来镇几百公里外的市内。
岑让川认认真真记下,又问他:“你要不要跟我走?”
手机那端很久都没传来声音,正当岑让川以为他不回答要挂断时,对方才慢慢悠悠说话。
“去不了。”
岑让川翻了个白眼:“噢。”
不想走就不想走,还去不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跑不了,慢的话明天回。”她说完,又问了句,“伤口处理好了?”
银清低头看了眼干涸的绿色汁液,一夜过去,它们凝结在布料上,氧化到发黑。
他应了声“嗯。”
那边听到回应,干脆利落挂断。
买票,去车站。
岑让川什么行李都没带,径自上了高铁。
五个小时车程,也不算太远。
走到中途,窗外下起了雨,无数雨点打在窗上,随风往后窜去,似鱼苗爬过水面。
昏昏欲睡间,高铁停下又开启。
身边换了个人,岑让川没有在意,把脑袋靠在车壁上接着补眠。
早起毁一天,她几次三番昏睡过去,脑袋不自觉往前点,又立即醒转。
不知道第多少次她又要往前倒去时,身边伸来一只手,托住她的额头。
岑让川意识模糊,困倦地说声谢谢后又往右边倒去。
睡过去之前,她闻到对方身上的脂粉调浓重的香水味,心想好骚气的味道。
这念头转瞬即逝,便堕入梦中。
她梦到了银清,更确切的说,是年轻时的银清。
一灯如豆,暖黄光泽镀上他的侧脸轮廓。他披着大氅手捧竹简,明明已经很困,眼睛都快睁不开却似乎在固执地等着谁来。
窗外风雪交加,吹进室内,卷起他的长发。
两片雪花也悄然入内,落入灯中,火星立时飘起,发出“噼啪”燃烧声。
“帝君。”他几乎是瞬间清醒过来,苍白的脸上迸发出期待的光彩。
可室内,只有他一人……
“哇,好美啊!”
“拍一下拍一下!”
“我去太难得了,我要拍个视频。”
……
周围说话声将梦境驱散。
窗帘被掀起,刺眼的光照来,余下睡意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她睁开眼,适应了好一会才看清窗外是什么情形。
大片山峦间,雨雾散去,细长朦胧的彩色架在半空,清晰可见。
“你醒了?”旁边有人说话,却是陌生的嗓音。
岑让川收回望向彩虹的视线,把脑袋从人家肩膀上移开,偏过头看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蓝灰色头发。
她旁边原先坐的阿姨已经中途下车换人,新上来了个潮到风湿,唇红齿白的韩系长相的帅哥。
他穿着薄薄的暗红色卫衣,眉眼间尽是风情,一双桃花眼像含着雾气,笑着看她问道:“你也到终点吗?”
“嗯,不好意思。”岑让川直觉眼前这人她最好不要惹上,会很麻烦。
他揉了揉肩膀:“要继续睡会吗?我可以暂时继续当你的人型支架。”
话音刚落。
高铁广播响起,提醒半小时后抵达终点站。
岑让川礼貌道:“暂时不需要了。”
“好吧。”他不无遗憾,又问了句,“能加你微信吗?”
岑让川扫了眼他俊气的脸,内心挣扎了下。
应该……没事吧?
她和银清又没确定关系,目前二人都只是各取所需的炮友性质。
“嘀”一声,双方添加成功。
第47章 vintage古着衣·终2 (完)……
“我叫简寻,有缘我们再见面吧~”
新认识的帅哥站在阳光下,朝她挥手告别。
那头蓝灰色的短发配合他清俊的眉眼十分惹眼,加上暗红色的卫衣,映得气色红润有光泽。
无端的让岑让川看出几分不寻常的……媚?
她找不出一个形容词描述他给人的感觉,便暂且放下,也向他挥手道别。
经历过银清,她不由怀疑起他的身份。
不会又是什么奇怪的物种吧?
她琢磨了一阵,决定不告诉银清这回事。
可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背着妻子偷腥的心虚感……
早上六点多起床,七点十分上的高铁。
吃了一顿不中不午的餐食,找到刘盈生前住所已是下午。
这里有一片密集的民居,楼间距近到开窗就可以跟对面碰到,被称作握手楼。
地上果皮纸巾遍地,堆放在楼底下的垃圾袋破了,流出黄黑色液体,散发出浓浓恶臭。
不时有大拇指一样大的蟑螂爬过,见有人来,飞速爬入最近的暗处。
幼猫般大油光水滑的老鼠悉悉索索,快速穿过垃圾堆,消失在地下的缝隙中。
头顶乱拉的各种网线缠绕,在中心结成一团,上方挂着件破衣服,经过风吹日晒后变得破破烂烂,长满霉斑。
房东接到岑让川电话后骂骂咧咧走下来,得知自己租户死后本想把租房押金吞了,在听到岑让川说是风水师受托过来处理身后事狐疑地看她好几眼。
到底不过是一千来块押金,房东衡量再三,只想谋财不想惹事,只能不情不愿地把钱退回来。
岑让川替刘盈要回押金后,拿着钥匙上楼。
房东说,刘盈生前住在六楼,让岑让川替她处理干净。
这里的处理干净不仅仅是屋子,还有其他,比如说不能闹鬼。
城中村的楼屋大抵相同。
不锈钢扶手,黄色朱砂红色地砖,地处潮湿发霉的墙面……
因为没有阳台而选择在长廊上晾衣服的人不在少数,岑让川走上去后必须侧身经过,不然会蹭到别人的衣服。
她来到走廊尽头,用钥匙插入钥匙孔,轻轻一转,门应声而开。
女孩子的住处大抵都有股暖融融的香气,还没进去,就已经闻到里面刘盈生前留下的气味。
是枯萎的玫瑰花味。
岑让川像刘盈还在那般,大声说:“我进来了。”
没人回应也不要紧。
她脱鞋进去,穿上刘盈生前为朋友准备的拖鞋。
人死后,希望怎么对待自己生前用品呢?
是全部丢掉还是保留一部分?
如果全部销毁的话,她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痕迹就完全没有了。
岑让川站在门口叉腰看着里面,还没开始干就感觉心累。
大单间布局,倒是一眼能看完全部。
刘盈生前也和绝大多数小姑娘一样,虽然东西乱,但不脏。小摆件很多,能看出来是个热爱生活的女孩子。
从她留下的大量遗物中,岑让川能逐渐拼凑出她的样子。
墙上挂着她和朋友的拍立得合照,和刘缔五六分相似的面容看起来很和善,看久了会发现跟刘缔那个死女人刻薄面相完全不一样。
岑让川在心中吐槽,替她摘下这张渔网墙面挂饰。
小东西全放纸箱子,看能不能联系到她朋友,或许……她们会愿意留着和刘盈的记忆呢?
繁琐小东西打包起来也很费劲,更别提还有电子产品。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忙得她连午饭都没吃。
直到外面太阳照射下的影子开始挪向东方。
岑让川收拾到最后,满头大汗打开衣柜时愣住了。
口袋手机突然震动。
[白芨:卖炒粉的阿姨说你表弟在宅子门口等了你一天。]
[白芨:你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时候回去?
哪能说的准呢。
处理死者遗物实在是件很费精力的事情。
等到第二天早晨,岑让川才匆忙赶回来,没来得及回宅子休息,又赶去镇子上的殡仪馆。
白芨也是第一次知道镇子上的殡仪馆究竟在哪。
开车需要一个半小时,到一处偏僻山脚,要慢慢开车上去,山崖地形陡峭,又没装护栏,一不小心就会翻下山去。没有山地行驶经验的司机根本不敢从这上去。
又绕了半天,才抵达半山腰处殡仪馆。
镇子上小殡仪馆没有那么讲究,从黑白牌坊下驶过后一大片空地印入眼帘,门口连保安都没有,可以直接驶入。
普通的白墙黑瓦,门前两旁篆刻挽联,周围树林茂盛,才秋初已经黄了大半,树干发黑,远远望去像笼罩着一层黑雾,压抑又寂寥。
镇上叔伯婶子带着白芨来殡仪馆送张奶奶最后一程,大家心情都很沉重,男人们一言不发去旁边抽烟解压,女人们则是围在白芨身边,生怕她太过伤心干出傻事。
一行人进了殡仪馆门口,里面的空调温度被调地很低,刚进门就冻得人忍不住哆嗦。
空气里浮动着奇怪的腐臭味,但因为温度低,是以并不太闻得出来。
白芨站在门口慢慢看去,进门柜台后摆着各式各样的骨灰盒和寿衣,两旁靠墙有长椅,有个熟悉的人正躺在长椅上打盹。
定睛一看,是岑让川。
白芨还没来得及开口,岑让川已经被工作人员叫醒。
“岑小姐,醒醒,可以了。”
几乎通宵一天一夜的岑让川眼睛都没睁开,身体已经动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缝,游魂似的跟着工作人员进去放冰棺的后堂。
由不锈钢和玻璃组成的冰棺内,刘盈的尸身早已腐烂。
她安静地躺在盛满鲜花的棺材中,双手叠放在小腹上。
入殓师啧啧称奇说:“换成别人,去世时间这么长,天气还这么热,尸身早就白骨化了。她到现在还是这个状态,已经很好了。”
岑让川望着表皮已经变成棕黑色的刘盈,想到照片上和朋友一起开怀大笑的她,轻轻应了声:“嗯。”
两地辗转,花费二十多个小时,就是为了现在。
刘盈原本的秀禾服红嫁衣已经被剪下,换上了她生前最喜欢的那套vintage古着衣。微微敞开的白衬衣胸前有镂空设计,像在胸口开出了百合花,蕾丝薄纱微微泛黄,却添了复古的味道。
还有腰封,像长裙的长裤,哑光面长靴,都给她穿上了。
岑让川点点头,礼貌问工作人员:“可以打开棺盖吗?”
“这……气味可能……”
“没关系,我带个口罩。”
“嗯……也行。”工作人员递给她一个厚厚的口罩。
玻璃水晶棺材盖打开,浓重的腐臭气息连口罩都拦不住,直直冲入呼吸中,闻惯了的人已经习惯。
岑让川曾被关进棺材里,但那时太过紧张也感觉不到多少。何况她没多久就昏了过去。
这次气味冲击下,岑让川再次想起那天不好的回忆,口水疯狂分泌,她忍了几息才把到喉咙口的酸水压下。
做好心理准备,岑让川这才上前,把包里又大又宽的玫瑰帽子拿出来放在刘盈身上,又掏出香奈儿枣泥色口红认认真真给刘盈涂匀。
可惜尸体已经腐败地过于厉害,稍微用力,上面的皮都会被蹭掉。
岑让川努力了好久,才涂出形状。
虽然有点歪斜,但已经恢复五六分刘盈生前模样。
认真端详这一身从几百公里外带回来的vintage古着衣,岑让川真心实意对她说:“刘盈,很好看。”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过。
檐下风铃清脆悦耳,似是魂体在回应。
两具尸身被推入火炉。
透过小窗可以看到里面瞬时升起的熊熊大火。
她们的人生在此刻宣告消亡,化为一个小小的匣子。
日久天长,属于她们的生活痕迹也终究会消失不见。
等到某一日,直到最后一个记得她们的人也去世,才是真正结束。
可她们留下的遗物,看得见,或是看不见,会一代又一代传承下去。她们的名字或许会消失,传下去的遗物却不会。它们只会蒙尘,等待下一个人发现并启用。
殡仪馆外长椅上,一大一小坐在一块喝着牛奶。
里边的一行人,说是来陪白芨的,自己却哭得不成大人样子。
今日天空多云,看起来随时会下雨。
白芨喝了一口旺仔牛奶,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她却感受不到多少。
出神了会,白芨瞥眼身旁的岑让川,她不由问:“你坐高铁去省外,就为了帮那个人换套衣服?她和你关系很好吗?闺蜜?还是……爱人?”
岑让川听罢,满头黑线,那点伤感消失得一干二净:“你哪里看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就是我朋友!别啥都往爱情上扯,你姐我看起来是痴情人设的样子吗?”
“来回都得一千多吧,我就是没想到……”白芨憋了半晌,吐出后半句,“没想到你还是面冷心热的。”
“想多了,我就是看不惯她穿那套嫁衣。”
“看不惯什么?”
是啊,她在看不惯什么?
不过是换套衣服。
岑让川放下手里的饮料。
那套红嫁衣面料柔软舒适,刺绣针脚细密,是一套昂贵又华美的衣裳。可她为什么会看不惯呢?
是看不惯这套红嫁衣背后装饰华丽的陷阱,还是看不惯现代封建迷信教条下延续至今宗族权力的压迫?
所谓借运,听着轻飘飘,它却以妇、老两类弱势群体为代价,供养整个家族。朱矮子为刘盈换上的这套红嫁衣又是因为什么?不过是潜意识认为她是个物品,要让她死后也必须要有个归属,哪怕是象征性的。
“看不惯……这套秀禾服的做工吧。”岑让川牛头不对马嘴,望着远方说,“这玩意穿上去想要脱下来就难了,要扒去一层皮,或是一条命。”
白芨顿了顿,像是明白了点什么。
但她终究是个初中生,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而岑让川浸淫在龙蛇混杂玉雕圈多年,了解刘庆远朱矮子这种封建宗族男人的做派。
她懒得再去想,拍拍屁股起身:“走了,我回宅子了。”
白芨迅速起身:“带我走呀!”
岑让川晃晃手,示意她拉着自己。
二人牵手的瞬间,一辆面包车驶过。
身后工作人员嘀咕道:“怎么最近年轻男人去世的这么多?加起来都快是往年三个月总量了……”
他们的话被风吹散,落在身后仅剩呢喃轻语。
无人在意。
岑让川盯着只到她胸口的白芨,想起银清的话,决定试探下:“诶,我表弟最近想要个女儿,你能不能给他当一阵子?”
白芨怒道:“滚。”
【vintage古着衣】(完)
第48章 套路 去哪能租个小孩给银清带带? ……
去哪能租个小孩给银清带带?
最好穿着纸尿裤每隔两个小时就要喝奶,上树掏鸟窝,下水揍鲛人的那种。
能让银清认识到人类幼崽是个多么邪恶的生物,他就不会缠着自己偷偷留种,带一段时间估计也会加入自己变成坚定的丁克党。
张家民居内,安静地能清晰听到碾轮压过药槽的细响。
淡薄日光从头顶洒下,入秋后的风略带凉意,卷着半黄不绿的叶片拂过灰黑瓦片,未等它停留片刻就将几片落叶吹下屋檐。
花圈白布皆被收走,蛇皮袋里满满当当的草药倒出,从前院空地上一路铺入原本作为灵堂用的中堂里,连天井处都晒着刚收不久的植物。
岑让川坐在矮椅上,费力地碾酸枣仁。
她偷偷瞥向一旁在分辨新鲜草药的白芨,装作是闲聊问道:“诶,白芨,你觉得男人能不能怀孩子?”
“你耳朵里的蛆钻脑子了?”白芨看也不看她,专心致志挑拣,手上全是泥土。
因为常年劳作,她的手开裂出一道道小口子,看起来像干裂的树皮。
死小孩说话真刻薄。
岑让川心下吐槽,人在屋檐下又不得不低头。
自从刘盈火化后她再也没见过红嫁衣,也再没回宅子,更没和银清联系。
她算是多少摸清银清秉性,估摸着在镇子上熬上千年住疯了,导致性格有些偏执,他想要得到的必定会不择手段得到。
岑让川想起银清说的那句。
“我给你生一个女孩……”
他好像是认真的……
问题是,讨论怎么生之前怎么怀都是个问题。
银清身体构造,两人做这么多次,衣服扒开后没什么不同,颜色比常人要浅的多算吗?
何况……
他究竟算是鬼还是树?
她们之间,不该有生殖隔离这回事吗?
物种都不同,哪怀的了?
岑让川胡思乱想之际,把药槽里的酸枣仁碾地乱七八糟。
她现在想回老宅又不敢回,生怕银清缠着自己做。
要是做完第二天他坐在床边,怀里抱着根一米长着婴儿脸的树桩,散发着人夫光辉对自己说:“我给你生了个孩子。”
怎么想怎么恶俗。
她可没打算拍个内地版的《异形之夺命凶宅》。
岑让川不禁打了个冷颤,碾得愈发卖力。
一旁白芨收拾好草药便用蛇皮袋裹成一包离开。
离开没多久,手里已经多了几包药。
“喂,岑让川。”
“叫姐!”死小孩没大没小。
岑让川坐直身体,刚准备松松骨,眼前一道黑影飞来。
药包沾染粉尘,在半空中划过一到黄灰色弧度,裹着浓郁药香砸进怀里,差点把她砸得翻下矮椅。
她刚要发怒,望见那熟悉的桑纸和包扎麻绳的方式,心里的气顿时烟消云散。
不过是初升高的小破孩子,跟人家生什么气。
只是白芨太过早熟,导致自己总是把她当同龄人。
“你该回去了。”白芨抬抬下巴,目光往下压,移向药包,“给你开的补肾益气,镇定安神的方子。分上午下午,一日两次,饭前喝。”
“……再住几天不行吗?”
家里有座神,神还会分裂。
在没想到神现阶段要个孩子的要求该怎么应对之前,她实在不想回去……
白芨想了想,点头:“行是行。但卖炒粉的阿姨前两天来看诊时说看到你表弟膝盖里长藤条了。我给她把脉,痰迷心窍、神志异常等等状况都没有。神智清明,头脑灵光,活到九十九不成问题。唯一的可能……”
岑让川听到这已经汗流浃背,连忙站起,拍拍身上的药渣粉尘,强作镇定道:“确实在你家叨扰多日,我这就回去……回去……咳,这药我也会记得喝的。”
“等等。”白芨叫住她,神情像抓住遗落在洞穴外的狐狸尾巴,透着股得意。她摘下灰扑扑的围兜,“我跟你回去。”
不要啊!
突击家访也没这样的啊!
再说……
“你跟我回去干什么!”说这话的岑让川已经大跨步爬上天井,仿佛背后有恶狗追击。
她前脚刚迈出门槛,后脚衣摆就被两只手死死抓住。
白芨死活要跟着她,恨不得把她衣服拽烂做布条,把自己捆她身上:“我要去见你表弟!他绝对有秘密!”
“他没有!”
“他有!”
“他没有!”
“他有!”
……
白芨再弱小,到底是个快高一的孩子。
重量不是盖的,差点没把岑让川扯走光。
两人拉拉扯扯到门口阶梯下,两旁石狮子静静看她们,砸出凹陷圆球状的眼珠恰好是望向二人的位置。
岑让川受不了了,主动问:“那你说,他有什么秘密?”
“他不是人!”白芨笃定回答,见岑让川要说话,又加了一句,“我看我奶奶遗书了!你别想骗我!”
“woc!”岑让川骂了句脏话,她心虚地左右看看,见没人才紧张地问,“你奶奶遗书写什么了?!”
她第一次去中医馆,就是张奶奶接诊。
银清又认识张奶奶,老人家去世前还留了封遗书给他,是以,岑让川丝毫不怀疑作为张奶奶收养的白芨会看到遗书内容。
然而她想错了……
白芨脸上露出七分狡黠三分阴险的笑:“果然被我猜中了!”
岑让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
她就说她讨厌小孩不是没原因的!
这死小孩吃什么长的?
脑子这么聪明?
回去的路上,岑让川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她盯着白芨瘦小的背影,发现白芨似乎脑袋比普通小孩的脑袋要大上一点?
要不是手头没卷尺,她恨不得上去量一量白芨的头围是不是比某个男演员的头要大。
她俩一前一后这么走在长巷里。
青砖白墙。
几日前,连绵不断的雨季让阳光晒不到的地方长出了青苔,点缀在青石板路面和布满霉斑的角落,新生长出的嫩青色与先前的青黑色斑驳在墙上,像层叠出的油画笔触。
最为阴暗潮湿的缝隙中,依稀有几个白点冒出,圆鼓鼓的脑袋看似无害,实则有毒。
就快出巷子时,迎面也走来一大一小。
住院几日瘦削许多的秦叔推着轮椅正在艰难上坡,他的女儿苏明空用力在后边把他往前推。
岑让川还没反应过来,白芨就已经上前帮忙。
“秦叔,怎么不在医院多住几天?”白芨问,同时用膝盖轻轻把苏明空顶开,“你去前面。”
苏明空听话地让开位置,跑到秦叔面前拉着他的手向前走。
“俩小屁孩推得动吗?我来。”岑让川硬挤开白芨,轻轻松松推动秦叔,“回手机店还是回家?”
“手机店,好几个老主顾说要来,反正我平时就是在店里坐着,只是换成轮椅而已。”秦叔和蔼笑道,“你俩怎么在一块?准备去哪?”
“噢,我准备去让川姐那住几天。”白芨目光放到秦叔腿上,“骨折严重吗?”
“还好,就是膝盖骨折。六周后去医院拆石膏。”秦叔说着,又问岑让川,“我在医院听说,你、严森、白芨都住院了是怎么回事?”
“……”岑让川现在最不想提的就是这件事,支支吾吾的,最后也只是含糊一句“等警方通报吧”带过。
白芨没顾忌,她又没犯法。也没跟严森岑让川上山开棺材,差点给自己弄个侮辱尸体罪。
整件事情经过最无辜的就是她。
当秦叔听到刘庆远父亲头颅掉下来,尸身早已腐烂时他若有所思:“这是不是巫术?我小时候听我太爷爷说过,县志也有记载。”
岑让川来了兴趣:“县志在哪?”
“镇子西边有个小博物馆,说是博物馆,就是小破屋。你只要问一嘴放书的老屋子在哪,镇上的人就都知道该把你往哪引了。”
“好,我有空一定去。”
她们凑在一块七嘴八舌说着话,不过一会儿就把秦叔送进手机店。
柜台内通道狭窄,并不便于转身。
秦叔只好用拐杖把自己送进去工作台。
岑让川没想到他现在还惦记着自己那台小破机,愣了愣之后把自己手机掏出来给他修理。
白芨捡起地上一根水红色塑料绳,拉着苏明空走到门外台阶下玩翻花绳,两个身影窝在一块,投下的阴影就跟两坨小蘑菇似的。
秦叔扫了眼,边把手机后壳拆开边说:“张奶奶也是好福气,捡到了白芨。我就闹不明白,现在这社会还有重男轻女的,闺女多好啊,比那些臭烘烘的小男孩好多了。再带一年,明空也要上幼儿园。那个时候,我就轻松多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比如镇子上的幼儿园最低也要六百块一个月。
比如明空长得太快,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给她买衣服。
又比如,他攒下许多钱想把自己女儿送到镇子外的大学好好读书,别像他这样死守着一个手机店。
最好是能像岑让川这样,有个技术手艺,这样子这辈子都不愁吃喝。
不过修手机就别干了,近视、脊椎病、化学腐蚀等等毛病。
会一行苦一行,他不希望她再走自己老路。
一字一句,都透着老父亲对女儿的殷切期望。
岑让川笑笑:“那她要是再有本事点,出国留学了怎么办?”
“那很好啊,外边天地广阔,让她多出去看看嘛。不要把孩子绑在身边,是我老婆经常说的,哎哟,你这个手机又泡水啦?”秦叔带上手套,仔细修理,“不好弄,你啊,爱惜点手机嘛。现在赚钱不容易,真要三天换一套啊?”
岑让川思绪已经飘远,她不由想到刘缔。
晃神间,秦叔又唠叨好多话。
像编织出的一场梦,环绕在店内三个人生轨迹各不同的女孩身上。
好不容易修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
已经到正午,该吃午饭的时候。
特产店婶子的老公听说秦叔回来了,考虑到他现在骨折又带着女儿,刻意过来给他送饭。
岑让川看了眼在秦叔身边咀嚼白米饭的苏明空,又看了看秦叔打石膏的腿,鼓起勇气说:“秦叔,我帮你带一阵子明空吧?你也知道,我虽然副业是搞风水的,但我主业搞玉雕,平时有空。早上我十点左右过来接她,晚上就把明空送回来怎么样?”
“啊?”秦叔愣住,没想到她会提出来帮自己带女儿。
“那个……我知道您骨折的原因了……”
老宅外。
等了岑让川五天的银清扯掉从伤口处长出的白果,丢进桥下河里。
他静静望着那片涟漪出神。
片刻后,他听到不远处炒粉阿姨的声音响起。
“唉呀!让川回来了啊!”
银清蓦地回神,转过身去。
当看到岑让川身边带着一个,怀里还抱着一个时,他沉默了。
第49章 打断 银清平静地望着她,身上穿的还是……
银清平静地望着她,身上穿的还是先前那身摔得破破烂烂,被植物汁液濡湿发黑像用了扎染工艺的长裤。
他扫了眼三人,清冷的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声音里也听不出喜怒:“你确定要带她们进去?”
银清要是不问,岑让川或许就大大咧咧把这两孩子带进去了。
但他问了,岑让川立时想起宅子里……还有两个糟糕的家伙。
她、银清、鲛人、黑衣银清、白芨、苏明空。
六个人……
人类大战异形怪……
岑让川只是想想就脑袋疼,于是想要打退堂鼓:“我还是出去住吧……”
“不行!我是来见你表弟的!”白芨立刻制止她,理直气壮问,“你要是不在,你表弟猥亵我怎么办!”
岑让川:“……”
银清:“……”
这事该怎么说呢……
这事没法说……
总之,她们都先进宅子了。
好几天没回来,宅子还跟她刚走没多久时差不多。
沿廊处依旧是藤蔓缠绕,年久失修的石柱被黑藤流出的毒液腐蚀,断了好几根,顶部塌陷,地上尽是掉落的砖瓦沙砾,透着股不详的气息。
鲛人原本爱呆着的池塘里昏黄一片,断柱扎在水里,斜斜歪着靠在岸上。
银清精心培育的花草不再茂盛,已是大片枯死,甚至已经散发出闷甜的腐烂味。
他们只能去沿廊旁的小路,抵达主屋小楼。
明明才进入七月不久,满地枯黄树叶,在石桌上铺满厚厚一层。
银杏树气息衰竭,像已进入强弩之末,等到树叶掉光就是它的死期。
没等岑让川说点什么,旁边传来“咔嚓”一声。
白芨对着银杏树拍照,稚气未脱的脸上俱是困惑,她拧着眉似是要……
“等等!”岑让川连忙叫停,惊恐道,“你要发给谁?!”
白芨理所当然:“才七月银杏树叶就黄得跟深秋一样,当然要发给严森看看怎么回事啊。”
“……不许发!”
“为什么?”白芨疑惑,看岑让川脸色不好看,瞬间明了,“你干的?”
“不是,我……”岑让川百口莫辩,气得把银清拽过来,“你跟她解释!”
银清弯下腰,盯着白芨说:“它即是我,我即是它。你找严森也没用,我……”
岑让川一把将他推开,这不靠谱的在这念什么经?
她急忙解释:“哎呀怎么跟你说呢?这宅子吧,就是风水有点不太一样。我发誓我真没往银杏树下浇热水生活污水,但是,它黄了,不是我的原因,也不是它的原因……”
银清幽幽飘来一句:“是加在一起的原因……”
“你能不能滚?”她拳头都硬了。
在这个时候还添什么乱!
白芨要是普通小孩随便糊弄糊弄兴许就过去了。
但她不是啊!
果然,这俩云里雾里的话丝毫没让白芨听出点有效信息,反倒让她笃定:“我听明白了,你俩是共犯。依照法律法规,我不该找严森,而是应该打110举报。”
岑让川都快跪了,她也没想到这棵银杏树怎么就黄了,要是银清被抓去坐牢就算了,别抓她啊!
软的不行来硬的。
岑让川恶向胆边生,直接抽走白芨手机威胁:“你要是敢举报……”
话没说完,后院池塘边响起小女孩的欢呼声。
“鱼鱼!好漂亮的鱼鱼!”
威胁中断。
岑让川几乎是下意识跑了过去。
宅子里的鱼……不就只有那只吗!
鲛人龇牙咧嘴想要拽回自己头发,他刚刚好奇地探头出来看宅子里是不是来了生人,没想到岸上早已蹲伏着一个邪恶生物——人类幼崽。
小孩有神明护佑,他没有觉察到她的气息,等察觉到时,自己一缕头发已经被她握在手里。
“放手放手放手!”鲛人凶巴巴地朝她吼,听到有脚步声朝自己这边极速跑来,急了。
他直接打了苏明空一下,趁小孩松手赶忙钻回水底,隐匿不见。
苏明空见漂亮的鱼鱼消失,直接放开嗓门哭嚎出声:“哇——鱼鱼!鱼鱼打我!”
岑让川赶紧把她从池边抱开,低头去看,小女孩手臂上一片红印,湿漉漉的,手心里还有一缕长长的白发……
背后,一大一小见苏明空没事,脚步慢了下来。
白芨以为苏明空只是看到鱼,松了口气。
她抬头去看银清,他模糊的面容映入她的眼睛,有那么几个瞬间,变得清晰。
白芨再次确定,他不是人。
衡量再三,她决定了:“不举报也行,但你要帮我做件事。”
“噢,不行。”银清直接拒绝,看也没看她,径直走到苏明空身边,将手握成拳放到了苏明空面前,“鱼鱼在这。”
说完,他张开手,一枝醉鱼草不知怎的出现在他手中。被他三下两下团成鱼的形状,放在看呆了的苏明空手心中。
“鱼鱼!”苏明空开心了,丢开被拽下的鲛人头发,快乐地捧过醉鱼草。
“我还没说是什么!”白芨穷追不舍,“你先听了再说呀。何况我让川姐一个人养家糊口多辛苦啊,你一个大男人又没工作又成天无所事事,不想为她减轻负担吗?”
银清沉默不语。
白芨正要再加把火,冷不丁听到他问了句与此无关的话:“你饿了吗?”
他看向的人是岑让川。
她一愣,诚实地点头:“有点。”
银清扭头对白芨说:“我现在就是吃软饭,吃了上千年,吃软饭听她的话就是我的工作。而且我不算无所事事,我要给她生孩子带孩子、打扫屋里屋外、洗衣做饭、主持中馈、做一个贤良的男子……”
白芨越听越不对劲,这不就是家庭主夫?
她终于明白岑让川为什么会问她男人生孩子的问题。
但……
白芨慢慢蹭到岑让川身边,认真问她:“你要不要送你表弟去医院看看脑科?”
岑让川不厚道地笑了。
正午太阳洒下,因着是秋季,并不如何炎热。
烈日被树叶分割阻隔,从缝隙中洒下,在地上切成片片金箔浮光。
因她们来得突然,宅子里并没买菜。
只能去外边炒粉阿姨那买点吃的。
银清还去买了罐奶粉和红枣小米,冲泡出一碗奶香味的米糊糊让苏明空舀着吃。
“咱俩前世……有孩子?”岑让川疑惑地问。
银清轻轻摇头:“没有。”
那他怎么很熟练的样子?
银清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面无表情道:“但我照顾过你其他侍郎的孩子。”
“……”她就多余问!
岑让川移开目光,眼角余光扫到他破皮的膝盖,模模糊糊间似能见到骨头。
她不自觉咽咽口水,试探着问:“你不处理下吗?”
“习惯了,过几日就好。”
他是真的习惯了,千年岁月,分裂一次又一次。痛感消失,伤口愈合还是腐烂,他都感觉不到。
可是,岑让川还是心软了。
“进楼里,我帮你处理。”
趁那俩吃午餐,她依照他的指示去拿土和绷带。
剪刀剪开他的裤管,湿润帕子敷上。不一会,苔藓般的伤痕脱落,当她要触碰那些湿润泥土时,一双莹白匀称的手轻轻拉住了她。
银清坐在矮椅上,慢慢靠近。
琥珀色眼眸中盛满她熟悉的爱欲。
底色明润的眼瞳映着光,微微抖动,被长睫掩下大半。
窗纸阻隔楼内楼外视线,倾泻而入的日光照亮一方小天地。
灰尘在光中飞舞,地上投射的影子也在慢慢靠近。
银清闭上眼睛,慢慢感受她久违的气息。
先是小心翼翼的触碰,唇珠圆润处点在柔软上,直至完全贴合。
植物响起溢出,丝丝缕缕蛇行般将二人包裹于这方地界。
岑让川被他气息蛊惑,迫不及待摁住他的后颈发起进攻。
银清乖顺地松开牙关,任她绞着自己,纠缠自己。
体温逐渐升腾,越燃越旺。
他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衣摆下探去,一路牵着她摁在绵软处。
在矮椅上不方便,银清干脆跪行而来,丝毫不管膝盖上的伤,执意要拥抱她。
直到墙上两道影子融为一体,二人的唇都没分开过。
将近一个月没做,银清不管不顾挑起她的欲念,暗示着让她更加用力揉捏自己,绞缠自己,恨不得让她咬破自己脖颈,饮下自己的血液。
他这样放浪,岑让川也不客气了。
她搂住他,两个人登时滚在木地板上,扬起一小片灰尘。
银清喘着粗气,眼下已是绯红一片。
他自觉掏出一根金黄色的藤条,放在她面前,轻声吐出两个字:“绑我。”
岑让川瞪大双眼:“啊?”
捆绑play?
玩这么大吗?
“要,要怎么绑?!”她手忙脚乱接过来,发现这根藤条有些不太一样。
触感丝滑如绸缎,每根丝都捋作线,紧密贴合到几乎看不到一丝缝隙,沉甸甸的,像是……
金子做的……
他现在看不到,眼神略显空洞,依然准确无误地捕捉她惊讶的目光:“嗯,金的。也是你要的,能制约我的东西。先试试绑住我的手。”
银清说完,手腕自动自觉往金藤上放。
岑让川不动,他还催促:“快呀。”
她磨磨蹭蹭将金藤绕在他手上,刚绑了个滑稽的蝴蝶结,眼前一花,几许残影在眼前闪过,只在眨眼间,金藤真如藤条那般将他绑了个结实。
就是绑的方式……
不太正经……
银清本来就瘦,那金条偏挑着他腰最细处撩起,盘扣崩开,他身上原本严严实实的中式衬衣顿时变得破破烂烂,若隐若现。
配上他此刻难耐的表情,凌乱的衣衫,解开的长发,当真是让人热血沸腾。
岑让川二话不说扑过去,即将被美色冲昏头脑之时,窗外猛地刮来一阵风。
树叶沙沙作响,洒下大片金色。
吹得人睁不开眼。
拉长到墙上的影子头顶倏然落下一道黑影。
两声尖叫声夹杂“噗通”闷响,惊醒屋内一对鸳鸯。
岑让川清醒过来,立刻抽开绑在他腕上的蝴蝶结后把金藤往自己兜里塞,急得没从门走,而是从窗边翻出去。
等她站定,看清是什么情形,脑袋直接宕机。
树下,石桌上,外卖洒落一地。
汁水混着糊糊和剩菜剩饭掉地到处都是。
一个浑身穿着黑色的人躺在上面,已不知是死是活。
再看其面容……
白芨岑让川的目光同时转向轻盈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唯有还不知如何表达自己感情的苏明空指着黑衣银清说:“哥哥,掉下来了!”
岑让川反应过来,回过头咬牙切齿问他:“你把他捆树上干什么!”
银清站在窗边,衣衫不整,却十分淡定,慢条斯理道:“当风铎,怎么了?”
白芨盯着黑衣银清枯白肤色,颤巍巍拿起手机:“喂,你好……我要报案,这死了个人……”
第50章 拜师与变心 天色擦黑之际。 苏明空……
天色擦黑之际。
苏明空被准时送回了家。
秦叔推着轮椅将苏明空抱起,慈爱地问:“跟让川姐姐白芨姐姐玩了一天,想爸爸了吗?”
“不想爸爸,川姐姐,好玩!有漂亮的鱼鱼!”
那么大个宅子养锦鲤嘛,很正常。
“neinei糊糊,红红的,甜甜的。”
这就听不大懂了,像是什么东西。
岑让川忙给秦叔解释:“我表弟做的红枣小米奶糊。”
“让你们破费了。”秦叔不好意思道,拿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红包,“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不用不用,白芨和我都喝了点。您给我修手机都没要钱了,我怎么能收。”
双方正拉扯。
苏明空再次用小奶音说:“帕帕,还有一个哥哥,从树上掉下来了。和你上次一样,飞飞~”
“……”银清不是说已经哄好小孩不往外说了吗!
岑让川僵住,脑子转得飞快,“我表弟……在树上,晒了个等身抱枕奥特曼。男孩子嘛,哈哈……”
如此蹩脚的借口,却莫名有合理性。
秦叔想了想,感觉有点奇怪,也没往深处想,继续和岑让川拉扯红包。
好不容易能回宅子。
天色早已黑透。
路灯亮起一团接一团暖烘烘的光,像往玻璃罩子里塞满暖黄色的毛团。
路边摆摊的只剩下卖些餐后甜点的还有卖简餐的阿姨们,晚下班或是不想回家做饭的人正聚在这些摊子中吃着晚餐。
岑让川往前走着,一股木炭味愈发浓厚。
她绕过拐角,远远看到前方有个烧烤摊,就在距离老宅桥头不远处。
不仅如此,她还看到了两个熟人……
银清带着白芨,两个人跟木头桩子似的立在摊子前。
银清:“买点。”
白芨:“致癌。”
银清:“一点。”
白芨:“不行……”
烧烤摊摊主无语盯着两人:“买不买你们!不买也别在我摊位前说这些啊。”
岑让川加快脚步走到摊位钱,直接点餐:“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多少钱?”
摊主扒拉了下签子数了数:“三十。”
岑让川爽快付钱。
银清看着她:“……家里已经做好饭了。”
岑让川眼皮都没抬一下,拿起手机边回简寻消息边问:“噢,那你们出来干嘛?”
“……”
能说是因为烧烤味太香,没忍住吗?
[简寻:我下周出差去云来镇,要不要见个面?]
[岑让川:行啊,不过你来这干嘛?]
[简寻:你是不是又忘啦~我是植物学的。跟你聊天的不单单我一个是嘛。(委屈.jpg)]
[岑让川:(尴尬.jpg)最近事情多,忙忘了。]
银清见她似乎不太想搭理自己,默默凑过去利用周围草木感受关于她的画面。
岑让川的头像是他的黑猫化身……的蛋蛋……
刻意P图把菊部也P掉了,乍一看像两个毛绒球。
而对面那个……是个黑白头像,男人侧对着看不清面容,往外吐烟圈的一瞬被抓拍下来,氛围忧郁而颓败。
“他是谁?”银清警惕地问。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对面不用见面也能感受到一些混乱的磁场,可能会干扰到岑让川。
“高铁上认识的朋友。”岑让川避重就轻。
银清追问:“男人?”
正在这时,烧烤摊老板已经将纸筒打包好,朝她招呼道:“小姑娘,烤好了。”
“来了。”岑让川忙挪到一边接过来。
白芨看到她俩这么说话,愈发觉得可疑。
白天树上掉下个跟银清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两人都解释不出什么东西,岑让川慌慌张张求她别说出去,也别报警。银清不知道把人扛去哪了,回头跟她说那是什么巫蛊术法,她报警也没用,他在警局备案了,不信让她报一个试试。
白芨当然不信,向警局报出地址后对面由高度重视迅速变为大事化了,顺带嘱咐她好好学习。
这宅子难道有什么杀人不用偿命的豁免权?
她咀嚼着烤蘑菇,目光来回在二人身上逡巡。
这俩氛围太不对了,根本不像表姐弟,反而像……
刚过桥,还没到老宅小门。
就听到背后传来惊人的问话。
“你俩是……乱伦吗?”
孜然冲入鼻腔,岑让川差点被呛死。
银清刚刚脸上还阴云密布,如今倒是浮出笑意,替她顺气的同时说出语焉不详的话:“你猜呢~”
白芨下了定论:“我猜你对她爱而不得导致心理扭曲。你俩不是表姐弟,倒像是因为某件事捆绑在一块的利益伙伴关系。”
那点刚浮出的笑意如湖面涟漪,逐渐归于平静。
银清终于肯正视她。
“喂!”岑让川刚想吐槽两句,转身发现这一大一小之间氛围不对,像有座无形的高墙倏然筑起,阻挡他人进入。
她立时住嘴,走远些将这处空间腾给她们。
夜色皎洁,投下的月光冷冷清清。
天幕黑地挂满繁硕星辰,远山深蓝,层叠如画。
路灯下,两个高矮明显的身影在银清坐在石栏上后变得几乎一样高。
河边无人修剪的芦苇荡进入初秋后依旧青绿,没有路灯照亮的地方黑漆漆地摇摆着,宛如鬼魅凌乱的头发。
白芨注视面前坐下的男人,头一回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压迫感。
无形无色,却不由令她口干紧张,心跳加速,背脊上慢慢透出一层薄汗。
她和他见面次数并不多,第一次就是在张家民居,他突然出现在自己奶奶葬礼上。
而自己这十几年间,偶尔能听奶奶提起这个男人。
七十年的时光跨越。
将近一世纪的再次相遇,奶奶已是风烛残年。
枕头下的画像也已发黄,又烂又碎,靠着背面一层层纸糊上保存下来。
奶奶死后,这张画像差点被婶子阿姨们收拾遗物时丢掉。
十六岁时奶奶画下的是黑白画像,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模糊面容。
八十六岁,奶奶偶然间重逢便重新描摹一张,涂上了颜色。
白芨留了下来,细细去看画像上男人的眉眼。
他第一眼给人的感觉便是清冷矜贵,时光沉淀下的浓重书卷气将他与这个时代分离,有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长眉下一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眸,略尖的下巴,纤瘦漂亮,似卷轴铺开后画像上的古人。
而这样的人,就这么出现在葬礼上,出现在自己面前。
真人与画像重合,竟比画还要美,能压过粼粼月色,让人只看到他的存在。
如今,这个人就坐在自己不远处,用淡漠的嗓音问:“学到哪了?望闻问切,辨识草药,针灸正骨,炮制药材,识穴制毒……”
岑让川站在一边越听越邪门,多嘴问了句:“你这是正经中医吗?”
“上古时期,巫医同源,毒医不分家。”银清摘下一根伸到怀里的芦苇,将毛绒绒的那段对准白芨,“想让我替你守一段中医院不是不可以。我有条件。”
岑让川白芨同时瞪大眼睛看他。
银清怎么知道的?!
岑让川飞快瞥眼白芨的脸色,看到她和自己一样惊讶,咽了咽口水。
银清这人也忒邪门,人家还没说,他居然猜中了。
可……
是猜的吗?
白芨盯着自己面前这根芦苇,想到这人虽深不可测,但未尝不能赌一把。
岑让川在这,应该不会让自己出事?
她九月份就要去镇子外的市里读书,到时候店里没人,奶奶传承下来的中医馆就此落寞怎么办?
她们祖孙生活得清苦,奶奶捡到她时年纪已经很大,好不容易存下的钱只够她上大学,想请人守着根本不可能。
白芨愁了很久,直到她发现了人群中的银清。
几乎是那么一瞬间,她就确定银清是最符合的人。
没有缘由,只凭直觉。
就像她第一次见到银清,便已断定他是奶奶画像上的人。
白芨听到奶奶经常夸自己的悟性和兽类般的直觉,中医需要悟性和天赋。
而这两样东西,白芨自信自己有,所以才敢找上他。
这个莫名出现的男人,身上有她熟悉的植物气息。
她相信他懂医。
白芨上前接过芦苇,“扑通”一声干脆利落跪下,吐字清晰又中气十足地喊道:“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岑让川:“……”
她没错过什么重要剧情吧?
现在这走向怎么就看不懂了?
白芨就这么水灵灵地拜师了?
银清水灵灵地多了个徒弟?
“我还没说要收你。”银清放下手,将下巴支在手掌上,双腿交叉层叠,手肘杵在膝盖上,一副懒散的模样,“就算要收,你也得准备好,随随便便就这么一跪,那我也太不值钱了。”
“……那我明天呈拜师帖,六礼束脩?”白芨试探问。
“我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白芨想起岑让川刚刚打岔前银清问的内容,连忙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这些年学的内容都说了个详细。
岑让川心想,要是以后白芨去面试,肯定会让HR大跌眼镜。
十四岁的年纪,十年工作经验。高级牛马,当场录取。
她想笑,急忙克制住。
不远处。
银清听完白芨如今学会的内容,微微蹙起眉头。
白芨大气不敢出,生怕他拒绝。
“勉强算有天赋,明天准备好拜师礼再来吧。”银清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
白芨生怕他反悔:“今晚不可以吗?”
银清反问:“你见过谁家拜师是在晚上?”
倒还真没有。
白芨不太放心,从地上爬起时还想再说些什么。
一旁岑让川超她们摆摆手:“我都录下来了,他要是不答应我替你说。”
白芨点点头,趁着现在还不算太晚,抬头和她们告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目送她远去的二人才踏进宅子。
小门打开,绕过壁照,穿过沿廊。
岑让川总觉得哪不对,低头看自己手里提着的烧烤,嘟囔了句:“死孩子怎么不吃就走了。”
“可能挑食吧。”银清随口道,顺手把自己塞进她的手里,与她十指相扣,装作不经意间提起,“你刚刚聊天的……是男人吗?”
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个长相不错的潮男。
岑让川想收回手,发现银清缠得很紧,修长指骨卡在掌骨之间凹陷处,死死见她手掌完全包裹在里面。
“你又想干嘛?我都已经回来了。”岑让川又想起他会算卦的事,警告道,“别再给我玩什么小心思,不许追踪我行迹,不许再给我算命。”
银清听完,忽然逼近,将她抵在月洞门壁上,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她:“你是不是……变心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