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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田雨


    从隔间出来, 青木儿脸上的热意消得差不多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一时激动,能在医馆这样的地方和一个汉子偷偷亲吻。


    说出去, 怕是要被说不检点不要脸。


    可他实在高兴, 止不住地高兴。


    赵炎垂眸笑看着小夫郎, 小夫郎一脸欣喜, 好几次都在偷偷摸自己的小肚子, 摸一下就偷偷笑一下,笑完了就挠挠自己脸, 彷佛小肚子里已经有了娃娃一般。


    他看得心痒, 真想搂着小夫郎揉一揉搓一搓,只可惜这是在外头, 若是他敢上手, 小夫郎得恼他了。


    “这是一旬的药,煮一回可喝两日,一日三回。”林云桦看到他们从隔间出来, 脸上的紧张已然散去, 笑了笑, 说:“这药苦还有些难闻, 可放点蜜糖一起熬,不要多放。”


    “好!”青木儿连连点头。


    赵炎接过五袋药包,付过钱,和青木儿一起走出医馆。


    从医馆回去的路上,赵炎和青木儿买了一瓦罐的蜜糖,一斤蜜糖五十文,他们买了两斤。


    家里的蜜糖是年前买的了,现在没剩多少, 买多一点家里炒菜用得着。


    除此之外,还买了一只熬药的药锅,药锅不大,熬一回刚好够三碗。


    青木儿喜滋滋地抱着药锅,浑然不觉自己接下来要吃的是苦苦的药,还当自己在喝蜜糖水。


    “可是,”青木儿走了一半,想起一事:“若是爹爹阿爹问起为何吃药,怎么说?”


    如果诚实地说是为了揣娃娃,岂不是让爹爹阿爹平白担心?


    可不说,这药得吃两个月,怎么都瞒不住。


    “晚上,我去和阿爹说。”赵炎说:“这事儿不好瞒着,说清楚就好,爹和阿爹会理解的,更何况,云桦说了毒能解,那就一定能解。”


    青木儿明白这个理,只是他觉得让爹爹阿爹一起和他担心怀不上娃娃,心里过意不去。


    “我和阿爹说吧。”青木儿摇了摇头,笑了一下:“到家阿爹看到药包准得问,到时说了便是,阿炎,我不怕和爹爹阿爹说,因为……”


    他咬了咬下唇,看了赵炎一眼,羞涩地转开了头,赧然道:“因为你在呢。”


    说完低下头快步地往前走,徒留那高大的汉子怔愣在原地。


    赵炎回过神,几步追上小夫郎,笑着应了一声。


    午后赵炎回铁匠铺上工,青木儿一人推车回家。


    果不其然,到了家,周竹看到青木儿手里的药包和药锅,下一句问的便是这个。


    青木儿把东西放下,拉着周竹到院子的木墩上坐下,略微忐忑地和周竹把避子药的事儿一一说了。


    开始他有些紧张,生怕周竹听了会担心他生不了娃娃,因此一直拉着周竹的手袖,说完之后,他心一松,还把周竹手袖上的褶皱压平了。


    周竹听完,着实愣了愣,他终于知道前些日子,青木儿为何要问他揣不了娃娃的事儿了,原来还有这层缘由。


    “云桦说这毒药能全部清掉?”


    “能!”青木儿连忙说:“林哥说吃两个月的药就能好了,我、我也能揣娃娃……阿爹,我不是有意瞒你,我只是——”


    “阿爹知道。”周竹拉过青木儿的手:“既然云桦说毒药能解,那就不用担心了,等养好了身子,再和阿炎生个大胖娃娃。”


    青木儿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嗯。”


    周竹坐在堂屋屋檐下,看着青木儿走进灶房。


    如今青木儿走路不再扭腰摆臀,从背影看,就是一个平常人家出来的身段极好的小哥儿。


    平日里不提及小倌儿,他也想不起青木儿曾经是小倌儿,但方才青木儿和他说揣不了娃娃,刚开始听到时,着实让他心里停了一下。


    子孙传承向来是头等大事,除非家里实在穷困养不活,不然怎么能没有孩子呢?


    孩子可以迟生,但不能没有。


    虽说毒药能解,可到底损了身子,以后真的能不能怀,也是未知。


    周竹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到底有些没底,只是在青木儿面前,不好表现出来。


    撇开青木儿的小倌儿身份不谈,单说青木儿本身,他还是很喜欢的,也很高兴娶回来的儿夫郎是青木儿,不然也不会接纳那样的身份。


    只是涉及到孩子的事情,难免多份担忧。


    周竹在屋檐下坐了一会儿,直到青木儿挎着竹篮从灶房出来说要去河边摘柳条。


    “阿爹,家里的漱口的柳条不多了,我去摘些回来,顺道赶鸭鹅去河边遛一遛。”青木儿说。


    “行,去吧。”周竹起身走过去,笑说:“晚上想吃什么?”


    青木儿想了想,小声笑说:“阿爹,我想吃茄子焖肉沫。”


    “好,晚上就做这个,再焖点干饭吧,许久没吃干饭了。”周竹说。


    后院的茄子已经能摘了,上回儿做过一回茄子焖肉沫,家里人都喜欢,吃得连汁儿都不剩。


    青木儿笑着点了点头,去后院把鸭鹅放出来,顺道叫上了小花。


    鸭鹅识路,出了院子就知道河边怎么走,不用人带着也能自己过去。


    青木儿走在鸭鹅后头,拿着长棍时不时赶一下停下的大鸭。


    小花调皮,追在大鸭后头跑,惊得大鸭四下窜逃。


    只有那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鹅敢跟小花正面交锋。


    小花“汪汪”叫了两声,大鹅丝毫不怵,对着小花脑袋使劲儿啄,小花吓得连忙跳开,谁料大鹅头颈矫健,展开大翅跳到小花身上,一口叼住小花的耳朵。


    “鹅鹅鹅!”大鹅踩着小花,疯狂扑扇双翅。


    “汪!嗷!呜!”小花承受不住大鹅的扑腾,在地上滚了两圈,大鹅趁势叮啄小花的肚子,闹得小花嗷嗷叫。


    青木儿没想到小狗和大鹅打架,还能打不过,顿时啼笑皆非,连忙将两只分开。


    “大鹅,不许叼耳朵。”青木儿也不太敢碰大鹅的脑袋,只能拿长棍示威,大鹅一点儿也不怕,被青木儿戳了两下身子才松开。


    大鹅松开之后,鹅头一扭,叭嗒叭嗒往河里走去。


    小花打输了架,垂着脑袋往青木儿腿边一撞,嘤咛一声,听着委屈巴巴的。


    青木儿哭笑不得,蹲下身摸了摸小花的脑袋:“没事没事,乖啊,你还小呢,打不过多正常啊。”


    小花蹭着青木儿的手,狗头往青木儿膝盖上一放,嗷嗷叫了两声。


    “你这小花惯会撒娇呢。”青木儿摸摸脑袋,顺着身子来回搓了几下,给小花顺了顺毛,总算让失落的小花恢复了精神。


    小狗子吃了败仗得了安慰,转头又去找大鹅报仇。


    大鹅下了水游得忘乎所以,哪还记得跟小狗子结的仇,在河里昂着脑袋彷佛这一条河是它家凿的。


    紧接着一只只大鸭也下了水,跟在大鹅后头,同它一块儿巡视这条河。


    青木儿挑了棵柳树,踮起脚折了几条柳枝放入竹篮里,然后又去河边挖点田螺回去给大鸡吃。


    小花一开始还跟在他后头,后来直接下了河想追着大鹅大鸭去,哪知游到了深一些的地方不敢再去了,只能回到河岸上来回奔跑。


    青木儿没管它,专心挖田螺,只可惜忘了带捞鱼网,不然还能捞些鱼虾回去。


    “汪!汪汪!”


    青木儿听着声音有些不对,抬起头没看到小花,连忙起身去找:“小花?”


    “汪汪汪!”


    “在哪?”青木儿循声而去,沿着河边往上走,拐过一片芦苇丛,终于看到小花的背影。


    “小——”青木儿刚要喊它回来,余光瞟到河里竟站了个人。


    那人木楞楞地往河里走,河水已然没过他的膝盖,再往上一点,便要没到大腿。


    小花正冲着河狂叫,也没让这人回头。


    青木儿愣了愣,第一眼没认出这是谁,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是田雨。


    “田雨?”青木儿犹豫着叫了他一声。


    田雨闭着眼,似乎没听到,径直往河里走去。


    “田雨?你去河里捞什么?”青木儿以为他没听到,声音大了些。


    谁知田雨毫无反应,一个劲儿往河里走。


    青木儿忽地意识过来,田雨这是想自戕,慌忙喊道:“田雨!你回来!”


    田雨似乎顿了一下,加快了脚步,青木儿顾不上许多,连忙跑下河去:“田雨!你做什么!田雨!”


    田雨充耳不闻,甚至就地往前扑,一头扎进河里,河水没过顶,就要往深处去,被后来的青木儿拉住了衣裳。


    幸好这处河还不算太深,河水也不急,青木儿急忙把人往河边拽,田雨在水里拼了命地挣扎,两人扑得满身是水。


    清澈的河底搅起许多污泥,沾到身上脏了一片。


    青木儿有些吃不住力气,他咬着牙把人往河边拉,若是再挣扎,只怕要被田雨拉下河,他没了办法,狠狠扇了田雨一巴掌。


    田雨顿时失了神,凌乱的湿发贴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一脸绝望。


    “为什么要拉我……”


    一声喃喃自语被水声掩盖,青木儿只顾着使劲儿拖着他往河岸上去,“雨哥儿,你先回来……有什么事儿回来再说。”


    “木哥儿……你别拉我……”田雨猛地挣扎起来,他哭叫着甩开青木儿:“你拉我作甚!你拉我作甚!”


    青木儿怕他再扑回河里,拦腰一抱,抱着他往河岸上扑去,死死压着人,气喘吁吁道:“到底怎么了?为何……为何要、要自戕?”


    自戕,美夫郎亦是自戕而死。


    “为什么?”青木儿忽地抓住他的双臂,吼道:“为什么!”


    田雨双眼无神,呢喃道:“因为许家……”


    “许家?”青木儿一愣:“什、什么许家?”


    青木儿不知怎的想起许夫人来,怔然道:“镇南街的……许家么?”


    田雨眼珠一抖,浑身开始发颤。


    第82章 喝药


    “雨哥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田家小婶娘急匆匆跑来, 脸上眼泪未干:“我遍寻不到你,你要吓死娘亲么?”


    田雨见到他娘,反倒躲到了青木儿的身后, 抓着青木儿的衣裳, 怯生生地喊:“娘……”


    “找到人了?”紧接着后头又走来两个妇人, 那妇人见了田雨, 拍了拍胸脯, 有些后怕:“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一声不吭跑出去, 真要吓死人了!”


    “……怎的弄了一身水啊?”另一个老妇人顿了一下,蓦地哭出:“你个混小子!莫不是要干什么糊涂事儿!”


    青木儿不明所以, 听得糊里糊涂的, 他见那老妇人似要抓田雨,连忙挡在了田雨面前:“您、您别吓他,雨哥儿吓到了, 您别抓他。”


    “阿奶……我不想活了……”


    田雨一句话火上浇油, 老妇人一听, 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脑袋后仰了一下,被田家小婶娘和另一个妇人扶住了。


    田家小婶娘又气又急,她压着心慌和田雨说:“没事啊,不就是……”她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青木儿,咬了咬牙继续劝:“不就是退亲么?那许家有眼无珠,咱们不也不稀罕,天底下多得是好人家, 咱们再——”


    “我不要!”田雨瘪嘴哭喊:“我不要……我不活——”


    “雨哥儿!”青木儿低喝一声,打断了他。


    田雨木楞地看着青木儿,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青木儿眼底的火转瞬即逝,他抱着田雨,低声说:“别总想着不活了,活着才有希望呢,退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还是镇南街的许家,你退亲是好事。”


    青木儿说得认真,可田雨听不懂:“许家……怎么了?”


    青木儿刚想说,又停住了,便含糊道:“总之,就是好事,如果你定亲的就是镇南街三兄弟连宅的许家,退亲是好事。”


    “为——”田雨还想问,田家小婶娘听出青木儿话中有话,便打断道:“雨哥儿,你瞧木哥儿都说退亲是好事呢,咱们先回家啊,你爹爹正担心你呢。”


    “我不回!爹爹一定会打死我!他觉得我被退亲,丢他脸了!”田雨叫道:“又不是我想退亲的,凭什么打我……”


    “你、你这孩子!你爹就是在气头上……”田家小婶娘急道。


    “雨哥儿甭怕,一会儿回去,阿奶帮你教训他!”田家阿奶跟着劝。


    田雨依旧躲在青木儿后头,青木儿见状,犹豫道:“不如……先让雨哥儿到我家去?晚些时候,我再送他回去。”


    不等田家小婶娘说话,田雨快速道:“我到木哥儿家去!”


    “行,行!”田家阿奶怕他又做傻事,连连应道:“老三家的,由他去吧。”


    “木哥儿,谢谢你啊。”田家小婶娘擦了擦眼泪,叹气道:“要不是你,这小混蛋还不知出什么事儿呢!”


    “没事,小婶娘,我先带雨哥儿回去吧,仔细着凉了。”青木儿说:“辛苦小婶娘一会儿给雨哥儿送件干净衣裳过来。”


    “好,我这就回家取。”田家小婶娘连忙说。


    田家二嫂子在一旁说:“我见前头有鸭鹅在,等下我赶回去就是,你们先回去。”


    “好。”青木儿回头看了田雨一眼,田雨紧紧抓着青木儿的手臂跟着他回了赵家小院。


    “怎么回事儿啊?弄得一身湿,快去换件干净衣裳。”周竹出来灶房一看,皱起眉头:“摔河里了?”


    青木儿没细说:“不小心摔了一下,阿爹,我带雨哥儿去换身衣裳。”


    “周小嬷,我进去了……”田雨小声说。


    “快去吧。”周竹说:“换完了到院子晒晒头发。”


    青木儿点了点头,带着田雨进了堂屋,青木儿先去换了衣裳,田雨等田家小婶娘送了衣裳过来,也到青木儿房里换了。


    两人出来时,田家小婶娘在院子里和周竹说话。


    “麻烦你家了,哎,这孩子……真是……”田家小婶娘叹了叹气:“幸亏你家木哥儿在,不然雨哥儿还不知干出什么傻事儿呢……”


    说着眼眶一红,帕子遮着低低呜咽了一声。


    “孩子一时想不开罢了,回来了就好,一会儿让木儿劝劝他,想清楚就好了。”周竹连忙劝道。


    田家小婶娘见孩子出来,把到嘴边的哽咽吞了回去,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对周竹说:“辛苦了,晚些时候我再来接他。”


    田家小婶娘看了一眼田雨,见田雨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叹了口气,先回家去了。


    周竹担心他们着凉,回灶房煮了两碗姜水,他对田雨的事儿也知道一些,只是没想到平日里乖巧听话的田雨会想不开去跳河。


    做了阿爹的心里头都软,田雨的年纪和青木儿一般大,听到田雨跳河,也同样觉得心慌。


    年纪小不经事儿,有时想岔了,家里又一团乱,可不就容易想不开么?


    周竹想到这,看了青木儿一眼,青木儿年纪也小,遇到的件件都是难事儿,也难为他能撑到现在。


    青木儿被阿爹摸了摸头,疑惑了一下:“阿爹,怎么了?”


    周竹笑着没解释,拍了拍青木儿肩膀说:“木儿是不是长高了些?肩膀快高过阿爹了。”


    “是么?”青木儿站到周竹旁边,比对了一下,还真是长高了一点,去年做衣裳的时候,他的肩膀比周竹要矮一点,现在已经和周竹齐肩了。


    幸亏那时周竹做衣裳是往长了做的,不然这会儿裤脚就得短一截儿。


    “年底还能再长长,到时就高过阿爹了。”周竹笑了一下,把姜水给青木儿:“去劝劝雨哥儿,他这事儿啊,还真不能怪他想不开。”


    青木儿满是疑惑地端了姜水出去,他给了田雨一碗,自己端着一碗喝了。


    姜水放了点儿糖,喝起来有些辣,回味却很甜。


    青木儿怕田雨干坐着会多想,便到小院外摘了点儿野花进来,教田雨做了朵简单的小簪花。


    “你压着尾巴,别让花茎折断,断了编上去会歪。”青木儿轻声说:“你看我压的方向。”


    田雨来了兴趣,凑过去仔细看,学着青木儿的动作,跟着做了一朵简单的小簪花。


    “木哥儿,你真厉害。”田雨苦恼道:“我就什么也不会,就只会花钱……”


    青木儿哑言了一会儿,说:“你一定也有厉害的地方,只是做惯了,没注意罢了。”


    “不可能。”田雨耷拉双眉:“要是我有你这般厉害,我就不会被退亲了。”


    “退亲,绝不是你的问题,是许家那边的人不好。”青木儿说。


    田雨瞟了青木儿一眼,小心翼翼道:“可是,我被退了五次,也都是那些人家不好么?”


    青木儿愣住了,他眨了眨眼,一时忘了要说什么,他怕田雨多想,连忙扯了个笑,说:“这、这兴许是……缘分不够,你莫要多想——”


    “木哥儿,”田雨打断他,失落道:“你别安慰我了,我都知道的,村里我也听多了,我爹爹说就是因为我总花钱,那些人才退亲的,可是、可是那都是我攒下的钱,我怎么就不能花了?我又没花那些人的钱。”


    “不是因为这个。”青木儿面上有些严肃,说:“那是你攒下的钱,你还未嫁过去呢,钱财之事同他们无关。”


    “可我爹是这么说的……自从被退了亲,他就总骂我,今天还要打我。”田雨瘪了一下嘴,把哭腔憋了回去:“木哥儿,我不想嫁人了。”


    青木儿拿了块干净的布巾给他,不知该如何接这句话。


    不过田雨也不用他接,这话不过是气话罢了,无论如何,哪怕退亲十次,他也得嫁人。


    只是好人家轮不到他,也不知最后会嫁去哪儿,离家远不远。


    原先订了亲的许家住在镇上,离家不远,想回来就能回来,以后再相看,还不知能不能遇到这般近的好人家。


    “许家不是什么好人家,退了亲,一定是老天爷在帮你。”青木儿不想说太多关于许家的事情,他不想给子玉带来任何一点可能有的伤害。


    小倌儿被卖去那样的宅院里,日子本就不好过,若是让许家听到些风言风语,怪到子玉头上,被打死都没处伸冤。


    田雨有心想问许家的事,不过看青木儿不愿多说,也就没深问。


    他觉得青木儿做簪花厉害,人也好,说的话一定有道理,点了点头,应下了。


    田雨留到了做晚饭前,青木儿劝了一下午,总算把人安抚好。


    跳河的念头一散,田雨开始后怕,如果那时真的没了,他就见不到爹爹娘亲,镇上首饰铺子再出新簪花,他也戴不了了。


    这般想着,他戴上自己新做的簪花,火急火燎地要回家去。


    青木儿把田雨送进了家门,婉拒了田家留他吃饭,他看了看天色,脚步一拐,往村口走去。


    田家离村口不远,赵炎下工快回到了,正好去村口接人。


    村口的大樟树下有一个小草棚,平日村里人都是在这儿等牛车,这会儿临近傍晚,牛车还未从镇上回来,小草棚里没有人。


    青木儿站在小草棚前,时不时往路口张望。


    天边落日晚霞,给眼前的泥路映照成了丹黄色。


    四周只有他一人,晚风吹拂,一旁半人高的野草沙沙作响。


    野草辨不出颜色,只能看出摇曳的暗影,就连远方走来的人,都瞧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人影的轮廓上了一层明亮的黄,和泥路上拉着长长的影子。


    青木儿往前走了两步,和长长的影子拉近了距离,他看不清走来的人面容,却能认出那高大挺阔的身躯,如远山辽阔如落日缱绻。


    他轻轻挥了挥手,笑着等那人向他跑来。


    赵炎顿了一下,像是有些不可思议,他快走了几步,忽地跑起来。


    不远的路一转眼便到了眼前。


    赵炎那双冷峻的眉眼点上了红霞,眸子里俱是笑意,他垂眼看着小夫郎,低声问:“怎么过来了?”


    问了,又停了一下,像是不经意,又好似特意问的:“等我?”


    青木儿偏着头微微仰起,未语先笑:“嗯,我送雨哥儿回家呢,正好傍晚,想着你应当回到了,便过来了。”


    “送雨哥儿?”赵炎问他:“不是等我?”


    这话问的,青木儿愣了一下,蓦然笑开,他清了清嗓子,背着手说:“是啊,送雨哥儿呢,原先送完想回家的。”


    赵炎回得有些快:“那怎么又过来了?”


    “嗯……”青木儿沉吟许久,笑看着那汉子眉头轻轻扬起,随后抬手点了点他的胸口,语调轻快:“走着走着,便到了这里。”


    赵炎松了眉头,霞光照亮的侧脸一脸松泛:“我今日走得慢了些。”


    青木儿笑出了声:“我没等多久,也就一会儿。”


    赵炎应了一声,和小夫郎踏着晚霞回家。


    晚上饭做好,药锅加水放到灶上熬,等吃了饭洗了澡,药也熬好了,凉一凉就能喝。


    黑糊糊的汤药看着就难以下咽,一闻这味儿更是难闻,即便加了蜜糖,也无济于事,青木儿捏着鼻子喝了一口,差点撑着灶台吐出。


    赵炎无法替小夫郎受罪,只能在他喝完药后,敲一颗小小的蜜糖给他吃,甜甜口。


    青木儿嚼着蜜糖,堪堪把那股作呕的味儿给压了下去。


    赵炎舀了水给他:“再漱漱口。”


    “没事。”青木儿摇了摇头,有点不敢动舌头:“一会儿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药味总算散了一些,只是青木儿一想到这药得喝一旬,眉头就松不下来。


    他想过药难喝,却没想过如此难喝,如同沤了三天的泔水再把土块丢进去一起煮的难喝。不过再难喝再难闻,他都得咽下去,无论生不生娃,身体里的毒性不除,对身体亦是不好。


    赵炎抱着他,顺了顺小夫郎的背,轻声哄着:“能喝这般苦的药,木儿很厉害,明日,咱们到镇上喝豆腐花。”


    “嗯。”青木儿就爱听赵炎夸他,他咬了咬唇说:“就喝那一家吧,你……第一回买的那一家。”


    赵炎微微一愣,想起这是小夫郎第一回给他送桂花米酿,他给小夫郎买的那一碗豆腐花。


    “好,那一家就在铁匠铺旁边,明日卖了簪花就来铁匠铺。”


    青木儿笑了一下,说:“好。”


    两人隔着门抱了一会儿,丝毫没有注意到烛光从门缝透出,照亮了想来灶房打水的周竹。


    周竹看到青木儿皱着脸喝药的模样,叹了叹气,回房和赵有德说起孩子的事儿,话里话外都是担忧。


    这般难喝的药得喝两个月呢,就怕喝多了,吃饭都没了胃口。


    可不喝,身体里的毒去不掉,孩子怀不上,对身子也有损伤。


    转念一想,林云桦也不是个会忽悠人的人,看病的事儿自然要听大夫的话。


    罢了罢了,周竹想,左右现在也不着急要孩子,往后能不能有,且看缘分吧。


    “别担心。”赵有德宽慰他:“他们自己心里有数就成。”


    “倒不是单单为了孩子。”周竹说:“今日看到雨哥儿想不开,就想到木儿经历了这么多事儿,有时也怕他想不开。”


    “不会的。”赵有德嘴笨,说不出什么大道理,说来说去,不过一句:“不会的。”


    周竹瞥他一眼,笑道:“快睡觉吧,明日还去镇上扛大包呢,你肩可酸?我给你揉揉吧。”


    赵有德握了握周竹的手,憨笑了两声,他给双胎盖好被子,转身趴到了床上。


    “玲儿湛儿也大了,过些日子把另一间房收拾出来,找人打两张床,俩孩子睡一间房没那么害怕。”周竹边揉边说。


    赵有德点点头,说:“成,过几日我去问问老木匠那处有没有木床卖。”


    第83章 酣睡


    随着太阳越来越大, 阳光热烈,簪花越发难卖,新鲜的簪花渐渐减少, 随之而来的是通草、染布制成的簪花。


    青木儿早上只摘了三筒, 他想把生意做好, 不会贪多, 还十分在意花的新鲜, 只要有蔫的,不管这新鲜野花费了多少力气摘回来, 他都毫不犹豫地舍弃。


    隔壁的簪花摊子眼瞅着量多, 卖得却是没有青木儿好,若论花多, 那这一整条街都是鲜花, 真让客人下决心买的,还得是这簪花做得好。


    简单的手艺被人学了,青木儿还有更多别的样式, 有时做多了, 自然而然地就有了新的簪花样式。


    别人比不过他的手艺和新奇, 自然生意就赶不上他。


    小哥儿小姑娘小汉子戴花, 不就要一个独特和好看么?无论到了何地,只要钱袋有点闲钱,那就少不了打扮装饰。


    哪怕没钱的人家,山上挖野菜也会给自己找几朵漂亮的野花戴戴,甭管好不好看,戴上了,便是美的。


    青木儿卖完了三筒就收了摊,他要去找赵炎吃豆腐花。


    到了铁匠铺, 赵炎还未休息,铺子里头客人多,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春耕下地,铁犁头卖得好,来修缮铁器农具的人越发多。


    摊子外头询价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镇上只有这么一家铁匠铺,生意自然不会差。


    青木儿把木推车推到屋檐遮荫处下,拿下斗笠扇了扇风,早晨的风吹得舒服,一到午时,风少了,太阳也大了。


    他在外头等好一会儿,才等到赵炎从里面出来。


    赵炎脸上手上挂着水珠,显然是刚洗了脸和手,还未来得及擦干就出来了。


    他把手里的竹筒递给青木儿,说:“先喝点儿水。”


    青木儿正渴呢,接过竹筒灌了好几口,手背擦了擦嘴角,眉眼笑开:“这水好清凉。”


    “放在井里晾了许久。”赵炎也露出一个笑,把剩下的水全部喝完:“不过不好多喝,容易凉到肚子。”


    豆腐花摊子隔壁是一家包子摊,光吃豆腐花不顶饱,赵炎还加了三屉小笼包和一份水饺。


    小笼包个头小,基本上一口一个,一屉小笼包六个,青木儿的食量吃一屉刚刚好,不过他得留肚子吃水饺和豆腐花,六个小笼包也就吃了三个,剩下都给赵炎包圆了。


    吃到最后,碗里的水饺还剩两个,青木儿吃得有些撑,正想着不能浪费要硬塞呢,赵炎便转头说:“吃饱了?”


    青木儿一顿,轻轻点了点头:“饱了。”


    “嗯,那给我吧。”赵炎自然地拿过青木儿的碗,快速把里头的两个饺子吃干净。


    青木儿耳根微微发热,他们经常分食,可那都是在吃之前分,少有这般吃了一半再分的,更何况,这还在大街上呢。


    不过,他看着这汉子如此自然的动作,害羞之余心里满是欢喜。


    “再买四份豆腐花回去吧,爹爹阿爹垒田埂做秧地,辛苦得很。”青木儿说:“玲儿湛儿上回也爱吃。”


    “好。”小夫郎说了,赵炎自是应的。


    四份豆腐花装进井水泡过的竹筒里,拿到家不用热就能吃,清清凉凉的别有一番滋味。


    回到了家,家里只有赵玲儿赵湛儿在,俩孩子坐在水缸旁,正在理山上割回来的牧草,牧草剁碎喂鸡鸭鹅。


    后院的鸡鸭长大了,吃的东西变多,每天都得进山里割牧草喂食,青木儿进山采摘鲜花时会顺道割半筐回来,不够这点儿不够吃,大多时候,都是赵玲儿赵湛儿吃了早饭就进山去割。


    村里头这个年纪的小哥儿小姑娘已经帮着家里干很多活儿了,每天都会结伴进山割草挖野菜捡木柴。


    小汉子就跟着家里人下地或是结伴去砍柴,小汉子素来调皮些,进了山哪还记得要砍柴,掏鸟窝摘野果下河捞鱼,除了砍柴,样样都爱干。


    “哥夫郎,你回来啦?”赵玲儿抬起头,兴高采烈地和青木儿分享:“今天我们和周春妮进山了!割两筐牧草呢!还捡了不少松枝回来!”


    “这么多。”赵湛儿双手比划了一下,脸上的笑有些腼腆。


    青木儿一看那手势,弯眉轻扬:“背这么多,可累?”


    “不累!”赵玲儿从小木墩上跳起来,挥了挥手,喜笑颜开:“阿爹说了,这一回家里的鸡蛋鸭蛋卖出去,给我和弟弟一人十文钱呢!”


    赵湛儿重重地点了点头,轻轻地笑着。


    他们俩儿能干的活儿都不是什么重活儿,有些村里头和他们一样年纪的孩子干的活比他们还重,可是那些孩子的家里人都不会给钱攒着。


    以前爹爹阿爹也不会给,自从哥哥和哥夫郎成亲后,爹爹阿爹便会时不时给他们几文钱,说是他们帮家里干活儿挣的,像之前卖板栗卖鸡鸭鸡蛋卖菜,都会有。


    他们自己有一个小钱袋,里头装了他们这阵子攒的铜板,已经有不少了呢。


    攒了钱,他们很少花,唯一一回是走村的货郎来了,赵湛儿花了两文钱,买了一个小小的木头算盘,算盘只有五排木头小珠子,不能算数,只能拨着玩儿。


    而赵玲儿买了一捆漂亮的细线,细线舍不得用,放在枕头底下,没事就拿出来看看。


    他们知道挣钱不易,买了这么一回之后,就把剩下的钱都攒着了。


    赵湛儿瞟到木推车里的大竹筒,好奇道:“哥夫郎,是什么?”


    青木儿抱起大竹筒,放到他们面前,笑道:“玲儿湛儿猜猜看?”


    赵玲儿和赵湛儿不用猜,一闻便知这是什么,赵玲儿惊喜道:“豆腐花!是豆腐花!哥夫郎,你买豆腐花啦!”


    赵湛儿睁着圆圆的眼睛,小心地摸了摸竹筒:“甜甜的。”


    “是啊。”青木儿眉眼弯弯:“一人一碗,剩下的是爹爹阿爹的。”


    青木儿拿了两个大碗,把豆腐花倒了进去,颠簸了一路,豆腐花都碎了,不过味道没有变,喝起来十分清甜。


    赵玲儿和赵湛儿捧着大碗在屋檐下喝豆腐花,青木儿把剩下的豆腐花带到地里给赵有德和周竹,还装了两筒水过去。


    赵有德和周竹两个人一身沾满污泥,赤着脚在地里用木钉耙把田地理平整,田地平整才好做秧田下种育苗。


    下午日头正旺,他们连擦汗的时间都很少,汗水从脸上滴进田地里,和地里的水混在了一块儿。


    青木儿小心踩过去,这处田地周边全是水,再怎么小心都不免沾上泥水,走着走着,鞋子侧边都湿了。


    他索性不管了,放开手脚走过去:“爹爹,阿爹,先喝点儿水!”


    周竹直起身,一手撑着钉耙,一手撑着腰,回道:“卖簪花回来了?”


    “嗯。”青木儿点了点头说:“和阿炎在镇上吃了包子饺子,还买了豆腐花,在这儿呢,先吃吧。”


    “行。”周竹点点头,对赵有德喊道:“阿德,木儿送了豆腐花过来,先吃吧。”


    “好!”赵有德回了一句,收起钉耙,从田埂另一头走过来。


    “儿夫郎真是有心啊,还送豆腐花过来了。”田地另一头的林八叔笑道。


    “赵二哥有福气啊!”林八婶亦是笑说:“豆腐花可难得吃一回,一份可得好几文呢。”


    “是,是。”赵有德憨笑道:“孩子有心了。”


    “可不是么!”林八叔回道。


    干着活儿,手里全是泥水,赵有德和周竹也不讲究什么干净不干净,直接用竹筒喝,拿来的勺子都没用上。


    辛苦干了一天,喝点甜的,精神头足,干活也有力气。


    “哎,赵二哥,你家不是说要买地?可买到了?”林八叔离得远,问得挺大声。


    “找村长问了。”赵有德高声回道:“这两日就能定。”


    田地的事儿都是赵有德去忙活的,青木儿只知道村里有人卖地,但这地具体买了哪里的还不知道。


    “跟咱们家里那亩地近的有一亩良田,另外两亩就远了,得从山里绕过去,不过那块地大,离水也近,到时还能往地里头放些鱼苗下去养着。”周竹说。


    赵有德说:“等种了,河里捞一些过去就成,到时我去弄。”


    周竹点了点头,说:“忙过这阵儿就成了。”


    “爹爹,阿爹,明日起我先不去卖簪花了,现在的鲜花戴不久,买的人也少,等阿炎休沐,我再和他一起去小作坊进货。”青木儿也把自己的打算和家里人说:“这阵子我就在家里做新的簪花,家里的活儿我来就成。”


    “行。”周竹笑着点头,心里满是欣慰。


    从前家里只有他和赵有德忙,田地里的事儿多是赵有德去干,他忙完了家里还得来田地忙,不然赵有德一个人可干不过来。


    玲儿湛儿还小,家里的活儿能帮上一二,可也不是事事都能干,如今有青木儿在家,和玲儿湛儿一起,他和赵有德就不用担心家里的活儿,全身心忙田地就可以了。


    也是因为有青木儿在家操持,他们才敢多买三亩地,不然光靠他们两个忙里忙外,哪里种得过来呢?


    更何况现在赵炎也在,田地忙不过来,还能让他休沐的时候帮帮忙。


    春耕对于农家子而言是最大的大事,田地里长满粮食,年中一丰收,再紧着种下一茬,年尾再一收,来年一整年都不用愁了。


    有了盼头,下地也有力了。


    夜一深,月白风清,灯火俱歇。


    晚风从木窗的缝隙中偷偷溜进,轻柔地拂过垂落床边的发梢上。


    青木儿微微皱着眉,攥紧了身下的小被,被汗打湿的小被有些粘腻,贴在滚烫的身上热得他频频出汗。


    他抬手想抓住那汉子结实壮硕的臂膀,叫他慢一点停一停,结果只摸了一手粘腻的汗液,什么都没抓住。


    赵炎抓着小夫郎的手压在床上,俯下|身亲了亲小夫郎的眼睛鼻子,唇口相|交。


    躺在身|下的小夫郎就如白日吃到的豆腐花一般软嫩香甜,稍稍用点力便起了红,掐得再紧些红就成了青。


    青木儿咬着唇低吟了一声,猛地仰起头,连忙挣脱赵炎的手,一手撑在床头上,难耐地攥住了床头的粗木棍。


    晚风又一次吹进来,青木儿坐在那汉子怀里,闭着眼昏昏欲睡,由着那汉子拧热布巾给他擦身。


    赵炎擦干净后,给小夫郎穿上干净的亵衣,小夫郎发根还湿着,他用手指一点点梳开,又用布巾一点点擦干。


    “木儿,我去倒水。”


    青木儿半寐半醒间松开了手,他本是累得倒头就能睡,结果盖上被子滚了半圈没睡着,直到赵炎倒了水回到床上,他钻进赵炎的怀里,寻到了舒服的姿势,这才闭眼酣睡。


    第84章 要求


    吉山村村长一大早便喊了赵有德过去签田契, 签好的田契还得找里正盖印。


    周竹数了十两五钱银子给赵有德,山里路远的田地一亩三两,近河边这一亩是四两, 剩下五钱留着交契税。


    契税约莫是三钱左右, 周竹担心不够, 便多给了些。


    赵有德收好银子, 又去后院抓了一只鸡, 用秸秆绑住两只鸡爪,提溜着双翅出去。


    这只鸡是给村长的, 村里头买地找村长不用花钱, 给些鸡鸭米粮就行,像镇上买地得找中人, 那就要花些银子了。


    家里买了地, 要下的种就多了,周竹看了看天色,把装着种子的箩筐拖到屋檐下, 捞了一把种子看了看。


    “阿爹, 这是长芽了么?”青木儿指了指种子上的白色小芽儿:“每一粒都有。”


    “是啊, 长了芽儿就能下种了。”周竹笑道:“几天就能出苗。”


    下种这事儿周竹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青木儿在家把脏衣裳搬出来洗。


    赵有德和周竹的衣裳上全是淤泥,放在水盆里泡了一晚上,衣裳拎起来,木盆里的水都成黑的了。


    青木儿把衣裳放进旁边的木桶里,倒掉脏水,再重新打了一大盆水,就这么连续过了好几遍,木盆里的水才清澈。


    他直起腰, 锤了两下背,丢了两颗无患子到衣裳上,拿起捣衣杵继续拍打。


    “玲儿湛儿!去拾柴么?”周春妮背着背篓来找玲儿湛儿,见到院子正洗衣裳的青木儿,问了声好:“木儿哥哥早!”


    青木儿抬起头笑了一下:“早,吃过早饭了?”


    “吃过了!阿娘蒸了馍馍。”周春妮笑说。


    周春妮是村中周大夫家的小孙女,比玲儿湛儿大一岁,先前和玲儿湛儿不甚熟稔,后来在山里挖野菜碰到,一来二去就玩到了一块儿。


    赵玲儿和赵湛儿收拾了背篓,拿上镰刀:“哥夫郎,我们进山了。”


    “去吧,小心些。”青木儿把俩孩子送到小院篱笆外:“别拾太重太大的木柴,那些留着等你们哥哥去砍。”


    “知道了哥夫郎!”赵玲儿和周春妮手拉手往前走,赵湛儿乖乖跟在她们后头,没走几步,前头两姑娘停了下来,等赵湛儿跟上,拉着他一起走。


    青木儿洗完了衣裳,一件一件晾晒在院子里,清风吹起衣摆,阳光正好。


    小花在院子里跑了几圈,跑到青木儿脚边,扒着青木儿的大腿想去咬刚洗好的衣裳,刚凑过去,就被甩了不少水。


    小花嗷呜两声,前腿挠了几下,小尾巴不停地摇摆。


    青木儿被它挠得发痒,笑着躲了一步:“小花别闹,衣裳晒好了,带你去河边赶鸭子。”


    小花听不懂青木儿说的话,它见青木儿躲开,又冲上去扒拉。


    “好了,晒好了,你去后院把鸭子赶出来,快去。”


    小花看到青木儿指了指后院,瞬间明白了青木儿意思,它虽然听不懂话,可它知道,只要青木儿指了后院,就是要出门赶鸭子。


    赶鸭子这活儿它喜欢,看着鸭子惊慌逃窜,它更喜欢。


    青木儿和小花一起把鸭鹅赶出小院,他把篱笆门关上,见小院外头的小野花朵朵迎风招展,还有蝴蝶盘旋,顿觉心中舒然。


    他望了望天,不到午时的日光不算热烈,落在身上脸上很暖。


    日子恬静舒心,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再想起在院里的生活,那些胆战心惊,时刻等待着溃烂死去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远去。


    “小花,慢些,别追鸭子。”


    临近午时,青木儿从河边回来,把鸭子赶回后院,又去菜地摘了两个菜瓜,洗干净切成片,拣了三个鸡蛋,做一道菜瓜炒蛋。


    锅一热,他把灶里的柴火全部抽到下面的火灶里,然后舀了点猪油下锅,大勺按着猪油转了一圈,便端起一旁的鸡蛋,筷子在碗里一边转,一边往锅里倒。


    铁锅余热让鸡蛋煎得又鲜又嫩,他舀起煎好的鸡蛋,转头把柴火放回去,锅炉起了火,再炒菜瓜。


    菜瓜刚熟,煎好鸡蛋往里一倒,快炒几下,便出了锅。


    菜瓜炒蛋做好,一旁蒸屉上的薄饼也蒸熟了。


    晌午饭刚做好,外头就传来了声音,青木儿忙着洗锅没出去,没一会儿玲儿湛儿跑进来,手上拿着一把刚摘回来的羊奶果。


    “哥夫郎!你吃!洗好了。”赵玲儿捻了一颗踮起脚放到青木儿嘴边。


    青木儿侧头咬走一颗,紧接着赵湛儿给他也塞了一颗,红彤彤的羊奶果汁水儿多,刚吃的时候还被酸了一下,再嚼俱是甜味。


    “阿爹回来了么?”青木儿问。


    “回了。”赵湛儿回道:“阿爹在冲脚。”


    “先吃饭吧,今天炒了菜瓜。”青木儿把菜给玲儿湛儿端出去。


    赵有德到镇上盖印没那么快回来,周竹把小木桌搬到院子里,几人坐在小木墩上慢慢吃。


    午后日头大,吃了饭,青木儿坐在屋檐下编竹篮,一旁趴着的小花半眯着眼,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小院安安静静,偶尔听到远处传来鸟鸣,剩下只有扯竹篾的声音。


    蝴蝶停在野花上昏昏欲睡,许久不动一下,青木儿编着编着哼起了小曲儿,这小曲儿没有词不成调,不过是哼个兴致,哼完偏过头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周竹从屋里出来看到,笑了笑,压低声音说:“快回去歇个晌。”


    青木儿也压低了声音说:“编完这一点就进去。”


    待到太阳照到脚尖,青木儿把竹篮收了尾放到一旁,伸了个懒腰,起身回房歇息去了。


    干活儿累了,睡了午觉起来,疲累散去,精神头十足。


    放杂物的房间在赵有德和周竹睡觉屋子的旁边,里头放的多是竹席秸秆和麻袋,还有一些瘸了腿的桌椅,舍不得丢,也就放进来了。


    东西看着似乎不多,可收拾起来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瘸腿的桌椅修一修还能用,先搬到了院子外头,竹席秸秆全都丢进柴房,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部分着放好。


    对于乡下人来说,只要不是烂成泥浆的东西,都还有用,都舍不得丢。


    丢东西对于他们而言,那是镇上有钱人才会干的事儿。


    玲儿湛儿知道这间房以后就是他们住的,开始还很兴奋,然而真的搬空了,屋子一旦空阔,便有些不安。


    以前旁边睡着爹爹阿爹,夜里再黑都不怕,但现在屋子只有他们两个,不免会害怕。


    但早晨他们问过周春妮,周春妮十岁的时候,也开始一个人睡觉,刚开始也害怕,怕着怕着,就不怕了。


    更何况,他们是两个人,就算分床也隔得不远,叫一声就能听到。


    “等爹爹把木床扛回来,阿爹给你们做一个帘子挂在中间。”周竹说:“不用怕,爹爹阿爹睡在旁边屋子呢,害怕喊一声,爹爹阿爹就能听到了。”


    “知道了阿爹!”赵玲儿和赵湛儿得了安慰,胆子大了一些。


    青木儿搬了一盆水进来,用手撒在地上,灰尘被水压着,扫地的时候不用担心灰尘飞起。


    木窗年久失修,打开的时候有些难,他把木窗下积攒的灰尘木屑全部弄干净,少了阻碍的木屑,开窗就容易些。


    只是撑窗的叉竿断了,得重新做一根。


    赵炎下工回来一听,便进柴房拿了柴刀和木头出来,按照木窗的高度重新做了叉竿。


    木窗撑起,微弱的日光照亮窗边一隅,让久不住人的屋子透透气。


    “驱虫药粉也撒一些进去吧。”青木儿说:“不然怕是有蜚蠊虫蚁。”


    “好。”赵炎去灶房拿了药粉,沿着屋角撒了一圈。


    青木儿从院子外头摘了一些香味浓郁的小野花,用竹筒装着,摆在了木窗旁,晚风吹入,能给屋子留下些许花香。


    赵玲儿抱着青木儿的腰,说:“哥夫郎,这花真香真好看。”


    村里头的屋子哪有这般细致,就连周春妮的屋子,也不曾摆过花留过香,也就是他们的哥夫郎才有这样的想法。


    “玲儿湛儿喜欢就好。”青木儿笑道。


    赵湛儿看着那摇曳的小野花,微微一笑:“喜欢。”


    木床还未扛回来,晚上赵玲儿和赵湛儿还是和爹爹阿爹一块儿睡,第二日赵有德和赵炎一起去老木匠家把木床扛回来。


    木床不全新,也是旧床加新床板拼出来的,这样便宜一些。


    搬了木床回来,家里自有周竹和玲儿湛儿去忙活儿,赵炎和青木儿一块儿去镇上的簪花小作坊进货。


    去的还是上回那一家小作坊,那管事依旧是懒洋洋不耐烦的模样,斜靠在椅子上,撑着下巴像是睡着了。


    管事戴着斗笠,青木儿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这人到底有没有睡,下意识脚步都轻了。


    来到桌前,青木儿刚想问,那管事忽地直起身,抬了一下斗笠,摸了摸桌上的笔问道:“进多少?”


    “五百朵。”青木儿说。


    这是昨夜和赵炎商量过的数,新鲜的簪花卖不了,之后只能卖通草制成的簪花,若是进货少了,卖不了几日,若是进多了,光是青木儿一人做,只怕是做不过来。


    那管事的又问:“进哪一种?”


    青木儿指了木板下面几排的样式一一报过去。


    那管事瞥了一眼,在账簿上记下,然后高声喊道:“张头!拿花!”


    他喊完,刚想拉下斗笠继续睡觉,却在不经意间抬了一下头,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小哥儿长什么模样。


    脸嫩俊俏,清俊秀娟,一双桃花眼天生含情,最重要的,是那双巧手,管事看了一眼青木儿的手,挑了挑眉。


    这双手拿着从他家进的货,重新做了簪花花样,然后在傩戏走街那日卖得如火如荼。


    “原来是你。”管事说:“最近街市上出了不少新花样,都是你做的吧?”


    青木儿愣了一下,看了管事一眼,心有诧异,这管事,竟十分年轻,约莫二十来岁。


    他先前还以为是个老头子呢。


    赵炎往前一步,把青木儿挡在身后,皱起眉道:“你如何认得我家夫郎?”


    管事抬了一下斗笠,看了赵炎一眼,斜靠回椅子上:“在镇东街卖簪花的小哥儿,做这行生意的差不多都知道,我们还买了不少回来,你瞧那板上最高的几排,可有眼熟的?”


    青木儿转头看去,最高的几排里,有好几朵样式都是他先前做过的,甚至相对复杂的半月簪花都有。


    唯一不同的是他做的簪花是鲜野花制成,而板上的是用通草和染布制成。


    青木儿一时无言,他做的花样转头被人学了去不说,到头来,他还来这家小作坊进货,指不定他新做出来,转头就被小作坊学到,然后让各大首饰商铺和卖货郎进货。


    赵炎每日去铺子上工,不知道小夫郎做了多少的簪花样式,他没认出哪些是小夫郎做的,不过能放到顶上几排的,多是首饰商铺才会进的货。


    管事挑起眉看了青木儿一眼:“这几日都不见你上街市卖簪花,还以为你不做了呢。”


    青木儿无言半响,说道:“……天热,新鲜簪花不好卖。”


    管事点了点头,轻笑了一声:“这倒是,所以打算进货做新的?”


    青木儿抿了抿唇,没有回话。


    打算做新的,卖出去,然后等着小作坊买回去再摆到板上卖么?那为何不直接卖给小作坊呢?


    青木儿想到这,猛地一顿,他下意识看向赵炎,赵炎触及小夫郎的眼神,忽地明白了小夫郎的意思。


    赵炎在永平县跟着师傅干了八年,生意上的事儿师傅也教过不少,他们常接一些锻造金钗银簪的生意,有时这样的生意就讲究一个“新”。


    他转头和那管事的说:“辛苦,借一步说话?”


    管事看了看赵炎和青木儿,点了点头,懒洋洋地站起来:“随我来吧。”


    管事带着人去后院前,朝屋子里吼了一声:“张头!别拿了!”


    里头传出一声:“我去你的!早不说!都拿好了!”


    “放回去!”管事掏了掏耳朵。


    进了后院,管事带着人在石桌旁坐下,他拎起茶壶打开一看,里头没茶水了,皱着眉啧了一声,有些不情愿地拿着茶壶要去装茶水。


    青木儿喊住了他:“管事不用忙活,我们不过说几句话。”


    管事一听,挺高兴地转回了头,开门见山:“我们可以收你做的簪花,不过有个要求。”


    赵炎眉头一皱,问道:“什么要求?”


    “独我一家。”管事举起一根手指头,笑道:“做好的新样式,只能送到我家,如何?”


    赵炎丝毫不意外:“那要看管事的诚意能不能让我家夫郎满意了。”


    管事看向青木儿,这小哥儿看着不太会做生意的模样,挺好看的簪花花环,若是换成别家商铺,抬一抬价,能卖到五十文到八十文不等,结果他自己卖,却只卖了十五文,可见不是个会做生意的人。


    青木儿确实不太懂这些,他摆摊子多是对比着别家摊子的价格去定的价,他虽知道簪花价高,但他摆的就是个小摊子,若是价高了,岂不是会吓跑客人?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也不知该如何出价。


    管事说:“我家的簪花都是作坊里的簪娘做的,她们每月都会拿来不少花样,但不是每一个都收,若是按一朵来收,复杂的一朵五钱到八钱不等,简单的五十文到三百文不等。”


    “若是做得好,收得多的,自然就挣得多,簪娘们多是按这样来定价。”


    青木儿一听,这其实和他晨起去卖簪花要挣得少,但是省力,难的就是不知道作坊收多少。


    管事说:“还有一种,便是按利结钱,比如收了一朵簪花,按半成利结算,有时卖得多了,兴许一朵能挣几十两,少了,兴许就几文钱,这一种风险大,簪娘们不爱选这个,就看你们如何选择了。”


    第85章 辣了


    无论哪一种, 都得在小作坊收了簪花的基础上去结钱,若是做出的簪花小作坊不收,谈再多都无用。


    青木儿记得那块板上的簪花, 他卖簪花这么久, 做过的样式有很多, 真正挂到板上的却只有不到十种, 可见这簪花不易做。


    “若是你家不收的簪花, 我们可还能继续卖?”青木儿问道。


    “不收的簪花你可以自行买卖,这个同我家小作坊无关。”管事说完, 补了一句:“不过我家收了的簪花, 你不可再自行买卖,这算我家独有的。”


    “这是自然。”青木儿也知这个理儿。


    至于选哪一种结钱方式, 青木儿还有踌躇。


    获利高的, 风险大,兴许做几个月都未必能挣几文钱回来,甚至可能血本无归。


    比较平稳的, 还是第一种,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簪娘们为了维持生活, 也只能选择这一种,但这上限低,无论簪花卖得多好,统统与簪娘们无关。


    管事见他犹豫,笑了笑:“若是拿不定主意,可回家再想想,现下不着急,想清楚了再过来便是。”


    青木儿皱了皱眉头还未说话, 赵炎便转头对他说:“不用担心,只管选你想做的。”


    青木儿闻言,看了赵炎一眼,赵炎眼里是对他全心全意的信任,他深知,无论选择哪一种,赵炎都会在他背后撑着。


    “第二种。”青木儿不再犹豫。


    管事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看青木儿的眼神没了之前的散漫,他以为这般不懂生意的小哥儿,会和别的簪娘一般,求个平稳,却没想到这小哥儿如此大胆。


    青木儿选这个,不是没有深思,他想,就算他几个月甚至半年都没有获利,也还有赵炎在,而且,他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他不相信自己做的簪花挣不到钱。


    这几个月来他每日上镇上卖簪花,卖得再少,都不曾空手而归。


    更何况,他除了和小作坊合作,也还能自己做簪花卖,两头都不耽误,左右就是辛苦些,而他最不怕的,就是辛苦。


    管事的去前院取了两份契书回来,青木儿不识字,拿着两张纸如同天书一般,一头雾水。


    好在赵炎懂,赵炎在师傅那学了不少东西,寻常契书他都能看懂,他仔细看了两份契书,没发现什么纰漏,上面列举的亦是方才说过的结钱方式。


    管事接回两份契书,拿起毛笔问道:“小哥儿是哪里人士?姓甚名谁,家住何地?”


    “我……”青木儿刚开口,忽然想到自己是从梅花院逃出来的,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上河县人士。


    他后退了一步,拉了一下赵炎的衣袖,小声说:“阿炎……”


    管事久不听到回话,疑惑地抬起头,赵炎说:“吉山村赵炎,这是我家夫郎,写我的名字亦可。”


    多得是簪娘簪郎来签契书,写的是自家相公的名字,管事见怪不怪,问清了名字是哪个字,便在契书上一一写下。


    赵炎签了字按了手印,契书一人一份,各自收好。


    青木儿把契书小心叠好,放进袖袋里,问道:“我何时来送簪花?”


    管事的带他们去前院,边走边说:“都成,何时做好了何时送,多得是签了契书又不做的人,不过你手艺好,若是能每月送来,定不会少挣。”


    张头拖着一个箩筐等在前院,见到管事走来,丢下一句“都在这儿了”,便转身回房去了。


    “这些通草纸和染布足够你做二十朵简单的,十朵复杂的簪花了。”管事把毛笔插入头发里,脚踢了一下箩筐:“往后每月都有这么多领,不花钱,就看你能不能做出好东西,若是三个月都做不出,那这可就没了。”


    赵炎把箩筐里的东西倒入自己带来的箩筐里,这点东西,都没有箩筐重。


    青木儿看了一下箩筐里的东西,说:“方才说的五百朵簪花,我也要买。”


    “你好好做方才说的簪花足以,如何还要费心思去街市卖簪花?”管事说:“别看这活儿不重,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怕是要花不少心思。”


    青木儿摇了摇头说:“既然都能做,自然两边都不能耽误。”


    “木儿。”赵炎一听便知小夫郎在想什么,他担心小夫郎为了簪花熬心血,熬坏了人可就得不偿失了。


    “管事的说了何时都能送簪花,时间充裕,我做慢些便是了。”青木儿仰头看他,柔声道:“阿炎,我不会累着自己。”


    “更何况,我不打算一个人做。”青木儿笑着补充道。


    赵炎一愣:“那你要同谁一道做?”


    “我么?”田雨愣住了,指着自己,又问了一遍:“木哥儿,你说要我一起做簪花?”


    “是,你想不想做?”青木儿卸下背篓给田雨看,笑道:“我见你喜欢簪花,刺绣的手艺也好,做这个不在话下,做好的簪花再拿出去买,到时咱们一起分钱。”


    “……你、你怎么会找我?”田雨瞪圆了眼睛,犹豫道:“我也不会啊……”


    “就如之前那般,我将簪花拼出,你用绣线缝上,只要做出一朵,剩下同样的便都会做了,这个不难。”青木儿说。


    和簪花小作坊合作的簪花,青木儿可以一个人做,但是拿去街市卖的簪花太多,短时间内他想做出来,必定要找人帮忙。


    而田雨因为退亲之事,整日憋闷,有些事情做,兴许就不会想不开去自戕了。


    “若是你和我一道去街市上卖簪花,咱们就五五分,若是你不愿去,那便四六分,如何?”这是青木儿回来路上想好的,他和赵炎一说,赵炎也同意。


    赵炎心想,多个人,小夫郎就没那么累,他喜欢看到小夫郎因为挣到了钱而眉开眼笑、神采奕奕的模样,而不是为了挣钱整日疲累憔悴。


    “你可愿意?”青木儿问田雨。


    “好!”田雨笑得有些腼腆,他悄悄说:“正好我就不用天天在家对着我爹爹的臭脸,待我挣了钱,到时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听到田雨答应,青木儿轻舒一口气,他笑道:“那明日你来家里寻我,我们一起做簪花。”


    “好,我明日一定去。”田雨笑回道。


    田雨看着青木儿和他家相公走远,欢喜雀跃地转身回家,他刚走到二进的院子门口,便碰到了他爹爹从里头出来。


    田雨他爹瞧见田雨从外头进来,还当他又出去瞎跑,皱起眉道:“你又跑去哪了?不回房绣你花儿,出去瞎转什么?多绣几朵花,以后就不用担心别人退亲了。”


    田雨嘴一瘪,哼道:“我要挣钱了!爹爹,你别小瞧我,我要同柳哥儿木哥儿那般,挣大钱!”


    “挣什么钱!家里还用你挣钱?”田雨他爹瞪起眼:“仔细被人骗了!不许去!”


    “爹爹!”田雨生怕他爹真不让他去,一把扯住他爹的衣袖,急道:“那是木哥儿喊我去的,木哥儿才不会骗我,他救了我,又怎会骗我?”


    “赵炎他家的夫郎?”田雨他爹犹疑地看了田雨一眼:“他让你去的?”


    “是啊!喊我去做簪花呢。”田雨心里美着,脸上笑得含蓄:“待我挣了钱,我便同柳哥儿那般招个婿,爹爹,你说好不好?”


    “钱还没挣到!想得倒挺美!”田雨他爹怒道:“回你房去!”说完一甩袖子刚想走,又怒气冲冲地说了一句:“不许给人赵家夫郎添麻烦!”


    “……我又不会添麻烦。”田雨知道他爹应了,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喜滋滋地回了房。


    多了田雨一起做簪花,青木儿不担心做不完,买回来的簪花先铺在竹垫上,这回的簪花多,堂屋不好放,正好放到玲儿湛儿的房里。


    他俩的房间只放了两张木床和一个大木柜,空出的地方多,摆一张大竹垫绰绰有余。


    两人回得晚了些,家里只有玲儿湛儿在,火灶上热着稀粥和清炒婆婆丁。


    青木儿盛了两碗稀粥出来摆在院子的小桌上,又去腌缸里挑了块腌萝卜切成丁,喝稀粥最适合吃点酸脆爽口的萝卜丁。


    “阿炎,先吃饭。”


    赵炎正在修瘸了腿的桌子,他闻言起身去洗了手,看到小夫郎摆出来的酸脆萝卜丁,笑道:“我去切些小红辣椒放进去?”


    “我倒是忘了。”青木儿放下碗筷,拿起萝卜丁跟着赵炎进灶房。


    赵炎从竹篮里拿了两根红色小辣椒,洗干净后切碎放进萝卜丁里,盖上瓷碟来回晃了几下,小辣椒混进萝卜丁里,沾了不少辣味。


    “尝尝?”赵炎夹了一颗放到小夫郎嘴边。


    青木儿顿了一下,抿着唇笑了笑,凑过去咬走了那一颗爽脆酸辣的萝卜丁。


    这一颗刚好黏了一粒小辣子,刚吃的时候没什么,嚼着嚼着,辣得他眯起眼,连忙张开嘴吸了几口气。


    “辣了?”赵炎放下筷子,刚想给小夫郎舀勺水过来,青木儿拉住了他。


    青木儿吃过好几次小辣子,知道这小辣子虽然一下很辣,但是辣劲儿很快就能过去,而且吃辣不就是吃这个爽劲儿么,喝了水可就没有了。


    他伸出舌头晾了一下,“没事,一会会儿。”


    赵炎垂眸盯着那辣红的舌头,喉结微动,他也很想尝尝这呛人的酸辣味。


    “木儿。”赵炎的嗓音声音微沉。


    “嗯?”青木儿无所觉地抬起头,一下撞进赵炎深邃的眼眸里,他愣了愣,忽地红了脸,低声嗔道:“……快去吃饭!”


    说完小跑出了灶房。


    赵炎低下头看了一眼,在灶房默默等了一会儿,待到徒然升起的燥热散去,拿起那盘引人垂涎的酸辣萝卜丁出去了。


    “爹爹去罗家村买鸡苗鸭苗了,阿爹去秧田看小苗。”赵玲儿忙着拆前阵子买回来的绣线,这绣线卷久了容易缠到一起,不及时分开久了打结就不能用了。


    赵湛儿帮姐姐把线拉直:“阿爹说上回王小嬷嘴巴不干净,不去他家买鸡苗鸭苗。”


    村里打了架的,关系自然就疏远,也有那些打过架还能面不改色继续来往,只是周竹觉得王冬子这人前笑得亲和,和和气气,背地里却十分嘴碎,指不定以前被王冬子嚼过不少舌根。


    周竹不喜欢整日说人闲话,更不喜欢被人说闲话,王冬子这样的人不如少来往。


    青木儿想起之前王冬子说的话,皱了皱眉,他倒是不担心生娃的事儿了,只是因为他给家里带来了闲话,心里不免觉得愧疚。


    不过如今他们是一家人,他心有愧疚,却不会深想,以后无论有什么事儿,他都会和家里人站在一起。


    吃过了饭,赵炎继续修坏掉的桌子,青木儿拿了几朵簪花放在竹篮里,然后用小剪子把线一点点拆开。


    玲儿湛儿在自己房间的屋檐下缝布头,布头缝结实了,以后就可以先从简单的衣裳缝起,慢慢地练缝补学绣活儿。


    青木儿拆了十余朵,往后靠在墙上,看着院子修桌椅的赵炎。


    赵炎没穿长袖衣衫,身上只穿了一件坎肩,结实有力的臂膀没了衣物的遮挡,显得更加精壮。


    小麦色的皮肤在汗水的浸润下像是刷了一层油,十分油亮。


    他的头发依旧是半扎半披,卷翘的发尾落在宽阔的肩上,微微遮挡住了他的下颌。


    不过青木儿不用看,也知道这时这汉子的下颌一定绷得紧,锋利如刀刃。


    他看着看着,不知怎的入了迷,直到那汉子察觉了这道粘腻勾人的目光,蓦地抬起头看过来。


    青木儿攥了一下竹篮,盯着汉子出了神,还被抓住,着实让他羞赧,他不敢对上那汉子侵略性十足的目光,慌忙低下头。


    可是,这是他的汉子,看看……又能怎?


    他咬了咬下唇,又抬起头,羞涩又直白地看向那汉子,咬着唇笑了一下。


    春日欲过炎夏未到的太阳强烈且炙热,日光落在小夫郎那张娇嫩俊俏的脸蛋上,彷佛自带迷人心智的眩晕。


    赵炎眯着眼定定地望着小夫郎,脖子上挂着的汗水因喉结的滑动而坠落,滴在他微微起伏的胸口上,激起圈圈荡漾的涟漪。


    “哥哥,你看什么呢?”


    赵湛儿突兀的一句话,打断了默默对望的两人。


    赵炎回过神,低声说:“没什么。”他说完,把最后一点桌腿修好,然后到水缸旁舀水擦了擦身。


    他擦完转过头,屋檐下只剩一只小木墩留在原地,旁边一扇木门轻微摇晃。


    “日头大了,没什么事就回房歇晌。”


    “知道了哥哥。”


    赵炎按住摇晃的木门,打开,再关上。


    一转头,小夫郎躺在床最里头,被子盖住了头,却没盖住身子,且因为动作,露出纤细白皙的一截腰身。


    歇不歇晌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的他,燥热得厉害。


    第86章 种树


    一场酣畅淋漓的晌午觉起来, 浑身都舒爽了。


    青木儿开门出来的时候,赵有德刚从罗家村回来。


    赵有德手里拎着一个鸡笼,里头有五只鸡苗和五只鸭苗, 还有一只小鹅仔。


    小鹅仔比鸡鸭苗大一些, 单独窝在鸡笼另一侧, 时不时叫唤两声。


    “小鹅仔像小鸭子。”青木儿摸了摸小鹅仔的绒毛, 毛茸茸的, 很是可爱。


    “这只小鹅仔养大了是大白鹅,羽毛都是白的。”赵有德说。


    后院的大鹅不是白鹅, 身上的鹅毛多是灰色, 鹅头灰不溜秋,啄人的气势相当足, 就连小花都不是它的对手。


    “爹, 后院棚子上头破了个洞,一会儿我去修。”赵炎从后院过来说:“山里的田灌水了?”


    赵有德道:“还没呢,那两亩田刚买回来, 没来得及灌水, 日头不大了再去。”


    “好。”赵炎点了点头。


    山里的两亩田地离河边不远, 且比田地高出一些, 开了沟渠引水过去很方便,不用再做竹管引水或是挑水去灌溉。


    午后太阳没那么大,赵有德和赵炎扛着锄头进山去开沟渠引水。


    家里没有多余的干草修草棚,青木儿和玲儿湛儿去荒地割干草。


    经过一个冬季的摧残,荒地上的枯草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干草不缺,拿刀去割就能割一大把回来。


    青木儿弯腰攥住一把干草,镰刀割好几下才把这一把干草割断, 幸好之前他割过几次,有了经验,就算割快点也不怕割伤手脚。


    那镰刀带弯钩,若是一不小心钩着腿,瞬间能划拉出一道大口子。


    他顺着干草丛一路割过去,割了一把转头堆在后头,干草丛的飞虫灰尘多,没一会儿脸上就沾满了草屑,脸上发痒抬起手臂胡乱擦了擦。


    小花在一旁撒欢,刚擦干净的脸,被小花一通乱钻,扬起的草屑又飞回身上。


    “小花,别钻太深。”一张口吃了一嘴草屑,青木儿偏头呸了几声:“去另一头玩。”


    小花扑向干草丛,兴奋地打了个滚,往另一旁跑去。


    青木儿看了看小花,见它没跑远就没管,弯腰继续割干草。


    这样的累活儿他做得少,没一会儿腰就发酸,拿镰刀的小臂也有些抖,他直起身甩了一下手臂,蹲下身去割。


    玲儿湛儿从另一头割,俩孩子不叫苦不叫累,只顾着埋头苦干,脚边的干草越堆越高,直到堆高到腿根才停歇。


    “玲儿湛儿,差不多了。”青木儿回头说:“仔细别踢到草梗。”


    “好。”赵玲儿和赵湛儿抱起地上的干草,小心翼翼地往木推车走去。


    这只是割了一小片的干草,若是到了割稻子的时候,只怕是更累人。


    青木儿擦了把额上的汗,想着累是累了,但一想到稻子丰收,心里很是踏实。


    干草搬回家就铺在院子里晒着,搭草棚这事儿青木儿不懂,得等赵炎和赵有德回来弄。


    他舀水洗了一下脸和手,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草屑沾在衣裳上,抖一下都是飞起的草屑,还有些顽强扎进衣裳里的,得用力拍打才能拍下来,他抽了条布巾给玲儿,让玲儿帮他打灰。


    打完了草屑,青木儿拿了把铁铲去后院,家里鸡鸭多起来,才半日就堆了不少的腌臜物,这些腌臜物是上好的肥料,堆得越多,说明这一户家中富足。


    若是一家子瘦骨嶙峋,饭都吃不饱,又怎会留出这么多好肥料呢?


    临近傍晚,周竹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手边提着大竹篮,里头放了三株小树苗。


    小树苗顶上只有两三片小嫩叶儿,根茎细小,瞧不出是什么苗。


    青木儿接过大竹篮,小心放在地上,好奇问道:“阿爹,这是什么苗?”


    “柿子树苗。”周竹笑道:“年前,你不是说要在家里种柿子树?我去子梅家换了三株回来,这已经长成苗了,找块地儿种下去就成了。”


    青木儿愣了愣,他没想到年前随口说的一句话,便让阿爹记在心里,且真的换了小苗回来种,他自己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心里又是欣喜又是激动,一颗心盛满了,连话都不知该怎么说。


    周竹笑着看他:“快去拿锄头,挖个小坑种上。”


    “哎!”青木儿眉眼弯弯,叫上玲儿湛儿一起去挖坑。


    小院里已经有了桂花树,院外的篱笆旁种了小野花,柿子树就得种在外面。


    青木儿在小野花前面找了三处地儿,一锄头下去,只挖起来一点点土,连着挖了好几下,才有点小坑的意思。


    “在忙什么?”赵炎和赵有德从山里回来,见家里三只小的蹲在地上拿锄头刨坑,很是好奇。


    青木儿偏头看过去,一眼便看到赵炎带泥水的裤腿,他弯了弯眼眸,笑道:“种树。”


    “种什么树?”赵炎走过去,只看到三片叶子的小苗,树还小,认不出这是什么树。


    “柿子树!”赵玲儿说:“哥夫郎说柿子树结了柿子,红彤彤的很好看!”


    “现下种,得三五年才有柿子呢。”赵有德笑道。


    “好久啊爹爹。”赵湛儿说。


    赵有德摸了摸赵湛儿的脑袋,说:“好树不怕晚,长结实了,柿子才大个。”


    若是用枝条种就能快一些结果,而周竹拿回的三根柿子树苗是用种子育种出来的,就得三五年才能长大结果。


    无论多久,只要种下就有盼头,只需三年,就能结果。


    “我来挖,你们站远些。”赵炎拿下肩上的锄头,用力一个锄头,再一撬起,挖出的坑正好够种树苗。


    青木儿把小树苗放进去,用小锄头把土填回去,双手压实松土,最后再浇上水,这一株小树苗就在小院外顽强地生长。


    青木儿想象这三棵柿子树在三年后,树上结满了红彤彤的柿子,果实丰收,个个饱满娇艳。


    这么一想,心中像是攒满了阳光,他拨了拨叶片:“阿炎,你说这三株会长多少个柿子?”


    “两个箩筐?”赵炎也不确定,他想起小时候在别家院子看到的红柿子,说:“兴许不止,串上麻绳挂在屋檐下,就不止两个箩筐。”


    “两个箩筐也很多了。”青木儿拍了拍手,笑意盎然。


    夜间微雨,柿子树苗顺着泥土的间隙,肆意生长扎根,小叶儿在微雨中摇摆呈露,期盼着来日长成大树展叶结果。


    赵炎搂着小夫郎的腰身,细细抚摸小夫郎平滑的小肚子,随着他身|下的耸动,深埋于小夫郎身子里的粗树隔着柔软的肚皮,一下下顶|撞在他的粗糙厚实掌心上。


    青木儿脑袋后仰,汗淋淋的躺在那汉子身上,耳旁的粗喘彷佛自带热气,把白皙的耳朵烫得粉红。


    自从上回找林云桦看了避子药,夜里的事儿就变得频繁很多。


    以前三五日来一回,偶尔兴起最多连着两日,然而现在两日三日,日日都有,白日歇个晌,都要挨着亲。


    青木儿喜欢和赵炎亲近,这种黏连在一块儿的感觉让他觉得身心满足,心里欢喜,不免有些放纵,纵着那汉子胡来。


    幸好赵炎不昏头,放纵了几日,见小夫郎身上的痕迹一块叠一块,颈间衣领差点遮不住,就打消了念头,抱着小夫郎黏黏糊糊地亲,过足了瘾才抱着入睡。


    日子平淡充实,秧田里的稻苗长高,屋子里拆完的簪花也重新缝制。


    田雨每日午后都会过来和青木儿一起做簪花,五百朵簪花得花半个月的时间去重新缝制,这期间秧田的稻苗只用赵有德时不时去溜达看看,周竹闲下来的时候,也一起缝起了簪花。


    五百朵簪花全部缝好,最后只剩四百九十朵。


    簪花小作坊给的通草和染布都没有裁剪过,要做什么花,裁什么样的花瓣,得青木儿自己来,不像卖回来的簪花,原本就有了花型,只需要拆了重新做。


    对于剪这么细小的花瓣,家里的剪子还是太大了,剪错剪歪都是常有的事,常常剪一个下午,能用的花瓣,也才拼出两朵花。


    虽说青木儿心里不着急,可这速度实在慢,渐渐地,开始有些焦躁。


    他吃了晚饭洗了澡,在房里等着赵炎洗澡回房时,眼睛时不时瞟到一旁的竹篮上,他答应过赵炎不熬心血,不累坏身子。


    可他手痒,总想剪点什么。


    他偷偷拉开门缝,赵炎还在院子里兑水,洗澡没那么快,趁着这个时间,他还能多剪几瓣。


    烛光不甚明亮,他把蜡烛摆近些,垂着头剪花瓣。


    兴许是夜里安静,连带着心也静了,剪花瓣的速度比白日还要快,也更加专注。


    他吸了吸鼻子,怎的闻到一股焦味?手上的花瓣就要成形,他没管那焦味从何而来,专注地干着手里的活儿。


    赵炎一进来,刚想说话,忽地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攥住小夫郎的头发。


    青木儿没有防备,吓得惊慌起身,手里剪子一戳,差点划破手指。


    “怎、怎的了?”青木儿惊魂未定。


    赵炎脸色很不好,眉头皱得死紧:“蜡烛摆这样近,头发烧着了。”


    青木儿连忙把赵炎的手拉下来,只见赵炎掌心微红,周围还有烧焦的发丝,顿时懵了。


    他心疼地吹了吹,慌道:“可疼啊?我去拿药,你别碰手。”说完刚想去木柜里拿药,被赵炎拉住了。


    “你先坐着。”赵炎黑着脸,他进来便看到了小夫郎的发丝滋滋冒黑烟儿,而小夫郎的眼里只有手里的花瓣,丝毫没在意。


    若是他晚了一步,只怕是整个脑袋都要着火。


    青木儿自知理亏,没敢多说话,他担心赵炎掌心烧红会起泡,想着给他拿药擦,但是赵炎怎么都不松手让他去。


    “我去拿药,你先擦手,我不做这个了。”


    “坐下。”赵炎说。


    第87章 乖乖


    青木儿乖乖坐下了。


    赵炎默不作声地捡起地上的剪子放进竹篮里, 把竹篮挂回墙上,再转身去木柜拿药。


    一来一回,心里的火气散了不少。


    他拿着药瓶坐回椅子上, 刚要掰开木塞, 青木儿便拿了过去。


    “我来吧。”青木儿小声说, 他抬眼看向赵炎, 赵炎没吭声, 他拿过药瓶掰开木塞,拉过赵炎的手, 仔细上药。


    赵炎一双手茧子多, 那么烫的火压上去,掌心仅是红了, 没有长泡。


    但红了也是疼的。


    青木儿小心抹药, 握着赵炎的手细细地吹,吹着吹着,自己先红了眼眶。


    他都觉得这般心疼了, 赵炎见着他脑袋着火, 得多着急啊。


    “我再不会晚上剪花瓣了……”青木儿闷声道:“多着急都不剪了。”


    赵炎看他眼眶红, 胸口的火气不上不下, 冷硬的心蓦地先软了,他心下一叹,冷然道:“熬心血,还烧头发,木儿,若是我没瞧见,你是不是要瞒着我做这些?”


    “……嗯。”青木儿被赵炎当场抓包,想瞒都瞒不住:“我知道错了。”


    他抿着唇, 小心翼翼地看着赵炎,一双桃花眼,可怜兮兮的。


    赵炎心软了,脸色还沉着,一张黑脸无动于衷,摆好了要训斥的架势,可说出口的话却没什么威慑力。


    被小夫郎那双含情含泪的眸子注视着,再大的火气都消散地无影无踪。


    他冷着脸,沉声道:“你光说知道错了,可下回保不齐还会阳奉阴违,这簪花——”


    一句话没说完,小夫郎扎进了他怀里。


    青木儿抱着人摇了两下,软声道:“真的不会了,再不会有下回,阿炎,我保证。”


    赵炎绷着脸,狠狠心想把人推开——却没推动。


    小夫郎的力气,还挺大。


    赵炎冷哼一声,寒声道:“上回你也同我保证不熬心血不累坏身子,结果你头发烧了都——”


    “没有!”青木儿捂住赵炎的嘴,他生怕赵炎同他翻旧账,他之前瞒赵炎的事儿可多了,大的小的,一大堆,回回赵炎都原谅。


    他在这些事儿上本就气短,被赵炎这么一翻,脸皮都挂不住。


    青木儿嗫喏道:“回回都是真的。”


    赵炎被捂着嘴说不出话,也没法反驳,只能默认了小夫郎说的“回回都是真”。


    青木儿双手按着赵炎的嘴:“不许再说我。”然后慢慢松开手,刚放开,见赵炎张口,又捂了回去。


    他瞪起眼,嗔道:“不许!”


    赵炎黑脸由深黑转浅黑,颇为无奈地点点头,闷声“嗯”了一下。


    话音刚落,只见小夫郎长舒了一口气,眉开眼笑地松了手。


    赵炎知道小夫郎这是怕他不给他去卖簪花呢,卖簪花挣钱一直是小夫郎的心愿,他又怎会阻止?


    但他看到小夫郎头发冒黑烟,心跳都停了,生怕小夫郎脑袋着了火有个三长两短。


    他想和小夫郎严厉地、严肃地申明此事,然而被小夫郎巴巴的一看,黑脸哪还能黑起来?


    青木儿窝进赵炎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轻声说:“我明日再剪,以后不着急了,心痒手痒都不着急。”


    “记着自个儿说过的话。”赵炎捏了捏小夫郎的脸颊,低声道:“我去拿剪子,头发上烧焦的地方得剪掉。”


    青木儿弯了弯眼眸,高兴地应了一声。


    烧焦的发丝卷成了一坨,幸好发现得及时,被烧的头发不算很多,只是剪完之后,那一处的头发变短了,不过青木儿头发很多,拨一拨就看不出来了。


    赵炎剪完之后,把烧断的和剪下来的头发攒在一起,拿细绳扎成了一束。


    青木儿不解:“为什么不扔?”若是好的头发,还可拿去卖,这都是烧过的,拿去卖可卖不出好价钱。


    “攒着。”赵炎把那一束头发挂在床帘的钩子上,他看了看不是很显眼,又换到了床架中间,用红绳扎着,垂钓在中间,这下显眼了。


    甚至不只是显眼……


    青木儿看着那束诡异头发,愣了:“为、为何挂在这儿?这……”这要是他们在床上做点甚么,抬眼就能看到,他一想到这头发是自己的,就觉得有些吓人。


    “每日瞧见,便不会忘了。”赵炎说。


    青木儿脸一红,登时伸手要去抢:“我、我不会忘……可别挂这儿呀,哪有床上挂头发的,阿炎……”


    赵炎手一扬,他就抓不到了,无论他怎么跳,都没法够到赵炎的手,更别谈抢回来。


    赵炎垂眸看着小夫郎来回蹦跳就是抓不到,冷然的眼眸里藏着丝丝笑意:“是有些不好,那挂到铜镜上……”说着转身想要走过去,被小夫郎快手夺了过去。


    青木儿把那束头发丢进抽屉里,死死压着抽屉,忿忿道:“哪都不许挂!”


    赵炎并非真的要挂,不过是让小夫郎记着这事儿罢了,然而看到小夫郎那愤然的小模样,心下有些好笑。


    他走过去时,小夫郎还十分警惕地看着他,生怕他蛮力抢夺。


    赵炎一把抱起小夫郎,面上严肃,道:“下回记不住就挂回去,现下,上床睡觉。”说完偏头吹熄蜡烛,抱着人上了床。


    夜里细细簌簌传出些小声响,仔细一听,竟是床板的吱呀声,嘎吱嘎吱,越来越响,直至夜半三更,方才停息。


    秧田里的稻苗终于长高,趁着天晴,赵有德和周竹去田地里把秧苗拔起,而后再分开种入田地里。


    插秧是个累活儿,赵有德和周竹两个人一大清早就下地去了,青木儿洗完了衣裳也去看了看,看着看着也跟着一块儿下地。


    拆开捆秧苗的秸秆,手上抓着一把秧苗,顺着前面赵有德插进去的前一排秧苗,一根一根插入水田里。


    一脚踩下去,水里的淤泥紧紧吸着脚,抬脚后腿都很费劲儿。


    青木儿怕摔进水田里,没敢走快,他一脚脚踩稳当了,弯下腰一根一根把秧苗种下去。


    种了半个上午,这腰就没真的直起过,插完了手上这一把,空出的双手全是泥水,他开始还觉得弄脏脖子上的布巾,不肯用布巾擦汗。


    干着干着,别说布巾了,身上的衣裳都是脏的,脸上也溅了不少泥水。


    好在现下太阳不算很大,不至于迷糊了眼,他咬着一股劲儿把手上这一把全部插完才直起腰歇息。


    “爹爹阿爹,哥夫郎!”赵玲儿和赵湛儿从远处走来,一人抱着一个大竹筒:“喝水。”


    “好。”周竹头也不抬,专心种手里的秧苗:“你俩走慢一些!”


    这时候的田埂上都是水,脚踩不稳容易滑,摔进水田里,可就闹笑话了。


    “知道了阿爹!”赵玲儿高声应道。


    “小花,走慢点。”赵湛儿回过头和跟在后头的小花说道。


    小花歪着脑袋摇了摇尾巴,它不懂赵湛儿的话,却看懂了赵湛儿叫停的手势,便乖乖地站在原地摇尾巴。


    周竹一瞧,笑道:“这小花,莫不是能听懂人话了?”


    “别家大狗子都能懂,咱们家小花自然也能懂。”赵有德笑道。


    赵玲儿和赵湛儿把两个竹筒放到田埂上,赵玲儿看了一眼水田,说:“哥夫郎,有两株秧苗倒了。”


    青木儿转头一看,倒的不止两株呢,后面他干迷糊了,手上的力气不够,插得不够深,可不就倒了么。


    干活儿不细致,他有些不好意思,水都不喝了,连忙去把倒的几株重新插进去。


    “累了吧?”周竹笑道:“累了手容易使不上劲儿,先回去歇着,这儿有我跟你爹爹就行。”


    青木儿擦了把下巴的汗,点了点头,临近午时,该回家做饭了。


    做了饭,还得拿来田地里给爹爹阿爹吃。


    吃完了也没甚么歇息的时间,家里后院要清理,菜地要打理,用了一夜的马子要洗,菜要洗饭要做,里里外外都是活儿呢。


    紧赶慢赶,赵有德和周竹花了四天时间把四亩田地的秧苗全部插完。


    青木儿只是忙了半个上午就觉得累得不行,想想爹爹阿爹早出晚归忙了四天有多辛苦,他变着法儿地给爹爹阿爹做好吃的,不说顿顿都是肉,就算是煮稀粥,那酸萝卜丁也要加点辣味爽爽口。


    家里每日勤扫勤收拾,就希望累了一天的爹爹阿爹回来,看到家里干干净净井井有条能舒心些。


    最累人的四天过去,青木儿又让爹爹阿爹歇了一天,才和田雨上街卖簪花。


    田雨不是个愣性子,他虽有些含蓄羞涩,但熟稔之后,倒是挺开朗,他长这么大,从未上街市卖过东西,一开始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做,后来见青木儿吆喝,便也有样学样,一道吆喝。


    喊习惯了,面上不再羞涩,扯嗓子喊号子大大方方的。


    四百多朵簪花,他们每日只背一百朵去卖,这种簪花比不上新鲜的簪花好卖,有的人就喜欢新鲜簪花带来的春意,像通草染布做的簪花都是假花,买回去什么时候都能戴,不会贪多。


    一日下来,卖个五六十朵,都算是生意不错的了。


    青木儿为了能卖多一些,还弄了个布帘,布帘一遮就不算当街披发,他在布帘后给小哥儿小姑娘盘发,田雨在摊子前卖簪花。


    他一边给小哥儿盘发,一边听着田雨在前面欢天喜地地介绍簪花,就觉得逗趣。


    “好了,您瞧瞧这发式和簪花可喜欢?”青木儿把铜镜递给木凳上坐着的小哥儿。


    那小哥儿拿着铜镜照了照,喜道:“喜欢,簪花小哥儿,你手艺真不错。”


    “若是喜欢,下回再来。”青木儿笑着拉开布帘,叫下一位进来。


    那小哥儿一出去,摊子前的客人齐齐愣住了。


    怎的和前边进去那人不一样了?先前那小哥儿的发髻普普通通一个发包,看着没甚么稀奇,走在街上都不会多瞧一眼。


    现在一出来,不仅摊子前的客人愣住了,街上不少人都顿步,明里暗里投过来不少目光。


    那小哥儿第一次遇到这么多人看他,他扶着新发髻面上羞赧心里美滋滋的,掏出十二文给田雨,笑道:“生意顺利,好卖啊!”


    “谢谢您!”田雨乐得眉眼眯成线,把十二文铜钱收好。


    “卖簪花啦,两文的五文的十文的,卖够十二文,送盘发啦!”田雨喊道。


    “我我我!我要买个十二文的,送盘发么?”有客人挤进来。


    “只要够十二文,就盘发!您别往前挤,后边先排队,簪花还剩六十朵呢,一定能排上!”田雨笑道。


    “那我可得数一数后头的人有没有过六十了。”那客人说着还真的数了过去。


    这队伍不长,一看便知离六十人远着呢,约莫不过十人左右,那人放心地去队尾排队去了。


    往日卖簪花现编,现在卖簪花现盘,一样都是忙,青木儿习惯了,一双手编得飞快,转眼就是几股辫子交叠。


    多了盘发,簪花越发好卖,有时拿一百朵簪花出来,都能全部卖完,少的时候,也有四五十朵,四百多朵簪花压根不够卖,看来得再去进货。


    “雨哥儿,我去巷子买只酸味烧鸡。”青木儿说:“你在这儿等等我。”


    “好。”田雨把木推车推到巷子口边上等着。


    青木儿昨日听玲儿湛儿说周春妮家里买了酸味烧鸡吃,那烧鸡用的是不足三个月的小鸡,鸡肉嫩香,难得吃一回,他今日挣了钱,和田雨分了账,就想去买一只回家。


    酸味烧鸡的小摊离得不远,从巷子里进去,拐两个弯就到了。


    摊子上人多,青木儿等了一会儿,一只酸味烧鸡二十五文,他付了钱,拿着用油纸包好的烧鸡回去。


    路上拐过一个弯,余光瞟见那巷子里有靛蓝色的长衫飘过,他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看到了一张曾经见过的脸。


    青木儿顿了一下,仔细再看,却发现那人手里拿着布巾,正捂在一个小哥儿的脸上,那小哥儿眼熟,今日来过他的摊子盘发。


    此时小哥儿双腿齐蹬,使劲儿挣扎,却被捂着无法挣脱,渐渐地,小哥儿的挣扎软了下来,双眼一闭,昏睡过去了。


    青木儿心下一惊,在许老爷看过来的时候,连忙躲回拐角,他捂着胸口等了等,探出半个头。


    只见那许老爷左右看了看,矮身抱起昏过去的小哥儿,上了一旁的马车上。


    马车里,伸出一只手,帘子掀开,是子玉。


    青木儿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子玉把那小哥儿抱上马车,随后许老爷也跟着上去。


    马车缓缓向前驶去,青木儿犹豫了一下,咬着牙跟了上去。


    第88章 马车


    巷子很窄, 对门与对门之间恰好能使一辆马车缓慢驶过。


    青木儿攥紧手中酸味烧鸡,小心谨慎地跟在后头,他怕被许老爷发现, 因此不敢跟太近。


    马车宽大, 四面关得严实, 里面没有传出太大动静, 他不知那位小哥儿到底如何了, 也不知道为何子玉也在车上。


    许老爷那般熟练的手段,想必这样的事情, 他定是做过许多遍。


    他一边想着法子一边压着惊慌紧紧跟着马车, 光靠他一个人定是救不出那小哥儿,他左右看了看, 巷子安静周遭大门紧闭, 他寻了一户人家疯狂拍门。


    内里传来声音:“谁啊?”


    “有没有人?”青木儿急道:“方才有小哥儿被掳走了,可否帮忙救人?就在马车里——”


    大门一开,一个汉子站在里头, 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小哥儿, 不耐烦道:“救什么人?”


    “一个小哥儿, 就在前面的马车上。”青木儿手一指, 汉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巷子空空如也,哪有马车的踪影?


    “耍我呢?”那汉子面色一沉,凶神恶煞地瞪了青木儿一眼。


    青木儿焦急:“我没有……”


    “滚!”汉子“啪”的一声甩上了门。


    青木儿懵住了,不容他多想,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迈步走向下一户。


    出来的人是一对夫妇。


    妇人问道:“掳人?是什么人,你……”


    旁边的汉子蹙眉:“谁知道你这小哥儿说得是真是假, 又不是我家小哥儿,关门关门。”


    “家里不用干活啊,快进去。”这人扯了一把妇人的胳膊。


    “我——”青木儿看着关上的大门咬了咬牙,狠踢了一下墙根,转头顺着马车驶去的方向,去找下一户帮忙。


    “啊?抓人啊!我、我也怕……”开门的小姑娘剁了跺脚,说道:“我、我去找爹爹,他今日回村了。”


    青木儿一听,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谢谢,不用了……”


    连着拍了好几户,那些人一听要去追马车救人,都不想惹事。


    青木儿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眼下马车跟丢,他没了法子,只好转头回去,去找赵炎商量一下,兴许赵炎有法子。


    他一转身,一块含着药草味的布巾便压住了他的口鼻。


    田雨左等右等,也不知这酸味烧鸡的摊子有多少人,怎的木哥儿去了这么久还未回来?


    酸味烧鸡真有这么好吃?比家里做的焖鸡还好吃?


    他靠在木推车旁百般聊赖,眼睛盯着卖瓦罐的小哥儿叫价吆喝,心想也许他也能学到点吆喝的技巧,来日,就能多卖点簪花了。


    “怎的还不回来?”田雨自言自语了一句,伸头看了看小巷子,“哎”了一声,推着木推车进巷子去看看这酸味烧鸡到底多好吃。


    来了摊子发现青木儿压根不在摊子附近,他疑惑地走了过去,摊子前的客人不多,四五个。


    田雨回头看了几眼,方才来的路上也没碰到,难道青木儿走错路了,没有来买烧鸡?


    “辛苦老板,我想问,方才是否来过一个小哥儿买烧鸡?同我一般高,穿着浅青色的衣裳,头戴一朵黄色的小簪花。”田雨问道。


    烧鸡摊的老板闻言想了想,恍然道:“您说的那位小哥儿啊,他买完烧鸡便走了,走了许久了。”


    田雨一听,更是疑惑:“走多久了?怎的我来的路上没见着他?”


    “约莫走了一刻钟了。”烧鸡摊老板说。


    一刻钟……从烧鸡摊到巷子口,压根不需要一刻钟,半刻钟都用不到。


    田雨想着青木儿是不是回去的时候走错了路,连忙转头去巷子里找,然而巷子四通八达,纵横交错,他也不知青木儿会走去哪一条巷子。


    “木哥儿!你在哪?”


    “木哥儿!木哥儿!”


    这样找,也不知何时方能找到人。


    烧鸡摊子里街市也不过两个拐角口,又怎会走错?


    他推着车在巷子里找,忽地发现一条逼仄的巷子里,有两条狗在啃食一只掉在地上的烧鸡。


    烧鸡旁,赫然一朵黄色的小簪花。


    田雨心下一慌,想跑过去,被狗吼了几声,又退后了,他咬了咬牙,推着木推车过去吓跑两条狗,捡起簪花一看,果然是木哥儿戴的那一朵!


    他顿感不妙,总觉得木哥儿出了事。


    “木哥儿!”


    田雨把簪花攥在手里,大喊了几声,没有回应,他心一急,心慌得直哭,推着木推车一边喊一边哭,直到出了街市都不曾寻得青木儿的踪迹。


    他擦了擦眼泪,推着木推车往村子跑,得和赵家说,得和木哥儿的相公说。


    脚步一停,木推车拐了弯,往铁匠铺冲去。


    马车在前行。


    子玉看着昏睡过去的青木儿,暗暗踹了一脚。


    他咬紧了后槽牙,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舒然地展颜一笑:“老爷,怎么今日这么多人?人一多,子玉怕是要被冷落了。”


    许老爷吃了药正闭目养神,闻言睁开一丝眼缝,朝子玉招了招手。


    子玉媚笑一下,跪趴在许老爷腿边,翘着玉指揉捏许老爷的大腿,许老爷用指背摸了摸子玉娇俏的脸颊,调笑道:“冷落谁,也不能冷落你啊,只有你这儿,最让我满意。”


    他的手揽着子玉屁股,抚摸了两下,重重一掐,子玉娇嗔出声,一下软倒在许老爷的怀里。


    子玉娇笑道:“老爷又说笑了……”他笑着摸了摸许老爷的手背,余光瞟到一旁的青木儿,柔声试探道:“老爷今日,想在马车上?”


    许老爷拉着子玉的手,放到自己涨起的裤头上:“这药起效快,等不到回后院了。”


    子玉闻言,半阖眼笑了笑:“老爷雄风不减……”他瞥了昏睡的青木儿和一旁的小哥儿,皱了皱眉头。


    马车来到街市最热闹的地段,嘈杂的叫卖声吆喝声隔着木窗传入马车里,车外人声鼎沸,车内□□。


    “上回那淫胚子花点钱就淫|叫了一路,无趣得很,这小东西我盯了好些天。”许老爷摸了摸小哥儿的脸,那小哥儿约莫十三四岁,年纪不大,长得眉清目秀,“看这样子不像三凤镇的人,正好让老爷我尝尝鲜。”


    一只手捏着小哥儿的脸左右拨弄两下,许老爷心下满意,再看另一头的青木儿,更是合心合意。


    上回儿让这卖簪花的小东西跑了,可把他馋坏了,现下再遇到,可不就是缘分?


    子玉看着许老爷对小哥儿的来回抚摸,沉默地退至一旁,拢着衣衫冷眼旁观。


    许老爷兴奋得脸色涨红,他三两下解了裤头,刚想扯开小哥儿的衣裳,被子玉一手按住。


    “老爷,马车颠簸,行事不便,不如回了后院再快活?”子玉咬着牙笑了笑,说完,马车一个颠簸,他趁机压上许老爷,后脚踹了一下青木儿的脸,想把人踹醒。


    另一个小哥儿吸入太多迷草,想弄醒不容易,但青木儿只吸了一点儿,这点时间足够他醒过来。


    青木儿双睫颤动两下,猛地惊醒,一双圆目睁开,正好对上许老爷那副垂涎淫|笑的老脸,登时吓得想要起身,却发现双手被绑着,无法动弹。


    许老爷脑袋磕了一下马车,痛得他怒吼了一声:“狗东西会不会驾车!”


    车夫在外头连连赔罪,街市人多,想驶快些不容易。


    许老爷正值兴起,被子玉那么一压,快感来得突然,他缓了缓,硬生生憋住了。


    这药可不便宜,以前吃一颗能干一日,现在得吃三颗才有往日雄风,他好不容易才逮到这两个合心意的小哥儿,可不能浪费了大好机会。


    他转眼见青木儿醒来,一把推开身上的子玉,撩起衣摆扯下了裤子。


    青木儿惊恐地看着他,瞧见那黑糊糊的恶心东西,喉头作呕,登时想吐。


    他压着浑身的颤抖,死命挣开束缚,眼看着一双恶心的手就要过来,呼吸一滞。


    子玉猛地扑过来。


    “老爷……”子玉攀着许老爷的肩头,状似失落般笑了笑:“老爷有了新人便舍了旧人呐,这两个小哥儿哪里比子玉好?特别是这个卖簪花的,也就一副空皮囊,木楞得很……不如让子玉先给老爷润一润……”


    说着便转过身,主动撩起衣摆,跪趴在青木儿身上,虚抱着青木儿,虚声道:“小贱人就知道瞎追。”


    青木儿只觉手腕一松,猛地抬起头,刚想说话,被子玉一个眼神制住了。


    “别动。”子玉无声道,随后眼神往马车门扫了一眼。


    青木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马车的门竟是锁着的,马车木头结实,想要撞出去太难,眼珠一转,发现不止是车门上了锁,马车三面竟没有窗,街市嘈杂,在车内叫喊外头未必能听清。


    青木儿屏气冷静下来,梅花院逃跑那天都没有此刻冷静。


    他和子玉能压制住许老爷,可外头还有一个车夫,这车夫一旦听到里头动静不对,势必驾车疾跑,若是被带入后院,那他、子玉和这个小哥儿再无生还的可能。


    街市人多,现下是最好的机会,得在不惊动车夫的同时,破门而出。


    青木儿转回头,直直对上了许老爷急色的双眼,眼中赤裸裸的欲望让青木儿一阵反胃,他咬了咬牙,扯过子玉,混骂道:“你个小贱人还有没有良心!”


    子玉一凛,无声呸了一下:“你才是贱人!”


    许老爷闻言察觉不对,刚想抓开子玉,却被青木儿抬脚狠狠一踢,正中下怀。


    “啊——”马车内的声音被软布隔绝,声音传出变了调子,与马车擦身而过的行人停下了脚步,好奇看去,只有驾车的车夫嘿嘿一笑:“训夫呢,家里老爷总惹夫人生气,活该的。”


    行人闻言,会心一笑,转身走了。


    车夫对此见怪不怪,哪一回遇上的小哥儿小姑娘,一开始不都叫得这般凄惨?之后就只剩浪|叫淫|调。


    不过叫得这般大声,倒是少见,且声音还如此粗犷,车夫心生疑虑想回头看一眼,正巧此时街市人终于少了些,马车得以畅行,他甩了甩鞭子,让马车小跑起来。


    踹完这一脚,不等许老爷反应,青木儿拿过一旁的软垫盖在许老爷的头上,死命地压着。


    得力于这半年多来干过的农活儿,青木儿手上的力气比之前大得多,他突如其来的一踢一压,让许老爷当下来不及反抗。


    “钥匙!钥匙!”青木儿低喊。


    “没有!”子玉爬起身,捡起方才绑着青木儿的发带,颤抖着去抓许老爷的手,想要把人绑住:“钥匙在车夫身上!”


    “什——”青木儿话没说完,反应过来的许老爷翻身扑起,一掌掀翻子玉:“狗东西吃里扒外!”说完狠命一脚。


    腿上咔擦一声,脚腕脱臼,子玉仰天嚎叫了一声。


    “轮到你了,低贱的玩意儿!”许老爷看向青木儿。


    田雨冲进铁匠铺,直奔赵炎,大声喊:“木哥儿、木哥儿不见了!”


    第89章 血红


    “雨哥儿, 先去三凤庙找里正!”赵炎一把扯开手臂的红绳,转头和掌柜的说:“掌柜的,我得去寻家中夫郎。”


    “只是走散, 等等就回来了, 哪用得着去寻?”掌柜的皱起眉头:“铺子里还有这么多客人在呢。”


    “是真的不见了, 那烧鸡都掉地上了!”田雨焦急道:“若是走散了, 烧鸡怎会掉地上!”


    “那兴许是不小心掉了……这么大个人, 怎可能会丢?难道青天白日还会被人掳去?”掌柜的指了指铺子里的客人:“这都等着……哎!哎赵炎!你给我回来!”


    “雨哥儿,你可认识镇南街许家在何处?”赵炎问。


    “许家!”田雨瞪大眼睛:“认识!退我亲的那一家!恨死他们了!”


    赵炎在摊子上拿了把未开刃的铁刀, 掏出钱袋往二万手里一丢, 转头和田雨说:“找了里正先去许家,我也会过去, 你当心些, 走大路别走小巷。”


    “知道了阿炎哥!”田雨立即说。


    两人一块儿往镇南街赶,到了一个分岔路口,田雨朝三凤庙赶去, 赵炎疾步往许家跑去。


    小夫郎失踪, 赵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许家, 小夫郎在三凤镇做了这么久的生意, 只得罪过许家,如果不是许家……赵炎眸光一暗,攥紧了手中铁刀,加快了步子。


    如果不是许家,那还有一种可能——勾栏院的打手找来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赵炎想要看到的。


    “真要是那种主动趴下的,老爷我还不喜欢。”许老爷手|撸|动几下,阴笑道:“你越挣扎, 老爷我越兴奋……”


    他张开粘腻的五指往青木儿抓去,速度不快,如同逗乐一般,见青木儿躲开,越发高亢。


    逼仄的马车里,青木儿能躲的地儿不多,他时刻盯着许老爷的手和动作,等人扑过来,一个闪避躲到子玉前面。


    他放缓了呼吸,异常冷静地摸起掉落的发带,偷偷卷在手掌上,光靠他一个人挡不住许老爷,子玉现下脚受了伤,好在马车不算大,用不着来回跑动。


    还有垫椅上昏睡的小哥儿,不知何时能醒过来。


    他余光四下瞟了瞟,马车内除了软垫,就只剩一块布巾,布巾有些眼熟。


    从方才买烧鸡的地方回到镇南街许家,走大路约莫得两刻钟,路上行人多,前面走得慢,花了不少时间。


    青木儿一点点思考可以逃脱的办法。


    就如从梅花院逃走时一般,一遍遍在脑中演练,如何躲过管事的看管,如何避开人跑到后院,如何躲开打手,再如何……在山里躲藏五天五夜。


    光靠力气,是不够的。


    许老爷又一个飞扑过来前,青木儿抓着子玉往一旁躲去,那许老爷不知是亢奋抑或是失常,一脑门磕到了马车木门上,撞出好大一声响。


    “老爷!”外头传来声音,是车夫:“您没事儿吧?”


    车夫放慢了车速,仔细听里头的动静,这种动静听多了总会上瘾,他拉紧缰绳,耳朵扒在木门上,想听听里头到底如何火热。


    许老爷甩了甩头,疼倒是不疼,就是头有些晕,身下肿胀得厉害,他转回头,盯着青木儿白皙的脖颈,兴奋道:“过来……给我……”


    青木儿一惊,拉着子玉往后抵在车壁上。


    “这畜生吃了三颗药。”子玉快速低声说:“怕是有些神志不清。”


    “……看出来了,这老畜牲。”青木儿喉头发紧,定定盯着许老爷。


    “嗯?”子玉转头间,那许老爷已然扑过来,青木儿躲避时没能把子玉扯出来,许老爷压到子玉身上就是一顿乱蹭。


    子玉偏过头,双手抵着许老爷的下颌,这恶心的玩意儿,口水都下来了!


    许老爷管不了面前的人是谁,他迫不及待要泄火,扒着子玉的衣裳刚想撕开,忽地被人用布巾捂住了口鼻。


    残留的迷草香让许老爷一时昏了神智,青木儿趁机抓着他的头发往木门上狠狠一撞。


    扒在门上偷听的车夫弹了一下:“哎哟,今日这两个小哥儿可比之前烈多了……烈的好啊烈的好,听起来才刺激嘛……”


    许老爷撞得怒火攻心,转回头抓住青木儿的肩袖反手就是一巴掌。


    青木儿抬手挡了一下,不等他反应,下一掌风狠狠甩在他的手臂上,连带着打到了耳边,那一瞬间,他彷佛耳鸣了,周遭的声音一下变得异常遥远、空洞。


    许老爷狰狞的面孔变得缓慢,张着血盆大口怒吼着什么。


    然而青木儿听不清。


    一点儿也听不清。


    他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恐惧。


    许老爷压在他身上掐住他脖子,恐惧和绝望从头顶蔓延,卡在了脖子上,无法呼吸。


    模糊的虚影里,子玉在用力捶打许老爷的脑袋肩膀,一遍遍的嚎叫着什么。


    听不见。


    青木儿的瞳孔慢慢往上,抓挠许老爷的手逐渐失了力气。


    赵炎没走大路,他记得镇南街的方向,从巷子穿过去,会比大路来得快。


    从铁匠铺跑到镇南街,再快的速度也得两刻钟,穿到镇南街附近的巷子时,他不得不从巷子跑回街市上。


    镇南街他来得少,巷子七拐八拐的太容易走错。


    街市的人渐渐又多了起来,小商小贩要了碗面蹲在街边吃,聊着今日卖了多少钱,看到旁边新开的铺子,盘算着什么时候也能开一间。


    “快了快了,再多攒点钱,就能开一件铺子了。”旁边的人说:“以后就不用早晚扛着东西出来卖了。”


    “远着呢,一间铺子的租金可不少……哎!”说着话,一道人影飞过,手里的碗差点没捧住,那人站起身叫骂道:“跑什么啊!赶着去死啊!”


    赵炎充耳不闻,拼了命地往前跑,跑入镇南街,离许家还有不少距离。


    幸好他之前打听许家的时候,问过具体位置,不至于摸瞎。


    只是他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了,木儿能不能撑住。


    青木儿死死撑着没有闭上眼。


    在他瞳孔涣散之前,一道影子从旁边弹起,二话不说抬起膝盖往许老爷面门上一顶。


    刺耳的、嘈杂的、凌乱的叫卖声瞬间入耳。


    微薄的空气入体,麻木无力的四肢通了血,青木儿偏头呛咳起来,喉头干涩发紧,咳不出东西,只有一条涎水流下。


    “青木儿!”子玉的声音扎入耳里:“快起来!”


    青木儿晃了晃脑袋,重重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意识回笼,他才发现昏睡的小哥儿已经醒了,方才看到的那一脚便是这小哥儿踢的。


    “天杀的老东西!居然敢偷袭我!”那小哥儿似乎懂点拳脚功夫,每一脚都踢到许老爷的要害上。


    许老爷没有防备,被他踹了好几脚。


    小哥儿卯足了劲儿猛踢,只可惜他虽懂些窍门,可昏迷转醒的力气却有些跟不上。


    “找死!”许老爷怒吼一声,扑到那小哥儿身上压着,一手抓住子玉的衣裳往下一拽,摔在了那小哥儿身上。


    他转过头想抓青木儿时,一条长发带勒上了脖子。


    青木儿脚抵着许老爷的后颈,双手用力往后一扯,许老爷立即松开手挣扎着扯脖子上的发带。


    小哥儿缓过气,拔下发间的铁簪子往许老爷的身上狠戳了几下。


    子玉也爬起压住了许老爷挣扎的四肢。


    三人齐心把许老爷压住,然而马车未停下,车夫发现里头的动静轻了,这和往常的淫|叫完全不同,他急忙转头询问:“老爷!您怎么样了!”


    许老爷脖子被勒着无法回应,脸色由红泛紫,他使出全身力气挣扎,一时之间,三人真有些压不住他。


    “可有发带,先绑住他……”青木儿一双手被勒得血红。


    “发带……”子玉和那小哥儿往自己身上摸索了一番,找出一条细带勒住许老爷的一边手脚。


    “快!”青木儿一嗓子破了音:“我拉不住了……”


    子玉抢过那小哥儿手里的铁簪子,往许老爷的大腿胸口狂扎,簪子太圆钝,只能扎破皮肉,并不能扎深。


    “按着他!”青木儿吼道。


    一旁的小哥儿闻言手忙脚乱地压住许老爷。


    许老爷奋力猛挣,一脚脚踹到马车上,马车里头动静大,惊动外头的车夫,车夫听到青木儿的话,连忙拍了拍木门,问道:“老爷!老爷!”


    “停下马车!”青木儿扯着发带猛猛往后撞。


    街市行人觉得不对,纷纷侧头看去,有的人见那马车速度快,连忙往一旁偏开,躲慢了被马车带起泥水溅了一身,怒骂道:“会不会驾马!竟敢在街市纵马!”说着趁那车夫没注意,拿起一旁的木棍投掷过去。


    这马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马车,这人丢完了就躲进人群里,生怕那马车的人找他麻烦。


    木棍甩在疾跑的马儿身上,惊得马儿往另一旁撞去。


    车夫看不见里头的情况,不知许老爷有没有把两个小哥儿制住,光听动静总觉得要出事,他没停下马车,反而扬鞭加快了。


    马车一路冲撞,反倒让车厢里的几人东倒西歪,子玉把布巾按回许老爷的口鼻上,许老爷浑身发软,顿时无法反抗。


    青木儿见许老爷晕了过去,当机立断松开手里的发带,叫上子玉和那小哥儿一块儿撞木门。


    木条再粗也扛不住三人的冲撞,车夫后背抵着木门,疯狂甩着长鞭,马车冲进热闹的街市,撞烂了不少摊子。


    街市上的人终于发觉不对,纷纷跟着马车跑去,力量大的屠夫猛汉想方设法要去拉停马车。


    “撞!”随着这一声叫喊,马车木门终被撞开,青木儿和子玉不受控制,眼看着就要冲出马车,后头的小哥儿慌忙拉了一把,把两人拉住了。


    就在这时,赵炎从小巷子冲出来,看到了破门的青木儿。


    “木儿——!”


    赵炎不顾正在发狂的马儿,冲上前双手攥住马车,双脚死死钉在地上,整个身体往后一仰,随着仰天一声高吼,马车生生被他拉停了一瞬,原地转了半圈,周围掀起漫天灰尘。


    “爹爹!马车里就是找我救人的小哥儿!”一个小姑娘惊呼。


    小姑娘身边高壮的屠夫闻言立即上前,抓住马车的车辕,全力一拉:“丫儿!看你爹的厉害!”


    一旁的猎户、高猛的汉子全部上前,齐心协力拉住了疯跑的马车。


    马车被众人合力拉停,惊吓到的马儿前蹄仰起,又往前扯了一段,瞬间侧翻,尘土飞扬。


    赵炎感觉自己的一双手臂似乎要撕裂,暴涨的肌肉差点把衣裳撑破,他咬紧牙关,抽出腰间钝刀,反手插进马脖子里,血流如注。


    没有马儿的牵拉,侧翻的马车终于停下。


    他急着要去看青木儿的情况,没注意到一旁的车夫竟然抽出长刃朝他砍来,他下意识抬臂一挡,鲜血瞬间喷出,深可见骨。


    差点就回到许家了,就是这个人拉停了马车!


    车夫暴怒而起,提刀朝赵炎砍去。


    赵炎侧身闪避,用力拔出马脖子上的钝刀,挡住了车夫,随后一脚踹过去。


    车夫后退几步撞到马车上,他没想到这汉子竟如此强劲,受了重伤还有力气拔刃挡刀,他抓紧手柄再一次朝那汉子砍去。


    赵炎浑然不觉双臂的疼痛,他只知现在离小夫郎一步之遥,却被这混账东西给挡住了,他反手挡住车夫的刀刃,手腕一转,未开刃的钝刀敲打在车夫的手腕上,随后丢开刀,一拳砸在车夫肚子上。


    车夫肚子一阵绞痛,吐了一地泔水。


    周围的人见这人居然敢当街砍人,纷纷往后躲,只有见过血的屠夫和猎户敢上前与之对抗。


    多人擒一人,车夫力不从心,转眼间手中刀刃落地,被几个汉子死死压在了地上。


    躲闪的人见状,又围了过来,只见一旁的摔烂的车厢里摔出三个小哥儿和一个衣不蔽体的汉子。


    不等众人说话,有一小姑娘喊道:“这就是被抓走的小哥儿么!爹爹你好厉害!救到小哥儿了!”


    众人一听,再看这衣衫不整的汉子都躺在地上了还忍不住抽动老腰,一只手当街撸|动,另一只手抓住旁边人的鞋子,嘴里喊着:“抓住你了……让我干|你……干飞你……别跑……”


    被抓了鞋子的大汉一顿恶心,抬脚狠狠一踩,谁料吃了药亢奋上头的许老爷被踩了一脚更加癫狂,一阵抽搐,憋了许久的火,泄了。


    众人不忍直视,这时有几个小哥儿小姑娘忽地上前踩踏,有了人带头,后边的众人也跟着踩进去,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从人群中传出。


    不多一会儿,许老爷昂起的下|身血肉模糊,只剩微弱的喘气声。


    第90章 帕子


    青木儿恍惚间, 眼前晃过许多人影,影影绰绰,耳边似乎有人在喊他。


    “青木儿?醒醒, 你不行啊……这点伤就晕了么?”


    是子玉。


    青木儿睁开眼, 转头看向一旁的子玉。子玉一头乱发坐在一旁, 皱着眉“啧”了一声, 轻笑道:“你个小贱人, 偏要人叫魂。”


    “……我没有。”青木儿抬了一下手臂,疼得直皱眉。


    “木儿?木儿……”


    喊声从远处传来, 青木儿想从地上爬起去寻那熟悉的呼喊声, 手臂一软,刚要跌回去, 被子玉扶了一把。


    方才马车侧翻时, 他垫在了子玉身下,这会儿四肢百骸像是被马车重重碾压过一般,没有一处不痛。


    子玉皱起眉:“青木儿, 你没事儿吧?”


    “没事。”青木儿摇了摇头, 拂开子玉的手, 他方才在车里看到了赵炎, 但现在面前的人太多,没看到赵炎在哪。


    他勉力撑起身体,拨开眼前的人,看到半身是血的赵炎靠在已死的马儿边上,垂落的手臂一动不动,不断冒血。


    青木儿瞳孔一缩,踉跄着走过去。


    “阿炎……”青木儿跪到赵炎旁边,想碰不敢碰, 眼泪滴在赵炎鲜红的血肉上。


    “没事,我没事,不疼的,别哭。”赵炎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道:“你怎么样?身上可有不适?”


    “我没事、我没事……”青木儿摇摇头擦了把眼泪,用力扯下身上的衣裳,又拍又搓,把衣裳上的灰尘全部拍掉,小心给赵炎包扎:“我轻轻的,你别怕。”


    “好,我不怕。”赵炎额头全是汗,受伤的手已然麻木,他担心小夫郎害怕,竭力撑着。


    青木儿颤抖着手给赵炎包扎,布条绕上去瞬间就被血浸透。


    他不能害怕,必须冷静,他给小花包扎了一个月,手法很是熟练,三两下包扎好,颤声道:“阿炎,我们现在去找林哥看,一定会好的。”


    “好,云桦医术精湛,一定能治好,木儿别哭。”赵炎低声道。


    “地上这淫贼,我们一定要抓他去找里正!让知县大人砍他脑袋!”


    “淫贼合该砍脑袋!抓起来抓起来!”


    “抓去衙门!砍脑袋!”


    一声呼,众生应。


    众人扛起许老爷,无视他的痛苦呻|吟,打算扛着他去找里正,正好此时田雨带着里正匆匆赶来。


    “木哥儿,阿炎哥,你们怎么伤成了这样了?”田雨看到赵炎那半身血,差点晕过去:“我、我去喊大夫!”


    “雨哥儿,”青木儿拉住他说:“你可知道云桦在哪个医馆?”


    “知道知道!我去把林哥喊来!”田雨忙点头:“我很快回来!”


    “多谢雨哥儿,辛苦你了。”赵炎伤得重,青木儿不敢多碰他的手臂,更不敢带他走去医馆,生怕半路把伤口扯得更厉害,现在只能等林云桦过来。


    田雨一走,青木儿转头看到赵炎额头全是汗,抬手给他擦了擦汗,轻声道:“阿炎,林哥一会儿就到了。”


    “好。”赵炎闭眼缓了缓,一只手臂只剩麻木,痛意反而没有那么强烈了。


    一旁的里正看到众人这架势,狂拍大腿,叫道:“放下放下!这是怎么回事啊!”待众人把许老爷放下,他上前看了一眼,惊道:“怎么是许老爷!你们在做什么!怎么把人伤成这样!”


    “此人是淫贼!抓了几个小哥儿欲行不轨,谁料几个小哥儿宁死不从,我们这才弄翻了马车。”


    “里正!你可得上报衙门,叫知县大人砍他脑袋!”


    “对!砍他脑袋!”


    “安静安静!脑袋是你们想砍就砍的吗!胡闹!”里正压了压手,他看了看破烂的马车,再看地上的许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遭的人七嘴八舌把事情一说,里正总算听了个明白。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地上的许老爷,转头问一旁的青木儿:“你说是许老爷抓你们上了马车?”


    “是。”青木儿站起身回道。


    “那许老爷对你们行不轨了?”里正打量了他一眼:“你们当真没有勾引他?”


    赵炎闻言,忍着痛起身,站在青木儿身后,阴沉着脸看着里正。


    那里正惊了一下,后退了一步:“你这是做什么!事情,就得问清楚!瞪着我有用吗!”


    赵炎面色阴沉,不发一语。


    “许老爷欲行不轨未得逞,我们合力将他制服,而后便是大家看到的情况。”青木儿说。


    “你是哪家的小哥儿啊?”里正问的青木儿。


    青木儿一顿,连忙看向赵炎,赵炎说:“我是吉山村赵家赵炎,这是我家夫郎。”


    “问你了么?”里正瞪起眼:“我问他!”


    “里正——”青木儿正要说话,一声哭叫打断了他的话。


    “老爷啊!”许夫人带着六个护院匆匆跑来,她推开围着的人,一瞧许老爷不省人事、下身失禁,她哽咽了一下,瘫倒在许老爷旁边,痛哭道:“老爷啊!你快醒醒!哪个贼人竟害你至此啊……”


    “这是谁啊?”


    “许家大夫人,地上躺着的那位,是三户连宅许家大老爷!”


    “什么?此等淫贼竟是许家大老爷?”


    “可不是么?平日里瞧着面善,没想到是这般禽兽!”


    “休要胡说!”许夫人撑着阿梅的手站起,手帕一甩,哀声道:“我家老爷乐善好施乐于助人,每月都在庙里施粥,定是这几人故意给我家老爷喂药,想要陷害我家老爷。”


    青木儿闻言,皱起眉看着许夫人:“你如何得知许老爷吃了药?这事儿方才我们可未曾说过。”


    “是啊!我们都不知道许老爷还吃药了……”


    “原来是吃了药才这般失态啊?”


    “这都起不来了,还想着吃药祸害别家小哥儿呢!就该砍他脑袋!”


    “砍他脑袋!”


    许夫人见状,立即道:“若、若是没有喂药,你们怎敢对我家老爷做下这般下作之事!里正,你可看清楚了,这几人一看,便知不是什么良家子!”


    “这……”里正转头看向青木儿、子玉和另一个小哥儿。


    另外两个看起来倒是良家子,只有这斜坐在地上的那位,看着确实有勾栏院的娇媚。


    子玉无视了众人的目光,半阖眼看着许夫人那虚伪的模样,娇笑一声:“我本就是许家从勾栏院买回来的小倌儿,可那二位又不是,夫人呐,您最清楚不是?”


    许夫人推开阿梅的手,难以置信地看着子玉:“子玉,平日老爷可待你不薄,你怎可这般污蔑他?你还有没有良心?”


    她说着掩面痛哭:“我就知道,从勾栏院出来的小倌儿都是白眼狼,若不是老爷赎你出来,你还在那吃人的地方苟活,没曾想老爷做了好事,竟是害了他自己啊……”


    “你既然说你是许家买回来的小倌儿,为何要背刺主家?”里正问道。


    “怎么,我是小倌儿就不允许我偶尔想做些好事么?”子玉讥笑道:“许老爷赎我回来,不过是想玩些花样罢了,谁让夫人从街市骗回来的那些良家子个个都死板,哪有我们这种低贱的小倌儿会玩花样呢?”


    “街市骗人?”众人哗然。


    “怎会如此?莫不是有许多人被骗进了许家?”


    “这许夫人看着贤良,怎会做这般丧尽天良之事?”


    “我看那人虽是小倌儿,可比这许家有良心多了。”


    “兴许这小倌儿也是迫不得已才入了那腌臜地儿,可怜啊……”


    “你们莫要听这小倌儿胡言!”许夫人见众人面色有异,焦急道:“里正,小倌儿说的话,如何能信!”


    “小倌儿说的话为何不能信?”青木儿站到子玉面前,咬着牙说:“方才大家都看到了马车在街市疯跑踢翻了许多摊子,若是我们真对许老爷做了下作之事,为何车夫不当即停下马车?”


    他直直看着许夫人,掐住掌心,缓慢道:“许夫人做下如此肮脏的丑事,就不怕遭报应么?”


    “报应?”许夫人那一瞬间温良的面孔狰狞了一下,眼底恨意一闪而过:“我从未做过,又何谈报应?倒是你……”


    她攥住手帕,往前走了一步。


    一把钝刀横插在许夫人跟前,赵炎持着刀,挡到青木儿前面,他黑沉的面庞叫人胆颤,周身骇人的气势,彷佛一只手臂流着血都无法阻挡他单刀砍人。


    “阿炎!你的伤……”青木儿想把赵炎拉回来,赵炎没动,他偏过头,给了青木儿一个安抚的眼神。


    许夫人僵在原地:“你、你想做什么?”


    “许夫人再上前一步,别怪钝刀无眼。”赵炎说。


    “难道你还敢当街杀人不成!”许夫人面容扭曲了一下,她转头冲身后的六个打手低斥道:“你们就只会吃干饭?”


    六个打手连忙上前,旁边的屠夫、猎户和几个拉车的汉子见状立即站了过来。


    此等欺压人之事,他们无法袖手旁观。


    再者屠户家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儿,若是今日不帮,来日这淫贼就有可能害到他家闺女。


    “都停下!”里正站出来:“还要再打一回不成!这都乱成什么样了!这位小哥儿,你说许老爷害你们,可有证据啊?”


    “我……”青木儿一时不知从哪找证据,他皱起眉头:“街市这么多人都看到了……”


    “看到也要证据,看到就一定是真的了?”里正暗暗看了许夫人一眼:“没有证据,你们就是当街行凶!”


    “就是当街行凶!”许夫人立即说:“里正,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这几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哥儿害了我家老爷,若是不给我许家还公道,那以后,许家可就没了啊……”


    “谁说没有证据?”一同被抓的小哥儿闻言,登时跳出来,怒道:“我不是小倌儿!我就是来三凤镇走亲戚的!我家在上河县呢!清清白白!”


    听闻他说上河县,青木儿和子玉齐齐愣住,当真是赶巧了。


    “我今日在巷子里走得好好的,这什么许家老爷找我问路呢,我又不是你们三凤镇的人,我哪认识什么路?我让他去找巡街的差役,他面上说着好,转身就拿着帕子捂了我的脸,那帕子上有迷草!不信,你们拿那帕子去医馆问问,上头可有迷草的药味!要证据,便去马车找找那帕子便知!”


    马车侧翻的时候,车厢里的东西全部摔了出来,有人去找那条帕子,没想到竟然找出五六条。


    帕子拿在手上不用闻,就有一股浓郁的药味传出。


    里正拿着手帕,恨恨地看了许夫人一眼,等着她辩解。


    许夫人面上丝毫不慌,她扶了扶额角,回道:“我素来身子虚弱,这是给我治头晕的帕子,难不成有药味的帕子都是迷草不成?全然是污蔑,你们休要听这几人胡说!”


    许夫人转头看向那小哥儿,摇头叹道:“你说我家老爷找你问路?扯谎也该扯得真些,我许家在三凤镇几十年,哪条路不认识?还需要向你这外来人问路?”


    “是啊,怎么会需要问路?”


    “许老爷在三凤镇住了这么多年了,闭着眼都能走出巷子……”


    青木儿没想到她能颠倒黑白,气道:“问路不过是个搭话的借口,我亲眼看到许老爷捂了这小哥儿的口鼻,这才跟上想救人,谁料也被许老爷抓上了马车。”


    “好你个贱人,惯会胡说八道!”许夫人面向众人:“这小哥儿是卖簪花的,前阵子他上门卖簪花,意欲勾引我家老爷——”


    赵炎黑着脸持刀往前走了一步,许夫人顿时吓得忘了说什么。


    “我记得这个小哥儿,确实是在花街那边卖簪花,那生意是真的好,每回路过,都有许多人排队呢。”


    “我也记得,手艺是真的好,我家娘子去过几回的。”


    “是嘛?”一旁的小哥儿闻言:“那我下回也去找这小哥儿做簪花……”


    “真这么好看?”另一个汉子说道:“我家夫郎总嫌弃我邋遢,我也去捯饬捯饬,好让我家夫郎刮目相看!”


    许夫人听这些人越讲越歪,顿时气得浑身颤抖,身后的阿梅连忙给她顺背。


    “帕子上不一定就是迷草,这个帕子,我先收——”里正话没说完,赵炎一挥刀把里正手里的帕子挑回。


    赵炎说:“里正既然说这里不一定是迷草,那等大夫来看看便知。”


    里正脸色僵硬,当着众人的面,他不好反驳这话,支支吾吾半响说了一句:“你这是什么态度!”


    “是啊!大夫来了一闻就知道了!”


    “那就等等大夫来吧!”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田雨带着林云桦赶来,他跑到众人前面,撑着膝盖重重喘气:“来了!济世堂的大夫来了……”


    “济世堂的大夫?那一定能闻出这是什么药了!”


    “是啊!快给大夫闻一闻!”


    林云桦擦了把汗,他看到赵炎手臂上的伤,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严重的情况下赵炎还能动,他惊讶地看了又看。


    “先看看这帕子的药香是什么。”赵炎把帕子给林云桦。


    “这就是治头晕的帕子。”许夫人绞了绞手帕,走到林云桦身边,柔声道:“这帕子可值不少钱,大夫,你可得好好闻仔细了,这药,可花不少银子呢。”


    林云桦抬头看了她一眼,后退了一步:“请夫人站远些,若是不小心闻了这帕子,兴许头晕更严重。”


    “什么意思啊?”有人听不懂。


    “大夫就爱说些听不懂的话,我上回去济世堂看病也是,啥药都没开,叫我回家晒两个月的太阳。”


    “还有这般治病的?”


    “哎你别说,还真的好了,手脚都有力气了呢!”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啊?大夫快快说清楚啊!”


    林云桦温声道:“此帕子上染了迷草,味浓偏涩,闻久了可使人暂时昏迷,所以我才让这位夫人站远些。”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哗然。


    “真是迷草!许夫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看来方才小哥儿说许夫人哄骗小哥儿小姑娘上门之事,亦是真的了?”


    “定不会假!抓起来!都抓起来!”


    “里正,你可一定要上报知县大人啊!可不能放过许家这种丧尽天良的人啊!”


    “别吵别吵!”里正左右喊了两声,等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后,说:“此事事关重大,我得上报知县大人,你们都先回去。”


    青木儿觉得不对,蹙眉道:“事情都已明朗,里正为何不抓人?”


    “抓人是随随便便抓的么!”里正瞪起眼:“这得等知县大人派人来了方能抓人啊!你这小哥儿怎的胡乱纠缠?”


    “里正若是不抓人,那我们亦可代劳!”


    “是啊!我们可不愿这样的畜生再有逃脱的机会!”


    “即便是现在抓去县里衙门,我们也能去!今日的各位都见到许老爷犯下的腌臜事,若是今日放了他,那以后家里的儿子女儿可就危险了!”


    “走!抓过去!谁同我一块儿去县里衙门啊!”


    “我我我!我一起!我最恨这种畜生不如的狗东西了!”


    众人扛起许老爷,围着许夫人驱赶着人,真打算把人抓去县里衙门。


    “你们放下!”里正焦急道:“衙门是你们想去就去的?”


    一同被抓的小哥儿眯起眼,说:“我看你这里正也不是什么好人,莫不是和许家有所勾结?既然你抓不了人,便让我哥哥来!”


    “你这小哥儿胡言乱语!”里正怒道:“你哥哥又是——”


    “我哥哥手底下人多,抓你们几十个都没问题!”小哥儿说完,忽然挥了挥手,喊道:“哥!这边!抓人了!”


    众人转头一看,竟是前不久刚换来巡街的差役,打头那位虎背熊腰,右脸带疤满脸络腮胡,手持长刀,阔步走来。


    “里正。”狄越冲里正拱了拱手。


    里正一看狄越,脸僵了一下,没想到许老头惹的竟是这新换来的巡街差役的弟弟,他恼恨地看了许夫人一眼,冲狄越笑了笑,说:“狄老弟,这事儿就麻烦你了……”


    狄越无视了他,走到狄莨面前问道:“是谁想害你?”


    “他!”狄莨指向地上的许老爷。


    狄越一脚过去,昏死的许老爷仰天痛叫一声,下|身彻底废了。


    “抓走。”狄越一挥手,身后的差役全部上前,抓走许家的所有人,连带着里正也一起带走了。


    他一转头,看到一旁摇摇欲坠的赵炎,皱起眉:“你——”


    “阿炎!阿炎!”青木儿全力撑起赵炎沉重的身躯:“林哥!阿炎晕过去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