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潜麟舟上
◎给对象录制视频◎
数十年前,泡桐港是雾泽灵洲北部与鸿元大陆东界的货物集散地。
然而自从朔风冰域开始向外干涉,由于雾北开始逐渐封闭,泡桐港的重心就转移到了鸿元大陆南界港口的生意。
雾泽灵洲南部周边的海域,海兽猖獗,跑一趟货要带上的护卫也不是一般人能负担的。
故近年来还在维持雾南几条航线的,也只有秦家了。
一般来说,运人的客船是不往北走的。
除非有些时候海上气候不好,船只会往雾北的几个荒岛停靠。雾北的海兽在噬日王朝时期被九幽魔将杀了不少,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只是……有艘货运船前几个月刚刚在雾北的某个荒岛出事,只怕没有船长愿意接下这桩买卖。
一行人到了泊船湾,提及蓬莱域之后果然没有多少人响应。
有海图也有船,结果船长不干了。
人群里,独臂汉子思索片刻,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大小姐,我的船可以停在离蓬莱域最近的乱礁湾,之后的路就得麻烦这位戴真人自己走了。”
戴月问过距离之后也同意了这个方案,不算远,御剑的话可以接受。
“那么,我便领两位仙子去潜麟舟上安置。”
独臂汉子叫陈潮,泡桐港本地人,筑基后期修为。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泡桐港还和雾北有联系,曾经跑过几回商。
他的肤色被海风熏过,两鬓生霜,单独剩下的手臂在麻质窄袖里鼓囊起来,另一只空袖管打成一个节,随着他的动作晃悠。
陈潮时常咧着一口白牙,和身边的三两水手说笑打闹。
戴月知道,修士一旦出现老态,便是步入暮年了。
白荼早早猫进船舱里,她怕和很多人待久了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陈潮嘱咐了几个水手做事,见少东家的贵客独自站在甲板上,心里不敢怠慢。
“贵客住着可还习惯?”
“习惯,海上也别有风情。”
陈潮在潜麟舟上待了七十多年,各类异闻奇事信手拈来。
让戴月奇怪的是,陈潮和秦启明一样,都对白荼有个似曾相识的印象。
难道白荼之前和他们见过?
只是这话题一闪而过,陈潮拣了些有意思的生平说了起来。
他也算是个奇人,还是凡人的时候就敢往雾北闯。然而凡事皆有因果,他为莽撞付出的代价是一只手臂。
吃一堑长一智,此次以后他学会了谨小慎微。终于,总舵头开始看重他的品性,提拔他当上了潜麟舟的船长。
一当就是七十年。
戴月笑着问他,“那么这次陈船长怎么舍得来接这么危险的活计呢?”
“哈,”陈潮哼笑一声,“仙长大人有所不知,这次是我最后一次出来漂了。”
“我那妹妹刚进海市,她要是表现得好,我就可以一辈子不愁吃穿喽……”
旁边几个水手或许是闲了,跑过来撞了一下陈潮的肩膀,“潮头头你还年轻,小汐那么孝顺,不如先给我当几年妹妹。”
陈潮佯怒,一拳头锤他背上,“去去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几个水手嬉皮笑脸地跑开。
“我头一次出海,便是走的这条线,最后一次也来走一次。”陈潮眼尾的褶皱舒展开。
海风夹着湿气,有些黏腻的阴冷。
白荼似乎觉得有些无聊,从船舱里跑出来坐在桅杆*上,俯视着甲板的几个人。
她不太喜欢热闹,但是她也开始不讨厌了。
拿回心脏以后,她能感觉到胸腔里的跳动,刚开始也是很吵的。
吵就是热闹吗?
戴月也有心跳,不过她的心跳是暖的,和她不一样。
白荼轻巧地从几丈高的桅杆上跳下来,墨蓝色长袍在黑夜中划出涟漪。
她稳稳地落在戴月面前。
“为什么我的心跳是冷的?”
戴月:?
“……我们一般浇花的时候,用冷水浇。可能因为你是花精吧,热了可能会伤害自己?”
对哦,自己是花精,她们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白荼很沮丧。
“看来花精和人就是不一样的。”
再像也不会是人。
“不好吗?”戴月却觉得很疑惑,“当人难道是很好的事情吗?我一个人还会羡慕你们呢。”
“小时候和明霓夜睡一起,蚊子只咬我。那个黎逍,出生就是化神期,我练了一百年都追不上他。还有你,你这荆棘也太听话了,指哪打哪,还不用浪费灵气。”
“人有什么好的,要干着干那,世界毁灭了还要去管……木系天灵根再纯,也比不过你们。一个人修想要练成你这样,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
白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听见她说:“我就觉得花精很好。”
胸口的心跳在这一瞬间变暖了。
白荼召出一根荆棘拗断,浓绿的汁水淌在她白色的手上,又没入深色长袍中。
“我的血是什么味道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仿佛她自己在什么时候尝过一样。
戴月虽然有些疑惑,还是接过了半截荆棘,她小心地滴了一些到嘴里。
……很精纯的木灵气。
有股很淡的甜味。
戴月:“是甜的。”
甜?
白荼隐约觉得,这个答案和她想印证的并不一样。
戴月掏出其中一块影像石,打算在船上录段留言,然后用纸鹤送去天道宫。
海上的月亮似乎比东界要大一些,银辉在浅薄的云气中洇开华光,又在黑沉的海面摇曳生姿。
姜濯筠肯定喜欢这种。
戴月莫名有些自得。
影像石原本是放在宝库充当监控的,嵌在水镜上就能一比一清晰复现声与影。戴月一眼相中这个能力,出发之前买了好些。
她摆弄了很久,像是第一次使用智能手机的老人。
注入灵气以后,她把发光的那一侧对着月下的大海,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这几天的经历。
“希聆,这里是泡桐港往外五千丈的海上……”
“船长说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我觉得这个很神奇,我说给你听噢……”
“我会在论剑大会决战之前回来。这次出海,我想去给你拿一个东西,在我知道它是否有用之前,请原谅我先不告诉你它是什么……”
影像石的光闪了闪,估计是能量快要用完了。
戴月有些着急,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她脑子一空,嘴却先说出来:
“希聆,我有些想你。”
光熄灭了。
戴月说完那句话脸上还有些发烫,只能祈祷最后一句没有录进去,船上也没有水镜供她检查。
她胡乱走了几步,又拍了拍脸。然后把纸蝶折好,再小心放入影像石。
邝寨和其他几个山寨的人坐着归一门的飞舟,来到了眠桑城。
寨主老邝先前还有些担心,在看到这个叫眠桑城的地方有很多和他们一样的外乡人的时候,心情不禁放松了许多。
这个城的城墙重新修建过,虽然比起山沟里是好了一些,灵气没那么稀薄,但是有些奇怪的杂乱。
城主府里几位代理城主很年轻,好像是天道宫和归一门的内门弟子。
老邝虽然不问世事许多年,这点识货的眼光还是有的。
——眠桑城是个很新的城市,比较受重视,城主都是青年才俊。
分配给他们住的地方在眠桑河南边,屋子很陈旧,但是似乎很久没有人住了。
嗯,还有一些奇怪的凉飕飕的感觉。
当然,护城大阵是好的,还有专人看顾。再也不用在成天担心魔修来屠寨了。
老邝总体来说还算满意。
傍晚的时候,飞舟又来了几次,转运似乎才算结束。
“恩人的能力真是强大,等她回来之后我们几个寨的还是要去当面谢谢她。”
“是啊,当初我被恩人救下的时候,没想过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那还是我们寨主有远见,把镇寨的宝贝的献出去了。”
“啊?恩人对你们邝寨还真是另眼相看,我们的东西她都推辞了。”
“你们云寨那些破铜烂铁,送我我都不要,我们邝寨可是……”
又开始口无遮拦了……
老邝捏了捏眉心,“邝虎!”
“寨主,什么事?”邝虎凑到老邝身边。
云寨的家伙骂骂咧咧地走了。
此时容岚在眠桑城城主府等着,故地重游,她还是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有些发憷。
蔺怀瑾也受命来此,他一路跟着师兄楚寒星。踏入城主府的瞬间,他看见了容岚。
“容师妹,你师兄没来吗?”楚寒星问容岚。
“回禀楚师兄,齐师兄前几日闭关了。”
“嗯,”他不甚在意的应了一声,“我们几个此次前来是为了遴选一些有资质的弟子,进入归一门修行。”
“师兄,为何先前……把他们留在那样的地方不管不问?”容岚有些不解。
楚寒星只是摇了摇头:
“以后需要用人的地方很多。”
“凌天?”
胸口的伤又开始发疼,肖崇云知道,这是魔气入体的征兆。
“无妨。”
严决明见他脸色苍白,心中了然几分,“破阵不急于一时,说起来我涉幽宗曾以炼药成名,凌天若是不嫌弃,我可为你诊治一番。”
既然下了如此重的手,那祁望舒想必是在逃跑途中被肖崇云撞见,加之前后夹击,想取他性命却没得手……
魔族,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难缠!
肖崇云一听这话,便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严掌门如此礼贤下士,肖某便却之不恭了。”
“不过小事一桩,凌天不必客气。”
这时一个黑袍人恭敬地守在门外,“掌门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说吧。”严决明没有屏退肖崇云,仿佛对他十分信任。
“十方台的良大人醒了,说是见到了那个逃跑的魔族,想杀他的人,是归一门弟子。”
归一门?
严决明眼皮颤了颤,没有去看肖崇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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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海雾遇鲛
◎收到了她的消息◎
全速前进离乱礁湾还有两天左右,一路上风平浪静,连个风暴都没撞上。
陈潮却蹙着眉头,虽说现在不是多风暴的季节,但这和他前几次来这片海域的感觉太不一样了。
“戴仙长,你们有避风浪的法宝吗?”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听到这个问题,戴月很意外。
她拿出邝寨收到的金贝壳,“曾有贵人送赠我此物,据说利于航行。”
陈潮对法器的认知有限,他一看见金贝壳,眼神就没移开过。
在海上跑商队的都听过一个传说,鲛人的报恩。
一千五百年前,雾北时常有鲛人出没,它们有极长的寿命和强悍的灵力。
但鲛人有一个弱点,每到朔月之夜,它们就会变成古怪的鱼,行动迟缓。
某天,万泽国海边的渔夫抓到了这种古怪的鱼。它只有巴掌大小,尾部有长长的鳍,鱼眼边生着一圈蓝色的鳞片。
穷困潦倒的渔夫从未见过这样的鱼。他要把它拿来糊口时,那条鱼落下了眼泪。渔夫不忍心,把它放生了。
那条鱼进入水中之后,竟然口吐人言。
它说:“多谢不杀之恩,以后若有难处,可在海边呼唤我。”
然后留给渔夫一个金色海螺。
渔夫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他吹响海螺,“鱼啊,我要出海不被风浪所侵。”
鲛人出现了,送给他一个金色贝壳。
渔夫拿着金贝壳次次满载而归,但他厌倦了这样早出晚归的辛苦生活。
他于是又吹响海螺,“鱼啊,我要金银财宝。”
鲛人出现了,把海底沉船上的宝藏搜集起来,送给渔夫。
渔夫很快把财宝挥霍一空,他已经不再满足于挥霍,被人尊敬才是他的追求。
这一次,他吹响海螺之后说,“鱼啊,我要娶万泽国的公主。”
渔夫成为驸马之后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他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受人敬仰。
他因为出身被人耻笑,他粗陋的礼仪与并不突出的相貌,让他没有得到公主的欢心。
某天,公主生了一种很重的病,需要吃下鲛人的心脏才能康复。
为了获得公主的青睐,渔夫准备了一把匕首,然后吹响了海螺。
鲛人如约而至。
渔夫说:“这一次,我要你的心脏。”
公主吃下心脏果然康复了,但万泽国在海族的疯狂报复之下倾覆了。
渔夫被自己的贪念杀死。
金贝壳和金海螺也被作为一种象征保留下来。
听完这个故事,戴月若有所思。这确实是很多地方用来填补万泽国消亡的野史。
天色骤然暗下来,原本晴空万里的海上突然冒出浓雾。
甲板上骚动起来,水手有条不紊地开始降帆。戴月看着他们的动作,心里那些不安的情绪也渐渐平息下来。
“戴仙长,海雾里太过危险。安全起见,我们会在范围外耽搁几天,等雾彻底散了再继续,您看如何?”饶是经验丰富的陈潮,这时候也不禁出了一身虚汗。
无他,这次的海雾太浓了。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浓的海雾。
“掉头啊!在干嘛呢?”陈潮几步跑到龙头。
船没有转向,反而更快地往浓雾里驶。
“它……不受我们控制啊……”水手的声音有些颤抖。
戴月走到船边,浓雾被行动的船划出流动的波浪。戴月的神识透过水面,“看”到了巨大的蓝色背鳍。
百丈长的鱼脊背,有力的尾部不停摆动。这么一个大家伙靠近,所有人都无知无觉,简直像是神仙手段。
它游得很快。
它是路过?或者说,它要带我们去哪里?
戴月眉头紧皱,“船下有条大鱼。”
陈潮听见这话怔愣了一瞬,船上明明有刻趋避大鱼的符箓。
飞速行进的船上,几个水手吸入太多雾气,在甲板上摇摇欲坠。
戴月还没来得及走进,就见一个人要掉下去。
破空声响起,数条暗红荆棘冲向几人,白荼施施然把他们堆在船舱内。戴月松了口气,虽然几人东倒西歪不太好看,但好歹没有性命之忧。
陈潮大喊,“掩住口鼻!都进船舱!”
就在这时,浓雾深处传来一阵清亮的歌声。
“坏了,是海族。”陈潮冷汗淋漓。
事情迅速发展到这个地步,他闭了闭眼睛,打算听天由命。
“海族最厌恶人类……”不论是鲛人还是鱼人,都仇视人类!
听了这话,白荼挑了挑眉。
戴月道:“你们先进船舱,既然海族能分清喜恶,说不定有沟通的可能。”
戴月与白荼两人修为远高于船员几人,他们也不好勉强待在甲板上,万一打起来,不过是几个送菜的。
陈潮一狠心,“戴仙长,若救不得,你们御剑走罢。”
他半生都在潜麟舟上度过,一无所有地来到世界上,穷得叮当响,还要把妹妹拉扯大。
是跑海路给了他生活的力量,给了他拼命的方向。
现在妹妹能自己过活了,他在不在都没关系。
这一次,他想守着他的船。
戴月原本不安的心绪,随着怀里金贝壳的异动变得烟消云散。
她甚至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陈老哥,没事的。”戴月听见自己说。
这个陈潮,总是喜欢给自己立flag,但是他和他妹妹人都不错……
想到这里,戴月突然觉得不对劲。
她根本没见过陈汐,为什么能“回忆”出她的样貌来?
“哗——”
往船尾看去,有一条巨大的鱼尾窜出海面,海水剧烈地互相拍击着,小部分飞溅到船板上。
又冷又涩。
那歌声越来越响,仿佛在耳边呢喃。
雾气翻涌,隔绝神识窥探,戴月除了能用肉眼看清身边的白荼,其他地方一片空白。
仿佛悬浮在白色的胶体里。
吸气声。
近在咫尺。
戴月果断移开距离。
白荼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船边,她的手轻轻搭载船沿上,海水顺着船沿流在甲板上。
船的吃水不对,怎么可能下沉这么多?仿佛船上装了很多货物一样。
难道有什么东西爬到船上来了?
“白荼……”戴月艰难地喊了一声。
白荼旁边冒出一个头,海蓝色的眼睛,眼下有一圈靛色鳞片,原本是耳朵的地方成为了类似鱼类的鳍。
它的体表苍白滑腻,脖颈处有左右四条黑线,一张一合,仿佛鱼类的鳃。
鲛人?
“花精。”那白荼身边疑似鲛人的生物说。
“巫族。”戴月背后极近的地方冷不丁响起一个女声。
“船舱里那些人类,是你们的食物吗?”
明霓夜最近很忙。
白天还算轻松,师姐找来一个叫晏朝夕的人,似乎是让她跟着学东西。
“晏姐姐,我师姐想让你教我什么呀。”
晏朝夕也有些头疼,或许是那个叫戴月的归一门弟子说的话太贴合她的心意了,她居然头脑一热答应了这个有些奇怪的要求。
时至今日,看着这位陌生少女无邪的眼睛,她也说不出搪塞敷衍的话来。
晏朝夕硬着头皮说:“我来教你,用人与布局。”
“……你所能支配的人,有不同的性情及各自所擅之道。”
“……把握他们的欲念,方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明白了吗?”
明霓夜点了点头,竟是问出了几个具体例子。
晏朝夕思索片刻,“这种情况,先要辨明忠奸。如果对方并非忠于你,也不必着急,此时往往也是可乘之机。”
“他们通常会有图谋,也就是上面说的欲念。弄清楚之后,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控制对方替你效劳,有时候这比忠心还好用。”
夜里,明霓夜要去上次的神殿接见一位拿着赤铁面具的新成员。
祁望舒和燕淮侍立左右,做足姿态。
秦启明望着王座上眼神冰冷的少女,荆棘宫殿的压迫感和魔族鬼族的侍奉更是让她大开眼界。
就算是他们海市,也凑不出几个这样强悍的鬼族供奉。魔族就更不用说了,是几近灭绝的稀罕货……稀罕种族。
王座旁边还有几道特殊气息,这让秦启明更好奇“上弦”这个组织。
明霓夜对扮演上位者已经驾轻就熟了,“远道而来,有何指教?”
秦启明心里颤了颤,有一丝奇怪的兴奋,仿佛她做的那些买卖即将大赚一笔。
“尊贵的上弦之主,海市愿为您效劳,”秦启明顿了顿,“此次前来,确是有事相求……”
明霓夜的手指在王座上敲了敲,“论剑大会后,你的烦恼自会解决。”
她复又用上了今天刚学的东西,“海市,我很期待。”
秦启明心想,上弦果然有自己的人手!特意在论剑大会后,应该是人数众多,怕引人注意。
她随即拿出一个储物袋,“泡桐港去岁三成收益,一点薄礼,望您笑纳。”
明霓夜挥了挥手,戴着赤铁面具的燕淮把储物袋接过。
明霓夜微微颔首。
祁望舒心里震动,戴月竟然连海市秦家都能搭上,这盘棋下得越来越大了。
她有点好奇,未来上弦能走到哪一步。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明霓夜说:“祁姐姐,海市是什么。”
祁望舒嘴角抽了抽,“小夜,明天加一门课。”
“啊……”
姜濯筠的额头布满细汗,她经脉里的灵气已经绞成一团。识海中掀起巨浪,她的道心开始动摇。
“听我的吧,只要你听我的,就不会再痛苦了。”
姜濯筠没有力气反驳这个声音,她强行把灵气重新引导着运行。一个小周天后,她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连简单的眨眼和呼吸都能带来无尽痛苦。
她知道白荼喜欢戴月,那种懵懂又热烈的情绪她也有过。
她怎么不会懂呢。
这次她们一起消失,像是一个无言的证明。
“杀了负心人,杀了负心人……”
她扶着墙栽倒在榻上。
一只纸鹤带来了消息。
长垣城同意了和轩辕城的联姻。
舅舅闭关了,作出回应的人是谁呢?
她好累……汗流进眼睛里,刺得发疼,泪水无声无息地落下来。
另一只纸鹤停在姜濯筠的案上,沉甸甸的,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
可是她已经沉沉地睡去了。
【作者有话说】
最终结局以正文为准~感谢在2022-05-1122:57:09~2022-05-1401:2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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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我看见你的模样
◎是因为爱◎
我是巫族?
戴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手心,难道是印记的气息让它们误会了?
开始下雨了。
原本因为潮气黏附在身上的衣料,随着雨滴坠落,更加裹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鲛人苍白的皮肤滚落水痕,在已经积了水的甲板上溅起不规则的涟漪。
在雾北,鲛人出现本身就是个传说。上古生物怎么可能说见就见……戴月原本是这么想的。
这是撞了什么大运?
两条化神期鲛人,一左一右把她和白荼围住。打起来不一定会输,但是要赢一定会很惨烈。
它们鱼尾上的鳞片很特别,泛着珍珠一般的色泽,它们细长的脖子上围着一串看起来有些粗糙的饰品,分不清是贝壳还是珊瑚。
贝壳?
戴月想起陈潮讲的故事,把邝寨拿到的金贝壳掏了出来。
她身侧的鲛人仿佛看见了很熟悉的物什,“哦,是那个!”
戴月:果然有戏。
“是那个什么来着……?”
戴月:?
白荼身边的鲛人试探道:“恩什么贝?”
戴月身边的鲛人:“什么泽贝?”
白荼身边的鲛人:“恩泽什么?”
戴月忍无可忍,“你们说的是不是恩泽贝。”
“对对对,就是你说的这个名字。”两鲛人纷纷点头。
你们鲛人是健忘吗?可是它的名字就只有三个字啊!
“……”
白荼眼中的浓绿色渐渐散开,她只有一个念头:原来是两个傻子。
戴月:“恩泽贝可以做什么?”
两鲛人竟然面露难色。
戴月:……不会是忘了吧?
两鲛人突然走到一处嘀咕了几句,戴月仔细听了一会,根本听不懂。
白荼脸色变得很奇怪,戴月凑过去,“白小师姐,它们说的你能听懂?”
“雾北灵族语,我曾经长在雾北,所以知道一些。”
“那它们说了什么?”戴月显然有些好奇。
白荼说:“忘记了。”
戴月一愣,应该不是白荼忘记了,那就是鲛人忘记了……
“……”
这时,两个鲛人带着坚定的目光,朝戴月走来。
其中之一拿出一只金色海螺说,“女皇让我们收回恩泽贝,作为回报,我们会给恩泽贝的持有者一个召唤海螺。如果你需要海族帮忙,可以在海边吹响它。”
戴月接过海螺,正要把恩泽贝还给鲛人。
两鲛人自信离开,“扑通”跳进了海里。
东西不要了吗?
“喂!你们……”
你们忘了拿恩泽贝了!这也能忘的吗?!
海风很大,戴月有点凌乱。
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鲛人的数量会这么少了。
海雾在风里散去,船下的大鱼也消失了,乱礁湾近在眼前。
陈潮从船舱里出来,看着毫发无损的两人,只觉得少东家的贵客果然非同凡响。
左右也是个大人物。
陈潮回想起其他商队遭遇海族的惨状,最终还是压下千万般思绪,躬身告退。
“往东便是蓬莱域了,两位仙长若是要回来,遣纸鹤来唤我们便是。”
“有劳了。”
戴月拎着白荼,当即朝东御剑而起。
只是越往东走,海域越宽阔,直到两侧海岸线都看不见的时候,戴月的视野里只剩下天云日水,空茫一片。
白荼早就不乐意被拎着,化作荆棘缠在了戴月的背上。
戴月站在剑上,拿出两份海图。她把它们拼在一起,估算距离后发现自己已经身在蓬莱域的范围内了。
“不应该啊,明明已经到了。”她蹙眉想着。
“我要被晒干了。”白荼把脸埋在她的背上。
“海里都是水你可以喝,哎,”戴月感觉缠在自己身上的荆棘越来越紧,“您别急您别急……”
她把海图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右下角有一行奇怪的文字。
戴月下意识觉得,这不会是灵族语吧?
她把图纸举高,让背上的白荼能看见,“白小师姐,这是什么意思?”
白荼扫了一眼,恹恹地说:“打开门需要后裔的血。”
白荼把荆棘掰开一个小口,浓绿的汁液滴到海里。
无事发生。
戴月拿出腰间的匕首,划开手腕,殷红的血缓缓坠落。
她有些期待,或许能在这里揭开“戴月”的真实身份。她的上辈子活得混沌懵懂,从出生起就是身有残缺的孩子。
她没有左臂,小时候维持平衡都很艰难……上辈子她曾猜测这就是她被生父母遗弃的原因。
如果不是因为体质特殊被妖皇夫妇选中,她或许会在当初的饥荒里被人活啃了去。
她也就因此断了对生父母的念想。
这辈子又回想起了自己异界游魂的真实身份,仅仅保护自己和明霓夜就已经殚精竭虑了,更是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世。
那么她会是洛枫铃的后人吗?
海面很平静。
看来她也不是。
戴月深吸口气,她确实有些沮丧。
得不到这个完整的心法固然很可惜,但她不会被这个挫折打倒。
真的不会吗?
她为什么非要去争这个第一?
为了那把剑?
为了归一门的荣耀?
为什么这些东西都要压在她的身上呢?从恢复意识开始,她走得每一步都在挑战一些根本不可能战胜的东西。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有力量能主宰一切,输了就死了。
她也会累的。
为什么非要活得像个主角?
她明明只是个炮灰,她本该一开始就退场……想要拯救一切,可是,她有那么大的能力吗?
戴月每当难过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姜濯筠。仿佛这样会让她的心里好受一点。
那月白色的袍角就像撕裂黑夜的光辉,在她上辈子初遇她的时候,就在她的心底打上了极其深刻的烙印。
她温暖的手拂落了她头上的霜雪,对她说了一句,“小心着凉啊。”
这辈子,当她终于有本事堂堂正正地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
当时她就心动了。
就是这一点不可告人的心动,支撑自己走到现在。
舍不得对方有闪失,想为她实现她想要的。
戴月站在剑上,心绪缓慢平复下来。
一只纸鹤向她飞来,外观上看是天道宫的,戴月颤抖着接下,脸上漾起笑来。
纸鹤缓缓打开,变成喜庆的红色,烫金的“囍”字格外惹眼。
她的原本勾起的唇角,竭尽全力才能维持住现状。
仿佛是一种心碎的风度。
白荼越过戴月的肩膀,看见了“喜帖”两个字。
白荼看着戴月镇定的神色,不合时宜想起言良来。言良坐在洛枫铃的躯壳边,就时常露出这样的神情。
白荼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拿起戴月的匕首,朝戴月的左手划去。
戴月直直地站着,没有反抗。
血滴在海面上,刚开始只是有些小小的波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异动越来越大。
最后脚下的这片海域掀起了狂暴的风浪,极厚的乌云酝酿着雷霆,朝着戴月的上空聚集起来。
戴月只觉得猛地被推了一把,她和缠在她身上的白荼毫无反抗之力地坠入变成深黑色的海里。
好冷……她感觉自己在缓慢而安静地沉入海底。
如果这是打开入口的正确方式。
那么我是否应该为你的婚宴献上大礼?
“希聆……”
她张了张嘴,大串气泡冒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最后,她望向水面,只能看见雾蒙蒙的蓝色。
姜濯筠从噩梦中惊醒。
那位慈安仙子,原先是太上忘情道的剑修。
“红霜前辈,你错了。”
“你凭什么说,是我的错?”
姜濯筠没有回答,她把本命瑶琴召出,葱白的指尖拂过朱红色的弦,音韵如水倾泻。
是《怀春调》,红霜琴谱第一首,谱子旁边有一行清秀隽丽的小字:贰月廿柒,挽翠湖畔初见慈安剑主。
姜濯筠识海中那个尖锐的声音听到这首曲子,瞬间躁狂起来。姜濯筠轻吸口气,仍然不为所动,曲调不停。
无情道的剑主眉目温柔,剑光雪亮。剑风拂乱纤细的柳枝,拂乱一池春水,拂乱音修的发丝,也拂乱了她的心。
姜濯筠一曲毕,又奏一曲。
是《夤夜烛》,谱边小字轻灵而飘忽,像是软了筋骨:陆月初壹风雨大作,西亭庙中偶遇慈安剑主。
无情剑主为音修点烛,烛火风中摇曳不休,剑主替畏寒的音修披上自己的外袍。
姜濯筠识海中传来一声喟叹,“无情道,她只求她的大道,从不回头看我一眼。”
“不是的。”姜濯筠说着,手中的曲子不停。
是《慈安入阵曲》,小字端持而雀跃:腊月拾玖,与慈安剑主困千秋山锁魂阵中。
无情剑主万道剑意齐发,山石破碎,阵基动荡。被剑主护在身后的音修毫发无伤。
最后是《红妆泪》,没有小字,曲调靡丽香。艳。
“这个可以不用弹的……”识海中的声音竟然有些娇羞。
姜濯筠毫不理会,信手弹奏,虽然,曲中之景让她面红耳赤。
红霜仙子在自己的一首首曲子中找回了理智,她克制着癫狂,却闭口不谈与慈安的种种过往。
“我也说不清是你天资卓越还是你与我有缘。”
“总之,你很合我的意。我可以教你怎么结出琴心。”
姜濯筠有些迫切:“我该怎么做?”
“随我入魔。”
姜濯筠轻笑一声,“抱歉。”
“无趣,”红霜想起先前那个叫戴月的女修,起了作弄姜濯筠的心思,“难道你就不想变强,然后把她从别的女人手上抢回来?”
姜濯筠却很冷静,似乎丝毫没有被这句话扰乱心思。她安静地坐在琴的旁边,这次弹的是她自己的曲调。
一个坚定的音修,爱上了剑修。但她是个炉鼎,命中注定要嫁给气运之子。
她不喜欢气运之子,但是她要担负起自己的命运。
如果她不愿意,她爱的人就会和这个世界一起毁掉。
最后,她在家人的期盼之下,终于放弃了自己的真心。
“命运?你明明不愿意……”
姜濯筠温和地笑了笑,“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
她瞥见案上的纸鹤。
上面有戴月的气息。
姜濯筠拿出水镜,把仔细包裹着的影像石嵌在水镜的凹槽上。
水镜上映出一张脸,姜濯筠笑了起来。
“希聆,能听见吗?”
姜濯筠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我要给你看看月下的大海,是不是很漂亮?”
其实戴月拿反了,影像石上清清楚楚地映着她的脸,和她小心又笨拙的动作。
哪里有月下的大海啊?
“……很有意思的故事,我跟你说噢……”
最后水镜里的画面摇晃起来,戴月脸上挂着惊慌的神色,这还是姜濯筠第一次见。
戴月她平时总是很可靠很镇定的。
姜濯筠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
风雪大作,幼小的戴月双手被冻得通红。但她没有慌乱和畏惧,挥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
直到霜雪覆了满头也没有停下。
画面暗下来,应该是快结束了。姜濯筠顿了顿,还是拿起水镜,要卸下影像石。
“希聆,我有些想你。”
水镜里的人涨红了脸,那双眼睛亮极了。
半晌,一滴水落在水镜中间。
“她好像很爱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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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剑修
◎真正的剑修,毫不怯战◎
戴月的背后传来温暖的感觉。
白荼解除荆棘形态,她白皙纤细的双臂从背后把戴月的肩膀环住。就像秘境初遇的时候,白荼蛮不讲理地让她做代步工具一样。
太冷了,只有背后两人贴近的地方是热的。
这一点温暖让戴月从溺水的窒息里回过神来。
蓬莱域的开启实在是太奇怪了,没有任何引导,只有一股往海底深处的吸力。
“小师姐,你上去吧。”戴月虽然心疼得快要裂开,但是她不能拉着白荼一起沉眠大海。
细碎的水光映在白荼脸上,她的青丝在水中松散地弥开,像一朵瑰丽的黑色曼陀罗。
“我陪你。”白荼那双林中小鹿般的眼睛闪动着,脸上还是那副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散漫。
我陪你,不管是去秘境还是下地狱。
戴月想起白荼一直在追逐死亡。
她马上收起那副破碎的模样,拿出储物袋里的避水珠。
薄薄的水膜支起,两人获得了喘息的空间。
生活还是要继续,至少等她拿到最后的心法,和那份改换资质的贺礼。
白荼朝她笑了笑,没说话。
离海面越来越远,直到一点光亮都看不见,四周一片漆黑。
但是渐渐地,周围开始亮起星星点点的萤火,*犹如置身星河。戴月反应过来,这里的海底也有会发光的浮游生物。
借着微弱的蓝光,戴月看清了四周游荡的大型生物。红褐色的水母如活动的绸布般飘荡游动,巨型鱼类身上木桶大的鳞片,在荧光里亮了一瞬就隐入黑暗。
白荼安静地看着海里的一切。
直到一道危险的气息锁定她们的气泡,戴月怀里的恩泽贝微微发热,那气息便消失了,仿佛移开了目光。
海中神秘吸力的尽头,立着一个塑像。
塑像眉目精致动人,仿佛雕刻她的人用尽了毕生心血。
戴月怔怔地看着塑像,白荼听见她说:“妈妈。”
她随即打量起这个让戴月反应奇怪的东西,发现她和塑像长得一模一样。
“洛枫铃……”
塑像似乎听见了她们的声音,扭头与两人对视。
两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一片荒原上。
风很大,像是要催折一切。
戴月还没从发现洛枫铃是自己生母的可能中缓过神来,就被掀了个底朝天。
白荼化成荆棘抓在地上,她对这个地方感到无比熟悉。随即白荼朝一个方向伸出许多荆棘,转眼间,她的枝叶就已经来到了荒原的边缘。
那里是一片密林,是她开智之前生长的地方,她记得这里的每一寸土地的味道。
戴月艰难地拔剑站起来,开始挥剑。
劈星剑法第一层结束,这剧烈的风没有丝毫停滞的意思。
和秘境中的荒原不一样,这里的风是一种带着特殊灵力的罡风,风中裹挟着沙粒仿佛要把她的血肉从骨架上吹离。
戴月无数次被掀翻,眼睛被吹得干涩发疼。她趴着地上,等待着脑内的嗡鸣声过去。
在这里走个路怎么都能这么难!
白荼给戴月手上缠了一根荆棘,就往其他地方去了,似乎是要找什么东西。
蓬莱域偌大荒原上只剩下戴月一人,她一时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
站都站不起来,难道要爬着走?
心法依附剑法,辅助剑法,或许不应该用心法的招数。戴月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归一诀,甩了甩头,咬着牙站起来。
第一层,一隙空明。
归一诀和劈星剑法同时运作起来。
戴月朝正前方劈出一道剑气,扑面而来的罡风竟然把这道剑气打散,又把剑气的碎片卷回戴月身边。
戴月心道不妙,她手上动作不敢停歇,忙使出第二层虚实相生来抵御。
剑修的道,从来没有怯战一说。
想起这个戴月又要吐槽,如果我打我自己,不怯战是要把自己打死吗?
“哧——”
分心了,一道破碎的剑风划开自己的衣袖,手臂上火辣辣的。
不管了,一条路走到黑吧!
第三层,孤舟羁旅。
每一层的剑意,都要用下一层更强悍的剑意来抵挡。
眼见最为熟悉的前四层就要用尽,戴月不得不起了搏命的心思。她不能分心,只能硬着头皮和这诡异的罡风对打。
第五层,上清下浊。
她从来没有在实战中用过这一招,没想到在这里用起来没有磕绊和生涩的感觉。
这一层结束之后,戴月只觉得视野暗了下来,每一寸风的流动都能让她感觉到无尽的剑意。
她如此迅速地在风中顿悟。
接下来所有的招式都是她从未使用过的。
第六层,古木逢春。
黎逍的霜寒剑让她感悟了“春”之一字的真谛。
春,是生命的轮回,冬日的死寂并不意味着彻底的死亡。
古木逢春,就是如此。
而戴月本身就是古木!她的重生,她灵魂深处的隐秘,正巧暗合了古木逢春的内涵。
只有死过,才知道什么是活着。只有重生,才能圆满自己的轮回!
第七层,斗转星移。
如果古木逢春说的是生命轮回,斗转星移就是时空变幻。万事万物如水般流淌而去,站在原地的只有自己孤身一人。
那些上辈子的人和事,残局无可奈何,孤高者走向毁灭,就连永恒的星空也会变化,还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是“我”。
第八层,意秉乾坤。
我即世界,世界即我。
练到这里,戴月不禁有一种错觉,仿佛整个归一诀都是为她打造的。
第九层,九九归一。
戴月的师父,鸿元五剑的归一剑主,就在这层。
还可以继续吗?
四面八方的剑气夹杂着无尽剑意,不出手就要被它们搅碎。
戴月想起她师父说过的话。
“九九归一,万法归于一剑,这一剑就是你要走的道。”
“你的道,是什么?”
我的道是什么。
在无数破空声中,戴月闭上了双眼。九道剑气在她身侧出现,戴月高高举起手中的剑,要往一个方向斩去。
那九道金色虚影重叠在她的剑上,顿时,那把灰扑扑的剑上亮起了耀眼的光来。
戴月左手的印记引动血脉之力,她只听到一声脆响,仿佛什么东西在她的剑下灰飞烟灭了。
我持剑不为杀戮,我要的是守护与拯救。
“天真,你若执意如此,势必成为殉道者。”
戴月睁开眼睛,只看见一个茅草屋。屋前的院里,一口铁锅架在火堆上烧着,水蒸气咕噜咕噜地冒起来。
那个说话的人手里拿着一把分叉开裂的蒲扇。
“你的剑法不错,人也不错。”
“不过这样的人容易早死。”
戴月还想问些什么,对方已经变得不耐,“往上走,你要的东西就在上面。”
积分赛很快进入尾声,这一天是放榜日,几乎所有的剑修都来到了广场前。
金丹以下,燕淮毫无疑问地夺得头名,和戴月当年一样。算上今年,归一门已经两次夺得了金丹以下的头名。
甘于卮当即就收到了邹乱火热的眼神。
“你小徒弟也不错,不如……”
“不行。”甘于卮干脆拒绝。
“他这鬼族血脉倒是有些难办,”邹乱倒是先替他发愁,“矜言老儿,你打算怎么处理。”
“静观其变吧,我归一门向来如此。”
钟离沧这时才注意到燕淮,他往常一般不在意金丹以下的弟子,只是这个孩子,使他想起了自己以前的一个徒弟。
他成名的时候也是这样年轻,只是最后……可惜了。
燕淮对这些目光似无所感。
这时,他剑的背带突然断了,他看也没看,反手接住。
镇邪玉剑柄露出一个角。
钟离沧神色一凛,他认得这把剑。
轩辕长庚高居化神之下积分榜首,众人纷纷艳羡轩辕城主后继有人。
轩辕长庚本人倒是对此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暗自摸了摸手上的铜制剑穗,有了它之后,自己的气运就像是被激发了一样。
看来那个梦里全身沐浴在紫火中的神祇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只要皈依于祂,就能获得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一切。
甚至长垣城那样的隐世家族都愿意和他缔结姻亲。
而且,是在他要娶水玲珑的条件下。
这怎么不让他欣喜若狂?
二美入怀,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做到的?
至于那把剑,他才不屑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抢夺。有了天神的帮助,他只要找个机会暗中把那栖梧山少主抹杀便是。
他一路越级战胜强大的剑修,不过是为了立住自己气运之子这个称号罢了。
其实轩辕长庚心里清楚,如果自己不依靠神的帮助,要堂堂正正战胜黎逍怕是很难,还要担负失败的风险。
总之,他怕输,输就会损害他气运之子的形象。
如果依靠神的帮助……那些老古板一定会把他当成邪修。
他是很有野心,但他并不蠢。在拥有绝对话语权之后,他再摊牌也不迟。
他给自己的父亲使了个眼色,站上台清了清嗓子。
他本就清俊,加之声誉良好,又在论剑大会中夺得积分头名,迅速笼络了很多人的好感。
“在下轩辕长庚,要退出论剑大会。”
这话一处,台下迅速炸开了锅。
“轩辕公子,何出此言啊?”
“连神剑都能云淡风轻地放弃,轩辕公子真乃淡泊之人啊!”
寥寥几句话,就把轩辕长庚勾勒成一个原本胜券在握,但品性高洁,视神剑如浮云的公子形象。
相比之下,那些为了神剑杀红了眼的剑修,就不自觉地低人一等了。
论剑大会齐聚四方英豪,若是能请这些人参加他的喜宴,那他轩辕长庚的名号定然传颂四海!
到时候,还有谁能怀疑自己气运之子的身份?
“我将于近日筹备道侣大典,还请各位拨冗莅临。”
众人纷纷明悟。
为了道侣放弃神剑,这轩辕公子不但高洁,还是个情种。
“哈哈哈,一定来。”
“那就祝轩辕公子与道侣鸾凤和鸣了。”
“又有多少姑娘要心碎咯……”
轩辕长庚摸了摸手中的剑穗,笑得爽朗。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不回评论是因为害怕自己剧透,可恶!我想了一个让我自己超超超得意的结局,可是我要忍住不说。
话说,我下自然榜了,理论上没有曝光。为什么还会有新的读者找到我呢~可以告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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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心魔
◎你和我都困在同一个牢里◎
人生在世,总会有问心有愧的时候。若是不加干涉,这一点除不之尽的阴私腌臜,会酿成弥天大祸。
例如,演变成心魔噬主的惨剧。
然而正道修士压抑心魔,邪道修士放纵心魔。
为了活命,正道修士入魔也是一条退路,只不过走起来没那么坦然罢了。
只消漏出端倪,就会被清理门户。更不用说邪修那般残忍的法门,哪一个成名大魔身上不是业债累累?要在寿元耗尽前争口气,能靠屠城那点魂魄血肉完成的都是小事……
识海里尖锐的疼痛消退了一些,姜濯筠嘴唇苍白,汗湿的鬓角黏附在脸侧。
她长舒了口气,身体一软倒在榻上。
“师姐,你感觉如何?”轩辕长庚正要伸手去碰她。
姜濯筠躲开,声音冷得像是含了冰块,“你是怎么进来的。”
轩辕长庚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手,眉目间带着一丝掩饰极好的轻蔑。他低笑道:“师姐,我只是担心你。往后我们就是……”
“出去。”姜濯筠别过脸,仿佛再看一眼都会脏了眼睛。
轩辕长庚顿时心头火起,他是深爱姜濯筠没错,但这女人三番五次不给他面子……不过她得意的时间不多了,届时道侣契约一绑,还不是任他磋磨。
是因为那个归一门的女剑修?若是姜濯筠实在喜欢,看在长垣城的面子上也不是难事……
“如果你放不下她,我一同纳了便是。”
想到这轩辕长庚莫名打了个寒噤,他可能打不过……不,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可是有神祇庇佑的气运之子。
相比之下,水玲珑就知情识趣得多。
听到这话姜濯筠只觉得一股要把魂魄活活撕碎的恨意油然而生,识海中刚刚才被勉强压制的心魔又尖啸起来。
她姜濯筠身负长垣城的使命,可以为了所谓苍生低头。
她是炉鼎,修不出琴心、受尽心魔侵扰。
她无趣而灰暗的过去里顶着一个天才神女的称号招摇撞骗,没有人知道她的心灵已经碎裂了。
她残破不堪、脆弱无比,她是盛名之下的傀儡,那一根根提着她的线非要把她拆骨剥皮、揉碎自我,推着她搡着她往一条她恶心不已的“康庄大道”上走。
然后跟她说这就是她的命运。
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她不愿意,她不愿意!
只有戴月出现在那个山洞,才把她从一片无尽的黑暗里拽出来。当她挥剑斩去恶徒血肉的那一刻,她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可是万般不甘终究反抗不得,她没有选择更不配爱她的月亮。
两情相悦不过是个迟到的笑话,是她内心深处最碰不得的逆鳞!
轩辕长庚凭什么敢大言不惭地提起她?
“你算什么东西?”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杀意。
元婴修为的压迫感铺面而来,那双藏在发丝里的琥珀色眼睛红得能滴出血。
如果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她怕是会失手把轩辕长庚杀死。
轩辕长庚心里发怵,但还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你的心魔早已成就大患,如果我没出现,你怕是只有安安分分给他做炉鼎才能解决。”
“选吧,当他的炉鼎,还是随我入魔。”
红霜老神在在,这种情况下姜濯筠的选择昭然若揭。
“你顺应天道、善待世人,天道与世人善待你了吗?”
没有,她生来困厄,除了死磕音修一道根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她妄图独立,可是炉鼎之身根本不能靠自己而活,就连心魔也比寻常修士更凶悍难缠。
最爱她的人早早撒手人寰,她最亲的人为了蝇头小利干脆利落地把她卖给别人。
到现在,就连爱一个人,都为世间所不容。
“哈……”
受够了。
“没有人能逼我做选择。”
红霜看着她识海里的动荡,先前要嘲弄她的心思也烟消云散,这是连她都能感受到的危险。
练到剑法的最后一层,就可以被称作剑主,同时,与那套剑法一脉相承的所有剑修都会有所感应。
戴月在荒原上斩出九九归一那一剑的时候,所有修习归一诀的剑修都在冥冥中感受到了。
归一诀多了一位剑主。
明霓夜跳起来,“是师姐!”
几个内门弟子嘴巴张得快要塞下鸡蛋,“大师姐成剑主了?”
鱼泠鸢与甘于卮对视一眼,金丹期的剑主,简直闻所未闻。
鱼泠鸢展眉一笑,“明弓这小家伙还真是青出于蓝。”
甘于卮揶揄她,“师姐当年是元婴才修至大成吧?”
戴月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她正依靠着那个自称守墓人的家伙的指示,离开白色沙滩,来到了岩壁之上。
荒原罡风本就有促进顿悟的效果,换在别的地方她还不一定能复现出那样的神技。
顶多相当于伪剑主……
等等,我好像成剑主了?戴月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
岩壁之上是个巨型露天机关道,各类机巧层出不穷。
戴月有心探路,向正前方掷出一块卵石。
那卵石还悬停在空中,四面弹出的狂暴灵力、侧壁射出钢针、地底突然冒出的棘刺把那块圆润的卵石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削成了齑粉。
还没落地就散了。
“嘶——”
看着此情此景,戴月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给人过的吗?
这条笔直的机关道,尽头摆着洛枫铃的塑像,仿佛走到塑像边才能得到真正的奖励。
临门一脚的考验,似乎危险一些也无伤大雅。
戴月拔剑后细细观察一番,找到一个看似安全的落脚点。
可当她踩下那一脚之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站在轩辕城的偏院里。
瘦得脱了相的明霓夜静静地躺在草席上。
戴月的眼睛不自然地开阖几下,她知道这是心魔幻境。
上辈子死后,她未散的执念一直放心不下明霓夜,这里她来过,也记得。
这个明霓夜和上辈子那个不一样。
她的肚子应该是隆起的,双腿有一些浮肿。她的脸没有这么干净,她死的时候,脸上都是泪痕。
这个小小的姑娘,是她一手抚养长大的。
她很怕孤独,很怕黑。
她喜欢笑,喜欢听故事。
戴月还记得她对自己说过,她很期待这个孩子,希望孩子不要像轩辕傲尘,要像她多一些。
这是她捧在心尖上的小姑娘啊。
爱上了一个人渣。
她变得规规矩矩,甚至学会端茶倒水。
她把一颗滚烫的真心都剖出来了,可是那个人却看都不看一眼。
那么怕黑的姑娘,那么怕孤独的姑娘,在这个没有点灯的夜里孤零零地咽气了。
戴月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她向前走去,想摸一下明霓夜的脸庞。手刚刚碰到明霓夜的瞬间,对方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泪花闪烁,“师姐,我不想死。”
是装成明霓夜的心魔。
戴月不管不顾地把她抱住,“这一次,你活得很好。”
“我给你找了很多老师,也在收拢你的势力。”
“那个害死你的人已经魂飞魄散了。”
“我会永远陪着你,陪你走上巅峰。”
心魔是修士心中负面情绪的集合,往往会以最能够引起修士情感波动的样貌出现。
有的是宿敌,有的是情人,还有不能具象的恐惧,或者一场反复出现的天灾。
明霓夜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明霓夜形状的心魔也一样。
戴月在这辈子尽力弥补了明霓夜,她知道自己做的是正确的,她坚信这样会彻底改变明霓夜的结局。
所以,此刻她的心中没有畏惧。
那心魔扭曲了一瞬,在原地消失了。
整个场景也开始变幻。
是一场掩盖一切的风雪。
她的手臂上嵌着一个死人的牙。
这是她被妖皇夫妇找到之前,她身体残缺,正常情况下几乎无处可逃。
她藏在干涸见底的储水缸里,等待饥饿的村民过去。
只要能活下去,茹毛饮血又算什么?一个偏僻的凡人村寨,根本不受那些规矩的约束。
顶在头上的盖子被掀开,一只干瘪的手穷尽毕生之力把她拎起来,饿极了的眼睛里散发着野兽般凶悍的光。
这时寒流席卷一切,于是雪覆了满头,那野兽般的饥民经不住骤降的温度,直挺挺倒下,那口牙还没来得及咬得更深。
她则是因为体内的灵根挺了过来。
戴月到底还是成长了,扑簌簌的落雪声里,天地一片惨白。她可以冷静地数着日子,从白天等到黑夜。也可以眼睁睁看着那具日渐僵直的躯壳呈现出失温的特征。
她已经成为一个修士,凡人期的恐惧,她可以凭着一把剑通通斩平。
场景果然开始变幻。
这次到了天道宫,四处挂上正红彩绸,往日雅致古板的氛围变得喜庆起来。
天下豪杰齐聚一堂,这一场宴席可谓声势浩大。
新郎官满面春风。
台下一派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戴月端着酒杯,看着袅娜娉婷的背影,心里脑中发昏得厉害。
这是姜濯筠的道侣大典。
戴月心中苦笑。
她第一反应,终于来了。
第二反应,我这辈子最怕的原来是这个。
她下意识地摩挲自己的锁骨,重霄天幻惑秘境后,抱起姜濯筠,一言不合被她一口咬在锁骨上。
直到现在,但凡想起,那种酥麻的感觉仍然经久不散。
她上辈子怂得可以,看到仙女一样的那个人,也只敢在角落里偷偷看着,找她说句话都是万万不可的。
天潢贵胄,高岭之花,凭什么会喜欢一根在泥淖里长大的野草?
她离那个人的距离比星星还远。
这辈子她终于能站到对方面前,和她堂堂正正地说会话。可是还没等她剖白心迹,对方再次投入了他人的怀抱。
也罢,不过是她一厢情愿。
她这么想着,那心魔却更强大了些许。
它顶着姜濯筠的脸,站在人潮中央对她得意地笑着。
戴月反应过来,不能这么想。
第66章 错位
◎她将会知道一些真相◎
心魔的纹路在戴月的脸上蔓延开来。
她远远地看着姜濯筠,这一刻她只记得自己是个来赴宴的局外人。
姜濯筠平日里总是穿着月白色的袍衫,在天道宫修士这层身份的框架里规规矩矩,毫不逾越半分。她虽然不苟言笑却是温和的,古板的行事里硬是透着几分缥缈的仙气。
现在,这身红衣艳得快要烧起来。
头冠是长垣城独有的万年绯玉髓,在喜烛摇曳的火光中闪着星星点点的灵蕴,仿佛在釉质皮面下拘了漫天星辰。
乌发被束起,纹丝不乱的,那一截纤细瓷白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
她上了妆。
唇色嫣红。
戴月佯装平静,她也只能按下心里莫名但剧烈的疼痛。
她最后才决定去看她的眼睛。
姜濯筠有一双琥珀色眼睛,漂亮极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望向戴月的时候,会笑得比槐花蜜更甜。
可是现在这双眼睛里却盈满泪水。
她不愿意。
戴月脑海里猛地迸出这句话。
新嫁娘接过合卺酒,葱白如玉的手指抓在青铜酒杯上,指节泛白。
饮下这一杯就是礼成了。
她对戴月说:“来救我吧。”
戴月几乎是瞬间往她的方向走去。脚步迈出的时候,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她的足尖传来。
然而这痛楚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戴月没有在意,反而觉得心里撕裂般的悲伤好了许多。
她一步一步向姜濯筠走去,心里越来越轻松。
守墓人站在机关道旁边,看着先前的女修毫无防备地被各种刀剑灵气削得血肉模糊。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仿佛这一切就该发生,而他在这千百年的守候里已经对此事司空见惯了。
“可惜……”
这是一声苍老的叹息。
戴月向姜濯筠伸出了手,想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姜濯筠怔怔地看着这个幻影,同时她感应到自己送给戴月的护身符上传来了一阵阵凉意。
戴月她,正在面对极大的危险?
识海里红霜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不要命了吗,在这种时候想别的?”
正当姜濯筠分心的时候,她紫府中传来的痛楚让她神魂都要震颤起来。她已经不能回头了,她终于还是亲自把苦修数年的经脉寸寸折断。
她把它们全部撕碎然后抛弃,似乎这样就能摆脱那些妄图掌握自己的线,摆脱过去那些无数并非出自本心的虚与委蛇。
什么盛名,什么天才神女,她都不要了!
姜濯筠咬紧牙关,抱元守一,强行冷静下来。
鲜红的血珠从她的眼中口中争先恐后地涌出,不消一会,她素白的床榻上已经被染成深红色。
力量,她需要力量来掌握自己的命运。
“等我……明弓,一定要等我。”
一缕深红近黑的气息地从她断裂的经脉上生出来,修补着她的身体。四周灵气如海水般倒灌进她的紫府,曾在她神魂深处叫嚣的心魔也被她玉石俱焚的狠劲消磨得奄奄一息。
姜濯筠琥珀色的眼睛慢慢变成深褐色,仿佛干涸的血迹。
“作为见面礼,这个玩意就交给我来解决。”红霜轻笑一声,那孱弱至极的心魔被她抬手绞杀。
还没等姜濯筠完全恢复意识,一股对鲜血的渴望就在她心底升起。这种异常的渴望就像针一样在她的身体里游走,从骨缝里透出的麻痒难耐让她蜷缩起身体。
“我……”姜濯筠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
“入魔或许会比这个好一些。”红霜丝毫不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风凉话,“汐灵不是那么好做的,我等着你后悔。”
红霜生前就是汐灵,她比谁都清楚汐灵的致命弱点。
更何况,沾染异族情爱的汐灵,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因为她自己就是前车之鉴。
汐灵一生只能认一个伴侣,依附对方的鲜血生存。几千年前在汐灵族里还好说,除了伴侣之血还能有别的替代品供自己存活。
只不过,随着她的死去,剩下的那些汐灵又能存活几个呢?
“汐灵不能在岸上久待,你最好想办法去海里一趟。”把姜濯筠冷嘲热讽一遍后,红霜轻飘飘丢下一句就陷入了沉眠。
——引导对方成为汐灵花费了她大量的魂力。
黎逍正整理着放逐之地雀探的情报,加上其他外界宗门的主动示好,遗失的几件神器大致的位置可以推测出来了。
说起现存神器,最近被收回的那件眠桑城玄女绫正被天道宫好好地收着。
至于天道宫的另一件神器溺神玉,也安安静静地沉在池底。
近日重现人间的归一剑,已经被作为论剑大会剑魁的彩头,很是招摇了一段时间。
昆仑山那件七煌弓,虽然线索已经很模糊,还是能指向消失许久的凌日龙宫秘境。只不过那个秘境开放时间成谜,找七煌弓的难度反而有些大。
至于海市秦家掌管神器洞火镜,依旧在扶慈城拍卖行发挥鉴宝的作用。
鸿元大陆还算太平……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浴仙宫那位水氏皇族后人,会把诸天星盘这件神器作为陪嫁,和轩辕城换一些便利……看来涉幽宗在雾泽灵洲的动作已经很大了。
黎逍拿起放逐之地妖都巫族的卷宗,不禁皱起了眉头。
“始巫杖消失了?”
妖都离涉幽宗在放逐之地的大本营十方台,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在妖都盘踞势力没有完全放弃抵抗之前,巫族没理由把神器藏匿起来。
那件始巫杖,可是巫族始祖的银骨铸成的,拥有极强的灵力,使用得当甚至能击杀合道期以上的大能。
这样强力的神器怎么会不翼而飞呢?
难道是巫族不愿出借神器想的拙劣借口?
黎逍眉头紧皱,只觉得巫族明、楚、洛三大家这种时候还想着明哲保身,怕是自私了些。
九件神器有七件得知下落,剩下两件只有一个来源不明的范围。
云落钟可能在放逐之地哭魂岭或是黄泉涧,龙鳞胄可能在雾泽灵洲蓬莱域或是朔风冰域诛神峡。
黎逍捏捏眉心,栖梧山和天道宫用来执行秘密任务的人手已经开始不足了。
黎景衡看着伏案工作的儿子,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
“父亲?”黎逍有些意外,黎景衡上次离开是去涉幽宗支援肖大阵师,回来的这么快……难道是计划有变?
黎景衡身上的暗伤隐隐作痛,他却慈和地笑着,“阿逍,论剑大会如何?”
积分赛排名靠前的几人,除了五剑传人有些棘手,其余人他自认为有一战之力。至于百胜头名戴月,她重回金丹不久,要越两个大境界胜过他,简直是天方夜谭。
黎逍嘴角微翘,“十拿九稳。”
“如此,我便静候佳音了。”
黎景衡略一打量案上的卷宗,就知道黎逍愁的是神器的事。他的眼神微微一凛,随后感叹道:“若是当初的四圣使仍在,也不会落得如今这样捉襟见肘的处境。”
鸿元大陆甚少谈论四圣使,年轻一代中知道四圣使名号的都十分有限。黎逍有些不解,为何父亲突然提及这个。
在他的认知里,四圣使是奠定如今修真界势力格局的大人物,死狱代表的秩序体系就是四圣使一手建立的。
“不知阿逍在朝羽岛可住得习惯?”
黎逍被黎景衡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问住了,他们凤凰一族所在的栖梧山就是朝羽岛上最大的山脉,自己家还有什么住不住得惯的?
“我黎氏凤血,是上古冰凤凰后裔。朝羽岛常年炎热,阿逍可曾觉得奇怪?”
没错,就连他们的霜寒剑法都和朝羽岛潮热的环境格格不入。
黎景衡看着黎逍的神色,缓缓开口,“黎氏一族,原本栖居于朔风冰域,迁来朝羽岛是朱雀圣使的授意。”
“我等上古血脉,承袭圣使权柄方能作为隐世家族苟活于世。只不过如今风云诡谲,其他三家还做着缩头乌龟,排查区区神器才会如此吃力。”
黎景衡之所以对四圣使深信不疑,是因为他知道,当时那些拒绝四圣使建议的上古血脉全都下场惨淡。那些盛极一时、风头无两的强悍种族,不是早早地葬在埋骨之地,就是倒在了魔族的铁蹄之下。
无一幸免。
戴月碰到姜濯筠的那一刻,对方的身形和整个心魔幻境一起分崩离析。
越是迫切地想留住,越是不得其法,戴月僵立在原地,被蒙蔽的理智开始回笼。身体的剧痛让她更加清醒,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已经变成了一片血色。
姜濯筠仍然站在远处,这一次她没有望向戴月,身边的人也对戴月视而不见。
这显然不是心魔幻境。
喜服,红烛,两位新人。戴月望向姜濯筠身侧的男子,发现对方竟然是轩辕傲尘。
“这难道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戴月惊疑不定,因为姜濯筠嫁给轩辕傲尘是原著里后半发生的剧情,而当时她这个炮灰早就下线了。
戴月看着姜濯筠冰冷的眼神,只觉得陌生得要命。她心底突然涌起一股不安,却无从解释为什么不安。
这种冰冷带着杀意。
姜濯筠要杀了轩辕傲尘?
不可能,原著里根本没有这个情节。
而且姜濯筠就算伤害自己也不会作出这种事,哪怕她心里再恨轩辕傲尘。
她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戴月突然有些生气,她自然不允许旁人对姜濯筠的抹黑。应该是心魔,故意引动她的怒气,想要乘虚而入!
戴月环顾四周,想要找到“心魔”的痕迹。
可是她最后看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和满室喜色格格不入的白大褂,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戴月捂着头挣扎了一会,脸色迅速灰败下去。她麻木地张了张嘴,藏在雾中的真相也对着她狞笑。
“明……组长。”
【作者有话说】
我提早一天回来了!没想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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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卑鄙的你
◎买心法附赠一个师父◎
戴月看着那个穿白大褂的人,第一反应是讪笑,就是工作时间摸鱼见到领导的那种笑。
虽然她完全想不起对方除了“明组长”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但自己那种下意识挺直腰板的行为昭示着对方身份的非同寻常。
这是共事多年对上司刻入DNA的恐惧?戴月*惊疑不定。
“明组长”对她点了点头,“事实上,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第三违律……”
戴月听这话还有未竟之意,没有贸然开口。
可是,不论是上辈子还是上上辈子,她都没有对这个人的印象……
这位组长的白大褂很干净,胸口别着一只黑笔。
不,好像不是黑笔。
普通的黑笔怎么能……在光脑上写指令?
这个画面猛地出现在戴月的脑海里,随即她感觉到钝痛。
“明组长”打了个响指,就像在名为戴月的数据库里敲下删除键。
戴月只觉得,那个骤然冒出的画面就像血滴融入海洋,再也识别不出来。
“再违律就不好了,”对方敛起神色,“你们这些待跃者,想要升维必须好好完成任务。”
她颇有苦口婆心的意味,“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我不反感你的决定。”
她叹了口气。
“当时你给我这个坐标就是为了这些?”
“罢了,试验只要能达到预期目标,你违律的事,上面多半不会追究。”
“明组长”左侧的眼睛闪着未知金属的光泽,似乎是在打量戴月。
“难道你当初就是这么想的?”
还没等戴月消化这一长串的信息,心魔幻境就像承受不住莫大的压力,开始迅速崩解。
“你啊,真是个卑鄙的待跃者……”
戴月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洛枫铃的塑像跟前。
她看着塑像上和白荼分毫不差的脸,只觉得异常熟悉。这是“戴月”对生母的思念之情吗?
她身上全是机关造成的伤口,回头看去,那条洁白平直的机关道到塑像前的台阶,被她走出了一条鲜红而笔直的路。
到终点要怎么做?
她打量着塑像。
这个塑像和海底的不同,没有沾染藻类,整个塑像用骨质雕就,在湛蓝天幕下显得光洁而明亮。
她双眼紧紧闭着,睫毛和发丝纤细精巧,连手上的青筋都若隐若现。
如果不是用神识探究过,戴月几乎会把她错认成活物。
洛枫铃的手里握着一个玉简。
戴月忍着疼痛,把沾染血污的手在心口那块干净完好的布料上抹了抹。
她碰到玉简的那一刻,一股恐怖的吸力从玉简上传来,让戴月消失在原地。
如果她猜的没错,玉简之中就是劈星剑法后半和那个传说中能改换资质的宝物!
戴月重重地摔在地上,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散架了,眼皮重得睁不开。
她摸出几个疗伤的丹药,胡乱塞到嘴里。清凉的药力在经脉里走了一个小周天后,戴月才堪堪镇定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干尸,藤蔓遮掩的露天的山洞漏下光束,照在干尸上,气氛无端显得神圣而肃穆。
那干尸盘膝坐着,背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剑。
戴月原本趴着看她,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不礼貌,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
如果说这里是修士的墓穴,那也过于空荡了。戴月看着她身上背的剑,虽然剑身已经腐蚀严重,那股凌厉的剑意仍未消散。
说明这位前辈至少是一位剑主。
她移开视线,却发现墙上密密麻麻全是印刻着剑意的划痕。
仔细打量之下,左右两侧的剑意又有不同。
左侧的剑意精准而克制,看上去像是杀招的刻痕里面却没有丝毫杀意。
仿佛只是信手挥出的。
右侧就不一样了,癫狂、怨恨、痛苦……戴月只是瞥了一眼,过多疯狂的情绪瞬间扑面而来。
识海剧痛,戴月闷哼一声,倒退了几步。
据戴月所知,左侧的剑意分明是无情剑的路数。
在魔火之乱前,无情剑还是很大的流派。
只不过这个流派对修士的心境过于苛刻,又早早地灭绝人性,反而导致他们堕入魔门的概率出奇得大……
无情道剑修一旦步入歧途,给修真界带来的危险是成倍增加的。
在心法的影响下,他们的自我意识已经被抹去了,无限接近于剑本身,就像一柄柄人形兵器。
一旦这股力量能供人驱使,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鸿元大陆明面上是不许修炼无情道的。某些喜欢豢养死士的大家族就不知道了。
右侧的剑意……戴月皱眉思忖着,难道是这位前辈受到心魔困扰的产物?
戴月越想越奇怪,无情道可以说是最不畏惧心魔的流派,一位无情道的剑主还能被区区心魔击溃吗?
她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于是不再去劳神那些蹊跷之处。
心法在哪呢?
戴月看着端坐在石台上的干尸,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抱歉。
可她刚刚走进石台还没有所动作,那干尸微微转头,用空无一物的眼眶“看”了她一眼。
戴月心头一跳,伸在半空的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于是顿了顿,恭声道:“前辈,我为心法而来。”
那干尸猛地散开,再也维持不住原先的完整。
在遗骨堆叠的地方,显露出一只灰扑扑的玉简,和一根缠着红纱的金钗。
戴月帮那位前辈收尸后,才去拿那两件东西。
红纱的最外层已经褪色了,戴月小心地把它展开,发现里面的金钗断成两截。
一缕浅淡的残魂从金钗上镶嵌的红色晶石上升起来。她太虚弱了,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戴月赶忙拿出灵石,把四周的灵气浓度堆得更高。
那残魂只是漠然地看着,一丝波动也无。
“青龙圣使说你能实现我的遗愿。”
魂体稍微凝实一些后,开始和戴月交流。
戴月知道青龙圣使,那是数千年前修真界叱咤风云的大人物……这个残魂能和青龙圣使对话,想必也是那个时代的修士吧。
因为大人物的一句话,在这方天地枯坐数千年,终于等到了那句话里的人。
她却没有激动或是怨恨,仿佛丧失了调动情绪的能力。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你……太弱了。”
戴月哽住。
“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变强吧,这里的禁制不到元婴破不开。”
“前辈,我还要很紧急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戴月想起几个月后的神剑之战和一些她不愿提及的事情,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已经来了,想别的也没用。”
残魂陈述事实,神情平静。
戴月握着玉简的手紧了紧,又听她慢悠悠道:“此界百年,外界一日,再蠢都能出去。”
短短几句话,让戴月的心情仿佛坐上了云霄飞车。
她于是有些坏心眼地说:“前辈,您不就没出去……”
“……”
燕淮感觉有人在跟着他,他暗红的眼睛酝酿着恶意。
明霓夜看着燕淮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三师弟,怎么了?”
燕淮的眼睛里清楚倒映着明霓夜的身影,那抹暗红色有些乖巧似的飞速散去。
他竟是笑了。
他不能再玩这样的把戏了,有些事情必须亲自解决。
明霓夜很少见到这位三师弟笑,虽然他是年纪最小的,但总是冷着脸,仿佛心事重重。
“师姐,你先回去吧。”
明霓夜直觉这个师弟不对劲,如果她现在走开,他可能会走上一条无法挽回的路。
她于是抓住燕淮的手腕,“不行,你必须和我一起回去。”
今晚是朔月之夜,他很难压制体内的另一个自己。
他不知道另一个自己从哪里来。
或许是炼狱吧,那样滔天的恨意和业债,把灵魂都染成了黑色。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自己被夺舍,可是现在他从那些画面里看见的人和事,不论熟悉还是陌生,都能感觉到是他亲手做的。
他人鲜血溅到脸上的温热黏腻,抬手间屠城的快意,大仇得报的空虚……被万箭穿心而死的不甘。
会是他的人生吗?
“别管我了。”
仇风不知道少时的自己竟然如此顽强。他虽然辗转千百年,受尽轮回之苦,好歹也是一代魔君。
在这个不过筑基的小子身上吃了亏。
哈,该说不愧是他自己么?
“死狱的人来了,再不听本座的,你和你的小师姐都得死!”
听到这些话,燕淮只道:“我从未伤人分毫,更无从沾染业债,若不是因为你!我哪里需要畏首畏尾?”
仇风冷哼一声,“你便是我,迟早会变成我这样,你别以为……”
仇风囫囵翻着燕淮的记忆,到归一门之后,他竟然真的没有一点痛苦的记忆!
这怎么可能?!
对比自己在言良手下的经历,这里简直就像世外桃源。
仇风心里怒火更盛,又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当初也是这样,会不会……
不,他才不会后悔。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无论如何,这个身份他要定了。
仇风于是一转话头,“我只是想帮你哄走小师姐,之后能不能夺回身体,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你也不希望小师姐看到你之后的丑态吧?”
仇风只觉得阻力突然消失,他怔愣了一瞬,竟是拥有了身体的控制权。
这么简单?
明霓夜看着师弟的眼睛在黑夜里冒出暗红的光来,更觉得奇怪,又听他说:“小师姐,你先回去,我还要下山给你买些糖。”
明霓夜还没回话,就见四周出现了几个脸生的修士。
他们长相相似、衣着一致,看上去毫无特色,却有着惊人的气势。
“玄武圣使麾下,奉命捉拿罪人仇风。”
仇风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他不慌不忙,正要反唇相讥。
就听到旁边的小师姐说:“你们抓仇风,关我燕淮什么事?”
“……”
【作者有话说】
专栏那本恶灵的玫瑰求带预收~百合西幻,冷buff叠满的咕咕我如是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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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遗憾
◎所以要更改一切◎
水玲珑似乎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她睫毛颤了颤,“你说,是谁来找我?”
面上带伤的侍女看着自家公主水红色的床幔,恭声答道:“是天道宫姜真君,邀您去星落江泛舟呢。”
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天幕尽头的夕照在绯色帐幔上撒了层金粉似的。
水玲珑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几日商定道侣大典让她有些疲累,出去透口气也并无不可。尽管那位提出邀约的不速之客让她有些捉摸不透。
这是向她示好来了?
一只玉白的手从帐里伸出来,在浮动的光影中仿佛被涂抹上了薄红色。
侍女知道水玲珑答应了,给外面递了个话,又折回去把床幔挂起来。
“那件……嗯。”
侍女把她指的袍衫捧过来,是缥青色的。
水玲珑向来喜艳色……侍女想着那位姜真君的月白法袍,不禁有些失笑。
嘴上说着厌恶对方,行动上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客气几分。
确实是这位主子的作风。
水玲珑掀了掀眼皮,“笑什么笑!我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是是是。”
“您……要带上辛老吗?”
水玲珑想了想,“不过是女孩家家说点体己话,就不劳烦辛老了。”
“别走太快,让她等着。”
毕竟那位姜真君,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加害她的人。
浴仙宫的贵客,自然要有独一份的居所。
而那些陈设不是原本就有的,海里的灵物,每一只都氤氲着醇厚的深海精气。
不新鲜可不能摆出来。
姜濯筠神识扫过后院,几架飞马拉着数斛“海货”,精气消散的就拿出去处理掉,再摆上新到的一批。
她看着院落里来来去去的侍女,只觉得浴仙宫的做派处处透着一股豪奢。
“你也是运气好,平常哪有万泽国的东西用,”红霜感受到充裕的深海精气,声音变得慵懒了几分,“赖在这倒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姜濯筠没有理会红霜,她克制地吐纳着,身体中那种狂躁也被疏解了几分。
水玲珑到花厅的时候,满心想着诸如“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俗语,上次不欢而散的确是她的失礼。
总之,在识大体这方面,和姜濯筠搞好关系非常重要。
也算她倒霉吧,自己被迫下嫁的二世祖有心上人就罢了,偏偏那个心上人也并没有多少乐意。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没必要刻意为难对方。
“不知姜真君莅临敝府有何贵干?”
姜濯筠笑得礼貌而疏离,“星落江上景致颇好,特来邀水道友一同观赏。”
星落江景致好是众所周知的,最初“星落江”这个名字来源于星影倒映在江中的绮丽之景。
只是近百年来,从来没有人会晚上去赏景。
因为,星落江出了个作恶多端的“水神”。
据红霜所言,水氏皇族生来不能近海修炼,他们的血气对海族有着致命诱惑。
如果那个“水神”也是海族的一种,那么她作为汐灵的初次狩猎,便能拿它开刀。
姜濯筠看着水玲珑,仿佛看着一个上好的饵料。
红霜突然喟叹道:“你比我想象中更适合做汐灵。”
姜濯筠对此不置可否。
戴月不知道第几次被剑气弹飞出去。
她被尘土呛地咳嗽几声,想要把自己撑起来,却半途脱力,下巴狠狠嗑在地上。
戴月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响。
“弱,还是太弱。”那魂体手里掐着驭剑的诀,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悬浮在半空中,剑意惊人。
戴月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
“罢了,今天就到此为止。”
戴月忙道:“慈安前辈,我还能打。”
“你不能,”慈安面无表情地说,“因为我累了。”
“……”
她缩回金钗的红色晶石里,仿佛要休养生息。
戴月忙把身上的灵石全部掏出来,把金钗周围捂成严严实实的灶状。
关于这位慈安前辈,戴月和她相处这么久,对她的认知仅仅停留在名字上。
日常交流也除了剑意心法的碰撞,和被她说“好弱”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内容。
仿佛这个前辈就是个冷冰冰的工具人npc,出现在这里也只是负责把她这个金丹期呆瓜催熟成元婴期的呆瓜。
如此夸张的时速比例,她几乎不敢想象数千年前的灵魂等到她出现,要独自度过多少时日。
到底是什么支撑她等下去呢,难道是为了她先前说的愿望?
戴月想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比如左右两面墙上截然相反的剑意,再比如和慈安气质完全迥异的金钗……
她翻了个身,看见了正上方平整的划痕。
因为先前见识过洞府里那些凶悍的剑意,这次戴月不敢毫无防备地莽上去,直到神识探过才敢睁眼。
那些划痕很浅,每一道都很平整,乍一看以为是无情剑,细看之下又有不同。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意,时而温吞时而利落,仿佛握剑的那一刻心里已经百转千回。
她听过有些大能可以用剑气作画,却没有听过能用剑气作诗的。
刻痕间距相同、深浅一致,这种古板无趣到极致的形式里,蕴藏的剑意却太过复杂,就像把生命的碎片凝聚成一个个符号,然后汇成……
汇成什么呢?
这个时候,戴月不由得想起姜濯筠。
她月白的衣袂,她琥珀色的眼睛,和她少见的嗔怒。
或许是思念吧。
在时空里离散得那么远,还是能被对方执掌喜与悲。
最后那些思念会变成跨越生死也要逆转恶果的决心,可以把自己的一切为她打碎,然后拼凑成坦途的决心。
所以为她挥出的每一道剑意,都藏着自己吧?
嗯?
戴月先前推测慈安前辈是个无情道的剑修,那么这些思念又是因何而起呢?
她正这么想着,数日苦战的疲劳使她轻易被拉入了慈安前辈的梦里。
窥探他人的梦境不是一件正派的事,只是这个梦境太过坚固,戴月一时没找到出去的契机。
她有些尴尬,只想着出去以后要向对方好好道歉……
无情道最先在南界发扬光大,戴月虽然没去过南界,也有一些浅薄的常识。
南界潮热多雨,路边的摊上总是支着桐油伞。
伞骨用的是南界特有的翡翠竹,绿莹莹的,和土黄色的伞面相映成趣。
戴月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这个场景仿佛是某个城镇,凡人多些,热闹得很。
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这个时候太阳出来了,一股潮气卷着热浪把整个世界熏蒸起来。
戴月在远远的桥上看见了两个人,那个一身布衣背着剑的,想必就是慈安剑主了。
慈安剑主身旁站着一个身穿红纱裙的女修,光是背影就很勾人。
戴月思索再三,准备在看到不该知道的东西之前,问问离开梦境的办法。
走近了才发现,那女修脚踝上挂着一个金色铃铛,头上簪的赫然是慈安现在寄身的红晶石金钗。
“前辈……”
听到这句话,那红纱裙女修就用环住了慈安的手臂,“慈安,你熟人啊?”
慈安依旧冷着脸,“不熟。”
戴月,“是啊。”
“……”
慈安前辈,您竟然是这样的人!
或许是戴月的神情太过惊讶,惹得红纱裙女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怪有趣的,”女修上半身往戴月的方向倾了倾,大半靠在慈安剑主身上,“你也是剑修?”
“回禀前辈,我是剑修。”戴月还是第一次知道梦境里的人会主动和自己说话。
“我可不是你前辈,别把我叫老了。”她那双桃花眼潋滟着水色,似乎有些恼了。
戴月求助地望向慈安前辈,对方仍然是那副爱理不理的表情。
戴月无措的样子落在红纱裙女子眼里,似乎又让对方心情大好。
“跟你有点像哦,也带她去比剑台吧。”
不必了,我对别人的梦境不感兴趣……戴月面上陪着笑,又听慈安剑主说:“好。”
好?
戴月竖起耳朵,从慈安这个堪称温柔的回应上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小师姐,”仇风握着镇邪玉剑柄,不着痕迹地把她挡在身后,“这件事与你无关,快走吧。你要是伤到了,燕淮会难过的。”
最让仇风不解的就是这个小师姐,他上辈子从未招惹情债,直到死去都是孑然一身。
这个“自己”是从哪给他找来一个伴的呢?
诚然这位小师姐殊色无双,但他可是魔君,怎么会因为区区美色迷失自己的心智?
正这么想着,明霓夜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地站到了他身侧,“不,我师姐说,你是我们清源峰的人,所以我会罩着你的。”
仇风这个短命且孤寡的魔君,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前半辈子,他被言良做成了药人,供言良驱使,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些灰暗得像炼狱一样的日子,他反复被鲜血浸满。
连天地都是殷红的。
终于有一天,他的鬼族血脉完全觉醒,积攒的怨恨与痛苦让他完全失控,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能回头了……
仇风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茫然,“可是仇风是仇风,燕淮是燕淮。”
明霓夜不太在意,她亮晶晶的眸子闪着一种莫名的光彩,“只要你一天是我师弟,我就会保护你一天。”
嗯,师姐就是这么对她说的,明霓夜为自己能做和师姐类似的事感到骄傲。
仇风这时候却不敢看她了,只觉得这是燕淮做的唯一一件比自己强的事。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仇风别过脸,声音闷闷的。
明霓夜打量着那四个奇怪修士,发现他们修为十分高深,她不可能打得过。
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办呢?
对了,师姐说了,这个时候叫师父来帮忙就好。
明霓夜于是气沉丹田,大吼一声:“师父!祁姐姐!救命啊!!!”
“……”仇风僵住。
他没想到的是,明霓夜的大喊竟然真的招来了一个人。
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昆仑掌门钟离沧。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六一儿童节快乐呀!
过几天我要去实习了,有点怕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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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狩猎
◎滴,您的外挂已到账◎
汐灵这一应潮汐起落而诞生的种族,追溯起来也有极长的历史。
初生汐灵的资质和当天的月相有关,然而姜濯筠属于后天转化的汐灵,若是想走得更远,就只能通过汐灵一族古老的“狩猎仪式”了。
——在满月之夜,念诵汐灵始祖的名讳,向它献上祭品。
祭品越强大,就越容易被承认。
“当年,就算是四圣使见了那位大人,也要规规矩矩地叫一声前辈。”
不知道是不是姜濯筠的错觉,说这话的时候,红霜少见的没用她原本那种带着倨傲的神气。
月朗星稀,这种时候确实不适合在星落江赏江中星影。
水玲珑觉得有些奇怪,姜濯筠看上去不像是会出这种纰漏的人。
不过星落江的景致确实不错,满月银光散向深黑色山峦,江边远处近处的枝杈被映照如琼林玉树。
船上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站在船尾能看见透明的浪花把金色的光晕打碎。
水玲珑从船尾走向船头,两侧崇山峻岭正中,不算太宽阔的天缝里,一轮明月皎洁生辉。
静静流淌的舟与江水,向着那轮月色奔涌而去。
水玲珑很少有站在甲板上的时候,若是要出行,她只能躲在船舱的阵法里。
自幼时起,她就被勒令不能近海半步,否则寻味而来的海族会把他们水氏后人撕咬成碎片……
这种乘风破浪的感觉,她从未有过。
连带着,她对姜濯筠的印象也好了不少。
“你找我来,不只是为了赏景这么简单吧?”水玲珑转头问姜濯筠。
行驶到深处,江面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雾气上浮动着月光。月光透过姜濯筠深沉的眸色,就像透过茶色琉璃。
“做个交易吗?”
这个时候,水玲珑才感觉到,对方先前那些清冷疏离都是伪装。
像是想要骗她,她与交易都并不危险。
“你……”水玲珑惊觉对方气息一路攀升,远远超过元婴该有的强度。
不对劲的地方不止是姜濯筠。
星落江的江面如同沸腾的水,剧烈动荡起来,雾气越来越浓,直到原本明月的所在地,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光斑。
一股腥臭味蓦地弥散开。
那一叶孤舟,在暴。乱的江中任由巨浪侵袭。
水玲珑扒着船沿,飞溅的深黑色江水打在手上,冷得刺骨。
“鸿元大陆怎么可能有海兽?”
她一瞬间想起小时候,她翻过高高的白色巨墙偷溜去海边吹风。那天她捡到合意的贝壳,还没等她记下纹理,海兽就出现了。
密密麻麻的,争先恐后地爬出来。
她吓呆了,站在原地不敢动。
去救她的人和海兽的血,把整个白沙滩染成褐色。
她也是从那天才知道,巨墙外侧为什么和内侧是两个颜色。
是一样的腥臭味,充斥着贪婪和腐烂,是从水底深处死尸堆里上泛的味道。
姜濯筠说:“扶稳了。”
水玲珑一激灵,回过神来。
姜濯筠卡在元婴期数年不得晋升,反复满溢又干涸的灵力迟早会使她陷入自我厌弃的囹圄。
就算没有心魔,她也不会像从前一样,有个单凭努力就能变强突破的念想。
往日用来吊命的希望,如今被现实踩得稀碎,那些努力也变得毫无意义。
“水神”被香甜的气息所吸引,这种气息似乎是刻在血脉传承里的大补之物。
只消把这气味的来源吞吃殆尽,白日飞升也并非遥不可及。
它浑浊的黄色眼珠闪着阴毒的神色,向来恪守的谨慎信条也不由得因为贪欲与急迫而松动。
它从水底直冲而上,做出它曾经认为最愚蠢的选择。
它生性狡诈,从不现出真身,更不会拼上全力。它狩猎的每一个猎物,最高修为不过金丹,尽管它本身比元婴修士更强。
不仅是因为谨慎,更为那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折磨弱小的快意。
舟上两人看着江面隆起一个巨物,水流顺着它滑腻的皮肤滚落飞溅。
阴云聚顶,灯也熄灭了。
那一团庞大的黑影上亮着两个阴绿色球光。
对于修士来说,看清它并不是难事。但要抵御看清它带来的不适,同样不简单。
这“水神”的上半身已经修成人形,腰部以下是各类残肢拼接而成的肉团。
无数只残肢似乎没有筋骨,泡得发胀发皱,表面泛起青紫色。那些剩下一半的人颅,断面上满是密密匝匝的齿痕,脱出的絮状物随水摆动。
漆黑的怨气与业债环绕在那些蠕动的死白肉块周围。
太多了,太惨了。
都是死在它手上的无辜修士。
那些孱弱渺小的过路人,他们的未竟之志,他们的羁绊,他们的爱恨喜恶……都在这恶臭冰冷的水底变得虚无。
“水神”身体臃肿布满肉瘤的中心,不自然地凹陷下去,那凹陷的周围螺旋并生着尖利的牙齿。
腥臭难忍。
姜濯筠眉头也不皱一下,抬手召出本命瑶琴。
水玲珑的心凉了半截,在她这个雾泽修士的眼中,音修几乎没什么作战能力——成日弹曲的,大多都只会疗愈的功法。
她对姜濯筠的认知也仅仅停留在“险些破坏联姻计划的世家女”上。
她不知道的是,姜濯筠并不是普通的音修。
“你,你别硬扛啊,除害也不一定要我们来……”水玲珑话还没说完,姜濯筠的第一个音就已经拨出了。
轻微的琴弦震动,听到耳朵里之后,浑身气血都翻涌了起来,喉头发甜,随后直转而下如堕冰窟。
水玲珑原本死死扒着船沿的双手不禁松开去捂耳朵。
“……”
雾气打湿了姜濯筠的睫毛,她脊背依旧挺直。
浓雾之中,她无悲无喜的面容就像一尊玉雕神像,凛然不可侵犯。
琴音中,“水神”显然变得有些狂躁,它人形的部位紧紧抱住头,未知的发声部位挤出一声尖啸。
一时间山林震颤,江澜激荡,四面高高卷起的水墙掀起千钧威势,似乎要将二人彻底卷入水底。
先前摇摆不定几欲倾倒的单薄扁舟,此刻竟是安静地悬停在江水中。
姜濯筠勾唇一笑。
汐灵天赋神通,潮汐引。
尽管她还不是完整的汐灵,但碎裂的炉鼎体质再也不能桎梏水天灵根对水的掌控力,效果居然勉强能和真正的汐灵持平。
红霜见到这一幕也不禁在心里暗叹。
“水神”有些疑惑,但随即它迅速放弃了远攻的想法,和修士纠缠了数百年,它能判断出悬浮在空中的瑶琴是这个女修的本命法器。
那么,只要击毁法器,对方就会元气大伤。
姜濯筠见对方与自己的距离在咫尺间拉近了许多,拨弦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慌乱。
“水神”的动作变得迟缓起来,但同时,它放出了毒障。
它得意地想,寻常修士只要吸入一口,就算再能折腾,最后也不过死路一条。
这是它的底牌,是它敢显露真身的底气。
姜濯筠面色发青,瞬息之间脉络上就爬了一层青黑色,水玲珑更是垂头猛咳起来。
那些被毒素影响而僵直的经络,随着“水神”的尖啸蠕动起来,皮肤之下仿佛有活物在往外拱。
再想不出解决办法,就要皮开肉绽了!
“水神”感觉到琴音的迟缓,自己身上的控制也愈发减轻。
它那双阴绿的眼睛弯成新月型,等到姜濯筠双手扣住自己的脖颈费力呼吸的时候,它终于放下所有戒备,一步一扭地向两人踱步而来。
庞大身躯在江水中行进带起惊涛骇浪,把失去支撑的扁舟越推越远。
“水神”那堆扭曲的肉块上堆出一个笑来。它把小船捞回来捉住,像捧着新奇的玩具。
满布脏污的指甲只消一点,就把那雪白的琴身碾得七零八落。
姜濯筠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绝望吧,让我看看你的绝望是什么样子。
“水神”聚精会神地看着甲板上那个白衣女修。
却没有等到她痛哭流涕。
琴身碎裂之后,姜濯筠只感觉身上所有的枷锁与累赘完全消解干净。
她狂笑起来,这是在她循规蹈矩的前半辈子从未有过的放肆,她笑得歇斯底里,仿佛要把自己燃尽。
“潮汐引。”她冷静地念着。
刚才得意吗?
现在绝望吗?
众人皆知大起大落的心绪也被称作“心潮澎湃”,在汐灵眼中,心潮同样是潮汐的一种。
“水神”那堆肉山剧烈地颤抖起来,然而不过一息功夫,它静静地定在原地。
那些边缘的触须,挣扎地想往江水深处逃跑。
本命瑶琴碎裂之后,一股强大的灵力游走在她的四肢百骸,那些被炉鼎偷走吞噬的修为被压抑数百年后一次性涌现出来。
她重铸的紫府识海被撑到极致,这种前所未有的强大,使她生出一股可以掌控一切的傲慢。
她站在半空中,睁开了一双绀青的眼睛。
她紧握的手做出一个散开的动作,以“水神”为中心的江水从它丑陋的身躯周围抽离。
那一块江面瞬间见底。
巨型的倒流水龙卷如黑龙一般朝天空追去,那些妄图逃脱的触须被一根根纠出,然后在半空中灰飞烟灭。
她的手做了一个闭合的动作,那巨物就被封在球形水牢中。
结束了吗?
水玲珑扒着浮木勉强在一侧维持平衡。她费力地抬头看姜濯筠,满月之下,对方衣袂纷飞,踏空而立。
姜濯筠似乎说了什么,水玲珑眯起眼睛,耳畔却只能听见潮起潮落的声响。
这使她想起一些残缺不全的海域传说,和上古时代一个名为汐灵的种族。
“嘭”
这是一声短暂的巨响。
球形水牢和牢里的“水神”一起炸开,红黑色肉块如雨般坠落,玷污了整个江*面。
而那袭白衣,仍然干干净净。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同族了。”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昨天我以为只是报到。
结!果!
变成我第一天上班了!还加班了!还加班加到十二点多!
下班以后整个人呆滞了!!!怎会如此!怎会工资少少工作多多呢?
结结实实地挨了社会的毒打TAT
不过我摆烂这么久居然还能上榜,感动哭了,从此以后我一定要洗清革面……下次一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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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挨打的前奏
◎魔鬼教练即将发力◎
戴月跟着慈安剑主和红纱裙女修,往她们所说的比剑台走去。
比剑台似乎在城外,三人从桐油竹骨伞占了半数位置的逼仄小巷一路往南走。出了城门,除去零星几个茶水摊子,视野豁然开朗。
南界地势很平缓,而戴月却看见了一座高耸入云的仙山。那座仙山上的树长得都比别处年轻鲜嫩些,叶片油亮,无不彰显着旺盛的生命力。
烟粉色雨幕下,一圈白色云气萦绕在半山腰,更高处被低垂的阴云掩盖,仿佛这山捅破了苍穹一般。
说起南界的高山也只有朝羽岛上的栖梧山比较出名,这一座仙山戴月从未听说过。虽然慈安已经是数千年前的修士,但风格如此鲜明的仙山,不应该被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戴月正疑惑着,原本细密的雨丝骤然加大,竟是下起了暴雨。
“……”
戴月没有买伞,在他人梦境中仿佛会受到限制,避水符挂在身上居然没用。戴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避水符的墨迹在雨中被晕成黑色的块。
……真是很新奇的体验。
戴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眯起眼睛拂开贴在额头上的发丝。然后看见慈安十分自然地撑起一把伞,伞面大半朝着红纱裙女修倾斜。红纱裙女修身上干干净净,反倒是慈安自己的衣袖沾了水渍。
戴月:突然觉得更难受了。
“慈安前辈,我们为什么不御剑去?”戴月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慈安没有给她眼神,仿佛没听见。
戴月讷讷地摸了摸鼻子。
也对,不能打扰人家谈恋爱。
不过这时候,红纱裙女修停下脚步,她瞥了一眼戴月,桃花眼里带了揶揄的笑意。
传音结界外的戴月什么都听不见,但这并不妨碍她心里发毛。
似乎红纱裙女修说了什么,慈安这才施舍给戴月一个眼神。
“你看不惯?”慈安语调没有起伏,戴月无从判断喜怒,只感觉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加雪上加霜了。
戴月支支吾吾挤不出半句话,又听慈安说:“那你把眼睛闭上吧。”
戴月:???
戴月眼前一黑,她的视觉被梦境主人剥夺了。她正想开口抢救一下,却发现自己除了看不见,还发不出声音。
戴月:!!!
“你啊……”
这是红裙女修的娇笑声。
戴月麻木地想,慈安真是个重色轻后辈的人。
在一片漆黑里,戴月循着雨滴打在伞上的轻响,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脚下的路开始有了上倾的坡度,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走在了仙山上。
通过一个结界后,四周的声响变得嘈杂起来,仿佛来到了什么会场。
这时候慈安才好心地解除了对她的限制。
戴月左右看了看,没找到慈安二人的身影。让她震惊的是,阴云之上的山顶上竟然是一个湖。
是个火山湖!
山口四面远离湖中央的部位甚至还积着一层细雪,蓝绿色湖水在白色岩质中清亮得像一整块宝石。
火山口湖面的中心悬浮着一个六边形的黑铁台子,湖面粼粼的蛇形光斑映在台上,神秘而美丽。大概那就是红纱裙女修所说的比剑台了。
往外看去,只能看见稍低一些翻涌的云气。山脚的小城在空隙中显露出色彩,朦胧缥缈又渺小,仿佛此处离尘世极远。
从周身嘈杂的人声中,戴月大概能听出这“挽翠湖比剑会”是一场剑修盛会,当世所有成名剑修都会来此一展身手。
这不就是论剑大会吗?
戴月对比着二者的相似处,发现挽翠湖比剑会真的有可能是论剑大会的前身。
只不过,这里的风气比后世更加开放包容,就连散修都可以单凭一身剑技在比剑会上闯出一片天地。戴月甚至还看见了其他大陆的剑修,他们身着不同风格的法袍,却同样背着一把剑。
戴月望向湖中的黑铁台子,台上似乎有什么神奇的禁制,化神期大能可以和金丹期修士争斗得有来有回。
似乎在比剑会里,单凭境界压人是对剑道不尊的表现。
氛围更是松快,比起论剑大会的肃穆气氛,这里显然更让戴月心驰神往。
“闲人避让,闲人避让……”
人潮中传出一股骚动,戴月被前后挤了一通,心中也生出了一股火气。
竟然在比剑会上摆这么大架子,真当这里是你家客厅吗?
“哦,是那个中界的宗门。”
“怪不得这么大动静。”
“不知道这次的魁首还是不是星玄真人……”
“要我说,还是沅亘真君强一些。”
戴月远远地看着人群中亮眼的水色,那是归一门的服制。
她不由得插话道:“两位道友,归一门真有那么强?”
闲聊的两人颇为吃惊地打量了她一眼,“道友这是第一次来我们比剑会吧?”
戴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道友啊,你可要记好了,那可不是归一门,是归一仙宗啊。你这么叫被他们的人听见,可是要吃苦头咯。”
“可不是吗,哪有一见就给他们降级的。”
戴月这才想起来,这个时代,只有小门小派会叫“门”,稍大一些的是“宗”,更大的便是“仙宗”了。
她心中顿时生出一股酸涩,“多谢两位道友提点。”
戴月心不在焉地闲聊了几句,就找借口往归一仙宗的驻地走去。
仙宗驻地十分气派,慕名而来的修士不止戴月一人。归一仙宗自然对这种情况的流程十分熟悉,当即,戴月就被分配了一个筑基期的弟子接待。
或许是看戴月有金丹后期的实力,那位接待的少年还有些拘谨。
“前辈可是来参观我宗剑法的?”
看着那位弟子身上的水色道袍,戴月心里只有一股莫名的亲切。
“哦,先前忘了问前辈,所修哪门剑法了。”
戴月心想,我所修的自然是归一决……
她于是停顿片刻,“是劈星剑法。”
“原来如此,”那少年恍然,“前辈千里迢迢从万泽国赶到此地,必然多有劳累吧?”
去归一仙宗休整处的时候,路上遇到了其他水色道袍的修士,身旁的小弟子一直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
直到戴月听到了一句话。
“封断念,你小子什么时候被派来接引处了?后面不是还要上场吗?”
封,封断念?!
戴月几乎同时双腿一软,所以她这是被师祖喊了一路“前辈”?
封断念礼貌地笑了笑,“回禀师兄,师叔说接引处缺人,便指派我来了。”
“……师叔也真是的,这不是摆明了看轻你的资质吗。”
那位师兄走后,封断念沉默了一会,看着被自己留在原地的戴月,又道,“前……”
“停停停,封,封道友,既然到了比剑会,你我剑修按剑技说话,没有什么前辈后辈之分。”戴月觉得,再听封断念叫自己一声前辈,自己可能会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戴月的话让封断念有些意外,不过听到这一番大道理,封断念最后还是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戴月跟着年轻的师祖,到训练场观摩剑技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时期的归一决是从第六层古木逢春开始的。
宏大、艰深、晦涩。
失去前五层的注解后,只有后四层的归一决呈现出了一种自蛮荒而来的古韵和质朴。更像一张空荡的绢帛,等持剑之人信手涂抹。
戴月从其中感受到归一决的另一种解法。
她越发觉得师祖的造诣之高。
“封……道友,我可以冒昧问些问题吗?”
封断念听到戴月的声音才回过神来,“道友但说无妨。”
“如果你有一个宗门,你希望它会是怎么样的呢?”
封断念起先还认为戴月在拿他寻开心,毕竟没有一个人会在筑基的时候被问出这样的问题。可是戴月的神色十分严肃,仿佛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她来说很重要。
“我……可能会希望我们的剑法能被更多人学会,至于宗门的治理,对我来说还是难于登天的,但只要我肩负着这个责任一天,我就不会辜负它。”封断念眼里闪着戴月看不懂的光芒。
“万一,您最后没有实现这个愿望,您会遗憾吗?”
“我始终认为,剑法对于我们剑修来说,就像是一种语言。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说着这种语言,我的愿望就不会落空。”
“世事难料,一如野草枯荣往复。兴盛衰亡也是相携而行的,只要它能为苍生大义发挥自己的光热,就算必然会走向衰亡我也不会后悔。”
“因为总会有后人会替我们继续前行。”
戴月望着湛蓝的天空,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归一门旧址那片零落的废墟里似乎也开始吐绿了。
从归一仙宗离开之后,戴月向比剑台走去。
“玩够了吗?”慈安毫无起伏的声音直接在戴月识海中响起。
“……”
“过来挨打。”
仇风对钟离沧的观感很复杂,他可不信堂堂昆仑掌门会为了一个小辈和死狱的人起冲突。
明霓夜见自己喊来了人,忙道:“钟离伯伯救命,这些坏人要抓我师弟。”
玄武圣使不愧是玄武遗脉,其他三位都避世不出的情况下,玄武圣使还能好端端地存活至今。
钟离沧自忖有几分把握能把这两个小辈带走,他实在是有太多关于那个失踪徒弟的问题想要问这燕淮。
死狱不属于任何一个势力,他们只听圣使的直接调度,气氛一时间陷入僵持。
两方都没有轻举妄动。
“大晚上的,哪里的风把圣使吹到东界来了?”
是黎景衡。
鉴于黎氏执掌着朱雀圣使的权能,死狱的人犹豫了。
“不如我们好好谈谈。”
【作者有话说】
昨天又加班,现在的想法就是很想润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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