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反抽灵气【VIP】
【恭喜宿主成功突破金丹境界!】
【检测到宿主修为条件已满足系统版本更新要求,新版本即将上线全新功能!请问是否立即启动更新?】
不。
不!
祁白的思维都被控制,仅剩一缕理智在《醒神诀》的运转之下生生留存,他用尽全力想要选择“不”,夺回自己识海的控制权。
那口乌血的铁锈味仍在口中弥漫,祁白张口,徒劳地试图将它吐出。
他感知得到一道又一道从未见过的咒印从自己的骨缝中钻出,几近昏厥的剧痛中,这些咒印又在漫天金雷之下一寸一寸地被拔除。
他也感知得到自身灵根的变化,相处多年的五灵混杂之气被滋生的水灵气不断涤荡,某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逐渐充盈四肢百骸。
但他还是做不了选择。
根本没有给他选择。
【宿主超时未能做出抉择。】
系统兀自高兴地播报:
【系统即将自动进行版本更新——】
剧痛之下是麻痒,轻盈之下是沉重。
总是这样。
他总是没得选。
他微微挣扎着想放开岑再思的手。
得到另一碎片的系统此刻已然控制住了他,《醒神诀》仅仅够他维持住理智,却不够他反抗。
如此以往,完成了版本更新的系统只怕会顺势再侵入岑再思的……
“痛也忍着。”
岑再思却说。
她又服下一颗定心丹,半跪在雷劫之后的七彩灵光中,发丝微微凌乱,紧抿着唇,眸光平静如雨前湖面。
“若是出事,我会承担。”
岑再思又说。
【3】
再下一刻,岑大小姐锋锐的神识裹挟着属于她丝丝惊雷之意,顶着混乱,在他的经络之中迅速蜿蜒开来。
一路向上,不加任何停顿地直直闯入那如今正狂涌乱流的识海之中!
她做好了受阻的准备。
识海与丹田乃是修士最为要紧的两处地方,具备着层层屏障,天然地抗拒排斥一切外来力量。
被人探入识海,不是道侣灵修,便是生仇死恨的敌人。
【2】
但竟然毫无阻拦。
她的灵识轻易闯入了那片混乱狂暴的识海之中。
祁白识海之内的水灵气息异常充盈,此刻正陷入无序的狂涌之中。他是先天单水灵根一事已经无疑!
来不及愕然,岑再思便感知到此处水气翻涌的正中是方才曾见到的熟悉灰光。
灰光的体积比之从邪修体内飞出的那团要来得更大,此刻正剧烈地震颤着,旁侧是无数个密密麻麻的灵气漩涡。
识海沸腾,狂涌的水灵气不受控制地被那些漩涡给牵扯过去,卷入灰光之中。
掠夺祁白灵力的,果然一直都是这个所谓系统。
岑再思闯入得正大光明,未加以丝毫掩饰,灰光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它周身弥漫的光羽倏然延伸,从四面八方朝她的神识倾轧而来就要绞杀!
识海沸腾得愈发剧烈。
她亦毫不留手地甩出诛邪退避的金雷气息。
然而,就在灰羽触及金雷的前一刻,那些充盈识海的狂乱水灵气挣扎着齐齐转向,竟顺着岑再思探入的神识反灌而去!
“……”
识海之外,岑再思猛然蹙眉,不受控制地闷哼了声。
【1——1——】
系统读秒的声音出现卡顿。
它“1”了好几下,始终没能继续说下去那句“系统已成功完成版本升级”。
祁白通过压制自己境界来拖延结成金丹的时间实在太久,即使他特意修炼了凝实自身修为的功法,也仍旧多的是无处可去的多余灵力积聚在全身经络的犄角旮旯里。
它们积聚得太多,一旦出现个引子,便会喷薄而出。
今日被迫突破境界,便是引爆的那条绳索。
大量多余的灵力溢出。
系统升级的能源,正是来自抽取那部分灵力。
但此刻,此刻!
那个先天雷灵根的女修竟然不顾祁白安危地毫无顾忌强闯而来,而这些水灵力,也竟然宁肯反朝她狂涌而去!
雷借水势,水助雷威。
水容万物,先天单水灵根本就是最适宜在双修中作炉鼎的一方,此刻遇上的又是由木灵根异变而来的先天单雷灵根修士!
属于祁白的灵力狂涌而来。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循环周天,从外力收为己用时,灵气会在周身经脉中依序流转,涤荡经脉,最终归
,安定,可控。
此刻全然不同。
来自祁白的这些灵力根本不讲基本法,它们找到一条拥而至,不顾许多地倾轧而来,只
急切,磅礴,
这实在是太、太——
岑再思急促地深吸一口气,尽力凝神,将那些陌生的水灵力统统纳入自己的丹田。
好消息是她的经脉如今也算经历过许多,即使当不得千锤百炼,也至少不会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伤及根本。
另一个好消息是她二人如今的灵根从属性而言极为契合,那些原属于祁白的灵力只在她体内匆匆流转上半圈,便能够极为自然地转为她的雷灵之力。
她颤抖着将那口气再吐出。
事已至此。
岑再思的另一只手也扣住祁白的腕部。
她极近地盯住祁白那双漆黑眼眸。
她低声说:“别动,撑住。”
祁白似乎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她朝前倾身。
鼻尖蹭上少年的鼻尖,唇瓣抵上少年的唇瓣,牙齿咬破少年的舌尖。
锈气四溢,灵力狂涌。
既已走到这步,既已不死不休,那便再快一些,再彻底一些!
“……”
“……”
“灵根更易之事本就百年难遇,即便是可遇不可得的洗髓丹也仅能修改已有灵根的根值,更何况是从五灵根直接跳为单灵根!这种事情比我一夜之间从金丹直升化神更恐怖啊好吗!”
“我靠。”
“对吧,我现在就是觉得很混乱。”
“我靠!”
“太不合理了,乱得我感觉我道心都有点不稳了……”
“你闭嘴!别关心你那点什么道心了!这不重要!我靠!!!”
周遭,本就因为祁白上演金丹雷劫大变灵根而一派混乱的现场此刻变得更加混乱了。
乱七八糟地沸腾着。
“那人的灵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这是久久不能从大变灵根中回神的暮洲修士。
“我靠!她们难不成真是一对?到底是谁跟我说的这桩婚约要退?是谁!”
这是四处寻人的润洲修士。
“大小姐——!!!”
这是喊得最撕心裂肺的小财神。
即使已经先一步被有所预判的南晴霁给抱腰拦住无法前冲,她也依旧大叫:“这种事情怎么不提前讲一下啊我没带够留影石啊大小姐!!!”
“就快、快快好了!”
这是一团乱七八糟中仍然在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加固封印的无涯阁吴师姐。
“活着——都活着——就是现在情况很复杂我没有办法描述——你们快点来人吧——”
这是极具大局观,正奋力朝不断扩大的裂缝喊话的修士。
“你看,我就说吧,他这很适合辅助岑再思的一种极品灵根。”
这是早有预言的闻人清商。
她原先的听众江自流已经通过不断后退,一直退到了归星游的身边。
归星游显然没有闻人清商那般早有预料,虽然他的神情同样冷峻而平静。但靠近后便能够发现,这位玄沧剑派的高徒已经通过放空自己走了有一会儿了,他整个人都缓缓陷在某种僵硬而沉寂的氛围之中。
闻人清商现在的听众是司空释。
天才驭兽小师妹通过捏住驮梦猊的两只尖尖耳朵来抒发那种略略头顶发麻的感觉,同时敏锐道:“大小姐的修为在攀升!”
闻人清商颔首,用还是孺子可教的语气说:“不然我为何要说那可是极品炉鼎灵根,而炉鼎之术又为何长久以来地被视为捷径呢?这还没到最后一步呢……”
“可惜了。”
温别枝也在大叹气特叹气:“岑家的大小姐是挖不来合欢宗的,她这小未婚夫也没戏,哎,哎!”
空间进一步扭曲,裂缝开到一定程度,驭兽宗长老与合欢宗长老一道御剑而来接人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种七零八乱的现场,和一个修为已然冲至金丹中期且仍未停止的岑家大小姐。
祁白经年累月压缩的多余灵力其实没有那么多。
但岑再思仅仅在最开始被动接受了一瞬,做出决定之后,她即刻反手开始掠夺!
不够、不够、不够!
更多的灵力在哪里,被偷走的灵力在哪里,她知道的。
最早一次探查祁白的灵脉,便已经发现他的周天运转是如此奇怪。每运转一周,便有一部分灵力不知去向地被吸走。
还能去哪里。
岑再思不仅一点可供吸收的灵力都不会给那团灰光剩下,她还要将那团灰光先前偷走的灵力也都夺走。
她和祁白本就是敬告过天地山川的婚约伙伴,灵根相契,现在她要收回是天经地义,系统算个什么东西。
系统从未有过如此错乱的时候。
——宿主叛逆,任务停滞许久,不仅毫无进展,甚至在往反方向推。好不容易终于吸收了一片散落的系统碎片,眼见即将强制升级,一切就要重回正轨,偏偏又被截胡!
到底是漏掉了哪个变量。
岑家大小姐为什么会是这个状态。
它到底是哪里没有算对。
这样强硬的作风,这样决绝的姿态……
即将别吸干的前几刻,系统用尽仅剩的能量弃车保帅,拼力往祁白的识海最深处遁去!
她不能追到那里,除非她宁肯祁白的识海今日就被彻底毁掉!
“……”
“……”
祁白也从未有过如此错乱的时候。
他的上半身僵硬地停滞在了一个不好施力的刁钻角度,感官知觉同时又被放大到难以形容的程度。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发生的一切。
那些曾经属于他的灵力,此刻正在快速朝岑再思涌去。
顺着仅有的连接。
不顾一切地狂涌。
系统的强制升级被打断了,甚至,它对自己的控制力都在随着这种逆向的变化而不断减弱。
其实他已经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但他还是维持在最开始的姿势,任凭舌尖被狠狠咬破,任凭那种铁锈的气息愈发蔓延到每一个角落。
他克制住想要前倾的冲动。
大小姐说,别动,撑住。
他需要做一个听从大小姐指令的人。
祁白想。
他需要是、也会是一个听话的未婚夫。
不知多久。
岑再思不得不收回神识。
她最后轻轻舔舐了下他舌尖的创口聊作结束的信号,而后慢慢回正半身。
……总不能真的让祁白的识海现在就爆掉,原地变成一个傻子。
系统先前贪墨走的灵力被她抢回,此刻的能量甚至还没有祁白刚上岑家门的时候多。此刻死死龟缩在识海深处一隅,回头就去找老祖。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的修为直接攀升到了金丹后期。
再吸收下去就要结婴了,这不行。
岑再思莫名其妙地想:难怪修真界中总有人喜欢搞炉鼎和双修这套,至少确实很捷径。
这才多久,便能连跳两个小境界,一口气从金丹初期直接升到了金丹后期……
【天啊。】
老奶罕见地开始展示她那部分匮乏的语言库存:【天啊。】
方才的整个过程她都憋住了没出声,如同一个真正的安详死人,直到此刻,随身老奶才终于解封自己的语言能力,然后就好像不会说话了。
她先重复了好几遍【天啊】,像个坏掉的伴奏,接着忽然问:【你们俩总不会拿的是什么先婚后爱剧本吧?好纯情好刺激,我是土狗,我其实真的还蛮吃这一套的。】
岑再思:【……】
岑再思试图扯回正题:【他的灵根是怎么回事?】
越昙也很诚恳:【我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思考这么学术的问题,妹妹你理解一下,好吗?】
妹妹不理解。
妹妹转头去关心吴师姐的进度了。
原先的封印在不断加固之下已然到了如同悬浮固体的程度,这些复杂的陌生图案之上,如水波流转着重重光晕。
“还、还差几分。”
吴师姐的神情到此时反变得凝重肃穆,她沉声说:“不知缺了什、什么材料,加固的封印达不、不到先前的程度,如今这样已、已已是极限。”
那株桃树已然缩小到了幼儿小臂长,绿叶幽幽,粉花盈盈,繁茂精巧,生机勃勃。
它与悬珠秘境之中的那颗宝珠同又不同。
宝珠试图迷惑她们,它却始终无所动静。
“那便再套上别的封印。”叶知还道:“覆鹿仙尊此时已守在空间的裂缝之外,他老人家请来无涯阁的默言仙尊也不过顷刻之事,总之必不可让此物再落入邪修之手,重演此地之事。”
温别枝亦仰头道:“这方天地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做好出去的准备。”
“等等小再思,你怎么突然冲到了金丹后期?”沉迷杀杀杀的唐观止抽空收剑回头,满身血迹,言语惊异。
叶知还:“……”
叶知还:“师妹,辛苦你再杀一会儿。”
唐观止更加惊异:“等等!那个祁白的灵根怎么好像变了!”
叶知还:“真的,师妹,你还是打魔尊去吧,这种机会不多了。”
“……”
“……”
桃林迷障之外的人尚且不知这里面到底发生了多么惊天动地的变故。
合欢宗的覆鹿仙尊已久不露面,他老人家自八百年前起便不知为何一改昔日呼朋引伴花枝招展招蜂引蝶的脾性,整日待在自己的洞府之中不再出来。
今日突遭此番变故,合欢宗主心中不安,仗着自己是覆鹿仙尊座下亲徒,毫无担心是否打搅师尊清修地派了自己的亲徒即刻前去禀告。
不曾想已八百年不高兴见人的覆鹿仙尊这时忽地活了过来,禀告都没听完,衣袖一翻便飞出了合欢宗。
她站在裂隙旁道:“师尊,内里作乱的是个先天木灵物,很是古怪,里面还有个昔年被封印的元昭魔尊。据温师妹传音,无涯阁的弟子已暂时封印住了那灵物,这处空间不久就要崩塌,一要擒住那魔尊,二要收住那灵物。”
“小杏儿,你说反了。”
覆鹿仙尊叹一口气,纠正徒儿:“是一要收住那灵物,二才擒住那魔尊。”
他那副艳光照人的眉眼间眸光微转,抬袖先朝四方发去了几道灵息。
“还是得叫上些人才行,毕竟先前连照夜她们几人都失了手……”
覆鹿按捺住了守在裂隙旁的各家修士,片刻后,待他发出的几道灵息飞回,梧洲天际隐隐有熟悉的灵光闪现,他才终于伸出食指,朝那裂缝轻轻一点。
第92章 选择【VIP】
“我想不通。”
岑家主木着一张脸,重复第不知多少遍:“我根本想不通。”
他转头,问端坐在另一侧的亲生女儿岑煦:“你想得通吗?”
岑煦与他不愧是血脉至亲的父女,此刻木着张五分相似的脸:“我也想不通。”
最近发生了几件大事。
前些年远赴玄沧剑派求学傀儡之术的姐姐岑再思不知为何一路辗转到了梧洲追杀邪修,追着追着便被卷入了邪修的老巢。
那些邪修掌控了个第一回面世的先天木灵物,意图借此机会悄无声息地通过献祭各大宗门弟子,解封那位八百年前被封印的元昭魔尊。
最终合欢宗覆鹿仙尊、无涯阁默言仙尊与境东虚镜阁照夜仙尊同时出手,合力收走了那件先天木灵物,这东西如今似乎正暂时被收容在了驭兽宗的宗门秘地内。
而被众邪修合力试图解开封印的元昭魔尊也又被封了回去。若非决心同归于尽,魔尊素来难杀,几位仙尊稍作商量,将元昭的最新封印地点转移到了垣洲,交由最擅此道的无涯阁看管。
这些听起来惊心动魄,但都不足让人难以理解。
难以理解的是祁白在邪修的老巢里顺手结了个金丹。
对,就是她们岑家那位准赘婿,祁白。
结丹之际,还忽然从五灵根摇身一变,蜕变成了先天单水灵根。
而她的姐姐,岑再思,亦因为种种原因,忽然从金丹初期,突破到了金丹后期。
更难以想象的是,从那桃林迷障中出来的人都说,她的姐姐和那个谁心意相通。
怎么忽然之间就这样了呢?
“我想去梧洲。”岑家主木木地说。
岑煦立刻否决父亲:“不可,你是家主。”
下一刻,她自己道:“我想去梧洲。”
岑家主亦立刻否决女儿:“不可,你的《护心真经》尚未修完。”
父女俩再次深深对视,俱从彼此的眼眸之中看出了某种木然的崩溃之色。
真正赶赴梧洲的是岑晓姑姑。
岑晓抵达之时,那处由先天木灵物而撑起的独立空间已然崩塌,无涯阁的长老正带着弟子进行善后。
被卷入其中的修士们勉强能算是顺利脱身而出,大多数人除了灵力稍有透支之外,几乎没受什么太大的伤,稍加修养即可;
至于那些先前便被邪修给陆陆续续顶替身份、丢入桃林之中游荡许久的各家失踪弟子,同样也在秘境崩塌之前,被照夜仙尊给顺手一网兜给捞了出来。
但这些弟子们的状态就不怎么能称得上好了——虽然都还活着,留在各家的命灯也都好端端地亮着,可人就是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没了神智,只能对外界做出机械的反应。
更具体地说,倒是有几分像扶尘仙尊的那位爱徒徐飞羽最开始被送往清音门时的模样。
据说这些异常的弟子也被照夜仙尊给一网兜打包送去了清音门,似乎是准备让清徵仙尊先集体洗礼一下先看看效果。
对此,照夜仙尊的原话是:清徵都已经治过一个了,她有经验。
而她家大小姐,则介于“无甚大碍”与“出现异常”这两种状态之间。
岑晓的心情亦很是微妙。
收到传信时,她便是这种说不上来的哽在中间。
那个祁家的小孩忽然变成了单水灵根,而她们家再思,又忽然连跳两层小境界,直升到金丹后期。如今两人都还在合欢宗内暂时闭关修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还想问你们呢。”
温别枝与岑晓多年前曾同在断剑崖杀魔,有些交情在身,边将人往合欢宗内引路边说着:“五灵根突变单灵根这种事情千年难遇上一个,消息如今都传到境东去了,轰动得不得了。”
她慨叹:“先前我们都还在想,衔云仙尊究竟为何要早早定一门如此不匹配的婚事。如今看来大约还是前辈深谋远虑,特特为你家大小姐定下了个可遇不可求的辅助之人。”
岑晓闻言自然只能苦笑:“这事情我们阖家上下都不曾知晓,受的惊吓可不比你们少。”
至于衔云老祖到底知不知道其中缘由,她们昔年订下这桩婚约的根本目的又到底是什么。岑晓从菱洲出发前也曾与岑家主促膝长谈了许久,只可惜谈得两个人皆紧蹙眉头,也没能揣测出个一二三来。
“她们二人如今上。”
温别枝将话题转回:“覆鹿仙尊已经替她们看过,并无什么大碍。大约是事发得太过突然,准备不足,神识都受了些损伤,但不及根本,加以温养即可。”
温别枝笑道:“不必言谢,改日弄明白事,我真的很好奇。”
于算了。”
温别枝笑得越发明媚。
浮岛院落。
岑晓拿了合欢宗主给的出入灵阵令牌,推门便走进那方小院之中。
小院静谧,落花无声。
“岑晓长老。”
浓郁灵力的氤氲之中,左侧那间房屋的门先被人推开,身着岑家家袍的祁白迈步而出。
现在看见这人,岑晓便觉隐隐牙疼。
她摆摆手,神情微妙:“所以余杏就这么将你们安排在了一个院落中?”
余杏,合欢宗主的芳名。
祁白:“不是一间。”
岑晓还是牙疼,她又细细打量了番祁白。
祁白前段时间留在岑家修炼做任务时,她也算是和这少年相处过一段时间。只是那时他的情况尚且没有如今这么惊险的转折,故而岑晓并未太放在心上。
现在重新细看,便能发现祁白周身逸散的灵力气息确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先前那种灰扑扑的感觉被涤荡一空,转为某种更为清澈安宁的气息,连带着他原本便极出众的容貌更添了几分并不灼目的光彩。
岑晓:“你这灵根是什么情况?”
“小姑姑,我已经问过他了,他也不知道。”
没等祁白回答,另一边的房门也被推开。
岑再思拢着头发走出,格外自然地替祁白接过问题回答道:“这个问题,恐怕得去问衔云老祖或者是祁家主了。不过我觉得,祁家主多半也并不知情。”
衔云老祖与祁家的含章老祖昔年订下这桩婚约,其中内情,至少这二人是知晓的。
只是含章老祖已经陨落,衔云老祖又仍在闭关。退而求其次到两家家主身上,岑再思并不抱有乐观的态度。
若知道祁白是先天单水灵根,叔父至少不会等他自己筑了基找上门后再面对这桩婚约,祁家主也至少不会在明知祁家如今日薄西山、青黄不接的现状之下仍旧做出把幼年祁白丢去柴房自生自灭的这种事情来。
那知情之人便只剩衔云老祖与含章老祖,在祁白身上施下咒印的人选十有八九也就在这二位老祖之中。
只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遮蔽掉原本优秀的天资,留给他个最末等的灵根,让他饱尝艰难坎坷的漫长修炼时光,甚至于被逼得脱下祁家家袍,宁肯顶着所有人的异样目光来到岑家门前……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到底有什么好处?
一离开桃林,岑再思便问过祁白。
但她们谁都想不通,问了也白问。
岑晓:“……”
她重又打量二人,暗自憋了会儿,心底有些想问:等衔云老祖出关,这婚还退吗?
但她又不是很想启发大小姐以这个思路,最终没说什么,只是道:“好吧。那若无其它事情,便与我一同回菱洲吧。”
“嗯。”
这正合了岑再思的意。
玄沧剑派的任务令牌她已经委托给了归星游,让这位高徒带回去交付任务接受积分替她保管段时间。
那个系统经过了岑大小姐的一番反向掠夺,如今龟缩到了祁白识海的最深处再不吱声,俨然一副死守阵地、要与祁白的神智共存亡的模样。
事情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再留个祸根只是给自己徒增隐忧。
岑再思一时没有办法,但活了几百上千年的化神老祖则未必。遇上解决不了的事,自然要回去将问题转移给家中长辈,否则与散修有什么区别。
譬如找乐游老祖。
乐游有所感应地揉了揉自己鼻尖,将手中的牌随意一洒,理直气壮地蹬腿耍赖道:“不打了不打了,我们家大小姐要来给我找麻烦了。”
应天宝当即踹她一脚,对乐游这种毫无牌桌竞技精神的行为表达了严正谴责。
骂完她又道:“滚吧,解决完麻烦以后跟我讲讲,我对你们家这点子事情实在很感兴趣。”
乐游提议:“那你还不如问你们家小五去,恐怕这小姑娘知道的都比我多。”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从头到脚都富丽堂皇的天宝掌柜摇摇手指,弯眉摆出张高深莫测的表情:“五财再怎么交游广泛,也到底年纪太小,不知道过往那些是非爱恨。”
“——很多故事,没读过开头,不知前情就很难觉出最后的结局到底有多么波澜壮阔,或者是多么无可奈何。”
乐游支腮点头,表情是你说得对,说出的话却是:“天宝姐姐,可我也还小啊。我能知道什么,她们搞那些爱恨情仇你死我活的时候我还在境东的秘境里徜徉呢。”
……于是应天宝无情起身,把这团没用的东西给赶走了。
回到岑家,乐游又变成了有用的东西。
岑再思将“朱求真”身上飞出的那团灰光、自己所听到的声音、盘踞在祁白识海中的那个灵体,以及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一一概括讲给了乐游老祖听。
不过她暂时隐去了从悬珠秘境出来之后,自己曾与祁白的那场长谈之中所涉及的内容。
那个故事的过程与结局对于岑家来说都太过残酷而难以理解,又从一开始便与如今的状况相去甚远。为免因此横生对祁白不必要的误解,岑再思暂时压在了自己心头。
她讲的时候,乐游老祖听得很认真,期间换了好几个姿势,而另一位当事人祁白就在大小姐旁边端正坐着。
“我听懂了。”
听完,乐游沉吟片刻道:“——所以你是为了更快地跟那个叫‘系统’的灵体争夺祁白体内的水灵力,选择了去亲他?”
岑再思:“……”
岑再思:“你只听懂了这个吗?”
乐游立刻:“没有没有没有,别的我也听懂了。就是大家现在都比较关心这个你知道吧……”
“覆鹿前几日就像回光返照一样重新找到了对出门晃荡的热爱,甚至专门跑过来问我说你们俩有没有兴趣也去梧洲交流一段时间,他觉得合欢宗有些功法很值得你们一学,你说这让我怎么回?”
岑再思与祁白双双陷入沉默之中。
乐游继续:“而且回来以后还来得及没去见你叔父吧?你见过就知道了。那还是前些日子你们在合欢宗开开心心住着的时候,祁家派人来登咱们家门拜访了。”
岑再思与祁白又双双严肃了神色。
“你也知道的啊,祁家现在不仅没有当家的支柱,还没有可供培养的新秀。尤其是他们家先前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小孩死在悬珠秘境之后,祁家就更没拿得出手的可供培养的孩子了。”
“具体情况去问你叔父,反正我听到一耳朵的内容便是来的那个人希望祁白可以回到祁家,为此,她们愿意把少主之位给他。”
最后乐游支腮总结道:“反正衔云姑姑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出关的苗头了,大小姐还请给个准话,他到底会不会真的当岑家的姑爷啊?这决定了你叔父接下来摆出张什么嘴脸去见人家。”
越昙:【哇,姑爷。】
越昙:【好封建,好带劲。】
岑再思:【……一说这个你就醒了是吗?】
越昙:【嘻嘻。】
岑再思:【回去再睡会儿吧老奶,求你了。】
离开桃林迷障后,几位仙尊齐齐降临收拾残局,老奶当即又在她的识海中倒头就睡了好一段漫长的时间。
不知是她强闯雷劫阵中跟系统对着干的行为消耗到了老奶的残魂,还是那几位仙尊之中又有个老奶不能直面的存在。
只能说岑再思用眼神暗中逡巡一圈,很看不出个一二三。
无涯阁的默言仙尊人如尊号地内敛寡言,看起来极温善老实。
合欢宗的覆鹿仙尊又实在是太过美丽动人、花枝招展。
这二位看起来都不像是老奶喜欢的类型。
虚镜阁的照夜仙尊倒是衣袂翩翩、从容不迫、出手狠厉。但这是位非常对味的仙子,岑再思不太好判断。
姑且就先当大名鼎鼎的越昙仙尊是力竭沉睡了吧。
岑再思沉默了片刻,有些含糊地对乐游老祖道:“这个不急,过阵子*我自己去找叔父说。老祖你先探查祁白识海之中的那个灵体,看看是否有法子将它拔除。”
一时看不着乐子,乐游只好遗憾拂袖,身形一闪便欺近到祁白的身前,食指指尖隔空轻点在他眉心前方。
祁白只觉眉心忽地多出一点摄人凉意,浑身筋骨骤然紧绷。紧接着,似有道存在感极强的威严视线在他识海深处来回扫视。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识海之外所搭建的那些所谓灵识屏障,在这道威严的视线面前,根本就像不存在。
这就是化神修士级别的神识吗?
她们若是有心,仅仅靠神识的攻击,不语不动间便可轻易叫人毫无抵抗之力地识海爆炸而亡。
半晌,乐游老祖收回指尖。
“确然有个陌生灵体就藏在他的识海深处。”乐游言简意赅做出诊断:“倒是能抓,但风险极大。”
“那东西如今气息微弱,又藏得太深,隐匿在他的识海之中难以分辨。
祁白才晋升金丹不久,识海的强度仍然不足,若我此时强行出手,只怕会将他的识海深处一并搅乱。
如此一来,最好的结果是他变成傻子,最坏的结果是他爆体而亡。”
“不过。”乐游话锋一转:“我们家有《护心真经》在,若是小煦在旁先行运功护住他的心脉识海,再由我抓捕,或许也有几分成算。”
岑再思沉吟片刻道:“岑煦的《护心真经》如今已炼至第五层。”
《护心真经》总共九层。
岑煦炼至第五层,岑榴姑姑的功力便只剩四层。若真要用这个法子,便只能靠岑煦在旁护法。
按照岑家以往传承《护心真经》的经验来看,至多再有十年的勤修不辍,岑煦便能修习完成全部的《护心真经》,彻底接过岑榴姑姑肩上的担子。
届时再行清除,把握会更大。
但话又说回来,岑再思已然亲身体会过这所谓“系统”的狡诈与能力,堪称防不胜防。
她可不相信整个三寻境内,只有那个假扮朱求真的邪修身上有团“系统碎片”。
况且,那邪修会主动找上祁白,便说明这些所谓碎片之间,互相存在着天然的吸引力。
——不知因为何种原因,它们以碎片的形式分散在了不同地方。但它们都渴望吞噬彼此,好壮大自身,重新拼凑成一个完整的“系统”。
修至五层的《护心真经》够不够撑住祁白的识海?
或者说,她们等不等得起这十年时间?
乐游老祖说不急,可以慢慢想,反正你们两个人的修为才刚突破,谁都没来得及运功巩固,尤其是你岑再思,连跳两个小境界,怎么不干脆跳到元婴算了呢。
岑再思拉着人走了。
“你怎么想?”
重新回到小年山上的那座小院之中,她问祁白。
岑大小姐并非全不讲理之人,在稍大些的问题上,她都愿意将选择丢回给当事人。
修士的一生由自己做出的选择构成。不做选择,也是选择的一种。
她始终这样认为。
想清楚之后,做出选择,是好是坏都要接受。
祁白看着她的眼眸。
按照以往而言,他应当很快便会垂下目光,但他现在没有。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岑再思,眸光微闪间,认真地问:“我可以留下来吗?”
“留在岑家吗?”
祁白说:“大小姐。”
他停顿了片刻,像在措辞。但片刻之后,措出来的语言也只是异常朴实的一个短句:“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岑大小姐招了招手,没说要干什么。但祁白起身走到她的身边,连带着那柄二十春。
“你够听话吗?”
“我会的。”
“好。那你不要留下,现在就回祁家去当少主,等衔云老祖出关之后我们便解除婚约。”
“……”
祁白一时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
于是岑大小姐伸手轻轻拍了拍少年漂亮的侧脸,幽幽道:“看,也不是很听话嘛。”
“我……”祁白试图说点什么。
他再次试图措辞。
此情此景,岑大小姐终于眯着眼晴微微笑起来,连准惊剑都飞出剑鞘打了个轻快的旋。
“但没关系。”
她说:“太过听话了,便难免显得有些蠢,我不喜欢蠢的。”
岑大小姐不喜欢蠢的,所以祁白应当做个聪明的修士。
但这实在太难,他捉摸不透岑再思的心意。
其实从第一天见面起就是这样,祁白隐隐猜到岑再思的身上也有个秘密,就像曾经他无法诉诸于口地自己有个系统那样。
那个秘密像迷雾一样笼罩了她,让她朦朦胧胧得难以被看清,只让迷雾之外的人觉得锋锐、美丽、危险。
她就这样站在悬崖的边缘,迎风拢起自己的头发,举重若轻地拉住了在自己命运中泥泞难行的他。
大小姐并不与他说,祁白便不会去探究那片迷雾。但他的命灯在大小姐的手中,在那片迷雾之中,他想走过去,他也想拉住岑再思。
祁白想了那么久,才终于慢慢说:
“在筑基之前,还没发现系统的时候,我曾经想过。长大了筑基以后去找未婚妻,如果未婚妻跟我退婚,那就去当个散修,到处搜集阵图,当个阵法大师。
“但如果未婚妻不与我退婚又要怎么样,其实一直没有想好。这样的事情总是很难发生在我身上,我天资不好,命数也差,并不是得到天道眷顾的人。”
遇到系统之后,他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但岑再思为他停留了片刻。
停留了不止一盏命灯。
这不是喜不喜欢、爱不爱能一句话概括的事情了,至少祁白没办法概括。
他说:“我如今的灵根应当多少有些用处,我,大小姐,我只是想站在你身边。”
岑再思“嗯”了声,先提醒:“你要知道,灵不灵根的其实不重要,招不招我喜欢才最重要。”
“不过龙小天,真幸运,至少现在这个瞬间我还蛮喜欢你的。”
她坐在原地,轻轻俯身,鼻尖贴上祁白的鼻尖。
怎么会不幸运呢?
太幸运了。
喜欢岑大小姐的人不知凡几,也只出了祁白这么一个幸运的修士。
或许天道当真并不眷顾他,但岑再思垂下头,轻轻地眷顾了他。
—第三卷完—
第93章 不同剧本【VIP】
日升月落。
菱洲的凡人百姓们的生活并无什么动荡与改变,只多了几则新的八卦在田间地头口口相传。
一则八卦是说从明洲来的几位祁家长老才在菱洲留了几日,便被岑家主给请离。
据知情人透露,彼时岑家主当时的面色极为不善,说话的口吻更是恶声恶气,罕见的十分霸道。
将岑家主说的话语舍去那些冠冕堂皇的部分,背后意思大概就是些:你们要是真想要这个少主早干什么去了?先天单水灵根是很好啊,谁不知道它好啊,但这难道不是天生就该留下来给我们家大小姐当道侣的意思吗?
总之现在想把人要回去是不可能的,他自己都跟我说了他不走,不可能让你们见他的,对就是怕绑架。
折腾许久,祁家长老当真连祁白的面都没见着便遗憾离场了。
另一则八卦则是说拜优秀的新灵根所赐,祁白终于有了做她们菱洲赘婿的资格。若是表现得好,等衔云老祖一出关,她们便履行婚约办结侣大典呢。
这两则八卦的真假不好说,但大家都听得很高兴。
后来祁家又派人来了几次,以至于祁家主都亲自登门拜访,依旧没能见到祁白一面。
说是在闭关巩固修为。
这一闭关,就是将近两年时间。
期间岑温出关听说了发生在梧洲的种种传言,哆哆嗦嗦地想去找姐姐证伪,结果发现两个姐姐都在闭关。于是又哆哆嗦嗦地找上了岑家主,结果被他爹告知这一切都是真的,刺激得岑少爷当即大叫一声,很是抓头崩溃了一阵子。
他崩溃完又想去找祁白打架,结果发现他竟也在闭关,而且就在他姐岑再思隔壁的静室里闭关。
……最后岑温哭着踹了几脚静室的门,也恨恨地跑出去历练了。
是有点可怜,但更好笑。
岑煦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将她的《护心真经》紧赶慢赶地修炼到了第六层。
她听乐游老祖说姐姐有事需要用上她在运功护法,虽然再细细一问便发现是要用在那个祁白的身上,但岑煦仍是闭着眼睛加快了自己的进度。
无所谓,姐姐喜欢就行,她不在乎。
她不在乎!
“……这是什么?”
岑煦捏着只半掌大的青白玉蝉,神色谨慎地问。
她方才运转《护心真经》护住祁白的心脉识海时,亲眼看着乐游老祖是如何并指抵在他的眉心,缓缓拉出一条细长的灰色灵体。
那灰色灵体一被拉出祁白体内就挣扎着要奔逃,却被乐游老祖五指成拳给死死地抓在了手中。
虽被抓住,但那灵体格外反常地强韧。
姐姐想要将它彻底毁去,哪怕连乐游老祖都没有办法。
最终只能在岑家的库房中翻出个同光老祖时留下来的缚灵玉蝉,将那灰色灵体团了几团,从玉蝉开合的翅膀之间给塞入腹腔,最后又交到她的手中。
这只缚灵玉蝉体型小巧,蝉翼薄如刃,通体透雕着细密的封灵云纹,蝉腹中空,灵体就被硬团在了那里面。
“这东西有蛊惑之能,极擅长侵入修士识海。”
姐姐说。
“你有《护心真经》,只有放在你身边,我才放心。”
岑煦立时多了几分被托付的责任感。她捏起那只玉蝉,仔细感受了一番,确实没发现里面那灰色灵体究竟有什么特别的之处。
静悄悄,像个死的。
“它可一点都不安静,你有真经在身,感知不到罢了。”
乐游老祖说着,遥遥朝玉蝉打去道灵力。灰色灵体微微挣扎,很快又恢复了一片死寂的状态。
但就方才那一下的挣扎,蝉身上立时轻轻浮现出了什么,如露水快速滑过翼膜。
“……检测到本世界天命之子,正在绑定中,绑定……”
“……吸收合欢宗圣女残魂,炼化正道天骄金丹!从此你左手系统,右手魔功,脚踩仙门天骄,身后跪伏万千魔修!”
“……检测到宿主死亡……”
“……检测到宿主资质平平,特开启【神级吞噬】功能!吞噬一株百年灵药,奖励十年修为!吞噬一件法宝残片,奖励炼器大师经验!千年之内,你就是这方天地的唯一主宰……”
“……检测到宿主死亡……”
“……师尊冷落、同门轻视、宗门不公,明明你才是先入门的弟子,可偏偏他们都只关心那个新来的小师妹!恭喜宿主觉醒万人迷修仙系统!天赋不佳,道侣来凑!被师尊冷落?明日他就为你破例出关!被同门嫉妒?立刻触发集体忏悔剧情!随手救只灵宠,竟是隐藏妖皇……”
“
“……过来对你冷嘲热讽并且退掉你们俩之间的婚约,是你的真爱……”
,启动自检……”
“……你的未婚妻岑大小姐岑再思退、退、保留了你们二人之间的婚约……”
“发生未知错误……发生未知错误……”
一行行文字飞快在蝉翼之上闪过,若非在场之人都是耳聪目明的修士,怕是根本看不清其上那些支离破碎的语句。
同光老祖留下的这只缚灵玉蝉除了有缚灵之能,还能抽取灵体中的记忆碎片,显现在蝉翼之上。平心而论,是个颇有几分邪恶的法宝,岑家极少拿出来用。
结果一用上,
岑煦看得瞠目结舌。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岑再思的面色则越发凝肃。
看来这个所谓的“系统”,除了祁白,还曾经绑定过许多任“宿主”。就像在桃林迷障之中,冒充“朱求真”的那个金丹邪修。
而每个得到它的人,都还得到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升级剧本。
五花八门,层出不穷,充满了诱惑力。
对天资有缺之人,许诺逆天改命的机缘;
对缺爱敏感之人,谋划万千宠爱的未来;
对贪婪好色之人,勾勒坐拥绝色的美梦;
对求而不得之人,描绘心想事成的幻境;
对野心勃勃之人,铺就称霸三界的道路。
缺少什么,它就给出什么。
但不管这些升级剧本的故事写得多么豪情壮志、气吞山河,不管它们都描绘了一幅怎样美好诱人的独步天下、称霸三寻的终点,支离破碎的记录中所闪过的一条又一条真实结局都是——“检测到宿主死亡”。
唯有祁白,或许因为不肯配合,或许因为某些不知名的错误,他到现在还没得到那个属于他的死亡的结局。
但系统为他定制的那个故事,发生了一些变化。
岑再思注意到,在“发生未知错误,启动自检”之后,原本显示为“岑思儿L”相关的内容被改换成了“岑再思”,终于变成了她正确的姓名。
不止如此。
故事的内容也发生了变化。
原本的内容与祁白曾经比比划划告知她说的版本大差不差:与岑思儿L退婚,在悬珠秘境中夺取宝珠机缘直升金丹,为了救岑煦儿L而赶赴崇城,在崇城因大慈雪宫圣女而获得大慈雪宫世代传承的秘宝,接着重回菱洲。
启动自检后,故事变得七零八碎,删去了许多。
【与岑思儿L(划去)岑再思退婚(划去)维持婚约,在悬珠秘境中夺取宝珠机缘(划去)提升实力,误入邓林秘境中获得先天灵物(划去),修为升至金丹,在崇城因大慈雪宫圣女而获得大慈雪宫世代传承的秘宝(划去)。】
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尚且不好下定论,但旁侧目睹的岑煦已然深深感到了此物的邪恶。
她将玉蝉收起,格外严肃地表示自己日后必将万分谨慎地看管这个灵体,不让任何人接近受其蛊惑,直到她们找到将此物彻底消解的方法。
而祁白注意到了岑再思长久的思索。
“这个故事中的每一处涂改都是因为你的行迹发生改变,才导致原定的结果发生变化。唯有一处是例外。”岑再思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他手指指尖,垂眸缓缓道。
祁白心领神会地接道:“崇城。”
唯有崇城大慈雪宫,她们尚未踏足,对应的剧情尚未开始,便被划去修改了。
为什么?是因为岑煦与她没有一个人受伤,所以导致祁白失去了合理前往崇城的理由吗?
不,这不对。
“岑煦儿L”昏迷需要天材地宝救治只是一个契机、一个借口。系统安排宿主去崇城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让它的宿主得到大慈雪宫世代相传的那个秘宝。
只要真正目的不变,只要那个秘宝还在,那借口有没有发生变化都不重要。
哪怕没有被害昏迷的岑煦儿L,不再需要为她寻找天材地宝,也可以因为别的原因而前往崇城。
什么原因都行。某日忽然失足踩到了一个时空漩涡眨眼间莫名其妙就被抛到崇城的大街上也行,在给灵田浇水的时候灵田下面忽然出现一只力大无穷的灵兽精准地顶着他的肚子把他一路顶到崇城也罢,哪怕是吃灵果时发现果核之中竟然暗藏玄机中了一味天然奇毒想要解读就必须去找大慈雪宫的圣女都行。
管它什么原因都可以,都无所谓,都不重要。
一件事不能只看动机,更要看结果,到底为了让谁获益。岑再思深谙这一点。
只是“为了拯救爱人而奔走”这个由头听起来会更深情一些,不仅最终能得好处,还显得重情重义,一举多得罢了。
既然由头不重要,那系统删除崇城剧情的原因是什么呢?
是大慈雪宫中也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这个变故,与她们、与岑家又是否有关?
“我们是不是该去一趟大慈雪宫看看?”
岑再思轻声道。
祁白并未立刻应声,而是挑明了岑再思另一反面未说出口的疑心。
“但这也有可能是个陷阱。原先我们为了避开剧情,已经打定主意不去崇城。因此它才刻意做出这个改变,绕一个圈,反将我们引过去。”
岑再思心底就是在疑虑这个。
她肩头的傀儡听得狠狠蹬两下并不存在的腿。
——早在闭关之前,随身老奶便强烈要求回到那个奇形怪状的傀儡中去。
她老人家的原话是:你们俩周围散发的那种光芒实在是有点太灼热了,我还是欠点修行扮演不来熟睡的老奶,回傀儡快让我回傀儡,果然机械的造物才是我温暖的小床。
【受不了了,这是什么碟中谍中谍中谍剧情?这么车轱辘地绕下去,你们三天三夜都别想绕完。】
如今又回到傀儡之中的越昙一阵见血地打断了岑再思的疑心病,颇为直白道:【要是实在担心,那就还是折中好了。待你结成元婴,当上了再思真人,实力也足够后再去崇城找就是了。】
【不。】
岑再思喃喃:“我有种预感。”
冥冥之中,她的感觉并不算好。就像岑家的列祖列宗一起站在她的头顶揪她的头发、戳她的额头,无声地催促她不可以等待。
这到底是冥冥中的祖宗显灵还是个陷阱,在真正践行之前,总是很难落定。
“——不能等到结婴,那时就已经来不及了,必须得现在就去。”
祁白道:“那便去。”
“但我还是不安心。”
“……”
【……】
岑大小姐最终还是如越昙所建议的那般选择了一条折中的道路。
但并非是等到结婴再作打算。
“我准备去趟观城,找天衍宗的长老给我算一卦。”岑再思理直气壮地对乐游老祖说:“能不能给兆幽仙尊传个信,我想要她算。”
乐游老祖失语:“……”
乐游老祖扶额:“大小姐,我斗胆问一下这到底是个多重大的事情,连天衍宗的长老算都不行,非得搬出兆幽仙尊这级别来算。”
岑再思依旧理直气壮说:“那玉蝉上浮现的东西老祖你也看到了。”
“看到了,你信了?”
“我心里不安。”
乐游老祖与她对视片刻。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三寻境本地人,中庸之道与遇事不决算上一卦,是她们每个人刻在骨子的选择。
最终,她老人家妥协道:“好吧。”
谁让她仙友遍三寻,确然逮着谁都有几分交情呢。
“你一个人去境东?”
“还有祁白。”
“我没把他算成人。”
“那没了。”
乐游颔首:“不管兆幽给你算出了什么,都须得即刻告知于我,绝对不可以擅自行动。”
“好。”
“不要糊弄我,我已经嘱咐过兆幽了,就算你不告诉我,她也会跟我讲的懂了吗?”
岑再思只得再次称是:“好的,一定。”
第94章 天衍宗【VIP】
境东,观城,天衍宗。
观城是个地表颇为平坦的城池,没有一处高山。
但这种平坦与菱洲的阔大平原并不相同。
更准确来说,观城是一大片极高的高原,几乎半掩入天上云层。
大约是因为地面已经足够高的缘故,这里目之所及的所有事物都保持了尽量低矮平整的设计。似乎哪怕再稍稍高上几分,便会与那澄澈逼人的天空靠近到一个不可承受、难以呼吸的地步。
“观城最高的地方就是我们天衍宗内的阏逢台。”
天衍宗内,一名元婴女修正足踏云雾,轻声慢语地对身边两位金丹修士介绍着。
这位接引她们的验秋真人一身素衣,外披深灰斗篷,腰悬三叠卦珠串,双目亦被一束雪白绸缎给严严实实地遮挡。
很容易便让岑再思联想到了玄止峰上那位如今已是一头白发的息川剑尊,他老人家如今应当也还因为某种难以跨越过去的愧疚而自封着双目。
不过在天衍宗内,验秋真人的这个造型竟算是常见的。
光是从门口往主殿踩着云团行走的这段路,岑再思便已经发现了不下十个蒙着双眼来去自如的兜帽修士。
她们无一例外地身披灰袍、墨发飘飘、白绸覆面,两手挥舞着与身边之人争论着什么地扬长而去,仅能听见几个诸如“灵气湍流”、“幻方”、“惊门数列”一类的破碎词汇。
【搞推衍天机的都这样,一不留神便会遭天道反噬,落下个这不好那不行的大小伤残。】
越昙出身境东,对此等情景表现得见怪不怪,很是淡然:【出门在外你若是发现一位四肢健全、五官完整、精神良好、家庭幸福的天衍宗修士……那恭喜你,她要么是个超级大师,已经将天衍术数修至登峰造极,对于被反噬的界限手拿把掐,所以全身无伤。
【要么就是实在太菜,算的全错,天道根本反噬不了她一点。】
岑再思:【……】
至少从这个角度来看,天衍宗的蒙眼修士们应当都算是技艺精湛的。
验秋真人对她的目光亦是见怪不怪,更准确说,每位第一次从境西远道而来的腰间配剑小修士,都会对她们露出某种先是微微震撼再是渐渐沉肃的目光。
只是这次的一位境西小剑修都很有名。
一位是如今扶摇柱头名的岑家大小姐,极品金丹,先天雷灵根,年纪轻轻便战绩彪炳。
另一位则是岑大小姐的未婚夫婿。验秋记得在最初的传言之中他还是个修为低微、不配赘进岑家的五灵根废柴。后来不知怎的摇身一变,突然就变成了先天水灵根,传言的风向也变成了颇得岑大小姐的欢心,入赘有望了。
虽然双目暂时失明了,但验秋的神识还相当完好,从接到这两位小剑修开始便兴致勃勃地用神识打量着。
她想,天宝轩的传言果然还是有并非夸张虚构的部分的。
打量够了,心情不错的验秋真人微微一笑,格外耐心且熟练地向她们解释:“早在上古之时,修习天衍术数的修士确然皆因窥伺天道而落得命格与身体上的残疾,不仅身带残缺,还都厄运难消、年岁不永。”
“就在天衍术数因反噬太重,即将无人可传的档口,演微仙尊横空出世。她老人家重写了一版新天衍术数,在其中加入了大量纯数的算理部分,收拢残余天衍术修,建立起天衍宗的前身。
“这样一来,许多东西都并非依靠对天道痕迹的解读,而是直接通过算理强算得出,也便不全算是窥伺天道,极大减轻了术修受到的天道反噬。
“如今虽说大家仍然时不时会因为好奇太过而受到一些反噬,但都并非永久的伤残。老老实实养上几年也就渐渐地好了。”
啊。
也就是说大部分都是自找的。
来自遥远境西没见过这场面的两位少年修士齐齐表示受教了。
验秋真人又遥遥为她们指了那座上半全部隐没在远处厚白云层之中,根本看不见顶端造型的筒型建筑:“那便是阏逢台。”
“兆幽长老平日的居所就设在阏逢台旁,除非宗内长老,旁人皆不可登临阏逢台。”
岑再思亦表示理解。
禁地嘛,每个家族与宗门都多多少少有自己的几个这种地方。
譬如岑家的后山,譬如玄沧剑派的剑冢,。
“兆幽长老已经收到了乐游仙尊的传讯,只是她老人家昔年身登化神束自己,。”
神识感知到她点头,天衍宗的验秋真人更是语声柔和道:阏逢台上替灵枢宗主算了一回,若还要算,
听到“灵枢宗主”四字,岑再思与她如今改儡皆轻轻僵硬片刻。
啊,就是那个不知道因为做了什么,被衔云老祖孤身直闯入宗门大殿,提剑劈了上上任宗主仿照昔年灵枢仙尊活傀而制成的镇宗傀儡的,灵枢宗的现任宗主……
验秋真人虽然暂时目不能视,但神识外放好用得很,当即敏锐发现了这位传言甚多、英姿伟岸的岑大小姐动作上的停顿。
虽然不知具体缘由,她还是格外体贴地多解释一句:“灵枢宗的传统是每一十年会主持举办一次千机演武大会,广邀三寻境的傀儡道修共同切磋。最近一场演武大会将在四年之后举办,灵枢宗主来找兆幽长老推算这次演武大会的举办地点与良辰吉时。”
千机演武大会……
【就是傀儡大赛的高端好听名字。】越昙翻译。
岑再思难得生出几分好奇心来。同为三寻境内的傀儡道修,不知她那几位在玄傀峰上的便宜师尊与师姐师兄们是否会远赴境东参加。
而那些出身于灵枢宗的根正苗红傀儡道修们出手又会是副怎样的光景。
“敢问兆幽仙尊推算出了将什么地方举办?”
“这次在蔚城。”
蔚城,江自流的老家。岑再思在心中默默记下。
验秋真人又道:“兆幽长老已经同我说过,乐游仙尊指名要她来算。否则若是换成天衍宗内的其余长老,便能够快上许多了。”
岑再思:“多谢真人,不过我这事情还是力求稳妥,等上个两年也无妨。”
修仙岁月本就漫长,比起熬到结婴再来行事,两年时间还是等得起的。
何况天衍宗本就是个包容开放、适合求学的地方。
【——这是在你学得会天衍术数的情况下。】老奶幽幽提醒:【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在这里求学的。】
岑再思忽略了这句。
她必然学得会,她为什么学不会?
“兆幽长老今日在九章堂有课,你们可以稍在偏殿中等待一会儿L。这是临时算筹,在天衍宗等待的时间里,除了几处禁地,都可以凭它行事。”
验秋真人最后把她一人送到了一处半隐在云雾之中的广场上,便高高兴兴地结束了自己本次的接引任务。
天衍宗的宗门主殿是个八边形建筑,每个檐角皆悬挂一只两尺高的黄铃,铃身之上铸满细密的算纹。
殿前广场铺着黑白两色的地砖,若从上方俯视,便可见其排列成一个巨大的太极图形。
广场两侧,偏殿的廊下挂了整排竹简,每片简上皆写满算式,被风吹动之时彼此轻撞,却未发出半分声响。
岑再思在玄沧剑派时曾经跟着温剑堂的冯长老学过一段时间的算术,也能算小有基础。既然兆幽仙尊还没来,她便仰头去看那些竹简上密密麻麻的蝇头算式。
……与冯长老教的只有两分相似。
老奶傀儡及时传音:【学数学是这样的,很正常。】
岑再思迅速意识到并且接受了自己的算术水平在这地方极其不够的现实。
但她依旧保持着仰头阅读的姿态,看不懂也没关系,因为她很快发现临近的好几枚竹简之上,写的便是方才那一问的不同解法。
一个问题竹简,旁边跟着一大串解答竹简。
老奶傀儡再次传音:【写数学题是这样的,也很正常。】
竹简上的字迹天差地别,看样子是由不同修士写成。
……这地方竟然还是天衍宗的一个开放论道之地。
祁白也维持着相似的抱剑姿势,与她一道抬头细观那些竹简上的算式。
阵道一途究其根本同样需要修习推衍之术,他后来又与天宝轩的阵法大师修习阵道之时,也七零八落地学了些算术。
兆幽从九章堂翩然而出,行至偏殿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
——两个衣着款式大差不离的绿白法衣少年并肩站在长廊下,一个绾了发髻,一个吊着马尾,又各自双臂交叉抱着本命灵剑在身前,仰着头专注地去看那些悬挂的竹简。
……有些像两只在巢中仰头张着嘴嗷嗷待哺的幼鸟。
兆幽被自己的形容可爱到,短暂遗忘了九章堂里部分死也不愿意接受自己就是从一开始便推错了的倔驴。
真是可恶。
给一群倔驴上课还不如给两只小鸟上课。
兆幽悄无声息地站到一人身后,顺着她们的目光一同朝上看去,接着耐心等待了足有五息之久,发觉这两只抱着灵剑的小鸟居然还是毫无转移视线去看下一枚玉简的趋势。
她提醒:“先算冲克再推生扶,很快就能算出来的。”
一语惊醒,被乐游遥遥寄来的两只小鸟即刻转头,眉眼间的些微警惕之色一闪而过。
两张漂亮的小脸,一张明艳锋利,一张清丽温钝。
真是赏心悦目。
兆幽轻笑道:“虽是头回见面,可你一人这段姻缘,还是昔年我一力促成的呢。我就说我适合算这个。”
“……”
“……”
“啊?”
岑再思觉得自己发出这个短促音节的样子一定很痴呆。
但她原本便因观摩竹简而耗费了不少心力,这位衣袂翩翩的白衣仙子又实在是上来就语出惊人,岑再思实在很难立刻做出别的反应。
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一力促成的?
白衣仙子拂袖从她一人身侧经过,掀起阵浅淡的书墨香风,声音听着带了几分缥缈:“来都来了,进来坐会儿L。”
偏殿之内。
兆幽很满意她们俩方才的反应,格外没架子地亲自倒了三杯咸灵茶,眉眼弯弯道:“没人跟你们讲,不知道很正常。”
“一十多年前含章跑来观城找我,求我替他掐算一线生机。算完那一次,可是害我修养了整整九年。”
说完这句,兆幽仙尊便低头抿茶。
岑再思安静等待了几息,发现兆幽仙尊只一味地饮茶,不再主动多言。
她捧着那杯咸灵茶,抬眸直接问道:“兆幽仙尊,晚辈可否多问一句,当年含章仙尊求您算的一线生机是什么?您又为何指点含章仙尊订下婚约?”
“按理来说并不可以对外透露,须得征得本人的同意。”
兆幽放下茶盏,轻描淡写地就发出了些扣功德的声音:“但含章本人死都死了,略略透露也无妨。”
她声音变得更端肃了些,看向她一人的目光也渐渐沉凝。不像是直接在看她们,倒更像是在透过她们去看身后虚空之中……并不存在的什么人。
“昔年祁家遭逢大难,倾覆就在眼前,含章也没了办法,来求我为他推算祁家的一线生机。”
“这桩*婚约便是我为他推衍出的解法,至于他与衔云是如何商榷,她一人并未向我多提。”
“很多时候一线生机就算被算出来了,已然身处于困局之中的人也未必能够抓住。不过如今看来,含章抓得还不错。”
岑再思忍不住偏头去看身侧的祁白。
祁家遭逢大难,倾覆就在眼前……含章老祖也没办法……
祁家那势不可挡的快速衰落,不都说是从唯一的化神修士含章老祖陨落之后才开始的吗?
可从兆幽仙尊的这话来看,分明早在含章老祖尚在人世的时候,祁家便已经出现了大问题。
她们的衰落,并非是从含章老祖的陨落开始!
甚至,很有可能,含章老祖的陨落,反倒是为了延缓这种衰落!
岑再思的神情未变,眸中光芒却惊疑不定地几番变幻。
“那大难……”
她想问,祁家当年到底是遭遇了一场什么样的大难。
话才出口,兆幽便笑眯眯地用左手食指抵住自己唇瓣。
“这很难讲。”她道:“若你们已经结婴,那倒还能多说几句。如今我虽然愿意分享一一,也只能告诉你大多时候成与败是一体,好与坏为一身,今日所依靠或许便是明日之危墙。”
兆幽挪开抵住自己的唇瓣的食指,朝上移动几分。
她意有所指地轻声道:
“观城是整个三寻境最高的地方,阏逢台又是整个观城最高的地方。”
第95章 凡人长老【VIP】
本就自带禁地神秘色彩的阏逢台,因为兆幽仙尊的谜语蒙上了层更加神秘的水雾。
坐进九章堂的最后两排时,岑再思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暗暗思索兆幽仙尊所留下的提示。
反正总不会是在暗示她们去勇闯天衍宗的禁地。
那她是在暗指什么?最高的地方,最高的地方是天。
天。
飞升?
成与败是一体,好与坏为一身。
飞升背后藏着什么问题?
但包括兆幽仙尊在内的二寻境所有化神仙尊,每个人都在全力为飞升做准备。只见过飞升失败的,没听说过反对飞升的。
同样地,包括岑家在内,二寻境内报得上名姓的各宗各族皆有不止一个先祖顺利地踏破虚空、飞升而去。
不看推导的过程,只看已有的结果。
若飞升当真是件元婴以上就有资格发现的存在疑虑的事情,那又怎么会有这样多冠绝二寻的一代又一代天骄,明知有诈还非要飞升呢?
天下英豪如过江之鲫,历数上古至今千万年的时光之中,绝不可能只有她岑再思一个是聪明人。
否则,可就更可怕了。
岑再思心肠百转千回地这么想了半晌,可以说是毫无成果。
不仅思考毫无成果,还听漏了小半截最前面李长老正在示范的玉筹算题。
【我们数学课是这样的,少听两句再抬头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全世界无情甩开。】
老奶傀儡扒拉在她的桌沿,遗憾道:【对不住了妹妹,这件事奶没法帮你,那年杏花微雨奶自己从一开始没学明白。】
说着,又不顾她死活地独自高兴起来:【但话又说回来,还好现在学这个的是你,我不用再学了嘻嘻。】
岑再思:【……】
只是小半截过程而已,还不至于如此。
右手的小指被轻碰,她垂眸看去,端坐在她身侧的祁白无声无息地推来一张溢着丝丝灵力的泛黄纸张。
绘制的是那节算式用玉筹推衍的过程。
祁白的目光却并未看向她,而仍留在前方天衍宗长老所边说边随手组合的玉筹之上。
岑再思收下稿纸,同时传音冷笑一声:【好了,奶,不听就睡吧,我自己读书去了。】
九章堂内依照修士的术数水平,又分了天、地、玄、黄四个等级的班出来。譬如先前接引她们进入天衍宗的那位验秋真人,便是天字班的固定授课长老之一。
岑再思与祁白的算术一道都并非在天衍宗内所学,属于外面学来的“野路子”。
岑再思有意观摩一番天衍宗的基础教学,好与自己所学的进行比对,干脆先坐进黄级班。
祁白属于她去哪便跟去哪,也就一道来与天衍宗内稚嫩的炼气期小兜帽们当了几天的同窗。
“这是二式推演中的遁甲量天。中五为虚,实为八门轮转之基。若将死门定在坤位——”
授课长老从袖中抖出一把玉筹抛在面前空中,随着他口中的演算过程,那把玉筹泛着光芒在空中迅速彼此交换,其上的符号一个又一个飞入长老灵力所化的九宫格中。
“注意离火数变!二息之内推演出伤门的位移轨迹,此处切记应用筹算而不可心算。”
“……”
“……”
黄级班今日讲学的是位蓄须的男长老,姓李,金丹中期修为。
平心而论,这位李长老讲课的水平很不错,生动简易,还喜欢边讲边搭配玉筹向小兜帽们展示推衍的过程,相当适合初学者理解学习。
唯一的缺点是他说话带观城当地的口音,某些地方听起来难免吃力。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据岑再思那群年幼的临时同窗们叽叽喳喳所言,九章堂中说话带口音的长老其实数量颇多,总之绝非李长老一人。
因此,听懂口音是每个来天衍宗求学的外地修士都必须完成的一门人生功课。
“其实我觉得真正说话有口音的只有孙长老一人。李长老她们只是因为平日里与孙长老待在一块儿研究的时间太长,才被感染了也跟着说。”
甚至还有充满求知精神,对这种现象进行过观察研究的小兜帽,张口就是经典的天衍宗说话行事风格:有理有据、大胆乱猜。
“因为只有孙长老是标准的观城东那块儿的口音,其余长老的口音不仅乱七八糟的不怎么标准,还都也带着些观东的风味,总不可能所有长老都出身观城东吧?”
“诶,
这样一讲,其余小兜帽纷纷摸着下巴觉得是那么回事。
岑再思支颐听了阵这群,假装没发现她们说话时若有若无投来的好奇目光。
她,实际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但岑大小姐已经习惯了,在哪都一样。
她在玄沧剑剑堂,那地方的小剑修们也总是这样一副假装漫不经心凑的样子。
爱看就看吧,不非要跟她讲话就行。
岑大小姐支颐垂首,接过祁白整理好递来的那叠玉筹,重新漫不经心地摆弄起来。
几日后,在黄级班观察够风土人情的岑再思拉着祁白考试去了玄级班。
在玄级班,岑大小姐便见到了小兜帽们口中的那位“孙长老”。
孙长老竟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
更准确地说,孙长老竟然是个没有灵根,如今已经半头银发、面容显出微微衰老之色的中年妇人。
这类容貌在修真界中很少见。
鲜少有连驻颜功法都学不会的修士,大多数修士都会选择将自己的容貌定格在正值青春、最风华正茂的那个时间节点。
若非天资实在不佳、筑基得太晚,又或是遭逢了什么变故,驻颜功法失效,修真界里哪怕年纪再大的老人家也都顶着张青春洋溢的俊美面容,极少能见到如孙长老这般不加修饰的老态。
孙长老夹着把算盘进的玄级班,因为没有丝毫可供驱用的灵力,所以连扩音石这样的基础法宝也用不了。
好在天衍宗贴心地在最前面设置了一个固定的扩音阵法,站到中央,她的声音也能传遍在座的每一个小兜帽。
“我负责今日教授大家纯数的算学。”孙长老抚着她的算盘,声音和缓面容慈祥地对着面前满座能够飞天遁地的年轻修士们说:“大家不必与我一样用算盘,把各自的算筹都拿出来吧。”
在大宗门所设的弟子学堂里见到一位凡人长老授课,这样的事情果真也只有在天衍宗这个神奇的地方能够发生。
“凡人的寿数本就有限,又无灵根无法吸收灵力,即使服用了延寿丹药,也不过多活十几二十年。
不过演微仙尊曾说,正是因为凡人的寿数有限,余下的生命一眼就望得到头,她们会因为这种紧迫的限制,反倒更易沉浸入纯数的算学之中。
命途虽短,但至少能选择一个算式,终其一生地去推演运算。
相比我们这些仙途漫长、更要分心于修炼的修士而言,她们在某个算术上的钻研成果甚至更加深入得多。”
验秋真人在九章堂遇见她们二人,得知今日玄级班是孙长老授课的时候,笑眯眯地又讲了不少天衍宗的趣事。
譬如天衍宗广开山门招收弟子之时灵根为次要,算术的天赋才为主要。
也譬如以兆幽长老为首的天衍宗长老们出门在外始终保持着随手捡凡人回宗的好习惯,像孙长老就是几十年前差点遭婆家活埋时,被路过的兆幽长老给提着衣领顺手带回来的典型案例。
还譬如每年因为实在学不下去而大哭着离开天衍宗,道心破碎转而投入其它小宗门中再也不接触算学的弟子也不在少数。
但这种在其它宗门世家足以被视作叛宗处理的行径,在天衍宗看来也并非什么大事。
毕竟实在学不下去,也不能强求人学。
怪就怪那张入门测试卷还是出得太简单了些,竟然没能把全部的笨人给筛选下去,让她们蒙混过了关,还是转头再改难几道题吧。
最后,验秋真人真心喟叹说:“你们在玄级班听学真是太对了。一升到地级班,那些弟子就跟疯了一样变成倔驴,这也不服那也不好,你这样算得不对她那样更是麻烦,全都不如我那写上二面墙都不止的天才解法……整堂课净听她们争辩去了,根本讲不了多少。”
“……”
“……”
如此浓郁的术数学习氛围之下,岑再思不由得想起自己远在玄沧剑派的那位便宜师弟程小然。
程小然这位偏科奇才唯在算术一道展露了些许天赋,与其按着他的头学剑,还不如弄来天衍宗搞会儿术数研究更有出路。
她一面问验秋真人要了份天衍宗这回招收弟子的入门测试卷,让长风驿急送回嵘洲,一面又连发了两张传讯符回玄傀峰。
一张传讯符亲切地告诉程小然,你久未谋面的小师姐为你送了张天衍宗入门测试卷回去,记得做,做完发回来,要是做不及格你就完了。
一张传讯符咨询便宜师尊晏无箴关于灵枢宗要举办的那个千机演武大会之事,主要询问玄傀峰是否准备参加。
这两张传讯符都很快得到了回应。
晏无箴说不参加。
其实灵枢宗一直有给她们发邀请函,但自从璇玑观被她合并进入玄沧剑派之后,她们就再也没有去参加过了。
“哎。璇玑观不过是个名声不显的小门小派,输就输了,也没什么所谓,当然是想去就能去了。”
传讯符中,晏无箴窝囊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命苦。
“但现在已经没有璇玑观了,我们如今是境西支柱玄沧剑派的修士。披着这层皮出门,我根本不敢输啊……再思,你理解我的对吗再思?”
岑再思:“……”
懂的。
要脸两个字把她们全都毁了。
程小然则高兴地大哭了一通,他说张长老最近真的要把他押去温剑堂学初级剑术了,小师姐快带他走,他愿意学算术,再苦再累再难他都愿意学,只要能不让他学剑法就都可以——
他没哭完,六师兄的声音便跟在后头偷偷摸摸响起:“……师妹师妹,你别全听师尊的,程小然你哭得轻一点。”
“我和你二师姐都准备去看看那个千机演武大会的热闹……放心,绝不给玄沧剑派丢人,我们到时候就一人买件黑兜帽披身上,再带个易容法宝或者吃颗换容丹,实在不行干脆戴面具遮着,总之问就是散修。”
离开了断剑崖工作环境的六师兄,声音也变有劲了,思维也变灵活了,连性格都变活泼了。
岑再思决定视兆幽仙尊的推演情况,再决定她去不去看千机演武大会的热闹。
“说不准比赛的时候,我和你还待在大慈雪宫里呢。”岑再思对祁白叹息道:“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除开这些外,岑大小姐还顺手收尾了猝然升至金丹后期之后的闭关收获。
白毛息川剑尊传授的《澄观心诀》进一步修炼到了第五层。
祁白曾传讯说要转交与她的《醒神诀》亦修完了大半。
灵脉之中的金雷之力在那次得到水灵根的润泽之后,发生了某种岑再思也不好定性的变化,总之波及的范围更加宽广,威力也跟骇人。
或许冥冥之中还受到逃窜的邪修刺激,岑再思甚至自行领悟了一门雷法,控制金雷织成兜头而下的雷网,缝隙以水灵铺满,隔绝网中灵识与外界的联系,堪称邪恶禁锢技。
随着修为的提升,她还重新祭出了那两本珍藏已久的天书。
《你真的懂修仙吗》和《你真的懂修仙吗续》。
再次阅读上古前辈的日记,岑再思并未避开祁白。
岑大小姐素来是个得到什么就付出什么的人,既然祁白已经将自己的秘密袒露给她,她也会酌情分享自己的。
至于多少,得看情况。
这是祁白第一次阅读《你真的懂修仙吗》,读得满脸凝滞,久久不能言语。
岑再思重新翻开薄薄的下半本。
一部分原先只觉怎么都读不懂的模糊之处,如今她莫名就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模糊)八月十五日:
【刚坐下调理了一遍经络准备开始修炼,薛衡就非把我叫出去,他最好有事。
他真的要管这个东西叫月饼吗?
他都在月饼里塞了点什么啊?
这月饼真的非吃不可吗?
不过抬头看到天上二轮月亮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们来到这里的时间已经远远大于曾经待在家里的时间了。
举头望明月,低头都快想不起来故乡长什么样了。
还好我和薛衡的命格都差没什么亲朋在世,否则这个时候已经可以抱头大哭了。】
第96章 再读日记【VIP】
(模糊)五月十三日:
【薛衡问我想过要回去吗?
哎。虽然确实很想念(模糊)(模糊)和(模糊),但我其实真的还蛮喜欢修仙的。
懂不懂啊,这可是修仙啊!哪个(模糊)没有过一个修仙的梦想呢?
不过我们俩都没所谓,可回可不回,但谁知道天道还有没有拉别人过来啊,她们想回去吗?如果想,又该怎么回去呢?
然后薛衡开始回忆他以前看过的男频小说,回忆了半天发现他看的男主全都是不回去的……每个人都开开心心地就在当地找了很多个老婆生了很多个孩子最后称霸世界去了。真是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的东西。
他让我也回忆一下我看的女频,但首先我忙着打工我不看小说,男频女频都不看,其次我上次看到的(模糊)元素文艺作品,最后还是靠九星连珠回的家。
呃,三寻境有九星连珠吗?或者说,天文学在这个神奇的修仙世界还存在吗?反正物理学是不存在了我知道的。】
(模糊)六月二十九日:
【嗯嗯果然没有呢!
行吧,不回去就不回去了。我愿意修仙!
薛衡死活非要找出第三个人,问他为什么,他说这样的话三个人就可以原地成立(模糊)了。
……受不了了,我就多余问他。】
(模糊)九月二十一日:
【薛衡这头猪!!!
非要怀疑段白灵也是(模糊),我说人家一看就肯定是个土生土长的三寻境本地人啊,这货不听,还直接把鬼子带进了村啊啊啊啊啊!
我说段白灵比他聪明他还不信!有什么好不信的!我一定会拥护段白灵把他给砍了的,一定!】
(模糊)十二月三十日:
【没什么意外,段白灵轻轻松松把我们的底细摸清楚了,就说在她面前一切都是负隅顽抗……
我觉得没有第三个人了,就算有,茫茫三寻境这么大也找不到啊。
段白灵对我们说的东西很感兴趣,非要跟我们凑到一起。不仅要凑,她还准备兼修薛衡的傀儡道。
受不了了,这就是跨学科天才吗?还好我修的是剑道,灵姐看不上,嘻嘻。】
(模糊)四月九日:
【最近那些大宗门都有些古怪。
问了薛衡,薛衡也这么觉得。可惜我俩都小门小户出身,宗主更是个一问三不知的东西,只能派唯一出身大家族的灵姐回去打听到底个什么事情。
其实我从之前结成金丹的时候就有点这种感觉了,本来还以为是丹田里多了个金丹,身体自然产生的排异反应。现在都快要结婴了也没见好转,只好接受这跟排异反应没有半毛钱关系就是什么东西不对的事实了TvT】
(模糊)六月十八日:
【灵姐一回去打听就没声了,甚至连段家的门都没出来,我靠不会真是出了什么大事吧?灵姐你活着吗灵姐?薛衡说他知道错了我特地拿留影石录下来了灵姐你快回来听啊灵姐——】
(模糊)五月十一日:
【灵姐终于打听回来了。往上一翻,才发现她竟然打听了整整两年。天啊,但凡薛衡能生,这孩子都会张嘴喊她娘了啊。
灵姐的神识不知为何受到了损伤,跟我们说的第一句很奇怪。
她说天外是危险的。
如果天文学还存在的话,我会很认同这个观点。都天外了,(模糊)当然危险啊,连(模糊)都没有。但这里可是神奇的修真世界啊。】
(模糊)五月二十七日:
【灵姐带我们去了沉石海中央的那片孤岛上。
她说这里其实是南明宗的遗迹,在许久之前,沉石海上涨,南明宗全宗忽地一齐发了疯,在某夜里拔剑朝向同门,彼此相杀,直到天明之时终于清醒过来,但此刻全宗上下杀得已只剩下宗主亲女一人。那位真人将母亲与全宗上下的尸骨都收殓了,接着自请兵解,死得很是惨烈。
灵姐的表情看起来也很恐怖,她说这事情很诡异,不会是孤例。那一大宗门的人,必然能留下点没被杀光的蛛丝马迹,我们要找出来。】
中间被人涂抹掉了几整页的文字。
接着,便是岑再思先前便已经读过的几篇日记。
如今再读,其实也只多看懂了其中零星几块的内容。
【我们在沉石海发现了(模糊)(模糊)。薛衡提出了一个我先前便有疑虑的观点,天道都能把我们给强拉过来,可见这事情它自己解决不了。
两种,内忧与外患。纵观三寻境,虽有邪修但也不成气候,人修之间虽彼此争斗但也还算符合自然法则,所以这个连天道都个外患。
既是外患,又说天外。薛衡问我就算男频女频都不看,那(模糊)看过吗?觉不觉得现在很像是(模糊)。我觉得他歪打正着猜对了。
这屏蔽,我来努力口一下吧。
我们可以把修真界理解为一个口口口世界(涂抹),保险起见,多来几种写法(模糊)(模糊)。
基于这种理解,那么魔修、心魔之声、都有了自己对应的解释。把口口先祖理解为口口,再把修真界的修士理解为口口,那模糊),这就能够解释为何有些大家族一夕败落,为何有些宗一朝崛起,扶摇直上!】
下一篇的字迹与这篇的虽然还能看出是同一人所写,但落笔力度、笔锋转折来看,都已有了许多细微区别。
就像书写者间隔许久才重新提笔,中间所隔的漫长时间里,已经发生了太多事情,连带着心境与性情发生极大变化。
还是岑再思曾经读过的一篇日记。
(模糊)九月四日:
【沉石海中爬出来的魔物更多了,要我说这件事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更没必要再拆东墙补西墙了。可惜大多数老东西们不接受,虞家那个家主连续骂了好几天,骂得超级脏。
但境东境西加起来的几位化神前辈们经过商议,决定派修天衍术的公孙前辈先登阏逢台,观测此事到底是否可行。
公孙前辈当即就去准备了,但我和薛衡都知道,天衍一术伤身最重,这事重大,公孙前辈必然不可能再活。为何非要验证,白白断送公孙前辈一条性命。
我知道的,凡我青年时发现的都是世界真理,凡我中年时发现的都是历史必然,凡我老年时发现的都是异端邪说。】
(模糊)十月二十二日:
【公孙前辈爆体而亡。
在惨烈之事面前,那些老东西们反倒都冷静了下来。
最先去的人选已经定下,宗主是一个,段家主是一个,虞家主也是一个。那死老头平日看我与宗主都格外不顺眼,说话超级难听,这会儿却与宗主并肩而立、同向而行。
听闻段家主与虞家主都托付了许久族中事宜,我问宗主是否有什么准备托付的。宗主让我一留在地上不要惹出祸事更不要摁着老头揍,二日后不想在(模糊)见到我让我好好光大宗门。
我说那完了宗主,你知道的我从小不会带孩子。咱们宗门都这样了,就别挣扎了吧,以后薛衡赘进段家,我作为他的婚前财产跟着一起过去就是了。
哎,宗主还是没忍住揍了我一顿。】
又是极明显的字迹变化。
(模糊)六月十一日:
【错金门上下也都疯了。疯得太突然,最近的岑无缺都相救不及。
她自从目睹了错金门的惨状之后,便总是很担心。她说若是日后她(模糊),岑家也变得如同这般该怎么办?我这种宗门只剩自己的人很难回答她这个问题。
岑无缺哪里都好,就是家族观念太重,疑心病还强。她们岑家还没组起来呢,她已经为这事忧心得都快生出心魔。
灵姐说没什么好忧心的,好好打磨自己,只要她自己不(模糊),岑家就不会出事。
最后薛衡给了她一个缺德建议,岑无缺还当真采纳闭关钻研去了。灵姐说待岑无缺出关后观望一二这《护心真经》的功用,若是不错,就给段家也修。】
《护心真经》。
岑再思瞳孔骤缩。
将《护心真经》传下的老祖,在这里出现了。
(模糊)一月十六日:
【薛衡和段白灵之间出现了分歧,她们大吵一架。薛衡认为段白灵疯了,说她变得太过偏激。这完全是刻板印象,我把他也骂了一顿。
段白灵的情绪确实变得不太对,如果我们的假设成立,这并不是她的错。只有一种可能,段家主(模糊)(模糊)。
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尽快口口,她只能这么做。】
(模糊)四月十六日:
【今日是段白灵的生辰,我和薛衡去送她。
岑无缺还没出关,但段家与她都等不及了。她说事到如今,才知岑无缺那种心情,让她姑母将段家散了,与先前那些出了事的宗门重新合为一个宗门,就用她的尊号,叫灵枢宗。
我原先对宗主说要跟着薛衡赘进段家,现在薛衡不仅赘不进去,段家还没了。段白灵这个对谁都心狠手辣的女人说先走一步去等我们,她最好等着。】
(模糊)九月十四日:
【薛衡的修炼速度变快了,他怕段白灵撑不住,过不了多久大约也要走了。
我要再缓些时候。
我还有事要做完。】
(模糊)七月二十六日:
【天衍一术横空出世了一个小姑娘,薛衡如果还在,我们就真的可以在三寻境原地成立一个(模糊)了。可惜命运总是如此,擦肩而过才是常态,我所能做也只剩庇护那小姑娘一程。】
岑再思终于翻到了最后一篇。
(模糊)一月一日: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也肯定多的是漏洞,但来不及慢慢填补了。
相信这世间天才无数,总有人会做下去的。
我只负责告诉天道,不许再从(模糊)拉人,否则我们(模糊)就在(模糊)罢工。】
其实还有很多模糊的地方,但岑再思已经看懂了。
悬珠主人写得很对,人是具有自行填补空缺的能力的。
飞升的老祖从未远离过三寻这片大地,祂们就在高远的上空遥遥俯视,隐秘的丝线将祂们与祂们的家族、宗门牢牢相牵。
息息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祁家的衰落果然并不是因为含章仙尊的陨落,而是要顺着那条无形的丝线继续往上,上到茫茫苍穹,天外之天。
思及此处,她再克制不住,哇地吐出口热腾腾的乌血。
识海与丹田之内齐齐剧烈翻滚,仿佛被什么东西生拉硬拽着朝四面八方奋力撕扯而去!
岑再思似乎听到了什么模糊不清的声音,在她耳边来回想着,她一个字都听不懂,但又无法驱散这种如附骨之疽的模糊声音。
心中那团火,烧得愈来愈旺盛。
“……!”祁白好像喊了什么,朝她扑来,但岑再思被吵得听不清了。
兆幽仙尊说得对,这事情还不是她现在这个修为可以承受的。
对不起了兆幽仙尊,没忍住。
第97章 照夜仙尊【VIP】
“清徵何时可以过来?”
“说是在路上了。”
“算了,不然我还是去给乐游传个讯吧……你觉得她会把阏逢台掀了吗?”
“不知道。但她若是准备掀了你,我自会走远些的,一上年纪便越发见不得你们年轻人的打打闹闹了。”
“哎,我也想问,她们年轻人怎么就这般不怕死呢。还未结婴,便生猛成这个样子……”
“这两本书从何而来?”
“那死小子不肯说,非得等她醒了才知道。”
“……”
“……”
模模糊糊的声音在岑再思的四周飘荡,忽而极近,忽而渺远,音量也时高时低,让人听得心生烦躁,恨不能立刻勒令她们要讲话就大点声讲,讲得清楚点。
她试图挣扎了两下。
但梦魇将她困得极深。
她本不应该听得如此清晰,岑再思在昏沉之中竟然古怪地意识到:她这时候应该已经彻底失去了神智,可偏偏还残存那么一缕,愣是挺着让她保持了这种乱七八糟的思维能力。
原来《醒神诀》发挥作用的时候,是这种感觉啊。
抓住这仅存的一缕清明思绪,岑再思又恍惚间飘飘荡荡回到了六岁那年的深夜。
丧母丧父不久的小姑娘跌跌撞撞走在那条前往后山的嶙峋道路上,暴雨如注的夜晚,谁也想不到,会有才半人高的小姑娘悄悄出门。
她那天到底为什么要去后山呢?
岑煦那天,又到底为什么也会出门?
岑再思的灵魂好像高高地飘在空中,冷眼旁观着那个将所有人命运转折去另一条轨道上的雨夜。
年幼的小岑再思一路上跌了很多个跤,摔得手脚没有一处好的皮肉,即便这样,她也依然一次次爬起,铁了心朝后山走去。
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魇住了,拼命要过去的同时,冥冥中有另一股力量在竭尽全力地阻拦着她。
但那股阻拦的力量实在太过渺远,她又还只是个尚未引气入体的六岁小姑娘。
小岑再思最终还是晕倒在了后山的草丛之中,夜色深深,吞尽周围所有的光线,唯余她额心一点荧光,如同呼吸般安然明灭。
“……”
“……”
这个时候,越昙的残魂应当已经进入了她的识海之中。
越昙……
……越昙?
岑再思模模糊糊地试图在识海中喊:奶?
奶?你在吗?
越昙仙尊?
连续几声,皆没有回应,但她分明看见了自己的识海极深处,仍有一丁点熟悉的荧光在微微闪动着。
“……!”
岑再思猛然睁开了眼。
“呀!”
站她床头的人亦吓了一跳。
下一刻,看清是她睁开双眸,兆幽仙尊立刻喜形于色:“太好了,乐游不会掀死我了!”
再下一刻,似是有什么东西冲了进来卷动气流……岑再思才看清是祁白几步也到了她的身侧。
他没说什么,甚至没能靠得太近,但就那么直直盯着她看,片刻不离。
岑再思微微摇头,意思自己没事。
虽然头很痛,识海也很混乱,但她懂,这一切都是自己作死冒险后应得的报应。
明知道《你真的懂修仙吗》中极大概率写的是自己现在还不该看的东西,但依然着急去看。岑再思胡乱想着:但天道的屏蔽撤下那么多,竟然就让她看了去,天道也应该为她躺在这里的情况负起一点责任来。
“除了识海,可还有哪里不适?”
另一道女声在旁侧响起,听着颇有几分熟悉,是岑再思先前还昏迷之时,在她旁边与兆幽仙尊说话的那位仙子。
“可看得清我们?识海里可有别的声音在说话?”
一身红衣的女修正支颐坐在稍远两步的椅子上,她身量修长、面容冷峻,并未刻意收敛,一身强横的灵力威压便这么丝丝缕缕地朝外溢出着。
好在她对房间内仅存的两个金丹小辈都并无针对之一,渗出的威压便也只是那么存在着,而没有让她们感到不适。
烈火焚天,照彻长夜,是虚镜阁的照夜仙尊。
“……”岑再思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试图用自己如今那点破破烂烂的神识去感受老奶傀儡之中的动静——不出意外,那傀儡就如同一个真正的死物般毫无波澜,根本察觉不到其实正有一位化神级别残魂寓居其中的分毫痕迹。
装死装得很彻底。
上次死得这么彻底的时候,还是刚从桃林迷障里出来,会儿。
上上次是在玄沧剑派,说什么都不肯跟着她一块儿上玄止峰去见息川剑尊的那会儿。
果然啊果然,境东的照夜仙,面对这两位当世最强的化神尊者,越昙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避其锋芒。
岑再思简洁回答:有声音。”
照夜随意“嗯”了声,接:“脑子没坏,放心吧。”
岑再思:“……”
兆幽一味欣喜:“太好了,妹妹,你再晚醒一会儿我就真要把乐游给摇过来了,到时候咱们俩谁都别想好过,一起完蛋。”*
岑再思:“……”
不愧是乐游仙尊。仙友遍三寻的同时,还这么凶名在外。
“好什么好?”照夜嗤道:“脑子没坏是因为你出身岑家,为着族中有个修《护心真经》的姑娘在才勉强撑住,换成别人这个时候出殡的丧乐都能响彻在整个沉石海上空了。”
啊。
岑再思的识海本就一派混乱,此时更是被数落得有些思考不能,照夜这段话中所传达出的信息在她心底盘旋三圈也没能顺利解析,只剩下一个朴素简单的念头:好毒的嘴。
异常熟悉的嘴毒,又与随身老奶的有些不同。
她抬眸去看照夜。
越昙的刻薄是精致而幽默的,照夜的嘴毒就是直白而不留情的。
照夜数落完这一句,隔空将祁白拎到岑再思的床边,起身,面无表情道:“二位,交代一下吧,看的那两本东西都是哪来的?”
——岑再思晕倒的时候,《你真的懂修仙吗》上半册在祁白手中,下半册在她手中。
只是祁白修为尚低,才金丹初期,能看懂的比她少。上半册中又多是悬珠主人早期的修炼记录与日常吐槽,还没来得及写到什么看了就晕的机密。
但在匆匆赶来的兆幽与照夜心中,大约她们俩都算是格外生猛的年轻人。
“……在悬珠秘境中拿到的。”
岑再思先开了口,祁白也就顺从地将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都交代了。
扶着额角听完,兆幽与照夜对视一眼。
上古时代距离今天已经过去得太久,时移世易,连三寻境中的地理风貌都难免发生了巨大变化,更别提上古修士遗留下来的诸多秘境、洞府,多的是不为她们知晓的东西藏在其中。
尤其悬珠秘境,一个位于境西的、只允许金丹以下修为进入的上古秘境。
反正兆幽和照夜谁都没在年轻之时进去过。
因此竟然从来都没发现,那里面不仅栖息着一头早该灭绝的青龙,还藏着这样两本书写了上古时代秘史与天外之天的禁书。
照夜沉默地看了岑再思许久。
面容沉肃,眼珠一动不动。
久到岑再思觉得,这位照夜仙尊的沉重目光其实已经不在她的身上。
“我……”岑再思开口。
“你想问什么?”照夜偏移开了目光。
于是岑再思问了:“我身上没什么问题吧?”
盯她那么久,别是发现了什么连照夜仙尊都觉得棘手的大毛病。
照夜:“没毛病啊,手脚脑子丹田灵根都好好的,除了识海。”
岑再思:“……”
沉睡了一个嘴毒的老奶,就会有另一个嘴毒的老奶刷新在她的面前。
这就是越昙曾经说的老奶守恒定律吧。
兆幽仙尊大约在阏逢台有些事,神色匆匆地走了出去。
“息川教了你《澄观心诀》?”
照夜仙尊竟然还不走,而是跟她聊了起来。
“嗯。”
岑再思不知照夜仙尊想说什么。
下一刻,照夜稳定地嘲讽开口:“先前我还说他这人总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多此一举,明明修士一旦结婴,识海便会加固数个层级,届时自然便灵台稳固、身魂一体、外力不可侵扰。”
“与其教你心诀还不如助你突破瓶颈速速结婴。如今看来倒是错怪他了,若不早早教你,你还真能把自己作死。”
岑再思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直白地骂过了。
还连带着远在玄止峰上的白毛息川剑尊一起挨骂。
幼时尚未引气入体正式开始修炼时,岑家的小孩便会一起上文化课。岑再思学得还不错,知道照夜仙尊与息川剑尊的年龄相仿,突破化神的时间也靠得很近,实力至今不相上下,堪称千年之前三寻境最耀眼的两位少年天骄。
如今看来,如今这两位老年天骄的关系果真不太一般。
姑且不论是好得不一般,还是坏得不一般。
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照夜似乎看懂了她的神情,当即眉梢一挑:“息川可不能与我并称。”
远在玄止峰上的白毛什么都没做,就又被踩了一下。
岑再思叹了口气,只觉这个老奶颇为不好对付:“仙尊,你到底想说什么?”
照夜道:“我看了你那两本从悬珠秘境中带出的禁书。”
岑再思再次抬眸,与她直直对视。
“上古时代三寻境遭遇了大变故,从那以后,宗族与世家总是更替得很快。能从那时传到现在的几乎没有几个,你们岑家虽然也曾经历过一段极漫长的静默期,但好歹算是其中之一。无数宗族都在疯狂与杀戮中彻底衰落或是断尾求生,但不管怎么样,都多少佚散了过去的历史。”
照夜说:“我姓虞,名彻。千年之前的扶摇柱上,头位也曾写过我的名姓。托你的福,今日才知,万年之前我家先祖也是头几个迈出天穹的人。”
……日记中,那个虞家主的虞。
现在的虚镜阁,前身便是上古时代的虞家与陆家。
“与你说这些,只是看好你。”
身量修长,嘴不饶人的照夜仙尊说:“等做完我该做的事,我便也会飞升。再百年之后的三寻境,靠的总得是你们继续我们所做之事,与上古之时前辈们所行之事。”
“曾经有人与我争论,世人究竟想蒙昧而生、还是清醒而死。天外的东西、世界的真相,不应该将这些都赤诚地铺展开来,将选择的权利还给世人自己吗?”
“这不是已经在选了吗?让享受了天道眷顾、家族倾斜、仙途一帆风顺之人最后去承担些东西清醒而死。没有灵根、没有天赋,此生无缘更高境界的人就享受平凡安定的一生,也很好啊。”
得到什么,付出什么。
恰是岑再思一贯的准则。
最后这位照夜仙尊说她最近为着从梧洲捡回来的那群小傻子的事都在阏逢台上,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她。
她走后没多久,兆幽仙尊又踱了回来,把身体并无大碍的两个人摁进了天衍宗的静室之中,“闭关,好好调养你那个破识海!”
先前还觉得这两只小鸟可爱,转头就险些被小鸟给拆了家。
真是命苦!
她对照夜抱怨道:“先前含章来找我的时候,我就曾推演过她的命数,分明是个天赋异禀、一生稳妥、大局为重的领家之主,怎么长大之后行事如此生猛不稳重。”
照夜轻轻扯动唇角,破坏了原先冷峻的神情,亦是道:“是啊,怎么就长成了这样。”
兆幽又叹了几口气,喃喃道:“总有不好的预感,不会推衍完这姑娘的事情,我要再躺九年吧……”
照夜不再回应她,而是仰起脸,沉默地久久凝视着头顶那既近又远的神秘夜空。
“……”
“……”
岑再思摆好五心朝天的调息姿势,见祁白神色依然很是凝重,随口宽慰道:“不是什么大事,早晚都会知道的。”
祁白缓缓吐出口气。
先前岑再思猝然灵力暴涨、气息紊乱、识海翻腾,是突生心魔的症状,他除了即刻找验秋真人叫来兆幽仙尊,与守在她身边用水灵力竭力安抚那翻腾之外,竟一时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若是再遇到这种连她都没办法的局面,他还要重复今日的无力吗?
“不会再有大事了。”
岑再思似乎精准地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把我们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做完,结成元婴,就比现在要好多了。没听照夜仙尊说吗?届时灵台稳固、身魂一体、外力再不可侵扰。”
祁白沉下心修炼。
再离开静室时,兆幽仙尊的三年天衍术冷静期已经结束。
她问岑再思所求答案的那个问题。
岑再思道:“我先前做过一梦,梦中说我在崇城大慈雪宫能得一桩大机缘。但最近又做了一梦,这次的梦里让我别去。兆幽仙尊,您给算算,我到底该不该去?”
兆幽:“……谁那么无聊给你托这梦?”
岑再思遗憾摊手。
但兆幽仙尊的人实在很好,还是给她这么算了。
在阏逢台上算的,没让岑再思跟着上去,也就没让岑再思看到这神秘的天衍术数在阏逢台上施展的具体情形。
不过她老人家竟然主动解释了一句:“其实没那么多神秘的弯弯绕绕,只是因为阏逢台距离天外之天太近,受到的那什么就严重。除非元婴修士,其余人上去了只会识海被撑爆而亡。懂了吗?这就是禁地的由来,但我们没法解释。”
……懂了。
解释的内容都是不能被修为太低之人知道的东西,干脆不解释了,只一刀切下禁令。
过了半日,兆幽仙尊从阏逢台走出。
她神色有些困惑道:“我推演出,你应当去大慈雪宫。”
第98章 死对头【VIP】
此次登上阏逢台,共收获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岑再思所想要推衍得到的答案并不会让兆幽再躺九年,先前的担忧纯属她以老前辈之心度小姑娘之腹。
坏消息是,兆幽原想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推都推了,顺手往深处再多算两行小姑娘此行是否艰难凶险,好决定自己接下来要不要多留心两眼,反正推的都还是同一件事也不能算她破例时……兆幽发现,自己受到了反噬。
“我推演出,你应当去大慈雪宫。”
她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了,看东西并不分明。
但学天衍术几百年来这样的时候多着呢,兆幽并不十分介怀,她只是困惑地说:“我只是想推算此事吉凶,却遭了反噬,说明此事来头不小。但先前推算的结果分明又是你应当去大慈雪宫。”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明明有危险,但岑再思应该去。
岑再思:“……”
她有了某种预感。
先前在天衍宗的静室中,温养识海到穷极无聊时,她灵光一现,想起了什么,拉着祁白算了一笔账。
更准确地说,岑再思是拉着祁白算了两条时间线。
那个系统给祁白的故事中,他先是在悬珠秘境之变后,通过青龙“炼化”了那枚宝珠从而结成金丹,闭关了八年。
而后才出关发现了岑煦儿遭人暗害,接着才前往崇城与大慈雪宫的圣女因为争夺同一株天材地宝而不打不相识。
但现在呢?
悬珠秘境结束后,岑再思先是闭关三年冲击金丹,接着去了玄沧剑派,一年断剑崖,两年傀儡术与算术,近两年在玄止峰,接着便追杀邪修去了,只是从梧洲离开后又闭关两年巩固修为,接着来到天衍宗又排了两年多快三年的队。
零零总总加起来,将近十三年过去了。
岑再思不得不意识到这个异常严峻的现实问题。
因为她们先前的拖延战术,就算兆幽仙尊算出她们应当去崇城,此时距离故事中“祁白”与大慈雪宫圣女争夺同一株天材地宝不打不相识的时间点也已经过去了……五年之久。
也就是说,大约就是岑再思还在玄止峰上苦苦修炼,祁白还在暮洲的剑行秘境里面淬炼二十春的那段时间里,鲜少会出门露面的大慈雪宫圣女就已经在她们所不知的地方默默地、顺利地拿走了那株天材地宝。
而且据她所知,崇城本就是个境东阴暗兜帽刻板印象气息最为浓郁的城池,里面不仅有平日里境西民众们最为谈之色变的恐怖毒修与邪恶咒修,执掌崇城的大慈雪宫更是从上到下都非常神秘且排外。
大慈雪宫的弟子们平日里便极少出门参与三寻境内各宗门间的群体活动,更少接纳外人进入宫中。
就连不得不每隔数十年进行一次的广开门庭,招收有灵根的孩童充实门庭、善加培养的这种活动,大慈雪宫也常常在暗中不知不觉地就悄悄搞完结束了。
“……”
“……”
现在,应该去崇城的答案得到了。
但怎么进入大慈雪宫变成了一个问题。
真是造化弄人。
半瞎的兆幽仙尊被自己的推算结果给激起了半身反骨,竟提起兴趣主动问:“给你托梦的那位大仙可曾提及你是要去大慈雪宫做什么的?”
能是去干什么呢?
岑再思飞了祁白一眼。
无非是那位圣女阁下更有眼光地一眼就看出了“祁白”并非池中之物,主动邀请他成为了大慈雪宫座下客卿接着帮助圣女夺得大慈雪宫的宗门大权,收获圣女芳心暗许的同时好悬还记得有个在菱洲昏迷不醒的岑煦儿所以才没一口答应下来这等美事。
祁白微微侧过脸:“……”
系统的故事就是如此简单、粗暴、爽。
莫名其妙的好感与莫名其妙的机缘总是来得毫不手软,不需要任何努力就会直接“啪嗒”一声精准掉到你的脸上。
但实际上,只要跟着它教的走,便会发现每一个爽文故事的尽头都是……
岑再思的瞳孔猝然收缩。
每一个爽文故事的尽头都是……先天灵物。
悬珠秘境里,系统让祁白去夺取宝珠。
桃林迷障中,系统让祁白去夺取灵物。
大慈雪宫,据她所知,恰恰正是整个三寻境中唯四收容了先天灵物的宗门之一。
不出意外的话,系统真实的意图,是想让“祁白”再去炼化掉大慈雪宫中的那个先天灵物。
心念电转间,岑再思直直对上眸,幽幽吐字:“先天灵物。”
兴吓了一跳。
“什么?”
她半点也没有一个化神修士应有的庄重,当即就跳着脚喊:“谁给你托的梦啊?是正经大仙吗?别是哪个邪魔外道天外——”
意识到面,又硬生生把没说完的词给吞了回去。
但兆幽还是不庄重,又一叠声追着问:“知道先天灵物的什么?”
兆幽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岑再思和祁白都听懂了。
先天灵物必然不再是某种单纯的珍稀顶级法宝了,它们背后必然藏着一些她们听不得的东西,十有八九,来自天外。
哪怕是自己猜出来的,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岑再思又敏锐地感受到了识海深处即刻响起的杂乱嗡鸣声。
靠,猜对了。
再一看,祁白面如金纸,脸色比她还差。
显然与她想到了同一层。
岑再思都快要被这种特殊的“不可知”机制给气笑了。
她没好气道:“若我已经知道了它们代表些什么,这会儿我出殡的丧乐大概都已经响彻在沉石海上空了。”
兆幽:“……”
好熟悉的话术,她也太活学活用了些。
“不过,或许,我怀疑大慈雪宫中收容的那个先天灵物,可能当真出现了什么问题。”很快,岑再思又谨慎地补充。
她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一些坏事发生的可能,尤其是已经有了足足两个前车之鉴的系统任务。
说不定就是大慈雪宫里的那个先天灵物失控暴走现在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或者情况再坏一些,说不定那个先天灵物将她们宫中的长老都给反过来控制住了导致现在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总之,因为种种原因,关于那灵物出问题的消息始终没能够传达到外界。
而岑再思真正忧虑的是,若这个乱成一锅粥的猜想是真,那按照系统的时间来看,先天灵物应该在五年前就已经出现了问题的端倪。
五年过去,谁知道看似依旧风平浪静的大慈雪宫中的情况已经变成了什么样?
兆幽结束跳脚,接受现实:“下次再收到这种托梦,一定要早点跟大人们说出来好吗?妹妹?”
岑再思诚恳:“实在是刚刚才想到。”
半瞎的兆幽仙尊此刻只觉乌云罩顶,有气无力道:“虽然不知你怎么来的把握,但既然可能事关先天灵宝,我须得先去与照夜说一声,你家老祖那边你自己去讲。”
“啊。”岑再思又道:“那我先听听照夜仙尊怎么说。”
先听听照夜仙尊的安排,再决定怎么向乐游老祖汇报自己接下里的行踪。
兆幽表示随她,挥袖离开去摇人了。
岑再思与祁白原地等候,趁此机会,她抓紧传音问腰间挂着的那个老奶傀儡:
【等会儿若是照夜仙尊过来,你不会又要原地装死了吧?】
有化神仙尊在身边的时候,越昙一般都会保持可贵的沉默。
而有息川、照夜这两位特定化神仙尊在的时候,越昙会选择更为可贵而彻底的装死。
老奶理直气壮:【那肯定啊!她可是现在整个三寻境最强的修士!跟她撞上,她绝对一眼就把我识破!】
照夜仙尊和息川剑尊年龄相仿,息川剑尊又曾经和越昙前辈有过一段。也就是说,照夜与越昙,年龄也相仿,是呼吸同一时代空气的人。
岑再思越发狐疑:【前夫你要躲,照夜你也要躲,总不会连她都是你的惹下的哪段负心情缘吧?越昙前辈,你当真女的男的不忌口呀?】
【妹妹,不可以凭空污人清白的!】
越昙感觉自己挺直了一辈子的腰在这儿弯了,她气急败坏道:【什么负心情缘,我虽然是喜欢谈点恋爱,但可真没招惹过照夜,我和她从头到尾都是清清白白的死对头。】
岑再思:【……】
岑再思:【啊。】
岑再思:【死对头。】
好陌生的词语,好陌生的语境。
岑大小姐打遍同阶无敌手,她没有死对头,她不太能共情。
但是据她所知,岑家先前那位热爱音乐的姑母与当时的清音门首席大弟子好像最开始就是你死我活的死对头。
玄沧剑派里因为打架争夺剑穗最终打成了眷侣的那两位长老似乎也曾经算是死对头。
就连悬珠前辈日记中应该是两情相悦的“薛衡”与“段白灵”,她们对应的应当就是传闻中的玑衡仙尊与灵枢仙尊,因为傀儡理念的差异,好像曾经也当过死对头吧。
越昙:【……】
越昙:【你上面举的这些例子都不是真的死对头,最多最多叫欢喜冤家。死对头死对头,知道对头前面为什么是个死字吗?】
岑再思真诚道:【当然不知道,你教教我。】
越昙冷酷:【不教。】
她甚至还威胁:【再想这些我就把你的识海炸了,咱们俩同归于尽,让出殡的哀乐响彻在沉石海的上空。】
哎。
真是的。
看来当真是对不可冒犯的死对头了,提到照夜仙尊,比提到她前夫的反应都大,且大很多。
岑再思最后问:【那要是你死对头教我东西,我能学吗?】
越昙冷笑:【学吧,学不死你。】
【那你死对头要是准备和我一起去大慈雪宫呢?我能去吗?】
【去,使劲去。】
岑再思粲然一笑。
那就是能学和能去的意思。
越昙虽然素来刻薄,但从来不说违心之语,包括反话。
她觉得这个“死对头”,多多少少还是掺了一两滴水分的。
但还是不说出来气死老奶了。
不过几刻时间,照夜仙尊便匆匆跟着兆幽仙尊赶回了天衍宗。
她的眉目看起来越发冷肃,此刻眸中横生出了某种凛冽如霜风的杀伐之意。见了岑再思,当即问道:“你如何得知大慈雪宫中的先天灵物有变?别跟我说是什么做梦。”
当然是因为系统。
如果照夜仙尊能够理解“系统”这个概念的话。
但再一想,系统有那么多切片,死一个宿主换一个宿主。而照夜仙尊又活了千年的漫长岁月,也说不准真知道。
岑再思选择了讲述部分的真话:“在梧洲的那片桃林中,我们遇到了一个邪修,他死后身上飞出团灰光,自称叫系统——”
后面的真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照夜已经扑到了她的身前。
双眸中的杀伐之意,在她瞳孔骤缩的瞬间凝聚成某种近乎实体的尖锐气息,她打断道:“谁接触了那个系统!”
“哎别……”兆幽试图伸手。
好在下一刻,照夜似乎想到什么,稍稍松弛了一些,换了个问法:“你们没接触那个系统吧?”
她知道。
见此情形,岑再思终于意识到:照夜仙尊不仅知道系统是什么,恐怕也深切知道系统背后的深深恶意。
而且太着急了,不是近些年听闻过的模样。
哪怕她刚刚对照夜说的从某位魔尊处得来的消息,照夜恐怕都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因为魔尊是她在这千年之中早已司空见惯了的东西。
——系统这个东西,存在的时间比她先前想象的更为久远,恐怕在千年之前,便已存在,且为照夜仙尊知晓。
“没有。”岑再思镇定地说:“我们没有触碰桃林中的那个系统。”
“但我们也不知道它到底想要什么,它被乐游老祖收容在了昔年同风老祖留下的缚灵玉蝉中,由我那个修炼了《护心真经》的妹妹看守。”
照夜冷静了下来。
“那是该走一趟大慈雪宫。”
她说:“那个系统,你别接触。”
岑再思趁机问:“仙尊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照夜反应这样大,照夜肯定知道。
果然,她觑了岑再思一眼,并未推托不知,而是真答道:“你可以理解为……它是三寻境内,最邪恶的一个先天灵物。”
“一旦听信了它,与它绑定,除非身死魂消,便再难解脱。”
“我原以为,它早已……一起被毁灭了。”
第99章 大慈雪宫【VIP】
系统这词一出,大慈雪宫出事的危险等级立时往上翻了两番。
照夜没有片刻犹豫地开始摇人护法,暂时半瞎的兆幽自然不在被摇的行列之中,她偷摸溜过来,脑袋凑到岑再思与祁白中间,闭着眼睛低声问:“什么系统?”
岑再思:“……”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很多年以后要是应五财也最终晋升到化神境界,大概也就是这么一副死样。
不,会比兆幽更不如。兆幽还有一手天衍术为她稍稍端起几分神秘的架子,应五财可就只剩铺天盖地的灵石和法宝了。
“您不知道?”
兆幽叫冤:“当然不知道啊,我超年轻的,我比你们照夜仙尊小了整整五百岁——她老人家刚刚称霸三寻的那些年,天衍宗还是我师尊在当家呢。”
兆幽忿忿:“而且你家乐游老祖知道了也没跟我讲啊,真是越老越不讲义气。”
照夜知道,兆幽却不曾知晓。
也就是说,“系统”这个东西在千年之前曾给照夜留下过深深的印象,又在兆幽行走三寻之前销声匿迹。
结合它现在碎成一个又一个切片散落在三寻各地的现状,很有可能是当初发生了某件事,导致它从完整变为分裂。而照夜,则认为它被彻底毁灭了。
岑再思兀自思考,朝祁白抬了抬下巴。
于是这位目前与系统相处时间最长的倒霉蛋心领神会,开始到一边为兆幽仙尊她老人家答疑解惑:“那是一种寄生于修士识海之中的不明灵体,外观上暂时为一团灰光,系统是它的自称……”
既已事关先天灵物,她和祁白还是否应该前往大慈雪宫?
或者说,事情既然已经被坦白且转交到了目前整个三寻境最强的照夜仙尊的手中,按天塌下来了也有高个子顶着的这一亘古不变的铁律来看,是否还需要她与祁白掺和在里面?
“自然是要的。”照夜在摇人中途瞪了她一眼:“兆幽不都推衍出来,你们应当去一趟大慈雪宫吗?”
这样啊。
看她神情,照夜又猜到了些什么:“总不能纠集了人马站在大慈雪宫外面直接朝里面轰吧,还不知道里面内情如何。”
大慈雪宫的化神老祖寒宵仙尊,也是个平日就不爱出门见人,常年龟缩在自己洞府之中搞自闭的一位仙尊。
故而几年都见不着他一回,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要是哪天真活泼开朗地出来社交了,才是真的叫人毛骨悚然。只是五年不见,照夜几人并未将事情往“大慈雪宫中的灵物出了什么问题”这个方向去想。
很快,照夜摇来了朝岫符宗的云笈仙尊、御谶门的九谶仙尊和合欢宗的覆鹿仙尊。
岑再思也通过传讯符,将兆幽推衍出的结果告知了远在菱洲家中的乐游老祖,最后通知了一声她们二人准备与照夜仙尊一道进入大慈雪宫中。
乐游的传讯符回来得很快。
先是震撼:【这你都硬要去啊。】
再是质疑:【你说照夜?她真要和你一起去大慈雪宫?她可不好说话。】
最后自荐:【不行,我这心还是老在跳,要不我也去崇城外边蹲着?】
说到“她可不好说话”那一句的时候,岑再思默默抬头看了眼就站在不远处长身抱臂的照夜仙尊。
照夜冷笑一声。
乐游老祖这么想也正常。毕竟她和兆幽年岁相近,虽然都是化神境界的仙尊,但比照夜小了几百岁,有点儿隔代。
照夜化神的时候乐游她娘还是个在菱洲挽着裤腿收割静心菱的小女孩呢,等乐游都结了丹开始潇洒游历三寻境的时候,照夜早已经是个看起来非常不好接近的冷酷女修了。
加之岑家与虚镜阁之间隔得又远,照夜是极少见的连乐游都没什么交情的仙尊之一。
虽无交情,但有照夜同行,实在也不好说不放心。
照夜此人年少成名、天资异禀、身负众望,一路征伐顺利地就修炼到了化神。她坐镇境东的近千年时光之中,杀退魔尊、镇压异宝、处理内斗,大家长该做的桩桩件件她也都一个不落地做到了极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迟迟尚未飞升,但她确实是目前三寻境中最能打的一位修士了。
其实兆幽觉得,眼前岑家的这只漂亮小鸟,光看目前半段的成长经历,和照夜还当真蛮像的。
照夜这几次见她,总多出几分耐心,或许也正是因为在她身上看见了千年之前尚且年少模糊的自己。
“那倒也没这么像。”照夜在旁无稍有几分相似,实则性情迥然不同。”
兆幽:“……哇,
照夜斜了她眼,又对岑再思道:“乐游要来就来,反正我们在
岑再思心领神会,立即传话:【你要来就抓紧来,我们就快干完了。】
待她传完,照夜看了看时辰,腰间一杆漆黑秤杆兀自飞出,体型在空中暴涨几尺,接着动作轻盈地一头挑起一个少年的后领。
再下一刻,岑再思与祁白的身影都跟着她猝然消失在了天衍宗中。
唯有半瞎的兆幽,留在原地慢吞吞地抬手给自己倒了盏冒热气的咸灵茶。
——
崇城。
大慈雪宫。
不过几炷香的时间,她们便已经跨越千里,崇城。
崇城在境东的最北端,大慈雪宫又在崇城的最北端。岑再思眼睁睁看着照夜就这样提溜着她们二人从大慈雪宫的山门上方盈盈飞过,所谓的护宗阵法几乎在她老人家身上未曾起到半分阻拦之用。
原先她还在想应当用个什么正当而不打草惊蛇的理由造访大慈雪宫,谁知照夜仙尊给出的方案是破门而入,不用通知。
好吧,这样应该也算很不打草惊蛇了。
大慈雪宫的最北端,是一座顶端尖细的高塔,远远看去,就像是从地面直刺向那浓黑的夜空。
照夜忽地停在半空。
她伸出指尖在她与祁白的眉心之处各自轻点一记。
她老人家施施然道:“你们二人进不得钟楼,就从这进去看看大慈雪宫中弟子的情况吧,等我成事。”
语罢,接着挑起两人后领的秤杆自行飞回,照夜的身形一飘,继续泰然朝大慈雪宫最北端的钟楼直飞而去。
下坠的同时,信息被直接灌入了两人的识海之中。
大慈雪宫中所收容的那个先天灵物名为天律钟,钟内无锤,可自鸣响。
它所掌握的能力并不在五行之内,而是规则。
钟声鸣响之时,所在领域之内便会降下新的规则。若是违反规则,便会遭到反噬与控制。
正常情况下,这东西被大慈雪宫时代相传的《寒知诀》控制着,所行规则生效的范围只在内门,且每一条也都看起来无伤大雅。
譬如内门范围之内不可高声交谈,譬如进入内门须穿戴大慈雪宫特制的雪丝法衣,也譬如有天律钟在的钟楼为禁地,除长老与圣女外擅自靠近者暂废修为。
都还能接受。
只是如果那个天律钟真发生了异变,恐怕这些规则也会相应地发生扭曲。
几声簌簌轻响,似是叶片飘落到了地面。
她们在半空使了个身法,轻盈落至地面,环视四周,意识到照夜应当是把她们扔在了大慈雪宫内门类似弟子居的一个方位。
崇城终年落雪,此刻飘飘扬扬的干雪倾覆而下,如自天外洒下的纷扬尘土,降临在此世之间。
此刻,悬于天穹的三轮月华之中,光芒最盛的是一轮红光普照的赤月。
赤月主杀。
远处,一阵尖锐钟声,由远及近快速传到岑再思的耳边,响彻这片红光耀耀的寂静夜空。
她与祁白对视一眼。
“……”
“……”
“贺兰师姐!”
“贺兰师姐外面、外面有……”
惊惶的少女声线。
“噤声,律钟已响,怎么还敢大呼小叫。”
低声的呵止。
“外面怎么了?”
如同冰块摩擦发出的咯吱声的问句。
漆黑的房间中,连天顶的三轮月华都照不进来,唯有一个镌刻在地面上的阵法正散着幽幽冰蓝光芒。
最先发出声音的少女不过炼气大圆满的修为,先是悚然一惊,又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急切道:“……外面有两个面生的金丹修士闯了进来。”
借着仅有的那丝幽暗蓝光,端坐在中央不断运转《寒知诀》以维系阵法的女修终于神色一变。
“面生的金丹修士?”
她动作带着几分滞涩地起身,立即道:“何师妹、尤师妹,你二人暂且看顾此处,我与她出去看一眼。”
两位被点到的女修同样动作滞涩地上前两步:“好。”
贺兰师姐双手掐诀,抬步与那位炼气师妹一同走出了这片黯然无光的房间。
二人的身形陡然出现在某片雪崖边。
她发现自己并不需要询问那两位外来的金丹修士如今身在何处,因为那两道身影实在是太过显眼,声*势浩大到无论是谁都会一眼就发现的程度。
不远处,淡红月光的普照之下,“砰砰”的炸响之声如同放烟花般四面响起。
抬眼望去是一片流华耀耀、雷光电闪的惊雷场,低头看来一层浅浅水华几乎已经弥漫到了她们二人的脚下。
自从天律钟异变、控制了宗内数位长老以来,大慈雪宫之内原本的规则便立即发生了极端恶意的扭曲与增强。
不仅规则的条目增多、惩罚变强,还修为越高,所受到规则的限制与反噬便越强。
导致如今天律钟鸣响之后的三个时辰之内,她们中唯一能够立即行动探听情况的变成了内门中原先年纪最小、修为最低的几位小师妹。
金丹中期的贺兰琼枝《寒知诀》修得最高,所受到的限制也最多,大多时候都留在弟子居中运功维系那个隔绝天律钟规则的空间阵法。
那些长老不是已经隔绝了大慈雪宫的出入口?
怎么还会有陌生修士成功闯进来……还在这里大动干戈?
滚滚惊雷自夜空穹顶之中不断被那女修摄至她的雷场之中,天律钟鸣响之后的嗡鸣原本应当持续一个时辰,此刻却被盈天的雷声给遮盖得分毫不剩——
那女修似乎发现了她们。
如今天律钟响之后,她们再不可发声。
那修士似乎对这些规则颇有几分了解,并未贸然出声,而是随着那雷电噼啪的雷场移动,神识遥遥地裹挟着传音而至:【这位道友,你就是大慈雪宫的圣女吗?】
贺兰琼枝:“……”
第100章 如星微芒【VIP】
张口就叫她圣女,可见这二人确实是丝毫没有掺杂水分的外地修士。
但眼下并不是纠正这些小事的时候,大慈雪宫已被封锁了近五年时间,这二人还是贺兰琼枝头一回见到的外来修士。电光雷火的硝石气息之中,她迅速做出了决断。
无论如何,这已是如今最大的变数。
【这里不可久留,换一步说话!】
雷光与水气稍稍收敛,贺兰琼枝缓缓后退,目光紧盯着那两个外来修士,在风霜肆虐的雪涯划开了一道寒气森森的裂隙。
……原来藏在了这里。
岑再思还说怎么落地大慈雪宫之后,便感知不到这里弟子们的气息,更几乎听不到一点人声。
她当时心底就咯噔一下,识海中已经飞快闪回了无数大慈雪宫被全宗上下尽数屠戮的惨状。
还好她与祁白特意构建的雷场足够声势浩大,把人给引了出来。
跟在那位圣女身后,她们进入了一片仅有微弱光源的空间。
唯一的微弱光源来自地面上那个正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复杂阵法,阵法左右各盘膝坐着一个身着大慈雪宫宗门服饰的金丹女修,二人都维持着某种双手运转功法的姿势,看样子是在维持着地面上那个阵法。
这片与外界隔绝的空间并不算狭小,岑再思第一时间探出神识探查,约有四个玄傀峰主殿那么大,但置身其中时的禁锢感却颇为强烈。
【外部空间的挤压。】祁白同样发现了这一点,他凝视着地面上的那个幽蓝阵法,传音道:【这片空间中的规则力量比外界小了许多,是这阵法的功劳,但它在绘制之时便有疏漏之处,如今汇入的灵力又微弱,撑不下去是迟早的事。】
维持阵法的那两个女修看起来灵力并不十分充足,包括引她们而来的这位圣女。
“二位,在这里可以说话了。”贺兰琼枝制住弟子居中几位豁然起身的师妹,示意她们不要作声,接着率先朝那两位外来的修士开口:“我叫贺兰琼枝,是宫主亲徒。不知二位道友尊姓大名,如何进得来大慈雪宫之中。”
她们身上的雷光散去,借着熟悉的阵法光芒,贺兰琼枝才终于看清这对修士的面容。
二人皆是少年模样,身着相似的绿白色法衣,虽不常行走外界,但她至少认得出这是境西菱洲岑家的家袍款式。
女修金丹后期修为,简单挽了发髻,目光与她周身萦绕着的雷光电意一样锐利得惊人,一手扶剑,一手微微摆开,是随时掐诀引雷的姿势。
男修金丹初期修为,束一高马尾在脑后,站在女修身侧,轮廓与气息都显得相对更柔和温吞,防备的意图潜藏在无害的水灵气之后。
二人之中,是这女修主导。贺兰琼枝心中暗断。
岑家,雷灵根。这两个关键信息组合在一起,她似乎隐约记得曾经是听说过菱洲岑家出了个天纵奇才的大小姐,先天单雷灵根,怎么了来着总之结成极品金丹,一时间很是轰动。
但岑家大小姐结丹也只是七八年前之事,贺兰琼枝因此犹疑,七八年时间,显然不足以一个修士从刚刚结丹火速跳跃到金丹后期的修为。
下一刻,她便听那女修道:“我姓岑,名再思,境西菱洲岑家修士,金丹后期。这是我的未婚夫祁白,金丹初期。”
“我们在天衍宗由兆幽仙尊算得大慈雪宫之中有变,恐怕与那先天灵物有些干系,禀告了照夜仙尊,由仙尊一同带入大慈雪宫之中。”
照夜仙尊!
听得她老人家尊姓大名,此处空间之中,连带着贺兰琼枝在内的幸存修士齐齐不着痕迹地大松一口气,连带着压抑沉闷的空气都松快许多,一时无人注意岑再思在“先天灵物”这四字上微微咬重了几分。
“照夜仙尊如今何在?天律钟早已发生了异变,照夜仙尊她……”
岑再思:“照夜仙尊直接去了钟楼,那地方凶险,我二人修为不够被半路丢了下来。照夜仙尊应当已经有所准备,除她之外,此刻还另有四位仙尊就守在崇城之中。若是生变,即刻便会闯入。”
加上照夜仙尊,一共便是五位化神尊者。在绝对的战斗力面前,哪怕此刻外部空间的规则之力依旧没有半分减弱,大慈雪宫的修士们依旧是又松了口气。
五个化神尊者啊,小半,再不放下点心是撑不到现在的。
见她们神色松动,岑再思立即问道:“这里究竟怎么回事?”
大慈雪天律钟,名为镇派之宝,实则就是镇压看守。
宗门所传的功法《寒知诀》亦与它息息相关,冰系的法术之中隐含的一丝规则之力,便来自于钟楼顶层的那座天律钟。
天律钟的异变大约从六年前就开始,异变的程度逐渐升高,影响也逐渐加深。
但因大慈雪宫本就常年与它接触,故而全宗来就不算很正常。
……与天律钟接触,影响到了全宗上下的行事风格?岑再思眉梢轻轻一挑,心中暗忖。
贺兰琼枝看出了她心中有疑,却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先继续讲下去。
“一开始注意到天律钟有异的人并不多。但我因《寒知诀》已修炼到了七层,是宗内除长老之外将此功炼得最高的人。且是宫主亲徒,平日里离天律钟最近,故而察觉到了有问题。”
她的声音听起来幽幽荡荡、如冰似雪。
五年前,贺兰琼枝不仅发现了天律钟的不对,还发现了一些更坏的。
只是爱闭门不出而并非闭关的宫主在钟楼中失去了音信,怎么都联系不到。
平日熟悉的宗内长老一反常态,如何都不肯相信天律钟出现了问题,只说是她多想,怕是有心魔在作祟,应当立即闭关调息镇压心魔。
不止一个长老这么说。
“宫主曾与我说过,先天灵物一旦被放松了禁锢,其中诡异之处众多,蛊惑修士心神使之成为它的伥鬼亦不过是寻常伎俩。”贺兰琼枝低声道:“我发现宫内危险重重,又联系不上宫主,便决意出宫寻人求救。”
她面上神色有些发苦,语声平静中带着无奈:“但有长老发现了我,出宫前,催动天律钟朝我下了一条新的规则——我无法向任何元婴及以上的修士透露此事。”
于是,贺兰琼枝不得不行事得更加迂回一些。
她假意搜寻天材地宝,进入了天宝轩一月一度的拍卖会中,豪掷大笔灵石拍下了压台的宝物,而后见到掌管蔚城天宝轩的四少东家应四喜。
应四喜是金丹大圆满修为,恰恰卡在了那条禁令之下。
并且,应家行事是出了名的只看灵石、不论对错,上头又有她们的娘天宝掌柜这么个化神尊者在,几百年来在“拿钱办事”这方面的信誉都顶顶好。
“当时,我想,天宝轩反是我所能最快接触到的最优的选择。”
贺兰琼枝不由自主地又压低了两分声音,才继续道:“但我不知道,应四亦成了天律钟的伥鬼。”
“或者,按他的说法,他亦是天律钟的合作者。”
岑再思微微骇然。
应四喜,应天宝的第四个孩子,应五财的四哥兼常年互相狂咬对方一嘴巴毛拼掉半条小命也要给对方使绊子的敌人。
小财神知道这事吗?
她不知道,她必然不知道,否则她早就扑到天宝掌柜的膝头叽叽喳喳呜呜咽咽地就把应四喜给告了。
无事,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贺兰琼枝的声音愈发苦涩,她的讲述中,情况也进一步地坏下去:“原想让应四喜将事情禀告给天宝掌柜,却被他逼得不得不退回大慈雪宫中……”
岑再思的思绪又稍稍转开。
也就是说,在系统给出的故事背后,“祁白”看似是与贺兰琼枝不打不相识被请回宫中担任客卿长老,实际是被求援的圣女带回宫中对付先天灵宝。
但那时的“祁白”也只是才在悬珠秘境中依靠青龙与宝珠才结成金丹,又凭什么能够帮圣女解决天律钟带来的危机呢?
还有一个关窍尚未打通。岑再思心中隐约有所预感,打通了那个关窍,她便能将所有事情都连成整体。
求援失败的贺兰琼枝退回大慈雪宫中,宫内形势越发严峻。
内外门中因为触犯规则而被过度惩罚的弟子日益增多,同时,元婴修为的长老们无一例外地被钟楼顶端的天律钟所控制,出入大慈雪宫的山门在某日悄无声息地关闭,这里彻底成为了一片唯余钟声的养蛊之地。
异变的天律钟格外违反直觉,对高阶修士的控制力竟然远大于低阶修士。
近四年前,最后一位尚未被控制的元长老动用燃烧寿命的禁术抵抗侵蚀,在弟子居中画下保护阵法,吩咐她们日日运转《寒知诀》维持阵法,直到有人发现了大慈雪宫之事为止。
“宫中收容先天灵物,几位仙尊约隔十年会彼此视察。”
其实时间和视察的人都卡得不死,毕竟化神尊者也是要闭关的,所以彼时的贺兰琼枝也不知道,她们究竟要等到哪一天,又到底会等到谁破开大慈雪宫的山门。
直到今日,有人带着通天的雷气,毫不讲究章法地坠入此间。
如今外门的低阶弟子因为触犯规则,除了十几个反应最快的炼气弟子及时躲到了内门的庇护之下,其余都已经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大慈雪宫的宫主此时大约还在与天律钟及它的傀儡长老们彼此僵持中,抽不出手顾及她们这些半死不活的弟子。
好在照夜仙尊已经半点酝酿都不曾有地直直去闯开那座高耸钟楼,被扔下的岑再思只需携带着祁白处理内外门弟子的事。
岑大小姐自觉了解了局势,下一刻抬手,做出某个祁白看见许多次的熟练动作。
——她甩开储物袋,乒铃乓啷抛出了豁然占满视野的大小药瓶与成堆灵石。
岑大小姐素来是不缺这些东西的,什么时候多消耗了一些,补货也总是及时。尤其是各阶丹药,都不必多走天宝轩这中间门道,直接从续春门的炼丹房门口拿就是。
“这些都是地阶的补灵丹与回春丸,那几瓶深色的是续春门近些年改良过的定心丹。”岑再思简单解释:“贺兰道友,辛苦你给这里的几位道友都分上一分。”
只要长了眼睛就能发现,附近的弟子状态都算不上好。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大慈雪宫中被关了四年,除了日日要被一座死钟限制得寸步难行,还得时时运转功法维系法阵。
不知大慈雪宫存储丹药的库房在何处,但看样子她们并未得手。
况且,逼得她们如此模样的并非只是规则之力,她与祁白同为金丹,落地钟响之后同样遭到了天律钟的限制,精气神上却好了太多。
——这些钟声,还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修士神智。
就像悬珠秘境秋季区域中的虫群飞舞,就像夏季区域中宝珠不断外扩的柔柔光辉,虽不如它们来得避无可避、立竿见影,却做到了隐蔽。
好在她生性多疑,带了很多很多定心丹。
自己腰间挂不下那么多储物袋,甚至又往祁白的腰间挂了许多。
岑再思相信,换成小财神或是小药仙在这,也会是同样的举动。老奶曾经告诉她有位大人物说过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被她转述之后,她们三人皆深以为然、奉为圭臬。
三人自小狼狈为奸,平日里干的就是这样的事。
“祁白与我灵根相合,他全力辅助于我,我的雷场可与元婴修士一战,且金雷之力克制奸邪,溢满空间时可暂时将天律钟异变后的规则之力隔绝于外。”岑再思看似冷静地做出了一些大胆的假设:“贺兰道友,来都来了,是往钟楼走,还是先去外门,将那些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弟子给先救回来?”
诸位师妹已然开始恢复,憋了足足近五年的斗志正在逐渐复苏,某种光彩看着竟比地上那阵法更亮几分。她们都听见了岑大小姐的提议,此时都目光灼灼地看向贺兰师姐,等待她的答复。
贺兰琼枝却并未立刻回答。
她短暂沉默片刻,缓缓地道:“这东西背后的诡秘重重,你深入其中,难免因为知道的事情太多而……”
她谨慎地措辞,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像诅咒,却收效甚微:“……而得到一些不那么好的结果。”
贺兰琼枝知道一些什么。岑再思再次意识到。她这么说,显然并非出于恶意。相反,正因为她知道些什么,才出此言。
“我去天衍宗算大慈雪宫之事,是因为做了个梦,那梦里说大慈雪宫有份机缘等待着我,我理应来这一趟。”
岑再思负手而立,微微笑道:“无妨的。诡秘之事想来就是我那机缘。”
“……”
“……”
贺兰琼枝罕见地也轻扯唇角,她原先便不爱笑,从五年前起,更是没什么值得她笑的事情。
“机缘啊……”她垂首将这三个字在唇舌之中轻轻地含了片刻,而后重新抬起脸,道:“既然你们都到这里来了,宫主也不会反对我这么做。”
“岑姑娘,且伸出手来。”
贺兰琼枝握住了岑再思的手,有些生疏地笑着:“大慈雪宫没什么圣女,都是外面乱叫的。实际上,只是宫主的亲徒有时也会担任看管灵物的职责,故而多个传承的印迹。”
“我不知晓这里还有什么机缘好给你的,如果有,大约也只有这个勉强能算是了。”
幽蓝色的灵力在她二人之间攒动,贺兰琼枝原本便清冷如雪的眼眸正中,缓缓浮现出类似于雪花的半个纹路,散着盈盈光辉,又好似天上的第四轮弦月。
“等等,这是你宫主……”
不是宫主亲徒的传承吗?
她要被绑上大慈雪宫的战车了吗?
玄沧剑派都没做到啊。
“无妨的。”贺兰琼枝学她说话。
“如今这样,也与我错信于人有脱不开的干系。早在四年之前,我便已经将半数的印记散与了诸位师妹。例早已破了,不是特特因为岑姑娘。”
她的眼眸实在是很漂亮,幽幽的阵法之上,她自己就像雪、像月牙,崇城之外的人喊她为大慈雪宫的圣女,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冰凉的灵力顺着经络流入岑再思的丹田与识海。
她不由闭紧双目,半晌,重又睁开眼时,眸中赫然多了如同一枚星子的微光。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