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怀总。
当南城的风再吹在脸上时,怀幸没有半点兴奋感,因为她困得昏昏欲睡。
昨晚的她还在海城为黑金会员举办的私享会上游刃有余,今天就跨越千里来到南城参加服博会。
最近都是连轴转,她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只能借着途中小憩,现在乍一下飞机,就觉得人快要散架。
等上了轿车,她坐在后座,又想闭上眼借机休息。
副驾的助理在这时认真开口:“怀总,‘绫纱’公司的常经理想约你中午一起吃顿饭,他说想跟你讨论一下有关本次服博会的多元议题。”
“拒了,下午就是行业研讨会。”怀幸长睫轻覆,说着打了个哈欠。
“还有‘锦尚’公司的奇总想……”
“都拒了,丁容。”怀幸还是掀起眼皮,因为哈欠,杏眼里蕴着一层水光,她看向副驾驶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助理,莞尔,“我会跟他们在会议上交流,至于私底下,除非他们能提出我感兴趣的话题。但目前说的这些,都好无聊。”
丁容点头:“好的。”
经过这么一打岔,怀幸也没有心思睡觉了。
她侧过脑袋,看向窗外的街景,时值四月下旬,海城尚在晚春,这里已经入了夏,蓝天白云假得像动漫里的场景,阳光还是晒得人暖洋洋的,又能看见在街边搭着椅子睡觉的悠闲本地人。
道路两旁的树木错落有致,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花开得正艳。
过了会儿,她降下车窗,让裹挟着些许咸湿的海风吹进来,贴到她脸上。
她合着眼,细微地感受着,但下一秒,专属手机铃声在车内响起,她认命地叹息一声,连来电显示都不用看,接听。
“我到酒店了,你人呢?怀幸。”
怀幸懒懒回答:“还在车上。”她问,“陆衔月,这个专属手机铃声到底能不能撤了?我刚要睡着,你把我吵醒了。”
“不好意思哦,姑姑说了我们是战友关系,本大小姐给你设专属铃声你自己偷着乐吧。再说了,就算不是专属铃声,普通铃声不会把你吵醒?那不都一样吗?你现在就是对我有意见!因为上次体检我比你高了一厘米!”
吵得人头疼,怀幸想也没想,丢下一句“一会儿见”就把电话挂断,试图阻绝话多的陆衔月,预料之内的是她的微信收到陆衔月的轰炸,连着一整页都是陆衔月发的身高数据对比。
怀幸沉默,揉揉眉心,随意回了个表情包,再切去消息栏,回着下属们的消息。
这趟出差时间不多,她没带多少行李,待轿车在酒店前停下,她和丁容前去酒店办理入住,又跟陆衔月说了房间号。
没一会儿,房门敲响,怀幸再去开门。
陆衔月进来就说:“下午的研讨会你代表公司先去。”
“本来也是这么计划的。”距离研讨会还有两个小时,怀幸折身回到沙发上拉过抱枕,她想趁热打铁地再睡会儿,“我没把希望放在你身上。”
陆衔月挑眉:“很了解我嘛。”她在一旁坐下,见她这样皱起眉,“吃过饭了吗?你就睡。”
“飞机餐。”
“我要向时微姐告状。”陆衔月拿起手机。
闻时微所在的公司前两年开拓业务到海城,她人也因此而来海城常住,有一次陆衔月来找怀幸,开门的是闻时微。
怀幸斜睨她一眼:“真的只是想告我的状吗?”
“那不然呢?”
怀幸挥手:“别管我了,我真的好困,陆衔月,到点了丁容会来喊我,你下午没什么安排你自己逛去,注意防晒,南城的紫外线很强。”
“你以前来过南城吗?”陆衔月想起来问。
“来过一次。”
“和谁?”
怀幸哈欠连天:“你什么时候走?”
叽叽喳喳的伙伴终于离开,房间彻底安静下来,唯有窗外的海风吹过。
怀幸抱着抱枕翻了个身,没几分钟陷入沉睡。
……
下午两点,怀幸穿着正装准时出现在南城会展中心。
五年过去,这座海边城市不止旅游业,其它行业也发展起来了许多,本次服装交流博览会就在这里进行,明天是开幕式,今天大部分负责人都会聚集到会展中心开行业研讨会。
中午睡的这点时间就跟给花浇水一样,怀幸的精气神回来了一些,同许多同行慢悠悠交流起来。
半年前,她跟陆衔月延迟几个月完成陆雪融的继承人培养计划,也就过去两个月,陆雪融就宣布退位,让怀幸和陆衔月一同管理“丝季”。
算下来怀幸上位到现在就四个月的时间,但陆雪融之前培养她们的时候,就会带她们出入各种场所。
是以,面对这样的场合,怀幸面上可以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和大家谈笑风生。
聊了一会儿,乌泱泱上百个人依次入座。
舞台上,主理人测试了下话筒,开启本次研讨会的篇章:“本次服博会的主题叫‘多元共生,未来衣橱’,现如今我们要注重和强调文化的融合与跨界设计,民族服饰、非遗工艺也可以和现代时尚碰撞、结合,服饰本就有作为文化载体的独特魅力。又随着科技发展,AR穿搭、虚拟服饰等前沿领域又大受年轻人喜爱……”
主理人说话带了一点口音,看着自己的稿子一字一句地往外念,台下众人表情严肃。
怀幸在靠边一点的位置坐着,神情认真,还拿着笔和纸手写记录,服博会一年一开,上次是陆衔月参与,而她被派去跟客户谈合作。
这一次她索性自己过来,看看明天展会上大家对“丝季”的评价。
这个研讨会有点漫长,主理人讲完过后,又有其他人上台分享相关经验和看法,自然也会有观点不一样的时候,大家便可讨论起来,再现场进行投票表决。
怀幸静静听着,没什么上台的想法,因为“丝季”主要业务是出售面料,这两年才开始开拓设计和制作的板块。
她来到这里更多是为了学习,听大家吵架也觉得津津有味。
但在这个研讨会上开小差的也大有人在,她转着笔,脑袋一偏,就看见中午还想约她吃饭的那位‘绫纱’公司常经理正在桌底下玩手机,点开一个又一个的聊天框;还有‘锦尚’公司的那位奇总撑着脑袋,但眼皮在打架。
“……”怀幸扶了下额。
再抬眼,舞台上的大屏幕显示着本次服博会参展的公司名字,是按照展会的排布来区分的。
面料供应商在一个区,服饰成品展示在另一个区,还有T台走秀……
一页PPT停留的时间较久,怀幸看见了“丝季”的名字,挨着“绫纱”,等屏幕上的PPT翻过几页,不可避免的,她看见了“岚翎”的名字,“岚翎”依旧是国内头部女装高端品牌,在这个电商越发发达的时代,由于之前的决策正确,非但没有被冲垮,反而势头越来越猛,俨然不只是“头部”,有了要当第一的趋势。
怀幸托腮,没什么表情,看着PPT又翻过一页。
没再等多久,三小时的研讨会结束。
在场的人陆陆续续往外走,场地一时间有些吵嚷,怀幸刚起身,那位常经理就迎上来,朝她道:“怀总。”
两家同为在海城的丝绸公司,之前怀幸和常经理也打过照面。
怀幸礼貌点头:“常经理。”
“怀总中午拒绝了我的邀请,晚上可否赏光?”常经理露出笑容,又不死心地问,“我之前常来南城,这里有家店很好吃,需要预约,我跟老板很熟。”
“抱歉,常经理,晚上我还要开公司线上会议。”怀幸很无奈的模样,往外迈着腿。
常经理跟在她身边:“之后呢?也不需要吗?”
怀幸看着他差点撞到自己胳膊,眉头皱起,口吻冷了些:“常经理,你有空闲做这些无意义的应酬,我没空。”
“……怎么算是无意义呢?我们这不也是为了促进交流吗?”常经理神情一讪,很快反应过来。
怀幸不再理会。
另一边,在场馆后方座位上,苏澄没着急着离开,她刚跟楚晚棠聊完天,一抬头,就看见门口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又熟悉的侧脸。
她的心跳骤然提速,连忙起身,朝其他人说着“抱歉”,加速往外追。
但等她穿过人群出来喘着气面对形形色色的同行们,她都有些怀疑自己看看是不是又看岔眼了。
过去这五年,她和万依也为楚晚棠留意着人,不过结果都一样。
怀幸跟楚晚棠把一切都切割干净,想要再见面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也多次看错。
想起朋友,苏澄的脚步沉重了些,她紧握着手机,往外走的同时又开始回想刚刚见到的画面。
真的不是怀幸吗?可这次见到的有点太像了……
揣着这个疑惑,她一路打车回去。
不是住酒店,而是住在楚晚棠在南城买的房子里,这是一套两居室,距离大海不近不远,一觉睡醒就能看见漫无边际的蓝。
回来的时候,窗帘被海风吹得飘飞。
女儿正趴在楚晚棠身上,呼呼大睡,而楚晚棠抱着小女孩,望着窗外的蓝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见她回来,楚晚棠偏了偏头,做了个“嘘”的手势,表情温柔,轻声说:“才睡着。”
苏澄还是向家里妥协,为了那五百万去试管了一个小女孩。
怀孕到生产的过程很难熬,但现在小孩长到三岁多,看起来越来越可爱,她又忘记了那些辛苦。
“要不要把她放床上?”苏澄也压低声音问,怕女儿压着朋友。
楚晚棠摇了摇头,示意不用。
结果不到一分钟,苏峤这个小女孩就醒了,万千宠爱于一身,有点起床气,张嘴就是哭。
苏澄赶紧把女儿抱过,拍背哄着。
楚晚棠去泡奶粉,递过去。
“晚棠。”苏澄抿了下唇,“下午这个研讨会你不去,我觉得有点……”
楚晚棠牵唇:“怎么了?”
“就是……”
“妈妈,看海。”女儿握着奶瓶指着大海,要人抱她过去。
苏澄深吸口气,把人抱到落地窗前放下,又对着回到沙发坐下的楚晚棠说:“我觉得今天遇到的人很像她。”
这句话在过去五年,苏澄和万依对楚晚棠说了许多次。
楚晚棠端过水杯,分析着:“她不会想着跟我们同行业。”
怀幸没有留下半点她们可以再见面的机会。
苏澄张了张嘴,想想也是。
氛围就此沉默,好一会儿,苏澄点开群聊,看见主理人在研讨会的大群里发了今天的合照。
她点开照片,仔细放大,却也没看见人在哪儿。
她把手机递过去:“你找找。”
“找什么?”楚晚棠接过,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合照上。
只一眼,她的心跳就不受控制,旋即匆匆起身。
只余下空气荡起涟漪。
苏澄望着她的背影,“晚了”两个字挂在嘴边,又咽了下去。
第52章 楚晚棠没有产生幻觉吗?
不止日出,在南城看日落也是一件浪漫的事情。
暮色初临,天际拉开瑰丽的帷幕,橙与橘在天空交织,云朵被浸染成以它们为主色的棉花糖,不少游客会拿出拍摄设备拍下此刻的绚烂。
楚晚棠紧握着手机,没有半点拍摄的想法。
她下车后一路跑到场地,但当她赶到时,这里的大门小门早就关上了,只有几个工作人员还在收尾,她站在空旷的广场四处张望,试图寻着一点有关怀幸的身影,可跟过去许多次那样,什么都没有。
云朵在轻风里翻涌,她的血液也在翻涌。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调整着气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这对于现阶段的她而言有些困难,她垂眼,紧盯着苏澄转发给她的照片。
这五年,她反复看跟怀幸有关的照片,有时候睡前困意来临时,看怀幸的照片也自然多了点虚化的效果,所以哪怕是现在这样不算清晰的图,她也可以万分确定就是同一个人,再抬头望着周遭,她的双唇抿紧,身影被拉得很长,也很寂寥。
说不上来此刻的感受。
过去几年的服博会在全国其它城市举办,她年年也都会参加研讨会,但没有哪一次有半点收获,于是她觉得怀幸不会选择跟她同行业,因为怀幸走得那样坚决,肯定以后一直都不想再见到她,会尽量避开服装相关的行业。
因此今年的研讨会她就让下属去,偏偏就是这次……
腿像灌了铅,她往外走得分外艰难。
但路过看见本次展会的宣传横幅时,她的脚步一顿。
不,她还有机会,既然怀幸能来到研讨会,那么明天的开幕式和博览会,怀幸也一定会去。
“明天的开幕式和博览会你去。”
吃过晚餐,怀幸就去找陆衔月。
跟陆大小姐待久了,她说话的口吻有时候也会被影响,一切都显得那样理所当然。
陆衔月敷着面膜,有些疑惑:“你不是想自己在现场听听大家伙现在对公司的评价吗?怎么临时变卦。”立马又摇头,“不行,要么你去,要么你明天跟我一起去,我在那边待着就觉得好无聊,还不如让我看策划书。”
怀幸端着水到沙发上坐下,慢悠悠地道:“怎么办,你好像这两天跟时微姐吵架了是吗?所以下午才想着以告状为由找她,向她示弱。”她轻咳,“其实我在时微姐那里准备了你好多好话,看来现在……”
“不是,怀幸,你是不是误会我什么了?”陆衔月摘下面膜。
怀幸眨眼:“没有啊,我就这样一说,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我不说就不说呗,对你也造不成什么影响。”
陆衔月噎了下,去往浴室洗脸前丢下一句:“我是直女,我也不爱姐。”
过了几分钟,她的脸上还在滴水,又对着沙发上的朋友说:“但是话又说回来,你最近几天这么累,是该好好休息,明天的展会我一个人去就好了,去年也是我来的,我经验更多。”
怀幸展颜一笑,又听陆衔月说:“不过结束的时候你要来接我,我预约了一家小红书上很火的餐厅,我们吃完去一趟潮音路,听说那是游客必经之路。”
“潮音路”三个字一出,怀幸轻轻挑了下眉:“你就不怕小红书上的安利把你诈骗了吗?”
“我缺这点钱吗?”陆衔月一脸莫名,“我从生下来就没穷过。”
“……”怀幸深吸口气,“是体验!体验很差劲的话不会有被骗的感觉吗?”
“还好吧,顶多下次不来了,你别打岔,反正要来接我。”
怀幸点头:“行,没问题。”
“在时微姐那里也要没问题,好吗?”
“尽量。”
“对了。”陆衔月问,“你没加群,下午研讨会的合照你要不要?”
“不用了。”
浅浅聊完,怀幸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面上自己在夜景下倒映的身影,脑子里想着下午开会时看见苏澄的画面。
苏澄看见她了吗?她不确定,但一切都不重要。
过了会儿,她调出跟闻时微的对话框,按照跟陆衔月承诺的那样,找机会说着陆衔月的好话。
前两年闻时微刚到海城那会儿,来找怀幸。
当晚,陆衔月和闻时微第一次见面,而闻时微趁着酒意,透露了自己的性取向为女,别的没有多说。
怀幸多少可以猜到一点,有好一阵子跟闻时微之间都有些微妙,不知道怎么来往才好。
最先打破这份尴尬的是闻时微,闻时微主动讲起陆衔月,说什么百闻不如一见,陆衔月真的很大小姐做派,随后又以朋友和姐姐的身份,为怀幸现在有这样的真心朋友而由衷感到高兴。
有些话不需要挑得太明,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更遑论她们认识了这么多年,闻时微又见证了那么多。
于是友情继续,还加了个陆衔月。
但陆衔月任性且自我,隔一段时间就会莫名其妙惹闻时微生气,怀幸经常在中间当调和剂,以维持她们三人的关系-
翌日,楚晚棠挂着工牌,出现在服博会的开幕式现场,开幕式除了致辞、剪彩、启动仪式,还有象征性的T台走秀,上百家公司会展示一款具有公司代表性的服装。
这些楚晚棠都不在意,她怕自己和苏澄的眼睛不够用,昨晚回去以后还特地跟蔺悠萌见了面,让蔺悠萌跟着一起。
对于如今已经是“岚翎”副总楚晚棠的行为,蔺悠萌表示:“活该。”
又轻哼一声,说:“给钱,不白跑。”
“多少?”楚晚棠点开转账界面,一脸认真。
蔺悠萌:“……”
她挠挠头,麦色面孔多了些尴尬,其实她是开玩笑的,但既然楚晚棠这个态度,她只好说:“下周的KFC疯狂星期四你请我吃,50就行。”
楚晚棠毫不犹豫,转了五万过去:“等看见她,我再转你五万,可以吗?”
蔺悠萌傻眼:“有没有可能……”她慢吞吞说,“我就是怀幸?只是晒黑了,长高了,你没认出来。”
楚晚棠的脸色立马沉下来,蔺悠萌赶紧把钱转回去,忙不迭道:“报告老板,我明天两只眼睛都安排好了,一只看左边站岗,一只看右边放哨,时刻准备着。”
此刻,蔺悠萌拿着望远镜,从头看到尾。
苏澄抱着女儿,看着她这么专业,吓一跳:“我还是准备少了。”
一看楚晚棠专注的神情,心里又叹息了声。
会场的走秀结束,大家便陆陆续续来到展厅。
展厅宽敞明亮,人潮涌动,展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成衣方面,这里有知名品牌的奢华礼服,常见平价的日常休闲装,充满科技感的运动风服装,以及传承下来的民族风服装;面料方面,有柔软细腻的丝绸,温暖舒适的羊毛,轻盈透气的棉质,还有各种新型的高科技面料。
还有一块是单独的饰品展区,为整个展会增添了更多的时尚气息。(1)
大部分展台旁边都有个模特展示位,一眼望过去,有一种在玩现实版换装游戏的感觉。
这是南城第一次举办服博会,城市有野心,想要把执行能力的名气打出去,所以为了这次服博会准备许多,在宣传上面花了不少心思,不只是同行业的人来得多,全国不少游客趁着这个机会,也过来看展,有的还把它当做约会地点。
这也给楚晚棠她们加大了难度,直到第一天展会快结束,天边的彩霞又来临时,她们依旧一无所获。
蔺悠萌这次连开玩笑的心思都不再有了,她抿了抿唇,说话不自觉带了一些安慰的意味:“还有明后天。”
展会要办三天,这才第一天。
她还想说“不要气馁”,又说不出口,自从五年前楚晚棠来到南城天天绕着潮音路跑又天天去看日出时,她就知道楚晚棠恐怕真的再难见到怀幸一面了。
更何况她昨晚也看了照片,作为跟怀幸接触过的人,有些难以认出和确认就是怀幸。
楚晚棠没有产生幻觉吗?她怀疑,但她不会说。
因为这已经是这几年来楚晚棠不多的机会了。
楚晚棠随意望着面料区名头很大的“丝季”展台,轻轻地“嗯”了声,当做回答。
苏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说:“‘丝季’这个公司主要在海城那边发展,走的是高端丝绸路线。”又想了想,“我看群聊里,大家喊前面这个年轻好看的为‘小陆总’。”
“哪个lu?”
“陆地的‘陆’。”
楚晚棠闻言,眉头轻蹙,思绪一闪而过,像偶尔冒出来却溜掉的设计灵感,她抓不住。
“糖糖妈咪,我要抱。”苏峤向楚晚棠伸出手。
楚晚棠接过小女孩稳稳抱住,下一秒,苏峤伸出手往上,摸摸她的眉毛:“妈妈说要多笑。”
“嗯。”楚晚棠露出梨涡,小女孩立马戳了下。
没一会儿,迎着被点燃的火红云层,今日展会结束,人流往外扩散,旁边有个停车广场,一辆辆轿车开出去,她们也要去那边。
苏峤抱着楚晚棠的脖子,趴在楚晚棠肩上,又在犯困。
但路走一半,楚晚棠看见她们在二十分钟前提起的主角走向路边。
她本想收回视线,直到看见主驾车门打开,下来的女人头发黑长直,被轻风吹得摇曳,穿着一条淡蓝色长裙,来到副驾旁为那位小陆总拉开车门。
遥遥地,似有感应,怀幸往广场上看了眼,随后,不带犹豫地错开视线,绕过车前拉开主驾车门。
楚晚棠呼吸都被按下暂停,定在原地。
第53章 不要这样叫我。
灿烂夕阳直直往海里灌,将海面都融成蜜色,着急的海浪拍打礁石,声响透过整面落地窗温柔渗进坐落于海边的秘境餐厅。
开放式厨房内,厨师们戴着刻有餐厅LOGO的帽子正沉浸在自己的美食艺术里,“叮”声响起,穿着制服的侍者过来端着餐盘缓步穿梭,脚步配合着店里小提琴手拉出的舒缓乐声。
怀幸坐在靠窗的位置,吃着眼前的精致菜品,听陆衔月讲今天在展会遇到的事情。
聊过重点后,陆衔月叉起一块鲜嫩的虾肉:“常经理来跟我打招呼,问我你今天怎么不在。”她冷哼,“给他能的,我们怀总岂是他想见就能见的?”
怀幸半撩起眼皮:“话说这么好听,是因为跟时微姐还没和好吗?”
陆衔月沉默十来秒,抿抿唇,难得赧然:“不是,是我又惹她生气了。”
“……”怀幸差点被呛到,张嘴想问点细节,想了想还是算了,“我不要帮你了,这次出差回去,你自个儿负荆请罪吧。”
“我才不要。”陆衔月话是这么说,手里却戳着盘子里的菜,暴露她内心的不安。
怀幸端起杯子喝果汁,她微微侧头看着落地窗外的海景,火红色的彩霞映入她黑色的眼瞳,在里面汇聚成漂亮的光圈。
再看回去,陆衔月正在回着微信,她出口询问:“想通了?又去找时微姐了?”
“不是,研讨会的群里有人问我在哪儿吃饭。”陆衔月回过消息把手机放在一旁,看向怀幸,“怎么样?这次没踩雷吧?小红书有时候也可以信一下嘛。”
她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在吃方面嘴特挑,时间一久,更爱自己出门探店,有时候看见网上一些店铺的安利,就要拉着怀幸一起去试试,结果可想而知,大部分店铺的宣传都夸大了许多。
怀幸评价:“还行。”
“什么叫‘还行’?这已经很行了好不好?这些海味处理得很好。”
“我不太爱吃海鲜。”怀幸想了想说,“以前在京城工作的时候,来这边出差过。合作的老板带着我去了一家本地的海鲜大排档,但我只吃了一些蟹和虾,其它的对我来说有点腥。”
“那你晚上没有饿醒吗?吃这么点。”
怀幸睫羽扇了下,她重新拿起餐具,很自然地回答:“……没有。”
回酒店忙着做/\爱去了,人累得结束后很快就睡着。
但这种话她是不会跟陆衔月讲的,没那个必要,早就是过去式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享受着这片刻不需要应酬的氛围,直到太阳西沉,天边只余一抹青白色,每张餐桌上都有定制的烛台,摇曳烛光将客人的剪影投射在窗面上。
也是这会儿,餐厅的门被侍者拉开,贝壳制作的风铃轻轻摇晃,发出的声音清脆好听。
陆衔月本来还在编辑着自己的美食账号,准备发有关于这家店的安利。
她听见贝壳风铃的声音,眼皮漫不经心一撩,而后跟抱着小女孩的漂亮女人对上视线,对方冲她礼貌点点头,她回了个点头的动作,又看向坐对面的朋友,轻声道:“你知道‘岚翎’吗?怀幸。”
怀幸疑惑:“在你眼里我不上网还是我不逛街?陆衔月。”
“岚翎”女装的名字在这几年越来越响亮,全国线下门店又铺开许多,她就算不想跟陆衔月提起自己曾经在“岚翎”工作过,但也无法说不知道。
“今天在开幕式上,我看见一个会发光的大美女。”
怀幸毫无波澜,喝着果汁:“嗯。”
“我就问旁边的同行那人是谁,人家跟我说那是‘岚翎’的副总,楚晚棠。”
怀幸面不改色,吃着甜点:“嗯。”
“你反应好平淡啊?”
“是你反应大才对吧?”怀幸有些费解,“莫名其妙跟我提起这些。”
“哪儿有莫名其妙,我这是在铺垫。”
陆衔月下巴朝着不远处的一桌抬了下:“喏,那位楚总刚刚进来了,看来问我在哪儿吃饭的就是她?她刚刚跟我打招呼了,我要不要还是过去跟她打个招呼呢?”她有些*苦恼,“我们公司跟她们没有业务往来。”
怀幸垂着眼,问:“吃差不多了,走吗?”
“等天再暗点吧,现在月光还不够浓郁。”
话音刚落下,陆衔月就见楚晚棠起身,抱着那个可爱的小女孩过来,她连忙坐正身体,用眼神示意怀幸。
怀幸却别开脸,没有接收到这个讯号,看向落地窗面。
她看着楚晚棠的身影越来越近,也就两个呼吸的时间,桌旁响起楚晚棠的温柔女声:“听闻小陆总很爱探索美食,所以才麻烦朋友在群里问你。”她轻晃着苏峤的手臂,“峤峤,这个是姐姐。”
苏峤人小但嘴甜,立马弯着眼脆生生地喊:“姐姐。”
“我天呐……好可爱……”陆衔月说,“好久没看见这么可爱的人类幼崽了。”
楚晚棠余光注意着怀幸的动静,又晃晃苏峤的手:“峤峤,姐姐夸你可爱,你要说什么?”
“我就是很可爱……”
陆衔月笑起来。
楚晚棠的梨涡缀在唇边:“不知道小陆总明天有没有时间,可否赏光,我们‘岚翎’有和丝绸面料公司合作的计划,方便的话,我们可以进一步探讨下。”
“不好意思啊,楚总,看来只能留到下次了,我明天已经有了安排。”陆衔月神色歉然,她这次来南城还有别的合作要谈,倏而想起来自己还有搭档坐在对面,“小幸,你明晚呢?”
怀幸像是才听见她们的交谈,摇了摇头,很淡然地道:“我也没空。”想了想还是侧过脑袋,看向五年未见的女人,极有礼貌地说,“贵公司如果有跟‘丝季’合作的念头,到时候再探讨也不迟,何必急于这一时?”
楚晚棠看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呼吸都放轻,表面不动声色,点点头:“怀总说的是。”
她又轻晃着苏峤的手臂:“峤峤,这个是……”她一顿,眼里笑意绵绵,“姨姨。”
苏峤立马乖巧地喊:“姨姨。”
“……”陆衔月呆住,她怎么差辈了?
怀幸望着隔着一米距离的楚晚棠,又把视线落在小女孩脸上,随后轻淡笑笑,对着小女孩问:“你好,请问你今年几岁啦?”
“三岁半。”苏峤稚嫩地答,小小的手指在三和二之间切换,比得不是很准确。
楚晚棠把她往上托了托:“那不打扰小陆总你们了,我先带她去吃饭。”
“好的。”
待楚晚棠离开,陆衔月托腮,低声问:“为什么你是‘姨姨’,我是‘姐姐’?”
“你长得比我嫩,这个答案满意吗?”
陆衔月摸摸自己的脸,咧嘴:“你这么一说,我也无法反驳啊。”
“走吧,天够暗了。”
刚起身,陆衔月又想起来一个问题:“她为什么知道你姓怀啊?我有在她面前叫你名字吗?”
“大家都是同行。”
“也对。”
一边走一边聊,侍者为她们拉开大门。
贝壳风铃声音再度响起,传进楚晚棠的耳里,苏峤在一旁的儿童餐椅上拿勺子吃着儿童餐。
苏澄望着怀幸她们远去的背影,又看向朋友,问:“这就完了?”
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见到了。
不拦着吗?
楚晚棠唇边勾起一抹笑:“我不能上来就逼太紧了,苏澄。”她轻轻一叹,“现在知道这么多讯息,还会再见面的。”
“类似近乡情更怯?”
“嗯。”
最主要的是,她需要消化一下好不容易跟怀幸重逢这件事。
她幻想过许多场面,也包括今晚的场景,现在终于见到,她有点害怕这一切又是虚假的梦,不敢表现得太过急切,当初怀幸走得那样坚决,并不想见到她的想法那么明显。
她现在做到的是先让怀幸放下对她的警惕,起码要在这会儿怀幸看来,她也早已放下过去。
今晚的接触只不过是普通的商业往来。
“那杏杏有没有误会峤峤是你的女儿啊?”苏澄又关心起来,“别误会了吧。”
楚晚棠想了想:“如果误会的话,我后面会向她解释清楚的,现在还没到时机。”
她不能否认自己有私心,她不想让怀幸那么就知道真相,她忍不住去思考怀幸会不会在意她有小孩了这件事。
如果在意,那是不是……意味着还在意她?
还有,她需要更多的时间去了解怀幸和陆衔月的关系,为什么怀幸会下车去为陆衔月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光是想到这个,她心里的嫉妒就一阵翻腾,让她像是被拖拽进深不见底的海,不能呼吸。
……
月光倾洒在海面,又像是往下洒落银箔。
潮音路这个观海街道人气越来越高,驶过的一辆辆车都不自觉放慢速度,共同欣赏着不远处的海景。
等怀幸驱车驶向潮音路,在副驾的陆衔月把车窗降下,对着风“哇哇哇”地喊,不止如此,她还拍着视频,故意拍下自己这幅模样。
怀幸握着方向盘,感受着涌进来的咸湿海风,表情很平静。
陆衔月的镜头一转,又去拍怀幸。
故意问:“小幸同学,请问你此刻是什么感受呢?”
“在想我的搭档陆衔月为什么这么兴奋。”怀幸笑笑,“刚刚的视频是不是准备发给谁?”
陆衔月立马收起手机,嘟囔着:“我这是自留纪念。”
她又问起来:“明天展会九点开始,我们要不要起来看个日出?听说一起看南城海边日出的情侣会永远在一起。”
“……”怀幸睨她一眼,无奈极了,“这句话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而且,这句话是城市营销,你醒醒,不要再被小红书骗了,陆衔月。”
陆大小姐有时候真是单纯得可怕。
“但我们是搭档是战友啊,我可不想跟你半路散伙。”陆衔月趴在窗口,她吹着海风,“我不管,明天早上你一定要跟我去,也可以把丁容和郑澜喊上。”
怀幸笑笑,想起曾经许过的约定,应下来:“好。”
十多分钟后,她们彻底穿过潮音路,海浪的声音也被建筑隔绝好几层,再也听不见。
陆衔月又问:“你以前看过南城的海边日出吗?”
“看过。”
“跟合作方的老板吗?”
“不是。”怀幸一停,补了句,“不是时微姐。”
陆衔月脸色古怪:“……谁问这个了?”
“问我和谁来南城就算了,现在又问我跟谁看日出。”怀幸四两拨千斤地把注意引回陆衔月身上,“你不就是想听见这句话吗?”
“我再申明一次,我是直女。”
怀幸“嗯”了声,不再说话。
又过去一刻钟,她们回到酒店。
怀幸今天几乎一直都在补觉,下午才出趟门而已,那些疲惫的感觉又卷土重来,让她只想瘫在沙发上,连洗澡都想拖延。
她望着天花板,过了会儿,缓缓闭上眼。
第二天,在一片黑暗之中,陆衔月敲响怀幸的房门,加上两个助理,一行四人朝着看日出的地点出发。
路上,陆衔月连接车载蓝牙,放起音乐。
不知道切换了多少首歌,轿车终于停在路边。
下车换好鞋,怀幸又给自己披上准备好的外套,免得被冷到。
现在入眼的还是一片漆黑,还没到南城的旅游旺季,看日出的人跟多年前一样,还不算很多。
她们毫无阻碍地走向沙滩,脚下踩着柔软的砂砾。
丁容和郑澜这两个助理准备比较多,在知道要去看海以后就去买了手电筒,比手机照得更亮。
陆衔月走到海边,由着浅浅的海水没过脚踝,她一边觉得冷一边又觉得很舒服,朝身后喊:“怀幸!你要来试试吗?”
怀幸站在沙滩上,没跟她一起:“不了。”
她紧了紧外套,听着海浪声一阵一阵,叮嘱着:“小心,别划伤脚了。”
没几分钟,陆衔月走回来,脚上黏着不少沙子,她望了眼四周,悄声说:“听说这里还是女同打卡圣地,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怎么成双成对来的女生这么多。”
“什么?”怀幸真的哭笑不得,“你一个直女到底为什么这么了解这些?”
陆衔月耸肩:“这可冤枉我了。”
她解释着:“好几年前啊,那会儿短视频软件还没有现在这么火,有个摄影师传了一张两个女人在海边日出接吻的照片,超级唯美的好吗?那个点赞我记得破了千万赞……”她还从衣兜里翻出手机,“不行,我给你找找。”
怀幸嘴角一抽:“……不用了。”
“你也看见过?”
怀幸沉吟:“没看过帖子。”
没说的是,但她看过原片,还是照片里的主角之一。
陆衔月行动力超强,搜索几个关键词后,就调出来那条动态,给怀幸看:“就这个。”
怀幸扫了眼数据,眼皮跳了跳,很简单地“嗯”了声:“点赞是很多。”
郑澜这会儿朝她们喊:“小怀总,小陆总,这里有螃蟹!”
“哪儿呢!哪儿呢!”陆衔月立马奔过去,留下怀幸站在原地,望向不平静的海面。
……
凌晨四点二十左右,楚晚棠把车停在路边。
她年年都会自己找时间来南城,这次服博会她本不用来,但梅总想让她过来放松下,特地让她来带团队。
只要情况允许的话,她就会来到海边看日出。
而这一次心情跟之前有些许的不一样,没有那么沉重,多了一分轻快。
好不容易调整好的睡眠,再度因为怀幸而彻夜难眠,她却一点困倦的感觉都没有,下车后裹着外套,一路往前来到沙滩上。
长卷发随着潮湿海风摇晃,她没开手机的电筒,默默走到熟悉的位置,双臂抱在一起,等着日出的到来,她徐徐闭上眼,回想起昨晚跟怀幸交流时的场景,唇畔扬起一点弧度,耳旁在这会儿好像又响起怀幸的声音。
过去几年,她不止一次产生过幻觉幻听,她早已习惯,也早已不会再陷进去,否则清醒时得到的是一片空幻。
比如此刻,怀幸在提醒陆衔月小心被螃蟹夹到脚,而陆衔月说自己不会,她扯了下唇,顿觉自己的想象很能跟上进度,她昨晚才知道陆衔月的存在……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睁开眼,循着刚刚的声源望过去。
她的想象里,从来没有别人的声音。
不远处,怀幸的裤腿卷到膝盖处,头发扎成丸子头,正给陆衔月举着手电筒照在沙滩上爬的小螃蟹。
陆衔月抓起小螃蟹,笑容满面:“你是说这个小东西会夹到我的脚吗?”
怀幸看向郑澜:“这么小的螃蟹也值得你大喊吗?”
郑澜挠头:“大的可能溜走了。”
丁容过来看着陆衔月手里的小螃蟹笑起来,但马上,她就指着破开缝隙的天际,说:“日出来了!”
不止她们,其他来看海的也都齐齐望向天边。
除了楚晚棠。
楚晚棠再次被定在原地,脑海里不断回放怀幸曾经对她郑重落下的承诺-
“杏杏,看海只能跟我一起,不许和别人。”-
“我知道,我才没有想过和别人来看海,你不要误会我,我只和楚晚棠一起看。”
那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什么呢?
光晕逐渐落在楚晚棠脸上,照着她难受的表情,她的视线始终落在怀幸身上,看着怀幸和陆衔月自拍,聊天,分享,脸上带着笑。
她清楚那时候的怀幸向她说的这些甜言蜜语都有演的成分,所以怀幸不会把这话当真,不会真的“只”和她楚晚棠一个人看海。
从头到尾,当真的只有她。
其实该高兴许多是不是?眼前见到的一切已经比只能想象好许多了,她的耳畔也不止是那一句“起风了”,怀幸重新进入她的视野,不是像昨晚那样特地布局,她们很有缘地在这片海滩上再见。
可为什么就是会觉得胸闷,喘不过气。
阳光越来越多,罩在趋于平静的海面上,贴上一层暖光,湿润沙粒折射出细碎金芒。
楚晚棠耗费很大力气,才强行让自己移开视线。
这样的画面太刺眼,让她的心像是在阳光下曝晒的叶片,可所有的感官幻化成此刻的风,还是朝着怀幸身上奔去。
大概是她一个人站着在这片沙滩上过于醒目,陆衔月一转身,就看见有些熟悉的人影。
陆衔月立马放轻音量,对着怀幸道:“昨晚才见过的楚总也在啊,一个人来的。”
“嗯。”怀幸眨眨眼,没往那边看,看海而已,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遇到就遇到了。
“我过去打个招呼,以后没准真的合作呢。”
怀幸点头,也没拦着。
但不等陆衔月走过去,楚晚棠已经迈开步子,朝她们缓步走来,含笑着道:“小陆总,真是你们啊。”
陆衔月也奉上灿烂笑容:“楚总怎么一个人来看海?”
楚晚棠到她们这边站定,长睫在阳光下颤抖两下,她的目光慢吞吞从怀幸脸上扫过,莞尔:“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不知道小陆总欢不欢迎。”
这话一出,社交距离倏然拉近。
陆衔月眉开眼笑:“这有什么不欢迎的?这海又不是我们家开的。”说着一惊,“楚总,你的脚怎么流血了?”
怀幸顺着她的话看过去,果真,楚晚棠的脚底下有一片红色。
“……被不规则贝壳扎到了。”楚晚棠抬起脚心看了眼,眉头紧锁。
上面的鲜血混着沙,汩汩往外流。
她抬起头,很抱歉地看向陆衔月:“这个日出我只能看到这里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看。”就算她忍着痛,脸色也有些泛白,“我现在得先去处理一下伤口。”
怀幸盯着她,为了不被陆衔月怀疑她怎么跟平时不一样,客套地问:“车上有药吗?”
“没有。”
陆衔月虽然大小姐做派,但心地是善良的,立马拽过怀幸:“楚总,我和怀幸架着你走,一会儿我们把你送去医院。”她又吩咐着,“丁容郑澜你们一会儿打车先回酒店再睡会儿,这会儿路边出租车多。”
被安排的怀幸:“……”
没几秒,楚晚棠微凉的手臂搭上怀幸的肩,她一偏头,就可以看见近在咫尺的侧脸,她曾经用鼻尖用嘴唇去量过这张脸有多小。
三人身高差不多,怀幸心无旁骛,一心只看前面。
楚晚棠脚上的血流速度小了点,她被两边的人架着,有些狼狈地单腿朝路边蹦。
好不容易上了怀幸她们租的车,陆衔月往后座递着纸巾,紧张地说:“先好好擦下吧,楚总。”
“谢谢。”
楚晚棠将纸巾覆在脚心,额头上沁着一层冷汗。
怀幸翻了翻导航,定位到就近的医院,还没到上班高峰期,路上的车不多,一路顺畅地把车开到医院。
楚晚棠再被她们俩架着去急诊。
值班护士一看这伤,见怪不怪地去拿道具,又让人去前台挂号缴费。
怀幸想揽过这活,身旁椅子上坐着的人却在这一刻出手,拉住她的手腕。
她垂眸看着楚晚棠虚弱的侧脸,没再动了。
陆衔月出去,护士便拿过镊子取下脚心附着的纸巾,又冲水洗干净,发现还刺进去了一小块贝壳碎片,立马消毒,看了眼面色苍白的病人,说:“等下可能有点痛,忍下。”
取碎片的过程有点漫长,楚晚棠咬着唇,拉着怀幸手腕的力度加大。
她抬起头,泪光在眼里闪烁,很轻地喊了声:“杏杏。”
“不要这样叫我。”怀幸迎着她的目光,淡声,“我不想被衔月听见。”
第54章 你跟楚总以前认识吗?
怀幸往外说出的每个字都重重落在楚晚棠心间。
多年后再见,她们之间第一段没有商业性质的对话是这副模样,脚心的痛感延迟在这一刻不断蔓延开来,传递至她的全身。
她还记得自己当初第一次尝试着叫出这个称呼时的场景,是在京城的主卧,怀幸在她的撩拨之下,对于即将到来的事情还有些不确定,于是她为了安抚怀幸,说“没关系的,杏杏,信任我吧”,那时候的怀幸的确很信任她,全身心都放在她身上。
往后的一段时间,她们互相叫对方的叠称,成了一种暧昧的暗示、讯号。
到后来,这个称呼已经延展到日常里,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
眼下重逢,怀幸却让她不要这样叫自己,不想被陆衔月听见的意思很明显——
怀幸不想将她们的过往,摆在陆衔月面前。
楚晚棠脑海里闪过昨晚回去做的那些功课,了解了一点“丝季”现在的模式:公司是陆雪融十年前创办的,但陆雪融前几个月退居幕后,现在是怀幸和陆衔月共同管理这个只驻扎在海城的丝绸公司。
那怀幸和陆衔月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同事?朋友?还是……
她揣着这些疑惑,特地下载“丝季”的品牌论坛软件,在上面,她彻夜翻着品牌新闻,也从这些新闻里,看见不少怀幸和陆衔月在各种场合的合照。
两个年轻人意气风发,笑容恰到好处,像晨间带来无限希望的阳光。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定在怀幸身上,过去那些年她们的合照里,大部分的怀幸都是乖巧、顺从、柔软、没有锋芒的,但跟陆衔月站在一起的怀幸,自信张扬又明媚。
分开五年的实感才在这时一点点填充。
论坛上,有职员说小怀总和小陆总是双生树,根系稳稳地扎进“丝季”。
双生树指的是两棵树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主干,却拥有两条Y字形分支的植物现象。它们相互依靠、相互缠绕,在同一根枝桠上或同一个扎根处生长。(1)
楚晚棠盯着这三个字,屏幕亮光照着她难看的脸色。
这些人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她们是世界上最为亲密的关系,相互依靠相互缠绕的双生树明明是她和怀幸才对。
怎么会是怀幸和别人。
但现在在怀幸这里,她是别人。
她竟然是别人。
甚至是,仅仅是一个称呼就可以测出怀幸当下对她的态度。
意识到这点,楚晚棠理智回笼,暂时歇起跟怀幸玩文字游戏的想法,有些泛白的唇翘起,分外歉然地道:“不好意思,怀总。”她半垂眼睑,轻声说,“以前叫习惯了。”
怀幸捕捉着“以前”这个词,扬了下眉,没说话。
急诊室短暂地陷入了安静,护士认真取出那块有些夸张的碎片。
鲜红血液又往外流,她用纱布先堵着,叹口气:“怎么扎这么深,还好及时送来了。”又看着楚晚棠的脸,“你还挺能忍的。”
这么痛都没叫一声。
楚晚棠闻言,扯扯唇:“这不算什么。”
“经常受伤啊?”
护士的目光在她们俩身上梭巡,刚刚她取得太认真,都没听清她们在说什么,只知道两个人年纪轻轻但身份不一般,现在才想起来开启闲聊模式。
楚晚棠还抓着怀幸的手腕没松,她的手指好像可以感受到怀幸真实存在的脉搏,这让她心安。
面对护士的问题,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问:“医生,这个会影响到我正常走路吗?”
“那肯定的,你的这只脚估摸着这几天都不方便落地,要不然能疼死,洗澡也要注意用保鲜膜包着,不要碰到水。”血止住,护士重新给她消毒。
怀幸听着这话,目光在楚晚棠头顶上落下半秒,又移开。
她站得直,单手解开手机,给陆衔月打电话。
陆衔月正好拿着单子进来,特殊铃声响起几秒就挂断,她奇怪地看了眼怀幸,挑了挑眉,是在问什么意思。
怀幸缓缓摇头,陆衔月不再追问,她走近,看着楚晚棠冷静的神色,很佩服地感慨:“楚总,我都不敢想象这有多痛,你居然连眼泪都不掉,换成我们俩早就哭天抢地了。”
当然,这话她自己润色过,实际上只有她一个人会因为一点疼痛而哭得不行,她还没见怀幸哭过,但不妨碍她把怀幸拉下水,可不能她一个人形象受损。
但这句随口一提的话,阵容却明显。
你——我们俩。
楚晚棠听在耳里,回想着刚刚她们俩默契的对视,昨晚看见的“双生树”三个字又刺着她的大脑神经,让她维持正常的表情都有些困难。她均匀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笑了笑,故作轻松地问:“之前你和怀总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
“就是一起运动锻炼的时候摔着了。”陆衔月不再在这上面多说,又问起护士关于养伤的细节。
纱布一层一层裹在楚晚棠的脚上,尤其是她西裤的裤腿挽起悬在膝盖,一截线条优美又泛着珍珠光泽的小腿都在外面,衬得她的脚更像臃肿的蚕茧。
“……”楚晚棠还没有在怀幸眼前这样窘迫过,一时间有些沉默。
很快,护士再叮嘱一番注意事项,就让她们提着药回去。
楚晚棠单腿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差点摔倒。
陆衔月过来在另一边扶着她:“还是我们架着你出去吧,楚总,伤这么重。”
“谢谢。”
怀幸的手腕终于得以自由,但肩很快又被女人揽住,她们之间的距离从楚晚棠受伤开始,就没有远离过。
谈不上适应不适应,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三人缓慢地往医院大门走,天光已然亮了不少,来到医院的病人也多了好几个,跟她们擦身。
把楚晚棠放在后座,怀幸在主驾坐下系好安全带,打开显示屏的导航,问:“楚总住哪儿?我们把你送回去。”
楚晚棠报了个小区地址,陆衔月很意外:“楚总没住酒店啊?”
“在这边买了套房。”
“很好,很会享受生活。”陆衔月笑笑,“等以后我也这样,住酒店还是不如住自己家里,而且南城还不错啊,虽然比不上京城、海城,但来散心绝对没问题。”
“嗯。”楚晚棠状似很随意地问,“小陆总是海城本地人吗?”
“不是,我也是京城人,但在京城待腻了,现在就在海城。”
“怀总呢?”
温柔朝阳钻进车里,怀幸握着方向盘往前开车,声音没什么起伏:“云城人。”
正当她想绕开话题时,陆衔月一拍额头,忽而道:“差点忘记重要的事情,我特地问过医院有没有卖拐杖,工作人员说没有,但附近有个医疗器械店,去这边大概两公里。”她偏头看向楚晚棠,“楚总,你现阶段架着拐杖比较好,那种架在腋下的。”
“谢谢小陆总的建议。”
陆衔月导航到那家医疗器械店的位置,怀幸准备跟她一起下去时,她径自解开安全带:“我去买就行,一个人还快些。”
“砰”的一声,车门关上,留下一前一后的两人。
怀幸的手机铃声凑巧在这会儿响起,她看了眼来电,接听。
是丁容打过来的电话,向她确认一个工作上的细节,不到一分钟,通话就结束。
须臾,怀幸撩起眼皮,从内置后视镜里看向在后座的楚晚棠。
楚晚棠微仰着头,正盖着浓睫,阳光透过车窗在她的脸上流淌,照尽脸上的疲态。
怀幸单手点着方向盘,又收回视线,看着自己被楚晚棠在急诊室握了半天的手腕,上面的印记已经消失干净。
下一秒,特殊铃声再在空间内响起,怀幸根本不用看来电:“怎么了?”
“这个腋拐有好几种颜色,你问问楚总想要什么颜色的?”
“……”怀幸沉默半秒,“那我开免提。”
“好。”
“楚总,这个腋拐你想要什么颜色?”
“有绿色吗?小陆总。”她现在也在喜欢春天,喜欢绿色。
“有。”
“麻烦了。”
电话再次挂断,空间内又安静下来。
楚晚棠抿唇,目光落在前人的侧脸上,或者说,从今天在海滩上遇到怀幸开始,她所有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怀幸身上,从没移开过。
所以……
这个手机铃声是怎么回事?
在医院时,她有注意到怀幸给陆衔月拨电话,也自然听见了陆衔月的手机铃声;现在换了场景,怀幸的手机也响起同款铃声,可在这之前,怀幸还接了通工作电话,根本就不是这个铃声。
答案几乎浮在水面上。
脚心的痛感在这一刻再次加深,让她觉得车里的氧气都被抽空,气息都无法自由出入。
她想了想,先一步投降,轻翕还有些泛白的唇瓣,说:“峤峤是苏澄的孩子。”
“嗯。”怀幸看着手机上的消息,脑袋都没抬起,很平静地回问,“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怕你误会。”
“不会误会。”怀幸倏然笑起来,特别清爽地说,“我昨晚问她年龄只是出于客套的随口,请你放心,我不是想要确认什么。因为我对你的生活不感一点兴趣,孩子是不是你的,我根本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实在是没有这个精力和心思,你可不要误会我。”
好消息,重逢到现在,怀幸刚刚终于一口气说了不少话。
坏消息,出口的每一个字幻化成一根根刺,狠狠地往楚晚棠血肉里扎。
过去的怀幸也总是会向她说“不要误会我”,回忆和眼前的画面重叠在一起,图层却界限分明。
光照在这一瞬好像都刺眼起来,车内仿佛被海水填满。
楚晚棠轻轻降下些许车窗,试图让自己吸入氧气,可好像一点用都没有,她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也跟着扬起唇角:“那谢谢怀总在这样忙碌的时候,把我送来医院,现在还要送我回家。”
“妈妈教过我,勿以善小而不为。”怀幸很有涵养地说,“你最应该感谢的不是我,而是忙前忙后的衔月,我什么也没做,楚总。”
楚晚棠再次听她这样亲昵称呼着陆衔月,又听着她一口一个生疏的“楚总”。
心里酸意翻江倒海,表面上点头:“嗯,我会谢谢小陆总的。”
话音刚落下,小陆总就拿着两根绿色可调节腋拐过来,她拉开后座车门,把腋拐往里放,朝楚晚棠笑着道:“这个可以调节,等下车的时候楚总试试。”
“麻烦小陆总了。”
“不麻烦。”陆衔月摆手,来到副驾坐好,“我姐以前骨折过,我有经验。”
几秒后,轿车驶向目的地。
迎着清晨的风,楚晚棠取出手机,问副驾的陆衔月:“小陆总,今天这些花了多少钱,我加个你的微信转你可以吗?”
“不用啦,没什么钱。”
楚晚棠微微一笑:“刚刚怀总还说‘勿以善小而不为’,那在我这里就是‘勿以钱少而不转’了,小陆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钱我是一定要转的。”她抿了抿唇,“曾经有个人教会了我这个道理,再小的一笔钱也要算进去,所以我养成了这个习惯。”
“行。”
顺利加上陆衔月的微信,楚晚棠转了笔钱过去。
时间悄然溜走,她买的房子距离这边也不算远,不到十分钟,车子在路边停下。
陆衔月下车,调节好腋拐高度:“楚总,你看看这个高度怎么样。”
楚晚棠单腿先站定,再架着腋拐,朝陆衔月现出梨涡:“谢谢小陆总,这个高度刚好。”
“是吧,我们差不多高,这个高度对我来说刚好,对你肯定也一样。”陆衔月也笑,“那楚总自己回去好好养着,我们俩还有事情要忙,就先走了。”
又是“我们俩”这个词,一想到这个词绑定的是怀幸和陆衔月,楚晚棠抓着腋拐的手指都紧了紧。
但表面上,楚晚棠温柔点头:“好的。”
旋即稍弯下腰,朝主驾的怀幸笑着道,“也谢谢怀总。”
怀幸配合开口:“楚总自己平时也请多注意。”
等车影远去消失在视野里,楚晚棠唇角的笑容才隐去,她转过身,睨着自己臃肿的右脚,整张脸乌云密布——
“不小心”受伤的结果是听见一句“勿以善小而不为”?
还有,怀幸和陆衔月的亲密程度超出她的想象,她舒缓着窒闷的感觉,好半晌,才一瘸一拐地朝小区里走-
车里,陆衔月翻着楚晚棠的朋友圈,漫不经心地问:“你跟楚总以前认识吗?”
第55章 一定要跟我玩这样的文字游戏?
陆衔月问完这话,却迟迟没有等到怀幸的回答。
她翻完楚晚棠半年可见的朋友圈后,才意识到这个事,转过头去,盯着怀幸的侧脸,追着问:“hello?回答呢?”
“什么?”怀幸在开车间隙里斜了她一眼,看上去并没有听见刚刚的问题。
陆衔月揉着眉心:“我问你跟楚总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她说出自己的依据,“我觉得你对她态度有点太冷淡了,昨晚是这样,今天还是这样。”
“在两边公司合作之前,我需要很热情吗?”怀幸转着方向盘拐了个弯,“我以前不也这样?”
“但你明显不自在许多啊,要不然为什么在我买拐杖的时候,还让我给你打电话,我想了好一通理由呢。”
“是认识的。”
怀幸睫毛轻扇,还是决定认下来这个事情,只不过不会说太多:“她是我曾经的上司。”
不止上司,也不太纯洁。
“难怪跟你提起‘岚翎’的时候你反应这么平。”陆衔月顿觉豁然,也不再追问更多细节。
下一瞬,她的眉头拧起来,只觉得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为什么怀幸会对楚晚棠态度那么淡?为什么怀幸会觉得不自在?那肯定是因为怀幸曾经跟楚晚棠有过过节,或者说怀幸被楚晚棠欺负过。
怀幸给她打电话、让她打电话的行为不就是在求救吗?
她回想起来五年前刚见着怀幸那段时间,怀幸远不如现在这样开心,经常会望着天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现在一切都捋得通了,一定是上家公司带来的体验不好,所以现在的怀幸才不想给“岚翎”和楚晚棠什么反应。
这么想着,陆衔月望向微信消息栏。
楚晚棠的头像是一束枯萎的花,她认不出来品种,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楚晚棠在这会儿给她发了消息:【小陆总,我已经在家里坐下了,今天真的谢谢*你和怀总。】
【还想问问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想请你们吃顿便饭。】
【楚总好好养伤吧,短时间内我们恐怕都没空。】
陆衔月觉得自己真体面,要是换成以前的她早就二话不说把人删了,但姑姑说了,商场上以“利”为重,“丝季”想要继续扩展版图的话,未来跟“岚翎”合作是不错的选择。
楚晚棠回复得很礼貌:【好的,谢谢关心。】
……
下午,怀幸出现在展厅。
陆衔月去见其他客户,而她在上午开完跟团队对于本次展会的总结会议过后,还是决定来展厅看看情况。
楚晚棠的脚伤成这样,应该是不会过来了。
今天是展会第二天,展厅依旧人流如织,各大展台都围了不少人,整个场馆都吵吵闹闹的,各种语言在切换。
怀幸站在“丝季”的展台,认真看着下属呈上来的今日实时数据。
刚看完平板里的数据,就在嘈杂中听见一道略微熟悉的女声响起:“杏杏。”
怀幸抬头,朝苏澄露出刚刚好的笑容,迎上去,喊了声:“苏澄姐,好久不见。”
多年前听到“小宠物”的那晚,苏澄和万依的态度明确,她对楚晚棠的这两位好朋友会继续和颜悦色,但到底不是一个阵营的,现在这么多年过去,无法再做到当初那样,会多一些客套。
“昨天看见你还以为看错了,晚上也没机会跟你打招呼。”苏澄无奈一笑,“你变化很大,差点让我认不出来,我现在应该叫你怀总。”
“苏澄姐别笑我了,还是叫我杏杏吧。”怀幸眉眼带笑,“而且都五年了,苏澄姐,你都有小孩了。”
她说着蹲下来,跟苏峤平视,晃了晃手打招呼:“你好呀,峤峤小朋友,又见面了。”
苏峤一点也不怕生,再加上本来怀幸的脸就没什么攻击性,她立马稚气十足地喊:“姨姨好。”还伸出手去,“姨姨可不可以抱抱我?我走得好累哇……”
苏澄听着这告状似的语气,眼皮一跳:“……”
怀幸脸上绽出一个笑容,声调也不自觉地柔软下来:“可以呀。”
她说着伸出手臂,把小女孩拢住,又调整了一下姿势,就把人给抱起来,还去问:“有没有不舒服?”
苏峤挽着怀幸的脖子,摇了摇头。
她有点喜欢这位新认识的姨姨,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人还很温柔,只是又觉得眼熟,但脑力有限,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给你添麻烦了,杏杏。”苏澄扶了下额,“会不会打扰到你工作?”
“不会的,苏澄姐。但展台这里不太适合闲聊,我们去展厅的休息室吧,那里安静一些,峤峤累着了可以坐着。”
“好。”
推开磨砂玻璃门,休息室这里比起展厅,像是按下了静音键,把一切都隔绝在外。空间很大,到处都飘着咖啡香气,一些挂着工牌穿着正装的人在这里休息,还剩下一些位置。
怀幸抱着苏峤在沙发上坐下,拿过一旁的菜单。
休息室有咖啡站,也卖一些小甜点,她指着菜单上看上去还不错的甜点,问:“想要这个吗?峤峤,阿姨请你吃。”
苏峤睨着妈妈的脸色,缓缓摇头:“不可以吃太多甜食,会蛀牙。”
“两个蛋挞可以吗?苏澄姐。”怀幸揉揉小女孩的脑袋,问向对面的人。
苏澄:“可以的。”
怀幸笑笑,扫码点了单,苏峤在她旁边像是没什么力气的软骨动物,倒在她身上。
这会儿,苏澄开口:“杏杏,其实……我有一点介意你当初的不辞而别。”她托腮,慢悠悠说,“我们也认识好几年,都没有见最后一面,还有万依,她还说跟你连正式的一面都没见上,就再也见不到了。”
“抱歉,苏澄姐,当时的情况只能如此。”多余的,怀幸就不准备说了,“峤峤真的很可爱,长得有点像你。”
这是岔开话题的话术,苏澄点到即止,也配合起来:“那这会儿就要问了,老师,我们家孩子能当童模吗?”
“童星都绰绰有余。”
此刻叙旧氛围是她们都清楚的微妙,苏峤只一心慢吞吞啃着蛋挞,偶尔转过头去看眼怀幸,拼命思考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位看上去很漂亮的阿姨。
但展厅还有一些事情要忙,这场见面也持续不了太久。
等苏峤吃完两个蛋挞,开始犯困之际,怀幸就主动提出结束:“苏澄姐,展台那边还有点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我等下就先过去了。”
苏澄捏着手机:“方便加个微信吗?峤峤看上去很喜欢你。”
“方便的。”
加上微信,苏澄先起身去抱女儿。
苏峤迷迷糊糊的,被妈妈抱起来以后,又突然醒过来,她看向怀幸,说:“姨姨,我想起来了。”
怀幸轻轻捏了下她的脸:“想到什么?”
“你是糖糖妈咪家照片里的……”
话都没说完,苏澄就捂住女儿嘴巴,朝怀幸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杏杏,去忙吧,之后峤峤想你了我会让她给你发视频邀请。”
“好。”怀幸又去揉揉小女孩的脑袋,“下次见,峤峤。”
苏峤点头:“下次见。”
但她们仨还没出休息室,苏澄就接到来自蔺悠萌的电话,她单手抱着女儿,另一只手有些艰难地接听电话。
“什么?发烧了?”
“我现在就过来,哪个医院?”
苏峤一听,秒落泪:“妈妈我不想去医院……我害怕……”
“是你糖糖妈咪发烧了,我们得去看她对不对?”
“我还是害怕……”苏峤有些体弱,小孩打针又多,每次都很抗拒去医院。
苏澄擦她的眼泪:“没关系的,我们是勇敢的小女孩……”
“苏澄姐。”怀幸在一旁出声,“她实在害怕的话,把她交给我吧,等你处理完了来接她,或者我把她送过去。”
苏澄迟疑着:“她有点皮,我担心……”
“没事,你跟我说需要注意什么就好。”
苏峤一听这话,立马伸出手臂就挂怀幸身上了,泪水糊着怀幸的脖子,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苏澄没辙,把包给取下来:“里面装着她的一些用品……”
介绍完毕,叮嘱女儿:“记得听杏杏姨姨的话,不要乱跑,我去看你糖糖妈咪怎么样了。”
“我知道。”
几分钟后,两边人分开。
怀幸把小女孩抱到展台放着,苏峤已经不困了,又长得着实可爱,两只大眼睛跟葡萄一样,不少路人经过“丝季”展台时,还会往里望两眼,怀幸的下属们更是顶不住,隔一会儿空闲下来就要去跟小女孩讲两句话,随后捂着心口,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
而苏澄在半小时后,也赶到了南城的医院。
早上发现出门前还好好的朋友一瘸一拐回家,她惊讶得不行,现在面对朋友发烧这件事,她就不怎么意外了,有时候伤口会引发炎症,导致低烧或者高烧都很正常。
她来到病房,看着正在输液合着眼没精打采的朋友,叹了口气:“我见到杏杏了。”
楚晚棠缓缓颤了下眼睫,有些虚弱地问:“你就这样称呼她的吗?”
“那不然呢?”苏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说我现在是不是该叫你怀总,她说还是叫我杏杏吧。”
楚晚棠脑子里想起来那一句“不要这样叫我”,只觉得浑身的疼痛加起来都比不上心脏那一块。
转念一想,她在怀幸这里比苏澄她们“特殊”得多,唇角不禁往下压了压,她现在不想要这个特殊,她只想要怀幸可以应那句“杏杏”。
“那她见到你态度怎么样?”她费力地问。
苏澄慢悠悠说:“加上微信了。”
楚晚棠立马看向朋友,目不转睛,病房外的光亮明明一直都在照着,这会儿看上去她脸上的苍白却减了些许。
这几年她换过好几次手机,而每一次她都会迁移微信的聊天记录。
每一次也都面对着置顶的那个“已注销的微信用户”。
她尝试着再发消息过去,也次次希望都落空,到最后是满屏的红色感叹号,刺着她的眼睛。
“想看吗?”苏澄掏出手机捏着,扬了扬。
楚晚棠:“嗯。”
“那就勉强给你看一眼吧……”苏澄点开怀幸的朋友圈,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她愣了下,又看向朋友,“大概是设权限了,什么也看不见。”
话是这么说,还是把手机递给朋友。
怀幸的微信头像是一张水彩画,是一个正在骑车的少女,色彩浓烈,看上去很自由,ID就取了个“lucky”,幸运的意思。
正好,这会儿怀幸发了消息过来,是峤峤的照片。
楚晚棠愣了下:“峤峤在她那里?”
“嗯,峤峤很喜欢她。”苏澄拿回手机。
“应该的。”楚晚棠唇畔含笑,说得理所当然。
苏澄:“……”-
今天的展会快结束时,苏澄刚好从医院抽身,说开车过来接小孩。
怀幸答应下来,带着小女孩在广场的椅子上坐着等待。
没过多久,苏澄出现,只是走得有点慢,因为在她旁边还有架着腋拐的楚晚棠。
远远的,苏澄朝她们招手,苏峤立马从椅子上下去,迈着小步子小跑过去:“妈妈!”
怀幸眯了眯眼,起身,慢吞吞提着包跟上。
“杏杏,这个下午真是麻烦你了。”苏澄接过小书包,笑着道谢。
怀幸摇头:“没有,她很乖。”
楚晚棠在一旁抿了抿唇,也跟着轻轻喊了声:“杏杏。”
“……”怀幸疑惑地看向她。
“小陆总现在听不见……”楚晚棠神色柔和,“我难道理解错意思了吗?”
怀幸脸色微冷:“一定要跟我玩这样的文字游戏?”
第56章 走路都走不快,还想追人。
对于怀幸的反应,楚晚棠并不意外,她只觉得庆幸,庆幸自己早上在医院的时候没有对怀幸这样玩文字游戏,否则场面会比现在更难堪。
也庆幸……怀幸对她还有不那么平静的情绪,尽管这样的情绪是负面的。
“抱歉。”楚晚棠立马垂下眼睑,一副自己越过界的样子,“是我误会了。”
霞光满天,在她们身边徜徉,还带着些许咸湿气息的海风窜在她们周围。
苏澄牵着女儿,适时提出要求,缓解目前这紧绷的氛围:“杏杏,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吧?你帮看了峤峤这么久。”
“不用,苏澄姐。”怀幸也敛起冷淡的神色,笑吟吟的模样,“峤峤这么可爱,也没给我添麻烦,我今晚还约了客户。”
“姨姨。”峤峤闻言立马走到她面前拉过她的手牵着,仰起头,眨了眨大眼睛,“峤峤想跟你一起吃饭。”
怀幸摸摸她的脑袋:“以后有机会的啊。”
“以后是什么时候?”
“等你来到海城玩的时候,好吗?”怀幸蹲下来,“或者等我去京城的时候,我会约你出来玩,好不好?而且我已经加了你妈妈的微信,你什么时候都可以联系我呀。”
苏峤消化了一下这段话,随后勾住怀幸的小拇指,脆生生道:“拉勾,姨姨。”
怀幸忍俊不禁,跟她比划着动作:“嗯,一百年不许变。”
楚晚棠架着拐杖站在一旁,望着怀幸对苏峤所流露出来的温柔,只觉得有些遥远,遥远于好几年前,怀幸对她也是这副模样;遥远于此刻,怀幸并不会给她这样的脸色。
突兀的手机铃声倏地打破此刻的气氛,楚晚棠的神经又被扯在一起。
果不其然,她看着怀幸从包里取出手机,根本都不用看来电是谁,就对着对面的人问:“衔月,你还有多久到?”
“好,我等你,注意开车安全,现在是下班晚高峰。”
等她挂断电话,苏澄还是第一次听见她的铃声,有些诧异地问:“这是奥特曼主题曲吗?”
“对,《奇迹再现》。”
苏峤开始哼,奶声奶气:“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怀幸很捧场地说:“好听。”
又朝苏澄道:“那苏澄姐,你带着峤峤去吃饭吧,我一会儿也要离开了。”
“行。”苏澄弯腰抱过女儿,“那我们就先去吃饭了,有事微信联系。”
怀幸颔首,视线在楚晚棠平静的脸上掠了一眼,这人下午发过烧,现在的脸色看上去还有点苍白。
楚晚棠强行抵住心中滚动的巨石,她开口,生疏地喊了一声:“怀总。”
“还有什么事吗?”
“……”楚晚棠很想问这个铃声是怎么回事,所有的一切又都堵在嗓子眼,因为这是明知故问,她何必再多此一举?
更何况,现如今的她又以什么资格来问?她抿了下唇,露出一个客套的公式化笑容:“我已经向公司提出和贵公司合作的意向,回京之后便会参与评估,相信在不久后,我们就会再见面。”
“好的,‘丝季’欢迎每一项友好的合作。”怀幸的话也很官方。
苏澄在一旁都快听不下去了,拉了拉朋友的拐杖:“走吧,晚棠。”
又向怀幸说:“那杏杏我们就先走了,下次见。”
苏峤也不舍地朝怀幸挥手,还大声地喊:“姨姨下次见!”
楚晚棠轻咳一声:“下次见,怀幸。”随后不确定地问,“叫名字可以吗?”
“随意。”
怀幸落下这两个字,抬起腿,跟她们前往不一样的方向。
十分钟后,她来到停车场。
陆衔月的电话这会儿又打过来,《奇迹再现》在空间内响起。
“怎么了?”怀幸开了免提。
陆衔月气呼呼问:“你还有多久到?不是说来接我吗?”
“遇到了点事情,现在就来。”
另一边,楚晚棠坐在轿车后座,旁边是明显有点难过的苏峤,她探出手去把小女孩揽在怀里,问:“峤峤怎么看上去有点不开心?”
苏澄在主驾看了眼内置后视镜,非常了然地回答:“她跟杏杏分开了。”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找姨姨玩呀?”
楚晚棠挑了下眉:“你很喜欢这个姨姨吗?”
“很喜欢。”苏峤说出自己的理由,“下午她用她的手机给我看动画片。”
楚晚棠眉眼带笑:“这就把你收买了?”
苏澄:“也不知道杏杏哪里来的带小孩经验,我看她处理这些游刃有余,不像那种不怎么接触小孩的人,而且她抱峤峤的姿势也很准确。”她叹口气,“还是觉得她变化好大,以前有点像流水,现在像……”
“苏澄。”楚晚棠唤了朋友的名字。
“怎么?”
“明天展会结束,你回京的时间着急吗?”
苏澄沉默好几秒:“……”她对女儿道,“峤峤。”
苏峤立马:“到!”
“做好当工具小孩的准备!”
“好!”苏峤应完,反应过来,“但妈妈,什么叫工具小孩?工具是什么玩具哇?”
楚晚棠听着她稚嫩的言语,揉揉太阳穴,唇角却情不自禁地往上翘。
只是一想到这两天跟怀幸重逢时的相处,她的这些愉悦情绪顿时消散了个干净,再加上苏澄刚刚感慨的那些……
她不得不承认的是,现如今的怀幸让她觉得陌生。
她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和怀幸相处,也回答不上来刚刚苏澄说的这些事情,她已经被排挤在怀幸的世界之外。
但或许用“不适应”才能准确地表达她此刻的内心,她不适应曾经满心满眼里只有她的怀幸,现在眼里似乎装下了别人……
“双生树”三个字在她的脑海里飘荡,赶都赶不走。
半晌,她闭上眼,调整自己的呼吸。
不管怎么样,能再见着怀幸就可以,只要怀幸对她还有情绪的起伏,就不算太坏。
她会找到机会解释清楚那些过往,眼下的确不是最好的时机,她可以慢慢来,一点一点瓦解怀幸跟陆衔月的亲密。
而两边公司的合作,就是最好的契机-
南城这次的服博会举办得很成功,网上的热点话题不少,市场反馈也很响亮,贸易订单和成交额上较之去年在其他城市举办的展会,要高出一些,因此在本次服博会的闭幕式上,主理人便宣布达到了预期目标。
全场很多人鼓掌,怀幸和陆衔月坐在前排,她们也不例外。
连着了拍了好多次手以后,陆衔月凑近怀幸,轻声说:“有没有觉得总有人在看我们?”说完自己乐了,“算了,像我们俩这样长得好看又年轻还有实力的人,是真的不多。”
怀幸看着舞台,丝毫不受干扰。
思考了一下,还是含笑着说:“有没有可能是我们坐在前排,但后排人更多?”
陆衔月抬起下巴:“我不管,本小姐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就是视野的中心。”
怀幸扇了下眼睫,“嗯”了声,闭幕式也有点无聊,但她听得也算是津津有味,只是刚刚陆衔月说的这话也做不得假,她很明显地可以感觉到来自右后方的视线。
楚晚棠脚上的伤才过两天,换过几轮药,现在的脚还肿着,没前两天那么夸张。
她调节好腋拐放在前面,坐在中排,跟怀幸保持着一点距离,而此刻,她的视线里只能看见怀幸一个人,周遭的一切都被她屏蔽在外。
过去这五年,她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眼神不知不觉就柔软下来,因为她有好多话想对怀幸说,可看着陆衔月和怀幸咬耳朵,她就心里一沉。
当初怀幸在“岚翎”的时候,她们明明一个公司,见面还得偷偷摸摸,就连接吻都要特地去开酒店或者到车库的车里,她们从未在人前正大光明过。
那怀幸和陆衔月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呢?凭什么怀幸旁边坐着的人是陆衔月?
还有,怀幸什么时候离开南城?今晚?还是明天?
她垂了垂眼睫,把心里的阴郁潜藏,再抬眼,又是那幅温柔随和模样,唇畔梨涡浅浅。
这场闭幕式开了足足两个小时才结束。
有一小部分人先行离开赶往机场,更多的还是留下来跟同行继续交流。
常经理夹着公文包,走到怀幸面前:“怀总。”他满面春风,“今晚可得给我一个面子,我请你和小陆总吃饭。”
陆衔月轻笑:“常经理,你不跟我打招呼,怎么?我是小怀总的附属品啊?”
“我怎么会这样想呢,小陆总,你可真是误会我了。”常经理连忙摆手,视线还是落在怀幸这里。
怀幸看着他这样,说:“不知道常经理想请我们吃什么呢?在南城待了这么几天,其实我们都已经吃差不多了,没什么新意。”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常经理笑起来,“南城这边有一家高端私房菜,味道那是一绝。”
“是上次说的那家需要预约的店吗?”
“不是,这家更贵更有排面,叫‘云上’,等到明天回海城,就没有时间这么闲适了。”
怀幸余光在附近落了半秒,轻轻地笑了一声:“行啊。”
“那就破费了,常经理。”
陆衔月在一边先经历了迷茫,现在反应过来怀幸的意思,也大大方方地说:“常经理可要准备好钱包,我们俩那可是大胃王来着。”
没一会儿,三人离开。
楚晚棠在后面架着腋拐,对旁边的苏澄说:“苏澄,我们也去‘云上’。”
苏澄看着她艰难走路的姿势,忍不了了,吐槽:“不是还要准备去海城吗?你现在别勉强了行吗?走路都走不快,还想追人。”
“……”楚晚棠默默看向朋友,可怜得很。
苏澄摆摆手,还是认命了:“行行行,去去去,等下先去蔺姐那把峤峤接上。”
但当赶到“云上”时,并没有看见怀幸的身影。
楚晚棠无心吃饭,目光一直落在店里各处,过了大半个小时,还是忍不住去问前台:“你好,请问晚上有没有来过两女一男?两个女生长得很漂亮,跟我差不多高,男的不怎么样……”
她向来对喜欢怀幸的男的都没什么好脸色,很难形容出好词。
“不好意思,没有哦。”前台微微一笑,很礼貌地回答-
南城的一家烟火味十足的家常菜店内。
怀幸坐在窗边的位置,托腮看着窗外浓稠的夜色,另一只手轻晃着饮料杯,眉眼带着点笑。
常经理去洗手间的间隙里,陆衔月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不解地对身边的好友说:“真是搞不懂你,怎么半路变卦来吃他上次跟你说的店,我还以为你要宰他一顿……”
第57章 亲密无间。
第二天上午,怀幸和陆衔月来到南城机场。
服博会的浪潮退去,机场来来去去的人很多,她们过完安检就进商务休息室坐下。
休息室地毯柔软,大家走起路来也没什么声音。
怀幸面前摆着果盘,她翻着下属整理的数据报表,看得很认真,偶尔往嘴里放一颗蓝莓。
陆衔月在她对面吃着甜点,回着微信消息,过了会儿,把手机锁屏,气鼓鼓的模样。
怀幸余光看着这一幕,都不用抬头,就说:“又惹时微姐生气了吗?”
“她中午又不是没有休息时间,我让她来机场接我,她不愿意。”
“陆大小姐。”怀幸被她这任性的语气吓一跳,看过去,“时微姐工作也很忙的,今天是周一,不是周末。”
陆衔月戳了下小蛋糕,极为别扭地说:“但两个小时足够了啊。”
“你怎么跟她说的?”
“你自己看。”
怀幸拿过手机,看着陆衔月和闻时微的聊天记录,摁了摁眉心,有些头痛地道:“你没觉得你像是在下达命令吗?什么叫‘来接我’?”
“有什么问题?”
“你就是想第一时间见到她,那你可以告诉她啊。”
“谁想了?!”陆衔月瞪大眼睛,手里的叉子都差点拿不住,“你不要造谣好不好?我只是觉得等见到她,好跟她道歉嘛,你也知道,我总是不小心惹她生气……”
“……到底哪里不小心了?”
“……”
两人大眼对大眼,彼此沉默着。
直到休息室的门打开,陆衔月才错开视线,看过去。
跟在海边餐厅那晚的情况差不多,现在进来的是楚晚棠,只不过楚晚棠怀里没再抱着苏峤,三天过去,腋拐也不再架着,但走路姿势仍旧有些狼狈,主要重心都落在没受伤的左脚。
楚晚棠也看见了陆衔月,目光在下一刻落在怀幸的背影上。
她想了想,只是朝陆衔月点了点头,就寻着一个门就近的位置坐下,向工作人员点了杯咖啡等待。
陆衔月维持着表面的态度,也回以一个点头。
她又看向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怀幸,思考了一下,歇掉了跟怀幸说楚晚棠也在这里候机的事情,她还记得楚晚棠曾经疑似欺负过怀幸的事情。
怀幸继续翻着文件,全然没注意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休息室响起有关航班登机的广播,她才收起文件,对着陆衔月笑着道:“那我先走了。”
“等等,小幸,我姐有没有给你发消息?”陆衔月注意着楚晚棠起身的动静,故意拖延着时间。
不会这么巧吧?怀幸和楚晚棠一个航班?
怀幸点开看了眼手机,摇头:“没有。”她弯弯眼睛,“再次重申一下,今天是周一,不是周末,都忙的,衔月。”
陆衔月眼见着楚晚棠离开休息室,才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是。”
又笑笑:“那你到京城了记得给我发消息啊,我在海城等你回来。”
“嗯,我知道。”
怀幸的行程安排紧凑,南城服博会结束后,她要前往京城去跟君灵酒店谈合作,“丝季”的员工不算多,有些项目她和陆衔月都会自己来,而陆衔月回海城的航班稍晚半小时。
两人说完,怀幸就提着包离开休息室,准备前往登机口。
但甫一出去,就望见不远处一个走路不那么自然的背影,她的眉头皱了皱,不疾不徐地跟着这个方向走。
机场的广播声此起彼伏,玻璃幕墙之外,飞机引擎的轰鸣声穿透云层。
外面的候机人群大部分都在低头刷手机,有个别撑着脑袋在补觉,看上去满脸疲惫。
没过多久,怀幸就通过商务舱的专门通道。
在空乘礼貌友好的声音中,她来到机舱内,一点儿也不意外地看见了坐在靠窗位置的楚晚棠。
南城前往京城的航班不算多,这一趟的时间刚好合适。
怀幸不怎么诧异,在另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系好安全带垂着头,又看着这次服博会的一些相关照片。
两人之间保持着小几米的距离,还隔着过道,不近不远。
楚晚棠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唇角压不下去。
还好昨晚苏澄把她劝住了,让她等养好伤了再去海城,否则以她现在这个速度,怀幸还得过来将就她,得不偿失。
否则她今天会在机场和怀幸错过。
她偏了偏头,视线定在怀幸的侧脸上,没有陆衔月在旁边,她看得更加肆无忌惮。
怀幸侧脸线条跟以前变化不大,依旧像流畅的素描笔触,眉骨微隆,鼻尖挺翘,闭着的唇线柔和,下颌线勾勒出的曲线舒缓。
明明已经过去了五年,却余有少女的清透,还添了几分沉静的温柔张力。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铃声响起,打断楚晚棠游离的思绪,她看着怀幸戴上耳机接听电话,把脑袋更偏过去些,回着陆衔月的电话。
她的双唇抿紧,也看向窗外。
这会儿,在她旁边的陌生乘客也落座,她再转过头时,怀幸旁边的座位也有人坐下来,视线有所遮挡。
一排四人,中间还有个过道。
楚晚棠心情阴郁一片,早知道就不选靠窗的位置了,又难免想起来六年前她们在南城分开那一天。
那天的天气跟今天一样好,那时候的她已经意识到怀幸的情绪跟平时有点不对,但她把一切归于怀幸要跟她异地一周,不去多想。
回忆差点将人淹没,她再侧过脑袋,就见怀幸已经戴上眼罩,一副要休息的模样。
楚晚棠嘴角勾了勾,也从包里取出眼罩戴上。
空间里的一切都被她自动屏蔽,她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她跟怀幸两个人,这已经是她这几年难得的机会了。
不多时,座椅传来强烈震动,却抵不过她心脏的剧烈跳动。
……
怀幸在飞行途中睡着了,广播提示快降落京城时她才醒。
她摘掉眼罩,先虚了虚眼适应一下光线,一转头,就见楚晚棠在另一边靠窗位置上正望着自己。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接。
怀幸懵了下,才想起来自己跟楚晚棠同一趟航班。
她只当没看见,招来空乘,要了瓶矿泉水,拧开喝点润润唇,随后又看着时间,估计还有十分钟落地京城。
这十分钟里,她翻开微信,在没有网络的情况下翻着跟朋友们的聊天记录。
等落地以后,她要给涂朝雨和卓忻她们发消息,当初在海城安顿好后过了不到七个月,她就以现在的微信号给她们发去好友申请,因为她记得卓忻的生产月。
果然,刚加回好友没几天,卓忻就生了个女儿。
这一圈朋友还在月子中心拍了和小婴儿的大合照发给她,她在手机这端看着照片,眼眶红了红。
过去这几年,她也来到京城出差过三四次,次次也都会跟朋友们见面。
朋友们只在最初提到过楚晚棠,说楚晚棠联系过她们一次问她的行踪,在得知朋友们也没有联系方式以后,就再也没有问过了。
回忆起这些,时间像是过得快了许多。
等到关闭飞行模式后,她先是给陆衔月发了消息,又在跟朋友们的群聊里说自己来京城出差的事情,问她们什么时候有时间见一面。
朋友们立马在群聊里炸开,一个又一个问题抛出来,她挨个回完,也基本定好见面时间。
飞机已经稳当地停了下来,舱门也打开。
旁边的陌生乘客起身,她也解开安全带,提起自己的包。
“怀总。”楚晚棠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怀幸没当没听见,把视线移过去,颔首:“楚总。”她公事公办地问,“有什么事吗?”
“可以帮我一下吗?”楚晚棠身侧的乘客也先一步离开,她无奈的模样很清晰,苦涩地道,“早上我还以为走路可以不那么受影响,就没有带上腋拐,现在好像又有点加重了……”
怀幸很平静的口吻:“帮你的意思是去叫工作人员吗?”
“……也不用麻烦工作人员。”
“所以就可以麻烦我?”
很简单的一个反问,攻击性却不简单。
楚晚棠怔怔看着怀幸这张脸,呼吸都一停。
她反应过来,以她们现在的关系而言,这确实算得算得上是“麻烦”。
“那能麻烦怀总吗?”楚晚棠调整好情绪,追着问。
怀幸看着她套着拖鞋的右脚,思忖几秒,唇瓣张了张:“我去跟工作人员说下。”
“怀总架着我出去就可以,麻烦了。”
“不行。”怀幸皱眉,“你现在不能走路。”
两分钟后,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推着轮椅进舱,而怀幸人影消失,没有跟着进来。
楚晚棠的一颗心沉下来,不可避免地觉得难过、难受。
怀幸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也是,好不容易摆脱她这个麻烦。
心脏都泡在酸楚里,楚晚棠被工作人员推着出了机舱。
京城的天气次于南城,但阳光也懒洋洋地往身上照,她却感受不到一点暖意。
她调出跟苏澄的对话,说明今天的事情。
从跟怀幸同一个航班的欣喜,到现在像是被人扔到北极,不过短短两个小时。
苏澄:【那好凉快。】
楚晚棠:【……?】
这是凉快的问题吗?
苏澄立马发过来一个语音,是苏峤软乎乎的声音:“糖糖妈咪,峤峤给你吹吹,痛痛就飞走啦!呼!呼!呼!”
楚晚棠压下被朋友揶揄的不快,配合地回:【谢谢峤峤,妈咪真的不痛了。】
回完消息,轮椅也刚好停下。
她抬起头,确认着是不是快到取行李的地方,但看见的是拿着一套*绿色腋拐过来的怀幸。
怀幸穿着休闲的装扮,走路利落,发尾随着走姿轻晃。
她来到楚晚棠面前,冷淡开口:“你该庆幸京城机场有医疗用品店。”又朝工作人员露出温和笑容,“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工作人员摆手,连忙表示看不客气。
怀幸在店里就调整好腋拐的高度,她再低下头看着明显有些愣住的楚晚棠,似新月初悬的眉峰微挑:“还不起来吗?”
楚晚棠唇边梨涡再次出现:“谢谢怀总。”
说完,单脚起身,架过腋拐。
工作人员推着轮椅离开她们这里,怀幸亮出自己的支付宝收款码:“这幅腋拐采用的特殊设计和特殊材料,机场卖得比较贵,单支699,一对1398。”
“……”楚晚棠陷入沉默。
“楚总,‘勿以钱少而不转’这话是你说的。”
楚晚棠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描述现在的心境了,她解锁支付宝,扫码,把钱转过去,又说:“谢谢怀总。”
怀幸看着准确无误的数字,脑袋轻点:“不客气。”
落下这三个字,怀幸转过身,抬脚往前。
楚晚棠在怀幸身后跟着,这会儿真的想骂一句“死腿快走”,奈何她的速度固定,只能看着怀幸跟她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开。
她重新给自己戴上耳机,给苏澄打电话过去,一边架着腋拐一边往前走。
苏澄正带着女儿在海边玩沙子,本来她们母女俩今天也要回京的,但想了想来南城的机会不多,索性就带女儿再在这边玩两天,享受惬意的母女时光。
接到电话,她还以为楚晚棠是要找自己算刚刚打趣的账,还没开口,就听见楚晚棠说:“她没走,她去给我新买了一副拐杖送我。”
“送你?你没花钱吗?”
“……”跟这人没什么好聊的。
“不过没关系,就算是花钱了,杏杏对你也有点在意嘛……”
一路闲聊,楚晚棠终于来到取行李的地方。
她又去寻着怀幸的身影。
怀幸也的确在到达口,跟她之间的距离不算远——
但怀幸的行李箱被另一个女人自然地笑着拿过。
随后,怀幸整个人还被对方抱住。
亲密无间。
女人像是感应到楚晚棠的视线,看过来。
朝她扬了下眉。
第58章 你给我安了追踪器吗?
怀幸曾经在楚晚棠的有意引导之下,跟朋友之间连拥抱都不怎么有,她会觉得这个行为过于亲密,她应该跟任何人都保持距离。
可后来她醒悟这一切不过是楚晚棠的话术,但楚晚棠当初骗她拍拥抱照片的那番话里,有句话说的没错,那就是拥抱可以带给人力量。
所以这几年,不再有心灵上的束缚后,怀幸见到许久未见的朋友们时,会没有一点阻碍地跟对方拥抱。
眼下也是这种情况,把她拥入怀里的人是陆衔月的亲姐——陆枕月。
陆枕月比陆衔月大了四岁,从小被当做陆家继承人培养,但她志不在此,不带一点犹豫地投身话剧圈,现在是一名话剧演员。
“岁岁姐。”怀幸抬手回抱,笑着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要排新戏吗?而且你都不跟我说一声。”
她特地没让合作方来接机,没想到陆枕月来了。
“岁岁”是陆枕月的小名,取自“岁岁平安”,因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所以这个小名是陆家寄予的平凡期望。第一次跟陆枕月见面时,陆枕月就跟怀幸说可以这样称呼自己,久而久之,怀幸也叫习惯了。
“说一声还会有惊喜的感觉吗?不用担心我,来机场接你的时间还是有的。”陆枕月说着松开拥抱,她看着不远处那个架着腋拐的女人,感到一丝莫名。
她刚刚挑眉是因为对方直勾勾地看着她和怀幸拥抱,怎么?没看过人拥抱吗?
陌生人这样看着,真不礼貌。
但她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这个容貌很不错的陌生女人,她看着在自己面前的怀幸,伸出手去拍拍怀幸的肩,一双狭长狐狸眼里装满笑意:“南城的菜不怎么合胃口吧?走,我带你吃午饭去,已经预约好了。”
怀幸手里的行李箱早已被拿过,她没有追着要回来,就提着自己的包,和陆枕月并肩往前走,又给丁容她们这些同来京城的下属发消息,让她们先自由安排着。
机场人来人往,没走几步,也还没聊几句天,陆枕月就被一个拿着纸和笔的人喊住:“陆老师。”
两人脚步顿住,只见这个话剧圈粉丝双眼冒光:“能不能麻烦您给我签个名,我很喜欢您,您明晚要上演的新话剧《雾》我已经买好票了……”
陆枕月实力强劲,在话剧圈名头不小,是公认的核心演员,会被认出来也实属正常。
她松开行李箱拉杆,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谢谢支持。”
不只是签名,两人还合了影,粉丝离开时嘴角怎么都放不下去。
怀幸捧上自己的手心,双眸弯弯,说:“陆老师,麻烦您也给我签个名呢。”
陆枕月失笑,又拉过行李箱拉杆。
随后抬起另一只手,在怀幸的手心极其配合地用秀丽手指写下自己的签名,愉悦地问:“还需要合照吗?”
“谢谢陆老师,但我饿了,着急着吃饭。”
“快走吧。”
两人有说有笑,步伐一致,身影渐行渐远。
楚晚棠立在行李箱旁,她架着单边腋拐,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走远。
她的眉骨压得很低,两道眉毛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扭曲,棕色眼瞳里有一抹化不开的郁色,整张脸看上去像是冬夜里结了薄冰的湖面。她无意识地抓紧了行李箱拉杆,力道不知不觉就重了些。
这个和怀幸拥抱、并肩的女人又是谁?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被巨大的茫然包围、吞没,纵然早有预料现如今的怀幸过着跟她没有关系的生活,可……
怀幸就这样和对方亲密地抱在一起吗?在机场人这样多的情况下。
怀幸不会在这一刻想起来她们曾经拥抱时共振的心跳吗?不会想起来她曾经数次有关这样行为的叮嘱吗?不会想起来她们拥抱时还要接吻吗?
脑海里还播放着刚刚看见的画面,这两人不止拥抱,还有在手心画画?还是跟那个路人一样签名?
她都能想象出从这个女人视角看怀幸有多可爱。
签名……
这个关键词让楚晚棠的气息一松,正好刚刚找女人签过名的粉丝快路过她,她敛起自己异样的神色,笑吟吟地喊住那位路人:“您好,请打扰一下,刚刚给您签名的那位女士叫什么名字?我觉得她很眼熟,但就是死活想不起来她叫什么了……”
还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看上去真的为此而苦恼,本就长着一副好皮囊,这样的动作下来一点儿也不让人怀疑。
路人连忙热心回答:“是陆枕月陆老师,话剧演员。”又迟疑地问,“您是明星吗?”
“不是不是。”
道过谢,简单的交谈完毕,楚晚棠的一张脸又垮下来。
她的双唇轻抿着,慢吞吞往前走,视野之内已经没有怀幸和陆枕月的身影,与她擦肩的都是陌生面孔。
但没多久,万依戴着口罩赶来。
看见她这副模样,想笑又硬生生忍住,拉过她的行李箱,说:“认识这么多年,你这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
楚晚棠以前在学校里多有名气啊,长得好看,学习又好,看上礼貌温和,身后跟着一堆追求者,那会儿的她虽然看上去和大家的距离很近,但始终是端着的,分外矜贵。
嗯……现在这样看,还挺让人觉得亲和的。
楚晚棠看了眼朋友:“你来的时候有看见杏杏吗?”
“没有。”
行李箱滚轮声响起,万依一边走一边说:“听澄澄说你见到杏杏了,那等澄澄回来后你就请我俩吃饭,这顿饭我们俩可是等了快五年。”说完才想起来,“诶?对啊,杏杏呢?”
“……”楚晚棠极力平静的口吻,“她来京城出差,还有事情先走了。”
二十分钟后,楚晚棠在副驾驶坐着,轿车很快就顺着车流驶出机场车库,见到外面的阳光。
等第一个红绿灯的间隙里,万依跟人打了通电话,一转眼,就看楚晚棠翻着手机屏幕。
屏幕上赫然是百度的百科介绍。
作为百科介绍上有名字的人,万依清了清嗓:“姐都宣布暂停工作了,怎么还看我的百科?”
她的事业心在前两年钱赚够以后就迎来了收尾,代言那些全部都不续约,一切有关模特的业务也都按下暂停,为此粉丝们还伤心了好一阵子,而她自己乐得自在,跟新喜欢的妹妹搞搞暧昧,谈谈恋爱。
“没有在看你的。”楚晚棠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滑着屏幕。
她不看话剧,但有客户喜欢看,之前为了投其所好,她还为顾客搞过陆枕月的话剧演出票,谁能想到陆枕月跟怀幸还有交集?
为什么?是因为陆衔月吗?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可能性。
万依一听这话,更不干了:“不看我的百科你还能看谁的?”凑过去一看,“陆枕月啊?这不是那个话剧演员吗?我之前陪上一任妹妹去看过她演的话剧,说到这个,呵呵,上一任妹妹很迷陆枕月,我受不了了才提的分手。后来我一问,嚯啊,她们这些妹妹就是很喜欢陆枕月这样的,长相妩媚,气质却有书香气,当然,我这样的也很吃香……”
这些字眼往楚晚棠耳朵里钻,听得楚晚棠脸色越来越难看,沉声问:“什么叫这些妹妹就是很喜欢陆枕月这样的?”
前方绿灯,万依握着方向盘,看不见朋友的脸色,说:“事实就是如此,不过你也不需要在意,你这样的姐款其实妹妹们也很喜欢啊。”
楚晚棠听着只觉得脚上的伤更严重了,她退出陆枕月的百科介绍,又上购票软件。
《雾》是陆枕月即将在明晚演出的新话剧,千人场馆的门票一张都没剩下,她盯着“已售罄”三个字,睫毛颤了下,再上闲鱼。
发布:【求陆枕月《雾》京城明晚七点场最好的位置一张,接受溢价。】
……
跟陆枕月吃好午餐,怀幸的包里多了一张《雾》的门票。
陆枕月把她送去君灵酒店的路上,一个劲地强调:“明晚记得来哦,小幸。”她笑笑,“难得演出第一场你在,自然要给你最好的位置了。”
“那我会鼓掌鼓得最大声。”
陆枕月很满意这话,唇角翘起:“嗯,我会分辨的,如果不是最大声怎么办?”
“那我也请岁岁姐吃顿饭可以吗?”
“好呀。”
临近一点半,陆枕月把怀幸送到酒店,就开车回到剧场参与彩排。
怀幸办理好入住,换好衣服,在床上躺下。
她盯着天花板,想了想,又摸过手机点开微信,问陆衔月:【你到家没?】已经中午了。
过了好几分钟,陆衔月回:【刚到家。】
不出半秒,陆衔月又说:【她还是来接我了。】
【真是让人意内。】
陆衔月:【哼哼。】心情很好的样子。
陆衔月:【你跟我姐也分开了吧?】
怀幸:【嗯。】
陆衔月:【对了,你遇到楚总了吗?】
怀幸翻了个身,调出来支付宝的收款截图,但最终还是没有发过去,只是说:【遇到了。】
这个答案也毫不让人意外,陆衔月也不再多说。
仅仅是遇到而已,只要怀幸没向她求救,那就应该没关系……?
聊了会儿天,怀幸就以要午休为由切断联系。
关掉手机之前,她点开相册,面无表情看着截图里显示的“**棠”名字,默默把截图删掉。
翌日,怀幸跟团队来到君灵酒店集团公司谈生意,说是谈,其实只是敲定最后的细节,为了这场合作,两边已经忙碌许久。
“丝季”走的是高端丝绸路线,君灵酒店也是奢侈级酒店,两边的合作模式是建立丝绸生活方式生态圈——将在每一家君灵酒店设置“丝绸艺术廊”,定制“丝绸睡眠系统”,部分套房只用“丝季”的丝绸……
合同签好,午间一块儿用餐,在场大部分都是女性,没有恶臭的酒桌文化。
怀幸挨着君灵酒店总裁谈云舒坐,两人公事公办地聊着天,直到谈云舒接到一通来电,笑容收不住,朝她歉然地道:“不好意思,怀总,我去接一下我太太的电话。”
“……没什么的。”怀幸在这之前对谈云舒跟女朋友办过婚礼的事情早有耳闻,但乍然听着谈云舒这样讲出来,她还是会有一点惊讶。
而且就吃这么一会儿饭的时间,谈云舒多次看向手机屏幕,明明就是在等来电。
怀幸也无意间瞥见谈云舒的手机屏保,是两个穿绸缎婚纱女人的背影,很漂亮也很般配。
她曾经也幻想过,还好早就清醒过来。
忽而想到这个,怀幸低了下眼,端过饮料杯。
自罚一口-
一个下午的应酬过后,怀幸来到光迹剧场。
这个剧场是京城有规模的剧场之一,她通过陆衔月跟陆枕月认识之后,也来过这里两次。
剧场外人头攒动,大家排队进去,又过着安检。
怀幸手机里躺着陆枕月发来的消息,问她到了没。
她来到剧组的海报前拍了一张发过去。
陆枕月:【怎么不是合影?】
怀幸又把摄像头对准自己,朝镜头露出一个笑容。
再发过去。
陆枕月:【好看。】
怀幸:【那我进场了,岁岁姐。】
陆枕月:【一会儿见。】
陆枕月给怀幸的票在第五排最中间,这个被称为黄金位置。
距离舞台不近也不远,不会因为一直抬头而感到脖子酸痛,观众也可以清晰地看到演员的面部表情、细微动作和舞台上的细节,跟舞台表演的整体氛围和效果也不会脱节。
怀幸持票入座,等待开场的时间里,跟陆衔月聊天。
周围吵吵嚷嚷,她身侧的位置却一直都空着,距离开场还有五分钟时,旁边的人才因为脚的发力而不那么优雅地入座。
怀幸率先闻见记忆里有些久远的木香,她目视前方,全当不知道。
又过去两天,楚晚棠的脚伤仍未痊愈,但不需要腋拐也是真的。
她坐在怀幸旁边,二郎腿稍稍翘起,也跟着看着舞台,只是身上的注意力全都朝着怀幸奔去。
好近……
她们的肩膀之间,只隔着三个拳头的距离。
如她所料,陆枕月一定给怀幸的是最好的位置,她捏着门票,梨涡若隐若现,这张溢价到一万元的票很值得。
楚晚棠的手臂搭在扶手上,修长指尖在空气中轻点。
等到过去三分钟,她才转过头,状似意外地看着怀幸,开口喊:“怀总。”她忍俊不禁,“你给我安了追踪器吗?”
第59章 对有关于你的一切,都腻了。
今晚是《雾》的第一场演出,为了这部话剧,背后的团队们付出了许多努力,光打磨剧本都花了很久,演员们兢兢业业,在这近三个月的时间里认真排练,可以说,剧场内此刻座无虚席是《雾》该有的待遇。
现在演出还没正式开始,处处都有私语,封闭的场所里难免会放大一些声音。
但怀幸耳边的声音无需放大,因为她跟楚晚棠离得足够近。
也听得出来楚晚棠有多么地……
怀幸一时间很难找到合适的词汇来描述,是该说楚晚棠一如既往吗?
一如既往地会倒打一耙。
这样的事情曾经也在她们身上发生过,比如明明是楚晚棠在发生关系后第二天睡醒就质问她是不是女同性恋,把自己摘得很无辜,转头还要说她在搞冷战,让她产生自我怀疑。
“楚晚棠。”怀幸偏过脑袋,面色无澜,这还是她重逢以后第一次喊楚晚棠名字。
她问:“今晚的剧场结束后你有空吗?”
楚晚棠迎着她的目光,也正色地回:“有空,是想约我谈事情吗?”
怀幸颔首:“是。”又翕着双唇,确认着,“但不是以职场上的身份,而是我和你。”
“好。”
就在楚晚棠落下这个字的下一秒,主持人的提示声透过音响传遍这个上千人的光迹剧场:“各位观众,演出即将开始,请将手机调至静音或关机状态……”
“请不要在演出过程中使用闪光灯拍照或录像……不随意走动,不中途离场……”
群有了一点骚动,有些第一次看话剧演出的观众拿出手机按照指示检查。
怀幸的视线重新落回舞台上,只留给身旁之人一个侧脸。
楚晚棠多看了两眼,勾起唇,也再次看向舞台。
友情提示过后,《雾》的演出开始。
舞台边缘的指示灯次第熄灭,剧场陷入浓稠的黑暗,淹没了场内最后一丝低语。倏地,追光灯刺破黑暗,照亮空荡荡的舞台,暗红色布料在这一刻缓缓往两旁撤去。
先响起的是高跟鞋踩踏在地面上的声音,一下一下,叩击在观众心间。
陆枕月出场了,她穿着旗袍,化了全妆,吐出的台词字正腔圆,分外清晰。
《雾》是一出悬疑话剧,陆枕月是领衔主演,也是整部剧的“眼”,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除了楚晚棠。
她稍稍转过脑袋,用余光去注意怀幸的动静。
她注意到怀幸在陆枕月有出色的台词演绎时,会跟其他观众一样鼓掌;她注意到怀幸在陆枕月有细腻的情感表达时,会露出很动容的神情来。
怀幸现在像是根本感受不到周遭的任何,一心一意都落在舞台上。
或者说……落在陆枕月那里。
楚晚棠光是想着这点,看向陆枕月的眸光就淬了冰。
如果说怀幸和陆衔月是“双生树”这个形容还有让她反驳的想象空间,那么眼前亲眼所见的场景,就切割掉她所有的狡辩。
她看不进剧情,也进入不了状态,只能犹如木偶一般,当观众鼓掌时,她才象征性地合拢手心。
《雾》的剧情紧凑,为保持剧情的连贯性和观众观剧的沉浸感,中途不设休息时间,当最后揭晓凶手的那一刻来临,全场的掌声更是如雷响动,塞满整个场馆。
演员们在舞台上鞠躬谢幕,观众席有人尖叫附和,还有人大声喊陆枕月的名字。
怀幸坐在椅子上,跟陆枕月相视一笑。
楚晚棠在一旁观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刺眼无比。
陆衔月在她心里尚且算一个小几岁的妹妹,跟怀幸关系看上去也不深,要不然当初看海也不会再叫上那两个助理。
可陆枕月看上去就不简单。
楚晚棠心中警铃大作,吵得她耳朵疼。
演员谢幕结束,主持人的温馨提示再度响起:“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感谢您观看本场话剧演出,为确保您和他人安全,请有序离场……”
怀幸敛起自己脸上的笑容,往右看去,有些冷淡地问:“现在就走,还是要等到人不那么挤了再走?”
“后者。”
“嗯。”
四面八方的观众离席,她们在椅子上坐着。
怀幸取出包里的手机,翻了翻陆衔月在这期间发过来的一些消息,内容含闻时微量高达50%,开启一个话题讲两句话后,就会引到闻时微那里去。
“……”给怀幸看沉默了,这就是“直女”吗?
但她还是一一认真引用回复,并不敷衍。
回完以后,陆枕月的消息恰巧也传过来,在问她今晚的观看体验。
怀幸:【反转很多,非常精彩。】
陆枕月:【但没听出来小幸你的掌声最响亮,恐怕你要请我吃饭了。】
怀幸:【没问题。】
陆枕月:【今晚你怎么回去,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岁岁姐,我有点事情要处理。】
【好。】
简单聊完,场馆里的人也散差不多了。
怀幸起身,都没往右看去,丢下两个字:“走吧。”
楚晚棠藏起因为怀幸一直跟人笑着聊天而不悦的情绪,露出浅浅的笑容:“嗯。”
考虑到楚晚棠现在的脚伤,怀幸走路的速度不快,却也始终都在前面,没跟人并肩。
她们之间,好像有一道不能跨越的距离。
楚晚棠不喜欢这一点,想要赶上,可怎么也赶不上。
一前一后犹如陌生人般出了场馆,外面晚风吹拂,带着些许的躁意,京城的夜色在这几年里也没有多大变化,远处的树叶相撞,为这座城市添着一道音符。
大部分人流在朝着地铁口前进,马路上的车灯一条条经过,周围还有一些观众在跟朋友讨论《雾》的剧情。
怀幸提着包,下了楼梯。
广场上灯光明亮,到处都闪着各个剧目的宣传,《雾》作为重头戏挂在最大屏。
“要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吗?”楚晚棠终于跟怀幸并肩,她尽量忽略掉脚上发痒的痛感,语气如常地问。
怀幸颔首:“要。”
她指了一个地方:“旁边就是‘光迹’公园,我们去那儿吧。”又看了眼楚晚棠,“你还能走吗?”
“不碍事。”楚晚棠神色温柔。
怀幸抬腿,这次把速度再拖慢一点。
“你这几年经常来这边吗?”楚晚棠在一旁问,这里和金融圈那边差了很远,大概有二十多公里,这意味着跟楚家离得也很远。
不止距离,还有陆枕月。
怀幸的回答融进晚风:“是的,以前只爱看小提琴演奏会,这几年发现话剧也很好看。”
楚晚棠抿唇沉默,这句话什么意思?她很难不去多想。
思忖好几秒,她还是接住这句话,没让它掉地上:“这两年演唱会也很多。”
“跟衔月去看过两场。”
微妙氛围在她们两人之间萦绕,像有一条线在乱窜,楚晚棠想要抓住,却只能捕捉到空气。
她还是不喜欢这种陌生的感觉。
怀幸的一切都该在她的掌控之内。
她们就这样走过一小截路,路灯将她们的影子笼在一起,又分开。
距离公园越来越近,等穿过斑马线,怀幸在接了一通电话过后,深吸口气,问:“今晚的票你怎么得来的?”
“买来的。”楚晚棠还有闲心调节气氛,“难不成我靠抢吗?怀幸。”
“主要是为了看话剧?”
“是。”
“女主杀人的动机是什么?起到关键性作用的配角叫什么名字?那个拄着拐杖的老伯年龄设定多少岁?”
楚晚棠一个都答不上来,她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
怀幸借着夜色,睨她一眼,从容地道:“楚晚棠,到底是谁给谁安追踪器,你比我有数。”她细细思索,探究的语气,“是在机场到达口?你认出了陆枕月?”
一切都被看透,楚晚棠一点赧然都没有,反而为怀幸对自己的了解而感到愉悦,她顺着点头,嗓音带笑:“她在话剧圈很有名,曾经请客户看过她的话剧。”她一顿,“我想,她一定会给你最好的位置。”
“那你费尽心思,是想对我说什么?”
这个问题抛出,她们已经进入到公园里,四周的视线都有青葱草木遮挡。
夜间来到这个公园散步的人有很多,下棋地点那有打着灯的老人家,草地上有躺着的家人、朋友和情侣,还有几只小狗在撒欢。
楚晚棠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神情正经起来,这一刻终于来临,她准备了五年的话却有点卡在嗓子眼,
她望着怀幸在暖色灯光下越发出挑的脸,态度很真诚地道:“想和你道歉。”
“为什么道歉?”怀幸似笑非笑,像是有些不解,“不应该是我向你楚晚棠道歉吗?我不辞而别,对不对?”
楚晚棠寻着就近的长椅,坐下,很仔细地反驳:“我没有这样想。”
或者说,刚开始那会儿,她确实这样想过,但自从在怀昭墓碑前知道一切后,这样的想法再也没有过。
反而是她被犹如藤蔓的愧疚缠住,呼吸不过来。
怀幸挨着她坐下,没有刻意保持着很远的距离,两人比在剧场里坐着还要近,肩膀之间只隔着一个拳头。
楚晚棠的视野里,怀幸能占很大一部分画面。
她垂了垂长睫,沉吟两秒,才继续说:“我知道你不辞而别的理由,我也清楚我自己做得很过分,所以,我想对你道歉。”她看向怀幸的杏眼,歉疚的口吻,“对不起。”
重逢以来,她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去讲这个事。
她总想等一等,等再观察一下,等怀幸对她的态度更好一些,可是万依说的那番有关陆枕月的话让她警惕——
她不觉得怀幸会喜欢陆枕月,可架不住陆枕月虎视眈眈。
现如今她不再跟怀幸同居一个屋檐,她们相隔甚远,而陆枕月算得上是“近水楼台”,是一个比闻时微还要危险的人物……
她不能再等了,哪怕方式有些偏激,可现在也终于迎来了跟怀幸独处且不被打扰的机会。
有些话,说清楚就好。
“我不辞而别的理由?”怀幸听她这么说像是一愣,“那我的理由是什么?”
“是我伤害了你,在当时的我心里,我一直将你比作小宠物……”
“不是的。”
“嗯?”
“你还是误会我了,楚晚棠。”怀幸微微一笑,眉目舒展,出口的话像此刻微凉的晚风,“是我任性,仅此而已。一段关系有开始也会有结束,我只是想将它结束得平和一些,我没想到你会这样想,让你产生了这样的误会,我很抱歉。”
楚晚棠拧起眉头,意外于她说的话,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那为什么要结束?”追着问。
怀幸漫不经心说出两个字:“腻了。”
她双手撑在两侧,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面容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对有关于你的一切,都腻了。”
“不可能。”这三个字说得有些迫切。
“那不然你要怎么解释我的行为?”怀幸轻描淡写,“如你所说,我们是两个有生理需求的成年人……”
“我明白了,是你以为我喜欢你,对吗?”说到这里,她转过脑袋去看楚晚棠,眉目间藏着疑惑。
楚晚棠听着从怀幸嘴里说出来的一个又一个字眼,她早已忘记了怎么呼吸。
她回视着怀幸,脑子里混乱一片,记忆和眼前的画面连接在一起,像是一盆浑浊不堪的水。
“不是我以为。”她的感觉没有出错,怀幸多次看向她时,她都可以感受到里面的情意。
“那难不成我在那期间跟你说过喜欢你吗?好像并没有吧?我只是说喜欢你设计的裙子。”怀幸拖长了音,“我们本就是走肾的关系,腻了很正常。”
“不……”
楚晚棠的手一伸,按在怀幸的手背上,她被这番话刺激得眼眶泛红,有些急切地道:“不是这样的,杏杏。”她不想放过怀幸的面部表情,直直看着,“当初我准备出差回来当天,就跟你发展恋爱关系……苏澄和万依都知道,她们还说第二天让你以我女朋友的身份跟她们一起吃顿饭……”
“那看来我离开的时机很对。”
手背上覆着陌生的体温,怀幸也没有抽手的打算,她很平静地说:“因为我并不想跟你发展恋爱关系。”她转而笑了笑,“哦,不对,按照那番小宠物说辞的话,其实‘发展’这个词并不准确,而是‘赏赐’才对。”
“这段你以为我会开心的恋爱关系,是你大发慈悲‘赏赐‘给我的,在你的想象里,我一定感激涕零,兴奋得可能还睡不着觉,对不对?”
楚晚棠的指腹在怀幸的手背上摩挲,眼眶越发酸涩。
她艰难地滚了下喉咙,思虑过后,很坦诚地说:“是,我曾经是这样想的,但现在我没……”
“够了,楚晚棠。你比我更明白,我们以前不过是各取生理所需的炮/\友,表面上披着一层家人的壳而已。我们待在一起不是接吻就是做,从未牵涉到别的,到底是你天真还是我天真?”
“可是我说过‘喜欢你’。”
怀幸挑眉,不咸不淡:“什么时候?”
“在南城的最后一晚。”
“想起来了,是你喜欢跟我做而已。更何况,谁会把床上的话当真?”语毕,怀幸试图抽回手。
楚晚棠不让她抽回,拉住她。
也是这会儿,眼睫承受不住泪滴的重量,往下掉落两颗。
明明拉住的手是有体温的是真实的,但楚晚棠却觉得冰凉一片,捉住的依旧是空气。
脚上的伤在这一刻仿佛又加重,带着尖锐的痛意,再顺着血液蔓延至她的心脏,而怀幸刚刚出口的这些字眼化作一把把刀,割裂她的心脏。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怀幸冷淡地问。
楚晚棠喉间像卡着块生锈的铁片,每一次吞咽都会扯着舌根下的神经。
光影在她眼前晕开,她的视野有些模糊,又问:“那床下说的话呢,你说只跟我一起看海,你答应过我春天在京城踏青,夏天到南城看海,秋天回云城赏银杏……”她眨了眨眼,泪珠又掉下一颗,“这些呢?也不能当真吗?”
“这些事情我和别人也可以做啊,为什么非得是和你?承诺永远都是当下那一刻才作数。”怀幸一边回着,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接住她这颗在下巴摇摇欲坠的泪。
楚晚棠紧紧握住她的手:“不可以和别人,怀幸。”
“你没有资格来要求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道歉不够有诚意?那我再郑重地向你表达我的歉意,对不……”
怀幸截断她的发言:“你非要向我道歉的意义是什么?是想听我说一句‘我原谅你’吗?如果这样会让你好受的话,我可以配合。”清了清嗓,也认真地说,“楚晚棠,我原谅你了。”
下一秒,含笑着问:“怎么样?可以满意了吗?可以松开我的手了吗?楚小姐。”
楚晚棠只觉得怀幸的声音都像是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明明她们离得这样近。
“……”她垂睫,一点一点松开好不容易才有机会牵住的怀幸的*手。
温度撤去,怀幸握紧了右手的眼泪。
好几秒后,她从包里取出包装好的帕子,递过去:“这是我们公司一直都有的王牌产品,质地柔软光滑,触感极佳,不会对皮肤造成摩擦刺激,吸水性能也很好……”她轻柔放到楚晚棠手里,缓声说,“我该走了。”
楚晚棠拿着精致的包装,她抬起眼,鼻音浓郁地开口,还想再确认一遍:“真的是误会了吗?怀幸。”
她挣扎着:“如果是我误会的话,为什么你会送代表暗恋的海棠花给我?”
“我不知道它代表暗恋,选它是因为我妈妈喜欢。”
怀幸无奈地道:“看来现在需要我反过来向你道歉,不好意思,让你产生了这样的错觉。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她起身,人有些背着光,表情让楚晚棠看得更不真切,“欢迎‘岚翎’未来跟‘丝季’的合作,我还有事,先走了。”
楚晚棠仰着头,又禁不住开口:“没有一点在意吗?”
“没有。”
“没有的话,为什么在机场你没有撇下我,还去给我买来腋拐……”
“换做是一个陌生人向我求救的话,我也会这样做的。”怀幸稍稍弯腰,扬起唇角,“不是在意你,而是我人好。”
这句话刚落下,就听见十米开外响起一道女声:“小幸?”
陆枕月在后台卸完妆后,跟同事们来公园这边散散心,聊聊晚上的表现。
却没想到看见怀幸在这里,以及在怀幸面前坐着的,对她而言已经不算陌生的女人——
今晚这个女人就坐在怀幸身边。
怀幸听见陆枕月的声音,连忙看过去,笑着应:“岁岁姐。”
楚晚棠这两天对陆枕月做了不少功课,还看了不少陆枕月的采访,知道陆枕月的小名叫“岁岁”。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偏过头,但只能看见个模糊的大概。
陆枕月跟同事们说了声,朝怀幸走近。
她声音带笑地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还给你发消息怎么没跟我说到家的事情。”
“没给你发就代表还没有。”
“事情处理好了吗?”陆枕月睨了眼还坐着的女人。
怀幸点头:“差不多了。”
“这位是……?”陆枕月还是问。
怀幸还没回答,楚晚棠已经起身,朝她探出手:“陆老师你好,今晚的演出很让人惊艳。”她看了眼怀幸,“我跟怀小姐今晚因你的戏而认识,刚刚在这里复盘演出,发现里面的内核很让人感动,让你见笑了。”
陆枕月回握,礼貌回答:“喜欢就好。”
她站在怀幸身边,尾音往上扬着,问:“那现在处理差不多了,要不要跟我去吃个夜宵?我有点饿。”
怀幸脑袋轻点:“好啊,是之前给我发消息说的那家店?”
“对。”
“那楚小姐回去注意安全。”怀幸偏过头对楚晚棠说,像是她们真的才认识一样。
夜风凉了些,在空气中肆意流动。
附近的陌生人说说笑笑,有小孩捏着气球小跑着尖叫,盖住了树叶的沙沙响动。
楚晚棠冷静下来,顺势从包里取出手机,亮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你忘记加我微信了,怀小姐。”她的视线在怀幸和陆枕月身上梭巡,内心嫉妒得都快疯掉,表面上还是那副温和模样,“这样等我到家了,我给你发消息,好吗?”
第60章 跟我没关系。
如楚晚棠所说,金融圈附近跟光迹剧场相距二十多公里。
她赶去光迹剧场的路上觉得空气都是甜的,风很轻盈,树叶摇晃的声音很动听,现在拖着躯壳回来,她好像什么也感受不到了,默然地坐了四十分钟的出租车,又安静地望着电梯上行,内心倒计时二十秒。
最终,她麻木地输入密码,进门、换鞋、洗手,直到在面对着落地窗的沙发上坐下。
客厅里只开着角落里那盏立式台灯,暖色的光线映着她平静的表情,可空气中流连的因子附着在她脸上,都能品出一种浓郁的苦味来。
好几分钟后,她垂眼,看着微信列表里的“lucky”。
她如愿加上了怀幸的微信,不止是苏澄才有,可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是因为怀幸今晚说的那番话吗?
那番……否认掉她们过去所有的话。
但曾经的感受那么真切、真实,她什么都记得。
记得怀幸望向她时眼里有自己的倒影,记得怀幸会脸红、害羞,却会以行动表达自己的爱意,记得2020年清明节期间,怀幸明明第二天才回来,却因为她说想念而乘坐红眼航班,在她睡醒以后就抱着那束春日来信出现在她眼前-
“我想携春日来信,向楚楚表达春天的美好。”-
“希望未来和你的每一天,都像今日光景。”
现在她们身处未来,今年的春天也尚未过去,但什么都变了。
其实她明白,怀幸无声无息的离开,已经给足她们这段关系面子了不是吗?否则真的要认真算账吵起来的话,她没有半点赢面,是她玩弄感情在先,是她辜负怀幸在先。
可她本就不想赢,她只想要好好道歉,再让怀幸回到自己身边,或者,她去怀幸身边也可以。
京城和海城一千多公里,怀幸不方便的话,她可以过去。
但她的道歉不起任何作用,反而听见伤人字眼更深地扎向自己。
被怀幸否定掉的那些过往,她曾在夜里多次回想,它们幻化成养分滋养这五年来的她,在她被孤独围攻时解救她,在她被想念摧残时抚慰她,在她被愧疚折磨时劝告她。
如果没有这些回忆做支撑,她早就在一次次寻人落空的瞬间,在这个世界消亡。
而现在,这些回忆还在脑海里清晰,可她的眼前却模糊了,她打开怀幸曾经送给她的音响,放起来怀幸曾经爱听的歌。
越听越难受,越听越喘不过气。
她折起双腿抱着膝盖,把自己圈住,她望着落地窗面上自己的轮廓,睫毛湿润一片。
半晌,她抹掉眼泪,解锁微信。
点开跟lucky的聊天对话框,发送:【我到家了。】
那怀幸呢?现在到家了吗?还是说在跟陆枕月吃夜宵?她无从得知。
她甚至都不知道怀幸会不会回复自己,但她看着没有再显示在气泡旁的红色感叹号,又觉得很奇妙。
怀幸坐在陆枕月的副驾,手机屏幕亮起的一瞬间,她低了低眼,没解锁。
反而把手机扣住放在腿上,看向窗外。
“后天回去吗?小幸。”陆枕月在主驾握着方向盘问。
怀幸点头:“对,明天晚上要跟朋友们吃顿饭,后天就回海城。”她笑笑,“明天放五一,她们终于有时间了。”
“那后天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啦,岁岁姐,你忙你的,我跟团队一起过去就好。”
陆枕月没有坚持,转而道:“下个月《雾》也会来海城演出。”
《雾》在网络上释出的信息很多,早就备受瞩目,而今晚的初次演出过后,网络上更是一片好评,大家都闹着全国巡演,像海城这样的大城市,早在安排之内。
怀幸闻言,双眼弯弯:“好,我和衔月到时候来接你。”
“行,就这么说定了哦。”
闲聊了一路,十多分钟后,轿车停在路边,怀幸从副驾下来。
陆枕月降下副驾车窗,身体斜过去些,朝怀幸挥手:“谢谢今晚请我吃夜宵,下次见,小幸。”
“岁岁姐,下个月见。”
道过别,怀幸转身,往酒店方向走。
她用左手拿的手机,右手摊开,试图让晚风吹去那滴眼泪带来的灼烧感,只是用处似乎不大。
她回到房间,第一件事便是去洗手,洗衣液挤了两泵,她清洗得很仔细认真,等到清水把一切泡沫冲掉,手心的感觉仍未散去。
再抬眼,望向镜中的自己,她抿紧了唇。
浴室的灯光明亮,她的瞳色都能照得一清二楚,好一会儿,她才擦干净手,去拿了睡衣进来洗澡。
轻盈细密的水珠在身上跳跃,她仰着头,被淋得闭起眼,回想起今晚在公园时的场面。
这个场面她其实想过的,在很久之前,她就幻想过。
想象之中,楚晚棠会向她承认自己的错误,会对她说对不起,而她也如今晚所发挥的那样,表示自己并不需要这一切,她会否掉自己对楚晚棠的情感,就当她们越界的过去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欲望来往。
或许是因为她太了解楚晚棠,所以想象中的对话跟今晚的区别不是很大,可能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楚晚棠说当初想要在回京以后跟她发展恋爱关系。
发展……
用在她们之间,是多么可笑的一个词。
她清楚楚晚棠的自负、自傲,知道楚晚棠在这段关系里的高高在上,所以她毫不客气地击碎,什么“发展”,不过是“赏赐”而已。说到底,楚晚棠当初仅仅是觉得她这个小宠物黏人、活/好,可以将她这个小宠物一直养着而已。
小宠物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又能提供情绪价值,还能解了身体的渴,为什么不能一直养着?
真是越想越讽刺。
大半个小时后,怀幸敷着面膜从浴室出来。
陆衔月今晚上安静了些,没发几条消息,怀幸回了其它的工作微信,才看着一小时前楚晚棠发来的四个字。
楚晚棠的头像是一束装在信封里枯萎的花。
怀幸没点开看,也没有点开对方朋友圈的打算,她的整张脸都覆盖在白色面膜之下,看不出任何表情。
几秒后,她退了出去,再滑动屏幕,把这个聊天对话框隐藏。
迟早都会因为两边公司合作加上楚晚棠的微信是一码事。
但在这之前,她可以装作没有这回事。
……
四月三十号,周三。
全国大部分的打工党们从两眼一睁开始就在等下班,怀幸本次出差之旅在昨天已经结束,今天就放下属们到处溜达,而她自己趁着午休时间,来到“岚翎”附近的咖啡厅。
过去几年,她也加回了任姣的好友。
任姣还是那么讨厌上班,给她发的依旧是那些话,但嘴里面说着是一回事,实际上这人满勤不说,五年过去还升了职,现在是营销部2组的组长,而谷如风成了营销部总监。
至于费书桃,任姣说她离职了,具体原因不详,但她经常来到公司接谷如风下班。
怀幸一听这话,默默想起来之前那个跟喜欢的直女同事睡了的后续。
稿主说跟直女同事已经在一起了,但对方还是不喜欢办公室恋情,公司里的闲言碎语会影响工作状态,于是自己毅然辞职。
但这些,怀幸没跟任姣这个直女说。
“怀幸!”任姣推门进来,看见怀幸就兴奋招手。
怀幸收回思绪,朝她笑:“姣姣。”
任姣小跑着过来到她对面坐下,开口就嚎:“苍天呐,还有没有天理了,怎么我越上班越憔悴,而我们小怀总越来越漂亮了呢?”
“你越来越夸张了。”怀幸把菜单往前递,“看看吃点什么?”
任姣:“我可没有夸张。”她搓搓手,“我不会客气的。”
怀幸搅着面前的咖啡,位置靠窗,外面的阳光暖乎乎的。
她昨晚没怎么睡好,现在有些犯困。
任姣点完单递给服务员,说:“下来的时候遇到了谷总监,她问我去哪儿。”她看着怀幸,笑起来,“嘿嘿,我说我来咖啡厅见你。”
怀幸搅咖啡的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问:“那谷组……谷总监怎么说?”
“她就问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啊,我说很好,年纪轻轻就当总裁了。”
怀幸扬唇,继续跟她浅浅聊着,或许她们曾经的关系算不得多好,但比较投机是真的。
聊着聊着就会会心一笑。
等任姣盘子里的甜点被解决掉一小半时,窗外的广场上有了一些小骚动。
来了一位穿米色西装的男士,正站在玫瑰花瓣铺就的爱心中央。
他牵着一只巨型告白气球,上面写着的字眼是什么从怀幸她们的角度看不清,在他旁边还有礼物城堡,是一个个奢侈品品牌的盒子垒起来的。
有工作党路过多看了两眼,还有路过的外卖骑手拍照。
咖啡店内有两个店员也出去凑热闹。
“又是道德绑架吗?”怀幸挑了下眉。
任姣叉下一块小蛋糕:“没什么好稀奇的。”
“嗯?”
“这人追楚总的,就是我们公司以前那位楚总监,现在晋升为副总了。”任姣随口提着,“她本来就长得很漂亮,表白没断过,这位也是其中之一,持续好一阵子了,就前几天楚总出差去了才没出现,但也搞得这边人尽皆知。”
怀幸闻言,目光在那个男的身上多落了两秒。
搅咖啡的动作继续,淡声评价:“不怎么样。”
“我也觉得,而且楚总没有一次下……”任姣说着往那边一看,“啊?她怎么下来了。”
怀幸没看过去,慢条斯里地叉着面前的甜点。
“……她好像往咖啡店来了。”任姣收回视线,正襟危坐,她现在是组长,经常性地会跟楚晚棠她们这些人一起开会,楚晚棠怎么也算她的领导。
怀幸失笑:“你害怕她吗?”
“有一点。”
任姣的声音越说越小声:“她以前是设计部总监的时候,她管不到我们营销部来,但她现在是副总,而且这两年势头超猛,上位以后就搞改革,梅总也由着她来。”
“于是‘岚翎’即将稳坐国内女装品牌TOP1这个位置,以前那些竞争对手已经被甩到后面去了,差距会越拉越开。”
“这就是可怕之处啊!我对这种事业心强的人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感。”
有关楚晚棠的话就点到这里。
怀幸撩起眼皮,看见咖啡厅的门被楚晚棠推开。
楚晚棠今天身着柔软的丝质衬衫,领口简约,扣子散了两颗,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钻石银链,西裤笔直的线条顺着修长腿部轮廓延伸,裤脚恰好卡在踝骨上方,但她的脚伤还没痊愈,左脚穿着正经的矮跟尖头皮鞋,右脚则是透气的拖鞋。
她的细腰系着一款名牌腰带,一头长卷发用鲨鱼夹夹起,露出柔若无骨又线条流畅的脖颈。
大门被拉开时,仿佛都有香气跟着进来。
怀幸把视线落在任姣这里,她笑着问:“姣姣,在外面看见领导的话要怎么办?你打不打招呼呢?”
“等她发现我再说吧……”任姣把脑袋往下埋了些,“她看见我了吗?”
怀幸正对着大门的方向,她的目光再投过去,看着楚晚棠的身影,回答:“没有,背对着我们坐下了。”
任姣呼出一口气:“下次我们还是约别的地方见吧,我真的害怕。”
“好。”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这会儿亮起来,怀幸摁了下太阳穴,再解锁。
不是楚晚棠发来的,而是工作消息。
怀幸回完消息,再看了眼时间,又转过头去。
那位米白色西装追求者已经撤走了一切,广场上是稀疏的人流,蓝天白云之下,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任姣咽下最后一块甜点,拍拍手:“行,差不多了。”
她看着怀幸,深深地叹口气,又笑起来:“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怀幸,看见你现在过这样好,我真为你高兴。”
“我也为你高兴。”
“等我发大财了再为我高兴好吗?老天,我真的好想辞职,这破班……”
两人说着起身,一齐朝外走。
路过楚晚棠那桌时,任姣挺直了背,还是无法做到视而不见,喊了声:“楚总。”
楚晚棠点点头:“任组长。”
看上去目光很克制地没往怀幸那里多看,只一眼而已,无人发觉。
怀幸来到外面,撑起太阳伞。
跟任姣拥抱了下,两人往各自的方向走,但没走几步,微信电话响起。
怀幸罩在伞下,想了想,接听,却没吭声。
“要五分钟。”
“什么?”
“从公司赶下来到咖啡店,要五分钟。”楚晚棠握着手机,望着怀幸远去的背影,有些心口发闷地道。
被想念吞噬的、好漫长的五分钟,比当初怀幸说的电梯20秒还要久。
怀幸“哦”了下,淡声:“跟我没关系。”
说完,毫不犹豫地挂断通话。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