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就连家人这层壳都没有的,曾经那样的关系。
海城作为国际知名都市,五一期间来到海城的人比平时更多。
天朗气清,这里不止景区,就连一些平时不网红的商铺门前都排着蜿蜒的长队,一眼望不到头,街头巷尾像是是不断膨胀的巨型容器,填满了来自全球各地的人群。
从怀幸住的公寓往下看,就能看见不远处商圈攒动的人头。
已经从京城回来两天了,这两天她除了一些应酬,几乎不会出门,就把自己封闭在家,这会儿,她也才午休睡醒没多久,此刻在落地窗面前望着这幅热闹的场景有些失神。
这么久过去,她还是住在这间高级复式公寓,陆衔月也还住在她对门。
之前陆雪融来问她们要不要搬去别的更大的大平层,她们商量了一下,觉得麻烦,就一直住在这里,主要是对她们而言,这百来平的地方已经足够了,哪怕现在“身份”上来了,但这间公寓也并不差,不会让她们显得掉价。
眼看着商圈的队伍终于挪动,怀幸的眼睫也才一颤。
凑巧,门铃在这会儿响起,她回过神来,走过去开门。
在门口的是闻时微,手里提着一篮荔枝,见着有一阵子没见到的怀幸,她明艳的脸上点缀着浓郁笑意,抬了抬篮子,说:“到吃荔枝的时节了,杏杏。”
怀幸接过篮子,扬起唇角:“时微姐,我之前听闻阿姨说你五一要回云城,还以为你不在海城。”
“本来是要回去的,但我妈她临时给自己报了个国外的旅行团,等她自己买好票了,她才想起来跟我说。”闻时微换着自己的拖鞋,说这话时面色无奈。
怀幸把篮子先放在餐桌上:“不回去也好,机场人太多了,很挤。”她招呼着,“时微姐你在沙发上坐下吧,我去拿个盘子来装荔枝。”
但当她走进厨房一秒,她又折回来,探个脑袋:“你跟衔月说你过来这件事了吗?”
“我为什么要跟她讲?”闻时微在洗漱台前认真洗手,从镜子里回看着怀幸,含笑反问。
怀幸:“……也是。”
她又重新进去拿盘子,还有一次性手套。
等到人再从厨房出来,门口那里传来开门的响动,陆衔月径自输入密码,开门进来。
她握着手机,嚷嚷着:“小幸,我给你看……”她的视线落在沙发上的闻时微身上,看上去很惊讶的模样,“闻时微,你怎么在这里?”
怀幸听她直呼闻时微大名,眉头轻轻一挑。
闻时微望了眼进来的人,戴上一次性手套,她拿过一颗荔枝,轻声回答:“来给杏杏送荔枝。”
“哦,我来给小幸看新发现的美食店铺,网上好评如潮……”陆衔月说着,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没跟闻时微挨在一起。
怀幸看着她紧张的样子觉得好笑,凑过去,微微弯腰,尾音往上翘着,故意问:“嗯,好,我看看哪一家?”
陆衔月:“……”
她本来就是胡诌,可怀幸都这样问了,她只能当着怀幸的面打开小红书,继续演下去。
但还没来得及退出之前的浏览记录,上面图片里的字赫然显示着“我是直女,但做了跟女人那个的梦,这正常吗”?
这些字还标大,怀幸一眼就能看见。
陆衔月着急忙慌地退出去,她藏在头发之下的耳朵开始滴血似的,两颊也红得不像样,她勉力点开首页的一家美食店铺,轻咳一声:“就这家,评论里都说这家的咖喱很美味。”
怀幸拿起她的手机,配合着,装模作样地翻起来评论:“好像是还不错。”
闻时微剥好一颗荔枝,她掀起眼皮,跟看过来的陆衔月对上视线,在陆衔月想要逃离她的视野之前,她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你还没洗手,戴手套。”
“……又不是给我送荔枝来。”陆大小姐没动,很僵硬地回了句。
怀幸的指腹还在屏幕上来回,即使她已经翻到底了,她悄悄用余光去注意这两人,很想把此刻的自己藏起来。
闻时微闻言,笑了笑:“也是。”
她又取着荔枝的核,慢吞吞地说:“我提了好几斤来,就是希望杏杏一个人吃上火。”
怀幸没法再装下去了,她把手机还给看上去就在生气状态的陆衔月,眉眼弯弯地化解这氛围:“那可不行,等到复工了我还有视频要拍。”
公司营销部那边约了一个粉丝千万的博主在五月六号那天来公司的蚕丝工厂拍摄。
怀幸到时候有一定概率出镜。
她说着,在闻时微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自己戴上手套,取了一颗色泽鲜艳的荔枝,兀自剥了一颗,放进嘴里。
果肉丝滑地滑过唇齿,汁水瞬间在口中迸发,充盈了整个口腔。
“甜而不腻,清爽可口。”怀幸点评,“时微姐,这个品种的荔枝好好吃。”
闻时微已经咽下去掉核的荔枝,她深以为然地朝怀幸笑着点头:“是不错所以才提来,喜欢就好。”
陆衔月听她这样说,脸色有些发冷地起身:“小幸,我还有个会议要开,就先回去了。”
“好。”
怀幸只能答应,她不可能一直出现在陆衔月和闻时微这“莫名其妙”的关系之间。
有些事情,是要当事人才能解决的。
等陆衔月一走,闻时微也不剥荔枝了,她往后一坐,看着刚刚陆衔月坐的沙发,双唇轻抿,面色平静。
怀幸这边来了通微信电话,她摘下手套来到落地窗前接听。
很快,她从镜面里看见了清淡的身影,又听见了一声门关上的响动。
她的唇角起了些弧度,握着手机转过身,只见桌上篮子里的荔枝少了一部分,闻时微的人也已经不在原地。
“杏杏。”苏澄的声音叫回怀幸的思绪。
怀幸垂眼:“我在听,苏澄姐。”
“峤峤闹着想来见你,你这两天有空吗?”
苏澄问完,还不等怀幸回答,苏峤带着哭腔的声音就穿过来:“姨姨,我好想你呜呜呜,我可不可以来找你呜呜呜……”
小孩的想法一向简单,喜欢的东西就要得到,想见到的人,也一定要见到。
“可以呀。”怀幸对苏峤的印象很好,思索半秒,答应下来。
苏峤:“好耶!姨姨我们明天见!我有给你准备礼物哦!”
“是什么礼物呢?”
“我不会把我画的画告诉你!这是秘密!”
怀幸轻笑:“好,秘密。”
定好明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这通电话就先暂停在这里。
怀幸再回到沙发上坐下,晴朗天空做她的背景,她再戴起手套,沉默着,为自己剥下一颗荔枝-
第二天上午,怀幸驱车前往海城机场。
既然她人在海城,再加上苏峤又念着她,断然没有不去接人的道理。
还在假期,机场来来往往的人多。
怀幸抱着自己特地为小女孩准备的一米玩偶,站在到达口。
没等多久,苏峤就坐在行李箱上,被苏澄推着出来,看见怀幸,她立马蹦下行李箱,迈着小腿小跑着过来:“姨姨!”
苏澄失笑,慢悠悠跟在后面。
到比较空闲的地方,怀幸下蹲,跟苏峤平视:“好久不见呀,峤峤。”
她把玩偶往前递:“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朋友之间就得有来有往是不是。”
苏峤看了眼苏澄,得到许可以后收下,朝怀幸的脸吧唧一口:“谢谢姨姨。”
苏澄把玩偶拿起:“我来拿吧,杏杏。”
“好。”
但怀幸的手也没空着,苏峤站在她旁边要她牵着走,小女孩这会儿兴奋得很,去停车场的路上一直都在分享最近这几天遇到的事情。
即使有些事情对怀幸而言不算有趣好玩,可她对小孩的耐心多,也不会阻碍苏峤的分享欲。
甚至是,她的表情还会生动些,给足情绪反馈。
苏澄推着行李箱走在一旁,她看着怀幸这副模样,心里的叹息没停过。
怀幸的变化不只是在外在,更是内里,她仿佛成了一面很坚固的城墙,比如对于苏峤见面的请求,她不会拒绝,但也仅限于客套的礼貌的往来。
人明明看上去并不沉默,可给苏澄带来的感觉就是一面毫无波澜的湖。
没有人可以再给她带来涟漪。
苏澄想问怀幸这几年过得到底好不好,可是她又问不出口,她是施害者的挚友,她要站在什么角度去问怀幸这个受害者?
就算知道了答案,她又能做什么?
“苏澄姐,我先把你们送回酒店,就去吃午餐。”怀幸坐在主驾,“在海城这几年,托陆衔月嘴挑的福,我跟她存了些不错的海城饭店,请朋友们来吃选那几家不会错。”
苏澄在后座挨着女儿,她应声:“好的。”
问:“以前的朋友吗?”
“对,大学那几个朋友,前两天在京城出差还跟她们见了一面。”
苏峤往妈妈身上一倒:“啊、哦……姨姨下次去京城是什么时候?你说过的,你来京城要找我玩。”
“不知道啊,我也记得的,你放心。”
轿车驶上宽阔的大路,苏峤趴在窗口看着窗外的景色。
刚路过一个大桥,苏澄的手机响起,她看了眼主驾,接听:“晚棠。”
“我现在跟峤峤落地海城了,正在杏杏的车上。”
“你想去我工作室就直接去呗,我那些员工你又不是不认识。”
……
聊了两三分钟,她们俩说完话,苏澄又把手机递给苏峤。
苏峤熟练地开着免提,对着手机喊:“糖糖妈咪。”
她说:“我和妈妈已经安全到达海城啦,我们等你哦。”
楚晚棠嗓音清润,带着点点笑意:“好的,我晚上就来,你先玩着。”
“姨姨给我送了很大的一个玩偶。”
“那你给姨姨准备的礼物呢?有没有送出去?”
“一会儿送。”
小孩不知道内情,跟楚晚棠聊得极其自然。
等到前方的90秒红灯倒计时结束,这通电话也刚好结束。
怀幸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地开车。
苏澄收回手机,又搂着女儿一起看向窗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半小时后,怀幸把母女俩送到酒店办好入住。
而她也收到了苏峤的礼物,是一幅裱起来的画,画面里是用很绚烂的色彩描绘的怀幸。
那是她们俩第一次见面那天,怀幸坐在南城海边的餐厅,看着窗外的海,桌上还有燃烧的蜡烛。
没有脸,但画面感十足。
可能是新脑子比较好用,除了把对面的陆衔月没画上,桌上有什么菜,苏峤都画了个大概。
怀幸看着这幅画,唇畔的笑意加深:“好漂亮。”
她蹲下来,又看着小女孩,说:“谢谢峤峤,我很喜欢这幅画。”
苏峤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是糖糖妈咪陪我一起画的。”
“嗯?”
苏峤指着画里的菜品,还有怀幸穿着的衣服。
她稚嫩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个,还有这个,都是她记得的,让我补充。”
怀幸轻颤眼睫:“她记得这些,你就能画下来,你好厉害。”她笑着道,“看来我以后不能只叫你峤峤了,还要叫你小画家。”
峤峤握拳:“等我长大,我就是大画家!”
“对!”
苏澄在旁边收拾好出门所需的用品,听见她们的聊天内容,内心又忍不住叹息一声-
晚上,楚晚棠来到海城。
怀幸把苏澄苏峤送回来时,就见她在路边站着等人,脚伤似是好上不少,起码没有再像上次那样一边一只鞋。
后座车门打开,楚晚棠伸出手去接过已经睡着的小女孩。
等苏澄又把女儿抱过,往旁边走了些,她看着在前座的怀幸,开口:“可以继续吗?怀幸。”
“什么?”
“就连家人这层壳都没有的,曾经那样的关系。”
第62章 她会正式享用今晚的“晚餐”。
最近这些时日,楚晚棠会反复想起怀幸那天晚上说的那些话。
怀幸否定掉喜欢过她这件事,她不会再去追着问,同样她也没有办法就这样放手,她必须想方设法地和怀幸多接触、来往,这样自己才有更多的机会。
思来想去,她觉得现阶段不谈情重回以往的关系,不失为一种有效手段。
唯一的变量是她不确定怀幸会不会同意,但不管怀幸是否同意,她都会提出来,万一呢?万一……怀幸真的会答应呢?
此刻,她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就等着怀幸的结果。
晚风悄然从后座没关上的车门溜进来,将楚晚棠身上的木香往里卷,递到怀幸的鼻尖。
怀幸修长指尖在中控台上轻点,她没转过头,就借着暗淡的光线从内置后视镜去看在后座车门旁站定的女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可转念一想,这倒也是符合她对楚晚棠的了解,这人依旧是那样自以为是、不择手段,不会因为过去五年就会有很大的转变。
念着这一点,怀幸只觉得当下的自己不论拒绝与否,对楚晚棠而言都是一种……解脱?因为问出口立即就有答案。
海城夜间清凉,时间慢悠悠藏在行人的欢声笑语里,随着大家往外说出的话而流逝、滚落。
没什么人在意的这辆商务轿车里,氛围僵持着。
苏澄没在原地等待,抱着女儿先一步进了酒店,余下她们俩还在这里拉扯。
好一会儿,楚晚棠扒着车门,再度启唇:“我知道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言外之意:不要装没听懂。
怀幸降下车窗,她单手撩了下自己的头发,又默然了几秒,转而说:“我现在没法回复你。”
“为什么?”
怀幸还是偏过脑袋,目光在楚晚棠的脸上轻扫,随*后牵起唇角,嗓音听上去很愉悦地说:“因为我生理期快到了,这一切也要等到我生理期结束了再谈。”
楚晚棠闻言,因为迟迟没有答案而轻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立马松了松。
她一直在担心怀幸会拒绝,而现在看来,她的担心还是有点多余了。
想来也是,怀幸可以否定对她的感情,但否定不了她们在床上很愉快、和谐这件事。
“公司那边给的评估结果也出了。”楚晚棠嗓音间暗藏着浅浅笑意,“我大概下周一还会再来到海城,跟贵公司谈合作有关的细节,到时候可以给我答案吗?”
那就还有八天时间。
怀幸想着这个数字,点了点头:“可以。”
“晚安。”楚晚棠不再多说,按捺住自己内心的起伏,强行让自己对今晚的见面收了尾。
怀幸没回她同样的话术:“麻烦把车门关上。”
楚晚棠莞尔,合上车门。
几秒后,白色轿车远去。
楚晚棠望着车影直至消失不见,才徐徐收回视线,她伸出手去触碰晚风,只觉得晚风很温柔。
她勾起唇,脑子里禁不住再回顾了一下曾经自己在床上的表现,嗯,能理解怀幸为什么不会拒绝,作为炮/\友,她各方面都很优秀。
而白色轿车内,怀幸根据导航往公寓开着。
按照她对楚晚棠的了解,楚晚棠此刻恐怕在觉得她没有拒绝今晚的邀请在情理之中。
“呵。”
怀幸忍不住冷笑一声。
八天的时间,足够让楚晚棠将期待拉得更高。
快九点时,怀幸回到公寓。
按照陆衔月的说法,她们是战友,所以一定要互通房门密码,虽然怀幸不太了解这两者之间的联系,但也没有拒绝。
所以在门开以后发现沙发上有个人,一点也不奇怪。
陆衔月抱着一个空酒瓶,整个人晕乎乎的。
听见开门的动静,她勉强睁开眼,大呼小叫:“谁?小幸?是你吗小幸?”
怀幸刚洗了手还没擦,上面还覆着微凉的水,她去碰了碰陆衔月的脸,笑着说:“我不是,我是闻时微。”
陆衔月被凉得打了个激灵,听怀幸这么说,立马把眼睛瞪圆了:“你才不是闻时微。”
“我怎么不是?”怀幸夺过她的空酒瓶放在茶几上,在旁边坐下,眉头稍扬。
陆衔月酒量很一般,这瓶红酒竟然喝光了。
现在人不迷糊才怪。
陆衔月困倦地合上眼,又费力地掰着手指头:“第一,闻时微身上的香气是……果香?你不是。”
“第二,闻时微不知道你的房间密码,她不会直接进来。”
“第三,闻时微现在在忙着跟客户吃饭……”
“……”给怀幸听沉默了。
她给闻时微发完消息后又凑过去,在沙发边蹲下,给陆衔月捋了下有些散乱的头发,问:“衔月,你现在记得你自己是谁吗?”
“我记得……”
“那你还记得自己是直女吗?”
“我记得……”
“那你做的梦是什么回事?”
“呜呜呜……”陆大小姐脑子压根转不动,她这些年做了很多很多梦,但现在就是可以知道怀幸说的是哪个梦,因为她脑子里回想两天了。
她带着哭腔说:“我也不知道哇,我怎么会梦见闻时微啊。可是我好想亲她……”
怀幸揉了下太阳穴,觉得自己不能再问了,免得什么大尺度的话都能套出来。
“你跟人接过吻吗?”这会儿,陆衔月泪光晶莹地抬头问。
“……嗯。”
陆衔月消化了一下这个答案,立马坐起来,狠狠拍打旁边的抱枕:“该死的,我还没有。”
“我输了。”
“没有人跟你比这个好吗?”怀幸扶额,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陆衔月像是听不见,又问:“那你做过爱吗?”
……怎么大尺度的问题成陆衔月套她的了?
怀幸脑子里冒出这个问题,她也不想回答,正想找个话术糊弄过去,陆衔月却过来挽住她的胳膊,酒气十足地说:“我们可是战友!战友!你必须告诉我。”
“还是你输了。”
陆衔月:“那就是做过。”她抹着自己的脸,“怎么我什么都没做过啊呜呜呜……”
“我去给你兑蜂蜜水。”
等她兑好一杯解酒的蜂蜜水,陆衔月在沙发上还抱着抱枕在念叨这件事。
只不过蜂蜜水还没来得及下肚,门铃响起。
怀幸去开门,就见闻时微才应酬完赶过来,微喘着气,身上还有一些夜间的凉意。
“时微姐,你怎么来了?”怀幸明知故问,她给闻时微发的消息里也只是说陆衔月喝多了,没说其它的。
闻时微带着攻击性的眉眼藏着些许无奈,一边往里看一边回:“难道你不清楚吗?杏杏。”
怀幸唇角弯弯:“我怕你不清楚。”
怕你以为你喜欢的人还是我。
闻时微听眼前的人这么说,正色道:“我很清楚。”
五年前在送怀幸离开京城那天,她就意识到怀幸对楚晚棠的感情有多深,她那会儿想,恐怕这辈子怀幸都不会再对另一个人有这种程度的爱意了,因为怀幸即使被伤成那样,在她面前也舍不得说一句楚晚棠的不好。
于是,闻时微便有意放下对怀幸的感情。
往后三年,她们分隔两地,一年基本上只能见两三次面,平时也只能微信聊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陆衔月这三个字偶尔会出现在她们的聊天记录。
两年前,她因为工作调来海城,跟陆衔月正式见上面。
这两年时间里,陆衔月隔三差五惹她生气,她不知原因,却也次次佯装生气,不会较真。
不知不觉,她的注意力也挪到陆衔月身上,对怀幸,现在的她只当是朋友。
对陆衔月,却没有朋友那么简单。
可是她只有过暗恋的经验,其它的,一概没有。
她看不懂把“直女”挂嘴边的陆衔月,她不知道陆衔月为什么总是要来她面前耍脾气,她也不明白现如今的她要怎样做才能跟陆衔月更进一步……
但不论如何,陆衔月在她这里,已经是最特殊的存在了。
听见闻时微的话,怀幸的眉眼更加柔和。
她衷心地为闻时微感到高兴,因为把一颗心放在她这里的话,是看不见任何希望的,她不再喜欢楚晚棠,也似乎失去了喜欢其他人的能力。
“把她带回房间吧。”怀幸说,“我要洗澡睡觉了,她在这吵着我了。”
闻时微盯着怀幸的脸,再出声:“杏杏。”
“嗯?”
“小衔前几天来问过我,你以前在‘岚翎’是不是跟楚晚棠有什么过节,你……见到她了吗?”她对陆衔月的称呼是“小衔”。
“见到了。”怀幸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我,时微姐,我可以处理好一切。”
闻时微也跟着笑:“我相信你。”又一顿,“我没跟她说什么。”
这段过往早已埋进地心。
没两分钟,闻时微警告陆衔月别乱动,把人打横抱起离开怀幸这里,怀幸觉得她们不方便按密码,像个木头人一样跟着她们,再按陆衔月的房门密码。
门关上,她穿过电梯口,折返回去。
洗澡睡觉的事情她往后放了放,从冰箱里取出几颗荔枝出来,剥开,吃下。
一想到楚晚棠觉得她已经答应了这段关系,她就觉得荔枝更甜了-
翌日是假期最后一天,楚晚棠晚上的航班飞回京城,而苏澄还要带着女儿再在海城多玩两天。
大概是有了怀幸的“回答”在前,今天再见面时楚晚棠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耍什么心眼,只是通过苏峤才跟怀幸说上几句话,有了一些接触。
尽地主之谊的怀幸很用心,带着她们去的都是精心挑选的好地方。
这几年她认识了一些老板、经理,像在这样的节假日,她只需要提前给这些朋友发个消息,就能不用排队。
黄昏时分,天边彩霞在燃烧。
距离机场有点远,再加上假期收尾,现在要去机场的人只会更多,怀幸就不送了,只准备把人送回酒店。
路上,楚晚棠坐在副驾,她举着手机拍下前窗之外的晚霞,记录下这一刻,随后收起手机,转头去看怀幸,像是想用眼睛把人定格在脑海。
这幅场景在这几年里,她也数次想象过,现在成真了,她生出一丝不真切的感觉来。
只是目光下移,落在怀幸挽起的袖口上,她看着怀幸纤白手腕上正戴着一块价格不菲的表,她又顿知她们之间跟过去早就不一样了。
眼前的怀幸,早就不是那个只能依附着她才能生存的金丝雀。
或者,怀幸从来都不是,是她一直都在欺骗自己。
怀幸恍若未觉,只认真开车。
等到夕阳再往下落一些,轿车也到达目的地。
苏澄在后座昏昏欲睡,女儿早就趴她腿上睡着了。
现在到达酒店前的路边,她清醒了些,对楚晚棠道:“晚棠,你到京城了跟我们说声。”
“好。”楚晚棠含笑应声。
她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
又转过脑袋,对着怀幸道:“谢谢怀总今天的周到。”她双眸轻弯,“我们,下次见。”
怀幸这才舍得给她一点视线,冷淡地点了点头。
车门合上,怀幸载着后座的母女俩离开原地,一点迟疑都没有。
楚晚棠再次望着车影远去,心情很好地转身。
这次见面很短暂没关系,因为等到一周后再来海城,她会跟怀幸在身体上有进展-
五一假期结束,怀幸忙了起来,但跟博主去拍蚕丝工厂的事情转而让陆衔月去了,因为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她的生理期在假期最后一晚准时来到。大概是吃的荔枝有些冰,她这次有点痛经,只能在办公室坐着处理一些事情。
“岚翎”的合作企划也准时来到,“丝季”作为原材料供应商,“岚翎”需要先过来考察一番,也要先去郊区的工厂看一下制作流程,还要来到“丝季”在海城的线下店铺看一圈成品等等,最后再商讨合作的细节。
翻完文件,怀幸看着末尾“岚翎”代表方的名字,轻轻挑了下眉。
时间一晃而过,五月十二号当天,楚晚棠带着团队三人来到海城出差,这次跟“丝季”的合作,梅总也高度重视,这次出差的任务也重。
“丝季”派了人来接她们一行四人去酒店。
路上,楚晚棠坐在后座,垂着眼睑,看着手机里跟lucky的聊天对话框,有些出神。
已经过去了一周,但她们之间一点新增的消息都没有。
她也数次点开过怀幸的朋友圈,跟苏澄看见的结果是一模一样的,怀幸给她也设了权限,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她也不着急,今晚她会跟怀幸和陆衔月她们一起用餐。
等晚上跟怀幸回到酒店——
她会正式享用今晚的“晚餐”。
第63章 我似乎也没有答应跟你当床伴吧?
夜间会餐地点在海城本地的一家餐厅,这家店地理位置优越,能让食客将知名美景尽收眼底,餐厅布局大气典雅,但内部装修却不像是吃饭的地方,倒像是一家美术馆,墙上挂着老板珍藏多年的大师真品。
两边的合作尚未开启,这顿饭只是闲谈。
楚晚棠知道怀幸并不想被陆衔月知道她们俩的关系,她也不会再去尝试越过这条线,她还克制着自己的眼神,表面很公式化地一口一个“怀总”叫着,让别人不会怀疑半分。
饭吃到一半,陆衔月忽而问楚晚棠:“楚总,墙上这些画里,你最喜欢哪一幅?”
楚晚棠身后是灿烂繁华的夜景,闻言环顾一圈周围,最后指着一幅春景图:“这幅。”
她笑意浅浅,目光在怀幸身上多落半秒,说出理由:“我喜欢春天。”
“真巧,这幅画是我姐之前来到海城时,托自己的人脉为老板牵线获得的,是明代知名画家的真品。”陆衔月笑眼弯弯,“所以我跟小幸沾我姐的光,在这里不用预约不用排队就可以订餐,久而久之,我们也爱在这里宴请合作伙伴,不知道楚总吃到现在合不合胃口?”
“京城都被笑是‘美食荒漠’了,怎么会不合我胃口?”楚晚棠含笑回答,“味道很好。”
两边下属们也深以为然,附和着。
陆衔月睨了眼相对安静的怀幸,她之前特地去问过闻时微有关怀幸和楚晚棠的往事,但闻时微没有向她透露什么,眼下,她还是可以感受到氛围的微妙。
于是她自动揽过聊天的重任,在这时又说:“不过,楚总喜欢春天?有理由吗?”
“因为绿是春天的心脏,史铁生说‘整个春天,直至夏天,都是生命力独享风流的季节’,林清玄还说‘永远也不要失去发芽的心情’……”楚晚棠把怀幸曾经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表述,代表她都记得,“所以我很喜欢绿色,也很喜欢春天。”
回答时她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怀幸,而怀幸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默默地用餐。
她想了想,问:“小怀总呢?喜欢哪个季节?”
怀幸望向她,脸上带着微笑,回答与从前大相径庭:“夏季。”
楚晚棠拿着筷子的力度都松了松,呼吸也都放轻。
“‘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怀幸也很客套地回答,“夏季灿烂、热烈。最重要的是,我在夏天的收获最多。”(1)
楚晚棠凝着她的脸,很想问她收获了什么,又深知在这样的场合她的回答肯定是官方的,而且她也不敢细问,害怕答案跟自己所想的不一样。
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顺势说:“嗯,怀总这样一说,我也很喜欢夏天。”
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这是她的潜台词。
怀幸回视着她,淡淡地挑了下眉。
在旁边的丁容倏然指着窗外:“小怀总,小陆总。”她分外惊喜地说,“今晚上竟然还有灯光秀。”
餐厅里大部分人悉数望过去。
楚晚棠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借着空间里明媚的光线,她再次看向怀幸。
一想到跟怀幸在饭桌上装不熟,但一会儿饭局结束以后她们将再见面,就止不住眸光柔和,笑意浓郁。
等怀幸她们重新侧过脸来,她的表情又敛了敛,看上去正经许多。
哪怕是商业性质的饭局,氛围也可以很融洽。
将近九点钟,这顿饭迎来收尾。
怀幸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一行人又路过“画廊”,慢慢往外走。
进电梯时,楚晚棠站在后排,怀幸在她的右前方。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怀幸饱满的后脑,她记得托住怀幸后脑加深一个吻的感觉,视线再往下,是怀幸被头发藏着也能看出来的瘦削肩廓,她也曾把怀幸的肩搂得很紧过。
餐厅的楼层较高,再加上中间还有人进出。
这趟电梯滑到底用了近一分钟。
陆衔月抬脚,转头看向一旁的怀幸,问:“你冰箱里面还有没有酸奶?”
“有。”
“那一会儿回去了之后,我来拿一杯。”
她们说话的声音不轻不重,落入楚晚棠的耳里再自然不过,但一想到远在京城明显更危险的陆枕月,再面对陆衔月跟怀幸的亲密,她觉得没有那么紧迫。
更何况,怀幸一会儿要跟她走。
就在她这样想的下一秒,她听见怀幸的声音响起,如她所料的那样,说:“你先回去吧,衔月。”
陆衔月一怔:“嗯?”
“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陆衔月余光捕捉到楚晚棠这一刻脸上的笑意,没有追着问下去。
脑袋轻轻一点:“那行。”
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楚晚棠也对着下属说还有事情,让她们先回酒店,下属们没有追着问,坐上“丝季”接待她们的商务车,扬长而去。
而陆衔月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朝怀幸笑着说:“那我打车回去,小幸,晚点你自己开车回来啊,但不要喝酒。”
“你开回去吧。”怀幸的话在楚晚棠听来充满暗示,“我不确定我今晚上会不会回去。”
陆衔月内心惊讶得要死,表面极为镇定地“哦”了声:“好。”
……
五分钟后,怀幸跟楚晚棠坐在出租车的后座。
她望着窗外闪过的夜景,心跳很平和,面色也很平静,只是唇角微不可察地往上扬了扬。
楚晚棠在另一侧坐着,她撑着自己的脑袋,没有看窗外的景,她现在眼里只有怀幸。
怀幸的西装外套还搭在手臂上,外面的光线错落在她的侧脸上。
在楚晚棠看来,眼前的怀幸跟这光线一般,都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可她们现在在一个空间内是真,只要怀幸允许,她伸个手便可触碰到怀幸,但她现在不会去问这个。
今晚的她有的是耐心。
出租车司机沉默地驶向目的地,不发一语。
路程快过半,怀幸才慢慢转过头去,跟楚晚棠的目光撞个正着,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下,像是刚想起来,问:“你的脚伤彻底好了?”
“嗯。”楚晚棠颔首,又补了一句,“什么都不影响。”
怀幸的回复轻轻飘过来:“那就行。”
楚晚棠听着这极具暗示性的三个字,薄唇抿紧了些。
时间就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滑过,她好像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等到出租车停在路边时,还是怀幸喊了她一声,她才反应过来。
结过账,两人下车,往酒店里走。
楚晚棠的那些下属比她们先回来,在这个时间不会撞到。
电梯上行,怀幸看着数字。
“叮”的一声,电梯门往两旁撤去,她听见楚晚棠说:“要二十五秒,怀幸。”
怀幸脑袋微侧,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只“嗯”了声,当做回应。
从电梯口走到房门口还有一小段距离,楚晚棠步伐沉稳,没有加快速度,但当走到门口刷门卡时,她听着轻微的响动,本就加速的心跳在这一刻迎来峰值。
插卡、换鞋。
这是一间大床房,海城最不缺高档酒店,这家酒店的装修很现代简约柔和,落地窗那里能看见海城的著名地标建筑。
但此刻外面的景色再怎么绚烂,楚晚棠也觉得比不上她所处的房间。
因为有怀幸在。
怀幸在沙发上坐下,外套被她放在一旁。
她搭起腿,下巴轻抬,对着翻着行李的楚晚棠,非常直白地道:“你先去洗澡吧。”
楚晚棠取出自己没穿过的内裤包装放在她旁边,一本正经:“你应该没带。”
“谢谢。”
“不客气。”
落下这话,楚晚棠便拿着自己特地设计的睡裙进了浴室,却也故意不把浴室的门关严实。
须臾,水声渐起,透过门缝慢慢往下泄露。
怀幸垂眸,视线落在旁边的内裤包装上。
她轻轻扯唇,不再多看,解锁手机,回着闻时微的消息。
时微姐:【杏杏。】
时微姐:【小衔跟我说你跟楚晚棠还有事情要办理。】
言辞里都是对她的关心,怀幸嘴角挂着笑,回:【别担心,时微姐。】
她还是那句话:【我会处理好一切。】
时微姐:【好。】
聊天点到即止,怀幸起身来到落地窗前抱臂,她望着远处的地标建筑,浓稠夜色在她脸上覆了一层阴影。
时间不算久,浴室的水声停止。
怀幸从窗面上看见楚晚棠的身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
她没转身,却也能从轮廓里看出来楚晚棠的穿着——性感的穿着。
楚晚棠向来都是设计出门在外的高端女装,这样的情趣设计倒是第一次,这件在这八天内设计的睡裙宛如为欲望量身定制的第二层肌肤。
半透明布料朦胧地笼罩在肌肤表面,隐约勾勒出身体起伏的曲线,肩带细若蛛丝,慵懒地斜挂在肩头,似落非落,更显得她本就漂亮的肩颈线条愈发柔美纤长,而锁骨下方的深v领口让人浮想联翩。
就连裙摆,她也设计得并不规则,剪裁很肆意张扬,最窄处堪堪遮住臀线而已,一双腿犹如精心雕琢的玉石,走起路来摇曳生姿,肌肤像月光下被风吹拂的海棠花瓣。
不仅如此,她纤细的腰身还系着一根绸缎丝带,松松垮垮地系成蝴蝶结的模样。
一拉便可松开,似无声的邀请。
楚晚棠的身材本就上乘,现在穿成这样,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来到怀幸身侧,身上的香气往怀幸的方向奔去。
怀幸没转过头来看她,她也并不急切,只循着怀幸的视线往外看。
但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怀幸的脑袋还是侧过来。
楚晚棠没有故作矜持,她很快就给出自己的回应,也回视过去。
难得有些赧然的模样,说:“这还是我第一次设计这样的……服装,麻烦小怀总看看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她说着转了个身,把后背露向怀幸,后背是大面积的镂空设计,弧线从蝴蝶骨往下蔓延,她的背部肌肤光滑细腻,一点瑕疵都没有,才洗过澡,还透着点淡粉色。
“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怀幸从善如流,嗓音却听不出起伏。
楚晚棠听着她毫无波澜的声音,偏过头,去看窗面里怀幸的倒影。
想了想,她发出邀请:“要试试吗?”
“嗯?”
“拉一下这个丝带。”
怀幸应允:“可以。”
她往前迈一步,就从后方探出手臂,几乎是半圈着楚晚棠,再拉着丝带——
楚晚棠右边的肩带就此往下滑落,露出更多诱人的肌肤。
她的喉头一滚,去寻着怀幸的气息。
怀幸没让她如愿,往旁边撤退,在她疑惑的眼神中,声线泛凉地喊了她一声:“楚晚棠。”
怀幸眉头轻轻抬起,说:“我不是女同性恋。”她低笑,眼里的嘲讽显露,“我似乎也没有答应跟你当床伴吧?就算是床伴,我为什么一定要选你?”
第64章 我不想放手……
因为距离够近,所以怀幸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可以准确地被楚晚棠接住,还有怀幸的表情,也精准落入楚晚棠的眼里。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住,房间里的一切都毫无生机。
楚晚棠脑子转得很快,她没有气急败坏地去反问,也没有一点反应都不给。
她右边的肩带还保持着滑落的状态,她丝毫不避讳地转过身,只是稍稍露出比较意外的神色,带着些许歉意地道:“原来是我又误会了,我以为你说等生理期结束就是答应我了。”她像是忽略掉怀幸刚刚言辞里的寒意,顿了两秒,“至于为什么一定要选我,我有以下理由。”
怀幸看她从容不迫的模样,眼皮都跳了跳。
楚晚棠镇定自若,开始竖起第一根食指,双唇翕动:“第一,我们曾经有过三个月的性/生/活经验,和谐、激烈、愉快,也算是体会过,知根知底。”
她一点儿也不脸红地又把中指竖起来:“第二,我的技术可以不用担心,甚至曾经的你所拥有的技术,还都是我教出来的,在我身上实践出来的。迄今为止,我只有你一个学生。”
紧接着是无名指:“第三,我的身材还不错,在床上也放得开,不论什么姿势,我都可以配合,可以让你很舒服。”
“我想,目前就这三条的话,也应该够了?”
话说到最后,她的尾音还有往上扬的趋势,缓缓垂下手。
……这是什么面试现场吗?
怀幸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蹦出来这个问题。
“还需要我再补充吗?面试官。”楚晚棠像是猜中她心里的想法,换了个称谓,嗓音带笑。
怀幸回过神来,没有收起自己的表情,直直盯着楚晚棠的脸,她只觉得自己对楚晚棠的了解还是有所欠缺,这样一个大言不惭的、厚脸皮、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弃?
她扇了下睫羽,气势上没有落下风,牵唇:“楚总,你需要搞清楚的是,现在已经过去五年了,什么叫知根知底?”她望着楚晚棠棕色的眼瞳,“你只有我这一个学生,可我不会只有一个老师。”
最后一句话暗藏无限的杀伤力。
饶是楚晚棠再处变不惊,听了这话脸色也会有些沉下来,她对怀幸的占有欲、掌控欲是外人所不了解的,她作为当事人清楚得很。
她想到“双生树”会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想到怀幸和陆枕月在机场的拥抱,她也会难受得觉得血液倒流。
她根本不敢再去想更多的、怀幸和别人的亲密程度。
可此刻,怀幸明晃晃地告诉她自己在这方面不只有她一个老师。
还有谁?还能有谁?
冷静……楚晚棠。
她暗示自己,悄然调整呼吸,怀幸这句话是跟她说着玩的。
“那要怎么样你才能答应呢?”楚晚棠断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如今的怀幸不承认对她的感情,她只能从欲望上下手。
像是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岸边的藤蔓,她一旦抓紧了,无论多大的洪流,她也不会就此放弃。
怀幸悠然地回到沙发上坐下,抬眼,禁不住问:“想来楚总的选择可以有很多,为什么偏偏是我?”
楚晚棠顿在原地,气氛僵持了约莫半分钟,她才认命地往外道出这四个字:“我喜欢你。”
“喜欢跟我做?”怀幸又搭着腿,把右手手肘抵在膝盖上,托腮。
“不是……不只是。”楚晚棠见她的口吻有了松懈的迹象,立马过去,在她面前站定,弯下腰去,有些急切地复述一遍,“杏杏,我喜欢你。”
怀幸双眸微弯,因为楚晚棠的姿势,她不得不把脑袋再仰起一些。
她不为所动地道:“可是我分辨不出来你说的哪一句话,出自真心。”
“字字皆真。”
“没什么可信度啊,楚晚棠。”怀幸的脸上,却一点遗憾的意思都没有,仿佛只是在开玩笑。
楚晚棠看着她这样,缓缓蹲下,望着怀幸的眼:“那要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我?”又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想怎么撒气,我都配合。”
“我心里没有气。”怀幸很平静地回视着,托腮的姿势没变。
“没有吗?没有的话为什么要跟我清算那张银行卡?”
“只是不想欠着你在你那里白吃、白喝、白住而已,要不然,恐怕现在的我会被你说还欠着你一笔钱吧?”
听着怀幸看似反问却明显笃定的话语,楚晚棠的双眸在不知不觉间有些泛红。
暖色光线下,她的睫毛都被镀成金丝。
她过去细数过自己的罪状,欺骗、隐瞒、玩弄、冷/暴/力……
这些她都对怀幸做过。
跟怀幸重逢以后,她明了怀幸的所作所为是因为对曾经的她很失望,可是在这一刻,她才意识到怀幸对她到底失望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她的真切表白在怀幸听来都是假的。
那还有什么是真的?想来可笑又无奈,好像只有她的不真诚,她的虚伪,她的假面,才是真的。
“你不好奇吗?”她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睫,问。
怀幸:“嗯?”
“我曾经那样对待你的原因。”
“我不好奇。”怀幸直视着她,轻轻一笑,“无非是上一代的恩怨顺着来到下一代。”
“我妈妈和怀阿姨以前是……”
“楚晚棠,我真的不好奇。”怀幸唇边又泛起一丝冷意,她的上身往前倾,跟楚晚棠的距离骤然拉近许多,她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事实已经如此,你过去做的那些事情,我想我已经留给你足够的体面了,是不是?你一定要来我面前追究的话,只会显得你越发可笑啊,你清楚这一点吗?”
她握住楚晚棠纤细的脖子,没使力,她紧紧盯着楚晚棠的眼,没有眨一下眼皮:“倘若你妈妈最爱的小孩真的是我,那我又从她那里获得了什么呢?我连她的面都没见过。”
怀幸没有找闻如玉和陆雪融问起自己妈妈和楚令仪的过往,这些都是她自己猜到的。
因为也不太难猜。
怀昭表面上装得极好,看上去像春光一般明媚,实则内里早就犹如花一般枯萎了。
小时候的怀幸其实不是很懂为什么妈妈会让她学小提琴,明明当时的她对别的乐器更感兴趣,可在妈妈的坚持下,她只有最初抗拒过,后来就顺着学了,只是在她拉琴的时候,不论难听还是好听,妈妈总是在一边发呆,甚至还会落泪。
有一次,她拉完琴拿着纸去给妈妈擦眼泪,很担心地问妈妈发生什么事情了。
怀昭抱过她,说在想念一个故人。
想念一个此生都不会再见到的故人。
怀幸追着问为什么不会再见,妈妈却不说了,还是会在她下一次拉琴的时候失神、放空,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怀幸不再过问,而怀昭依旧做很多善事,看上去富有生命力,在律所收到过很多感谢她的锦旗。
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会给世界带来希望的人,内心却被苦涩淹没,早已溺亡。
怀幸忍不住想,有时候想通一个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如果在南城的最后一晚楚晚棠没有因为求饶而说要送她小提琴时,她大概一直也不会把这件事情串起来,就连以前她最不能理解的事情,她也突然就想通了——
从小到大,妈妈总会在一段特定的时间带着她出现在律所门外。
但不理解归不理解,她还是会照做。她会追着路边的小狗,会想要律所阿姨收到的花,会坐在路边背唐诗宋词,会跟路过的同学翻花绳,就这样长到十六岁。
原来,是给那位阿姨看的。
由于她是怀昭的女儿,所以她得到了那位阿姨无声、无形的偏爱。
久而久之,在楚晚棠的眼里,那位阿姨更爱的是自己。
“我知道……”楚晚棠不知何时已经跪在软毯上,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沿着精致的下颌弧线滑下,砸在怀幸的手背上。
被泪水划过的肌肤泛起浅粉色,与台灯的暖光相融,朦胧得像一副水彩画里晕开的痕迹。
眼泪恍若在空气中圈起一阵涟漪,*她的鼻音有些浓郁,说:“对不起,怀幸。”
比上次更真诚,心口也比上次更窒闷。
怀幸双唇轻轻抿着,也徐徐撤开自己的手,但楚晚棠不让她撤开,转而拉住她的手,有些迫切地道:“我没有那么多的选择,我只想被你选择。”
“可我不想。”出口的话没什么温度,却没有挣扎自己的手。
楚晚棠的睡裙更加松散,露出的肌肤面积也越来越多,她微仰着头,浓睫上的泪珠又往下坠,“啪嗒”地再落在怀幸手上。
她的眼前晕开暖黄光影,人有些哽咽:“那我还能做些什么?”
怀幸想了想,捏住她的下巴:“你真的一定要这样吗?”
“我不想放手……”这样的滋味她已经受够了。
“行啊。”怀幸的指腹在她的嘴唇上摩挲了两下,“既然你也说了你自己技术好,那我想看看,你对你自己的技术是不是也这样好。”
“要是过关的话,我会考虑。”
五分钟后,室内的灯暗了下来,跟外面浓稠的夜色呼应,只留了睡前灯照着床头。
沙发和床之间的距离稍远,但足够让怀幸看清一切。
她就坐在沙发正中央,看着在灯光下的楚晚棠给自己戴上眼罩,给自己擦着手指,再跪着拉开腰间的绸缎丝带。
蝴蝶结去掉后,两边的肩带也跟着往下掉。
随后,这间由楚晚棠精心设计在市面上绝版的绝妙情/趣睡衣,也就此脱掉,掉在一侧。
女人长卷发散落,有几缕还跑到锁骨处调皮地晃荡,她像是觉得痒,抬起手来用指尖往后拨弄。
比五年前还要美妙的身/\体彻底落入怀幸的视野。
睡前灯只照着床头,楚晚棠即使戴着眼罩,却也可以感受到。
她的背后垫着枕头隔绝开床头的冰凉。
眼泪泅湿眼罩,她浑然不觉,只一心想着还在正前方坐着的怀幸。
做了几秒的心理准备后,她抬起手,先放在上面。
她的手如白瓷,指尖泛着粉。
在上面轻轻揉着、捻着、滚着。
光是想着怀幸在看,她即使咬着唇,呼吸也乱得不像样,根本没耗费多少时间。
她就禁不住往下探一只手。
很轻易地,她感受到了自己对怀幸的想念有多深。
双腿往两旁跪得更开了些。
她的手臂线条在此刻宛如拨浪,人也无法再保持着笔直的姿势,长发因地心引力往下垂落,却遮不住她平坦腹部起伏的曲线。
力气在一点一点消散。
“杏杏……”楚晚棠情不自禁地低哑轻唤着,还夹杂着些许哭腔,“我好想你……”
怀幸望着眼前的画面,浑身紧绷,不能呼吸。
握着的手机在这会儿震动起来,她分出一些心思来拒听,又垂眼去回陆衔月的微信:【还要再等会儿。】
来的路上,她还是给陆衔月发消息了。
让陆衔月晚上来接自己。
陆衔月:【还没处理好吗?】
怀幸:【快了。】
回完,她锁屏手机,扣在掌心,再次抬头。
床上的女人已然经受不住怀幸在看自己这样的场面,脑子里光是闪过这个念头,反应就越大。
她的呼吸粗重、短促。
手上的速度不断加快、加重。
明明戴着眼罩都像是能感应到怀幸的视线,她的喉头动了又动,不断吞咽着。
没一会儿,她在自己的掌心迷失。
但眼罩还没来得及摘下,身上多了一件西装外套。
“就这样吧,楚晚棠。”怀幸轻声说。
第65章 过期的感情,她也不会碰。
定制的黑色西装外套堪堪遮住楚晚棠正在发颤的腰身那一块,她雪色肌肤泛着蜜色浅晕,两种色彩在灯光下看上去对比鲜明。
她的卷发在枕头上散开,额头、鼻梁、脖颈上浮着一层晶莹的薄汗。
呼吸还没办法恢复到正常,每次气息出入都会让胸口微微震颤。
挡光的眼罩已然被摘下,露出粘连在一起的睫,和绯红的眼周,即使半虚着眼,也遮不住她眼里潋滟的水光。
她望着站在一旁长身玉立的怀幸,听着怀幸这句跟“起风了,楚晚棠”如出一辙的口吻,心跳顿时空半拍,她艰难地翕着自己干燥的双唇,询问:“怀总,我的表现过关了吗?可以考虑我吗?”
怀幸扯过旁边柜子上的纸巾,递过去:“是你,我就不会考虑。”
“是你说的……”
“在翻脸不认账这方面,你比我更有经验。”
怀幸垂眸,视线落在女人魅惑至极的脸上,语气还是淡淡的:“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楚晚棠把纸巾抓皱,也顾不得那么多,她撑着身体,单手圈着这件似乎还有怀幸体温与香气的西装外套不让它掉下去。
另一只手去拉怀幸的手腕,不让人走。
怀幸脑袋微侧,眼睑低下,落在她拉着自己手腕的白皙右手上。
这只手在不久前还落在身后之人身上各处,粉嫩的指尖轻挑、揉弄,灵活的指节收束、张开。
怀幸收起思绪,双唇轻动:“还有什么事吗?”
楚晚棠又跪在床沿,她仰着脸,棕色眼瞳里一片泪光,声音很低又带着祈求:“如果是我刚刚的表现不够好,那……”
“我说过了,只要是你,我就不会考虑。”
怀幸手腕上渡过来女人掌心的灼热温度,她轻轻一挣,往外蹦出三个字:“对不起。”
又再一次说:“我先回去了。”
话音落下,她便抬腿迈开步伐。
也就眨个眼的时间,“砰”的一声,门轻关上,清俊身影消失在这件大床房,消失在楚晚棠的视线范围内。
楚晚棠怔然看着闭上的房门,过了一小会儿,她敛起失落的表情,把怀幸的西装外套披在身后,仿佛怀幸正在拥抱她。
她曲起腿,把脸贴在膝盖上,秀眉轻蹙,陷入更深的思考——
“对不起”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是为翻脸不认账而感到羞愧?还是说觉得在话赶话之下,向她提出如此要求是在折辱她?
楚晚棠抬起手来,抹了一下自己眼角干涸的泪痕,唇边牵起一个了然的笑容。
她不相信,自己的眼泪不起半点作用;她更不相信,自己今晚所做的这一切,怀幸可以当做没发生。
还是很有视觉冲击的吧……?
她回想了会儿,觉得自己的表现没什么错漏,才起身去浴室洗澡。
……
“天空是绵绵的糖~就算塌下来又怎样~”
夜色如墨,路边的白色轿车内,陆衔月在放歌,这两天她跟闻时微没吵架,心情不错,还跟着一起唱。
等唱到“梦很easy很easy”时,副驾的车门打开,她笑容灿烂地看过去,正要让怀幸跟着一起,见着的却是面色微沉的朋友。
陆衔月立马识趣地把音乐关掉,眉头拧起,关心着问:“发生什么事了?小幸。”
怀幸系着安全带,摇头,露出一个微笑:“没事。”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疲惫的口吻:“就是有点累,我先睡会儿,到了喊我。”
“好。”陆衔月把西装外套怎么不在了这个问题也给摁住,没再开口。
轿车汇入车流,在城市中穿梭。
怀幸在副驾合着眼,光影在车内斑驳,在她的脸上明灭,照着她恬静的睡颜。
这几年的继承人培训计划里,她学的最好的是不把情绪写在脸上,她学会面对形形色色的人露出刚好的、适宜的情绪,这样才能让生意场上的对手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想什么,从而在拉锯中达到目的。
但在今晚,她似乎没做到这一点。
她的确有些后悔向楚晚棠提出那样的要求,因为她毫无兴趣、兴致。“对不起”三个字不该由她来说,她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一切都是楚晚棠自愿。
过去,楚晚棠说“一定要我把‘我不想’说的那么明显?”
如今,她把“我不想”这三个字说得更为明显,是楚晚棠以卑微姿态追着她要继续。
不到半小时,轿车稳稳驶进地库。
陆衔月清了清嗓,还没开口,怀幸在一旁就睁开眼,浅浅地打了个哈欠:“到了?”
“……”陆衔月还是把觉得怀幸演技拙劣这话给咽了回去,不拆台了。
她点点头:“到了。”
车库光线略暗,怀幸的双腿有些沉,她没有跟陆衔月闲聊的想法。
一路沉默着走进电梯口,又进轿厢内站定。
望着上行的电梯数字显示,她忽而问:“衔月,你知道中间没有人出去进来的话,从地下车库到我们那层楼,要多久吗?”
“不知道,没数过。”
“要十五秒。”
陆衔月轻笑:“你还计时这个啊?”她盯着不断变幻的数字,感慨了一句,“十五秒好短暂,但有时候又好漫长哦。”
怀幸勉力牵唇:“比如什么时候?”
“比如闻时微没有秒回我消息的时候……”就显得十五秒也很久了。
“你在我面前不演了?”
“什么啊?什么叫不演了?我跟闻时微友情上升期,想要她秒回我有什么问题吗?不秒回我的不是我的好闺蜜。”
“……”上次就该趁着陆衔月喝多了的时候录音。
一路畅通无阻,她们来到居住的楼层。
公寓一梯两户,这层楼只有她们俩,在电梯口分开前,陆衔月抿了下唇,还是有些担忧地问:“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吗?小幸。”她有些不自在地拉了下自己的衣摆,看着怀幸明显的惫态,还是说,“我们是朋友,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怀幸回视着她,弯了弯眼睛,过去把人抱着:“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放心,真的没什么事,我可以解决好。”
“好。”陆衔月回抱着她,脑袋跟她的碰了碰,“你冰箱里的酸奶已经过期了,接你之前我顺带着给你丢了。”
“嗯,不吃过期食品。”
没一会儿,两人分开,输入各自的房门密码。
门甫一关上,怀幸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下压,等换好鞋,她来到浴室,看着镜中的自己。
缓缓地,她低下脑袋,打开水龙头,把手洗干净。
再就着滴水的手,一颗一颗地解开自己的衬衫衣扣,从上往下全部解开,打湿衬衣也不在意,很快,外面这层脱掉,里面还有个白色的内搭贴着,她紧紧盯着镜中自己的眼睛,不疾不徐地把内搭也从脑袋上套出来。
头发因为这个动作而乱了些,她把它们往两旁别了别。
视线依旧是落在镜子里。
此刻,她的上身只剩下一件黑色的内衣,这几年来,她的运动没怎么落下过,现在能看见她白皙肌肤之下腰腹线条的流畅、平滑与紧致,腰线收束处像精心雕琢的玉瓶。
目光再上移一些,是藏在内衣之下的景,v字型暗藏优雅张力,却又不失灵动。
她望着自己,把尚未干燥的右手往后背放。
轻而易举,她解开内衣的排扣,再一点一点地取下内衣,直到毫无遮挡,显露在外。
光线在她的眼里汇聚成白色的光点,她看着自己的上半身,思绪一下穿回一个小时前——
当楚晚棠这样面对她的时候,在想什么?是怎么做到她在场却可以进行那一番行为的?为了床伴这个“offer”需要这么努力吗?快高/\潮时道出口的那句想念,是情急之下,还是早就有这样的安排?故意演给她看?
女人好听的轻/吟好似还在耳畔,被灯光聚焦的柔美身/\体仿佛仍在眼前。
怀幸只觉得自己好像又融入到那间房的昏暗里,静静地看着对方如何取悦自己。
如何又用取悦自己,来取悦她。
半晌,怀幸花瓣般的双唇抿得更紧了些,又解着自己的名牌腰带,慢慢把裤子脱下,丢到一旁。
贴身衣物是一套,也是黑色的,衬得她肌肤越发白皙。
镜面很大,可以照下所有。
她的喉咙一滚,把最后的遮挡也撤去,再次去洗干净手。
滴着水的指尖先是落在平坦的腹部,再往下陷落。
她始终盯着镜中的自己。
但刚碰到一点潮热,理智在下一刻悉数回笼。
她在做什么?
怀幸呼吸暂停,止住这个荒谬的行为,随手抄过一旁的浴巾,去衣帽间取过睡衣再进浴室。
过期食品她不会吃。
过期的感情,她也不会碰。
第66章 她在手机这端听着却觉得浑身冰凉。
周二上午,天气晴朗,两边公司就本次合作的筹备开着会议。
“岚翎”在国内服装行业扎根多年,门店出入在各大商场,客户遍布全国,市场抢占率让人不能忽略;“丝季”走的是高端路线,活动范围却基本上只在海城,如果想要打开更大的市场,“岚翎”毫无疑问是最优选。
“我们需要查看贵公司的蚕农基地,观察桑树种植和蚕虫的养殖条件,这样才可以评估原料的稳定性,能更为清楚贵公司蚕茧年产量波动,以及有没有应对气候风险的预案。”
“以及蚕茧仓库、煮茧工艺、抽丝车间……”
“参与抽检流程,对比不同批次的蚕丝性能,查看防潮包装技术……”(1)
楚晚棠坐在皮质座椅上,她看着显示屏上的PPT,听着一旁团队的发言。
她单手捏笔放在会议桌上,脊背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弧度,既不显拘谨也不见散漫,松弛得如同夏日午后慵懒的猫。
不过她的面色极为正经、严肃。
在场的人除了怀幸,谁也不会料到昨晚的“岚翎”楚总在酒店大床房是那番模样。
怀幸摒弃掉杂念,在下一秒就捕捉到楚晚棠看向她的视线,她轻抿着唇,只当没看见,目光落回屏幕的PPT上。
楚晚棠她们对“丝季”整套流程的考察大概要三天,两边的合作也不局限在服装上。
“岚翎”后面还将在海城的高端商场店铺开设丝绸艺术空间,打通两边的渠道和会员体系,共享客群数据,让双方vip客户互享特权,提升客户生命周期价值,还会举办丝绸工艺展,联合营销……
内容不算多,但会议开得很细致,两个小时才结束,窗外的阳光也更热烈,悠悠白云换了一朵又一朵。
丁容作为总助在这会儿更细致周到,邀请楚晚棠她们一行人参观“丝季”的办公小楼。
“丝季”没有在商圈、金融圈这样企业密集的地方,而是单独在一栋两层小楼里,不算上厂里的职员,总部这里的工作人员还没到百人,但大家拧成一股绳,让公司越来越好。
楚晚棠欣然应允,又漫不经心地问:“怀总要一起吗?”
怀幸露出抱歉的神色:“我还有其它事情要处理。”
“那一会儿午休时间我能来找怀总吗?我还有些合作细节想跟你商讨一下。”
当着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怀幸颔首:“没问题。”
分开后,怀幸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她坐在软椅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过了几分钟,还是抬手揉了揉眉心,起身端着咖啡杯到茶水间去接咖啡。
昨晚没怎么睡好,现在精气神有点欠佳,开会时勉强撑着,一旦松懈下来就有点扛不住。
公司在一幢独立小楼,地点较为僻静,从茶水间的窗口可以看见街道郁郁葱葱的树木,还有在好天气之下散步、骑行、遛狗的人。
上午时分,跟她一样打不起精神的人不少,职员们看见她就喊“怀总”。
等她一杯咖啡接好,只见门口还出现了熟悉的人影,陆衔月刚忙完一阶段工作,哈欠连天端着杯子进来。
看见她,陆衔月把杯子放旁边,很自然地落下一句:“小怀总,给我也接杯咖啡。”
“怎么这么困啊你?”怀幸重新启动咖啡机,随口一问。
陆衔月在吧台的高脚凳上坐下,趴在上面,有气无力地说:“我也不知道啊,就莫名其妙跟人打电话,打完发现很晚了……”
“你说的这个人,姓闻吗?”
“……”陆衔月表情一僵,嘴唇一嚅,但不回答。
怀幸见状,轻咳一声:“我明白,友情上升期嘛,是这样的。”她拖着音,“不秒回会觉得时间漫长,打电话也会忘记时间,好像怎么也说不够。”
说完,把做好的咖啡放在陆衔月面前,双眸轻弯地再说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哦,毕竟你是直女嘛。”
陆衔月握拳,作势要去捶怀幸的肩。
而这会儿,茶水间门口出现了楚晚棠和丁容的身影,她的动作立马止住,客套地喊了声:“楚总。”
“不好意思。”楚晚棠的笑容看上去很无奈,她的目光在怀幸脸上多流连半秒,才继续说,“实在是有些犯困,特意来讨杯咖啡喝。”
“怎么是‘讨’呢?”陆衔月坐正了些,笑吟吟回,“我们茶水间的咖啡管够。”
丁容来到咖啡机前:“楚总想喝哪种咖啡?”
楚晚棠在凳子上坐下,尾调轻扬:“冰美式可以吗?”
怀幸闻言,眼皮都不跳一下,默默喝着自己手里没加冰的美式。
她可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苦味下肚,人似乎清醒了些。
旁边,陆衔月和楚晚棠还在就茶水间的风景聊着。
“‘岚翎’能看见的风景没有这边好,都是高楼大厦,冷冰冰的。”楚晚棠面前已经摆好一杯冰美式,她的指腹摩挲着一次性杯口,感慨,“海城的天气也比那边舒服些。”
陆衔月托腮:“等过阵子就不行了,过阵子黄梅天。”
“会打雷吗?”
“不怎么打雷,只是阴雨连绵不见晴,潮、闷、热。”
楚晚棠斜睨怀幸一眼,笑笑:“不打雷就好。”
“但我看天气预报,可能这两天会下大雨呢。”
怀幸没参与进她们的聊天,静静喝着咖啡,望向窗外的蓝幕,把一切都屏蔽了似的。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她解锁看消息。
是陆枕月发来的消息:【给衔月发消息她还没回我。】
陆枕月:【小幸,明天晚上我会来海城,突然有个出差任务。】
她问:【到时候见吗?】
怀幸看着消息,唇畔带着点笑意。
指尖回着:【好啊,岁岁姐,我和衔月到时候来接你。】
回完消息一抬头,她双眼还亮晶晶的,直直撞进楚晚棠的眼里,她的笑容并没有收敛,转而对陆衔月道:“我先回办公室了啊,你记得看消息。”
“好。”
楚晚棠看她这副模样,试图握紧杯子,但一次性杯子比较脆弱,她稍稍使力就会让里面的咖啡溢出来。
她强行忍着,表面风平浪静,脑子里的风暴却没停下来。
怀幸在跟谁聊天?怎么笑得那么灿烂?闻时微?还是陆枕月?还是更多的,她不知道的人?
这些念头死死压着她,让她心烦意乱。
“怀总。”楚晚棠在怀幸离开之前开口。
怀幸眨眼,口吻生疏:“怎么了?”
“不知道怀总现在方不方便,中午的事情我可以挪到现在跟你讲吗?”楚晚棠脸上保持着和煦的笑,音色听上去没有半点变化,“这样可以不打扰你午休。”
怀幸想了想:“行。”
楚晚棠跟陆衔月道了别,端着冰美式一前一后跟着怀幸往总裁办走。
路上经过公共区域,职员们的视线若有似无地在她和怀幸身上扫过,她拢了下自己的头发,看向怀幸的身影。
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呢?奇妙这个词好像很适合。
以前在“岚翎”的时候,除却公司秀场那次活动,她们几乎不会在有其他同事在的时候有接触,更遑论现在这样接受大家的注目了。
那时,怀幸是个营销部的职员,而她是设计部的总监。
如今,怀幸俨然成了可以做出重大决策的上位者,她也没有往下坠落,跟怀幸维持在一条线上。
茶水间距总裁办不远,不到一分钟,两人就面对面在沙发上坐下。
怀幸的办公室养了些绿植,正茂盛着立在各处。
她开门见山地道:“不知道楚总还有什么细节要告诉我?”
楚晚棠还握着冰美式,冷气在杯壁凝成水珠,跟她的手贴在一起,把她的指甲盖冰得有点泛紫,她却浑然不觉。
微微一笑:“你的外套我今天忘记给你拿过来了。”
“不用给我了。”怀幸搭腿,口味随性。
“为什么?”
“不缺这一件。”
“但我们的尺寸不一样,就算怀总不缺,我也穿不上。”
“丢……”
“没看错的话,那件西装外套是来自海城的‘锦云纺’。”她提到的“锦云纺”是专门做商务西装定制的一家店铺,纯手工,匠心独造,还需要等排期,“天底下就此一件,怀总还是不要丢掉为好。”
怀幸揭穿她的意图,轻笑一声:“照你的意思,是要我去酒店拿?”又一顿,“再上演一遍昨晚的场景?继续下一轮的……炮/\友面试?”
凝成的水珠往下滴落,楚晚棠到底还是有些受不了冰块的凉度,把杯子放在了茶几上,又从包里取出怀幸之前给她的那条手帕慢条斯理擦着手上的水,她的神色也柔软下来,很诚恳地道:“我只是想借着它,可以有跟你再次见面的机会。”她瞧着怀幸平静的表情,深吸口气,“我昨晚想了很多。”
“……”怀幸盯着她,眉头蹙起。
“我知道我现在在你那里的信誉度为0,但我已经改了,杏杏。”
怀幸失笑:“你是不是忘记怎么加回我的微信的?谎话可以张口就来的你,跟我说你已经改了?”
“那种情况下难道不是你不想被那位陆小姐发现我们之间的关系吗?如果可以被知道,我当时一定不会那样回答。”
“是吗?我们什么关系?”
怀幸说着扶了下额:“不好意思,我还真是被你绕进去了,你改不改跟我没有半点干系,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都随意。我只是希望我们的合作可以顺利、愉快,如果楚总把个人情绪放在工作上的话,那我们的合作还是不要继续为好,断在这里就行。”
“我一向公私分明。”
“那再好不过。”
氛围是沉闷的,跟窗外的好天气一点儿都不沾边。
怀幸很明显不想听楚晚棠说那些话,楚晚棠很清楚这一点,也没再坚持着继续说下去,她转而道:“西装外套我明天给你可以吗?上午要去邻市看蚕农基地,大概晚上才会回来。”她说,“你把过去跟我清算那么清楚,这件西装外套我也要还给你。”
“随你,但要等我时间。”
怀幸应完这声站起来,语气冷淡:“还请楚总继续参观,我要工作了,不便被你打扰。”
“好的。”楚晚棠配合起身,即使怀幸对她的言辞称不上客气,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她勾勾唇角,只觉得手里的咖啡杯不冰了。
信任危机吗……
既然曾经的怀幸可以相信她,她也会让现在的怀幸,再次相信她。
她已经等了五年,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纵然昨晚在听见怀幸的拒绝时感到心口闷塞,难以呼吸,但她也不会就此退缩。
她会把怀幸追回来,会待怀幸比从前更好,她再也不会把怀幸当做一个小宠物,她会真诚地真挚地再把怀幸拥在怀里,再也不要放开。
她会让春日来信再次绽放-
《雾》在京城已经算是热门剧目,为了演员的体力和排练进度,目前一周排三次,给陆枕月的时间较为充裕,而她这次出差来海城是为了《雾》的宣传,本来定的是其他人来,但对方临时有事,这个事情就落在她头上。
但这趟来海城运气好又不好的,好在飞机落地时空气只是有些发闷。
不好在再过没多久,这里就将下大暴雨。
海城机场人来人往,大家脚步匆匆,能看见玻璃墙之外漆黑的夜空,却也能感受到山雨欲来风满楼。
到达口这里,接到人以后大家就都往停车场赶去,免得一会儿下起暴雨就麻烦了。
怀幸和陆衔月还站在原地,两人望着里面不断出来的人流。
终于,在又过去五分钟后,陆枕月的身影出现。
陆衔月挥舞双臂,等人近了点,立马蹦蹦跳跳,喊:“姐!”她把陆枕月紧紧抱住,“我等了你好久啊,你今晚可得请我吃顿饭。”
“那我现在就改签,等下就回京。”陆枕月拍拍妹妹的肩,看着怀幸露出一个笑,“小幸,本来就说的这个月见,但现在见面时间竟然还提前了。”
怀幸拉过陆枕月的行李箱,也跟着笑:“很好啊,岁岁姐你来了,衔月就可以消停点。”
“说什么呢?我一直都很消停好不好。”陆衔月转头瞪她。
陆枕月怀里空下来,扬了扬眉,直直地问:“不来抱一抱我吗?”
怀幸无奈一笑,走过去。
过去几年,陆枕月来海城的次数不少。
有时候因为要在这边演话剧,所以会住在妹妹的公寓,一住就是一段时间,怀幸跟陆枕月的关系也就这样逐渐熟络。
这一次,陆枕月来海城出差两天,也是住在妹妹的公寓,拥抱撤去后,她们离开原地,有说有笑地走向停车场。
但刚出机场的车库,天空骤然裂开银白的缝隙,几秒后,一道如万吨巨石轰然落地的惊雷响起,震得空气嗡嗡作响,车窗都跟着微微发颤。
陆衔月提前打开雨刮器,看了眼更为黑暗的天空:“等一下这大雨就该下来了,姐你也算是运气好,不然飞机还得延误。”
“是啊。”陆枕月坐在后座,视线掠过副驾怀幸的侧脸,唇角轻轻一翘。
下一刻,怀幸的手机铃声响起。
她垂眸,看了眼来电,想了想还是接听,却不主动开口。
楚晚棠刚从邻市回到酒店,她看着飘飞的窗帘,走过去把窗户关上。
她握紧了手机,顾不得换衣服,在床上蜷成一团,努力让自己的气息均匀平稳起来以后,才低声问:“有没有听见雷声?”
“听见了。”
“别害怕,杏杏。”
“……”怀幸默然一个呼吸的时间,“西装外套明天给我吧,我今晚没时间。”
“为什么没时间?”楚晚棠追着问。
有其他人在场,怀幸实在是不想在这样密闭的空间内跟楚晚棠吵,她扣住电话,思考着是直接挂断,还是找个理由。
陆枕月上身往前倾了些:“晚上吃什么?小幸。”
怀幸回过神来,绽出一个笑容:“岁岁姐你定就好,我相信你,你在美食方面比衔月更专业。”
陆衔月:“背刺我!”
“是小红书坑了我好吗!”
电话那端。
楚晚棠听着陆枕月的声音和怀幸的那句“岁岁姐”,本就凌乱的气息更是不像样——
所以现在怀幸是因为要跟陆枕月一起吃饭,才没时间拿外套?
她不是第一选择。
而怀幸那边是多么让人感到温暖的氛围啊,她在手机这端听着却觉得浑身冰凉。
又一条锋利的白光刺入房间里,照着她布满冷汗的脸。
第67章 扯得她心脏发疼。
一声声惊雷在云层深处翻滚、炸裂,像是数头巨兽在苍穹怒吼,暴雨骤然倾泻而下,将这座国际都市淋透的决心很坚定。
噼里啪啦的雨声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响。
浓稠夜色之下,雨幕如注。
怀幸的公寓里,不远处的地标建筑都只能看见模糊的光影,具体的字样什么都看不清。
“这雨也太大了。”陆衔月在软毯上坐着,一边感慨一边给闻时微发消息。
她们还在路上的时候,这雨就下了起来。
本来还说去一家餐厅吃晚餐,奈何大雨瓢泼,淹没一切,三人都没了这个心情,索性回到公寓,将就一下冰箱的食材。
怀幸和陆衔月不怎么会做饭,可陆枕月会。
她们俩把冰箱的食材拼拼凑凑一番,现在就在客厅等厨房的陆枕月喊人。
饭香一点点飘出来,怀幸也坐在软毯上,她随意翻着热搜上关于海城暴雨的词条,没什么表情,跟着“嗯”了声。
大半个小时前她跟陆枕月简单的对话结束,她才想起来还没挂断楚晚棠的电话,等她翻开手机一看,楚晚棠已经将电话挂掉了,而她脑子里还冒着楚晚棠的那句“别害怕,杏杏”。
她不怕,她从来都不害怕。
但她当时都忘记了解释,也忘记警告楚晚棠不要称呼她“杏杏”。
词条翻着翻着,一旁的陆衔月像是才想起来:“楚总她们应该已经从邻市回来了吧?”
“回来了。”
“跟你说了?”
怀幸:“……嗯。”
要不然怎么打电话问她有没有听见雷声,邻市那边又没有下暴雨。
“没被困在路上就行。”
陆枕月在厨房拿着锅铲,探出个脑袋:“过来端菜。”
过去几年,这样的画面也出现过许多次。
客厅两人立马撑着身体起身,移去厨房盛饭端菜,没两分钟,三菜一汤就上了桌,食材都是上次喊来的家政阿姨没做完的,种类多,也新鲜。
陆衔月在咽下第一口菜时,又忍不住发出哀嚎:“姐,凭什么啊,凭什么你做饭也这么好吃。”
“天赋如此。”
“为什么我就没有这个天赋?”陆衔月欲哭无泪。
从小到大,她各方面都比不上家里费心栽培的陆枕月,就连参加陆雪融的继承人培养计划,也是她主动求来的,她想证明一番自己的能力。
现在能力是证明了,她自己也释然了,可是在美食上她这个嘴挑的人始终看不开。
怀幸在一边宽慰朋友:“我觉得你是有这个天赋的,要不然你也不会把你的美食账号经营成现在这样。”
陆衔月经常探店,在网上发布自己对美食的看法,她的评价很独到,再加上人不缺钱不靠这个为生,主打的就是真实,时间一久,她的美食账号现在有六位数的粉丝。
陆枕月看了眼怀幸,笑吟吟地附和:“对啊,你随意一弄就这么成功。”
陆衔月的心情立马多云转晴,“嘿嘿”了声:“也是哦。”
窗外的雨声一点要停歇的意思都没有,三人就着生活、工作,一边吃一*边浅聊。
末尾放下筷子的时候,雷声已经悉数撤去。
怀幸偏过头去看向落地窗外,想了想,还是拿起桌上的手机。
她来到窗前,身影在窗面上清晰,手机屏幕的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她先是拨给丁容。
对面一接听,她声线平稳地道:“丁容,问问小李她们有没有回到海城。”
小李是带着“岚翎”团队去邻市看蚕农基地的职员。
丁容立马回答:“晚上七点的时候就回来了,怀总,她跟我说过了。”
她有些疑惑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怀总。”
“现在雨太大了,我担心她们被困路上出什么意外,回来了就行。”
“我再去确认一下。”
“……”怀幸把“不用”给咽回去,“行,一会儿有结果了跟我说。”
通话结束,怀幸还立在窗前,她听着不断砸下来的雨声,神色不明。
“小幸。”陆枕月在客厅喊了她一声。
怀幸转身:“岁岁姐,怎么了吗?”
“这个向日葵桌面摆件是我逛街从一个老人家那里买的,你和衔月一人一个。”陆枕月从行李箱里翻出礼物,朝怀幸笑笑,“现在给你,免得一会儿去衔月那里才想起来。”
这是一个钩针的小摆件,除了花之外,还有两片叶子和底下的棕色盆栽。
小巧,精致。
陆衔月拿过另一个郁金香样式的摊在掌心,很认真地问:“哇,好可爱,这钩起来难吗?”
“不知道,没试过。”陆枕月回答。
怀幸清了清嗓,说:“你可以试试,衔月。”
陆衔月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挑了下眉,也不说自己到底试不试。
怀幸拿过小摆件,笑容浅浅:“谢谢岁岁姐。”
“随手买的,不用跟我客气。”
话音落下,怀幸的手机震动起来,她看了眼来电,再次来到落地窗前滑屏。
还是没有主动开口,对面的人也沉默着。
十来秒后,楚晚棠才轻轻启唇:“不用担心,我们早就回酒店了。”外面只有雨,她的恐惧散去不少,可浑身出了不少冷汗有些发黏,现在正在等酒店的工作人员换床单。
怀幸公事公办的口吻:“好的。”
“那我明天什么时候把外套给你?上午要去贵公司在郊区的蚕丝工厂,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了。”
“那就晚上。”
“好。”楚晚棠勉强笑笑,“希望明天晚上不要再打雷下雨,否则还得往后拖。”
刚说完,又听见手机那端传来陆枕月的声音,她的神经立马绷起来,呼吸都有些艰难,又禁不住问:“你现在在家吗?”
“如果没有其它重要事情的话,这通电话接到这里吧。”怀幸连任何一个称呼都省去。
楚晚棠坐在沙发上,垂下眼睫。
明明房间开着灯,她却感应不到任何光亮似的,仿佛还在黑暗之中。她松了松抿紧的双唇,才终于想起来一件事,问:“怀总的朋友圈权限可以给我打开吗?”她故作轻松的语气,“我怕怀总在背后说我坏话,而我的朋友圈权限是向怀总敞开的,这不太公平。”
“你想太多。”
“难道怀总连这点坦荡都做不到吗?”
怀幸懒得跟她扯,利落结束通话。
转过身,陆枕月已经把行李箱重新拉好,正要跟陆衔月回到她们自己的房间。
见怀幸打完电话,姐妹俩跟她道别:“明天见。”
等到两人离开,怀幸把向日葵摆件放在沙发旁的小边几上。
脑子里想着楚晚棠的激将法,她的眉头轻轻皱起,当初给楚晚棠和苏澄设置朋友圈权限是因为觉得没必要,但现在她跟苏峤关系好,跟楚晚棠还有商务上的合作。
既然如此,她把给她们设置的朋友圈权限打开,即使知道这是楚晚棠的招数,但免得真显得她不够坦荡似的。
过去这几年,她有在好好享受生活,在朋友圈分享过不少自己所见的小日常,不过她的朋友圈只公开了三个月内的动态,再往前的别人看不见。
她简单地翻了翻,距离上次发朋友圈还是在南城展会那会儿,她跟陆衔月在海边餐厅吃饭,随手拍了一张外面的景色。
也有一段时间了。
想着这些,她拿过旁边的向日葵小摆件,放在掌心。
对着它拍了一张,发到朋友圈,文案是一个向日葵的emoji,再无其它。
很快有人点赞,她没多看,把手机放下去浴室洗澡。
楚晚棠洗完澡出来,她的眉目始终舒展不开,笼罩着一抹愁绪。
一是因为怀幸和陆枕月的亲密,二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激将法到底起不起作用。
她在床头靠着,又一次点进怀幸的头像。
而这一次,她清晰地看见朋友圈那里不再是一片空白,有了些许色彩。
她坐正了些,点开。
最新发的是一个钩针向日葵小摆件,正稳稳立在怀幸掌心。
明明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小摆件,却让她僵在原地,觉得指尖都在发凉——
最近这些时日,她没有错过陆枕月在公共平台上的账号。
就连今天晚上,她在挂断怀幸的电话过后,也前往陆枕月的微博看过动态,而这只向日葵小摆件,赫然在陆枕月的最新动态里出现过。
心跳在加速,呼吸也急促起来。
楚晚棠紧紧盯着这个小摆件,,眉头皱得更紧,眼睛都忘记怎么眨,她的思绪散得很开,一会儿觉得怀幸不可能在喜欢她以后还喜欢上别人,因为她的条件算得上是极好,不是吗?
可此刻她也不得不承认,陆枕月难道就比她差了吗……
京城陆家的背景,长相学历身材这些哪一项拿不出手?还是奔赴理想有追求的话剧演员,在行业也做到顶尖。
脑子里顿时冒出万依之前说的那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她身上砸。
她闭上眼,再次劝告自己冷静。
一个小摆件而已,能证明什么?
窗外的暴雨仍旧没停,时值五月,海城种的海棠花快过花期,此刻正在天地的漩涡间沉浮。
花瓣在雨幕中翻飞,像被抽去魂魄的蝴蝶-
翌日,天空没见晴,雨势时大时小。
怀幸上午约了客户见面,她想将公司的业务发展得更广、更精,跟团队商量过后,准备启动一个手艺人传承计划,和华绣非遗办合作建立匠人工作室,再通过这个渠道把“丝季”的名头打开。
这个项目不止符合非遗保护政策导向,还能为这一行再出一点力。
这会儿,在一家会馆里,她跟对面的负责人们聊得很认真:“在传承体系构建方面,我觉得可以有三年九阶培养体系,还有双导师制,比如让非遗传承人传授技法,国美教授传授设计美学……”
“在产品矩阵上,分传世典藏、当代高定和轻奢衍生,据我所知,大部分非遗手艺人目前面临最严重的问题就是付出多但回报少……”
这五年里她没有哪一刻真正的松懈过,聊起这些侃侃而谈,一边说一边推进项目计划书,最后在愉快的氛围里收了尾。
从会馆里出来时,怀幸跟负责人们握过手,便上了轿车。
司机在主驾平稳开着,丁容在副驾翻着平板,上面有怀幸这周的工作安排。
怀幸在后座轻揉着眉心,等到前方红灯,车停下来,她才徐徐睁眼。
她看向丁容,又问:“今天还是小李带‘岚翎’的人去郊区吗?”
“是的,怀总。”丁容调出天气预报,“今晚估计还会下暴雨,我会让她多注意安全的。”
怀幸点点头:“安全最重要。”
她说着垂下眼,解锁手机,先回了一些消息,刚好,陆衔月在下一秒发了消息过来。
陆衔月问:【这款花怎么样?】
附的图片里是一束花束信封,里面装着以明黄色为基调的几类花。
但这个信封装扮让怀幸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她抿了抿唇,只能如实回答:【很漂亮。】
又问:【你要送给谁?】
【我姐。】陆衔月回。
【她今天参加的宣传活动人很多,我怕她没花收,一会儿让郑澜帮我送一份去。】
怀幸:【怎么想到送这样的?】
陆衔月:【楚总头像。】
陆衔月:【我上网搜了下,发现这种信封花束挺漂亮的。】
怀幸看着消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好一会儿,才回:【等等,岁岁姐怎么可能没花收?】
按照陆枕月的受欢迎程度,花收不过来才对吧?
陆衔月:【因为我有花收呀。】
陆衔月:【我的好闺蜜刚刚开车过来送了我一束花。】
怀幸:【……】
想把陆衔月的好友删了。
却又止不住唇边的笑意,她不知道陆衔月和闻时微现在什么进度,可是以她的视角来看分外有趣。
而这点有趣,在她的生活里已经极为难得了,她很珍惜。
退出跟陆衔月的聊天,怀幸便望见在消息栏下方的枯萎花束头像。
枯萎的花不会再回到最初的鲜艳,这是小孩都明白的道理。
……
海城很大,“丝季”在郊区的蚕丝工厂距离市中心有近四十公里。
因为今天天气不怎么样,才六点钟,天就快黑透了,楚晚棠她们一行人坐上车往回赶,路程过半时,发生了一起意外——
这辆商务轿车抛锚了。
与此同时,天际一道闷雷再度响起,一会儿暴雨又快来临。
也作为司机的小李打着双闪,将车停到路边不妨碍交通的地方,又从后备箱里取出警示标放着,其他人联系着救援。
一行五人不得已下车到安全的位置站定。
楚晚棠撑伞听着雷声,双唇抿得很紧,身体禁不住有些僵硬,她眼睫颤抖的频率比平时快了许多。
但在这焦灼等待的暗夜里,无人察觉。
小李在旁边给丁容打电话汇报情况,电话挂断以后,她对着“岚翎”众人道:“公司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现在就派人过来接我们,不用担心。”
楚晚棠不想让自己此刻的状态被外人所察觉,把伞压得低了些,若无其事地应声:“好的。”
她缓解着自己的紧张,待呼吸规律一点以后,再点开微博,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陆枕月的动态,是陆枕月抱着一束信封花束,配文:【谢谢大家今天来见我,今天很美好。】
心里的那根弦再次绷紧,扯得她心脏发疼,周遭的一切都失去感知。
这算什么?怀幸给陆枕月的回礼吗?那有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吗?
会把“楚楚”改成“岁岁”吗?
脑袋在此刻像是被搅浑的水,那点理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浑浊和迷茫。
倏然,屏幕上有了一滴水,把这束花再放大,楚晚棠轻轻抬眼,看着把自己遮挡严实的伞面。
原来这场暴雨和她的眼泪,同一时间滴落了。
起风了,楚晚棠。
第68章 一如现在的她们。
“怀总,小李她们那辆车抛锚了。”丁容在接完电话以后,转过头对后座的怀幸报备。
怀幸看了眼车窗外阴沉沉的夜,眉头紧皱,又望着丁容,问:“地点在哪里?”
“在宁西路那边,跟我们现在相距八公里。”
“泰叔,开去宁西路。”
司机听着吩咐,在前方调转车头,而丁容在副驾已经联系起另一辆车,同步赶往宁西路。
怀幸轻轻揉了揉眉心,她才结束一场应酬没多久,刚好要回公寓。
本来今天还应景地喝了杯红酒,想着等回到家上脸的反应也该结束了,没想到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她作为公司的管理者,离得又不远,理应过去看一下,表达自己的关心。
好歹对面是“岚翎”的骨干职员,还是楚晚棠这个副总带队过来。
天空又响起一道闷雷,轿车刚经过一条街道,暴雨就落了下来,雨幕模糊着视线。
泰叔开车的速度慢了点,平稳地朝着目的地前进。
怀幸抿唇,指尖习惯性地扣了下手机背面后,还是解锁了屏幕,再点开微信。
调出跟枯萎花头像的聊天框。
输入法显示在下方,指腹却在屏幕上虚虚晃过,不知道按什么字母。
手机亮光映进她如黑宝石般的眼瞳里,将她的迟疑放大。
等轿车又驶过一条街,她还是退出去。
没什么好发的,一会儿到现场了再问也来得及,要是真的有什么重要事情,小李会跟丁容说。
想着这个,她顺带着给陆衔月发消息说明情况。
陆衔月回:【你们也注意安全,这雨又下大了。】
的确,大到此刻的海城暴雨又上了热搜。
密集的雨珠垂直砸在地面上,迸溅起层层叠叠的水花,街道上瞬间堆起了积水,车轮辗过时激起起伏的水浪。
八公里的路因为下雨轿车开了足足二十分钟才停在路边,宁西路这边周围没什么店铺,很开阔的大道。
怀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撑伞下车。
抛锚的车已经被救援队运走,此刻楚晚棠和小李她们五个人撑着伞站在路边……不,楚晚棠不是站着的,而是蹲在一旁,黑色的伞将人罩着。
……像一朵蘑菇。
正巧,公司的另一辆车也到了,怀幸真诚招呼着:“大家辛苦了,不好意思让你们遇到这样的事故,还请上车……”
等小李和另外三个“岚翎”的人上了另一辆车,楚晚棠还蹲在原地,没有动过。
大雨倾斜,怀幸的裤腿都湿掉了,穿着的鞋也都浸在水流里。
她抿紧了双唇,脚步在原地多站了几秒,还是走过去,她稍微弯下腰来,把楚晚棠的伞檐慢慢往上掀,嘴里同步着道:“走了。”
可楚晚棠把伞握得很紧,根本不给她掀起来的机会。
怀幸不得已也跟着蹲下来,这次方便多了。
一辆辆轿车经过时,灯带打在她们这边,让她清楚地看见了楚晚棠脸上还泛着光的泪痕。
楚晚棠静静望着她,眼眸里还有晶莹在闪烁,一个字也没往外说。
怀幸也凝着她,好几秒后,试探性开口:“被吓到了吗?”
顿了顿,才说:“抱歉,没想到这辆车会抛锚,但是你……别害怕,这不是车祸,只是一场小小的事故,没有人受伤。”
她清楚因为怀昭和许直勋是车祸离世,所以楚晚棠在这方面会有一些心理阴影。
她理所当然地觉得此刻的楚晚棠是因为觉得面对了一场车祸所以才会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
这话说完,只见楚晚棠的睫毛轻轻抖了下,一滴眼泪又掉落下来,看上去分外可怜。
怀幸沉默回视着她。
一旁,丁容在关心地问:“怀总,楚总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你先上车吧,丁容。”
话音落下,怀幸把自己的伞盖住楚晚棠的半边伞面。
两把伞连接在一起,这回像一朵骤然变大的蘑菇,雨水拍打着蘑菇,噼里啪啦的动静在这个空间里放大。
而怀幸的人也凑得近了些。
风很大,雨也大,她握紧了伞柄,看着楚晚棠略显苍白的脸色,犹疑地从包里取出纸巾递过去:“擦一擦吗?”她说,“一会儿要上车了,会被丁容看见。”
楚晚棠浑身发冷,握着伞柄的指甲盖都成了紫色,人还是没动。
怀幸的手始终悬在半空,等又有十几辆车从道路上驶过,她才再次往前挪了一点,这次跟楚晚棠的距离更近,这次直接懒得问,她轻柔地用纸巾拭去楚晚棠脸上的眼泪。
画面似乎和多年前在墓碑前重叠,不一样的是擦眼泪的人成了怀幸。
做完这一切,她捏紧湿软的纸巾,不由得问:“你是想今天晚上都在这里呆着吗?楚总。”
她们俩眼下都称不得体面,鞋子裤子都被打湿不少,尤其是裤子都被黏在小腿上,头发也被风吹得贴着皮肤,很不舒服。
“怀幸。”楚晚棠的双唇在这时终于张了张,只是音量略低。
怀幸:“嗯?”
“你为什么要赶过来?”
“第一,你们‘岚翎’要是在我这里出什么事了,我也会有责任;第二,你不是说今晚给我衣服?见面时间不想往后拖了,明后天晚上我都有应酬。”
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楚晚棠的内心没有半点起伏。
或者,从第一滴眼泪往下掉落时,她的心就一直都沉在海底,怀幸的出现还让她周边的氧气浓度反而越来越低,让她窒息。
雨顺着伞面流成一条条水线,将她们俩围在这小小天地里,和外界隔绝开来。
怀幸看着楚晚棠沉默的模样,双唇再次翕动:“……你别害怕,真的只是一场小事故。”
她思考了一下,伸出手去:“抓住我的手腕好吗?我带你上车。”
楚晚棠因海边受伤而在医院上药时,就握着她的手腕。
这话一出,眼前的女人动了,却并没有抓住她的手腕,而是自己撑着伞想站起来,但在这儿蹲了太久,双腿还没习惯,有些发麻,根本站不稳。
怀幸适时伸出空着的手去反抓住她的手腕,皱眉提醒:“小心。”
楚晚棠低眼,视线落在怀幸落在她手腕上的手上。
怀幸掌心有点水渍,配合着体温,有点黏黏的,现在正黏着她的肌肤,正一点点融进她的血液里,让她身体所有的感官都往这一处奔去。
她没有挣扎。
她也没有力气挣扎。
她跟怀幸之间的接触,除了这样的方式,还剩什么?
怀幸见状,松了口气似的,举伞牵人,缓步往车的方向走。
道路上的车辆都亮着应急灯,红色灯光在雨帘中忽明忽暗,她们的身影在灯带下,也忽明忽暗。
明明是很短的一段路,却仿佛走了很久才终于抵达。
丁容撑伞为她们拉开后座车门,待人都坐进去了才回到副驾。
雨刮器在以最快的速度来回摆动,却难以穿透这厚重的雨势,只能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一道道凌乱水痕。
轿车重新上路,先开去楚晚棠所在的酒店,路程十多公里,在这个天气之下,车速并不快。
怀幸在上车那一刻就松开了手,她们两个人之间也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
她听着雨刮器努力工作的动静,望着窗外什么也看不清的景,掌心好像还留有楚晚棠的体温,她的脑袋有些放空。
丁容递过来抽纸:“怀总,楚总,你们擦一擦吗?”
怀幸看了看自己被淋湿的裤腿,摇了摇头:“不用了。”
但还是把抽纸拿过来,什么话也不说,正要放在楚晚棠旁边。
一声闷雷响起,她的手腕被楚晚棠握住。
她借着暗淡的光线去瞧楚晚棠的侧脸,又看不清什么,她放下纸巾,没有抽出自己的手腕,就着这个姿势再度看向自己这边的窗外。
这会儿,独属于陆衔月的手机铃声在空间内响起。
她的手腕在下一瞬就被楚晚棠松开,她睨了眼楚晚棠,收回手,接听这通电话。
陆衔月关心地问:“你什么时候回公寓?”
“还有点事情,怎么了吗?衔月。”
对面的人换成陆枕月,对她说:“小幸,你晚上要是回来饿了的话,可以跟我讲,今天忙完活动以后我去了趟超市,刚刚还给你发了成品照片。”
“好的,岁岁姐,我不会客气。”
简单的对话结束,怀幸握着手机,点开陆枕月发来的美食照片。
她笑笑,指尖敲着屏幕:【看上去都很好吃。】
一侧,楚晚棠在铃声响起时就全神贯注起来,听着怀幸在车内回荡带着笑意的“岁岁姐”三个字,她的太阳穴都被压得生疼。
现在再用余光注意到怀幸脸上的笑容,更觉得车内的空气让人窒闷。
她缓缓合上眼,气息却均匀不了一点,小摆件、信封花束、笑容、拥抱……
这一切都在她的脑海里反复播放,也让她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
过去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她用纸为自己筑起一道城墙,让自己屏蔽掉所有的负面情绪,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怀幸不怎么搭理自己?没关系,她们这么多年没见,她还有错在先,这是她应得的,她会慢慢地去跟怀幸亲近,直到像从前一样。
怀幸跟别人更亲密吗?没关系,再亲密也亲密不过曾经的她们,她还会一点一点离析掉怀幸跟别人的亲密,像曾经一样。
……但真的亲密不过曾经的她们吗?
五年不见,怀幸褪去青涩,比以前更加耀眼夺目,她能看见,别人也能看见。更重要的是,怀幸现在处在一个很温和柔软的氛围里,就好像在南城看海边日出那天,一转眼,怀幸跟陆衔月还有两个下属在金色光芒照耀下,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而她待在一侧,看着这个画面怔愣当场。
早该醒悟的,现如今的怀幸和她待着的根本就是两个世界。
她被困在过去,被困在云城的墓园,被困在南城的潮音路,被困在京城的暴雨夜,她跟怀幸的曾经早就如同那束枯萎的春日来信,里里外外都泛着无法去掉的暗黄。
要如何承认?
承认一个从前那样喜欢自己的怀幸,眼里不再有自己的倒影这件事。
要如何面对?
面对满心满眼里都挂在她身上的怀幸,重逢至今就连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都对她不再有这件事。
要如何相信?
相信五年前会乘坐红眼航班来向她表达喜欢的怀幸,在看见她前晚在酒店流着泪低到尘埃时也没有半点波动这件事。
她的那些自信、骄傲、心机、算计,在顷刻间被瓦解得很彻底。
她筑起的那道纸墙,连着淋了两晚的暴雨。
早已支离破碎,不复存在。
……
时间将近八点半,这辆轿车在酒店门廊停下,这里淋不到雨,侍者过来为她们拉开车门。
怀幸率先下车,这才过去大半个小时,她的裤腿一点儿也没干。
转过身,就见楚晚棠拿着伞下来。
兴许是冻着了,嘴唇都有些发紫,面色在明亮的光线下更显苍白,气质有些冷冽,像她常喷的木香。
丁容也从副驾下来,询问:“怀总,要不要我去买点药来?”
楚晚棠艰难张唇,梨涡勉强露出来:“不用,谢谢丁助,我没事。”又看向怀幸,“还请怀总稍等,衣服我去取下来。”
“我跟你一起吧。”怀幸还是公事公办的语气,“这样更快一些,就不用多麻烦楚总了。”
又看向丁容:“你跟泰叔先去等我一下。”
“好的。”
轿车驶离原地,她们也不再在门口站着,走进大堂。
楚晚棠早上出门时还风姿绰约,现在回来却狼狈至极,对她有印象的前台工作人员看着她这副模样都有些讶异。
电梯缓慢上行中,轿厢里没别人。
这里的氧气好像被人给抽干净,直让楚晚棠觉得喉间发痛。
终于,电梯到达她们所在的楼层,外面的雨没停下来过,顾客们也都带着雨水回来,铺在地上的昂贵地毯被迫吸收了不少雨水,踩在上面的脚感跟平时有些不一样。
楚晚棠察觉不到半点,她始终保持着沉默,不发一语。
走到门前,她手有些发抖地刷了房卡,“滴”声过后,把门推开,转头朝怀幸生疏地道:“麻烦怀总在这里等我。”
“好的。”怀幸颔首。
楚晚棠深吸口气,刚迈进去,还来不及插卡。
落地窗外不远处一道白色利刃划开天空,紧跟着又是一道震撼的磅礴雷声。
下意识地,楚晚棠定在原地。
脑海里又冒出来妈妈多年前死去的模样,和那张被闪电照亮的银行卡,她握紧了门卡,又察觉不到半点痛感。
怀幸见她这样眉头直皱,轻唤:“楚晚棠。”
没人应。
怀幸再次,声音加重了些:“楚晚棠。”
楚晚棠困难地动了动喉咙,手也松开,像是一个刚溺水而得救的人。
她怔怔地看着怀幸,双唇抿得很紧,想说什么又都说不出来。
很想问怀幸是不是喜欢陆枕月。
很想问为什么要送春日来信给陆枕月,哦不对,怀幸现在喜欢夏天,前阵子刚立夏,那应该是夏日来信才对。
很想问为什么要给那个小摆件单独发个朋友圈,有那么珍贵吗?
她曾经给怀幸送过多少礼物……
不,怀幸悉数退回了,都包含在那八十万里。
楚晚棠睫羽扇动,也不说话,但眼眶和鼻尖逐步泛酸泛红。
她几乎是立于黑暗之中,而怀幸站在灯光璀璨的走廊,人在发光。
一如现在的她们。
“楚晚棠。”怀幸看了眼手表,“别耽误时间,可以吗?”
第69章 可不可以陪陪我?
所有的感知在这一刻都被放大。
楚晚棠似是能听见怀幸手表时针转动的声响,能闻见越发粘稠的空气,能触到窗外往下坠落的雨珠……
还能感受到在南城海边故意踩着的贝壳碎片带来的痛感,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碎片明明刺进的是她脚心,现在却可以再剜进她的心脏?
延迟的刺痛感像雪山崩塌,来势汹汹,轰然抵达。
喉咙倏地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紧,所有的情绪都堵在这里,咸涩得让她窒息;眼眶干涩万分,仿佛裹着一层砂纸,她分外艰难地眨了下眼,眼睛就在砂纸上磨出细痛。
她看着怀幸淡然的神色,脑海里还回荡着怀幸刚刚说的那句话。
原来对于怀幸而言,她眼下的行为是在耽误时间。
也对,如今的她在怀幸那里,仅仅是一个合作对象而已。轿车抛锚这样的小事故怀幸能赶来处理又把她送回酒店,已经很仁至义尽,她现在不是在耽误怀幸的时间那是在做什么?
“抱歉。”楚晚棠用尽全身的力气开口,“我这就去给你取。”
落下这句话,她再度转身,这回没有停顿地把房卡插好,往房间里走。
灯光亮起,落地窗外是仍未停歇的雨。
怀幸站在门口,双手垂在两侧。
她看着楚晚棠清瘦又狼狈的身影,指尖又在手机背面抠了一下。
这回楚晚棠出来得很快,她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袋子,再次站在怀幸的面前。
她很想对怀幸露出一个笑容,可嘴角完全不受控制,往上扬起不了一点儿,就连开口也仍然费力,却还是说:“已经托人洗烘过。”她默然一瞬,把袋子往前递,“请放心,不脏的。”
怀幸听着末尾的三个字,眉头轻轻拧着,伸出手去。
指尖触碰到袋子提手的瞬间,楚晚棠稳稳松开手,两人没有半点接触。
袋子很轻,怀幸提在一旁。
她抿了下唇,思忖好几秒,再次开口:“轿车抛锚只是一个小事故,你别害怕。”
楚晚棠一听这话,整个人被酸胀填满,胸腔冒着的全是酸涩的气泡。
她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怀幸会向她反复强调这次是小事故了,她也禁不住回问:“我为什么要害怕?”下一秒,又跟一句,“你记得的,对吗?”
怀幸迎着她的目光,很淡然地道:“我没有失忆症。”
“……那你赶过来有这个原因吗?”
“没有。”回答斩钉截铁。
楚晚棠听着,只觉得睫毛颤动都带着难以忽略的重量。
她自嘲地扯了下唇角,刚刚她不该问的,因为一切答案都那样明显,再一次求证只会让她处于更深的痛楚之中。
深吸口气,她直直看着怀幸,说:“怀总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还请跟我说一声,我也会担心你的安危。”
“好的,好好休息。”
落下这话,怀幸不带犹豫地转身,踩在走廊的地毯上。
她身上也没好到哪儿去,裤腿跟干燥不搭边,鞋子也还是湿的,这些让她有些烦躁。
走了一小截路,快到电梯口时,身后传来偏急促的脚步。
她的手腕被人紧紧拉住。
脑袋一侧,映入眼帘的是眼泪不断往下掉落的楚晚棠。
暖色光线下,大颗大颗泪珠从她的眼睫上滚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划出晶莹的微光。
“我害怕……”楚晚棠喉咙发紧,眼前什么也看不清,近乎祈求一般,“可不可以陪陪我?”
怕怀幸不答应,连忙又道:“不用太久,半小时可以吗?”
“叮”的一声,她们这层楼的电梯门往两旁散开。
有酒店顾客淋着雨回来,看见眼前的场景多留意了几秒,但人都快被淋成落汤鸡,也顾不得再看,赶紧跟朋友走了。
电梯门关上,陌生的脚步远去,留下怀幸和楚晚棠还在原地站着。
怀幸提紧了袋子,双唇抿得很紧。
她默默垂眼,又看着自己被楚晚棠拉着的手腕,两人的体温有些不一样,楚晚棠的手比她凉许多,像深秋的夜晚。
“如果你嫌久的话,十分钟可以吗?”这会儿,楚晚棠又说。
平日里悦耳的嗓音哭腔浓郁,有些发哑。
待电梯回到一楼,怀幸的回答也才跟着落下:“……可以。”
楚晚棠听着这两个字,愣了两秒,才一一松开自己的手指。
她并不确定怀幸会不会同意,她一点信心都没有,她就算害怕今晚的事故,跟怀幸又有什么关系?
但怀幸说可以,没有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怀幸的人很好。
就如同前阵子她跟怀幸同一个回京的航班时,她麻烦怀幸,怀幸也会去为她跟工作人员沟通,为她买来腋拐一样。
浑浑噩噩间,她们一前一后回到房间。
关门的“砰”声响起,怀幸把袋子放在一边,解锁手机给丁容发了消息过去,再撩起眼皮,看见已经换好鞋在软毯上坐着的楚晚棠。
落地窗面外浓稠的夜色沦为背景。
楚晚棠已经止住眼泪,但看上去的确很害怕,她曲着腿,抱着膝,把脸贴在上面,正怔怔地望着窗外的雨。
怀幸换下难受的鞋,穿着酒店柔软的拖鞋往里走。
想了想,提议:“你需要先去洗个澡把衣服换掉。”
楚晚棠身上被雨淋到的地方很多,不止裤腿那里,其它地方现在还都湿哒哒地黏着。
“洗澡不止十分钟。”声音闷闷的。
“……”怀幸在沙发上坐下,“我没说我选的是十分钟。”
又说:“你二十分钟内洗个澡的话,那就还剩十分钟,*跟你预计的时间差不多。”
这话一出,楚晚棠便撑着身体起来,她来到衣柜前站定,把柜门拉开。
那套情/趣睡衣在最侧边,进入她们的视野。
怀幸扶额,别开脸。
装没看见。
楚晚棠来不及思考那么多,取出自己平时穿的丝质睡衣裤,进了浴室。
洗头的时间可以往后稍稍,她把头发扎起来,戴上浴帽。
浴室的水声很快跟雨声融在一起。
怀幸还在沙发上坐着,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坐在了什么地方——
前天晚上,她就在同样的位置看床上的楚晚棠自/\慰。
想到这个,她就觉得有些别扭,连忙往旁边挪了挪,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往床头移去,那些画面在眼前浮现,她缓缓地闭上眼睛,没什么用,又解锁手机,翻着朋友圈。
看见陆衔月在十多分钟前发的一条动态:【雨好大啊。】
闻时微在底下评论:【明天不下雨。】
陆衔月回:【我可没说明天不下雨就要见你。】
怀幸:“……”
她揉揉眉心,退出朋友圈,点开微博。
陆枕月的动态挂在首页,怀里抱着陆衔月送的那束信封花束。
怀幸点了个赞,继续往下滑着其它动态,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裤腿上的水也一点一点挥发。
二十分钟不到,楚晚棠拿着吹风机从浴室出来。
她穿着睡衣,头发挽起,浑身冒着一层水汽,眼眶还是有些泛红,但起码脸色恢复了不少,看上去没有那么冷。
“裤子吹一吹。”楚晚棠走近,声调很柔和,说完把吹风机插在沙发旁的电源接口处,看向怀幸。
两人之间的距离还隔着好几米远。
怀幸握着手机,委婉拒绝了:“谢谢,我不太需要。”
她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一本正经地道:“再待十二分钟我就会走,我回家了换掉就行。”
楚晚棠心塞得难受,说话有气无力:“吹吹吧,会好受点。”
“……那我自己来。”
“嗯。”她就算提出给怀幸吹,她也清楚怀幸不会答应。
吹风机裹挟空气的呼啸声渐次铺开,在空间里疯狂翻涌,成了这房间里唯一的旋律。
怀幸翘着腿,默不作声地吹着自己的半截裤子。
暖风淡去许多寒意,她吹得不太认真,隔一会儿就会去看坐在沙发另一侧的楚晚棠。
此时的楚晚棠又恢复到往日的矜贵模样,有几缕头发没被挽紧,肆意垂散,更添几分温柔。
她也不再抱着膝盖,就散漫地坐在沙发上,靠着沙发靠背,脑袋往后仰,轻闭着眼,好看的侧脸仿佛在月光下晕染的工笔画。
跟电梯口前流泪的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吹风机“嗡嗡”声没多久就断掉,怀幸把吹风机放在茶几上,又抬腕看了眼手表。
时间过得还挺快。
这个动作轻而易举地就被楚晚棠捕捉到,她勾起唇角,面容却苦涩,跟她待在一起,怀幸会觉得耽误时间,也更觉得煎熬吧?否则也不会又在看表了。
以前都不是这样的,以前的怀幸看时间是为了数那电梯的二十秒。
……但终究是以前了。
“怀总。”楚晚棠开口喊了声,打破眼下的沉寂,否则她不能呼吸。
怀幸:“嗯?”
“今天去贵公司的工厂看过后,受益良多,也更坚定了合作的信念。”楚晚棠从工作切入话题,她实在是没有办法。
怀幸:“满意就行。”
她看着灯光,回想起来:“我刚来到海城那会儿,就跟小陆总去工厂里待了三个月,我们参与了育种、缫丝到织造的全流程……”
“2020年六月吗?”
“七月初。”怀幸说完觉得自己嘴巴太快,也懒得补救了,“在海城适应了一下才去的。”
楚晚棠看向她,轻声:“累吗?”
“什么?”
“陆雪融姓陆,陆衔月也姓陆。”没有亲人这层关系,在这样的条件下跟陆衔月竞争,是不是很累。
怀幸知道楚晚棠问的是什么,愣了几秒,低声吐出两个字:“还好。”
当然不只是还好,陆衔月本来就为了证明自己很努力,再加上又是陆雪融的亲侄女,怀幸想要在这场竞争里胜出谈何容易。
她不想输,但也不想对别人产生依赖感,在这世间,她能依赖的早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是以,好多压力和情绪她都只能自己承受、消化,因为觉得自己表现得不够好,在夜里抹过好几次眼泪,第二天又会跟上老师的进度,开会、分析、学习,没有一刻松懈过。
害怕被淘汰,神经始终紧绷着,不想也不能让自己在工作上出一点错漏。
可怀幸不知道的是,楚晚棠了解她的性格。
她的这两个字听在楚晚棠耳里,也不会是“还好”这么简单,否则楚晚棠也不会问了。
但知道怀幸过去过得辛苦又如何?她的回答明显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自己该识趣一点才对。
楚晚棠睫毛轻颤,胸口发闷,不可避免地感到后悔。
如果她当初早点承认自己对怀幸的情感,在一切都来得及挽救之前跟怀幸好好在一起,是不是,怀幸不会度过这样的五年。
跟她不一样,怀幸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就该一直幸福下去。
在过去的相处里,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怀幸治愈了很多,是她太固执了,固执地想要执行自己那可笑的计划,却忽略了称得上美好的一切。
氛围就此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变小的雨声在室内回响。
楚晚棠碰了下手机屏幕,率先看向时间。
只剩下三分钟了。
她慌不择乱地开启另一个话题:“明天怀总有什么安排吗?”
“工作、应酬。”怀幸一顿,尾音挑起,“还有跟朋友视频,祝福她生日快乐。”
明天又是一年5月15号,是卓忻的生日。
跟朋友们分隔两地,她只能在遥远的海城跟她们视频,不过礼物早就已经备好了,明天能准时送到卓忻面前。
楚晚棠听着后面这句话,定在原地。
她记得这个日期,她记得五年前的今天,她回来时怀幸正在床上疼得厉害,发烧和痛经齐齐找上怀幸,怀幸的眼泪一颗又一颗,哭得肩膀都在抖。
她那时候觉得很突然,但来不及思考那么多,只能抱着怀幸安慰,等着药效的来临。
“五年前卓忻生日那晚……”楚晚棠双唇有些发抖地问,“为什么会痛成那样?”
怀幸再度看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想法,站起来说:“楚总,半小时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拜托你回答我。”楚晚棠凝着她,心脏都被攥紧。
怀幸回视着她,口吻平静:“你不用知道。”
又说:“知道了也没有意义。”
楚晚棠颓然地垂下眼睑:“我想知道……”
怀幸没吭声,走向玄关处准备换上自己还湿漉漉的鞋。
楚晚棠起身,跟上去,发丝在摇晃。
她在旁边不发一语,就看着怀幸换鞋的动作,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很快,怀幸换上糟糕的鞋,她站在门口,对楚晚棠再次说:“楚总早点睡吧,今晚真的只是一场小事故。”
“……谢谢你的陪伴。”楚晚棠的眼泪又挂在眼眶边缘,摇摇欲坠。
“不客气。”
“我送送你。”
“不用。”
“我不会跟着下去,到电梯口就行。”
怀幸这回没再拒绝。
两人并着肩,齐齐朝电梯口走去,夜深了许多,空气又闷又凉。
这么一点距离根本就不需要耗费多久时间。
楚晚棠为怀幸按下下行键,盯着不断变换的楼层数字,只觉得好短暂。
半小时好短暂,电梯上来的时间也好短暂,重逢以后,跟怀幸相处的每一个时刻,都好短暂。
电梯门往两旁撤去,里面空无一人,客套话不必多说,怀幸抬腿,迈进去。
楚晚棠站在她的正对面,跟她四目相对。
悬着的眼泪抵抗不住,往下掉落,却没再出声央求她再留下来陪着自己。
在电梯门关上之前,怀幸还是回答了楚晚棠的问题,她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落在楚晚棠的心间——
“是好几瓶冰水和冷水澡。”
最后一个字落下,电梯门也合上。
楚晚棠看着往下流动的数字,再度回想起当时的景象,女生哭得脆弱不堪,痛得整个人都蜷起来。
那天的怀幸很想哭对不对,但不想被她察觉,只有通过身体的疼痛才能放声地哭出来。
怀幸那样小心翼翼,给足了她们这段关系体面。
情绪再次凝结成尖锐的冰碴,在心脏表面剐蹭,疼痛的感觉再次从胸腔深处蔓延开来,裹挟着记忆碎片的浪潮,那些回忆里的场景和话语都化作一根根刺,密密麻麻地扎进她的血肉。
换做是她,她也不愿意承认这段过去。
楚晚棠拖着身体再次回到房间,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静坐。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敲门声响起,才回过神来。
开门,站在门口的是酒店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端着盘子,礼貌地道:“女士您好,这是给您的姜汤和糖果。”
第70章 楚晚棠正定定地看着她。
借用酒店厨房熬的姜汤果然跟记忆里一样难喝。
快下车前,怀幸才堪堪喝完杯子里的姜汤,她连忙往嘴里塞了一块酒店用来哄小孩准备的糖果,这才觉得嘴里的辛味减少了些。
在副驾早就喝下姜汤的丁容注意到她的行为,难得绷不住稳重的神情,控诉:“怀总,你居然有糖。”
“不好意思。”糖果在怀幸的嘴里一卷,笑眼弯弯,“工作人员只给了我一颗。”
丁容双臂环抱:“哼!我家里有!”
她还对着主驾的司机说:“泰叔,明天我给你也带颗糖,不给怀总带。”
“谢谢。”
雨势渐小,车内氛围轻快。
当怀幸嘴里的糖果快吃完时,轿车也驶入地下车库,她向丁容和泰叔叮嘱过安全行驶后,这才下车。
夜间发冷,车库温度更是低好几度,她行进的步伐快了些,没一会儿,她回到公寓,第一件事就是把还是很湿的鞋换掉,随后拿着睡衣进浴室洗头洗澡。
洗漱过后,嘴里的辛味和甜味都悉数消失,只余牙膏的清新。
敷着面膜从浴室出来,还没在沙发上坐下,特殊铃声就响起。
她滑屏,直接道:“我回来了,在敷面膜。”
“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陆衔月不无担心地道,“还有没有把我当好朋友啦!怀幸同学!”
“身上被雨淋得太黏了,没来得及。”
“什么?淋雨了?”
“裤腿那里,不碍事,还喝过姜汤了。”
“这么难喝的玩意儿你也能入口。”
怀幸失笑:“嗯。”她问,“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事?”
“刚刚姑姑在群里发消息,说趁着我姐还没回京,明天中午一块儿吃个饭,我看你一直没回,以为你还没回来。”陆雪融把公司交给她们两人以后,就不怎么出现了。
“好,我等下就回。”
挂断电话,怀幸扯了下脸上的面膜,点开微信。
从酒店出来以后她就没怎么看手机,现在自然而然地就看见好几条未读消息,她先是回复陆雪融说明天一起吃饭的事情,这才退出去点开跟楚晚棠的对话框。
楚晚棠:【姜汤意外地很好喝,谢谢。】
中间隔了十分钟。
楚晚棠:【怀总,到家了吗?】
再过了二十分钟。
楚晚棠:【你答应了我的,到家了会跟我说。】
怀幸睨着这简短的三行字,莹润的指尖敲了敲屏幕。
回:【在敷面膜。】
楚晚棠秒回:【好。】
怀幸看着她的回复,思虑再三,把上车以后跟丁容和泰叔拍的姜汤干杯照片发过去,她可不想被楚晚棠误会什么。
煮姜汤是她害怕自己淋雨感冒,其它的都是顺带。
楚晚棠再次秒回:【有没有糖果。】
【有。】
【那,晚安。】
怀幸没回了,切出去,把她们今晚的一切都暂停在这里。
楚晚棠靠着床头,把图片再度点开。
她当然知道怀幸发来的这张照片意味着什么,是在怕她误会,所以解释着那杯姜汤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有。
她不会误会的,她还能误会什么呢?怀幸就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周到、温柔、细腻,全天下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放在怀幸身上。
是她主动不要这一切的,所有的后果她都承担。
而且她没有那么多心思顾虑自己了。
从怀幸离开后,她就不断回想起来怀幸在电梯里平静道出五年前那晚疼痛背后所经历的真相,她的鼻尖会顿时泛酸,心里发麻地疼。
如果可以回到五年前的那一晚,她一定向朋友们承认她对怀幸是爱情,一定会顺从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不再将怀幸当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宠物,给予怀幸最基本的尊重,她会好好爱护怀幸,照顾怀幸,把能给的东西全都放在怀幸面前。
但世界上哪儿有如果,哪儿有那么多如果,时光无法倒流,那束枯萎的春日来信,也无法回到当初的模样。
这五年来度过的每一天,都不再有当初那个清晨所拥有的灿烂光景-
5月15号醒来,怀幸就给卓忻发了生日祝福过去。
但等她到公司开完会议,卓忻才睡醒,发了个睡眼惺忪的视频过来,跟她说“谢谢姐妹”,镜头一转,还让自己的女儿小可可给她发飞吻:“幸幸妈咪,我好想你,木啊~~~啵啵啵~~~”
怀幸坐在办公室,看着视频扬了扬唇角,回:【我也想你啦!下次见面再啵啵我的脸好吗?】
卓忻家里有钱,来海城玩的次数挺多,怀幸跟小可可的接触也就多起来,但遗憾的是,她没什么时间教小可可拉小提琴。
忙碌成了她生活的主旋律,越来越多的应酬塞满了她的时间,她自己练琴还得找空闲。
卓忻那边立马回了个奶声奶气的语音:“好哒好哒好哒!!!”
怀幸笑笑。
结果没多久,又收到苏峤的语音,也是在说很想她。
回完消息,怀幸托腮,指尖点着自己的脸。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受小孩欢迎,于是给陆衔月发消息,问:【有个问题。】
【说。】
【为什么我很招小孩喜欢?】
陆衔月:【只是招小孩喜欢吗?】
怀幸眉开眼笑,敲字:【哇,你这话说这么好听!】
又问:【跟时微姐又吵架了吗?】
陆衔月说:【嗯。】
怀幸:【……】
算了,以她的观察来看,现阶段已经不需要她去闻时微面前说陆衔月的好话了,有些事情一旦进展不一样,她就不便插手了。
有私心吗?或许是有的。
她在这方面有些敏感,早就觉察到陆衔月对闻时微态度的不一样,所以过去两年里她没少在闻时微面前提起陆衔月的好,想让闻时微的注意力不再放在自己身上。
但其实也不需要她刻意引导吧?这两人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缠绵了。
……
中午在公司附近的中餐厅用饭。
陆雪融早早订了位置,她没什么事情,提前过来了;陆枕月下午三点半的航班回京,也在放置好行李箱后到达。
怀幸跟陆衔月下班过后就来到餐厅,房间里四个人三个同姓,怀幸坐在陆枕月和陆衔月旁边,陆雪融在她对面。
五年过去,陆雪融头上的白丝多了些,她没有一点染黑的想法。
眼角蜿蜒着细密的褶皱,眉骨间多了两道浅浅的沟壑,皮肤也比过去要松弛一些,就连唇纹也变得清晰,可她看上去依旧像是才融化的雪,透着丝丝寒意。
“下个月十四号要给老太太办八十五岁寿宴。”陆雪融递过宴请的名单,“你们三人到时候都得去,还要招呼一下人,这期间把名单上要出现的来宾情况熟悉一下。”
陆雪融当年在云城一待便是二十多年,中间回京的次数不多,跟两位侄女算不得多亲密,奈何她有本事,干啥啥都行,陆枕月和陆衔月从小到大都很崇拜她这位姑姑,所以陆衔月当初一听陆雪融问她要不要参加自己的继承人培养计划时,二话不说就点了头,换做别人她答应得才不会那么快。
至于怀幸,她作为陆雪融认证的继承人,过去两年到京城时也常去陆家“转悠”,上次她回京时中途还抽时间去了陆家一趟。陆家老太太很喜欢她这位后生,还给她送过礼物,眼下陆雪融让她跟着陆家两姐妹招呼客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名单她们一人一份,怀幸在上面翻着。
有她眼熟的君灵酒店集团谈家,还有开高级商场的沈家,其它的,大部分她都有所耳闻,直到看见知名车企品牌的楚家,“楚”这个字让她的眼皮跳了下。
陆衔月在旁边也指着楚家:“姑姑,奶奶以前办寿宴,楚家不是每次都拒绝了吗?”
而且不止寿宴,圈子里许多宴会,楚家能不参与就不参与,基本上都是派家里的管家来送上祝贺,具体什么原因陆衔月不知道,她只知道楚家很神秘。
“决定总有改变的时候。”
陆枕月翻完名单,合上,笑着对陆雪融说:“姑姑可以对她们两个很放心,她们可是你培养出来的,我不一样,我只是个小小的话剧演员。”
“你啊。”陆雪融端起桌上的茶抿了口,又对着怀幸说,“小怀,月底端午节要去一趟云城吗?”
怀幸点头:“嗯。”
她去云城墓园看望妈妈的时间不再是忌日和清明节,而是其它时间。
只要她的想念可以送达,任何时间都没有问题。
她相信妈妈理解。
陆雪融垂眼看着手里的名单,曾几何时,楚家和怀家是挨在一起出现的。
再也回不去了。
吃过饭,陆雪融先一步离开,陆枕月准备去机场。
楼下。
陆枕月拒绝妹妹和怀幸送她的心思:“我自己打车过去就可以,你们俩下午还上班,就别送我了。”她的目光落在怀幸脸上,笑着问,“来的时候没主动抱我,现在我要走了,小幸你是不是得主动一点?”
“岁岁姐起落平安。”怀幸抱着对方,“到京城了跟我们说,等你下次来海城演出。”
陆衔月在一边假装抹眼泪:“姐,我可舍不得你了。”
“得了吧。”
陆枕月揉揉怀幸的脑袋,转头对着妹妹说:“是舍不得我做的菜吧?”又觉得不对,“不,你连我做的菜都不会不舍得,现在在你心里排第一的貌似是叫闻……”
陆衔月赶紧去捂亲姐的嘴,拥抱也松开。
怀幸看着她们打闹,双眸弯弯。
脑袋一转,就看见不远处跟下属们站在一起的楚晚棠。
楚晚棠正定定地看着她。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