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她收到楚晚棠发来的微信。


    海城的天气诡谲多变,昨晚还在下暴雨,今天就彻底见晴,天空不见一丝雨云的踪迹,只有干净纯粹的湛蓝。


    今天是出差第三天,楚晚棠和团队在小李的带领下,参观了“丝季”在线下的店铺。


    用完午餐,小李便提议给她们买咖啡。


    正巧她们吃饭的地方就在“丝季”附近,而楼下有一家在海城享誉盛名的网红咖啡厅,不远,楚晚棠也不会扫兴,跟着大家一起去——


    随后就看见怀幸和陆枕月、陆衔月出现在视野里。


    比上次在京城机场的距离更近,她看见怀幸笑吟吟地抱着陆枕月,而陆枕月还抬手揉了揉怀幸的脑袋,要不是有陆衔月在一旁不知道说了什么,这个拥抱还不会这么快就撤去。


    很刺眼的画面,刺眼到楚晚棠觉得眼眶又干涩得发疼,更多的是觉得悲凉,因为跟怀幸这样的拥抱她很久没有拥有过了。


    这些只存在于她的记忆里,当初为了骗怀幸拍拥抱合照的话术也一语成谶,过去五年好多个夜晚,她只能看着那些照片企图消磨掉一些难耐,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越看越觉得心口闷痛。


    她无法忘记跟怀幸拥抱时的触感,她记得怀幸身材的曲线,记得怀幸头发的柔软,记得怀幸呼吸落在她的颈侧时有多么滚烫,记得她们拥抱时还会共振的心跳。


    如果说没跟怀幸重逢之前,她还能在这方面抱着一些期许,期许着跟怀幸见到以后这一切都能从虚无重回真实。


    但现在,她的这些期许已经成了被戳破的泡沫,不复存在,因为在昨晚她彻底意识到现如今的怀幸不会再想着跟她拥抱。


    下一刻,怀幸似有所感,朝着她们这边的方向望过来。


    楚晚棠不自觉地站得更直,长卷发尾在微风中轻晃。


    她握着咖啡,静静回望着。


    小李在旁边看见了自家两位老板,立马笑着喊:“怀总!陆总!”面对上司她也很主动,走过去道,“这么巧啊,你们也在这边。”


    “这里大家不是常来吗。”说话的是怀幸,她微微笑着,“昨晚轿车抛锚的事情,你处理得很好。”


    小李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哎呀,以前我跑网约车,经验多是这样的。”


    陆枕月立在行李箱旁边,她兴致盎然地看着楚晚棠一点点走近。


    算下来,这是她们第三次见面。


    楚晚棠维持着表面的客套,跟怀幸和陆衔月打完招呼后,朝陆枕月扬唇道:“陆老师,又见面了。”


    “楚小姐。”陆枕月的笑容也很得体,“想不到在海城也能再遇到你。”


    “我们公司跟‘丝季’筹备合作中。”


    陆衔月在一边向姐姐补充说明:“楚总代表着‘岚翎’女装。”目光在她们脸上梭巡,又有些好奇地问,“姐,你们之前见过?”


    “楚小姐来看了《雾》在京城的首演。”


    “很精彩。”楚晚棠莞尔,简短评价着,“陆老师的表演非常出色,引人入胜。”


    陆枕月轻轻颔首:“欢迎下次再来。”又有些无奈地道,“不过眼下我得先赶去机场了,你们慢聊。”


    看向怀幸,温柔启唇:“小幸,下次见。”


    “下次见,岁岁姐。”怀幸点点脑袋,嘴角噙着笑。


    陆衔月跺脚:“姐!你怎么不对我说下次见!”


    “好啦,你也下次见,虽然这么多年已经见腻了。”陆枕月狐狸眼里盛着狡黠的笑意。


    怀幸拉过陆枕月的行李箱:“岁岁姐,我送你到路边。”


    “好呀。”陆枕月应了这句,不咸不淡地睨了楚晚棠一眼。


    陆衔月因为“生气”于陆枕月刚刚那句话,没跟上去。


    她跟楚晚棠站在一块,看着自己亲姐和怀幸并肩,不知道在聊什么,有说有笑,一转头,就见身侧的楚晚棠双唇抿得很紧,周身的气压很低,头上仿佛顶着团团乌云。


    “……”陆衔月挑了下眉,直觉告诉她之前的想法得扭转了。


    她的好友和楚晚棠在五年前,没有那么简单。


    路边,怀幸为陆枕月拦了一辆出租车,还亲自拉开后座车门,跟陆枕月挥挥手。


    车影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怀幸转身回来,由远及近,她的目光这才落回到楚晚棠的脸上,一晚上没见,楚晚棠的气色比昨晚好上许多,脸色红润了些,嘴唇也不泛白。


    楚晚棠回视着她,心脏又泡在阵阵酸意里。


    除却怀幸对陆枕月一系列周到的举动,她还想起来这段时日她也对怀幸说过好几回“下次见”,可没有哪一次得到过怀幸这样准确的回答。


    风轻日暖,正是午休时间,周围人来人往。


    陆衔月察觉到氛围的微妙,看着楚晚棠端着的咖啡杯,等怀幸离得近了,往前迈一步微微挡在怀幸的身前,对楚晚棠道:“楚总,你手里的这杯咖啡是这家店的经典款,卖得很火爆。”


    “确实还不错。”楚晚棠回过神来,忍着那些酸涩,朝陆衔月笑着回,“是李组长倾情推荐的。”


    小李连忙道:“我是从怀总那里吃的安利。”


    楚晚棠视线慢悠悠地又定在怀幸脸上,她不敢让自己的眼神太放肆,梨涡却情不自禁地缀在唇边,问:“那怀总和小陆总要喝一杯吗?我请。”


    怀幸看着她手中杯壁上沁出的水珠,眉头轻轻蹙了下,淡声拒绝:“不用了。”


    再抬腕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对着她说:“楚总,我和衔月还有事情要忙,你们自便。”


    楚晚棠看着她看时间的动作,思绪就会回到昨晚怀幸说的那句“别耽误时间”,下意识地,她的神经就绷起来,视线紧紧锁在怀幸的脸上。


    想说抱歉,这两个字又卡在喉咙里,无法开口。


    几秒后,她只能配合地笑笑:“好,你们忙。”


    忽而,想起来问,又勾起唇角,正经发问:“周日晚上,怀总和陆总有安排吗?没有的话我们一块儿吃顿饭?我们周一上午的航班回京。”


    “可以呀。”应下来的是陆衔月,“正好星期天晚上没什么事。”


    怀幸无奈,跟着点点头。


    楚晚棠笑容扩大了两分:“那还请小陆总定个地方,之前跟着你在南城吃的饭店也很不错。”


    “行,回头我挑一挑。”


    两边人就此分开,只余风在空气中乱窜。


    楚晚棠跟团队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她感受着杯壁的凉意,不时抬眼望向澄碧如洗的天空,脑海里再次回放着怀幸和陆枕月的拥抱、对话。


    过去那五年一直见不到让她慌张。


    如今见到了,这点感觉一点儿也没淡去。


    半晌,她垂眼看向咖啡里满满的冰块,眉头轻轻抬了一下-


    怀幸没对楚晚棠撒谎,连着两晚她都有应酬。


    到了周日晚上,她又跟陆衔月往一家很有烟火气的烤肉店出发。


    这家烤肉店是陆衔月吃了海城那么多家店以后,觉得能排第一的店铺,不那么高档又如何,最适合聚餐了。


    跟她一样想法的人还有不少,还好她提前在网上约了号,现在到了以后可以直接坐下。


    两家公司的人加起来有十个,围着一张方桌坐。


    店里,热浪裹挟着焦香贴着她们不愿离开,没有一张空桌,四面八方烤盘上的烤肉声滋啦作响,炭火将食客们的脸庞映得发亮。


    铁网下的炭火忽明忽暗,店里的氛围也被烤得滚烫似的,不少食客举着手机拍照、打卡,招呼着进来的朋友赶紧坐下。


    “味道怎么样?”陆衔月双眼亮晶晶的,她问着坐在对面的“岚翎”四人,作为一个探店“博主”,她最喜欢看别人在自己安利之下的反应。


    楚晚棠系着围裙,长卷发又夹起来,整个人看上去还是很优雅,她含笑着对陆衔月点头:“很好吃,对得起这家店这样火爆的生意,要是在京城有这样的一家店就好了。”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有的还忙着往嘴里塞,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回答,有时候商务聚餐比不上这样有烟火气的一顿饭。


    五花肉搭着生菜再配上店里调配好的辣椒粉,直教人吃得过瘾。


    “开去京城不知道会不会一样好吃。”有个住在京城的“岚翎”职员说,“小陆总你真的好会选地方。”


    陆衔月最爱听这样的话:“还可以吧!”


    怀幸听着朋友这样的语气,翘翘唇,她也系着围裙,衬衣袖口挽起,露出一截柔美清隽的手腕,她不紧不慢地剪着五花肉,还用公筷夹起几块放在陆衔月的碗里。


    只是公筷还没放下,坐她对面的楚晚棠把自己的空碗往前推了推,望着她,面色带笑说:“麻烦怀总也给我一点。”


    怀幸睫毛颤了下,没吭声,但还是给她夹了几块。


    楚晚棠:“谢谢。”


    “不客气。”


    热烈的氛围绕着她们这桌人,她们的话题也还落在海城和京城的美食对比上,一边聊一边吃,桌上的菜品逐步减少。


    吃到一半时,楚晚棠放下筷子,上身躬起来了些,她单手捂着自己的小腹,另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额上迅速起了层冷汗,看上去有些痛苦。


    有个职员关心地问:“楚总怎么了?不舒服吗?”


    楚晚棠摆了下手:“没事,只是有点痛经。”她歉然起身,“抱歉各位,店里这会儿有点闷,我去外面坐一下。”


    落下这话,她艰难地解开围裙,若有似无地看了怀幸两秒,才离开这里。


    怀幸端起常温饮料,漫不经心地喝了口,像是没接收到这个讯号。


    两分钟后,她收到楚晚棠发来的微信。


    楚晚棠:【能不能麻烦怀总给我带一杯温水出来。】


    怀幸面不改色:【你都说了是麻烦了。】


    楚晚棠:【不能吗?】


    怀幸看着这个反问,双唇抿了抿。


    就切个呼吸的时间,她招来服务员,要了一杯温水,也解开自己的围裙,端着温水站起来,朝外走。


    陆衔月对此一点儿也不意外,饶有兴致,她招呼着其他人:“大家继续吃吧。”


    店外还有不少人在排队等着叫号。


    怀幸稳当地端着杯子,她吹着有些燥意的晚风,往左边走了一小段路才看见在树下长椅上坐着的楚晚棠。


    暖黄路灯下,楚晚棠还捂着自己的小腹,脸色看上去还是不怎么好。


    见她出现,露出一个有些虚弱的微笑。


    怀幸走过去,稍稍弯腰,跟她平视,轻淡地启唇,先喊了她的名字:“楚晚棠。”


    徐徐问:“现在知道找我要温水了?”


    “谢谢怀总。”


    “在我面前故意喝冰咖啡。”怀幸把杯子往前递,音色透着点点冷意,“还故意踩贝壳碎片,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第72章 跟我接吻的人是她。


    烤肉店给的是一次性纸杯,不怎么保温,水的温度可以毫无阻隔地传递到楚晚棠的掌心。


    她望着怀幸近在咫尺的脸,眼睫都忘记了颤抖。


    如墨夜色之下,怀幸的语气和表情都算不得柔和,却让楚晚棠的鼻尖泛着点点酸意。


    如果说上个月故意踩贝壳碎片是为了引起怀幸的注意,好让她跟怀幸可以有所接触,那么在经期前蓄意喝冰咖啡,却是为了引起怀幸的可怜和同情。


    她*知道怀幸很好。


    她卑劣地贪恋着怀幸对她的这点好。


    现在的她好像被放逐进监牢,日夜只能对着唯一的小窗口吸取新鲜的氧气,才能存活下去。


    “很明显吗?”楚晚棠回视着她,口吻故作轻松,声调里却有些难以让人忽略的鼻音。


    怀幸的回答只多了一个字:“很不明显吗。”


    她不想跟楚晚棠在这样的事情上扯下去,缓缓站起来,垂眸看着女人这张不论什么时候都无可挑剔的脸,问:“有没有药?”


    楚晚棠喝了口温水,摇头:“没带。”


    “也是故意的。”说得很肯定。


    “……嗯。”


    “附近有家药店。”怀幸把自己的头发往后拢了下,不再多说,转身就要过去。


    手腕却在下一刻被人轻轻拉住,一低眼,看见纸杯里的水面在光线下荡起涟漪,而拉着她手腕的病号眼里蓄着点点水光。


    楚晚棠再次感受着怀幸的脉搏,没有立马松开手,她抬着脑袋看着眉眼比过去成熟许多的怀幸,轻声说:“我跟你一起。”怕怀幸不答应,连忙补充,“这样我可以直接在药店里吃药。”


    明天上午的航班回京,她跟怀幸独处的时间并不富裕,也就眼下这片刻了。


    怀幸态度不咸不淡:“随你。”


    楚晚棠听见这两个字,唇边的梨涡不受控制地出现,现在身体的虚弱是真的,内心的愉悦也不作假。


    她缓缓起身跟怀幸并肩,想了想,识趣地把手撤回。


    手腕上的禁锢去掉,有些燥意的空气重新覆在上面。


    怀幸侧头睨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抬腿朝着药店的方向走着,考虑到旁边的人还在痛经,她的速度不快。


    楚晚棠在旁边找着话题:“你怎么知道这边有药店?”


    “之前来吃烤肉的时候有个顾客被烫着了,老板就说这边有家药店。”


    “哦。”


    “刚刚就顺手搜了下。”


    “顺手。”


    “那不然……?”怀幸转头去看她,这人夹起来的头发总有几缕不太听话,随着主人走路而轻晃着。


    “你在强调什么?”忍不住问。


    楚晚棠接着她审视的眼神,就差高举白旗了,回:“我没有强调,我只是附和。”


    怀幸又看向前方,目不斜视。


    栀子花的清香在空中飘荡,乘着夜晚的顺风车,随意钻进路过行人的鼻腔,路人时而响起的一句“好香”擦过她们耳边。


    两人身高相当,影子在路灯下倾斜,靠在一起。


    楚晚棠睨着她们不断交换的影子,勾勾唇角,只觉得脚下踩着的不是硬邦邦的路,而是柔软的云朵。


    她又禁不住在心里面问自己,回到京城之后要怎么办。


    在跟怀幸重逢之前,她已经捱过了五年的孤独,现在又跟怀幸再遇的她,未来这一段时间要怎么度过。


    分隔两地从来都不是她的首选,要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劝着怀幸来到京城读大学,尽管在当下这个事情还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登时,她想起来陆枕月。


    陆枕月也常住在京城,但作为话剧演员比她自由、宽松一些,尤其是她在过去这段时间上网搜过陆枕月的话剧排期,能看见过去几年陆枕月来海城的次数,而且一待就是好一阵子。


    “……”笑不出来了,小腹的疼痛在这一刻加剧。


    现在这个时间点,一旁的店铺很多,还全都在营业,店铺灯光明晃晃的,照着她像霜打过的枯叶一般的脸。


    快到药店时,怀幸才偏过脑袋去看她。


    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空掉的纸杯已经被楚晚棠握皱了许多,而楚晚棠额头上盖着一层薄汗,平时清亮的双眸还蒙着层水雾,眼神还有些涣散。


    药店里开着明显的冷气,路过时很容易就能感受到。


    怀幸凝着她青灰色的脸颊,启唇:“你在外面等我吧。”一顿,“里面有点冷。”


    楚晚棠坚持:“我不要。”


    “这会儿接触到冷空气会更痛。”


    “再痛也没有你那天晚上痛。”楚晚棠把纸杯再握得皱巴了些,眼里蓄着浓郁的心疼。


    明明两个人说话都比较平和,可好像有根弦在死死扯着。


    好几秒的对视过后,怀幸抬腿进店,不管她了,利索地询问起药店店员,要了布洛芬和热水,再从店里出来。


    而这个期间,楚晚棠始终都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灯影憧憧,树叶沙沙。


    空中的栀子花香没有消散,怀幸不发一语,脸色微冷,盯着眼前的人把药吃下。


    不带犹豫地转身往回走,速度却没有加快。


    药效还没起作用,楚晚棠提着药袋,亦步亦趋地跟着。


    在路程过半时,她终于忍受不了这让人窒息的氛围,往前快了一步,拦在怀幸的面前:“我说的不是实话吗?怀幸。”她分外难受地道,“我现在感受到的比起当时的你有多少?”


    怀幸眉宇没有半点风浪,只是轻飘飘地问:“我需要你感受吗?”


    “……”


    “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怀幸毫不客气地点破她,“自我感动?想跟我增加接触,等到时机合适,再让我回去当你的小、宠、物?不,不对,上次你分明提出的是床/伴关系,只不过不了了之,是还没放弃?”


    旁边巷口的奶牛猫正舔着爪子,默默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类对质。


    楚晚棠听着怀幸的问题,这回捏紧了药盒。


    她看着眼前的人,再一次感受到了现在的怀幸带给她的陌生,药效暂时不起作用就算了,可腹痛程度竟然还能再加深。


    不止腹痛,她的心脏都好像在被这些宛如锋利尖刃的话语切割。


    夜风习习,五湖四海的路人在这条街道嬉笑打闹,跟她们像是处在两个世界。


    不是已经立夏了吗?为什么在这会儿好像又身处于京城的寒冬。


    “都不是。”楚晚棠喉间又酸涩不已,眼泪再一次在眼睫边缘摇摇欲坠,“我说过了,是我喜欢你。”


    “你分辨不清我哪句话出自真心,那我要怎么做你才可以相信我?杏杏。”


    怀幸的答案落得很快,面无表情地道:“我为什么要分辨?你是否出自真心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提醒着,“我们现在只是因为公司合作才有了往来,楚总,多余的话我不想说,您请自便。”


    最后一个字砸在空气中,怀幸绕过楚晚棠往回走。


    所有的风在这一刻好似幻化成一根钉子,从四面八方死死钉住楚晚棠,让她动弹不得。


    她的眼泪往下掉落,引来个别路人的打量。


    有个女生上前来问她还好吗,她微笑着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只是有些痛经,在等药效。


    只是这番话能骗得了陌生人,能骗得了自己吗?


    前几天来到海城那晚刻意忽略的痛楚延迟落了她满身。


    她当时不该自以为是的,她应该把怀幸说的那句分不清她真心的那些话当真,或者,在五年前,她该把怀幸的真心当真,也该把自己有意隐藏的情意当真。


    一颗颗眼泪滚落,在地面上溅开,仿佛盛开着一朵朵灿烂的烟花。


    她眼前的光影晕开,什么也看不清。


    而怀幸整理好表情,已经回到店里。


    她看上去跟出去时没什么不同,坐下以后就开始吃着陆衔月在这期间给她夹在盘子里的菜。


    陆衔月在一边,问:“楚总有好一点吗?”


    “她吃过药了,可能还要等会儿?”


    职员们一听,纷纷感慨:“痛经就该滚出地球。”


    怀幸咽下嘴里的菜,眉眼弯弯:“我支持。”


    陆衔月看着她这幅模样,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只能把一切困惑都藏起来。


    过了会儿,邻桌客人换了一批后,楚晚棠才回到座位上。


    她脸上还有明显哭过的痕迹,睫毛上犹有泪水,眼眶还泛着淡粉,不过一双含情的双眼看上去愈发清亮通透,整个人看上去像晨露浸润过的玫瑰。


    职员们吓一跳。


    小李见状,连忙关心地问:“楚总,你这痛起来这么痛啊?现在有没有好点?”


    “我没事,药效已经上来了。”楚晚棠坐在怀幸对面,视线却没往怀幸身上放,唇边的梨涡又显露在灯光下。


    怀幸撩起眼皮,在她的侧脸上定了半秒,又不动声色地继续往自己碗里夹着藕片。


    陆衔月在这期间早就吃饱,此刻托着腮,也关心地问着楚晚棠:“是不是因为喝了冰咖啡啊?楚总。”


    她笑笑:“我之前痛经也比较厉害,后来小怀总管着我,平时不让我吃冰的,慢慢养着,现在痛经的程度才浅了点。”


    楚晚棠还是不看怀幸,温柔地朝陆衔月颔首:“可能是?”


    “现在天气比较热,喝冰咖啡在所难免。”


    “控制一下。”


    “我会的。”


    怀幸垂着眼睑,表情仍然无波无澜,好像刚刚陆衔月提到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好像……当初管着她不让她吃冰的人,不是楚晚棠一般。


    烤肉聚餐没多久迎来结束,小李没喝酒,准备开车载着“岚翎”四人回酒店,大家纷纷告别,满嘴的客套话。


    楚晚棠的脸上恢复到正常模样,任谁也看不出来她今晚哭过。


    她伸出手,向陆衔月道:“那么小陆总,怀总,之后合同的详细内容还有合作模式我们具体再商议。”


    “好的。”陆衔月回握了下松开,“明天还是小李送你们去机场。”


    小李在一旁笑吟吟道:“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拉开车门:“还请诸位伙伴上车,我把你们安全送回酒店。”


    “再见。”楚晚棠这话还是对着陆衔月见,没去看怀幸一眼。


    三个下属也和她一起向“丝季”的大家道别。


    怀幸这才开口:“起落平安。”


    楚晚棠听着这四个字,没有转身,坐进车里。


    五年前,她跟怀幸在南城分开那天,她也对怀幸说过这四个字,还说等她回来。


    后来是她在等怀幸回来,可是她要怎么样才能等到。


    她现在说的任何一个字,怀幸都不相信、不在意了。


    送走“岚翎”的人,“丝季”的几个人也就各回各家。


    没有人想要跟自家领导还待在一个空间里,哪怕这两个领导看上去再漂亮也不行,于是纷纷告别,说自己地铁回家,或者当场上网约车。


    片刻,怀幸坐在副驾,陆衔月在一旁当着司机。


    如果是平时,陆衔月肯定会放歌听,显而易见的是怀幸今天的情绪跟上次从酒店那晚出来一样不怎么好,她这个念头就被压了下去。


    氛围沉默得让人觉得厚重。


    “那个,小幸……”陆衔月握着方向盘,缓缓启唇,又不知道怎么问。


    怀幸撑着脑袋,垂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消息栏,目光在枯萎花头像上待了两秒。


    听见朋友的声音,她“嗯?”了一声:“怎么了?”


    “你跟楚总以前只是上司和下属这样的关系吗?”陆衔月觉得问出的每一个字都好艰难,尤其是问当事人。


    怀幸滑屏的指尖一顿,回答:“不止。”


    “那还是什么关系?”


    “跟我接吻的人是她,跟我做/\爱的人也是她。”过去种种,什么都是她。


    “?”


    陆衔月心率飙升,脏话在嘴边,差点来个急刹车。


    第73章 你以前是躺得比较多还是……?


    轿车在道路上疾驰,车身在空气中划出残影。


    听完怀幸的话,陆衔月怕再听见更劲爆的内容,实在是不敢再多问,她冷静下来,一心只想赶紧回到公寓,到时候再问也不迟。


    终于,在大半个小时后,轿车稳当地停在熟悉的车库。


    陆衔月这才像挑战完憋气的吉尼斯世界纪录似的,她大喘着气,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转头紧紧盯着自己的朋友,控诉一般:“你的回答有多可怕,你自己知道吗?怀幸。”


    怀幸打开车门,双脚沾地:“这不就是你想听到的吗?”在关上车门之前,她挑明一切,“今晚这个聚餐你可以不用答应的,但你想看我跟她之间还会发生什么。”


    “……”就这样被怀幸揭穿,陆衔月心虚地摸了下自己鼻尖。


    她绕过车前跟怀幸站在一起,非常坦然地承认了这个事情:“好吧,我承认是这样没错,因为我觉得你跟她之间没有那么简单,我之前问闻时微,她也没跟我说。”她瞪大眼睛,“但你刚刚说的话还是好让人震惊啊。”


    “还好吧,都是成年人。”


    “不是,震惊的地方不是这个,而是你和她。”她们已经走到电梯口,陆衔月看着怀幸按了上行键,“是怎么开始的?她是你的上司,向你展开追求?”


    电梯门开,怀幸没什么力气地摇了摇头,抬腿迈进轿厢:“我妈妈跟她爸爸以前差点重组家庭,但后来两边家长车祸去世了,我就去京城找她,跟她住在一起。”


    “以什么身份?”陆衔月也跟着进去。


    “姐妹、家人。”


    “……结果睡一起了?”


    “嗯。”


    陆衔月看着朋友平静无风的脸色,一时间都不知道再问些什么,还是觉得很震撼,她本来觉得怀幸和楚晚棠之间的确有过过往,但谁能想到是这样意想不到的过去啊?


    十五秒后,电梯到达她们所在的楼层。


    陆衔月没有回到自己房间的计划,怀幸也很清楚今晚不会这么快就结束,很快,公寓门开,两人来到怀幸家里。


    “要喝点酒吗?”换好鞋,陆衔月眨了眨眼,“只是我问、你说、我听的话,有点太干巴了,像采访。”


    “……明天还要工作。”


    “没关系,小酌又不是烂醉,而且现在也不算晚呀,喝点嘛。”


    怀幸思虑两秒:“嗯。”


    她喝酒还是容易上脸,但身体有一定的代谢能力来处理有限的酒精和乙醛,少量饮用没有问题。


    于是陆衔月回自己那取了几瓶度数不高的果酒,两个人的酒量都不怎么样,烈酒不在她们的承受范围内。


    客厅里只立着一盏暖色台灯,她们面对面坐在软毯上,中间隔着茶几。


    一瓶酒下肚,怀幸的脸颊看上去像是刚熟的水蜜桃,泛着一层浅浅的薄红,她单手托着腮,眼睫轻垂,目光散漫落在空着的酒瓶上,另一只手用指腹摩挲着玻璃杯壁。


    陆衔月不问她,她也不主动说,两人保持着这种默契,各自又喝了一瓶。


    夜色渐深,酒意蔓延。


    陆衔月锁屏,放下手机,怀幸看着她的动作,尾音挑起:“跟时微姐聊完了吗?”


    “她去洗澡了。”


    “那她知道你在喝酒吗?”


    “我没说。”


    再提起闻时微,陆衔月也托腮:“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直女,虽然你不像我这样,把‘我是直女’挂嘴边。”她看着怀幸的眼睛,很直白地说,“因为你不喜欢闻时微,我想,这个世界上除了直女,谁会不喜欢她?”


    “那你这个‘直女’也不见得不喜欢她啊。”怀幸说话的调子都有些拉长。


    陆衔月再也不坚持自己那套说辞,讪讪一笑:“早就不是了。”


    怀幸低低笑起来,又往自己杯子里倒了杯酒,端起:“干杯,祝贺我们陆大小姐不再嘴硬。”


    陆衔月也跟着弯眼。


    酒杯相碰,声音清脆,怀幸合着眼,仰头喝了一大口,听见陆衔月分析着:“之前在南城的时候,你没有向我说所有,是没想到后面还会再见这么多次是不是。现在两家公司的合作差不多敲定了,未来你跟楚晚棠之间的来往不会少,长此以往,我肯定会发现更多端倪。”


    “是,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之一,我怕你到时候觉得自己知道得太晚,会觉得我没把你当朋友。”怀幸趴在茶几上,偏过头去看窗外漆黑的夜,声音轻轻的,“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我不会这样想的,小幸。”


    陆衔月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脑袋,语调放得很柔软:“我不知道你们过去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不会是你的问题。我就是一个很护短的人,我无条件站在你这边。”说着停顿好几秒,才慢慢继续说,“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你跟我之间好像始终隔着一条河,或者说,你跟任何人之间都隔着一条河,跟闻时微是这样,跟姑姑也是这样,跟我姐也是这样……也就是现在,我才觉得好像跟你的距离更近了些,小幸同学继续保持。”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怀幸眼眶蓄起泪意,她温声说:“对不起……”


    她确实没有失去发芽的心情,但她没想到跟楚晚棠过去这段感情会一直挡着她的阳光。


    或许是当初在她心里落下的雪太大,她好似成了被冻在冰川里的标本,任烈阳怎样炙烤都融不开她心口的冰壳。


    这五年里,她努力向上生长,接触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喜欢她的人也不少,不乏优秀的有趣的好看的,可当那些暗示或明示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她的心跳却沉稳得像座不知道多少个年头的古钟。


    她明白的,明白自己曾经热烈跳动的心脏早就在许多个无人知晓的深夜里悄然停摆了。


    逐渐生锈、斑驳,覆上厚重的尘埃。


    而现在,楚晚棠的出现化作轻风,吹向这些尘埃,让它们飘在空中,露出里面早已深重的锈迹。


    怀幸徐徐闭上眼睛,心口堵得发闷。


    在南城听见护士说楚晚棠的脚不方便落地时,她打电话给陆衔月是为了让朋友问问医院有没有拐杖卖;在京城那晚下意识接住楚晚棠那颗眼泪时,她意外于这颗眼泪竟然是为她而流,感受着上面真实的温度;在酒店看着楚晚棠答应她那称得上无理的要求当着她的面自/\慰时,她没有半点兴奋,只觉坐立难安。


    还有,前几天晚上听见楚晚棠在电话里对她说不要害怕打雷那一刻,她一瞬间被拉回过去许多个夜晚。


    她没有解释自己并不害怕打雷。


    还有,奔去宁西路看见瑟缩在路边像小蘑菇的楚晚棠那晚,听着楚晚棠问她为什么赶过来的问题。


    她没有道出自己真正的担心。


    还有,她没听过烤肉店的老板说这边有药店,生气的点也在于楚晚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没有告诉脸色苍白的病号。


    甚至还远远不止这些,但为什么,为什么面对楚晚棠的时候,她的注意力还是会朝着楚晚棠奔去。


    回想起这些就觉得心脏不堪负荷。


    呼吸难免沉重,坚持着不让眼泪往下滴落。


    陆衔月的声音扯回她游离的思绪:“不要跟我道歉,你没有错,你应该说‘我会继续努力’。”


    “我会继续努力。”努力消掉楚晚棠那六年在她这里的分量,余生还这么漫长,她有的是时间。


    “这才对嘛。”陆衔月望着她的发顶,轻咳一声,“不过,有个问题,小幸。”


    “嗯?”


    “就是……呃……那什么……有什么技巧吗?”


    怀幸一愣,看向她,装作不知道,回问:“‘那什么’是什么?”


    “……哈哈,没什么。”陆衔月连忙端起酒杯,明明她喝酒不上脸,现在脸红得不像样,也不敢去看朋友的眼睛,拿起桌上的酒瓶借着光线看上面贴着的成分。


    很忙的样子。


    怀幸灌下杯子里的酒,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技巧靠实践摸索出来比较好。”


    陆衔月睨向她,还在装:“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啧。”


    “你以前是躺得比较多还是……?”


    怀幸撑着身体起来,不回答:“少打听。”又垂眼看着朋友,“对了,这些事情,你可以装作不知道。”


    “我会的,你跟她已经是过去式了,我们是要往前看的人。”


    “嗯,我去兑蜂蜜水。”


    夜间十一点左右,怀幸洗完澡在床上躺下。


    她身上还有一点水蜜桃酒味,脑袋也还有些发晕,她枕着枕头闭上眼,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半晌,她关掉台灯,从抽屉里取出湿纸巾。


    不多时,漆黑的夜晚里响起较为急促的呼吸,在空气中泛起一阵阵涟漪;被窝里的温度陡然升高,喉间压着的嗓音极为低沉,但还是泄出来一点。


    床上女人喉间不断吞咽,心跳始终回落不到正常的频率,眼睛湿漉漉的,身上又起了一层薄汗。


    而她的指尖泛起浓郁的潮润热意。


    —


    楚晚棠她们上午十一点半回京的航班。


    海城机场距离住的酒店不算远,但送“岚翎”一行四人去机场的人不是李组长,而是丁容。


    见着丁容,楚晚棠怔了下,随后笑笑:“丁助。”


    “楚总,李组长她临时有事,开车送人这样轻松的活就由我来了。”丁容也笑,说话很客气。


    楚晚棠颔首:“麻烦了。”


    等上车后,丁容系好安全带,关心起来:“楚总的痛经有好点吗?”


    “吃过药以后就好很多了。”


    “那就好。”


    轿车缓缓上路,后座的三位团队成员也加入聊天,收起这趟海城的收获。


    时间不知不觉在对话中溜走,路程也逐渐过半。


    楚晚棠在副驾看着手机,她点开跟lucky的对话框,指腹在屏幕上虚抚。


    昨天晚上她不该到最后不去看怀幸的,因为下次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现在的她又有什么筹码去跟怀幸闹脾气?如果现在能够穿回到昨晚,她回到烤肉店以后一定会继续装作没事人一样和怀幸聊天,而不是自顾自地感到委屈。


    怀幸对她的态度很好,她该知足。


    她翻来覆去地看她们仅有的这几段对话,烂熟于心。


    等轿车驶过一条街道,她抿紧唇,放轻呼吸,还是忍不住给怀幸转了昨夜的药钱过去。


    附言:【勿以钱少而不转。】


    【还请怀总收下。】


    没几秒,这两位数的转账真的被收下了。


    倒是让楚晚棠有些诧异,她还以为怀幸现在在开会,没时间看手机。


    但看着“已收款”的字样,楚晚棠忍俊不禁,一想到昨晚怀幸的态度,笑容又僵了僵。


    她迟疑了一小会儿,又发了张图片过去。


    是早上在酒店吃早餐时配的一杯温水,她紧张地眨眨眼,敲字:【温的。】


    又保证:【以后不会故意喝冰咖啡。】


    她盯着屏幕,对面的人却没有回复过来。


    “楚总。”主驾的丁容在这时候喊了她一声,看上去在闲聊,“端午节有什么计划吗?”


    楚晚棠侧过脑袋,细细思考了下,说:“没有什么计划。”


    她回问:“丁助有什么安排吗?”


    丁容想起自己老板的叮嘱,清了清嗓:“还是放假好啊,不用跟上司待在一起,我要去隔壁城市旅行,我上司则是回云城。”


    坐在后面的一个职员深以为然:“不跟上司待一起真的很爽啊!”


    丁容笑起来:“等等,楚总还在副驾呢。”


    身上的阳光暖洋洋的,楚晚棠轻低眼睑,“云城”两个字正中她的心间。


    手机屏幕也凑巧亮起。


    怀幸:【钱转少了,还差两块。】


    第74章 你有没有当小三的经验?


    五月的最后一天正好是端午节,云城已经进入初夏,天气好,过来玩的游客很多。


    地铁站闸机吞吐着黑压压的人潮,行人摩肩接踵,各大景区门口电子屏不断刷新实时客流量,每一项数字都让人咋舌。


    喧嚣将整座城市淹没,但怀幸暂时没感受到半分,因为昨晚凌晨回到云城后,她这一觉直接睡到中午十二点才醒。


    恍惚了好几秒,她盯着有些陌生的灯饰,才想起来自己现在住在闻家的客房。


    这几年回云城她没再拒绝闻如玉的邀请,次次都住在这间客房。


    不过以前拒绝也是因为楚晚棠。


    想到楚晚棠,她拿过手机解锁,楚晚棠果然又给她发了消息过来。


    过去这大半个月时间,两边公司因为要继续合作在线上商谈更多细节,她跟楚晚棠也有一些简单的工作交流。


    除此之外,楚晚棠每天还会发几张自己喝的水照过来,会跟她说自己在喝温水。


    好像在打卡。


    她一概不理、不回,她的闲聊早就暂停在那句还差两块钱。


    而现在,楚晚棠发的水照里,杯子俨然是酒店的玻璃杯,背景也有熟悉的君灵酒店房间摆设。


    一切信息都浮于表面。


    怀幸还是没回,她退出聊天框,穿着拖鞋开门,客厅飘着的饭香直直钻进她的鼻腔。


    闻如玉在厨房忙碌着,吸油烟机运作的声响传出来了点。


    “小幸。”陆衔月在沙发上吃着闻时微剥的荔枝,双眼弯弯,“你终于睡醒啦。”


    闻时微也看向怀幸,笑了笑:“醒得正是时候,杏杏,等一下快开饭了。”


    落下这话,她又递给陆衔月一颗剥好的晶莹剔透的荔枝果肉,陆大小姐没伸手拿,就着这个姿势张嘴咬下,还直直地盯着她。


    闻时微挑眉,没有往后退缩,看着她咬下一块荔枝咽着。


    怀幸:“……”


    这一幕没眼看,嘴里应着:“好。”


    她还是不知道陆衔月和闻时微现在是什么进度,又觉得答案早就摆出来了,三天的假期陆衔月都舍不得闻时微,就连闻时微回家也要跟着。


    闻时微工作调来海城之后,闻如玉也去过几回,她跟陆雪融因为怀昭本来就是旧识,而陆衔月又是陆雪融的侄女,说话还好听,她打心底也很喜欢陆衔月。


    对于陆衔月要来的行为,欢迎得很,就是不清楚她知不知道闻时微和陆衔月现在什么关系……


    等怀幸洗漱完毕,午餐也正好全都上桌。


    闻如玉现在过着不怎么操心的退休生活,对她来说,过节的乐趣主要就是给孩子们做一顿饭,看大家开心她的心情就会很好。


    在闻如玉的眼皮子底下,陆衔月就没有刚刚沙发上那样放肆了,她挨着怀幸坐,对面才是闻时微。


    闻如玉坐在上方,眼角皱纹堆起来,声线越发沉稳,她端起饮料杯:“努力吃,争取把桌上的吃完。”


    怀幸看着桌上的这几道菜和粽子,喊了声:“闻阿姨。”她拿过其中一个粽子跟自己的拳头比着大小,“光是这一个粽子,我们吃下以后还能吃别的吗?”


    闻时微:“妈,你真的很夸张,我们几个胃口怎么样你最清楚,要是阿逸在的话或许会好点。”


    陆衔月举手保证,当起叛徒:“阿姨,您放心,我一定不是吃最少的。”


    “慢慢吃慢慢吃。”闻如玉眉开眼笑,“动筷吧,小怀和小陆可别跟我拘谨啊,不然我会生气哦。”


    “不会。”两人异口同声。


    这样的聚餐氛围很和谐,聊会儿工作,聊会儿夏逸跟他女朋友的进展,聊会儿美食,也就快迎来结束。


    收尾时,闻如玉问怀幸:“小怀,你什么时候去墓园?”


    “明天上午。”


    “到时候你开阿姨的新车去。”


    怀幸点头:“好。”


    这些年,她经常性一个人去看怀昭,闻如玉不会跟着。


    “那我们今天出门玩吗?”陆衔月用湿巾擦着手,她为了给闻如玉留个更好的印象刚刚在埋头苦吃,此刻有些撑,“但云城人也好多,到处都是游客。”


    闻时微收拾着碗筷,很自然地说:“我约了高中同学见面。”她看向对面的陆衔月,慢悠悠问,“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小衔。”


    “好、好啊……”


    怀幸听着这对话,睨向闻如玉。


    只见闻如玉的目光也在这两人身上梭巡,没什么愁容,倒是多几分好奇,感应到怀幸的视线,她朝怀幸挤了下眼睛,似是在询问:她们在一起了吗?


    怀幸点头,又摇头。


    有些茫然地用口型回:没问。


    闻如玉顿时表示她不行,转而出声,故意问:“小怀要不要也跟着一起?”


    怀幸瞪大眼睛,闻如玉给她挖什么坑!


    立即站起来跟着收拾碗筷,连忙表示:“我就不跟着一起了。”她的笑意在脸上弥漫,“我要在家待着,工作太累了,放假多休息。”


    说完端着碗筷逃一样来到厨房,留下饭厅三人在那笑。


    等到饭桌回到平时干净的状态,闻如玉就提着一篮荔枝出门找牌友,只留下她们三个年轻人还在家里。


    怀幸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给自己剥着荔枝,问:“你们什么时候出门?”


    “两点半。”回答的是陆衔月,长辈一走,她又恢复往日做派,大胆了些,靠着闻时微玩手机。


    闻时微坐得端正,说:“我那几个朋友你以前都见过的,杏杏,她们之前还向我问起过你,说想你了。”


    两人一起长大,怀幸以前就跟着闻时微玩,知道闻时微中学时的那些朋友再正常不过。


    但眼下,怀幸听她这么说,剥荔枝的动作禁不住卡了下。


    拜托!时微姐!这种话现在能随便说吗?现在在你身边的人是个大醋王!


    尽管她和陆衔月是很要好的朋友,但陆衔月还是会吃醋的,要不然过去那些时间,陆衔月也不会隔三差五惹闻时微生气,她其实一直都清楚,陆衔月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闻时微的注意力从她身上挪到自己这里。


    那刚刚闻时微说的话简直是犯了大忌。


    果不其然,陆衔月也不靠着人了,在一边倒下,表面上没事儿人一样继续翻着手机。


    怀幸拿起几颗荔枝,马不停蹄逃离战场,还是留给闻时微解决吧。


    客厅里——


    闻时微单手撑着身体,垂眸看着陆衔月的侧脸,氛围持续僵硬了十来秒后,她起身在陆衔月面前蹲下,把手放在陆衔月肚子上隔着衣服揉了揉:“不需要在我妈面前挣表现,是不是撑得很难受?”


    “……”陆衔月翻身,留给她一个背影,指尖还在屏幕上点着,嘴里说,“我才不难受。”


    闻时微再度凑近,俯身,在她耳边说:“这两天她们问我什么时候带你跟她们见面,我说就今天。”


    “不要生我的气,小衔。”


    陆衔月觉得耳朵发痒,轻哼一声,还是没转身。


    但她举起手机,把屏幕给身后的女人看,上面显示着刚刚给闻时微新*发的消息:【快点哄我!wsw!】


    “在哄了。”闻时微说得很温柔,夺过手机,嘴唇在她的脸颊上印了一下。


    第一次被喜欢的人亲脸,陆衔月愣在当场,她的睫毛抖了抖,翻身回来正对着闻时微,指着自己另一边脸,脸颊通红,声音很轻:“还有这边。”


    客房里的怀幸什么都不知道,默默把拿的这几颗荔枝吃完。


    好撑,不知道是刚刚吃“狗粮”还是吃饭吃的。


    刚把一次性手套丢进垃圾桶,手机铃声就在柜子上响起。


    她拿过手机,看了眼来电,滑屏接听:“岁岁姐。”她笑了笑,“看见花了吗?”


    《雾》在海城的演出时间定在端午节,也算是赶上了五月份的档期,但排档更为紧凑,趁着假期流量大,陆枕月下午两点半和晚上六点要连着演出。


    怀幸和陆衔月都来了云城,陆枕月一个人在海城那边。


    因为是《雾》在海城的首演,这样的情况之下,陆衔月跟怀幸商量过后,托花店送了两排陆衔月觉得效果不错的信封花束到场馆那边,贺卡上会写下“演出顺利”等字样,还会署名她们各自的昵称。


    陆枕月轻笑:“嗯?给我送花了吗?我不知道诶。”


    “糟糕,那我岂不是剧透了。”怀幸也跟着笑。


    “是收到了,不过我打电话给你还有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


    “看你这么忙,想问问你有没有准备礼服,还有半个月就是老人家寿宴,没准备的话,我一起约人定制了。”陆枕月说,“衔月那里也是一样。”


    怀幸沉吟几秒,回:“那麻烦岁岁姐了。”


    “不麻烦的,小幸,回头把尺码发我一下。”


    “好。”


    “对了,花很好看,谢谢。”


    “不客气。”


    电话打完,怀幸在椅子上坐下。


    她握着手机,又调出跟楚晚棠的对话框,再次点开早上的那张水照,像是在确认什么。


    另一端,楚晚棠已经来到墓园,她在过去几年也常来这里,抱着一点和怀幸可以在这里遇见的希望,但怀幸有意躲着她的话,肯定不会让她如愿。


    今天她带来的不是花,而是艾草。


    她把艾草放在一侧,蹲下来熟练地清理怀昭的墓碑,直到这里一尘不染。


    “我见到杏杏了,怀阿姨。”楚晚棠看着怀昭的照片,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我知道她肯定向您说过她现在的生活,幸福、快乐、美好,我可以为她证明她说的那些话是真的。”


    “她现在行为处事利落,在生意场上很有气场,也有在好好照顾自己,不碰冰的这样的事还管着身边的朋友,人也越来越好看……只是,她不再需要我了。”


    风和日丽,端午节来墓园的人也不少。


    楚晚棠说到这里就按下暂停,闭着眼回想起跟怀幸最近这些时日相处的片段,她为怀幸现如今的生活感到高兴,却又为自己被排在怀幸的世界之外而感到难受。


    过了会儿,她深吸口气,才又继续跟怀昭聊着,一边聊一边等,但过去了许久,她都没等到怀幸的出现,她也不着急着给怀幸发消息问,因为怀幸既然让丁容把话带到她那里,那么怀幸就一定会出现的,尤其是她跟怀幸的关系有明显软化的情况下,不会再出现南城那样的她来了怀幸却遛她一趟的情况,这是一种信任。


    而且就算怀幸故技重施,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如果这样可以让怀幸消气的话,她白跑一趟又如何?


    怀幸对她做什么,她都该受着,过去五年她连这个机会都没有,现在的她该珍惜才对。


    一直在墓园待到日渐西斜,黄昏铺满天际,楚晚棠才起身朝着怀昭再鞠了一躬,往回走。


    她拦了路边的出租车,看着没有回音的消息,也不觉得失落。


    回程有点堵车,她顺势打开微博,微博很识趣地又把陆枕月的动态推到第一条。


    她知道陆枕月今天会在海城演出,还为怀幸回了云城而庆幸,但看着那两排信封花束,以及贺卡上的“lucky”英文特写,指尖再一次被冻住。


    怀幸虽然人不在海城,但又给陆枕月送花了。


    彩霞碎进楚晚棠棕色的眼瞳,在里面形成橘色的光圈,她退出微博,点开微信置顶,指尖在输入法徘徊,在海城暴雨夜那晚在酒店房门前想问的问题又在她的眼前浮现。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是不是?


    怀幸和陆枕月见面时会拥抱,分别时也会拥抱。


    陆枕月来海城参加宣传时怀幸会送花,现在人分隔两地见不到,也还是会有花来表达心意,哦,还有那个平平无奇的钩针小摆件,竟然值得被怀幸单独发个朋友圈。


    “美女,到了。”出租车司机师傅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楚晚棠木然地结账、下车。


    大概是酒店大堂的空调温度有些低,要不然为什么她又在浑身发凉。


    脑子里转过数个她不愿相信的结果,呼吸越发艰难,心脏好像成了碎掉的瓷瓶,四分五裂。


    回到酒店房间,她在沙发上坐下,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夜色笼罩了这座城市。


    好半天,楚晚棠才回过神来,重新解锁手机,她紧抿双唇,脸色沉沉地给万依拨通电话。


    万依正在吃晚餐,接到电话问:“怎么啦?晚棠。”


    “有个问题。”


    “你说。”


    “你有没有当小三的经验?”楚晚棠看着窗面上自己的倒影,冷静地说,“传授我一点。”


    第75章 好甜的眼泪,楚晚棠。


    “楚、晚、棠!”


    楚晚棠在听见朋友喊自己名字的下一刻就把手机挪远了点,把免提打开。


    万依来到相对安静的地方,骤然拔高音量:“呵呵,你猜我为什么谈了这么多段恋爱却一直没有塌房?那是因为我守着底线,我但凡有相关的经验,‘万依当小三’这五个字早就在热搜爆掉了!”


    “嗯,知道了,我向有底线的万老师道歉。”语气听上去很诚恳。


    万依一听她这么说,顿时消气了,转而好奇地问:“杏杏有新欢啦?”


    “她没有。”回答却一点信心都没有,更何况在怀幸那里,她连“旧爱”都不算。


    “没有的话你才不会走投无路来问我了。”万依慢悠悠道出一个名字,“陆枕月?你不会莫名其妙搜她的百科。”


    楚晚棠垂睫,再次对自己强调,声音有些低:“她们没有。”


    “行行行,你说没有就没有。”


    万依轻咳两下,揶揄着:“不过,我没有当小三的经验,但你指不定天赋异禀呢?”


    “……”


    “作为朋友,我只能劝告你记得别被发现,我可不想看见你的名字出现在行业八卦群里,毕竟你在这圈子里也是名气不低于我的大明星。”


    楚晚棠非常干脆地就让通话停在这里,很明显万依还觉得不够,微信里又给她发了一些关于当小三的文案,什么“以前看不起当小三的人,现在看不起自己当不了小三”,这些言论看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索性把手机往沙发上一盖,阻绝一切。


    可是脑子不受控制,反复播放起来怀幸和陆枕月的拥抱、花,和那些对话。现在的她在怀幸那里一点可信度都没有,陆枕月却可以得到怀幸的“我相信你”四个字……


    半晌,她揉着眉心,从沙发上起身准备洗澡。


    她把手机拿起来去充电,再一看屏幕上显示有好几条微信通知,估摸着还是万依发来的文案,她暂时懒得点开,拿着睡衣进了浴室。


    夜色越发浓稠,她敷着面膜回到客厅,房间里没开大灯,阅读灯足够,照着她单薄的身形。


    她这才随手拿过手机,散漫地解锁。


    猜测失误,不止万依,原来在洗澡前怀幸发了消息过来。


    怀幸:【中午和晚上没喝吗?】


    简短的一行字让楚晚棠呼吸一窒,她连忙接了一杯酒店的温水,喝了小半杯,再把它放在茶几上,认真地挑角度拍了发过去,指尖轻颤打字,说:【喝了。】


    这还是这些时日来怀幸第一次给她发工作之外的消息。


    她目光灼灼,全身注意力都放在这上面,生怕自己晚看见半秒。


    但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一刻钟过去,怀幸的消息却没有再递过来。


    是因为让怀幸等太久了吗?楚晚棠眉头压着,心里没底,桌上那杯水在这期间已经喝干净,为了缓解紧张,又怕自己多说多错,她折去浴室洗掉面膜,涂好护肤品再出来。


    对话框还是空荡的,没有新的让她惊喜的白色气泡出现。


    她低睫,指腹在怀幸的问题上抚过,唇边慢慢翘起一点弧度,无论怎么样,怀幸也算是有所回应,很清晰地告诉她并没有烦她天天发水照的举措,这点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呼吸逐渐均匀起来,她抱着手机在床上躺下。


    很想再给怀幸发消息过去,很想又去问怀幸和陆枕月之间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可她只能忍着、等着,现在这个阶段她只能稳中前进。


    快到十点半时,屏幕终于动了起来。


    怀幸:【嗯。】


    像是在阅卷。


    楚晚棠脑海里甚至可以想象怀幸戴着眼镜批改卷子的模样,想着这幅画面,她的双眸弯起,坐起来靠着床头,很郑重地打字:【谢谢怀总监督我。】


    这次没太久,怀幸的回复就来到她的眼前。


    怀幸:【睡了。】


    连“晚安”都懒得说,为她们今晚的对话收尾。


    楚晚棠盯着这两个字,发出浅浅的叹息,轻声说:“晚安,杏杏。”


    同步敲字:【晚安,怀幸。】


    ……


    端午节第二天,云城的客流量没有少半分。


    怀幸醒得比昨天早,适应了一会儿光线,她才出客房先去洗漱。


    擦好脸出来,陆衔月也刚好睡醒从另一间客房出来。


    跟她打招呼:“早啊,小幸。”


    “早。”怀幸在跟她擦身之前,按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嘴唇,好笑地问,“你嘴巴怎么了?”


    “呃……”陆衔月剩下的那点混沌被赶跑,她的眼睫疯狂抖动,也不敢去看朋友的眼睛,“就是……被蚊子咬了下,现在就是很多蚊子嘛。”


    “是哪个wen?”


    “……我不要理你了。”陆衔月拍下她的手腕,耳朵特别红。


    怀幸见状摇头轻笑,她作为旁观者,看陆衔月和闻时微谈恋爱只会觉得很有趣。


    闻如玉出门打牌去了,给她们留了早餐。


    怀幸用过早餐后,拿过玄关处的车钥匙,出门之前,只见闻时微也才慢悠悠睡醒,跟陆衔月是同款破皮嘴巴,她们两人对视着,都是一愣。


    “……”怀幸禁不住回想了下,她当初跟楚晚棠接吻的时候,有这样过吗?


    她赶紧把思绪给扯回来,朝里喊:“时微姐,衔月,我出门了。”


    “注意安全,杏杏。”闻时微的目光从陆衔月的脸颊上移开,叮嘱。


    陆衔月也看着怀幸,一本正经:“有什么事记得发消息。”


    “好。”而在门关上的一刹那,怀幸就看见闻时微搂过陆衔月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


    怀幸的嘴角压不下来,她没嗑过CP,但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直到她把车开出地下车库,晒到今天的太阳,她的笑容才收了收,等红绿灯的间隙里,她看向车载导航,上面赫然显示的是君灵酒店的名字。


    过了会儿,在快到君灵酒店之前,她还是理智回笼,把目的地改为墓园。


    墓园之外有很多卖花的地方,她挑了一束白/菊往里走。


    这里的风景仍然很好,野蔷薇在角落探出带刺的藤蔓,一排排郁郁葱葱的树木迎风轻扬。


    今年是怀昭离世的第十一年,怀幸对妈妈的想念并未消减半分,就算来了这么多次墓园,她也会沉在悲伤的情绪里。


    走了一截路,她来到熟悉的位置。


    一眼就能看见放在墓碑前的一把艾草,没怎么发蔫,但也没有很新鲜。


    周围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妈妈的照片看上去也很清晰。


    怀幸蹲下来,把白/菊跟艾草放在一起,再抬眼,对怀昭笑笑:“她昨天来了,跟你说什么了吗?妈妈。”她干脆在地面上坐下来,姿态很惬意,“按照我对她的了解,她肯定会向你说我现在的生活,真的,我现在过得真的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微风轻拂,怀幸嘴角噙笑:“端午安康,妈妈,闻阿姨包的粽子很好吃。”


    她顿了顿,又说:“时微姐和衔月在一起了,嗯……虽然我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告诉我这个人尽皆知的秘密,但我会提前把消息偷跑给你。”她伸出手去抚摸怀昭的照片,“妈妈,那你跟楚阿姨在天上有没有在一起啊?别害怕,不会再有人围剿你们……”


    自从猜到妈妈和楚阿姨曾经的关系后,怀幸都会为此而感到难受。


    她的声音闷闷的,在下一句话出口前,有一道长长的影子越来越近,直到人站在她身边。


    怀幸没有转头去看,而楚晚棠弯下腰来,再为怀昭献上一束向日葵,坐在怀幸旁边,两人之间隔着十多厘米。


    轻风悄然在她们身上游走,交换两人身上的香气。


    没人开口讲话,氛围静默着。


    好一会儿,楚晚棠才稍稍侧眸,柔和地说:“可惜这个季节,云城没有怀阿姨最爱的海棠花。”


    怀幸目视前方,回:“什么花她都喜欢。”她的发尾在摇曳,细细回想起来,“以前她还在的时候,家里和律所她都会经常买花回来插上,有时候买玫瑰,有时候又是牡丹,还有满天星,却一直没有海棠花出现过……一直到好几年前,我才知道原来她最爱海棠花。”


    楚晚棠安静看着怀幸的侧脸,天色正好,距离又近,她好像可以看清怀幸细腻的肌肤。


    而怀幸的脑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片小小的树叶。


    她试探着伸出手,察觉到怀幸没有躲开的意思,把这片树叶摘下来,递到怀幸的眼前。


    怀幸的视线才徐徐移动,先是定在这片树叶上,再顺着楚晚棠的指尖一点点顺着手臂,落到女人的脸上。


    她把叶子拿过放在掌心,不再犹豫地直奔主题,问:“你为什么会来到云城?”


    “你让丁助告诉我的。”楚晚棠从善如流,“除了墓园,我想不到我们见面的其它地点了。”


    沉吟两秒,认真地说:“你是想知道她们的过去,是吗?”


    “嗯。”这是怀幸让楚晚棠来这里的主要原因,她不能否认自己对楚晚棠的在意,也不能否认其实她对怀昭和楚令仪那段过去的细节感到好奇。


    她明白其实闻如玉和陆雪融知道的内容也不会少,可她不愿意去找这两位阿姨,免得提起这件事就让她们觉得伤心。


    闻如玉好不容易才从挚友离世的悲恸中走出来,陆雪融也是一样。


    问楚晚棠是最好的选择。


    楚晚棠整理了一下许从筠和闻如玉说过的话,把怀昭和楚令仪的前因后果言简意赅地表达出来。


    明明青梅成双,却落得如此结局。


    怀幸听得眼眶泛红,她没想到有关的细节会这么残忍。


    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对那么多的恶言恶语,破局的办法竟然只有结婚这一条。


    “怀幸……”楚晚棠嘴唇翕动,“你一岁多的时候,我七岁,我们那时候就见过了。”


    “你躲在怀阿姨的身后,喊我姐姐,那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后来,我年年跟着妈妈飞来云城,律所对面那家咖啡店现在已经倒闭了,但当时,那是藏着我和妈妈的地方。”


    “闻时微其实说得对,我亲眼看着你长大,我居然还舍得伤害你,我多么可笑。”


    说到这里,楚晚棠的眼泪往下掉落,眼泪在阳光下晶莹,她的鼻音又浓郁起来,说:“对不起。”


    她望着怀幸,诚恳地再次开口:“当着怀阿姨的墓,我可以保证,我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对待你了,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可以。”怀幸紧握着那片树叶,嗓音沉沉,“我没有什么机会可以给你,楚晚棠。”


    意料之中的答案也让楚晚棠的心被酸涩泡满。


    其它地方有哭声传来,怀幸听了十来秒,才偏过脑袋,看着楚晚棠梨花带雨的一张脸。


    眼周和鼻尖都是红的,泪水涟涟。


    她在这张脸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曾经数次为楚晚棠流泪的自己。


    实际上怀幸自己最清楚,她纵然还在意楚晚棠又如何?那只是给她的时间不够多而已,毕竟以前的她喜欢了楚晚棠六年多。


    十六岁就心动并带她品尝苦涩-爱情滋味的人,她没有那么快就忘记也是情理之中。


    她正视自己的情感,她允许自己的在意。


    同时,她也会给自己时间和机会,眼下在楚晚棠这里了解到妈妈们的过去,再听着楚晚棠的道歉,她才觉得自己好像可以彻底跟那段过去道别。


    “但今天当着妈妈的墓,我可以不用再否认以前喜欢过你这一点。”怀幸长睫轻颤,只觉得喉间有些艰涩,“曾经一颗心挂在你身上是真,听见你说我是小宠物而伤害自己身体是真,天真地想跟你以那样畸形的关系继续也是真……”


    “杏杏……”楚晚棠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她情不自禁地拉住怀幸的手腕,“能不能不是‘以前’不是‘曾经’……”


    怀幸没有挣扎,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道:“你不用展现出这样的姿态,因为我是一个人,我不会再回去当你的小宠物,你明白吗?”


    “我没有再这样想。”楚晚棠的姿势早已改为跪着,她又一次跪在怀幸面前。


    梨涡在这会儿深深地藏了起来,她哽咽了一下:“我早就没有这样想了,是我一直在自我欺骗……”


    说到这里,她余下的话却在下一瞬堵在喉咙里。


    即使她眼前的景象扭曲又朦胧,其余感知却很清楚,她感受到怀幸空出的一只手抚上她的脖子。


    年轻女人当着已故妈妈的面,凑近,温热的嘴唇落在她的眼皮。


    随后,一声轻叹响起——


    “好甜的眼泪,楚晚棠。”


    “五年前我在墓碑前因为担心你知道我对你情意那天,你是不是也想尝尝我的眼泪?”


    第76章 她的一切都在怀幸的掌握之中。


    墓园的风带着花香,在各处流窜,却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


    但隔了五年再见一座墓碑前的两个女人,它也会惊觉自己见证了什么——


    什么都变了,处于被动位置的人成了楚晚棠。


    当年的她看着怀幸那副模样却心猿意马觉得女生的嘴唇会很好亲,而如今,她的眼泪往下滴落,只得到了怀幸的一句“好甜的眼泪”-


    “还是很甜。”-


    “什么?”-


    “为我流的泪,很甜。”


    过去的一幕幕再度在眼前放映,她都来不及细细感受怀幸在她眼皮上落下的亲吻,心脏又迎来新一轮密密麻麻的刺痛。


    她的额头往下抵,落在怀幸的肩头,哭得极其压抑。


    怀幸的手还在楚晚棠的脖子上没有撤走,她的掌心可以感受到正在上升的温度,和女人哽咽时脖子滚动的幅度。


    她垂着眼睑,清晰地闻见了熟悉的木香,低声问:“怎么不回答我?”


    “对不起……”楚晚棠维持着这个姿势,还抬起手来抓住怀幸的腰,声音很闷,吐字也尽量清晰。


    天气较热,怀幸今天穿的是一件圆领针织背心,一大半肩膀都露在外面,而楚晚棠的眼泪一点点下落,浸湿她肩头这块的布料和在外面的肌肤。


    陌生的路人遥遥看过去,可能还会以为其中一个人悲痛大哭,而另一个在安慰。


    阳光有些发烫,楚晚棠的眼泪也在发烫,灼得怀幸闭上眼睛。


    楚晚棠见她没挣扎,忽略掉膝盖的疼痛,断断续续地坦白:“我曾经看你流泪是会觉得很畅快,因为想让你过着跟我一样的生活,但……不知不觉间,我看着你的眼泪会感到心疼,我不想再看你流泪了,杏杏。”她没有抬头,一点点用手臂圈住怀幸的腰,“如果现在的你看我哭会觉得畅快的话,我可以……”


    “不需要了。”怀幸能感觉到环着自己腰的力度在逐步收紧,她也没有推开眼前的人。


    “什么都不需要了,楚晚棠,我今天跟你见面,只是想把过去清算一番。你以前把我的喜欢当做随手取用的氧气,呼吸间都觉得理所当然,但我并不想这样对待你……而且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你对我并不是爱情,只是出于愧疚?你企求我的原谅,是为了让自己可以过得好一点,那没有问题,我原谅你了,真的。”


    怀幸笑笑:“不同于京城那晚说的原谅,我现在真的原谅你了,当着妈妈的面,我可以不去计较过去了。”


    楚晚棠听着这话,彻底慌了,她抬起脑袋,泪眼朦胧地应着:“不要原谅我,怀幸。”


    “是我伤害了你,我求得你的原谅不是为了可以过得更好一点,而是想要跟你重新在一起。我承认我对你有愧疚,但我承认不了你说的不是爱情……”


    怀幸刚刚的这番话明明说得很平静,内容也透着一股释然,却刺激着楚晚棠的大脑皮层。


    因为她闻出了彻底结束的味道。


    但如果怀幸就这样原谅了她,那她们之间还剩下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想跟怀幸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怀幸凝着她,放在她脖子上的指腹悄然摩挲两下。


    双唇轻闭,说不出什么话来。


    “求你……”楚晚棠感受着她的沉默,呼吸都分外艰难,也没有力气扇动眼睫,她腾出一只手来盖在怀幸的手背上,感受着怀幸的体温。


    出口的语气又近乎祈求:“不要跟我彻底了断,好不好。”


    “你觉得我说这些话对你而言是种打扰的话,我以后不会在你面前提这些了。”


    怀幸指节缓缓松开,也不回答,只是很沉着地说:“不要再跪着了。”


    再跪下去,她怕楚晚棠膝盖会很疼。


    “……可以做朋友吗?”楚晚棠又问。


    “等你起来我再给你答案。”怀幸说着自己先站起来,再扶着楚晚棠的手臂,把人拉起来站好。


    楚晚棠穿的黑色休闲裤,这边清理得再干净,膝盖那里还是沾了一些灰。


    怀幸想了想,还是弯下腰去,为楚晚棠轻拍上面的灰尘,感受到楚晚棠的膝盖不受控制闪躲了下,禁不住问:“疼不疼?”


    “不疼。”楚晚棠鼻音浓重地回。


    她说的是实话,过去几年,她在怀昭和楚令仪的墓前跪过许多次,这种程度的疼痛对她来说早已习惯了。


    而这一次,竟然还有怀幸问她跪得疼不疼,她心里酸涩的同时又添了一点满足。


    拍差不多了,怀幸站起来。


    她转过头朝照片里的妈妈露出一个笑容,轻松地道:“妈妈,我相信你和楚阿姨一定不愿意看见我们这样……”她又看向楚晚棠我见犹怜的模样,顿了好几秒,“你们放心,我和晚棠姐姐以后可以当朋友,对不对?”


    晚棠姐姐……


    楚晚棠听着这个称呼只觉得刺耳,从来都是别人这样称呼她,比如涂朝雨那几个人。


    怀幸要么喊她“姐姐”或“楚楚”,要么直呼其名。


    没想过有朝一日怀幸会这样叫她,可现阶段的她难道还有挑选的空间吗?


    现实摆在眼前,她没得选。


    眼泪止住,苦涩却在蔓延。


    楚晚棠没有办法,目前的她太需要这个朋友的位置,她只好配合着怀幸,朝着墓碑点点头,往外困难地吐出一个字:“是……”


    “妈妈。”怀幸弯下腰再去抚了抚妈妈的照片,“那我们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楚晚棠深深鞠了一躬,跟上怀幸的步伐。


    她脸上的泪痕犹在,没走出多远,旁边递来一方手帕。


    怀幸神色淡然,说:“擦擦吧。”


    楚晚棠接过:“谢谢。”


    她勉强扯了下嘴角,一边擦着泪痕一边询问:“你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


    “什么话。”


    “朋友……”


    “我从不对妈妈撒谎。”


    “你明明就有……”在五年前的墓前,喜欢她却对着怀昭撒谎了。


    怀幸听她旧事重提,睨向她:“你说过的不在我面前提这些。”


    楚晚棠眼前不再模糊,可以看清怀幸说这话时平静的表情。


    她露出歉然的眼神,表示:“我知道了。”又接着问,“你现在去哪里?”


    怀幸慢悠悠道:“吃饭。”


    “一起吗?”


    “……”


    “成为朋友以后的第一顿饭。”楚晚棠唇边的梨涡这才拨云见日一般,露在外面。


    怀幸看着她的梨涡有些晃神,继而点点头。


    十多分钟后,两人到达停车场。


    怀幸径自拉开主驾车门,楚晚棠看着要由她自己拉开的副驾车门,沉默了半秒再次面对现实,坐进去。


    黑色轿车缓缓驶出这一片,墓园外是宽阔的公路,道路两旁种着一排排翠绿的树,树影在阳光下斑驳,透过车窗往里映出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楚晚棠捏着手帕,用余光去看怀幸,没人讲话,但氛围是宁静的。


    对她们而言,难得的宁静。


    好像一键回到了在海城酒店那晚的半小时,即使当时实际上只拥有了十多分钟。


    白云在蓝天之下无忧无虑飘荡,楚晚棠的心也好像在跟着晃,纵然她并不甘心于跟怀幸当朋友这件事。


    她对怀幸是不是爱情,她自己清楚得很。


    如果不是爱情,为什么隔了五年再见到怀幸还是会有想接吻的冲动?


    她喜欢怀幸的杏眼,惦记和怀幸拥抱的触感,还吃醋于不知道跟怀幸现在是什么情况的陆枕月……


    在今天,她可以从怀幸这里确定自己是“旧爱”了。


    那……陆枕月真的是新欢吗?或者,过去这几年,怀幸是否其实拥有过她不敢想象的美好爱情?


    脑海里的想法不断冒出来,让楚晚棠的气息滞涩,她握紧了手帕,这才想起来问:“过去五年,你来墓园是什么时候?杏杏。”停了下,又用着不确定的口吻,“闻时微和苏澄她们都可以喊你杏杏,现在的我也可以这样喊,对吗?”


    怀幸:“……”


    懒得回答后面这个问题,只回答前面的:“任意时间,任意节日。”


    “忌日、清明节、中秋节、端午节……”楚晚棠细数着,“我都来过,但没有哪次遇到你。”


    怀幸单手撩了下自己的头发,没吭声。


    其实有两次很凑巧,哪怕她避开了忌日和清明,没想到楚晚棠也会选择其它时间来,而那两次里,她看见楚晚棠在怀昭目前跪着或坐着,一待就是很久,中途楚晚棠似有所感,会往四周张望,她就会躲在树后面不被发现。


    她不知道楚晚棠在跟怀昭说什么,但楚晚棠说得没错,她把人叫来云城,除了墓园,她们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在没有通知的情况下见面了。


    这里竟然成了她们默契的验证地点。


    车内的氛围再次静默下去,楚晚棠哭过的痕迹也一点一点消散。


    道路有些拥堵,大半个小时过去,她们来到市中心高层的一家餐厅。


    前台收到怀幸报出的信息后,确认着:“怀小姐对吗?昨晚预约了两位,好的,里面请……”


    楚晚棠站在怀幸旁边跟着往里走,发尾摇曳间,她转头又看着怀幸,情不自禁地问:“你昨晚预约了两位?”


    “嗯。”


    “是我吗?”


    怀幸脑袋都不带偏一点:“嗯。”


    楚晚棠失笑:“如果我没有来怎么办?因为昨天我到墓园,你不在。”


    “你不会不来。”怀幸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很肯定,好似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话音落下,服务员也领着她们到靠窗的地方坐下了,位置不晒,视野却开阔,可以看见商圈热闹的人潮。


    店里放着悠扬的音乐,空气中浮动着食材的香气,勾人食欲。


    楚晚棠在怀幸对面坐下,手帕被她收进包里,听着怀幸的回答,她看着坐在对面的年轻女人,这好像是重逢以后第一次她们两人单独用餐的时刻,也让她第一次去认真观察怀幸的变化。


    不止是长相上看上去成熟了些,拿捏人的心理也是。


    那是否她过去这段时日以来的想法与念头,荒谬的行为和做法,怀幸都能猜到一些?


    答案是肯定的,比如她故意踩贝壳碎片和喝冰咖啡,她那时候就知道怀幸对的观察很敏锐,现在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这点,她端起桌上的温水,眼睫颤动。


    在她缺席的这五年时间里,怀幸的变化不可谓不大,或者说,其实怀幸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只是曾经一直在爱里长大,选择将锋芒收起来,不过多暴露自己而已。


    从前在她面前的怀幸温顺听话,仅仅是因为喜欢她,觉得她喜欢这副模样,所以在她面前才一直都是那样子。


    而眼下的怀幸飞出她设好的牢笼,在天空之下展翅高飞,明媚自信。


    什么都切换过来了——


    她的一切都在怀幸的掌握之中。


    所以怀幸明白“朋友”这层身份不过是摆设是吗?却还是因为妈妈的关系而同意了。


    也等于是同意她的接近。


    温水下肚,楚晚棠撩起眼皮,在墓园里被怀幸亲吻过的是左眼,上面早就没有怀幸唇瓣的温热。


    她看着正在回着不知道谁消息的怀幸,看着怀幸抿着的嘴唇,眼里慢慢酿进了一点笑意。


    五年前的怀幸就让她的情感不受控制,坚持了那么多年的想法到最后都拐了个大弯。


    五年后的怀幸依旧让她觉得迷人,视线移不开半分。


    不论在什么时间,不论过去多久,怀幸对她的吸引力从来都不会少。


    她清楚这一点。


    她也甘愿在怀幸编织的网里生存。


    朋友比陌生人好上许多。


    “楚晚棠。”怀幸回完陆衔月的消息,掀起眼皮看向对面的人*,轻声唤了下。


    楚晚棠听着名字觉得舒坦了点,应声:“嗯。”


    她撩了撩自己的头发,认真回:“在听。”


    “……”怀幸看着她发亮的眼,默然几秒,又不想说话了。


    还是不该说做朋友的,看楚晚棠此刻的表情就知道这是一种奖励了,可她自己也需要这个时间过渡,直到真的可以把楚晚棠当做朋友那天。


    楚晚棠把桌上的果盘往前推了推,含情双眼里笑意不减,说:“这个夏橙有点甜。”


    像我们曾经吃过的夏橙,像我们曾经拥有过的时光。


    怀幸接收到她的暗示,不动声色地表示:“暂时不想吃。”


    “哦……”楚晚棠如果有幻耳的话,已经耷拉下来了。


    怀幸见状:“……”


    服务员把菜品端上桌,期间她们没再交流过。


    又过了好一会儿,怀幸拿过夏橙,往嘴里放之前,她说:“其实我妈妈和楚阿姨这件事里,还有个很重要的节点是……”她皱起眉,“是许直勋把她们在一起的事情传出去的吗?”


    这也是答应跟楚晚棠做朋友的原因之一,她想搞清楚怀昭和楚令仪的事情,不想让她们两位已故长辈的故事就这样折断,而楚晚棠作为楚令仪的女儿,自然也不该被排在外。


    楚晚棠认真分析着:“在我的猜测里,确实是许直勋传的。”她一顿,“我姑姑说她们三人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许直勋喜欢怀阿姨,又舍不得楚家的钱……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许直勋先传谣言,再趁机提出跟我妈妈结婚为‘缓兵之计’,等到风头过了再离婚。”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说得通。


    怀幸咽下夏橙,眉头紧皱,楚晚棠的想法跟她的不谋而合,同时也更为怀昭和楚令仪的过往感到悲伤。


    这时,楚晚棠的手机响起,是万依打来的。


    她看着对面还在思考的怀幸,有些心虚地滑屏接听。


    “救命啊!楚晚棠!你到底什么嘴巴!我被迫当小三了!现在正挂在热搜!”


    第77章 睡衣本来就有些松垮。


    如万依所说的那样,现在挂在热搜上的词条就是准确的“万依当小三”五个字。


    点进热搜就能看见热门的内容,有个素人博主出来发帖说自己女朋友劈腿了,劈腿对象直指前两年宣布工作暂停的知名模特万依,还附上数张证据图片,把时间线和进度都标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条微博发的比很多当事人专业。


    人物、时间、剧情等都一目了然,尤其是万依的名气确实够大,一下就把网友们给炸出来了。


    更重要的点在于之前一直都有人传万依是女同性恋,但苦于没有足够的证据,现在倒好,证据确凿。


    图片里有万依跟博主女朋友表达爱意的言论、转账,甚至是亲脸的照片。


    一部分真情实感嗑过万依和一些模特CP的网友表示万依是不是当小三先放一边,自己当年嗑过的CP极有可能是真的。


    其他网友:?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嗑呢?吃什么人血馒头?


    有关万依的热搜下简直断成一锅粥了。


    万依作息不是很健康,本来这个时间还在睡觉,她睡觉还爱静音,是苏澄看见消息了直接找上门来,把她摇醒的。


    现在一看见热搜,第一件事就是给楚晚棠打电话。


    什么乌鸦嘴!


    楚晚棠也有点意外于这件事,揉揉眉心:“……”


    “你的当务之急是澄清自己并没有介入她人感情,是那个女生对你有所隐瞒,让你以为她已经分手了,所以才跟她暧昧、恋爱。”


    “我再观望一下,真烦。”万依问,“你现在在哪儿呢?”


    “跟杏杏待在一起。”


    “你成功小三上位了?”这个问题不怀好意。


    “……”楚晚棠睨了眼怀幸平淡的神色,表情不自然了些,“我回头跟你说,你先忙。”


    “行。”对面利落地挂断电话。


    流淌的音乐在餐厅穿梭,怀幸吃着美味的菜肴,像是对一切八卦都不关心。


    楚晚棠把手机放在一旁,谨慎措辞:“万依上热搜了。”


    “她以前就常驻热搜。”


    “这次不一样。”楚晚棠拿起筷子,也有点失语,“有个女生出来说她当小三,插足自己和女朋友的感情。”


    “被冤枉了吗?”


    “是,她在这方面一向谨慎,开始和断掉都很干净,否则就会是今天这样的情况出现。”


    怀幸颔首:“那会处理好的。”


    “以前读书的时候她的目标就很明确,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她人漂亮,又高,从那会儿起就开始一边上学一边接模特的兼职,也是从那会儿,她就有这种意识了,她觉得涉及到感情的事情都很危险,所以这些年一直都很稳。”


    怀幸低眼:“是很危险,有人就翻车了。”


    楚晚棠一噎,嘴唇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又怕自己说错。


    因为她不确定怀幸说的是不是自己,而且她们之间现在不能出现这样的话题。


    最终她还是把一切疑问吞回去。


    现在这样的相处已经是她不敢想的了,她不能在这样平稳前进的时刻再遇到湍流,否则到时候船还会覆灭,她不清楚自己还有没有机会。


    毕竟……


    朋友这层身份都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她现阶段要做的是先跟怀幸好好当朋友。


    起码在表面上看来是这样的。


    小插曲过后,一顿饭没多久在沉默中迎来结束。


    怀幸结账出了店铺,等电梯的间隙里,她看了眼自己肩头的位置。


    被泪水打湿的地方早已干燥,露在外面的肌肤上也没有半点眼泪覆盖过的痕迹,她抿了抿唇,压下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询问:“你一会儿去哪儿?”


    “你去哪儿?”楚晚棠回问。


    怀幸:“回家。”


    “我回酒店。”楚晚棠整理下心情莞尔,“谢谢杏杏送我回酒店。”


    能够重新叫“杏杏”这个称呼的感觉很美妙。


    怀幸:“……”


    她嘟囔着:“我又没说要送你。”


    楚晚棠装作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正巧电梯门开,她们一前一后走进轿厢,其他陌生人也跟着挤进来。


    不得不感慨万依出名多年,哪怕已经暂停工作两年了,名头还是很响亮,电梯里好几个结伴的女生就在那聊着今天的八卦。


    “万依原来真的是女同啊,还知三当三。”


    “她一看就是女同。”


    “为什么一看就是?”


    “一种感觉……”这个女生说着目光在怀幸和楚晚棠身上落了两秒,又觉得不太礼貌,收回去,用手机备忘录敲下一行字给朋友们偷偷看:【我觉得旁边这两位也是。】


    朋友们咋舌,都有点不相信,却也不敢看向一边。


    等电梯到一楼,她们几个前前后后出去,才放开了嗓子聊:“不会吧!这两位美女看上去不像啊!你快跟我说说怎么分辨……”


    怀幸和楚晚棠看着她们的背影:“……”


    能不能走远点再聊啊?她们俩耳朵又没坏掉。


    一直到电梯再在负二楼停下,从这个密闭的小空间出来,楚晚棠才忍俊不禁地说:“那个女生直觉很敏锐。”


    当面对着楚晚棠说过自己不是女同性恋的怀幸从包里取着车钥匙,懒得回应。


    楚晚棠也不再做声,怕又收到怀幸的警告,她们就这么并肩走向车位,但拉开车门的事情还是由楚晚棠自己来。


    她认命地坐进去,又系上安全带。


    怀幸都没问,直接输入君灵酒店的名字,把轿车驶出原地。


    楚晚棠故意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晚棠姐姐。”怀幸看着前方的车况,一个眼神都没给,“你拍的照片还能再不显眼一点吗?”


    生怕她不知道似的,照片里还有君灵酒店的LOGO。


    楚晚棠扬唇,说话的声音也扬:“没注意。”


    但一想到怀幸话里前面四个字,这点喜悦又逐渐流散,她还是不喜欢怀幸这样称呼她,却没有半点办法。


    不过有时候只需要做一下比较就会觉得心里好受很多。


    对比起“楚总”“楚小姐”这样的陌生称呼,“晚棠姐姐”这四个字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怀幸不知道楚晚棠在这一路上的颅内风暴,把车开到酒店外的路边,她就等着人自己下车。


    楚晚棠解安全带的速度很慢,还问:“你的手帕需要我洗过还给你吗?”


    “不需要,我的手帕很多。”


    第二个问题紧随其后:“那你明天回海城吗?”


    “嗯,回去工作。”


    第三个问题也没落下速度:“那既然现在是朋友的话,我给你发消息,你会回我吗?”


    “不确定,看我心情。”


    “什么时候心情好?”


    “你不发消息的时候。”


    “抱歉,怀总,为了我们的友情,看来只能牺牲一下你了。”


    怀幸这回直直看向她,不说话,但眼神的意味很明显。


    楚晚棠收到信号,不再多待,拉开车门,沉闷的关车动静响起。


    没几秒,怀幸就驱车离开。


    楚晚棠站在原地,她捏着柔软的手帕,望着车辆消失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敛了敛。


    友情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但她也可以把自己摆在这个位置。


    这些年她能有如今的成就,最大的优点之一是耐力足。


    ……


    怀幸回到闻家前给陆衔月发过消息,她怕自己回来撞见什么不能看的场面。


    陆衔月表示:【我们很单纯的好吗?】


    怀幸:【嗯嗯。】


    当她回来以后才发现自己的担心确实多余了,因为闻时微在忙着跟国外的客户连线,待在书房很久没出来。


    陆衔月在客厅百无聊赖地玩着俄罗斯方块。


    看见她出现,陆衔月没精打采地打着招呼:“小幸,回来啦。”


    “嗯。”怀幸去洗手。


    回来再挨着她坐下,忽略掉她被“蚊子”咬破皮的嘴唇,问:“对了,衔月,‘丝季’十周年举办的走秀进度现在如何?你手下的人有没有跟你说。”


    “丝季”是2015年创办的,至今刚好十周年。


    前几个月下属提出举办主题为“四季有丝季”的走秀,这个决策已经通过了好一阵子,定的时间是秋风送爽的九月,职员们也在为此忙碌,但怀幸要忙的事情何止这一件,今天再听见万依的名字,想起来前几年参加的“岚翎”的走秀,才想起来这件事。


    “还在设计成衣,场馆那些都定了,后续的营销策略还在商讨……”陆衔月也切换到工作模式,回想起来,有些不满意地说,“但是我觉得那些设计出来的成衣看上去有些单薄,少了点特色。”


    “那就等等吧。”


    “等什么?”


    “等到参加完陆奶奶的寿宴,到时候向全国的服装设计师发布招募计划,我们这阵子工作计划都有点多,到时候就有时间来认真筛选挑选了。”


    “行。”


    陆衔月拿着手机凑近,思虑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你以前嘴巴有破皮过吗?小幸。”


    “被咬过。”在月澜坞的时候,被楚晚棠咬得她第二天被同事问起,她说是被手机砸的,“但那是因为她故意的,不是你们这种情况。”


    陆衔月瞪大眼睛:“我们什么情况,你不要乱想……”她皱皱鼻子,嗅了嗅怀幸身上的味道,狐疑地问,“你还见了谁吗?这个味道有点熟悉。”


    “没有。”


    怀幸一口否认,再次起身:“我进客房休息了,明天回海城趁机多睡会儿。”


    “等等,你这个味道明明就……”陆衔月也跟着起来,但她起迟了,只能拍门。


    刚好,闻时微打开书房的门,看见她这样,倚在门口,含笑道:“继续拍,小衔,我给你配音。”


    “配什么音?”


    “怀小幸你出来啊,我知道你在家,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陆衔月听女朋友这么说,无奈极了,笑着走过去抱住闻时微。


    “你忙完啦,呜……”


    外面终于消停了,怀幸坐在客房的椅子上,垂眼看着楚晚棠发来的消息——


    楚晚棠发过来一张水照,但不同于过去大半个月的照片,这次的水照里出现了她自己。


    一手举着手机看着镜头,一手端着水杯靠着沙发身位稍偏。


    睡衣本来就有些松垮,此刻更是不经意漏出一点肩颈处的白皙风景,刚喝过水的嘴唇还泛着点点光泽,一头长卷发又夹了起来,还是那几缕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地垂着,为照片加了几分层次。


    而且唇边的梨涡还若隐若现,眼里的笑意也怎么都藏不住。


    看上去不像是喝水的,像是给这杯水拍的广告图。


    还是价格最贵的平面模特那一档。


    楚晚棠:【认真喝温水了,请查收。】


    第78章 那你喜欢我什么?


    海城又一年黄梅天悄无声息来了。


    潮闷空气像是焐热的湿布,轻轻擦过城市的每个角落,空中弥漫着浓郁的湿气,每次呼吸都能感觉到它们涌入鼻腔,黏腻地附着在喉咙和肺部。


    风也慵懒得偶尔才撩拨一下树叶,发出浅浅的沙沙声。


    细雨如丝,如烟如缕,若有若无。


    周六夜间八点,怀幸撑着一把伞在剧场外等待陆枕月。


    从风和日丽的云城回海城已经一周,她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天气,能不在外面就不在外面,但今天没有办法。


    今天陆衔月和闻时微要宣布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她奉旨来到剧场这边接陆枕月,再跟陆衔月和闻时微汇合。


    《雾》在海城的演出从端午节开始,在这边排了一个月。


    现在节日过去,排档也没有那么紧凑,回到原来的一周三次或者四次的频率。


    没多久,演出结束,观众们依次出场。


    怀幸站在比较边缘的位置,目光放在大门处,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她睨了眼来电,接听。


    陆枕月笑着问:“你在哪个方向?小幸。”


    “大门往右,宣传栏旁边。”


    “好,我来了。”


    怀幸正要挂断电话,又听陆枕月说:“等下再挂,万一等下我找不到你。”结果刚说完的下一秒,陆枕月带笑的声音又响起,“好了,我看见你了。”


    通话结束,怀幸看着手机屏幕上新的微信通知,没有立马解锁。


    她看见戴着口罩穿着一袭红裙的陆枕月朝着自己走来,人没撑伞,她赶紧迈步过去,跟陆枕月共罩在一把伞下。


    “岁岁姐怎么没带伞出来?”怀幸问。


    陆枕月挑了下眉,语气轻快地道:“我要是带伞的话,就不能跟你在同一把伞下了,而且这个雨也不算大,淋一淋也没什么。”


    怀幸正色:“但有可能引起感冒。”


    “好啦,实际上是我忘记了。”陆枕月用右臂勾住怀幸的肩,“走吧,上车去,我一会儿在车上化妆。”


    怀幸点点头,跟她一起走向路边。


    泰叔来为她们拉开车门,两人都坐在后座。


    等轿车驶向前方,陆枕月也打开了自己的化妆包,怀幸在旁边为她举着灯。


    演出时的妆容是比较浓的,不适合出现在今晚的场合,陆枕月不想让怀幸等太久,只是卸个妆换个衣服就出来了。


    但她断然不会素着一张脸去见陆衔月和闻时微,今天怎么说也是新的身份。


    “我看着衔月长大。”陆枕月照着镜子回忆起来,一时间有些怅然,“她以前一直都不是很自信,觉得各方面都不如我,所以读书时期拼了命学习,收到很多情书和表白,她全部都拒绝了,一点儿要早恋的迹象都没有,她说这些会影响她前进的脚步。”


    “后来她高三,我去参加她的家长会。有个大叔来我面前让我好好教教自己的妹妹,自己家儿子一颗心都放她身上,都不能好好学习,成绩下滑严重。”


    “又不是衔月的问题。”


    “对啊,关我妹妹什么事?”陆枕月嘲讽牵唇,“我就当着全班人的面,把那位大叔拎出来讲,想让衔月背这莫须有的锅,想都不要想,以后自己夹紧尾巴做人吧。家长会过后我问衔月知不知道这件事,她说她一心学习,不知道。”


    轿车平稳前进着,回忆在车内翻涌,陆枕月给自己喷着定妆喷雾。


    喷好了,她转过脑袋去看在一旁认真给她打光的怀幸,笑了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到现在还有点恍惚,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我以为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涉及到这方面,但现在……”她睫毛扇了扇,“身边有了另一个女人。”


    怀幸迎着她的目光,说得很认真:“时微姐人很好,衔月人也很好。”


    “她们很般配,是吗?”


    “是。”怀幸倏而问,“岁岁姐,你选择去当话剧演员,是不是也有这一层原因?”


    “什么?”


    “她一直在追赶你的脚步,你不想给她太大压力。”


    陆枕月凝着怀幸的脸,待脸上的定妆喷雾干差不多时,她才失笑着回答:“是有一部分原因,但不是全部,我喜欢话剧的舞台,喜欢大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她又看向镜子,望着里面的自己深深叹口气,“这么一想,闻时微跟衔月在一起也挺好的,起码衔月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不用一直都绷着一根弦,看上去很放松。”


    一路回忆着聊着,半小时后终于到达目的地。


    夜色如墨,闻时微订的见面地点在一家高档西餐厅。


    餐厅在一栋大厦的高处。这里有露台,但因为下小雨挡了起来,却也依旧好看。


    灯光打得很讲究,很有氛围。


    周围铺设许多新鲜花朵,角落里有乐手在演奏,在这里还可以俯瞰城市灯火辉煌的夜景。


    伞被侍者认真收了起来,怀幸和陆枕月朝着露台走过去。


    路上,怀幸的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她稍避着陆枕月,解锁,打开微信。


    果不其然,还是楚晚棠的消息,还是跟人机一样的喝水照打卡。


    过去这一周时间,楚晚棠每喝一杯水,都会给她发来一张之前那样的自拍,单纯的水杯照片一去不复返。


    末尾还会附言“请查收”。


    查收什么?查收你的美貌吗?


    怀幸腹诽,但也会配合地回个“1”,表示知道了。


    没办法,她们现在是朋友,她不会热情,也不宜过于冷淡。


    只是完全不能否认的是楚晚棠很好看这个事实,这一周收到的照片里,楚晚棠有时候是穿着正式的工作服,有时候穿着最简单的T恤,有时候就是露得多一点的吊带……


    但不论穿什么,这张脸作为核心是没有任何变化的,漂亮得很轻松,也很稳定。


    而今晚,半小时前楚晚棠就发了消息过来,她没有回应。


    现在楚晚棠又发过来,多少都带点催促的意味。


    身侧还有人,怀幸没有点开图,但也能看出来楚晚棠正在应酬的场合,耳环、项链、头发、裙子这些搭配很明显,还有手里端着的是一杯香槟,一眼就能看见。


    她默默回了个“1”过去,利落锁屏,一时间分不清她和楚晚棠到底谁更人机。


    “有点紧张。”陆枕月在一旁说,征询怀幸的意见,“我能拉着你吗?小幸。”


    怀幸的思绪被拉回来,愣了下:“嗯?”


    “这是在见家长……我还是那个家长……”


    怀幸很大方地给出自己的手腕:“岁岁姐握着我的手腕吧。”


    陆枕月看着她握拳的手,唇畔笑意深深。


    还是很配合地握住她的手腕,说:“谢谢你,小幸。”


    怀幸双眸微弯:“不客气。”


    ……


    楚晚棠正在参加一个国外大牌的私享会,本次私享会很高档,场馆布置得很神秘,现场还有钢琴演奏,弧形展台上,二十套高定礼服像沉睡的艺术品,身着黑色西装的品牌总监去触碰晚礼服时还要戴着白手套。


    待走个流程看完这些高定服装,楚晚棠就回到自己的软包座椅上落座,她端起几面上的香槟晃了晃,而后稍仰着头,喉骨优雅轻滚,咽下一口。


    再对着自己这副模样自拍一张,根本不需要挑什么角度,一张即可,她便向过去一周那样发给怀幸,等待着怀幸的回信。


    五年前的她作为“岚翎”设计部总监就备受瞩目,现在升为“岚翎”副总的她,更是今晚大部分的视野中心。


    就连她喝个香槟,也有不少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但她的心思都落在海城的怀幸那里。


    刚刚是她今晚发给怀幸的第二条消息,这一次对面的人终于回了个意料之中的“1”。


    可怀幸没注意到吗?她今晚喝的不是水,而是香槟。


    怀幸没有过多问一下,那个“1”只是走个过场。


    意识到这点,再一想到她跟怀幸分隔两地,她的眉头就禁不住皱起,周身的气压也默默低下去。


    有同行过来跟她浅聊,她才收了收自己的神情,戴上自己温和的假面。


    没一会儿,负责今晚私享会的品牌总监过来,在她旁边的位置入座,香槟杯相碰的清脆声响起,品牌总监一点儿也不含蓄地抛出橄榄枝:“Violetta,我这次还是带着任务来的,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们公司……”


    “抱歉,Alice。”楚晚棠歉然一笑,“‘岚翎’很好,我不准备去其它地方。”


    Alice:“为什么呢?”她有些不解,“按照你的能力,我觉得你更适合国际大舞台,‘岚翎’只在国内争女装第一。”


    “不用担心,Alice,‘岚翎’已经做好了面向国际的准备,之后我会亲手操办一切。”


    Alice一怔,旋即笑起来,再次把杯子往前,跟楚晚棠的碰了下,切换话题:“今晚这个私享会感受如何?”


    “这些礼服设计得很符合贵公司的风格,设计理念也让我收获良多。”杯子里的气泡在杯壁上碎成细密的星子,楚晚棠望向展示区,悠悠道,“不过有三套看上去……还不是成品?有些细节缺少了许多。”


    Alice:“是给客户做的礼服,六月中旬就需要,时间上有点来不及,最近我们的设计师在加班加点地赶。”她沉声道,“今天把这三套礼服搬出来,也是想看看大家的看法,缺少的感觉是什么。”


    “或许,中间可以穿插金线,这样走动时会产生流动的光晕。”


    “……”Alice双眼骤然放光,“Violetta,你真的不能来我们公司吗?”


    楚晚棠没回答,只能微微笑着跟她再次碰杯。


    Alice坐不住,很快离开。


    人一走,楚晚棠脸上的笑容放下来,她望着依旧空荡的聊天对话框,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思考再三,切换到微博。


    ……陆枕月更新了动态。


    是一张美食照片,桌上有精致的美食,出镜的还有几双拿着刀叉的手,而挨着镜头左边的那双手的主人,楚晚棠认识。


    她怎么不认识呢?这双手曾抚过她身上各处,这双手曾与她十指紧扣,这双手曾让她攀上高峰。


    更何况,陆枕月的微博IP还在海城,挨着她坐的人是谁无需猜测就能知道答案。


    楚晚棠的眉心直跳,双唇也抿得很紧。


    她还是不喜欢怀幸跟陆枕月挨得那么近,可现在陆枕月人在海城演出,她有什么办法?


    梅总对她有恩,“岚翎”成长为如今的模样也有她的参与,她断不可能就此放弃。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杯壁上黏着的气泡在她的心间同步冒起。


    全是酸涩-


    陆衔月跟闻时微是在五月三十一号那晚见完闻时微的高中同学后在一起的。


    这次聚餐,她们也没有特地秀恩爱,只是简单且郑重地告诉了怀幸和陆枕月这件事。


    陆枕月作为陆衔月的姐姐,感慨良多,还红了眼眶。


    本来她为了保护嗓子平时不怎么喝酒,今晚还是难得喝了两杯红酒,跟闻时微说了好几次好好对待自己的妹妹。


    闻时微:“嗯。”


    等差不多到十点半,今晚“见家长”才结束,一行四人上车,报了公寓地址。


    还有些话没聊完,回到家继续讲。


    怀幸坐在副驾驶,一转头就能看见后座三人。


    陆衔月坐在中间,左边是女友,右边是亲姐,她拉着两人的手泪眼汪汪。


    这个场面好笑又可爱,怀幸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留作纪念。


    好幸福啊,陆衔月。


    让她有些羡慕的幸福。


    这个念头刚起,屏幕就转为来电显示,她抿了抿唇,不想在这会儿接听。


    迟疑几秒,挂断。


    下一秒,微信消息就传过来。


    这次不是楚晚棠喝水的照片,而是一条几秒的语音。


    怀幸念着后座三人意识都不够清醒,把听筒放在耳旁。


    楚晚棠:“我举报,举报你今晚查收得不仔细,我喝的明明不是温水。”


    这人说话怎么有些酒意?


    【你喝了多少?】怀幸不由得问,注意力跑偏。


    楚晚棠又发来语音:“几杯香槟而已。”


    怀幸又引用她上面那条语音:【举报不成立,我只是不喜欢你喝冰咖啡、冷饮。】


    【那你喜欢我什么?】楚晚棠这回发的是文字。


    大概是意识到现在身份上的不妥,她又把这条消息撤回了。


    重新回:【好的,那意思就是我回家再喝点酒就可以吗?】


    怀幸看着撤回消息的系统提示,默然好几秒。


    最后还是无奈地拨电话过去,她把车窗打开,轻声开口:“听话一点,不要喝了。”


    还会担心楚晚棠一个人在家喝多了酒没人照顾的感觉。


    真让人绝望。


    第79章 缠在一起。


    楚晚棠躺在次卧的床上,闻着早就没有怀幸味道的枕头,耳边听着怀幸轻柔的话,心里一阵泛酸。


    其实她没有喝多少,现在很清醒,可是她就是很想念怀幸。


    过去五年也有好多个这样的时刻,可对面始终无人接听,刚刚她主动打过去的电话被怀幸挂断,纵然不那么意外,但她的心还是忍不住往下沉。


    可她没想到怀幸还会再拨过来——


    还会在她最想念怀幸的时候,听见一句“听话一点,不要喝了”。


    要怎么表述此刻的感受呢?


    旁边的小夜灯都好像成了思念的帮凶,她看着暖色的光影,脑海里就会想起来怀幸在这暖光之下是怎样的模样。


    怀幸的睫毛浓密纤长,瞳仁是明亮的黑色,坐在床头看她时眼里会藏着很多笑。有时候她控制不住,会弯下腰来跟怀幸接吻,但嘴唇还没碰到,就能看见怀幸的眼睫已经覆上了,还在轻轻发颤,而她的视线就会趁着这会儿落在怀幸的嘴唇上,唇线柔和又灵动,像是被世上最伟大的画师用最细腻的笔触勾勒,色泽像晨露浸润过的花瓣,让她数次想要品尝。


    只是,一切都存在于回忆里了。


    如今的她好不容易才有了跟怀幸当朋友的机会,她连自己的想念都无法直接表达。


    否则是她在越界,她都明白,她更清楚这样的感觉怀幸曾经也体会过。


    在喜欢她却不能言说的时候,在喜欢她却要洗脑自己是家人的时候,在喜欢她却还是答应她跟她人前姐妹人后床伴的时候……


    家人是她们曾经的界线,怀幸怕失去她,没有越过。


    朋友是她们当下的界线,她怕失去怀幸,也不能越过。


    “好。”她只能落下这个字。


    兴许有酒精的作用,应完这声,她的眼眶就红了些,像是被揉碎的晚霞浸染了一遍,氤氲着一层朦胧水雾。


    车窗没降下来太多,怀幸感受着吹在脸上的夜风,听着楚晚棠这简单的一个字,双唇轻轻张合:“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楚晚棠闭上眼,这样仿佛可以将怀幸的声音听得更清晰。


    怀幸低了低眼,也低声说:“那我挂断了。”


    楚晚棠连忙再次开口:“杏杏。”


    “怎么了?”


    “握着玉梳睡着的秘诀是什么?可不可以教教我?”


    “什么?”


    “我买了把玉梳回来。”楚晚棠还是没睁眼,她的右手正握着当年在雪城买的那枚玉梳,不想这么快就跟怀幸挂断电话,“但我还是很难睡得很好。”


    “……跟玉梳没有关系,‘阿贝贝’大部分都是从小拥有的,所以形成依赖。”怀幸耐心解释,


    “那你现在还还在握着它睡觉吗?”


    “嗯。”


    “是我妈妈送给怀阿姨的。”


    “能猜到。”


    “我……”楚晚棠的指腹在玉梳上摩挲,说话的语速都慢下来,声音也低,“我明天想来海城一趟,京城没有那家烤肉的分店。”


    这话说出去没有立即得到怀幸的答复,加速的心跳声在胸腔震颤。


    好似传到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分外清晰。


    这会儿,她听见陆枕月骤然凑近的声音:“小幸,再给我点纸巾吧,有点不够用了,衔月真的很爱哭。”


    “好。”听得出来怀幸没把手机放在耳朵旁,声音比刚刚远了些。


    又过了十来秒,楚晚棠才听见怀幸柔软的声音响起。


    “我明天没时间。”是在委婉地拒绝她。


    楚晚棠侧过身蜷着,眼睫颤抖,心口闷得窒息。


    想见到怀幸的念头遍布她的每根神经,她整个人都在被撕扯。


    “没关系,你忙你的。”楚晚棠没有多余的力气再继续跟怀幸聊下去,喉间发紧,“我再等一个小时就去洗澡,你说过的,酒后不要立马就去洗澡,我不会在这件事上冒险的。”-


    “但现在洗澡有点危险……还要再等会儿。”-


    “你在门口守着我,这样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家人了,我不想在这样的事情上冒险,可以吗?”


    你看,我都记得你说的话。


    那你记不记得?


    她不敢问,因为她们连家人都不再是了。


    怀幸再次默然,最后说:“好,晚安,我们也要到家了。”


    “晚安。”


    通话在这里截断,楚晚棠怔怔地看着玉梳,“我们”和“家”这个词组,如今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怀幸在副驾也有些怔然。


    闻时微的声音将她从游离里叫出来:“杏杏*。”


    “嗯?”怀幸看过去,“时微姐。”


    闻时微想问她刚刚是不是在跟楚晚棠通话,因为似乎只有楚晚棠才有这样的待遇。


    可话到嘴边,想着在旁边还有知情不多的陆枕月,她不想就这样暴露怀幸的性取向,于是没有问出口,只是笑笑:“我们大概还有多久到?”


    “快了。”


    的确快了,不到十分钟,她们回到公寓,陆衔月高兴,还想喝酒,被闻时微制止。


    闻时微把人抱着哄:“不能喝了,小衔。”


    陆枕月觉得这个画面没眼看,扶了下额,问怀幸:“小幸,我今晚在你那边的客房睡觉OK吗?”


    “没问题。”怀幸应着。


    陆衔月听着这话,迷糊地答:“姐!姐你怎么不在我这里睡!”


    “我怕我这个电灯泡闪到你们啊。”


    说说笑笑间又聊了会儿,夜色渐深,怀幸和陆枕月才离开她们这里。


    门关上,一切隔绝。


    “那岁岁姐我就先上楼洗澡睡觉去了。”二楼也有浴室。


    陆枕月拿着自己的换洗衣物点头:“行。”


    忽而问:“小幸,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啊。”


    “都可以告诉我的。”陆枕月露出一个笑容,走近揉揉她的脑袋。


    怀幸眨了下眼,笑着说:“请岁岁姐放心,我没把你当外人。”


    “那就好。”


    怀幸也累得没什么力气,略显疲惫地说:“晚安。”


    “晚安。”


    上楼梯来到二楼,怀幸先进卧室在椅子上坐下。


    她的脑袋往后仰,举起手机,点开跟楚晚棠的聊天框,把楚晚棠发的语音又听了一遍,带着些酒意的温柔女声普通话很标准,像是深夜情感电台主播。


    明亮灯光下,她的表情看上去是平静的。


    她往上翻,点开楚晚棠今晚发来的两张照片,从楚晚棠的头发看到嘴唇,从耳环看到眼睛。


    再过半年楚晚棠就三十三岁,不论是照片上还是现实里见到都觉得跟五年前比起来好像没多大区别,甚至是更成熟耀眼了。


    唯一不同的是,怀幸不会再被她迷住。


    不过,烤肉店吗?


    怀幸坐正身体,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半晌,她才拿着睡裙进了主卧浴室,将一切想法都困在密闭的空间里。


    外面的夜越来越深,凌晨四点的海城没有下雨,但街上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车,到处都是安静的。


    万依戴着U型枕,坐在网约车里偏头看着邀请她一起来海城的女人,打了个哈欠:“也就我现在有时间陪你来海城,再加上以前坐红眼航班习惯了,要不然你让澄澄来试试?哦,她现在有峤峤了,出门不太方便。”


    “一切费用我承包。”楚晚棠也困得不行,揉揉眉心,“你放心玩好吗?就当散散心。”


    已经过去一周,万依的“小三风波”也解除警报。


    好歹也是业内知名模特,认识的人很多,其中优秀的公关不在少数,很快把前因后果描述清楚,夸张的是还有一些好心的前女友出来为她说话,她就顺着把性取向大大方方宣布了,她就是喜欢同性。


    于是最近还涨了好一波粉,但被这种事情缠上也会有一点影响心情,这次来海城散心也不错。


    “那你呢?你就撇下我去见杏杏吗?”


    楚晚棠低声说:“她不见我。”


    万依:“……”她沉吟了好几秒,“那你晚上的航班回京,来海城这趟图什么?图跟她一座城市呼吸一样的空气啊?那咱们地球村,呼吸的不都一样吗?”


    “我有点后悔喊你一起了。”


    “我看你后面怎么办吧,你也是自食其果,伤害年下的人是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我永远不会伤害妹妹们!”


    “现在不是有点后悔了,是很后悔。”


    “呵呵,晚了!你明天晚上回去以后,我还要拿着你的钱在这边潇洒!”


    楚晚棠太阳穴又开始跳,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尽管这趟出行见不到怀幸,却也让她欣喜。


    不同城市的呼吸是不一样的,海城的空气对她来说就是更清新更好闻,而她跟怀幸之间的距离也从遥远的上千公里转为几十公里-


    翌日,怀幸一觉睡到十一点。


    醒来时陆枕月刚好去剧场集合,客房被子叠得很整齐,茶几上留有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午餐做好了在冰箱,水果也洗好了。


    怀幸笑笑,热好午餐,在餐厅坐下。


    在给陆枕月发消息过去之前,她一眼就发现楚晚棠今天并没有给她发水照过来,她抿了下唇,没点开聊天框,转而给陆枕月发了现拍的美食照片过去:【岁岁姐去当美食博主的话,也会是第一梯队。】


    陆枕月在忙着排练,没有很快回复。


    那楚晚棠呢?今天早上没喝水吗?


    吃完饭,聊天框还是空的。


    怀幸还是不点开不追问,回楼上取了自己的小提琴,让自己进入状态拉曲子。


    她今天没什么安排,她只是不想让楚晚棠如愿,为了“烤肉”特地来海城一趟很容易吗?很值得吗?


    但根本静不下心,一首曲子中途会错好几次音。


    落地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天空灰蒙蒙一片,最终她放弃练琴,回到楼上睡回笼觉。


    ……


    下雨对这家烤肉店的生意没什么影响,楚晚棠提前在网上取了号。


    她好歹找了烤肉借口,到时候要拍照片给怀幸,免得被怀幸看穿……虽然她俩心知肚明她到底是不是为了烤肉而来。


    街上人来人往,都举着伞,一朵一朵各色小蘑菇在碰撞。


    万依戴着口罩站在楚晚棠旁边,等叫到她们的号了,便收起伞往里走。


    万依说:“闻着还不错。”


    她观察着店里的装修,说:“有点复古,挺出片的。”


    楚晚棠在位置上坐下,扫码点菜。


    整个白天她都在酒店补觉,现在睡醒出来吃烤肉,吃完差不多就得飞回京城,行程很赶。


    点好餐,她端起桌上的水,正准备自拍一张。


    手机镜头视角稍微往上一些,屏幕里能容进二楼几位在玻璃栏里的食客。


    她看着其中正盯着她镜头的一位,呼吸放轻。


    她们的目光仿佛隔着这个手机镜头撞在一起,缠在一起。


    在这嘈杂的环境下,分离出来独属于她们的安宁。


    第80章 她意外地做了不该出现的梦。


    橙红色炭火在网格下跃动,也跳进怀幸黑色的眼瞳。


    她坐在烤肉店二楼靠近玻璃栏的位置,看着烤盘上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蜷成诱人的弧度,心思有些游离。


    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但或许是黄梅天让她心生烦躁,所以她选择出来透透气。


    即使之前在这样的天气下,她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她的眼睑颤了颤,没有立马解锁。


    视线一转,能精准看见一楼就连身影都优越的女人正单手拿着手机,屏幕停留在聊天对话框上。


    在等待着她的回音。


    服务员走过来,提醒:“您好,这个五花肉可以吃了哦,需要我帮您夹到盘子里吗?”


    “不用了,谢谢。”怀幸礼貌拒绝。


    她今天是一个人过来的,点的菜品不多,把五花肉夹到盘子里后,她又去烤别的东西。烤盘触到水分滋滋作响,她不紧不慢地吃了块生菜夹五花肉,才擦擦手拿过手机。


    楚晚棠发来了今日份的水照,跟之前一样,纤长手指握着半透明的玻璃杯,嘴唇偏薄但在往上翘,唇边梨涡浅浅,含情脉脉的双眼里蕴着不尽的笑意。


    但这次不一样的是,照片的角落里有她。


    楚晚棠还是那三个字:【请查收。】


    怀幸半垂着眼,看着这张脸,也依旧是回了个“1”。


    没有多的话要说,她也不会下楼去跟她们坐在一起。


    楼下,楚晚棠如愿收到了这个数字。


    她没有望向二楼,唇边的梨涡挂着,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万依压了压鸭舌帽檐,视野有点受限,但看见她这副模样,觉得奇怪:“人都见不到,你在笑什么?”


    反应过来:“哦……是杏杏给你发了什么消息吗?”


    “没有。”楚晚棠摇头,把手机放在一旁


    她夹起一块烤得刚好的牛肉粒,声线是愉悦的:“只是因为吃到美食而开心。”


    “0个人信。”


    “……”楚晚棠不跟她计较,她这个朋友长相和性格成反比。


    “不过这家店味道确实还不错,也不枉你拿它做借口了。”


    楚晚棠嗓音带笑:“吃你的吧,好吗?”


    暮色爬上烤肉店店牌,店外搭着的棚子下还排着小长队,聊天声和叫号声此起彼伏。


    雨珠在叶尖摇摇欲坠,整条街的霓虹灯亮起,将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怀幸胃口浅,吃得不多,今天的速度比平时缓一些。


    收尾之前,特殊手机铃声响起,周围有食客听见这铃声,投来两秒打量的目光。


    怀幸已然习惯,面不改色地接听电话,视线又落向一楼。


    她伸出空着的手搭在玻璃栏上,感受着有些燥热的空气裹在指尖。


    “衔月,怎么了?”她看着楚晚棠因为吃烤肉把头发夹起来,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漫不经心地问。


    陆衔月问:“你不在家吗?”


    “没有。”怀幸看着楚晚棠再次端着水杯作势自拍,没有闪躲。


    又准确地盯着楚晚棠的镜头。


    没有人发现在这样吵闹的烤肉店内,有两个女人在悄无声息地对视。


    “怎么了?”怀幸启唇,询问。


    陆衔月:“……”


    犹豫了几秒,才说:“她加班去了,我怕我太黏人,想分散一点注意力。”她第一次谈恋爱把握不好那个度,感慨着,“真难啊。”


    “你跟时微姐好好说一下?我觉得重点不是在你认为,而是在她看来……”


    “你以前也会这么想那谁吗?”


    陆衔月不提楚晚棠的名字,却忍不住问,又说,“我跟闻时微也才半天没见到而已。”


    怀幸望着楚晚棠的身影,她看见有人找楚晚棠搭讪,却被楚晚棠拒绝。


    意料之中的做法,嘴里认真回答:“嗯,以前会,现在不会。”


    “当然啦,都过去式了!现在还想她做什么!可不能想她啊!”


    “……”怀幸不动声色地看回面前的烤盘,一点儿都不迟疑,“你说得对。”


    她不想再跟陆衔月在这个问题上聊下去,连忙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我等你回来,我还是想问问那什么……技巧……”


    通话结束,怀幸不带犹豫地起身。


    陆衔月的话点醒了她,不管今天天气如何,她都不该一个人来到这里。


    木质楼梯声响有些沉闷,淹没在烤肉店杯子相撞的清脆声中。


    她来到前台结账,不再朝楚晚棠的方向看去,也不会跟楚晚棠打招呼,大步流星地出了烤肉店。


    万依刚刚一抬眼,就看见疑似怀幸的人。


    她盯着怀幸的身影直到消失,再很不确定地看着对面坐着的朋友:“刚刚,那个人是杏杏?”


    过去五年她跟苏澄数次认错人,这会儿怎么也肯定不了,尤其是她跟怀幸本来也没见过多少次面。


    楚晚棠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快点吃,我还要赶飞机。”


    “不是……”万依不可置信,想问她们现在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到最后又把一切都堵回肚子里。


    很多时候做事不需要追求所谓的意义。


    跟怀幸呼吸空气的范围缩短到同一间烤肉店里,对现如今的楚晚棠来说,就是最大的意义。


    但楚晚棠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往下低落。


    她听见了怀幸跟陆衔月的手机铃声,不大,刚好够她听见,她透过手机屏幕和怀幸对视的短暂时间里,怀幸正在跟陆衔月通电话,不知道聊了什么,挂断电话以后怀幸人就走了。


    走得很干脆,一点留念都没有。


    她侧过脑袋,这才直视二楼怀幸的位置。


    顾客一走,服务员很快过来收拾桌子,没一会儿就迎来新的两位客人面对面坐下,有说有笑。


    只有她手机里拍下的合影,证明怀幸今晚来过。


    店里的热闹成为模糊的背景音,楚晚棠端起桌上的常温饮料,并不刺激喉咙的温度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她心口翻涌的酸楚。


    烤盘上蒸腾的热气好似被她吸进胸腔,灼着她烧着她。


    她麻木地吃着菜,反复咀嚼却尝不出半点味道,明明在怀幸离开之前她还觉得味道很好。


    万依咽下一块烤藕片,她看着楚晚棠失魂落魄的模样,难得敛起神色,轻声喊了下:“晚棠。”


    “嗯?”


    “你跟杏杏妹妹现在是什么关系?”


    “朋友。”楚晚棠道出两个字。


    “但你不满足于此,对吗?”


    “是你的话,你会甘心?”


    “我不会甘心,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万依的回答很快落下,很慎重地说,“我伤害了她,她还能跟我是朋友,这已经是对我的恩赐了。”


    “我不是不明白这一点。”


    楚晚棠深吸一口气,在这件事上她总是容易红了眼眶,说:“但是……我很贪心。”


    “你曾经的筹码是她对你的喜欢,当时的你难道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不会喜欢你了吗?现在你体会到的,比起她所承受的又是多少?”万依恋爱经验多,说的话也很残忍,“而且,过去五年了,晚棠。”


    楚晚棠的双手扶着自己的额头,脑袋低垂,呼吸都在刺痛她。


    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爱听。


    万依给她夹了一块藕片到面前的盘子里,沉吟了会儿,才又于心不忍地说:“我不是要你放弃,你加油吧。”


    又笑了笑:“我和澄澄还在等你请我们吃那顿饭呢。”


    楚晚棠没抬头,就着这个角度吃完这块给她加油的藕片。


    刚咽下去,她给怀幸设定的铃声响起,是怀幸曾经很爱拉的一首小提琴曲子,婉转悠扬。


    怕怀幸觉得店里太吵,她起身来到店外的树下,滑屏接听。


    树叶承受不住雨珠的重量,积攒的雨滴落在她的脸上,乍看上去像是一颗眼泪。


    她收拾了下自己的鼻音,询问:“怎么了?”


    “什么时候回去?”怀幸声音听上去没什么起伏。


    “吃完饭后我就去机场。”


    “万依姐不去吗?”


    “她还要在海城玩几天。”楚晚棠说,“风波结束,她散散心。”


    沉默围绕在她们两人之间。


    十来秒后,怀幸才重新说:“在下雨,不好打车。”


    又一顿,道出这通电话的来意:“我让泰叔送你去机场,他的联系方式我发你微信,楚总随时联系他就好。”


    “楚总”这个称呼意味着她们现在的身份,解释着她这通电话的缘由。


    “谢谢。”楚晚棠似乎只能说这两个字,她抬起手来抹了下自己的脸上的雨珠。


    怀幸:“不客气。”


    说完,通话按下暂停。


    楚晚棠立在原地,微凉的晚风吹拂在身,她紧握着手机,像是被冻在这里。


    ……


    凌晨四点,怀幸浑身滚烫地醒来。


    她盯着漆黑的夜,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只觉得身体所给出的反应糟糕透顶,一会儿还得再洗个澡。


    大概是晚上跟陆衔月聊了会儿有关上床的技巧,她意外地做了不该出现的梦——


    梦里,柔和灯光在她的这间卧室弥漫,回忆里香薰蜡烛的香气也在飘飞。


    她梦见她将楚晚棠从烤肉店带了回来,梦见楚晚棠那双握着水杯的手触碰她,梦见楚晚棠唇边笑意深了许多,问她在这几年有没有想自己,梦见楚晚棠扎起头发是为了更方便跟她睡觉,一如从前。


    轻/\吟好似在耳畔回荡,让人耳热。


    她的喉头滚动,眨着潮湿的眼睫,只觉得口渴不已。


    打开台灯,翻身下床,她拧开矿泉水瓶都觉得有些费力,最可恶的是喝了小半瓶水也不起作用,她还是觉得渴。


    随手抄过手机,怀幸眉头隐隐压着,有些烦躁地把楚晚棠的消息设置为免打扰。


    在陆家老太太寿宴之前,她非必要不回复不点开。


    希望楚晚棠可以识趣一点远离她的春/\梦。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