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呼吸都成了奢侈。
六月十四号,周六,陆家老太太寿宴日如期而至。
陆家从事面料行业多年,一路稳扎稳打,在这个行业早已有了一席之地。
这次陆老太太的八十五岁寿宴更是大办特办,并且这还不是陆家长子陆雨鸣提出来的,而是老太太自己。
人到这个年龄,活一天少一天,以前跟她来往过的一些同龄人越来越少,她参加了好几回葬礼,于是她自己想趁着这个机会再跟大家见一面。
人嘛,该享受的时候还是要享受,一切交给家里的后辈即可,她又不需要操心什么。
而京城的天气很给面子,昨天下着小雨,今天就晴空万里,几缕纤薄的云絮在天上舒展,慢悠悠漂移时往下睨着城市某处正热闹繁华的法式庄园。
庄园坐落于京城的金贵地段,占地面积大,因着是老人家的寿宴,布置得很火红喜庆,里面种着的青葱树木枝桠间都系满了写着“福”“寿”的红绸带,在微风里飘成流动的红云,做着上千平绿油油草地的点缀。
宾客们陆续到达,从一辆辆豪车上下来,大家的面孔或苍老或年轻,都是各界名流,穿着正式,笑语盈盈,见着眼熟之人便上去寒暄一番,再一起向管家递过精美的宴会请柬。
怀幸化着全妆,身侧站着同样妆容精致的陆枕月和陆衔月,她们在草地上招待客人。
过去她没在这样的场合出现过,现在乍然跟陆家两姐妹同框,还都穿着同一个品牌的高定礼服,自然有不少人顺嘴一问:“小陆侄女,这位是……?”
陆枕月笑着回:“也是我们陆家人。”
陆衔月也跟着说:“是我们的好姐妹啦。”
大家得到这个答复知道点到为止,并不多问,朝怀幸客套地点头一笑,下一秒就能听见她准确叫出对自己的称呼。
但不是所有人都不认识怀幸,比如君灵集团的谈云舒。
两边公司正式开展合作,她们时而会在微信上联系,怀幸还会在朋友圈看见谈云舒发自己跟爱人的自拍。此刻,谈云舒和方逾都单手提裙,另一只手也没空着,从下车那一刻就牵在一起。
在她们旁边的是沈氏集团沈映之,被这对妻妻秀得一脸无语,她今天穿着裁剪得体的西装,一边走一边冷笑:“呵呵,要不是因为宁境出差去了,要不然轮得到你们在我面前秀?”
“我们只是害怕对方摔倒,再说了,还没习惯?”谈云舒挑了下眉,旋即朝着前方较为熟悉的人喊,“怀总。”
怀幸今天的头发挽了起来,乌发盘在光洁的后颈上方,高度刚好,不论是侧面还是正面都将她的五官衬得越发立体。
她笑吟吟地应着:“谈总,又见面了。”
“这位是我太太方逾。”谈云舒大方介绍。
“方小姐你好。”怀幸伸出手。
方逾回握:“你好。”
怀幸又看向沈映之,笑容依旧恰到好处:“沈总,初次见面。”
“怀总你好。”沈映之也弯起唇角,“很欢迎‘丝季’入驻我们‘临里’商场。”
“我们‘丝季’确有这个念头。”
谈云舒在一旁委婉提醒:“稍等,我们今天的聊天也要这么商务化吗?”她笑笑,“怀总什么时候回海城?不如在这之前我们再找时间见一面,一块儿吃顿饭。”
“可以,没问题。”
沈映之:“那我们先到处转转,怀总你继续忙。”
说完,这一行三人有说有笑往里走,跟其他人热络地聊起来。
陆枕月跟附近的几个人寒暄完毕,端着果汁过来,她单手搭上怀幸的肩,把杯口递到怀幸唇边:“小幸,尝尝这个果汁怎么样?”
怀幸没来得及拒绝这个亲昵的行为,但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于是就着陆枕月抬着的手腕,微微仰头。
两口果汁下肚,嘴里都是甘甜的果香,她朝陆枕月双眸弯起:“很好喝,岁岁姐。”
“刚刚随意搭出来的。”陆枕月莞尔,目光一转,落向草地的来处。
“楚家人到了。”她说。
怀幸闻言眨了下眼,才顺着陆枕月的视线看过去。
在这之前,其实楚晚棠并没有跟她说过要来这场寿宴的事情,但她坚信楚晚棠会来——
因为楚晚棠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跟她见面的机会。
如她所料,今天的楚晚棠身着一袭杏色旗袍,旗袍做工讲究高级,泛着珍珠光泽,立领勾出她修长的天鹅颈,盘扣像有蝴蝶被吸引过来停驻不愿飞走,腰线收束得恰到好处,恍若被晚风轻拂的花枝,韵律流转,款步走路时,旗袍下摆扫过空气,空气都会漾起一圈圈涟漪。
但楚晚棠不是独自前来,在她身边的是楚逸明。
楚逸明年过八十,穿着一身中山装,头发花白,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沟壑,脸上有着不可忽略的老年斑,他的身板看上去不太硬朗,却也挺直了背,由孙女搀扶着往前走。
眼下,他的孙女注意力都落在前方。
刚刚陆枕月喂怀幸喝果汁的画面落入楚晚棠的眼底,跟过去这近两个月以来见到的画面交叠,在她的脑海里反复播放。
她还看见两人身上让她眼熟的礼服,金线从中穿插而过,走来时还有光晕在流动。
“楚老先生。”陆枕月过去相迎,她扫了一眼楚晚棠,毫不意外,先朝楚晚棠点点头,又对着楚逸明说,“您来了。”
楚逸明多年没有参与这样的场合,但不代表他不清楚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谁。
他浑浊的眼里看不出喜怒,但笑了笑:“再不来,我怕你家老太太打电话来骂我。”又解释着,“但阿莺生着病,来不了。”
“都让您和姥姥平时多注意了。”楚晚棠在旁边无奈的模样。
楚逸明感到头痛:“别念叨了,棠棠。”
陆枕月适时出声,妩媚的脸上笑意深深:“楚老先生您能来就已经很好了,还请里面请,奶奶在等着您。”
老太太向她交代过,要是楚家人来了,一定要亲自迎到会客厅。
自始至终,怀幸都没讲一句话。
她看着楚逸明的这张脸,禁不住分外难过地想,如果当时在那些流言蜚语之下楚家人可以顶住一切,是不是怀昭和楚令仪也不会落得如此结局。
她眉眼间的愁云没有藏好,楚晚棠看在眼里,很想伸出手去为她抚平轻蹙的眉。
到最后,也只是蜷了下指节,喉间艰涩地喊了她一声:“杏杏。”
陆枕月听着这个称呼,默不作声地把视线流向怀幸。
“这位是……”楚逸明不确定地问起来,“陆二小姐吗?”
宾客来得差不多了,陆衔月正抽空和在海城的闻时微远程恋爱。
怀幸迎着楚老太爷的目光,很从容地答:“楚老先生,我姓怀。”她唇边挂着浅笑,“叫怀幸。”
“怀……”楚逸明厚重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家里其他人呢?”
怀幸垂眸,神情黯然:“只剩我一个。”
“你的爷爷叫怀卓,奶奶叫吕千兰,跟我和阿莺是故友……”楚逸明忆起已故好友,深吸口气。
楚晚棠不想看怀幸的眉头皱着:“姥爷,您先进会客厅吧,陆老太太还等着您。”
“是,这就进去。”
楚逸明话是这么说,但还是看着怀幸,又说了句:“孩子,这是你晚棠姐姐,刚刚听她那么叫你,想来你们是认识的?我晚点找棠棠跟你联系,可以吗?”
怀幸看了眼楚晚棠,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好的,楚老先生。”
过去的真相,楚逸明这里也是突破口。
……
距离用餐时间还有一会儿,宾客们悉数进到会客厅。
陆衔月跟闻时微打完电话过来,跟怀幸和陆枕月一齐在草地的椅子上坐下。
她眯着眼,看着蓝天,懒洋洋地说:“招待客人好累啊,姑姑还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我想回海城了。”
“你是因为这个想回海城还是闻时微才想回海城?”陆枕月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再转头,就见怀幸在椅子上沉默坐着,正看着手机屏幕。
陆枕月撩了下自己的头发,表面上极其自然地问:“小幸。”
“嗯?”怀幸偏过脑袋,神情认真。
“你欺骗了我,我不开心了。”
“什么?”怀幸正色,“什么时候的事情?岁岁姐。”
陆枕月沉吟:“你跟楚晚棠早就认识是吗?但在《雾》首演的那天晚上,她的那套说辞站不住脚,但你没有向我解释。”她说着自己一停,“等等,其实你也没有必要向我解释和她认识这件事……好吧,也不存在欺骗了,应该是我有点介意。”
又去问妹妹:“衔月,小幸和楚晚棠以前认识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陆衔月无法向自己亲姐撒谎,只好牺牲朋友了。
落下回答她就赶紧跑了,把两人留在这边。
陆枕月叹口气:“闻时微跟你认识那么多年肯定知道,衔月跟你对门住五年她也知道,而我一没有跟你认识很多年,二没有跟你对门住在一块儿,我不知道好像在情理之中,我被你排在你的世界之外,也在情理之中,你说是不是?”
“抱歉,岁岁姐。”怀幸有一缕头发垂落下来,像是在配合着主人低头道歉。
她有些紧张地解释:“是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我想知道呢?你告不告诉我?”陆枕月静静凝视着眼前的人,犹疑一瞬,伸手去拨她耳旁的那一缕坠下来的发,给她别在耳后。
怀幸颔首:“我不会瞒着你。”
陆枕月面上的笑容深了深,想习惯性地揉揉她的脑袋,但她的头发挽了起来,不是很方便。
最后,拿出口红,看着怀幸的嘴唇,说:“先别动,给你补一下口红。”
不远处,楚晚棠站在会客厅的阶梯上,看着草地上的这一幕。
过去这一周时间她照常给怀幸发打卡的喝水照片,但怀幸的回复从来没有及时过,合同在稳步推进,她也不想再用工作的借口。
可是一旦她不主动了,跟怀幸就是彻底断联,明明嘴上说的是现在是朋友,但怀幸不会主动给她发消息。
她没有立场去要求怀幸什么,因为是她在找怀幸索求情绪。
这会儿,她禁不住想她是不是就该待在会客厅不出来。
否则她不会看见陆枕月给怀幸拨头发,否则她不会看见陆枕月给怀幸补口红,否则她不会看见怀幸的眼睫半垂,唇边还犹有笑意的模样。
楚晚棠失神地进了花园坐下,什么馨香都闻不见,她垂着脑袋,拨通怀幸的电话——
“杏杏。”
但她只出口了这个称呼,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
呼吸都成了奢侈,眼眶瞬间涨满咸涩。
只是作为无法越界的朋友,她连在怀幸面前眼红的资格都没有了。
第82章 “姐姐……”
陆枕月是陆家人,不宜在外面待太久,给怀幸补完口红,她就先一步进了会客厅,免得陆衔月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怀幸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笑意敛去,神色平静。
风很轻柔,她望着迎风飞扬的喜庆红绸带,轻合着眼,整个人再次被拉进回忆里。
涂口红这样的行为,她曾经特地找楚晚棠做过。
那时候的她化妆技术不够成熟,哪怕有些场合不需要化妆,但她也会以此为借口去找楚晚棠,以增加她们的互动。
她会忐忑于揣着少女心事坐在楚晚棠面前的感觉,呼吸离得很近,闭眼时心跳声会被放得很大,一睁眼又能迎上楚晚棠漂亮的双眼,她总是怕自己的感情被察觉,一直小心翼翼,可楚晚棠给她涂口红时,视线一直锁定在她的嘴唇上,柔软温热的指腹还会轻轻擦过她的唇瓣,会让她的身体激起一串不可忽略的电流。
后来,她们不清不楚的那段时间里,楚晚棠在给她上唇妆之前,会弯腰捏住她的下巴吻她,等到一个吻好不容易结束,又会抚着她的唇瓣,含笑说:“好像不需要涂口红了,杏杏。”
手机铃声唤回怀幸的思绪,她看向来电。
是刚刚还在想着的人。
怀幸:“……”
她往四周张望,却没看见身影,想着今天见到的楚逸明,她还是把手机放在耳旁。
“杏杏。”刚刚还在回忆里的称呼出现在耳旁,让怀幸恍惚了一瞬。
怀幸低睫,盯着草地。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声,等待着楚晚棠的下文。
但这个称呼过后,她迟迟没听见手机对面的人再开口。
又过了十来秒,她刚补过色的红润双唇翕动,认命地轻声:“怎么了吗?”
“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我今天会来陆家寿宴的事情?”楚晚棠很认真地问。
怀幸反问:“我为什么会意外?”她忍不住道,“你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份会参加这个寿宴。”
即使递请柬到楚家的时候她们还没成为朋友,氛围剑拔弩张,远没有现在温和。
“那有没有被你听出来我现在是在故意找话题?”
“……嗯,很明显。”她们都明白的事情,还非要拿出来问,不是故意是什么。
收到的是楚晚棠的一声低笑。
很好听的低笑。
怀幸听得神经都在跳,作势就要挂断电话:“没其它要紧事的话,就到这里吧。”
下一秒,楚晚棠问:“峤峤有没有跟你说过想你?”
“说过。”
“上次是什么时候?”
“前两天,我说要来京城。”怀幸还跟峤峤约定见一面。
“我好想你。”
“……楚晚棠。”
“刚刚是代峤峤说的,杏杏。”
怀幸二话不说,让通话就停在这里,她握紧手机,双唇之间也无半点缝隙。
她抬眼看向前方。
前方的湖面被微风掠起一圈圈涟漪,波光细碎,红绸带的倒影跟着在波痕间晃动,起起伏伏。
……
陆家寿宴正式开始,大家移步来到餐厅,餐厅布置得很有氛围,以金色、红色为主调,入口处放了精美的华绣“寿”字屏*风,两侧摆放着寓意长寿的松柏盆栽。
餐桌摆放整齐,中间放置着插了中式花艺的青花瓷瓶,增添雅致的气息,餐具的图案也以吉祥为主。
今天这顿饭请了不少京城有名的私厨,道道菜品精致,让人食指大动。
除此之外,因为陆老太太还爱看戏,陆雪融还特地让人搭了戏台。
怀幸挨着陆衔月坐,陆枕月很明显比她们要忙许多,跟老太太那桌长辈坐在一起。
而她们这一桌,有方逾、谈云舒和沈映之,楚晚棠也在。
有摄影师拍着照片记录,镜头对准这桌时都忍不住多拍几张,实在是太过于赏心悦目。
大家吃饭斯文有说有笑,聊到接下来的京城即将升温的天气,说起自己的避暑计划。
陆衔月在聊天上一向不落后,笑着说:“我要是不回海城,我就去月澜坞避暑了。”她看着谈云舒,“谈总,我记得月澜坞的‘山雨’酒店是君灵的?”
“是的。”谈云舒问起来,“小陆总跟怀总一起回海城吗?”
“不,我要提前回去。”陆衔月双眼弯弯,她也是有女朋友的人,只是这句话不适合在这样的场景下说,她跟闻时微恋爱的的事情除了陆枕月,家里其他人还不知道。
谈云舒不无遗憾地道:“正想邀请你和小怀总到月澜坞避暑。”
沈映之挑眉:“没关系,你可以邀请我和宁境。”
方逾的鹿眼里始终酝着笑,给谈云舒碗里夹了一道菜。
而怀幸的目光在她们这桌看了圈,心下讶然。
女同含量好高。
这会儿,楚晚棠放下筷子,托腮出声:“月澜坞是个好地方,我每次去也都是住在‘山雨’。”
“楚总去得很频繁吗?”陆衔月问起来,她的目光频频借着夹菜看向楚晚棠,就能看见楚晚棠的视线总是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侧的怀幸身上。
楚晚棠眉头轻轻扬了下,嗓音带着清润的笑,说:“很爱在春天去踏青。”她一顿,口吻依旧轻松,“这些年来每年都会去,也次次都住‘山雨’,已经拥有君灵集团的黑卡了。”
纵然这五年来怀幸不在身边,但她也做到了这一点。
还有云城看银杏、雪城淋雪……
她一个人履行在海边许下的约定。
沈映之随口问:“和朋友一起吗?”
楚晚棠摇头:“是很重要的人。”她的视线从怀幸毫无波动的脸上移开,有些苦涩地扯了下唇,“但我已经把她弄丢很久了。”
怀幸端起饮料杯,眼睑半垂,慢条斯理地饮着果汁,遮去听见这话时眼里的不平静。
谈云舒的手在桌底下牵着方逾捏了捏,意有所指地说:“只要有爱,会再寻到的,楚总。”
楚晚棠:“嗯。”
她眼里隐有泪光,看上去很怅然,起身歉然地说:“失陪。”
聊天回落到避暑这个话题上,怀幸的余光追寻着楚晚棠离开的身影,她又习惯性地用食指指尖小幅度地抠着杯壁,暴露她此刻挣扎的内心。
陆衔月知道她这个动作背后意味着什么,凑过去低声问:“想去找她啊?”
“没有。”一口否定。
“刚刚说的人就是你吧?狠下心来,听见没有。”
怀幸扯唇,把人往旁边轻轻推了推:“吃你的吧,小陆总。”
……
楚晚棠的经期提前了两天,过去这一个月时间她一次也没碰冰的,没有在怀幸那里“阳奉阴违”,只是心情欠佳,身体也受到一点影响,从洗手间出来以后,她就折回草地,神情低落地在椅子上坐下,缓和着小腹的不适。
她不知道怀幸会不会相信她刚刚流露出来的难过,忍不住往回望,但没有想念的人赶过来,都是陆家人在庄园忙碌。
她轻闭着眼,均匀着自己的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楚小姐。”没过多久,陆家的管家走过来。
楚晚棠看向她,只见她递出一张毯子、一杯温水和一盒布洛芬,问着自己:“您是否需要这个?”
“……谢谢。”
“不客气。”
楚晚棠盖着毯子,感受着杯子传递的水温,笑了笑,回问:“请问是小陆总吩咐的吗?”
“不是小怀总……”管家下意识给出怀幸让她说的回答,结果就掉入楚晚棠设下的陷阱,连忙补救,“是、是的,是小陆总吩咐的。”
楚晚棠失笑:“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小陆总。”
管家不再多说,转身以后摸了下自己的额头思索起来,她该不会要被扣钱吧?
楚晚棠吃过药,没有再在草地待着。
怀幸在关心她这个朋友,她怎么也不能一直都在外面,本来她们就有好一阵子没见,她不想错过太多。
返回来时,怀幸刚去陆老太太那里说祝寿的话,而陆枕月站在她身侧,双眸温柔地看着她。
甚至是,又自然抬起手来把她耳旁的头发拨了下,处处透着亲昵。
楚晚棠在位置上坐下,表面波澜不惊,但内心翻涌的浪潮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不止一次看见陆枕月跟怀幸这样亲密,而且这样习惯性的动作,是她曾经会为怀幸做的。
美食菜肴都有些难以下咽起来。
怀幸祝寿结束,回到她们这桌,唇边笑意浅浅,看见楚晚棠略显苍白的脸色和桌上放着的布洛芬,又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
几分钟后,楚晚棠也起身去给陆老太太祝寿。
她往外冒着好听的话,再加上楚逸明还在旁边,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去过,还笑着控诉楚逸明:“逸明,其实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要是你和阿莺当初愿意出来见我们,那棠棠跟我们家枕月、衔月也会一起长大,何至于现在才认识啊?”
“是啊。”楚逸明苍老的面孔上都是赞同。
楚晚棠面容含笑地看着陆枕月,说:“现在跟陆小姐认识也不算迟,很有缘分呢,之前我还特地去看过陆小姐在京城的话剧演出。”
陆枕月跟着点头:“是啊,我对楚小姐的印象也很深刻,她看了演出后还复盘,觉得内核让人感动。”她捏捏老太太的肩,“奶奶,您看,我当话剧演员也会有出息。”
“我不管你演话剧有没有出息,你迟早都得回来继承家业。还有,你什么时候带个男朋友回家?都三十一了,枕月。”陆老太太想着这件事就叹息,又问,“逸明,棠棠可有男朋友了?感情稳不稳定啊?”
楚逸明回答:“没有。”
“得上点心了。”
“棠棠。”楚逸明看向自己的孙女,严肃地道,“结婚生子是人生大事,你可得有所打算啊。”
……
用餐结束,在庄园的一个会客小房间里,怀幸跟楚老太爷再次见上面。
楚逸明中途派人取了一本相簿来,此刻拉着怀幸翻看着那些旧照片,一张张说明。
“阿卓和千兰都是顶好的人,就是太有自尊心,当年怀家盯着一单很重要的生意,但失败了,堪堪用手里的资金填补上所有的窟窿。出事过后我和阿莺跟他们商量往后的打算,他们什么都不愿意接受,最后我们两家大吵了一架……”楚逸明回想起来不禁神伤,“气得我们跟他们断掉联系,说此生再也不要来往。”
怀幸指着其中一张照片,不由得问:“楚爷爷,这位叔叔是谁?”
跟妈妈站在一起,看上去长得有些相像。
“你是小昭的女儿,那这位是你舅舅啊,怎么?认不太出来啊?叫怀章。等着,后面还有你舅妈的照片……”
楚晚棠看着怀幸显然呆住的神色,皱眉提醒:“姥爷,您别翻了。”
“翻到了。”楚逸明戴着老花眼镜,取出来一张背面写着1998年3月的旧照片,“这还是小章给我寄来的照片,说小路怀孕了,预产期在七月份……”
他架了架老花眼镜,想起来很关键的点,看着怀幸,问:“你是几月的?孩子,对啊,小章的孩子呢?什么叫只剩你一个……”
怀幸红着眼:“我……我就是七月份出生……”
突然接收到的信息太多,她什么都思考不了,说完这话只能转过头去看着楚晚棠。
楚晚棠心疼的眉头拧起,又听她故作镇定但声音有些发颤地说:“抱歉,楚爷爷,我想去外面透透气。”
“……去吧。”
外面的空气清新,怀幸却什么都闻不到,脑海里全是刚刚那些照片和楚逸明说的话。
楚晚棠跟着她出来,张了张唇:“杏杏……”
话音一落,怀幸转身抱住了她,带着鼻音地开口:“姐姐……”
“借我几分钟可以吗?”
第83章 不要得寸进尺可不可以?
这一座小楼由好几间会客厅组成,门都没锁。
楚晚棠勾着怀幸的腰来到另一间无人打扰的小会客厅,窗外能看见庄园清新的景色,看上去很像漫画里的场景。宾客们在躺椅上晒着太阳闲聊,香槟杯碰撞间激起一阵笑声,陆枕月和陆衔月在中间忙碌穿梭。
一抬眼,今天风轻云净,但楚晚棠知道怀幸的心里正在下着如十一年前墓前那天的暴雨。
她没有回答可不可以,因为她知道怀幸清楚答案是什么,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听见怀幸喊她期许已久的称呼,她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胸腔弥漫着的只有心疼和后悔。
心疼怀幸得知如此残忍的真相,后悔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所有的情绪都卡在喉间,让她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她只能把人抱得很紧,就连自己身体还残余的痛经都可以忽视。
怀幸环着楚晚棠的腰,她的脸贴在楚晚棠的肩头,怔怔地看着洁白墙壁上挂着的画,但看得不是很真切,因为眼泪始终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把一切都模糊。
她倔强地没让它掉落下来,抱着楚晚棠的力度却紧了又紧,一些回忆在脑海里翻涌——
上幼儿园的时候,班上有同龄小孩嘲笑她,趁着老师们不在就说她没有爸爸,为此她黯然过一阵子,尤其是看着那些小孩都有两位家长来接的时候,但她并没有向怀昭提起这件事,她那会儿觉得自己是小大人,不要事事都跟妈妈讲。
后来还是老师们发现了这件事,屡次纠正也不起效果,就告诉了怀昭。
怀昭第二天放下手里的工作,前往学校义正词严地上了一堂课,她本来就是律师,身份摆在那里,一堂课下来那些小孩全都泪眼汪汪地给怀幸道歉。
也是从那时候起,怀幸看着朝她露出胜利笑容的妈妈,对这件事释然了,不再为此而内耗。
她跟妈妈生活得很好,她也没见那些有父亲的同学比她快乐很多啊?长大以后更是觉得这个想法没错,班上好多同学被父母离婚影响得都无心学习,好多都是父亲出轨,而她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可在今天,她知道了一切。
她从来没有听妈妈讲起自己还有舅舅和舅妈,更不知道原来舅舅和舅妈是自己的父亲母亲。
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她?在妈妈眼里,她就是一个承受不了这些的小孩吗?
怀幸的呼吸没有节奏,睫毛最终经受不住眼泪的重量,顺着她的眼角流下两颗,晶莹水珠落在楚晚棠肩头,浸润这块舒服高级的布料。
楚晚棠垂睫,嗅着怀幸头发的清香,低声开口,询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怀幸回过神来,想慢慢松开自己的手臂。
楚晚棠不让她走,按着她的背,声调轻柔无边:“不用这么快,杏杏。”她说,“再抱会儿吧。”
“谢谢晚棠姐姐,但我不需要了。”
怀幸坚持己见,从她的怀里挣开,毫不费力。
空气重新灌满身前,冷冷地流动着,楚晚棠凝着眼前的人,只觉得痛经的程度还在加深。
称呼又回去了,那声过去里数次出现的“姐姐”像她做的一场梦。
怀幸的眼睫有些湿润,流转着盈盈水光,但也将这双杏眼衬得更加清澈透亮,她回视着楚晚棠,在得知真相那刻脆弱的模样消失不见,现在的她看上去跟平时无异。
她极为顺畅地藏好自己的情绪,没有外泄太多,过去这五年,她早就学会了不要去依赖任何人,她也早就学会隐藏、处理自己的负面心情。
当那个看上去明媚的怀幸。
楚晚棠喉咙漫出苦涩,她肩头的眼泪挥发很快,不像五年前在墓前那天,由着女生将自己打湿。
“……不客气。”这三个字说得分外艰难。
怀幸颔首,礼貌地说:“那我继续跟楚爷爷交流了。”
言罢就要转身,却被身着旗袍的女人拉过手腕,随后沁润女声在一侧响起:“可以再做一次家人吗?不止朋友,我想成为你的家人……”
只是问得很没有底气。
在眼前的怀幸即将27岁,不是当年16岁模样,更何况,她们之间还横亘着那么多过去。
那么多她错误的过去。
“家人”这两个词触动怀幸的神经。
她挑了下眉,把另一只手按向楚晚棠的手背,再把人的手轻轻拿开,而这个过程中,她始终盯着楚晚棠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任何人都有这个资格,但你没有。”
掌心感受到的脉搏消失,楚晚棠心房窒闷发涩,又听怀幸说:“看在妈妈们的面子上当朋友已经是极限了,楚晚棠。”
怀幸轻声问:“不要得寸进尺可不可以?”
楚晚棠无法回答,也没有回答。
她的太阳穴都在发疼,很难受地回问:“如果刚刚在你身边站着的是陆枕月,你也会向她借这几分钟吗?”
“如果是岁岁姐,‘借’这个字不会出现。”
“……”
怀幸看着她僵住的神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推开房间的门,很快消失不见。
楚晚棠抬起手,去看刚刚还真实感受过怀幸体温的掌心。
而此刻会客厅好像成了冰箱,她浑身都覆满了零下十八度的冷气,冻结她的肢体和心脏,问题的答案这才缓缓在唇边落下——
“不可以。”
触碰过阳光的人,要怎样去习惯夜的寒冷。
感受过怀幸温暖的她,要如何做到甘心于朋友这一层。
但刚刚怀幸那样冷静出口的话像是将她永远地关在冰箱里。
……
寿宴在晚上迎来结束,怀幸虽然被“划”为陆家人,但她不习惯住在陆家,而是定在君灵酒店。
考虑到陆枕月和陆衔月今天比她累许多,她换下礼服后在手机里跟她们说了声。
结果人刚上车,陆枕月就小跑着出来拉开后座车门,在她旁边坐下:“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又笑笑,“好啦,是我想要透透气,看看京城的夜景没什么不好。”
陆家司机在前方稳稳开车,驶出庄园。
怀幸抿唇笑笑,没有把这个理由当真,她转头看着车窗外,轻声开口:“我16岁那年认识的楚晚棠,因为我妈妈跟她爸爸准备重组家庭,不过两边家长意外车祸离世了,后来我就来到京城读大学,跟她住在一起。”
“所以,你喜欢她吗?”
“喜欢过。”怀幸扇了扇眼睫,声音有些低低的,“现在只是朋友。”
她说到这里倏然笑起来,借着光影看向陆枕月,口吻故作轻松:“今天吃饭的时候,我心里还在感慨,怎么我们这一桌女同性恋含量这么高,谈总、方小姐、沈总,还有衔月……”
陆枕月接上她的目光:“还有你和楚晚棠。”
“……嗯。”
“这件事我知道得是晚了点,但也没有到不能原谅的程度,尤其是还涉及到性取向,稳妥点没什么问题……”陆枕月搭着腿,说话慢悠悠的,“但是小幸……”
“岁岁姐请讲,请吩咐。”怀幸的姿态摆得很端正。
陆枕月失笑:“真的只把她当朋友吗?”
“是。”
“那我呢?也是朋友吗?”
“我跟岁岁姐会一直都是好朋友。”
“……”陆枕月听着这句话轻笑一声,狐狸眼尾上挑了下,“行,我知道了。”
怀幸微微一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重新聊起来今天寿宴的事情。
九点半,跟陆枕月道过别,怀幸转身回到酒店。
她脸上的笑容撤去,一张脸看上去很是疲惫,她回到房间坚持着卸了妆洗了澡,就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她希望陆枕月是真的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又不免想起今天在楚逸明面前下意识看向楚晚棠并脱口那句“姐姐”的自己,这件事迅速侵占她的大脑,盖过其它任何一个事件。
已经整整五年了,在这样的关头她居然还保留着这样的习惯,这让她有些烦躁和不安。
她对楚晚棠的感情就这么难洗掉?
她偏不信。
过了不知道多久,怀幸摸过一旁的手机,点开相册。
跟楚逸明后面聊天的时间里,她拍下不少有关怀家的照片存下,本来楚逸明想让她把相簿拿回去的,她没答应,特别是这本相簿楚逸明珍藏了这么多年。
现在她翻着这些照片,抿紧了双唇,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好半天,她才握着手机沉沉睡去-
寿宴第二天,陆衔月忙着回海城见恋人,陆枕月在海城的档期也不能缺席,姐妹俩便一起回了海城。
怀幸手里的工作暂时不需要她在海城待着处理,因此这次她给自己放了三天假期,等到18号再回去,而这三天的安排也很满,要见苏峤,要跟谈云舒她们来一顿商务下午茶,还要在涂朝雨她们下班后一块儿吃顿饭。
其实楚家还邀请了她上门,她是已故好友的孙女,再见一面是应该的,但她委婉拒绝了,表示下一次再见,拒绝背后的原因她自己清楚——
她不想见的人是楚晚棠。
楚晚棠还是发了打卡水照过来,不过没有那张脸入镜,又回到了之前那样的模式。
怀幸给她的免打扰还是没取消,依旧是想起来了才回。
只是看着满屏的人机对话,她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觉,索性不再思考,退出去。
17号下午,怀幸来到苏澄的服装设计工作室。
她知道苏澄生下苏峤的“代价”是拿了家里五百万,现在苏澄的工作室看上去比以前更高级,假人模特在橱窗里展示着各种各样优秀的作品。
苏峤看见她出现,迈着小短腿就过来了。
怀幸弯腰,把人捞起来抱着。
小女孩像专业的导游,一路上在给怀幸介绍橱窗里的这些作品,遇到工作室的其他几个店员,还会笑吟吟地向大家介绍她的好朋友杏杏姨姨。
是的,好朋友,这是苏峤对怀幸的定位。
世界上竟然有这样懂她的大人,那不是好朋友是什么?
花了足足十多分钟,怀幸才抱着小女孩到苏澄的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下。
苏澄刚给一个设计师讲完事情,人退下后,过来给怀幸倒水,同时提醒:“峤峤,从杏杏姨姨身上下来啊,怎么跟个壁虎一样?”
怀幸笑笑:“没事的,苏澄姐,她又不沉。”
“前阵子带她体检,医生说她该控制一下体重了,去看牙,牙医也让她少吃点糖。”苏澄叉腰叹息,“养孩子真难啊,我们怎么长到这个年龄的?”
苏峤玩着怀幸的头发,闻言说:“我也好疑惑啊,我记不得我怎么从小长到大的了。”
怀幸轻拍着她的背,忍俊不禁:“你不记得好像很正常,峤峤。”
现在都才这么点大,她张开手就能覆盖住小女孩的整张脸。
苏澄端起杯子自己喝了点水,又说明天送怀幸去机场的事情,没一会儿又收到钢琴老师打的电话,问峤峤什么时候去上课。
挂断电话后,苏澄问:“杏杏现在还拉小提琴吗?”
“拉。”怀幸点点头,“从小学到大,不想放弃了。”
“杏杏姨姨原来也会拉小提琴啊?”
“怎么?你也会呀?”
“不是,妈妈说糖糖妈咪的妈咪会,但我没见过……”苏峤还是从怀幸身上下来,在旁边比划着,“有一把小提琴,妈妈说好贵,要好多好多万……”
苏澄揉了揉眉心,一时间不知道女儿拥有这样的记忆力是好还是坏。
下一秒,苏峤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想起来说:“妈妈,我们晚上去看糖糖妈咪吧?”
她皱着一张小脸:“她生病了好可怜的。”
……楚晚棠怎么又生病了?又是故意的?
第84章 “今晚在这里睡吧。”
晚上九点,怀幸翻着丁容发来的工作安排。
明天回海城后,她就将投入到忙碌的行程中,有行业会议要参加,有会员私享会要参与,还有新的拍摄任务等等,她看着紧凑的安排,从里面感到一丝安心,因为人一旦忙起来就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想别的了。
但眼下还在京城的她算得上清闲,关掉平板后,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还是下午苏峤说楚晚棠生病的事情,而她没有答应要去看楚晚棠,婉拒了小女孩的邀请,跟母女俩吃过晚餐就回了酒店。
她知道苏峤透露出来的信息不是有意,但她会怀疑楚晚棠这次生病的故意性。
在这方面,楚晚棠是惯犯,是信用极低的存在。
“……”等等,怎么又想到楚晚棠了?
怀幸揉了揉眉心,起身开始收拾行李,等做完这一切又进浴室洗澡。
细密水珠落在身上,她闭着眼仍然感到一丝烦躁,明明已经过了好几天,可那几分钟的拥抱还在怀里打转似的,怎么洗也洗不掉。
在那天之前,她其实从来没看过楚晚棠穿旗袍。
楚晚棠私底下穿得偏休闲随性,主要是外在条件过于优越,穿什么都不会难看,在应酬的场面就会穿得很正式,裙子也以长裙为主,旗袍还是第一次。
旗袍面料高级舒适,拥抱时能感受到渗出的温热,像是把水汽裹进了衣料里,而那温热竟然经久不散。
不止温度,还有让她熟悉的弧度。
怀幸在镜前吹完头发,望着自己空落落的身前。
她深深地吸口气,隐隐压着眉头从浴室出去,她解锁手机,编辑起消息。
【听峤峤说你生病了。】不行,删掉,她不能出卖小女孩。
【今晚没喝水吗?】不行,删掉,好像有点太冷硬了。
【我明天回海城。】不行,删掉,她没必要跟楚晚棠汇报行程。
就这样反复打完字又删掉,纠结了好一会儿,她思虑再三,最后决定不再发微信。
切换两次呼吸的时间,楚晚棠接听了她的来电,声音略显嘶哑地称呼她:“怀总。”
怀幸坐在沙发上,目光定在茶几上任意一处,她摸了摸额头,像是才发现一般,询问:“感冒了?”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楚晚棠说着连忙道,“抱歉,怀总,我咳嗽一下。”
她把手机特地拿远了点,但往后半分钟都是她听上去有些惨烈的咳嗽声。
怀幸始终举着手机挂在耳旁,她垂着眼睑,屏住的气息让她的情绪暴露在空气中。
“好了。”楚晚棠在手机那端歉然地道,“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
怀幸的上身往前倾了些,扯过茶几上的纸巾在手里捏着,她看着纸巾被自己揉皱,才开口问:“住址变了吗?”
“……没有。”
楚晚棠声音不仅发哑,还有些闷:“密码也没有。”
过去这五年来她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哪天怀幸会想着回家看看,所以一切都没有变过。
现在,幻想好像好成真了,意识到这点,她忍不住想确认:“要过来吗?”
“密码我忘记了。”怀幸却说。
楚晚棠:“那我发你微信。”
“……好。”怀幸一顿,“两边公司有合作,我来探望楚总是应该的。”
不管是什么理由,怀幸要过来是即将真实发生的事情,楚晚棠不想去计较了,她也没有资格去计较,在陆家庄园听见的话还嵌在她身上。
“那我等你来。”她又说,“我来门口接你。”
“你少吹风。”拒绝了。
楚晚棠:“嗯。”
挂断电话,怀幸把皱巴巴的纸巾丢进垃圾桶。
她给的理由很正当,没有一点问题,可现在再回想,她就会后悔刚刚的决定。
现在撤回来不及了,她也不想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
夜色渐深,怀幸打车到小区门口,这几年来她来过京城许多次,有好几次坐在车里路过这边,她都会偏过头去不看小区的大门。现在再站在这里,看着依旧熟悉的场景,把果篮提得更紧了些。
门卫室的保安换了一批人,听见她说自己要去的房间号时,直接放她进去了。
楚晚棠早早地打了电话吩咐过。
怀幸:“谢谢。”
穿过大门,怀幸望着路灯里的小区景色,双唇轻抿着。
她按照记忆里的路径往前,黑长发随着她的走动轻摇,有夜跑的住户擦过她的身边,不远处传来儿童区的笑声,一抬头,能看见小区物业挂着预祝高考生金榜题名的横幅还没撤去。
几分钟后,她进了电梯,时间有点晚了,轿厢里只有她,她平静地看着上行的数字,内心却默默数着。
刚好二十秒,电梯门往两旁撤去,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抬腿往外,再眨一次眼,她站在门口,低睫伸出手去按密码。
“叮”的一声,提示门开。
她睨着门缝里的暖光,又有一些踌躇,或者说……抵触。
她曾在这里住了快五年,而她在这里跟楚晚棠的回忆实在是太多,多到她这五年来都没删干净。
不仅如此,她现在还要再新添一部分……
“杏杏。”微哑的嗓音唤回她的思绪。
她撩起眼皮,看着站在门内的人,在她犹豫的时间里,楚晚棠把门缝扩大了些,还从鞋柜里取了拖鞋。
楚晚棠戴着口罩,脸颊都被遮完了,只露出一双自带引力的眼睛。
怀幸望着她,站得更直了些,配合她改变的称呼,笑笑:“这么晚还来打扰晚棠姐姐休息。”
她不再迟疑,走到玄关处。
楚晚棠的视线定在她身上,看着她换鞋,确认着眼前不是幻觉后,才慢吞吞说:“不是打扰。”
怀幸听着这四个字,没有回应,往里走的时候,例行公事一般,问:“这次为什么生病?”
“在办公室吹了太久空调。”楚晚棠跟上她的脚步,说这话时又偏过头去咳嗽一声。
“……”怀幸把果篮放在餐桌上,她不想让自己的目光偏移,但楚晚棠的家里跟当初走之前看上去没什么变化。
沙发、餐桌、窗帘。
一切好像都是原样,又好像有些不一样。
怀幸在沙发上坐下,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紧闭的次卧大门,她不免紧张地双手交握,又看着楚晚棠给她接了杯水过来,她道过谢端着杯子,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热。
氛围静默,楚晚棠坐在单人沙发上,把手放在膝盖上,五指收了收。
她们在三天前才吵过一架,对于现阶段跟怀幸之间的相处,她有些迷茫,迷茫在她不知如何隐藏自己的喜欢,她不想三番五次地去怀幸那里碰壁,挑战怀幸的底线。
上次吵架也是因为她先开口,说出了她们之间的敏/感词。
家人……
是啊,唯独她不可以再跟怀幸做家人。
她曾经借着“家人”这层身份对怀幸做了多少,她没有忘记。
怀幸微仰着头喝了点水,再握着水杯,倏然开口打破这份让人透不过气的安静。
她说:“果篮里是桃子、樱桃、荔枝,还有山竹。”她望向楚晚棠的眼,唇边点缀着笑意,“没有买太多,晚棠姐姐你看着吃就行。”
楚晚棠迎上她的目光:“甜吗?”
“我尝过才买的。”
“好。”
“嗯。”怀幸点头,两人之间隔着三米左右的距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这次上门探望的理由看似很正当,可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清楚。
楚晚棠适时提出:“要看电影吗?”
“不用了,一部电影太久,我还要回酒店。”
“不用看完。”
“……行。”
楚晚棠取过遥控器,调出电影片单,跟怀幸客气地聊着看什么电影。
最后根据电影封面,她们选择点开看上去很可爱且评分很高的《机器人之梦》,片头过后,两人都沉默了——
这部电影是默片。
略暗淡的光线下,楚晚棠扶额的动作被怀幸看在眼里,她挑了下眉,继续看着电影。
不过这才发现电视机其实是换了的,屏幕更大,也更高级,她们都不需要戴眼镜,画面超清得看什么都很清楚。
楚晚棠余光一直落在怀幸身上,她的感冒没痊愈,喉间总是发痒想咳嗽,而咳嗽根本忍不了一点儿,隔一段时间就偏过头,一阵咳嗽声响起。
在听楚晚棠咳了好几次后,怀幸转过脑袋,很认真地说:“就先看到这里吧,你好好休息,一直咳嗽很难受。”
“我不难受。”这话一落下,楚晚棠却再次偏头。
怀幸看着她这样,抿紧了双唇。
等她缓过来以后,拿起手机点开计时器,同时又起身,站到楚晚棠的跟前,很认真地开口:“上次在陆家庄园找你借了大概七分钟。”她弯下腰来,借着电影的微薄光亮,直视着楚晚棠这双眼睛,“现在我能不能还你?”
她说着亮出调好的计时器时间,上面明晃晃显示着「7」这个数字。
数字仿佛在跳跃,亟待开始。
楚晚棠眨了眨眼,眼眶在逐渐泛红。
她很不喜欢在怀幸这里听见“还”这个字,银行卡里那八十万她至今未动,如今怀幸就连这七分钟的拥抱都要“还”给她。
是,她承认,她很想跟怀幸拥抱。
过去这两个月里她看着陆枕月好几次抱着怀幸,嫉妒占满了她身体里的每一寸,而怀幸和陆枕月之间,不存在“借”这个字。
轮到她这里,一个拥抱也要算得如此清楚吗?
“不用还。”楚晚棠状似轻快的眼神,出口的话却让她心脏都在发疼,“我只是当时正好在你身边。”
所以*才有资格被你“借”这七分钟。
怀幸没有退缩,仍然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空气在她们之间流通,它们想躲开这有些紧密的压迫感都没办法,不仅如此还不得已缠着她们身上的香气混在一起,进入两人的鼻腔。
怀幸闻着楚晚棠身上的木香,喉头微动。
想了想,锁掉屏幕,把手机丢在沙发角落里,腰再往下塌,右腿抬起抵在沙发上,不管不顾地把眼前的人抱住,中间隔着的距离被她们填满。
楚晚棠愣在原地,没有吭声,还是听从身体本能的反应抬起手来,紧紧回抱着。
“会不会喘不过气?”怀幸轻声,一边问一边用秀丽指尖摘着楚晚棠的口罩。
楚晚棠配合地将脸从她的肩头撤开了些,等待口罩摘下,又把脸贴过去,感受着她的体温。
夜间有些发凉,怀幸出门前换上轻薄的衬衫,而楚晚棠穿着丝质的睡衣,温度就隔着这两层当做摆设的布料传递,在她们之间流窜。
怀幸的手碰到楚晚棠的头发,禁不住用指尖去缠着她的发尾。
一圈再一圈,又松开,反复。
又觉得不够,把自己的头发跟她的搅在一起,一直一卷一起缠。
电影还在播放,虽然是默片但前期有较为欢快的配乐,配乐像是从电视机里跳出来,跳到她们身上,跳跃在她们的发顶、肩头、背部、指尖……
但没人知道屏幕正在播放着的是什么画面。
楚晚棠闭着眼,心跳得很快,病没痊愈,喉咙不受控制地又在发痒,她想推开怀幸再咳嗽,怀幸却没动,她只好偏过头,这时背上的一双手在轻拍着她,缓着她的不适。
咳完,她环着怀幸的腰,希望这七分钟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
“杏杏……”她的喜欢也同咳嗽一样忍不住,还是轻唤了声,又想确认真实性。
怀幸:“嗯。”
“今晚在这里睡吧。”
第85章 别以为自己最特别。
默片做背景,楚晚棠仍然嘶哑的声音很清晰地落入怀幸的耳里。
怀幸几乎不怎么思考,拒绝:“不了。”她笑笑,“我没有睡沙发的习惯。”
“房间很干净。”
“我的行李还在酒店,明天上午要赶飞机。”
“明天早上我开车送你过去。”
“麻烦。”
“我不觉得麻烦。”
她缓缓撤去自己的双臂,人也缓缓站直,就着依旧不够明亮的光看着眼前的人,嗓音略淡地勾了下:“我的意思是麻烦我,不是麻烦你。”
顿了顿,又问:“我觉得我的回应已经很委婉了,一定要我把‘我不想’说的那么明显?”
“……”楚晚棠微抬着脑袋,听见这句话,长睫抖了两下。
“知道了。”她的回答也跟当年的怀幸一模一样。
怀幸拿起角落里的手机,不咸不淡地解锁,看着并未开始的计时器,嘴里却说:“时间差不多到了。”
她朝楚晚棠露出一个微笑:“晚棠姐姐好好在家养病,我就先回酒店了。”
“谢谢你的关心。”
“不客气。”
“这个月我和团队会再来到海城,跟贵公司签合同。”
“好的。”
今晚的见面就在这样公事公办的对话中结束,怀幸没让楚晚棠送,没一会儿就来到小区外拦了辆出租车。
她走得很坚决、果断,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楚晚棠想着这点看着空荡下来的客厅,又望向餐桌上放着的果篮,迟疑一会儿,她早早地洗漱过,现在还是起身过去给自己洗了个水蜜桃。
削皮、切块,放嘴里,的确很甜,还有浓郁的桃香,却盖不住满嘴的苦涩。
如果不是这个果篮和拥抱的触感,她都会怀疑怀幸没有回来过,一切又都是她的幻觉。
忽而,她再抬眼,看见客厅角落里没有移开的监控,当初这个监控买的很贵,这五年里监控也没有坏过。
她冷静地回到沙发上坐下,调出手机里的软件,点开,回放着怀幸来到家里的那一刻。
她看见怀幸进门,看见怀幸放果篮。
看见怀幸在沙发上坐着喝水,也看见怀幸弯下腰来拥抱她,用指尖玩弄她们的头发。
底下的时间进度条里显示——
她们的拥抱从十点二十六分开始,十点三十九分才结束。
不是七分钟,不止七分钟。
楚晚棠忘记眨眼,也忘记呼吸。
半晌,手机屏幕亮起,是怀幸说自己安全到达酒店的讯息,她看着这行字,眼里有了明快的笑意。
她回:【桃子很好吃。】-
海城的黄梅天没有结束,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出行的人包里都常备着一把伞,以免突然这座城市又下起雨。
周五上午,雨丝将落未落,空气中的潮意泡得人发闷。
“丝季”的会议室里,怀幸坐在上方,听着下属们汇报“四季有丝季”秀场的进度,她看着PPT里那些成衣的设计展示,和陆衔月的眉头都皱得有些深。
末尾,她还是说出跟陆衔月商量的计划:“迅速拟一个服装设计师招募函出来,下周一发布,这个月结束前成功组建一个优秀的服装设计团队。”她沉声道,“这些服装距离理想的效果还差了很远,大部分没有紧扣主题不说,还没有诠释出来我们‘丝季’的意境和美感,不够强调品牌调性。”
“还有,跟模特经济公司的签约进度也要跟上,选角要求根据四季特色来,春的灵动,夏的活力,秋天的优雅和冬天的冷冽……”
……
开完会,怀幸回到办公室捏了捏眉心,以前在“岚翎”她只需要当一个走秀的模特,体会不到多少压力,现在处在这个位置,再加上“丝季”在成衣设计这块还不够成熟,就能体会到有多让人头大了。
但这个秀必办不可,成功的话,可以将公司名头打得更响亮些。
陆衔月这会儿拿着文件进来,上面是模特公司给过来的模卡。
她来到怀幸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把文件推到怀幸面前,也跟着感到头疼,说:“这些模特给我的感觉也差点。”
“我看看。”
怀幸坐正身体翻看起来,坦白来说,大家的条件都很好,只是……
“缺少一个定海神针。”她很直白地给出自己的评价。
“要不要提高预算找一些知名模特?”陆衔月托腮,“其实我个人还挺喜欢万依,她业务能力好,又是超模,但她已经暂停工作两年了,过去好多公司邀请她,她都不同意呢,前阵子被污蔑的小三风波,现在她的人气又涨了……”
她思索起来:“要不我给她发个邮件问问,万一万依真的能来……就是不知道到底多少钱啊,几百万一场吗?那就算来了估计也超我们的预算了。”
“……”怀幸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我跟她认识。”
“嗯?”陆衔月瞪大眼睛,“你怎么跟她认识的?”
“她是她的好朋友。”
陆衔月知道后面的这个“她”指的是楚晚棠,一下就蔫巴了:“不着急,模特公司我们再看看。”
她当然不希望怀幸跟楚晚棠还能牵扯上那么多,而且如果真的要靠楚晚棠这一层关系,岂不是就意味着欠楚晚棠一个人情,不行,拒绝。
“嗯,还有时间。”
落完这话,放在桌上的屏幕亮起,提示怀幸有新的微信消息。
她没有立马点开,继续跟陆衔月聊着关于这次秀场的细节,之后还把负责人给叫来,再做大幅度的修改。
等办公室空了,怀幸才解锁手机,一个小时前,楚晚棠发来了今天的喝水照,大概是病情好了不少,水照又没有那么单纯了。
今天的楚晚棠又把头发挽了起来,穿着休闲v领上衣,露出两边一截锁骨,项链和耳饰都戴着,一只手端着透明的水杯,另一只手指着杯子。
附言:【今天喝的也是温水。】
怀幸睨着消息,又敲了个“1”发过去。
周二晚上回到酒店后,她就把免打扰关掉了,毕竟后续楚晚棠她们团队还要来到海城签合同,要是有很重要的工作消息,她及时回复会好一点。
下一秒,楚晚棠又发来一张照片,是她在办公室吃洗净的樱桃,还特地挑了一只圆润的樱桃捏着果梗定在耳垂上,起到一个把樱桃当耳环的视觉效果。
照片里,她微微侧着脑袋展示着樱桃耳环,梨涡浅浅地挂在唇边。
她说:【谢谢杏杏送我的樱桃耳环。】
怀幸看着照片,抬手捏着鼻梁。
楚晚棠从来都不是漂亮而不自知的那类人,从小到大因着这张脸有数不清的追求者,她以前还撞见过不少那些人追求楚晚棠的现场,而就连她自己曾经也一度掉入美人陷阱。
还好现在不会了,怀幸觉得自己很平静,打字也没有波澜:【不客气。】
她看上去很关心地问:【还咳吗?晚棠姐姐。】
如她所料,她收到了楚晚棠的一秒语音。
“不咳了。”楚晚棠的声音听上去恢复到了往日的温柔沁耳。
怀幸不再多聊,退出这个界面,而那张樱桃耳环照片还印在她的眼前。
嗯,那颗樱桃看上去很好吃。
半小时后,“丝季”公司这栋两层小楼里的所有员工依次排队来到茶水间领一盒果实紫红的特级樱桃,丁容在一边勾着表格,笑着说:“小怀总请的,祝福大家周末愉快。”
“谢谢小怀总!”大家笑嘻嘻的模样。
怀幸面前也有一盒樱桃,她坐在椅子上,挑了下眉,点开朋友圈,勾选让丁容拍的这几十上百盒樱桃的照片,发了朋友圈,什么文案都没有,但能看得出来是公司茶水间。
这条朋友圈对所有人可见,须臾,她看见楚晚棠点了赞,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
别以为自己最特别。
到了晚上回到公寓,怀幸坐在沙发上休息。
没一会儿,门铃响了。
她过去开门,笑着喊了声:“岁岁姐。”
“给你发消息你还没回,吃饭了,小幸。”陆枕月明天才排戏,今天下午就在家看书听歌,等时间差不多开始试着做新学的菜。
怀幸:“好,我马上来。”
她说着想起来从冰箱里取出来一盒樱桃,递给陆枕月,说:“今天请了全公司员工吃樱桃,给岁岁姐你也带了一盒回来。”
“很甜吗?”陆枕月含笑问。
怀幸故作夸张:“超级酸。”
陆枕月扬眉:“那我更得尝尝了,我就爱吃酸的。”
说说笑笑间两人进了陆衔月的房间,今晚就她们三个人。
因为闻时微去国外出差了,要不然陆衔月现在才不会待在公寓里,而是跟女朋友待在一起。
……
楚晚棠开完一场临时会议后,揉了揉困倦的眼皮。
睡前,她点开微博,好巧不巧的,微博大概是发现她爱看陆枕月的动态,又把陆枕月今晚的微博推她脸上了。
是陆枕月捏着一颗爱心樱桃的照片。
【被投喂了。】文案长这样。
楚晚棠双唇抿得很紧,她看着这颗樱桃眯了眯眼。
从过去这段时间跟怀幸的接触来看,她可以清晰地得出怀幸其实没跟陆枕月在一起的结果,否则怀幸不会嘴上说着还她七分钟的拥抱结果超时了——
以她对怀幸的了解,怀幸不会在有新欢的情况下来单独见她这个旧爱。
是不是暧昧期她不能确定,但陆枕月这个人对怀幸“虎视眈眈”是一定的,有些微博内容简直成了“暗恋记事”,好多小心思。
再看着陆枕月的海城IP,楚晚棠的太阳穴又跳了起来,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近水楼台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懂。
而且她还记得陆枕月抱着怀幸、给怀幸喂果汁、给怀幸补口红……
这些画面一一袭来,撞击着她的大脑。
指尖轻叩着平板,神情凝重,眉头皱得很紧。
她像是隐入无边的夜里,由着沉重的思绪将她吞没-
新的一周来临,“丝季”在各个平台的帐号发布了服装设计师招募函。
各项都写的明明白白,开出的条件非常可观,一时间公司官方邮箱收到了许多投递的邮件,大家都提供了过去的作品,还有一部分设计师亮出自己曾经获过的大奖。
邮件持续筛选中,周四当天,“岚翎”的团队再次来到海城,过去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双方就合作拟了最细致的合同,也该到签合同的时间了。
“岚翎”还是楚晚棠带队,会议室里,她看着有阵子没见到的怀幸,悄然勾了勾唇。
走完流程就是拍照环节,到时候照片要放到公司的官网和双方公司的品牌软件上。
陆衔月也在场,她站在怀幸和楚晚棠中间,把这两人隔开。
怀幸看着朋友保护她的举措,唇畔笑意深了深。
眸光一转,对上楚晚棠含情的眼,她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不跟人继续对视。
照片拍摄结束,大家又客套起来。
丁容邀请着大家到到会客厅休息,公司有咖啡和茶还有橙汁,“岚翎”的三人都跟着去了,唯独楚晚棠没有动。
楚晚棠莞尔:“怀总,小陆总,这次前来我还有另一件事。”
“楚总请讲。”陆衔月还是护在朋友前面。
楚晚棠拉开椅子:“坐下聊。”
怀幸挨着陆衔月坐在一起,楚晚棠坐在她们对面,只见她从自己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往前推。
“这是我的个人简历。”
“贵公司招募秀场服装设计师的函我看见了,我已向我们公司的梅总请示过。”她很大胆地问,“不知道我可否应聘贵公司临时设计总监一职?”
第86章 我喜欢你,怀幸。
京城的雷雨季还没到来,下午时分的天空澄澈透明,不算灼人的阳光轻柔铺满整个高尔夫球场。
微风徐徐拂过,将修剪整齐的草坪吹出一层层细腻的波浪。
楚晚棠穿着白色运动套装戴着珍珠白帽子,站在草坪上,她神情专注地盯着前方的球洞,做好准备姿势,再利落挥杆,乳白色小球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抛物线,朝着前方的目的地飞去。
一杆进洞,行云流水。
她满意抿唇笑笑,把球杆交给球童。
梅总在旁边望着消失的小球,再转头在旁边身姿挺拔的女人,评价:“今天状态不错。”
很了然地问:“遇到什么开心事情了?”
“嗯。”楚晚棠抬了抬帽檐,眸光晶亮,“有件事情望梅总批准。”
梅总抄过球杆比着动作,不去看她,也不需要听她说是什么事情,径自开口:“去吧,公司这边的一些事情你在海城远程处理就好。”
“梅姨怎么知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楚晚棠挑眉,故意换称呼问。
自从知道梅总交代了自己和楚令仪是故友后,就让她在私底下换称呼,整个公司只有她有这个待遇。
梅总一杆挥出去,偏了。
她睨了楚晚棠一眼,脸上的皱纹都透着一股无语:“四月你从南城回来以后状态就跟之前有很大差别,还起了跟‘丝季’的合作项目……这样的项目现在需要你亲自带?”她又看向草坪,准备再来一颗球,“答案只有一个:你寻到人了。”
楚晚棠的视线落在湛蓝的天际,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缓缓说:“是啊,我寻到她了……”
不再是存于幻觉和回忆里的怀幸,而是真实到她可以触碰到的怀幸。
“所以我不拦你,你要去就去。这几年你为‘岚翎’做了很多,想休息也没关系,我都不想你那么绷着,免得你妈妈在天上怪我虐待你,那我可真是冤枉至极。”梅总这颗球也得以进洞,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不过不知道你过去做什么?”
“去应聘‘丝季’的临时设计总监,她们在九月有个秀场,遇到了点小难题。”她时常点开“丝季”的品牌论坛,自然而然地就看见了服装设计师招募函。
什么叫想打瞌睡递枕头?这就是。
她正愁着要怎么拉近跟怀幸之间的物理距离,她从前受不了别人跟怀幸之间的亲近,现在的她可以接受怀幸和陆衔月之间的友情亲密度。
可陆枕月不行。
在陆老太太寿宴那天,她很难不怀疑陆枕月是因为看见了她,才对怀幸做出那样亲密的举动。
“……”梅总的笑容收起,嘴巴动了动,眼皮也跳,好几秒才吐出两个字,“服了。”
回想起梅总的这两个字,楚晚棠也的确佩服自己。
她直直看向坐在对面的两个年轻女人,双手交握在一起,很认真地说:“这是我的个人简历,贵公司招募秀场服装设计师的函我看见了,我已经向我们公司的梅总请示过,不知道我可否应聘贵公司临时设计总监一职?”
这话一出,陆衔月有些怔住。
怀幸也有点意外,但并不多。
简历已经来到她们面前,备了两份,她们各自拿起翻开。
一页根本不够容下楚晚棠在过去取得的成就,她在这行深耕了十来年,又是天赋极高的那一类。国内大大小小的奖她几乎拿了个遍,就连国外的奖项她也取得过不少,更遑论还有充足的主理秀场经验,还是“岚翎”女装的副总,一路上负责的项目也数不过来。
可以说近期收到的邮件里不乏优秀的服装设计师,但没有哪一位可以跟楚晚棠作比较,她上来就要应聘设计总监一职,相信没人会不服气。
会议室内一时间只有文件翻页的声音,怀幸和陆衔月并没有把这话当玩笑,看得很认真。
“楚总。”陆衔月暗自咋舌地翻完这沓文件,抬起头来,就算她知道楚晚棠背后的用意,还是忍不住道,“你来应聘这个职位太大材小用了。”
楚晚棠正色:“小陆总你过奖了,虽然我的过往经历相对丰富,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工作主要有是否合适和能否做好的区别,我也相信每个岗位都有不可替代的价值。贵公司这次秀场对我来说也充满了挑战性,‘丝季’和‘岚翎’又有合作的基础,如果‘丝季’这场秀做到完美,对‘岚翎’也有益,所以我想,我来应聘没有问题。”
怀幸捏着文件望着对面的人,有些恍惚——
这是真的面试现场了,跟上次在酒店的场面不一样。
陆衔月转头看着怀幸,在这几年她们俩学了很多,其中就包括生意场上是以“利”为主,没有永远的敌人,所以哪怕她之前觉得怀幸和楚晚棠有点过节,但两边公司的合作也可以正常继续进行下去,更遑论现在她清楚怀幸和楚晚棠之间的过去……
也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更觉得微妙。
这上演的是什么戏码?她又不瞎,自然知道楚晚棠降低身段为的是什么。
那在这件事上陆衔月的态度跟着怀幸走,怀幸的想法决定一切,跟她没多大关系。
一时间会议室的氛围有些僵住,海城的细雨也在这期间落了下来。
楚晚棠对上怀幸探究的目光,看上去依旧正经,她是一个合格的“求职者”,正在等待面试官的宣判。
“还请楚小姐静候我们的消息。”怀幸微微一笑,没再喊“楚总”,这意味着她如楚晚棠的愿把人放在该有的位置上,“我们公司将在本月结束前最后一天给出回复,目前还有两个工作日。”
六月的最后一天是三十号,星期一。
楚晚棠颔首:“好的。”
等到楚晚棠回归到“岚翎”的团队到会客厅休息,陆衔月跟着怀幸来到办公室,表情这才有些绷不住,她双手叉腰踱步,还是觉得不可置信:“怀小幸,你有没有觉得这太夸张了?她可是‘岚翎’的楚晚棠。”
又禁不住问:“你怎么想的?”
“以公司利益为主。”怀幸给自己接了杯温水,慢吞吞喝着,回。
陆衔月脚步顿住:“意思就是同意了?”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距离大秀只剩下两个半月,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怀幸把水杯放在桌上,沉吟,“而且设计总监这个职位如果是她,其他人不会有意见,就算有,也得吞着。”
楚晚棠的工作能力有多突出简历上写得清清楚楚,大家有目共睹,更何况曾经的她还当面见证过。
“行。”陆衔月不再绷着表情,笑笑,“你说得我很期待。”
怀幸:“嗯。”
陆衔月一走,她看着窗外的细雨,呼出一口气。
手机在这时提醒她有了新的微信消息。
她颤了颤眼睫,解锁点开,还是楚晚棠发来的喝水照片,但背景墙面上有明晃晃的“丝季”的名字,这是让怀幸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楚晚棠:【好喝。】
明明都是白水。
怀幸表情如常,回复也如常:【1】-
晚上回到公寓,怀幸又来到陆衔月这里吃饭。
没几天这个月就要结束了,这也意味着陆枕月即将回到京城,她们能在家吃就在家。
闻时微还没出差回来,而姐姐又要回京,陆衔月整个人都有些蔫巴。
她扒拉着可口的晚餐,长长地叹了口气:“姐你要回去了,我上哪儿去吃这么好吃的饭?”
“你的探店帐号很久没更新了。”陆枕月细嚼慢咽。
怀幸:“她最近太忙了。”揶揄着,“忙着工作也忙着谈恋爱,等下一次再去探店,大概率就是跟时微姐一起。”
陆衔月义正辞严:“那可不一定,你是我永恒的探店搭子。”
她倏然想起来楚晚棠的事情,又说:“不过姐,你知道吗,有个事情让我很震惊,楚家那位楚晚棠来我们公司应聘为大秀准备的设计部总监一职,那简历把我眼睛都看花了。”
“……”陆枕月余光落在怀幸脸上,只见怀幸垂睫,没什么表情的波动。
她唇边绽开一抹淡笑,回问:“是吗?”她顿了顿,“有个事情我没有告诉你们。”
“什么事?”
“团里想深耕海城这边的话剧,让我主要负责这个板块。”陆枕月慢悠悠道,“所以,我暂时不会离开海城,你还是可以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怎么样?惊喜吗?我本来想留到最后一天再跟你们说的。”
陆衔月:“哇!姐!待多久啊?”
怀幸也看向陆枕月,没有吭声但表情也是同样的问题。
陆枕月轻笑:“不确定。”她的视线在怀幸脸上若有似无地掠过,托着腮,让指尖轻点着脸颊,声音微微上扬着,“我也不想跟你和小幸分开,所以未来一段时间记得跟今晚一样回来吃饭。”
“好!”中气十足回答的是陆衔月。
怀幸也笑笑:“好的,岁岁姐。”
用完晚餐,怀幸到厨房洗着饭后水果,她的胃口不大吃的不多,现在在厨房里洗着水果有些失神。
掌心覆盖着一层薄盐,她搓着水蜜桃表面的桃毛,认真仔细。
“小幸。”陆枕月走进来,在旁边取过水果刀,“我来切吧。”
怀幸回过神来,朝她笑笑,递过去一个。
两人分工明确,陆枕月把皮削干净,又在水果专用案板上把它切块。
等到三个桃子切好,怀幸正要端着盘子出去。
手腕被陆枕月轻轻拉住。
她眨眨眼,嘴唇翕动,喊了声:“岁岁姐。”
“你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小幸。”厨房灯光明亮,陆枕月的一双狐狸眼里藏着些许疑惑,她松开手,定定地站在怀幸面前。
怀幸失笑:“什么意思?”
“那天晚上我说的‘我知道了’不是放弃的意思,而是……”陆枕月端过怀幸手里的果盘,慢条斯理地补足后面的话,“我会慢慢来。”
“衔月听了或许会不高兴但摆件给她买是顺带,我这两年常往海城跑也不只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想要见到你,跟你的每次见面我都很期待,因为只有这时候你才会跟我拥抱。”
陆枕月把她们之间的暗流挑到了明面。
怀幸张唇,正想说抱歉,但话到嘴边,陆枕月先她一步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今天把话挑明是因为我发现我不能再慢慢来了。”
陆枕月敛起表情,很正经地道:“我喜欢你,怀幸。考虑一下我?”
第87章 是有些小巧思的喝水照。
陆衔月正在客厅和闻时微打电话,也不知道聊了什么,距离不算远,怀幸和陆枕月都能听见她的哈哈大笑,但对厨房内的氛围没有半点影响。
沉寂圈住了空间里的两个人。
切好的桃块有了一点氧化的迹象,陆枕月的眼神却没有半点退缩。
她的长相妩媚,而气质偏书香气,这两种在她这里结合得刚刚好,并不会让人觉得违和,此刻她的视线紧紧锁着怀幸,不想放过怀幸表情的任何一点变化。
实际上怀幸的表情变化不大,比起过去,她早已沉稳了不少。
也或者是陆家老太太那晚陆枕月送她回酒店的车上就透露了一些信息,让她有了缓冲,让她现在不至于感到惊讶。
“不好意思,岁岁姐。”怀幸唇边噙着浅笑,“我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
陆枕月截断她的话:“我不是说现在,而是指往后的时间。”说着往前了点,拉近和怀幸之间的距离,“我刚刚说的不想慢慢来,也是指不想那样缓慢地告诉你我的心意,不想让你误会我只是把你当妹妹当好朋友,想让你清楚我对你的喜欢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喜欢。”
“我也不想给你压力,所以我觉得往后我们也可以顺其自然,不过……可能我会跟之前不一样一些?”
她挑挑眉,细声说:“比如给你买的特殊礼物,我会告诉你,收到你的消息很开心,我也会跟你讲。如果你对我还是没感觉,那我……”
说到这里陆枕月沉稳的脸上难得出现一点无措:“那我再想想办法。”先露出无奈表情的是她,“我没有追过人,或许经验有些欠缺,你多担待,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们都没有办法往后退了,小幸。”
“所以,还请考虑我一下,给我一点机会,也给你自己机会,好吗?”
怀幸凝着眼前的人,听着陆枕月刚刚说的堪称完美的一番话,回答迟迟没有落下。
她回想起端午节在妈妈墓前的场景,她跟楚晚棠已经把过去清算了,她也原谅了楚晚棠,跟楚晚棠彻底是过去式。
该向前看了,是不是。
即使她的心在眼下还没有为陆枕月摆动,她也不是一定要跟陆枕月在一起,但正如陆枕月说的那样,这个机会是她们双方的。
这会儿,陆衔月挂断电话过来,进门之前就喊着:“桃子呢!两位!”
陆枕月恰到好处地往后退了一步,她含笑地再看了一眼怀幸,重新端起果盘,绕过怀幸往前走:“嫌我们切得慢的话,下次你来切。”
“那还是不行的,我这双手另有妙用,可不能受伤。”陆衔月轻咳,说着耳朵都有点红。
陆枕月另一只手轻轻揪住妹妹的耳朵:“真是长大了啊,现在什么话都敢讲了。”又往后招呼着,若无其事的模样,“小幸,出来吃桃子。”
怀幸思绪回笼,转过身,笑着应:“来了。”
吃好桃子从陆衔月这里告别,陆枕月在一旁说:“我送你回去。”
怀幸在门口看了眼两间房门之间的距离,不由得说:“不用了,岁岁姐,就几步路、几秒钟。”
“就算只有一步路一秒钟,我也会珍惜。”
怀幸默然,没有再说。
不到十秒钟,两人道过“晚安”,被一扇门隔绝开来。
深吸口气,怀幸换鞋上楼准备洗澡,中途她的手机屏幕亮起来,她没去管,一直到吹干头发敷着面膜出来,她才解锁。
楚晚棠给她发了消息过来,是有些小巧思的喝水照。
背景不是“丝季”公司,而是她们之前还“合过影”的烤肉店,这人又去吃烤肉了,照片里,楚晚棠又把镜头对准了二楼,不过那里的位置是空着的,想来是新的顾客刚好还没落座,才有了拍照的间隙。
而楚晚棠的头发又挽了起来,露出她漂亮的脖颈,因为系着围裙防油,颈带都让她系出高级项链的感觉。
她还是那两个字:【好喝。】
真的好人机。
怀幸盯着照片里她望着镜头的双眸,还是只给了那个回复:【1】
这一次消息不是停留在这里,楚晚棠秒回了:【2】
怀幸的面膜莫名其妙裂开,她迅速反应过来,赶紧把它重新黏好,又正了正色,楚晚棠下一秒发来一条语音:“明天见,杏杏。”
简单的两秒语音也能听出来她的心情不错,声调悠扬,哪怕人在吵闹的烤肉店也让人听得很明显。
但哪儿有什么明天见,怀幸明天要去邻市开行业会议,明天在公司的只有陆衔月。
但她没说,也不准备透露,主要是没那个必要,下周一楚晚棠就将成为她的外聘下属,到时候在公司见面的次数多的是,她们还要一起讨论、交流大秀的事情。
正当她要切出眼前的界面时,顶部的消息通知栏有了新的提示。
陆枕月给她发了消息过来:【在敷面膜?】
怀幸点开,换了聊天界面。
她回:【是的。】
陆枕月:【你猜我怎么猜到的?】
【怎么知道的?】
陆枕月:【答案是我并不知道,我只是想跟你说话。】
陆枕月:【再次晚安,怀幸。】
怀幸:【晚安。】
回完消息,怀幸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她脑袋微侧,看向在方几上的玉梳,拿过来,感受着它的清凉触感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倏地想起来楚晚棠之前跟她打电话时说也买了一把玉梳回来,还向她求教怎么才可以握着玉梳睡得好。
好一会儿,她摘掉面膜丢进垃圾桶,进浴室洗脸-
邻市天气没比细雨绵绵的海城好到哪儿去,这一块到这个时间都是黄梅天。
怀幸参加完行业会议,顺带着又到公司在这里的蚕农基地,在这边待了一整个周末,检查流程过后,*她穿着特定服装跟员工一起喂蚕,这里不能玩手机,可以让她很专注。
小时候的她很怕虫子,蚕这样的也害怕,学校还偏要让她们接触这方面的活动,把她们带去养蚕户里观看,还要求她们写日记,她就一边默默流泪一边观察,回到家后写了篇日记出来,被怀昭好一顿夸,赞叹她是勇敢的小女孩。
如今除开五年前刚开始又跟这些蚕打交道让她有些慌张以外,现在的她似乎更勇敢了,可以蹲下来观察它们慵懒舒展着柔软的身体,看着它们啃食桑叶。
突发奇想,在回程的车上她又写了一篇日记发到朋友圈,怕有人害怕,所以没有配蚕的照片,只拍了车窗外高速闪逝的景色。
这会儿是傍晚时分,天色暗沉。
没多久,快到海城的高速收费站时,她收到了楚晚棠写的同款日记,也是之前“岚翎”团队出差那次来到蚕农基地的观后感。
很容易就能捕捉到一些关键词,比如楚晚棠说自己看见仓库内那么多蚕在蛄蛹时吓了一跳,可是画面又是震撼让人难忘的。
怀幸垂睫望着这篇日记,生出一些难以形容的感觉来,好像是……两个小时候的她们在对话?
等轿车过了收费站进到海城的宽阔道路,想了想,她回:【明天见。】
翌日,该公布给所有投邮件的设计师答案了。
但楚晚棠不是投的邮件,她来到这栋两层小楼,在会客厅静等着怀幸她们开完早会。
一个小时后,丁容过来:“楚总,请随我来。”
“好。”
公共区域的一些职员听说她面试临时设计部总监一职都在悄然打量着她,她始终目视前方,挺直了背。
没多久,她再次在怀幸和陆衔月对面坐下,微微一笑:“请问怀总和陆总考虑得如何了?”
“这是合同,麻烦楚小姐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怀幸把合同往前推,直到稳稳放在楚晚棠眼前。
上面是一些合作期间的注意事项,以及薪酬待遇,楚晚棠这样级别的人来,预算也要拉高一些。
楚晚棠认真观看过后,摘掉笔帽,在上面利落地落下自己的签名。
签完名,她们三人起身。
楚晚棠跟她们俩一一握过手,唇边的梨涡怎么也藏不了,末了,她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陆衔月开口。
楚晚棠有些无奈地道:“这两个多月的时间我不想一直住在酒店,不够自由,酒店人来人往,我也没有很多安全感。以及干服装设计在家加班也是常有的事,在酒店不太合适。如果跟你们在同一个小区,我想为了大秀会更方便一些,因为有时候我们需要当面沟通。”
“所以,我想问下怀总和陆总住在哪个小区。”
第88章 紧迫感细密地压在她身上。
理由充足,神情坦然,楚晚棠出口的这个问题不会让人觉得违和。
那怀幸和陆衔月也没有不回答的理由,因为时间很紧迫,现在一切都要以公司大秀为主,这一仗必须成功。
“小区叫城山公馆。”怀幸口吻平和,“但我们不清楚现在是否还有房子在对外出租。”
楚晚棠颔首:“一会儿我私底下看看。”
“不过,楚总监,我们公司给的住宿津贴对城山公馆来说肯定不够。”怀幸很认真地说,“多余的钱还需要你自己贴。”
临时设计团队里的人都不是来自于海城,“丝季”为表达诚意,每个月的住宿津贴有八千,而城山公馆这样的高级复式公寓月租有近两万。
“嗯,我知道。”楚晚棠拿着合同,一本正经地发出邀请,“我准备现在去工作室看看,怀总陆总要一同前往吗?”
当下设计团队的重要性无需多言,公司的两层小楼特地腾了一片区域出来,划给她们。
这里的设备几乎都有,面料样本都备了不少,整整齐齐地放着,而最里面有个单间是楚晚棠这个团队核心的独立办公室。
“怎么样?楚总……监。”陆衔月站在这个总监办公室里,只觉得自己还需要适应一下这个新称呼,她看向正在逐一检查的楚晚棠,难免觉得眼前的画面不那么真实。
之前都还是合作方呢,现在楚晚棠成她们的下属了,谁听见了都会惊讶的好吗?
怀幸明显听出来朋友的卡壳,扬了下眉,她好像不需要去适应这个新称呼。
于是她补充陆衔月的话:“如果有还缺的设备,请务必列个单子告诉丁助理或者郑助理,她们会安排人去采购。”
“暂时没有。”楚晚棠郑重地把合同放到自己的办公桌抽屉,她的视线先在怀幸脸上多落了两秒,才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她莞尔一笑:“之前来就说‘丝季’的风景很好,现在换个身份在这里看着,更是这么觉得。”又忍不住问起来,“怀总,黄梅天还有多久结束?”
哪怕黄梅天几乎不打雷,但成日阴雨也会影响人的心情。
“大概还有一周出梅。”
“好的。”
“团队的其他几人在这两天也会迅速赶来汇合,到时候还要麻烦楚总监多费些心思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团队,大家风格不一,又都有些心高气傲,让这几个人拧成一股绳往一个方向使,不是只靠钱就可以。
楚晚棠知道怀幸说的是什么,正色道:“我会做到200%的努力。”
陆衔月:“那我跟小怀总去忙自己的事情了,楚总监你适应一下,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联系我们。”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大老远从京城过来,可不能让你觉得在这里待着还不如回京。”
楚晚棠在椅子上坐下,闻言笑笑:“好的,小陆总,我明白。”
“我很喜欢这里,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就好。”
落完这话,怀幸和陆衔月一前一后地从这个办公室出来。
走远了一点,陆衔月才轻拍了下自己的心口,往外吐出一口气。
怀幸:“你怎么了?”
“我还要再适应一下,喊她楚总监我有点紧张。”陆衔月看向身侧的朋友,“你不会有这种感觉吗?”
“没有。”怀幸停顿半秒,“以前经常这样喊。”
“还喊什么?姐姐吗?”
“……嗯。”音节很轻。
“还有吗?直呼其名?”
怀幸斜睨她一眼:“你在好奇些什么?”
“我只是在判断我跟闻时微之间的称呼到底是多了还是少了,你知道的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在她面前喊她时微姐,但现在偶尔就要喊她姐姐,还有什么小时、小闻、小baby……”
“时微姐今天回国吗?”怀幸问。
陆衔月双眼发亮,清了清嗓:“我下午去机场接她,今晚我就不回公寓了,我住她那。”
怀幸了然笑笑:“知道了。”
回到办公室,怀幸刚在椅子上坐下,就收到来自楚晚棠的电话。
对这通电话她不太意外,甚至是,她能猜到楚晚棠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她垂了垂睫,好几秒后才接听:“楚总监。”
“杏杏。”楚晚棠有些苦恼的语气,“城山公馆有三套正在出租,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我准备约中介看房。”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怀幸另只手的指尖轻叩桌面,她问:“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楚晚棠很有计划,“后天团队的人会集齐,当晚有聚餐,如果今晚可以把房子定下来,明天我找阿姨上门打扫,晚上入住,这样聚餐结束我可以直接回到城山公馆,之后也更方便开展工作。我在海城目前也没有别的朋友,只有你……”
怀幸叩击桌面的动作停住,回答也同步落下:“好。”
“……下班以后我们一起?”楚晚棠试探着问。
“嗯,泰叔开车。”
“好的,那不打扰你工作了。”
电话挂断,楚晚棠脑袋往后仰,她盯着办公室内陌生的灯饰,笑意在脸上弥漫,来到海城这个决定一点儿错都没有,她能从陆枕月的动态里得知陆枕月多半是跟陆衔月住在一起,但那又如何?现在“城山公馆”这个小区,她不也要住进去了吗?
只要不是她在京城,就没有问题。
想着这些她的心情就很好,窗外的铅色云层在她眼里也仿佛镀了层柔光,直到准点下班,她跟怀幸一起下楼来到外面的停车点,看见了在轿车里的陆衔月和闻时微。
陆衔月在从怀幸那里知道了晚上楚晚棠要看房后,几乎是立马就改变了主意。
她才不要让这俩人独处呢,哪怕牺牲一点自己和闻时微的时间也没关系,尤其是在问过闻时微以后,她们这对小情侣在这点上达成了一致。
怀幸为她拉开副驾车门,楚晚棠坐进去,脑袋向后转了些,面不改色地朝闻时微扬唇:“闻时微,好久没见。”
自从五年前在闻时微家里对峙过后,她们确实就再也没见过了。
“没想到能在海城见到你,还要再去看房。”闻时微也露出笑容,“楚晚棠,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情节似曾相识?”
她不会再看在怀幸的面子上喊“晚棠姐”了,直呼其名更能表达她的态度。
“有缘的话,有相似的情节不会让人意外。”楚晚棠眼神柔和,目光如蜻蜓点水在怀幸脸上掠过,因为怀幸在场,她不会也不能说过分的话。
朋友这层身份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而陆衔月和闻时微现在在怀幸那里比她重要得多。
对这一点,她很清楚。
“嗯,有缘。”闻时微嘲讽地勾起唇,但不再多说。
什么缘不缘的,如果不是楚晚棠蓄意,她们现在怎么会坐在这辆车里?
轿车驶出公司的停车场,陆衔月坐在后座中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氛围的紧绷很明显,她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场面,顿时感觉生意场遇到的都不算什么了,她虽然偶尔还会对闻时微喜欢怀幸那么多年而吃醋,但眼前的情况显然是不一样的,她们需要一致对外。
不过楚晚棠和闻时微之间的战争暂停,陆衔月捏了捏女朋友的手,朝她笑笑。
怀幸在右侧的靠窗位置合着眼,一副在休息的模样。
车里安静下来,只有行驶时沉闷的声响在回荡。
城山公馆和公司距离不远,十多分钟后轿车驶入地库,和中介见到面。
中介穿着正装,非常有礼貌地迎着她们一行人进电梯口。
在租的房子有三套,装修是不同程度的精致,但小区比较大,两个对角线楼栋之间也会走上好一会儿,楚晚棠不知道怀幸住在具体哪栋楼,看房途中不免直截了当地问:“这套房跟你们住的远吗?”
“不远的,都在一个小区。”陆衔月回答,却也不说她们具体在哪一栋。
怀幸附和:“是的,楚总监,一切以你的需求为准。”她的眼尾一挑,“就算再远又能远到哪儿去?”
“也对。”比起京城和海城的上千公里,同一个小区已经近得不能再近了。
人不能太着急,楚晚棠收起不安的思绪。
最终她定下来一套装修最好的,这点不出怀幸的预料。
这人在物质上从来都不会亏待自己,本身家庭条件就不差,不定最好的才怪了。
谈好价格签好合同,中介好久没有遇到这么爽快的租户,笑容分外灿烂,承诺明天来守着家政上-门-服务,保证监督好一切。
“谢谢。”
道过谢关上门,走向电梯口时,怀幸很自然地开口:“楚总监,我让泰叔送你回酒店吧,或者你要是有其它想去的地方,也可以跟泰叔说,他会送你去。”
“我正想请你们吃饭谢谢你们陪我看房。”楚晚棠走进轿厢,找机会站在怀幸身侧。
怀幸:“不用了,一切为了工作,我们也还有自己的事情。”
“那麻烦怀总跟泰叔说一声,把泰叔的联系方式也发我一下。”楚晚棠落下这话,按了负一楼的键。
电梯行到一楼,怀幸她们三人率先出去。
陆衔月很客套地道:“楚总监,明天公司见。”
闻时微牵着女友的手,看着楚晚棠,没有开口的打算。
“明天公司见。”楚晚棠唇边的梨涡现出来,又望着怀幸,“怀总也是,明天见。”
缺了“公司”这个词,怀幸似是察觉不到这其中的区别,点点头:“公司见。”
楚晚棠笑容凝了下,失笑着按了关门键。
电梯门合上,陆衔月松开牵着闻时微的手,走到怀幸面前,欲言又止的样子。
“没事。”怀幸亮出自己的态度,“住同一栋楼而已。”
比她们高了三层楼。
闻时微眉头轻蹙:“杏杏……”
“时微姐不用担心我,我跟她彻底是过去式了,利益面前,让她来当这个临时设计总监没有什么问题,我公私很分明的。”
“行。”闻时微重新拉过陆衔月的手,“那我们先走了。”
二人世界也很要紧。
两位朋友一走,怀幸重新转身,按了上行键,电梯门缓缓往两旁撤去,里面站着的还是楚晚棠。
四目相对间,彼此都有些沉默,怀幸眨了眨眼,还是迈步进了电梯。
下一刻,陆枕月刚好从剧场下班回来,在单元入户门刷脸时,楚晚棠先透过玻璃门看见她。
楚晚棠眉心一拧,旋即故意扭了些上身,挡着怀幸的视线。
距离骤然拉近,怀幸没往后退,疑惑地看着她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怎么了?”
电梯门缓缓闭合,楚晚棠悄然舒了口气,重新站直身体,指着自己的耳朵:“你还没叫我晚棠姐姐。”
怀幸没喊:“你折回来有什么事吗?”
“看房的时候有东西落下了。”楚晚棠往前伸手,尾音轻扬,“你住几楼?”
“……8。”已经被揭穿了,无处躲藏。
几乎不费什么时间,八楼就到了,楚晚棠定的房间在十一楼。
她站在轿厢内,看着电梯门开,眸光温柔,再次对怀幸道:“明天见,杏杏。”又忍不住感慨,“闻时微跟陆衔月很相配。”
怀幸:“嗯,是很相配,明天公司见。”
略有些不自在地喊:“晚棠姐姐。”
楚晚棠唇畔扬起弧度,下一秒听见怀幸手机铃声响起,怀幸一边接听往外走一边念出一个名字:“岁岁姐,对,我刚要到家……”
声音渐远,楚晚棠望着她的背影,一张脸平静得看上去像是不起涟漪的湖面,当电梯门再度合上,她独自站在这个密闭的空间,深吸口气,到十一楼走个过场就重新按回负一楼。
她赌对了,刚刚那样快按一楼要上行的果然是怀幸她们,可现在闻时微和陆衔月不在,那岂不是只留下了怀幸和陆枕月……?
紧迫感细密地压在她身上,她的眉头拧起,又按了数字“1”。
不到十秒,陆枕月和楚晚棠面对面站在一起。
“刚刚还以为看错了,原来真的是陆小姐你,我还以为你在京城。”楚晚棠不动声色地套话。
陆枕月走进来,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要先去地下车库了。
她跟楚晚棠并肩,嗓音带笑地说:“没,团里派我常住在海城这边,让我来负责这里的话剧板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一年半载说不定,短时间内不会回去就是了。”她转过头看着楚晚棠,“不过我知道楚小姐来海城是为了‘丝季’的大秀,没记错的话,九月中旬大秀结束?不知道楚小姐来不来得及完成这场大秀。”
电梯到达负一楼,楚晚棠迈步往前,含笑留下一句:“不用陆小姐担心,两个半月足矣。”
第89章 不能否认此刻的她没有那么冷静了。
如怀幸所说,当临时的设计师团队集齐时,其他六位天南地北赶来的设计师知道总监是楚晚棠时,心里的不服气都吞了下去,这还比什么?论经验比不上,论成就也比不上,论领导能力也比不上,毫不夸张地说,楚晚棠在这方面是碾压她们的存在。
除此之外,大家还隐隐地感到了一丝兴奋,堂堂“岚翎”副总都过来了,那意味着她们现在所面临的挑战难度要往上升不少,凑巧,她们就喜欢干有挑战的事情。
夜幕低垂,墨色如纱,一行十人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高档中餐厅聚餐。
设计团队有八人,其中有一人是“丝季”之前正式设计师,聚餐多出来的两人自然就是怀幸和陆衔月,招募服装设计师的计划是她们商量的,不论怎么样也得表达一下对这几位设计师的重视,接下来她们可是要合作到大秀结束才行。
头顶的水晶灯跟墙面嵌着的壁灯交相辉映,明亮柔和,一整面落地窗之外是在暖色路灯下看上去也郁郁葱葱的绿植。
细雨丝丝缕缕,将这个夜晚添了几分神秘与诗意。
“怀总、陆总,不得不说这次给我们‘丝季’投邮件,是因为你们开的条件太好了。”一个叫莫茉的自由设计师端着酒杯感慨着,“一点也不吝啬抠搜,房间贴都有这么多,哎,你们是不知道之前客户拖尾款有多磨人,拖得那叫一个让人生气……现在也不好赚钱,我自由惯了但不代表再次参与到团队合作会不用心,你们放心好了,‘四季有丝季’一定给你们搞出名堂来!”
“这杯酒我干了,你们随意。”
其他人附和着,也说起自己被拖尾款的艰难来,氛围看上去很和谐。
怀幸生理期刚到,她本来也不怎么喝酒,就举起杯子跟人隔空碰了碰,再仰头喝下一大半白水。
杯子空了,坐她旁边的楚晚棠给她添上。
这样的场合,她们自然是坐在一起。
她们的身份发生了变幻,怀幸还记得五年前因为“岚翎”的大秀,她们一伙临时模特跟梅总她们吃饭,楚晚棠是坐在梅总身边的,现在这么久过去,她们又要面临新一场大秀,但楚晚棠身边的人成了她自己。
只是喝常温饮料和酒对一些人来说不够过瘾,另一个叫饶凯的设计师找服务员要了冰块。
他提着服务员拿起来的冰块桶,晃了晃里面清脆的冰块,笑眯眯地走过来问:“怀总、陆总、楚总监,你们需要冰块吗?”
“我们都不需要,谢谢。”回答的是楚晚棠,她可是记得怀幸把平时不碰冰的这件事也严格要求了陆衔月。
饶凯站在旁边,有些疑惑:“为什么?你们来那个了吗?”
陆衔月听着这话就皱眉,怀幸先一步表达了自己的态度:“饶老师,当我们已经表达不需要的时候,你都不应该再追问下去。”她凝着这个在圈子里有点小名气的男设计师,也是团队里唯二的男设计师,表情淡然,出口轻飘飘的,“不论是什么原因,都跟你没有关系,我们要做的是互相尊重,你觉得呢?”
饶凯面色僵了下,连忙赔罪的口吻:“不好意思,怀总。”
他提着冰块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往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冰块,站起来:“为表歉意,我喝光这杯。”
陆衔月出声:“不用勉强自己,我们没有‘酒桌文化’。”
“没事,陆总,我口渴。”
楚晚棠吃差不多了,托腮观察着在场的所有人,这两天时间里,她已经根据这几个人的资料了解了个大概,也定好了初步的工作内容,分工明确,就等正式开始了。
想着想着,视线又慢悠悠地落在怀幸的侧脸上,看得出来怀幸今天的状态有所不同,偶尔会揉一下自己的腰,眉头也会时不时轻蹙。
对这样的怀幸,楚晚棠并不陌生。
怀幸在经期就算小腹不痛,也会有一些别的生理反应,腰酸是最常见的一种。
桌上的人还在互相交流,有说有笑,憧憬着未来这两个半月的合作。
楚晚棠抿了抿唇,把上身朝着怀幸倾斜一些,压低声音,道:“周六晚上有时间吗?杏杏。”她悄悄地聊起私事,“我还买了一些用品,这两天应该会全部送到,哪怕是租房但也算是乔迁?所以想请你在家里吃顿饭。”
“……”怀幸看着她,“是外卖吗?”
“我自己做。”
怀幸:“……要不还是外卖吧。”
她没吃过楚晚棠做的饭,但想来楚晚棠一直不做饭也是有原因的,估计跟她是同款的“色香味弃权”。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嗯。”怀幸往自己碗里添了一份玉米虾仁,说话轻描淡写,“很意外吗?晚棠姐姐。”
楚晚棠双眼弯弯,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很放肆:“没有。”
她不该意外,毕竟她们现在怎么说也是朋友关系,哪怕怀幸还是看在妈妈们的面子上。
陆衔月在旁边看着她们说悄悄话的姿态,挑了下眉。
她本来想坐在两人中间的,谁料楚晚棠等她坐下以后才落座,没让她的计划达成,但看着怀幸并没有抗拒跟楚晚棠接触的模样,她觉得自己的那些小心思还是先算了。
怀幸比她有主意,不会轻易动摇,更何况,她虽然是怀幸的好朋友,但也不宜过多插进她们两人之间,如果怀幸真的有找她帮忙的需求,一定会跟之前那样让她特地打电话给自己找她的。
凡事都讲究一个度,楚晚棠跟她们现在是合作关系,她也不该代入个人情绪那么多进来。
这么想着,陆衔月挪开目光,看了眼落地窗外的细雨。
海城的黄梅天就快结束了。
一顿饭吃完是晚上九点半,另外六位设计师现在还住在酒店,之后还得找时间看房。
摇摇晃晃告过别,楚晚棠理所当然地上了怀幸的车。
至于陆衔月,她今晚要去找闻时微,就不跟着一起了。
小雨没停,在窗户上被风吹成丝线,怀幸还是腰酸,她换着坐姿也没什么作用,心情难免有些烦躁。
一旁的楚晚棠收到了苏峤的电话。
怀幸纵然听不见峤峤的声音,但也知道她们聊了些什么,因为楚晚棠说的话一点也不避着她落入她的耳里——
“妈咪现在在海城,你也想来玩啊?问问你妈妈可不可以。”
“我不害怕,你杏杏姨姨在这边,她会关照我的。”
“你也想她啦……但杏杏姨姨现在不太舒服,等她好点了我让她联系你好吗?”
“好想你。”楚晚棠挂断电话把手机放下,转头看着身旁的人,眨眨眼,“还是代峤峤说的。”
怀幸眼皮掀了掀,“嗯”了声:“我知道。”
“家里有按腰的吗?”楚晚棠关心起来。
“有。”
“就快到家了。”
“嗯。”腰酸的感觉似乎有所缓解,怀幸缓缓闭上眼,把脑袋跟车窗靠在一起。
车内的光线暗淡,闪过的窗外灯影在她的脸上明暗不定,她拧着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的迹象。
楚晚棠蜷了蜷指节,过去的这种时候,她会给怀幸按腰,而眼下她没有办法提出来这个对她而言算得上是奖励的要求。
她跟怀幸的朋友关系是脆弱的,她只有维持在一定的范围内,不去触碰怀幸的底线。
否则她不知道她们这层身份还能撑多久。
不免又想到了陆枕月,陆枕月回京的时间未定超出她的预料,她翻过陆枕月之前公开的行程表,明明以前陆枕月在海城演出最久也不过一个多月。
是巧合吗?还是跟她一样故意为之?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楚晚棠双唇抿紧,双手在腿上紧紧交握,实际上她并没有那么多的信心,但在陆枕月的面前,她不得不展现出来自己很自信的一面。
焦躁和不安在心里摇摆不定,她再度睨向怀幸,又徐徐松口气。
不论怎么样,现在的她也有了跟怀幸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她会把握住每一次机会,直到听见怀幸只为她加速的心跳声。
在车上的时间很短暂,没一会儿她们下车,并肩走向地下车库的电梯口。
空气有些发闷,怀幸站着也觉得腰酸,双手撑在两侧,她只想快点回到家躺着,而这趟电梯竟然是从楼层最高处往下,数字一点点变小,中途还停了好几次。
终于到达负一楼,她拖着身体进去。
楚晚棠按了八楼和十一楼,她转头看着怀幸,说:“如果没有人进出的话,到八楼是十五秒,到十一楼是二十一秒。”
怀幸稍仰着脸,眼皮浅垂,表情很平静,她状似不解地问:“数这个做什么?”
“……意味着你很快就可以到家休息了。”几乎是刚落下这句话,就到了八楼。
怀幸点点头,站直,抬腿出了电梯。
不到一分钟,她在沙发上趴着,家里按腰的工具刚好没电,她只能这样趴着,脑袋搁在抱枕上,手往前伸翻着手机,自从陆枕月告诉她自己的心意以后,两人聊天的频率也直线上升,又刚好把握着度,不密集,也不冷淡。
而陆枕月今天在剧场加班,跟她说自己会晚点回来,提前跟她说了“晚安”。
怀幸回了同样的两个字以后切出去,下一刻,微信消息栏界面换成了来电显示,才刚分开没多久,楚晚棠怎么给她打电话过来。
她把脸偏了偏,贴着抱枕,散漫接听:“怎么了?”
“热敷比较有效果,可以促进腰部血液循环,缓解肌肉紧张。”楚晚棠慢声,“有热水袋吗?”
“……不用你担心。”
“作为朋友我为什么不能担心?我没有这个资格吗?”
“我的意思是我没事。”怀幸撩了下自己的头发,只好说。
楚晚棠无奈的声音在手机那端响起:“但你这话透露的信息很多,杏杏。如果你有热水袋的话,肯定就跟按摩仪一样说有了,所以我来找你好吗?我这里有热水袋。”
怀幸还是拒绝:“我自己可以,你早点睡吧。”
楚晚棠没有继续坚持下去,应声:“晚安,好梦。”
“什么算好梦?”怀幸倏然问。
“好梦分很多种,比如有积极的情感体验,或者在梦里实现一直很想实现的愿望、目标,美好的景象,带给启发的也算?”楚晚棠拉长了音,嗓音柔软,“但对我而言,只有一种情况是好梦。”
有你的时候。
只是这句话她没有直白地说出来,她不能行差踏错一步,但这几年里她很想梦见怀幸,可怀幸几乎从不清晰入她的梦里,就算是梦见了,也只有模糊的轮廓。
好多次她在无边的深夜里醒来,不开灯,由着黑暗吞噬她,泪意汹涌。
原来她犯的错就连想要梦见怀幸,都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现在她不需要求着怀幸入自己梦里了,现实里她们之间的距离只隔了三层楼。
怀幸没有追着问是什么情况,反应平平:“谢谢科普,晚安。”
说完,挂断电话。
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上次做的有关楚晚棠的梦,当下的她由于生理期激素水平的变化,导致情绪波动,也容易让她想东想西。
半晌,她吸口气撑着身体起来,上楼洗澡-
时间迈入七月,海城的黄梅天在逐步退散。
等到周五天空彻底见晴,阴霾消失不见,整座城市像是翻新过,大街小巷的行人不再撑着雨伞。
“丝季”办公楼的某间会议室里,怀幸正在跟设计团队开会。
这是八位设计师在昨天相互交流意见过后商量出来的核心内容,主打款要有多少,主题怎样通过服装体现,涉及到的面料确认……
各项都列得清楚明白,怀幸这几年没少了解到行业相关的知识,这场会议开完她没有别的意见,让她们放手去做,但这个月结束之前要把所有的服装定下来,之后再根据模特做调整。
会议结束,她没有麻烦丁容,来到茶水间接咖啡。
天光无限好,让人昏昏欲睡,熬过前两天的腰酸,她现在好上不少,常温咖啡在杯子里晃悠,她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景色。
手机屏幕在这时亮起,是陆枕月发来的消息。
陆枕月:【今天不加班,也没排戏。】
陆枕月:【我来接你下班?小幸。】
怀幸垂眼看着消息,默默地喝了口咖啡,想着前几天晚上陆枕月说的那番话,她回:【好的,岁岁姐。】
消息回过去,茶水间又进来了一个人。
楚晚棠一只手拿着小笔记本一只手端着自己的杯子,笑着招呼:“怀总。”
怀幸立马把屏幕锁掉,回到黑屏状态。
楚晚棠走到咖啡机前,熟练地给自己接着同款咖啡,咖啡液淅出,没一会儿就接满了一杯。
随后,她坐在怀幸对面,把小笔记本摆到面前,问:“现在不算工作时间对吗?你是在休息。”
“嗯。”怀幸看着再次亮起的屏幕,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扣在桌面上。
“要对我进行采访吗?楚总监。”
楚晚棠抿了口咖啡,摇头:“不是。”她取出笔来,“是想跟你确认一下明天的菜单。”
怀幸的右手手肘撑在桌面,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抓了抓自己脑后的头发。
还是忍不住问:“真的不点外卖吗?”
“怕我毒你?”
“有点。”
楚晚棠失笑,也不跟她瞎聊什么了,直奔主题:“乔迁宴讲究寓意吉祥。玉米炖排骨意味着‘节节高升’,可乐鸡翅是‘展翅高飞’,红烧肉说是‘鸿运当头’……”
对面的人一边说一边写,怀幸的视线落在她握笔的手上。
指节因为握着笔而微微隆起,骨节间流转的线条柔和,无名指和小指自然弯曲着,像是收拢翅膀的蝴蝶,指甲是圆润的淡粉色,没有一点美甲的痕迹。
落下的字还是让怀幸眼熟的行楷,楚晚棠的字很像本人带给人的感觉,笔锋自带凌厉却又收放自如,转折处的棱角锐利如刀刻,就连字间距也舒朗开阔,像是精心用尺子比划过。
这样好看的字,正在被主人认真写下“玉米炖排骨”“可乐鸡翅”……
再抬眼,视线落在楚晚棠这张漂亮的脸上,她的神情虔诚、认真,好像写的不是菜单,而是*在设计服装。
怀幸看着她这样,握着咖啡杯的指腹禁不住摩挲两下杯壁,出声询问:“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楚晚棠望向她,“我在这边只有你一个朋友。”
“那为什么要写这么多?”只有她们两个人的话根本吃不完。
楚晚棠:“有很多都是备选项供你选择。”她说着抿了下嘴角,眼神透着一股深意,“我不知道你的口味有没有变化。”
“也是,都过去这么久了,我的口味有变化很正常。”
“……嗯。”死嘴,早知道不说了。
听着让人难受。
楚晚棠望着自己写下的菜单,无奈地翘了下唇角,又继续写着:“蔬菜的话,干锅花菜寓意‘花开富贵’,清炒藕片是‘好运连连’的意思……”
怀幸不再看她,还是拿过手机,点开跟陆枕月的对话。
陆枕月:【今天遇到个好笑的事情要跟你分享,等接到你了再说。】
怀幸:【好的。】
陆枕月:【小幸,我记得我们不是同事关系?】
陆枕月:【你每次给我发‘好的’都会让我有一种你是我同事的感觉。】
怀幸:【那我改一下。】
她引用了那句分享好笑事情那句话,重新回:【嗯嗯,到时候说。】
陆枕月发来一串“哈哈哈”,又发来一个可爱的猫咪表情包。
怀幸看着这张猫咪表情包也笑了下,重新锁屏,正好对上楚晚棠平和的眼神,她莫名觉得喉咙发痒,清了清嗓,声音温润地问:“列完了吗?”
楚晚棠唇边噙笑,把小笔记本推到怀幸面前:“写完了,还请过目,但不用着急就定下来,明天中午之前给我答案就可以,我下午出门买菜。”
怀幸看着这一页洋洋洒洒的菜单,大菜还有不少呢。
她再次确认:“真的不用外卖?”
“嗯,不用。”楚晚棠说,“我会先试毒,如果我真的被毒倒了,你记得把我送去医院。”
怀幸:“行。”
她看着自己的咖啡见了底,从凳子上下来:“那楚总监我就先回办公室了,明天我回你具体菜品。”
“好。”
人一走,楚晚棠眺望远方,阳光好,风景看上去也更好,但她的脸色犹如前两天还没过的黄梅天。
透着一层乌云,还下着小雨。
她眯了眯眼,端起咖啡杯往嘴里送。
刚刚跟怀幸聊天的人是谁呢?陆枕月吗?
不管是不是陆枕月,都让她的心里有些泛酸,因为她觉得怀幸跟自己聊天的时候才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
傍晚时分,黄梅天结束后的第一个晚霞逐步降临。
霞光漫过楼宇间的缝隙,为每一处都镀上一层温暖的柔光,路边的树叶都被镶上金边,轻风吹拂,光斑细碎。
楚晚棠的办公室可以看见“丝季”楼栋外广场上的停车情况,她买了几盆多肉回来放在窗口,正照看着多肉想着服装设计的事情,就连彩霞映照在她的脸上也没什么感觉。
倏而,她看见一辆白色轿车驶进来停在角落里的空车位上,从车上下来的女人身高腿长,长相不让她陌生。
楚晚棠呼吸一停,反应过来,往后撤退一步,将自己藏了起来。
她转身,来到办公室之外,不得不说她们设计团队这边的位置不错,在楼层中心,往右看可以看见茶水间的位置,往左看可以看见总裁办。
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她的眉心拧着,不用想也知道陆枕月今天过来是为了接人下班。
以前她和怀幸都在“岚翎”的时候,她们经常一起吃早餐一起上下班。
而现在怀幸要坐在别人的副驾,下午说的口味变化那句话犹在她的耳边响动,还有之前在陆家老太太寿宴上的那句“如果是岁岁姐,‘借’这个字不会出现”……
不能否认此刻的她没有那么冷静了。
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楚晚棠看着陆枕月走进茶水间,重新返回办公室。
跟怀幸之间的过去似乎正在被一点点打翻、掩盖,她讨厌这样的感觉。
几分钟后,怀幸刚处理完今日份工作,手机铃声刚好响起,她关掉电脑,揉着自己的脖子,看着天花板接听:“楚总监,怎么了?”
“画图卡壳了,有点痛苦。所以想问你今天能不能……”楚晚棠细声询问,“把那七分钟还我?杏杏。”
第90章 这个距离有点危险。
怀幸办公室视野很好,可以将层层晕染开来的晚霞尽收眼底,只是过去这一个月左右都是黄梅天,她在办公室待着时没有欣赏的心思。
她不喜欢会让她的心蒙上一层阴影的雨天。
但今天不一样,海城作为国际大都市,出梅第一天在社交平台上分享天气的人到处都是,大家拍摄手法不一样,表达的想法是共通的,在记录生活中遇到的美好时刻。
如果不是楚晚棠这通电话,怀幸觉得自己也会跟个风到窗边拍一张晚霞发朋友圈,可现在的情况是她听着楚晚棠的话,脑子有些发懵。
好几秒后,禁不住回问:“我不是还了吗?”
“我没同意。”
楚晚棠钻着那晚的漏洞,声音有些发闷:“当时铃声也没响,那就代表没有七分钟。”
怀幸默然,切了个呼吸后,又问:“你没回看监控?”
她回到酒店以后才有些懊悔地想起来监控的存在,明明她进门以后看见了,但当时的情况有点紧急,她忘记了这回事。
楚晚棠没撒谎:“……看了。”嗓音又低了几个度,透着一股苦涩,还在坚持着,“可铃声没响是事实,我当时没同意也是事实。”
“你说的不用还同样是事实,现在是在耍赖?”
对面的人不吭声了,听筒里一片安静。
怀幸的视线从天花板挪到窗外,须臾,她再次开口:“出梅第一天的晚霞很好看,楚晚棠,你看见了吗?”
楚晚棠:“嗯,在看。”
“雨季终于过去,酷暑快来了。”
“是你喜欢的夏天。”
怀幸想着自己当时的回答揉了揉眉心,只能顺着说:“是。”她又看向桌上的钟,听见办公室外大家的动静,准备结束这通电话,“下班了,楚总监。”
“周末愉快,怀总,记得把菜单告诉我。”
通话就结束在这里,怀幸浅浅呼出一口气,这才握着手机拿起包起身,来到办公室外。
陆衔月也刚从办公室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不过她着急着去找闻时微,小跑着先下楼,自然没看见在茶水间等待的亲姐。
这栋小楼只配备了拿来运货的电梯,现在是下班时间,楼梯的职员说说笑笑往下走。
怀幸没加快速度,走了一小截路还遇到刚好从办公室出来的楚晚棠。
“楚总监。”怀幸来到她面前,公事公办地关心着,“画图实在是很痛苦的话,可以适当放松一下,这个月才刚开始。”
楚晚棠颔首:“我明白。”
她转眼就看见陆枕月从茶水间里出来,而怀幸的目光也落向那个方向,人也缓缓朝着陆枕月走去。
柔和光线包围着这栋小楼,楚晚棠静静凝着,徐徐抬腿往前。
可她的腿好像被冰冻住了,她也觉得有些发冷,但今天不是海城出梅第一天吗?天气是前所未有的好。
等她艰难走到楼梯口,怀幸跟陆枕月也刚好走到这里。
楼道宽阔,三人一排往下走都不会挡着后面的职员,而职员们也不愿意跟老板多待在一个空间里,下楼的速度都很快。
陆枕月率先开口打招呼:“楚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她笑着道,“之前衔月跟我说你来她们公司当临时设计总监,我还倍感意外。”
“我看见陆小姐在这里出现也很意外。”楚晚棠掀起眼皮,说话的语气淡淡的。
“我经常来。”
楚晚棠莞尔:“未来一段时间我都在,到时候跟陆小姐再见着,希望我们都不要感到意外。”
她看着怀幸无波无澜的表情,心一点点往下沉,刚刚她的这番话会不会让怀幸感到为难?转念一想,她又有什么资格让怀幸感到为难?她现在在怀幸那里,比得上谁呢?
越想心口越闷,想逃离又做不到,因为就算是这样有第三个人在场的相处,也让她分外珍惜。
怀幸睨了她一眼,指节蜷了下。
陆枕月在一旁开启跟怀幸的单人话题:“小幸,晚上带你们去吃一家新淘到的餐厅,味道还不错。”她笑笑,“你之前还说相信我的选店品味,这次你肯定也会喜欢。”
“好的,岁岁姐。”下意识回。
陆枕月挑眉:“下午聊天的时候我们说了什么?”
怀幸失笑:“不好意思。”正好走到一楼大门口,她转过头对着楚晚棠说,“周末愉快,晚棠姐姐。”
楚晚棠勉力张唇:“好。”
三个人分成两拨,要去往不同的方向。
这个字落下,怀幸和陆枕月走去角落里的白色轿车,刚刚的美食话题像是还在继续,两人的背影在晚霞之下拉得细长,发尾轻盈跳跃,跃到楚晚棠的眼里。
她站在原地,看着陆枕月为怀幸拉开副驾车门,看着陆枕月上车,直到轿车路过她的前方,直到车影消失在漫天霞光里。
她仰起头来,看着橘橙色的云海。
汹涌潮水向她扑来,她在这一刻溺亡。
……
道路两旁的树木往后退,怀幸坐在副驾目视前方,却没有多余的表情。
陆枕月睨了她一眼,开口:“小幸。”
“嗯?怎么了,岁岁姐。”
“可以向你提个要求吗?”
“什么?”
“你对她的称呼比我多一个字,所以,我想听你喊我岁岁姐姐。”她握着方向盘,望着前方的车流唇边噙笑,“把这两个词分开喊我也接受,喊我岁岁或者姐姐,我都可以。”
单独的“姐姐”两个字再次触碰到怀幸的神经,她的指尖又不自觉地扣着手机背面。
针对这个话题,她只能打太极过去:“‘岁岁姐’就很好。”她笑笑,“我觉得称呼不是很重要。”
陆枕月接收到她的意思:“嗯,你说得对。”
怀幸抿紧双唇,想着楚晚棠在楼下单独站着的身影,思绪有些游离。
下班高峰期有点堵,不过她们还是准时到了陆枕月说的那家餐厅,没有特地选包间,她们就在外面靠窗的小桌面对面坐着。
陆枕月分享着今天遇到的趣事,怀幸也会露出浅浅的笑容。
中途还遇到粉丝上来找陆枕月要签名和合影,怀幸都很配合地给她们拍着照。
末尾这位粉丝禁不住问:“陆老师,这就是您的妹妹吗?”她感慨,“你们姐妹俩都好好看哦。”
陆枕月有个亲妹妹她们都知道。
“不是。”陆枕月当着怀幸的面扬唇,“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怀幸听着这个答案,睫毛颤了下。
不免想起来那天在陆家老太太寿宴上楚晚棠说的那句“是很重要的人”。
粉丝一走,陆枕月轻轻打了个响指,唤回怀幸的状态:“小幸。”她托腮,一脸认真地问,“在想什么吗?”
“没什么。”怀幸回答。
“差不多了,我们回去?”陆枕月很贴心地问,“你和衔月辛苦工作了一周,周末得好好休息下。”
天边看不到一点儿晚霞的痕迹,只余暗夜笼罩着这座城市。
晚风有些燥热,树叶沙沙作响。
怀幸坐在车里,光影在她脸上明灭,路程过一半时,她打破车里沉静的氛围:“岁岁姐。”
“嗯。”
怀幸轻声:“我想……我可能没有办法跟你这样持续下去。”她斟酌着措辞,“现阶段的我只想忙着工作,‘丝季’的十周年大秀太重要,我想把重心都放在这上面。这个所谓的双方机会,对你而言并不公平。”
“我没有觉得不公平。”
“我无法忽略。”
无法忽略自己在利用陆枕月这件事,也无法忽略跟陆枕月相处时自己所感受到的压力。
更无法忽略跟她住在一栋楼、待在同一个公司的楚晚棠的眼神。
沉默再度塞满车里的空间,只有导航的女声在响。
等再驶过两条街,陆枕月才出声,询问:“等到这段工作忙完就可以吗?”她呼出一口气,“抱歉,怀幸,我这个人从小受到的教育是想要什么就要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你没有喜欢的人,那就证明还给我留着机会,我不会放弃。”
“大秀带给你的压力我明白,你和衔月在这件事上想要做得很好,我很支持。不过我们无法再退回到朋友的位置,这点我想你也清楚,但在这个期间,我可以把自己隐藏起来,跟你还像过去那样相处,遇到好吃的店铺带你来吃,听到好笑的笑话也讲给你听,你遇到什么事情也可以找我。”
“我从来都不是想逼着你喜欢我,小幸。倘若你在这期间有了心动的人,我也会为你高兴。”
怀幸:“谢谢。”
除了这两个字,她无法说出别的词汇了。
“气氛有点太沉啦。”等红灯的间隙里,陆枕月调出车载蓝牙,“放点歌听。”
“好的。”
刚好,随机到的第一首歌是《为你我受冷风吹》。
“就当我从此收起真情谁也不给/我会试着放下往事管它过去有多美”
“也会试着不去想起/你如何用爱将我包围”
……
回到公寓,门甫一关上,怀幸看着熟悉的房间,想着跟陆枕月在车里的对话,她缓缓地松了口气。
陆枕月的确没有逼着她喜欢自己,是她在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
现在,她放过陆枕月,也放过自己。
到二楼洗完澡,时间都还很早,她趴在床上闭着眼,下午离开公司时楚晚棠的身影又在她的脑海里浮现。
明明身下抱着枕头,但怀里还是有些空荡。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摸过放在一边的手机,解锁,随意地滑着朋友圈,又点进微博看起来。
海城的晚霞上了热搜,大家在词条里分享着自己拍摄下来的照片,她没拍,就看着别人发的,翻着翻着,看见有个人拍摄到别人的手机屏保,是她当年和楚晚棠在南城海边看日出时那张拥吻照。
怀幸扶额,这也能出现她俩?
她翻过身平躺着,举着手机,撤出这个词条界面。
下一秒,楚晚棠的电话拨过来,她差点松手砸到脸,还好反应过来紧紧握住,而楚晚棠也取消了这通电话,一切归于平静。
怀幸坐起来,灯光映照着她沉思的表情。
最终,她拨回去,“嘟”声持续着,对面的人却没有接听,她皱着眉重新拨过去,这次有人接了。
楚晚棠的声线透着不尽的酒意:“你好。”
“……”怀幸听着这声线,嘴唇抿得很紧,她往后撩了撩自己的头发,还是问,“密码多少?”
“什么密码?”
“房门。”
“980717……”楚晚棠拖着音。
怀幸挂断电话,给自己披了一件薄外套出门。
电梯上行的这几秒钟里,她盯着显示的数字,呼吸很沉,等到停在“11”时,气息又好像暂停在这一刻。
真的要去找楚晚棠吗?可楚晚棠喝多了酒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现在要做的是回到家里好好睡觉……
等心理念叨完这段话,她已经在输着楚晚棠的房门密码了。
“滴”声响起,门开,一切映入眼里。
户型一样,只是装修让人有些陌生。
看得出来楚晚棠还没把这个家收拾好,门里门外还有很多快递纸箱,她兀自拉开鞋柜拿过拖鞋换上,才慢慢往里走。
挑高的客厅像展开的巨幅画卷,底部嵌着的感应灯亮起,在干净地面上映出波光,似星河在缓缓流淌。
一整面落地窗外能看见有灯光秀的地标建筑,也映着客厅女人的身形。
穿过玄关,怀幸才看见在软毯上坐着的楚晚棠。
楚晚棠撑着脑袋,一头长发往下散落,她像是在认真看电视,超清电视里播放着她们上次没看完的那部《机器人之梦》,电影已经结束,正在播放片尾字幕。
而茶几上有好几瓶空酒瓶,全都是她们曾经一起品尝过的水蜜桃味果酒。
怀幸皱皱鼻,走过去。
她挨着楚晚棠坐下来,没有刻意保持很远的距离,跟着楚晚棠一起把片尾字幕看完。
但除了电视机的光亮,客厅还开着一盏角落里的立灯,跟京城家里那盏一模一样,是楚晚棠新买的。
等电影彻底播放完毕,楚晚棠胡乱地伸手,却摸不到遥控器。
怀幸递到她面前:“还看吗?”
楚晚棠眨眨眼,寻着声音来源,又顺着眼前出现的手臂,转过头去。
她似是在努力分辨这是真实还是梦境,下一秒身旁的人再次问:“好看吗?这部电影。”
“……好看。”楚晚棠慢半拍回答,在努力口齿清晰地说,“但看得我很难过。”
怀幸盯着她的眼睛:“为什么?”
“我想让小狗和机器人在一起……”楚晚棠脑袋发晕,眼泪不受控制地簌簌流下,“我不想它们分开。”
“好遗憾啊,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怀幸看着她这副模样,重新点开《机器人之梦》,再次以它当做背景。
事实上,跟楚晚棠在京城分开那晚,她回到酒店就在平板上提前下好了这部电影,在飞机上看完了一整部,这部电影仿佛是在点她、告诉她,到最后的音乐响起,她才察觉到自己流了两滴泪。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就可以。”怀幸扯过纸巾给她擦着眼泪,“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能做的只有接受,它们最后也都过上了各自的新生活,这不就很好吗?”
楚晚棠哑声:“我无法接受。”
“没有办法。”怀幸换了一张纸,忍不住道,“怎么眼泪这么多。”
“我不知道……”楚晚棠回答着后面的问题,脑袋晃了晃。
怀幸斜睨了眼茶几上的空酒瓶,还有放得好好的另外几瓶没开的酒。
她不再给楚晚棠擦眼泪,只是问:“怎么今晚在喝酒?”
还是闷酒。
楚晚棠消化了好一会儿这个问题,才沉沉说:“难受。”
她的人往后倒,靠在沙发上,眼泪晕开她的视线,她看着像万花筒一样的灯光,嘟囔着:“看着她和别人待在一起,我难受。”
原来就是这样平常的一件小事,就可以压垮现在的她。
怀幸垂睫,轻声道:“以后会不难受的。”
楚晚棠没有再说话,缓缓闭上眼睛,又抬手揉着自己沉重的脑袋。
怀幸探出手:“哪里疼?”
“这里。”楚晚棠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紧皱。
怀幸的指腹贴在上面,一边给她揉着一边道:“我来找你是有事情。”她抿了下唇,“既然你画图这么痛苦,那七分钟我可以送给你。”
“真的只有七分钟,这次我会计时,好吗?”
说完也不管楚晚棠的回答,点开秒表,再把手放在楚晚棠的肩头,将人揽过来,喝了酒的人身体像是更软,她双臂把人圈着,在楚晚棠的耳旁问:“怎么不回抱我?”
又觉得楚晚棠还要花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不行,索性下达指令:“回抱我,楚晚棠。”
楚晚棠的思绪混沌一片,却能清晰地分离出来怀幸的指令。
她缓慢抬起手来,拥住怀幸。
呼吸也仿佛比清醒时更热,滚烫地落在怀幸的颈侧。
楚晚棠的眼泪止住,但鼻腔堵塞,她闻不见什么味道,她扇着眼睫,嘴唇轻轻贴在怀幸的侧颈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冒:“杏杏……”
说话时嘴唇翕动,跟那片肌肤摩擦着。
痒意开始蔓延,怀幸出声制止:“不可以。”
她喉头一滚,把人推开,却怎么也推不动,她只好警告一般:“再这样的话,时间减半。”
楚晚棠的嘴唇没动了,往旁边撤了些,下意识学着那晚监控看见的那样,摸过她和怀幸的发丝,一点一点地将它们缠在指尖。
一圈一圈缠绕、缠紧,又松开。
但潜意识里觉得不该松开,再次缠绕后,就不再动了。
怀幸则是用指尖轻点着她的背,鼻腔里都是女人身上的清香和水蜜桃酒香,片刻后,问:“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想你。”
“……”即使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听楚晚棠软绵绵地讲出来,又是另一种感觉。
可是,她记得五年前在月澜坞的那晚,那晚的楚晚棠也是喝了酒的状态,却在她的眼前演出很喜欢她在意她的感觉来,让她误会楚晚棠对她的喜欢有口难言。
让她再一次掉进楚晚棠精心铺好的甜蜜陷阱里。
回想起这些,怀幸轻点背部的动作一停。
她提醒:“到时间了。”
“铃声……”声音很轻。
怀幸撒谎:“铃声响了,你没听见而已。”她松开双臂,这次用了些力气,把楚晚棠推回去。
她们缠着的头发就此分开,落入她的视野。
楚晚棠眼眸含着泪,轻晃两下,坐正身体,端过酒杯,又要往嘴里灌酒。
暖色调光线落在她们身上,怀幸看着她,夺过酒杯:“不要喝了,上去睡觉,明天还要做乔迁宴,你记得吗?”
“我睡不着……”楚晚棠曲起膝盖,下巴垫在上面,用双臂将自己环起来。
她盯着电视机,重复了一遍:“好难睡着……”
她几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苏澄她、她们在过去喊我不要喝那么多酒了,说我年龄在增长,长此以往喝酒的话,脸会垮,身体也会垮,到时候还怎么见你……我本来就比你大六岁,你还年轻,但我不一样……”
怀幸的手没从酒杯上松开,她望着楚晚棠翕动的双唇,指腹又在摩挲杯口,如果不是因为经期还没过,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恐怕也会把杯子里的酒喝下去。
“后来呢?”明明也还很年轻。
“什么?”
“后来怎么睡着的。”
“把自己投到工作里,累睡着;做运动,还可以保持身材……”楚晚棠细细回忆着,她说着还偏过头来,看着怀幸,“也会吃褪黑素。”
怀幸静静听着,嘟囔了一句:“差不多嘛。”
楚晚棠这会儿思绪本就有点缓慢,需要花点时间去思索,怀幸刚刚的声音很小,她听不清,于是凑近了点,认真问:“什么?”
“没什么。”
怀幸没往后躲,视线落在楚晚棠的脸上。
楚晚棠喝酒不上脸,喝了这么多酒脸颊只是微微泛红,而她的嘴唇比脸红多了,泛着水光。
怀幸想了想,还是把双手撑在两侧,上身往后退了点。
这个距离有点危险。
楚晚棠保持着这个姿势,她皱着眉,接上刚刚的话题:“还会看助眠视频。”
“哪一类看得多?”
思考了下,回答:“专注力测试。”
但其实成功人士的专注力基本上都不会差,怀幸没说这话,转而问:“是怎样的?”
楚晚棠抬起右手,在怀幸的眼前左右晃着,表演起来,
她慢声道:“请看着我的眼睛,不要受到手的干扰……”
怀幸看着她含情的眼睛,她曾经在这里亲过。
“请看着我的鼻子,不要受到手的干扰……”
怀幸看着她俏挺的鼻子,她曾经在这里啄过。
“请看着我的嘴唇,也不要受到手的干扰……”
怀幸看着她水润的嘴唇,拉过她碍眼的手腕,另一只手撑在沙发上,倾身靠过去,眼睑低垂,准确衔住——
不再是曾经。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