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一待我哪日玩腻了,兴许还会放你自……
围猎场大营那边,雨势来得太急,宫人们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只能先护送着老皇帝先回营帐,太子与老皇帝同行,而腿脚不方便的五皇子则只能由侍卫推着轮椅跟在后头。
眼看着营帐就在眼前,就在这时变故横生,无数箭矢破空击碎雨水,以势不可挡的气势铺天盖地袭来。
谁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如此胆大包天的刺杀皇帝。
“护驾!护驾!”
不知是谁先反应了过来,撕心裂肺的扯着嗓子呼喊,那些禁军护卫才如梦初醒的举着盾牌将皇帝众人护在盾阵之中。
与此同时,几十名黑衣蒙面的刺客从四周的林中跳出来,提着刀冲进人群,逮到人就是手起刀落,狠厉的气势切的仿佛不是人的脑袋而是瓜果蔬菜。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
扶着老皇帝的一位宫人手中骤然多出一把匕首,他面目狰狞的从背后袭击,目标明确直指老皇帝心脏。变故发生得太快了,谁都来不及反应,眼瞧着匕首就要生生没入老皇帝的血肉之躯。
“父皇小心!”
跟在后方的五皇子突然从轮椅上暴起,一把扑向那宫人。
两人为了争夺匕首在地上扭打成一团,五皇子腿脚不便,被那歹人连扎了几刀。
抽出空来的禁卫军纷纷上前帮忙,因着怕误伤五皇子而废了些力气,当长矛刺穿刺客心脏时,五皇子已经气若游丝了。
刺客人数不多,这场刺杀只持续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就以刺客大半被诛杀,特意留下的活口服毒自杀拉下帷幕。
大雨磅礴如倾盆,雨水践踏着土地和枯叶,满地尸骸流出的血水将这片土地染得赤红,浓重刺鼻的血腥味令人几欲作呕。
禁卫军清理着地上同伴以及杀手的尸骸,乱作一团的官员以及宫人渐渐找回了神智,但依旧没有摆脱差点命丧黄泉的惊恐。
老皇帝毕竟年纪大了,哪怕他已经经历过不少次刺杀,此时也依旧因为心脏不好遭受突然的惊吓而惊魂未定。他看了一眼为了救自己倒在地上浑身浴血生死不明的五皇子,眼神复杂的道了一句:“宣太医!”
不远处一座山坡上,暗中观察的千杀阁阁主肉疼的嘶了一声:“培养一个杀手可要耗费不少钱银心血,一下子死这么多个,得加价。”
身侧的段林撇了他一眼,冷冷道:“可以。”。
冰凉的雨水砸得皮肤生疼,身上的衣服与发丝被淋得湿透,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腻。
嘈杂的雨声之中,纷杂的破空声昭示着那些杀手仍未放弃追杀。
密林的尽头是无尽的天光,卫徵瞳孔微缩,用力拽紧缰绳勒停了狂奔的马。
密林的前方是条绝路,卫徵看着那万丈悬崖,不得已调转马的方向。
身后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而面前是密密麻麻手持利刃的杀手。
“贤王殿下,您已经无路可退,与其摔下悬崖尸骨无存,倒不如痛快的自刎,倒也少遭些*罪。”
说话的人似乎是这些杀手中的头目,卫徵挑眉嗤笑一声:“想要本王的命,凭你们这些蝼蚁也配?”
话音刚落,他手中软剑竟似活了过来般抖动铮鸣,发出渴望饮血噬命的信号。
剑只是死物,但能达到剑随意动的境界,用剑之人绝非池中之物。
杀手头目眼神一凛不再轻敌,他朝身后手下抬手一招,上百名杀手一拥而上。
情势急转直下,无论如何看两人都是插翅难逃。卫三指缝夹着毒针,他不能明着表现出自己会武功,但暗中下毒手却是可以的。
卫徵似乎发现了他的意图,垂眸朝他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乖乖的抱紧本王,本王自有成算,别添乱知道吗?”
卫三神情一僵,眼中有光在消散。
他收回毒针,心中堵得慌。
原来在主子眼中,他不添乱就是最大的作用……
卫徵告诫完了小死士后就没再过多关注他,自然没发现卫三的不对劲。
他直接策马狂奔,打算强行突破包围圈,那些杀手又怎会随了他的意?
卫徵**的马也是烈性子,只要是靠近它的都叫它一脚飞踢了开去,而没兼顾到的杀手则被马上的卫徵一剑挑一个人头补了刀。
这些杀手无惧生死也不知疼痛,全都杀红了眼。前头的同伴倒下,他们便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蜂拥而上。
马的蹄子是最好攻击的目标,十几把刀刃同时挥向马腿时,马的脾气再暴烈也会挨上几刀。
蹄筋被砍断,马吃痛得凄厉嘶鸣,眼看着摇摇欲坠,卫徵迅速杀了欺身而上的几名杀手,抱着卫三滚下马背。
大雨冲刷着大地,本是透明的雨水,落到地面上却成了刺目妖艳的猩红。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崖边凸起的石块似乎不堪泥水的冲刷生出了裂痕,其上人数的重量更是加快裂痕开裂的速度。
到处都是断肢残骸,卫徵浑身浴血,只不过那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无数人被他挑断喉颈时喷溅出来沾染上的。
杀手死伤过半,但人数上依旧是绝对的碾压。他们将包围圈一圈圈缩小,逼得卫徵与卫三不得不步步后退。
血水顺着鼻梁颌骨滴答滴答的砸落,素来漫不经心的眼眸里此刻只有无尽的杀意。他浑身都在颤抖,但不是因为疲惫,也不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是渴望杀戮的癫狂。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高雅君子,生活在炼狱里的人,又怎么会是良善之辈呢?
卫三担忧的握住他的手,忍不住道:“主子,让卑职出手吧,只要将他们全杀了,就没人会发现我的身份。”
他是卫徵的死士,死士应该做的就是挡住主子面前,他的命丢了也就丢了,没有什么比得过主子的安全更重要。
卫徵闻言一愣,他扯了扯嘴角,本是想笑一笑,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这模样笑起来肯定吓人得很。于是他不笑了,连抬起欲要去摸死士发旋的手也收了回去。
他说:“说什么傻话呢,还用不着你,好好待本王身后去。”
“死到临头了还跟自己小情人逞英雄。”
杀手头目躲在最后头一点伤都没有,他见卫徵一身血迹以为他已是强弩之末,态度肉眼可见的没之前那般谨慎了。
他视线落在卫三脸上,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卫三确实生得美丽,肤若凝脂薄唇不点而朱,一双含情的桃花眼眼尾上挑,哪怕不是本意也像是在无时无刻不在勾人心魄。
杀手头目玩弄过不少妓子小倌,但这样的极品货色却是第一次见。
“难怪能将贤王迷得神魂颠倒,我若是能得这样的美人,就是死在美人肚皮上也是值得的。”
他对卫三说:“你这相好是尊贵的王爷又如何?还不是马上就要成了那横尸荒野的无名野鬼,倒不如跟了我还能活命。待我哪日玩腻了,兴许还会放你自由。”
他目光淫。邪,话里话外都没几分尊重,好像真把卫三当成了人尽可夫的婊。子。
卫三厌恶的拧眉,他咬紧了后牙槽才没暴起将这杀手头目的眼招子挖出来喂狗,再剁了他脑袋要他狗命。
不过也不需要他动手,有人比他反应更大。
“本王的人你也敢觊觎?”
卫徵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阴森恐怖,他握着剑柄抖了抖剑身混合着雨水与鲜血的水珠。
“本来还想留你们一条狗命,可惜你们不珍惜啊。”
他话音落下那一刻,潜藏在暗处早已快按捺不住的死士纷纷现身,原本一面倒的天平瞬间倒戈向了卫徵这边。
杀手头目显然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后手,他并不蠢,又怎会想不到从头到尾他们都被贤王玩弄在了鼓掌之中。
“把他们统统剁了喂狼!”
卫徵语气极冷,他已经不想再陪这些将死之人演下去了。
带队的死士是卫二,他早就想动手了,只是苦于没有收到主子指示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得了令顿时热血上头,一声令下便带着死士们杀了过去。
杀手多数都是亡命之徒,又怎会比得过王府里精心培养百里挑一又装备精良的死士?
杀手头目眼看着计划失败了,逃跑也未必能冲出死士的包围圈,干脆咬了咬牙殊死一搏。
他的目标极其明确,他要杀的不是贤王,而是被他护在身后的卫三。
传闻贤王是个痴情种,对这男宠死心塌地,若是他将那男宠的命捏在手中,何愁不能以此为要挟脱身?
杀手头目主意打得好,他佯装攻向卫徵,避开所有拦截的死士的刀刃,却在即将近身时,反手钳住了卫三的后颈。
一切都太过顺利了,但被成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的杀手头目却没察觉异常来。
他扣着卫三往崖边走,刀刃直接横在卫三的颈侧,呲目欲裂的朝欲要靠近的卫徵嘶吼:“停下!不然我杀了你的心肝宝贝!”
“你别动他,本王不靠近便是。”卫徵不得已停了下来,目光紧锁在朝他微微摇头的卫三身上。
杀手头目自觉捏了免死金牌,气焰又高涨了起来。他刀刃往卫三白嫩的皮肤上压了压,猩红的血珠顿时顺着刀剑滚落了下来。
卫徵脸色瞬间黑得吓人,压抑的低吼了一声:“我叫你别动他!”
卫徵的气势极为骇人,熟知他脾性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暴怒的前兆,然而那杀手头目非但不害怕,反而更为嚣张。
他拉着卫三又往悬崖边靠了靠,威胁着道:“你和你那些手下把武器都扔了,不然我就带着你的心肝宝贝跳下去,让你这漂亮的小情人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卫徵攥紧了剑柄,手背上青筋暴起,无一不在昭示着他内心的暴怒。
“快点!”
见他一直没有动作,杀手头目情绪激动了起来。
卫徵深呼吸几次,妥协着道:“好,本王扔就是了。”
他抬起握剑的手,当着杀手头目的面松开手指。
杀手头目瞳孔紧锁欣喜若狂,只是嘴角还没来得及扬起,耳膜边传来噗呲一声。
是利刃穿透衣料,深深扎进皮肉的声音。
他不敢置信的低头,只看见自己心脏的位置,被一把手掌长的匕首穿透,血色顺着穿出胸腔的一点刃尖滴答滴答的流着。
他张了张嘴,发现已经失了声,喉咙里只能发出濒死的嗬嗬声。
卫三面无表情的抽出匕首,喷溅的血水溅到他脸颊上开出了几朵狰狞的血花,本就美得不似凡人的脸更添几分妖艳。
杀手头目应声倒地,被他一脚踢下了悬崖。
杀手头目一死,其余杀手也只今日难逃一死,纷纷咬碎了口中的毒牙自绝身亡。
“何必要自己动手?”
卫徵走上了前来,双手不由分说的捧住他的脸,越看那几朵半血花越是不顺眼。
他眼中难掩厌恶,好似自己最为珍惜呵护的宝物被灰尘玷污了一样,扯着袖子就要给他把那碍眼的血迹擦掉,结果却忘了自己身上的衣物也沾满了血,非但没给卫三擦干净,反而糊得满脸都是血。
越是擦不干净卫徵就越要擦,他执拗的不愿别人的东西沾到卫三的身上。
这小死士是他的私物,只能他碰得沾得,旁的一切都不行!
卫三内心复杂的看着他,刚才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沦陷在主子那仿佛将他视若珍宝的眼神里了。幸好他一直理性,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若是他意志不够坚定,或许……
卫三强迫自己不能再多想,乖乖的仰着头任由卫徵擦拭他脸上的血迹。
“主子,这些杀手如何处理?”
卫二清点完了杀手的尸体数量,转身正欲要与卫徵报告。
就在这时,变故横生。
不堪雨水摧折的裂缝已经蔓延至了石块的整个底部,在此时终于承受不住发出一声悲鸣,而后轰然裂开。
站在上面的卫徵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石块带着一起往下坠落。
卫二反应极为迅速的扑了过去,但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衣角。
第42章 四二他是个没用的死士
这悬崖看着高,实际上只有百余丈,先前卫徵就已经命人在崖下布置了好几道防坠网,就为了坠崖做的准备。
后来杀手全让他叫人杀了,坠崖就没必要了,只是千算万算,独独没算到那悬崖底部的石缝会裂开。
先掉落的石块将防坠网划烂了,但残余的的网绳足够两人作为缓冲点。
两人落到崖底时,身上仅仅只有一些擦伤,其余倒也还好。
在两人落脚地的不远处,杀手头目的尸体已经摔成了烂泥。
崖底昏暗无光,茂盛的枝叶几乎遮天蔽日,连磅礴的大雨也被挡去了大半。
不知是浑身湿透受了寒还是因为坠崖照成的刺激太大,卫三只觉得头昏脑涨,身上冷得发抖之余又觉得热,就连腹中都是一阵阵的绞痛。
他咬紧牙关强忍,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哆嗦着从袖笼里取出金疮药,囫囵的撒在伤口上。
金疮药是上等的好药,没多久就止了血,可惜来不及继续发挥效用,就被发丝上滴落的雨水缓缓冲掉。
“前面有个山洞,先去那里休整一下吧。”
在前面查探地形的卫徵说着回头,一眼就看出了卫三的不对劲。
只见卫三扶着树干,浑身虚软无力摇摇欲坠。
他快步走了过去,扶着卫三的肩膀:“生病了?”
习武之人的夜视力通常都很好,卫三也知道瞒不过去的,虚弱的点了点头:“想来是淋雨淋久了。”
“受风寒发热了。”与掌心相贴的肌肤滚烫如烙铁,卫徵顺手就探了探卫三的额头,剑眉拧紧。
“走,先进山洞里把火升起取取暖。”
说是要生火,可山中简陋雨势又连绵不绝,干柴极为难寻,幸好洞中有一堆燃烧了一半就被弄熄的火堆,旁边还放着些许干柴树桩,应当是之前到崖底探路的死士暗卫留下来的。
柴火不多,勉强可以撑到明日。
等卫徵生好火,卫三已经冷得直发抖,叫他也只会哼哼唧唧的应着冷。
卫徵自觉这样下去不行,干脆把两人身上的衣物都脱了晾在火堆旁,身上只剩单薄的里衣裹裤。
他将卫三抱在怀里,用体温为他取暖。
不知是不是陷入了梦魇,昏迷中的死士一直紧蹙双眉,嘴巴张张合合,他倾身去听,才听清楚死士一直再说对不起。
对不起谁?为什么要道歉?
卫徵满腹疑惑,但显然不会有人为他解答。
雨连着下了几个时辰才停歇,卫徵算了一下,应当是接近日落的时分。
卫三一直没醒过来,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过了会儿又会哼哼唧唧的喊疼。
卫徵瞧着心疼,雨一停就将他放到干草堆上躺着,而后出了山洞去找驱寒退热的药草。
他在山中寻了一趟,运气不错,不但找到了不少适用的药性温和的药草,还猎了两只野兔回来。
等他回到洞中,天色已经完全黑尽。
洞中没有熬药的陶锅,卫徵只能取了块中间凹陷的石头,用匕首凿成一个简陋的石锅,再去洞口取了树叶上的雨水,连同药草一起一股脑的丢进石锅中熬煮。
匕首凿石锅后卷了刃,但处理两只兔子绰绰有余。
卫徵将剥了皮处理好内脏的野兔提到外头去清洗,回来后就将两只兔子都用一根枝条穿起插到了火堆旁烤。
经过几个时辰火堆热度的烤灼,原本湿透的衣服尽数干了。卫徵将衣服一件件取下,又一件件的为卫三穿戴整齐。
当触及他脖颈上被雨水泡得发白的伤口时他顿了顿。
伤口不大,细细长长的一条道口,但卫徵怎么看都觉得极为碍眼。他忍了又忍,眯着眼从里衣的衣摆处撕了一块布条,又在卫三身上翻找了一遍,果然找到了一瓶被使用过的金疮药。
他侍候着人包扎好脖颈的伤口,穿好衣服又喂了药汤,才停了下来。
许是身上暖和了起来,一直喊冷的人总算安分的陷入了深眠。
卫徵定定的看着他侧颜半晌,没忍住伸出手指去戳了戳对方泛着病态酡红的脸颊,嘀咕道:“你倒是睡得安稳,哪有主子伺候死士的?”
火堆的柴火燃烧过半,卫徵添了柴火又将兔子翻面继续烤。
由于没有任何调料,烤兔子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他草草吃了几口,腹中不再感到饥饿后便不再碰那兔子肉了。
卫徵又将卫三拉进怀里抱紧,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已经没有之前那般滚烫了。
他松了口气,兀自道:“明日可得好起来,不然就对不起本王这般尽心尽力的照顾你了。”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话语,怀中的人动了动,轻哼了一声。
洞中岁月静好,而外头为了找他们两却闹翻了天。
“还没找到贤王吗?”
老皇帝捂着胸腔费力的喘气,一只手无法控制的抖动。他确实年纪大了,身体素质又不好,一个儿子重伤昏迷,另一个也迟迟不见踪迹,接连的打击让他发了病。
太医院院使从旁为他扎针,闻言低下头去不发一语,就怕老皇帝会突然扭头来询问他。
在场的宫人大气不敢喘一下,唯有赵福斗胆接话说了一句:“贤王吉人自有天相,必然不会有事的,陛下还得注意自己的圣体才是。”
老皇帝动了动嘴唇想要发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疲惫沧桑的捏了捏眉心,到底没再说什么。
老院使为他针灸过后,将银针一一拔出,而后推至一边。
老皇帝朝宫人们摆了摆手道:“朕累了,你们都退下,若是有贤王消息了,再来通知朕。”
宫人纷纷行礼告退,赵福正要退下,老皇帝突然叫住了他:“赵福,你留下,朕有事吩咐你。”
赵福眸光微闪,收回了已经迈出一条的腿。
“但请陛下吩咐。”。
卫二没能将两人拉住,差点就忍不住跟着一起跳下去了,幸好最后关头他想起崖底下早已布置好了防坠网,以主子和卫三的身手未必会有事,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尽快下到崖底下去将两人找到,若是受伤了也能及时救治。
他迅速转身吩咐手下的死士暗卫将地上的尸首处理干净,打斗的痕迹留着不用管。吩咐完了以后,又立马分出两人将主子意外坠崖的消息传给段统领,自己带着几名死士寻找下崖底的通道。
死士暗卫尽数退走后没多久,搜寻贤王的禁军出现在了崖边。此时雨势依旧磅礴,但却掩盖不住饮饱了血液的泥土里冲天的血腥味。
禁军统领蹲下身捻起一撮土放在鼻尖处嗅了嗅,又看向崖边的泥土湿润崭新的裂痕,脸色大变。
“坏了!贤王遭刺客袭击坠崖了,快派人通知陛下!”
另一边,段林得知消息时差点没被气死。
“主子坠崖了卫二就干看着?真是废物!”
他知道现在迁怒卫二也于事无补,立刻吩咐所有死士暗卫集合,一同寻找主子的下落。
崖底下,卫三被饿醒了。
他还未睁眼就闻到了一股肉香,一双温热的大手贴着他额头。
“还有点烫,不过烧应当是退了。”
漫不经心的嗓音传入耳膜,他睁眼就对上卫徵那双略带戏谑的眼眸。
“小死士,本王照顾了你一夜睡都睡不好,你准备怎么报答本王?”
卫徵捏着直愣愣看着他似乎还没回过神来的死士,毫无心理压力的为自己谋福利。
他想了想,意味深长道:“本王此前听闻那些青楼酒肆之中有不少专用与房事行乐的小物件,不若等回了王府,咱们去弄些来试一试?”
卫三:“…………”
此前为了做任务潜伏在青楼里装了几日的妓子,仔细见过那些小物件的卫三涨红了脸,他不知该如何应答,只能假装病晕了头尚未回神,像只鸵鸟一样翻身蜷缩着身体,不愿搭理他。
见卫三生龙活虎的,都能与自己耍脾气,看来确实是病好了,卫徵放心之余也确实生了那心思。
用些小物件助兴并非不可行,他寻思着回头让人打造些出来的同时,转身去将那熬了药的石锅端了过来。
“先把药喝了,免得等会儿风寒复发。”
他将人捞起来搂在怀里,头靠着自己肩膀。
“山洞里没有碗,只能用木头削个汤勺,你将就着用吧。”
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柄粗糙的木勺,舀了满满一勺,吹凉了往卫三嘴边送。
卫三浑身不自在,他只是风寒发热又不是上了手脚,如今病也差不多大好了,倒也不必如此。
卫徵见他不动,出声催促道:“快喝。”
他忍了又忍,到底没敢拒绝主子的好意,只能张嘴乖乖的喝了他喂过来的药。
也不知是不是照顾人上了瘾,他看着一口一口喝药的卫三竟有种成就与满足感,甚至觉得只是如此还远远不够,想要将更多的好东西都递到卫三手中,将他捧着娇养起来。
连着喂了几勺,卫徵估摸着剂量差不多了就不再喂了。怀里的人被药汁苦得直皱眉,他习惯性的想要奖励卫三一颗蜜饯,然后才想起这里不是王府自然没有蜜饯这种东西。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将今早上烤的第二只兔子递给了卫三。
连着一天一夜未进食,卫三确实饿了,但他没有马上吃,而是疑惑的看向压根就没有跟他一起吃的意思的卫徵:“主子不吃吗?”
他看了看山洞内的景象,除了他手里这只烤兔就没其他食物了,他想也没想又还给了卫徵。
“主子吃,卑职不饿。”
卫徵瞪他一眼:“给你了就赶紧吃,这兔子没盐没味的,本王吃不下口。”
卫三楞楞的眨眨眼。是了,主子吃惯了山珍海味,嘴又最是挑剔,烤兔子这种粗食是宁愿饿死也不愿吃的。
他得快些补充体力带主子离开这鬼地方,然后给主子找些好吃的吃食来才行。
卫三顿时没有了任何心理负担。
卫徵见他总算愿意吃了,欣慰之余是越看这简陋的山洞越不满意,忍不住嫌弃的啧了一声。
卫徵走到洞口处看了看,外头已是天光大亮,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他头也没回的对卫三道:“等你吃完我们就该想办法出去了。”
果然还是得早些联系上段林才行,小死士生着病,得弄些营养的膳食好好将养。
他一心想着要如何投喂大病初愈的小死士,却不知听着他动静的卫三想歪了。
卫三虽然看起来一心扑在啃兔子肉上,实际视线余光一直紧紧黏在卫徵身上,见他一脸嫌弃的撇嘴,他不由得心下一沉,嘴里本就没没滋味的兔肉更觉得难吃了。
他想,主子是嫌弃他成了累赘吗?也是,他从头到尾一点忙也帮不上,生病了还要主子照顾,连吃食都要让给他。
他是个没用的死士。
卫三越想越难受,甚至怀疑卫徵会不会等得耐烦了将他抛下自己离开。
不想被丢下的死士迅速将剩余的兔子肉吃完,最后一口吃得太急呛到了。
卫徵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吃一口肉把自己呛到的,他好笑的摇头道:“吃得那么急干什么?本王还会跟你抢不成?”
幸好他昨夜采药时顺道砍了点竹节回来盛水,见此赶忙起身去取了一节竹节杯来。
卫三咳得满脸通红,接过水猛喝了好几口才缓过劲来。
他羞愧的低头:“抱歉,卑职怕让主子等久了,所以才心急了。”
卫徵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伸手掐住卫三的脸颊捏了捏:“以后吃慢些,这点时间,本王总归是等得起的。”
第43章 四三由着那些丑角唱独角戏
“你所言当真?”
老皇帝不敢置信的站起身,传信的禁卫军又说了一遍:“贤王的马在林中寻到了尸首,四肢皆被砍断,死于乱刀砍死。而断崖下大约两丈左右位置,发现了贤王今日出行前所戴的流云腰佩。”
那流云佩是贤王及冠时老皇帝赏赐给他的,独此一枚,断然不会弄错。
老皇帝眼前一黑,身形摇摇欲坠,赵福眼疾手快的将他搀扶住,心急如焚的劝道:“陛下仔细着圣体,千万不要动了肝气。”
他说着话时极为熟练的摸出一个瓷瓶,连着倒了三颗药丸喂到老皇帝嘴里,扶着他坐下歇息。
老皇帝吃了药后慢慢缓过了劲,他握紧赵福的手腕:“去,务必把老七找回来。”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说到最后激动得声音嘶哑,眼中难掩悔恨。
赵福见此顺着他的意说:“奴才这就让人好好找,让他们务必把贤王找回来。”。
山崖底下,卫徵与卫三休整了片刻就动身离开了山洞,由于昨天下了一天的雨,泥泞的地上全是枯枝腐叶,偶尔有一两只百足虫钻出腐叶差点叫一只鞋踩成肉泥。
“山崖下面的树木竟长得这般高。”
卫三仰头看着数十米高,几乎遮天蔽日的树冠如此感叹着。他转念一想,“若是上到这树冠的最顶处,说不定能找到离开崖底的路。”
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卫徵对这个提议深有同感。
两人一合计觉得可行,当即一跃而起,攀着树枝一路向上,花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才上到了树冠顶部。
没了枝叶阻挡视线整个崖底尽收眼底,天空碧空如洗,橙红的太阳高挂,万丈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卫三不适的眯眼,被日光晃得有些头晕脑胀。
卫徵一手搭在他肩膀上指向一处:“瞧见没,越是往那边树木越稀少,往那边走应当是北方无疑。”
围猎的北方,正是京郊外。
确认了方向后,两人回到了地面上,与之前无头苍蝇一样前进不一样的是,这次再向前就是目标明确的北方。
断崖的一侧,段林刚与卫二汇合,由卫二带着从昨夜摸索到的小径上下到了崖底。他们寻着卫徵两人留下的痕迹一路找去,很快就找到了那处山洞。
洞内还留着不少有人使用过的痕迹,火堆已经彻底熄灭了,只有星星点点的星火在苟延残喘。
段林在一个石锅前停住了脚步,他蹲下捻了一簇药渣嗅了嗅:“是驱寒退热的草药。”
主子和卫三之间必然有一个人生病了,不得不在此停留了一夜。
他们运气不太好,来得不太及时,主子与卫三已经先行离开了。看火堆熄灭的程度,走了大约一个半时辰,此时全力去追,未必不能追上。
段林立马起身:“所有人,跟我走。”。
两人不停歇的赶了两个时辰,眼前植被越来越稀少,前方不远隐约见到一条河流,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在河边休整一会。
河边有不少已经成熟的浆果,味道酸酸涩涩,秋季的鱼儿肥美,没有盐的情况下抹了浆果汁也勉强能入口。
卫三强忍着像吐的欲望,只吃了一条巴掌大的鱼,就怎么也不肯吃了,但是浆果多吃了几颗。
他的烧已经退了,但风寒后遗症依旧在,小腹的刺疼感也越来越明显。大夫嘱咐过他要静养不能过多剧烈运动,从昨天到现在他可没少犯忌,肚子里的崽子闹腾也正常。
身体上的不适让他脸色不太好看,右手无意识的搭在小腹上,眉头无意识的皱起。
果然,肚子里揣着个崽子还是太不方便了,只是淋了一场雨就让他虚弱至此,换作是以前执行任务时,早就不知死上多少回了。
回去就想办法把这孩子拿掉吧。
他暗中下了决定,一旁观察着他神色变化的卫徵丢掉手中吃了一半的烤鱼,勾住他肩膀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他不解的仰头,就听卫徵叹了口气说:“脸色那么差,不舒服就不要强撑,靠在本王怀里睡一觉。”
卫三耳尖微红,他想说不必,还是赶路要紧,卫徵却已经不由分说的将他放倒,下一秒温热的手掌掌心就覆盖在他眼睛上。
“睡吧。”
仿佛在哄不听话不愿睡觉的孩子,卫徵顺着他的脊背一下一下的轻抚。
卫三枕着他的大腿,心跳如雷。
也许是真的太累了,卫三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人睡着后最容易寒气入体,卫徵脱了外袍盖在他身上,期间顺带着亲了一口。
倒也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卫徵还没禽兽到连个病号都不放过,只是想这么做,就下意识去做了。
段林找到两人时,刚冒上头找到人喜悦被眼前一幕冲散。
他迟疑了一下,感觉他们这个时候出现好像不太合适。
万一打扰了主子兴致,主子会不会杀人灭口?
事实证明段林多虑了,卫徵发现了他们一行人,他并未说什么,只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段林与卫二面面相觑,索性已经找到了人,看起来也没伤到哪里,心里吊着的那颗巨石总算落到了实处。
段林让其余死士暗卫原地待命,自己走了上前去。
他欲要行路,但视线撇到卫徵怀里安心沉睡的人后改变了主意。
他直接在卫徵对面席地而坐,期间没发出太大的声响。
他压低声量向卫徵报告自他落崖后外界各方面的动静,包括五皇子为救老皇帝重伤昏迷的事情也一一交代了个清楚。
卫徵嗤笑一声,随口说了句:“被捅穿了腹腔还没死,五哥运气不错。”
他又问:“太子那边反应呢?”
段林道:“没什么动静,正天天装孝顺陪着老皇帝呢。”
卫徵不觉得意外,他垂眸沉吟不语,手指卷着卫三的长发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冒了一肚子的坏水。
“段林,去京郊外寻一处院子,本王暂时不回京了。”
由着那些丑角们唱一段时间独角戏吧。
第44章 四四小郎君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暗卫死士尽数潜藏在暗处,段林与卫二则跟在了卫徵身边,一行四人还没离开崖底山林的范围就找到了一户人家。
是一座颇为宽敞的竹舍,四周围了篱笆却没有弄门拦着,想必也是觉得荒郊野岭的不会有贼人惦记。
卫徵朝卫二看了一眼:“去探一探情况。”
方圆十里除了这户以外荒无人烟的,确实引人怀疑。
卫二穿过篱笆走过内院的小农田,站在竹屋门前扣了门:“有人在家吗?”
敲了小半晌,那竹屋门被推开一条缝,扎着根冲天辫的童子探出半个脑袋来,疑惑的目光在几人面前打转。
只听得那童子问:“你找谁?”
卫二讨好的笑了笑,侧头朝抱着卫三的卫徵那边方向看了一眼道:“我家小郎君体子虚,这一路走来中了暑,特来讨个水来喝。”
那小童子顺着他的视线去张望了下,也不知是不是信了他的话,居然没有怀疑太多直接开了门让他们几人进去。
“你们先进来吧。”
他说着转身进了屋,卫二在门外张望了下,屋内除了这小童子便没有其他人了,他抬手对卫徵比了个手势。
在如此偏僻的地方独门独户还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童子,怎么看都像是个早就设好的圈套。
段林眼底闪过杀意:“主子,要不要属下……”
段林话没说完就住了嘴,卫徵自然能领会他话中未尽之意。
卫徵垂眸沉吟片刻,朝他微微摇头,而后抱着仍在昏睡的卫三踏进了院子。
竹屋的客厅内布置极为简陋,除了墙壁上一长排码得整整齐齐的储物格子,就*只有四个椅子一张桌子。
屋内陈设瞧起来清贫,但打收拾得极为干净,可以从其中窥视得出屋主是个极为讲究的人。
“水来了。”
童子再出现时手中托着一个托盘,他不仅备了水,还特意从厨房里顺了好几个窝窝头来。
“这荒郊野岭你们一路走来想必也是饿了,家中清贫只剩这些了,各位大人若是嫌弃也没有旁的吃食了。”
童子态度颇为热络,卫徵与段林暗中递了个眼神。
“多谢小兄弟,有心了。”
两人谁都没有动,卫二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一样亲自上手倒了杯茶水,他和蔼的笑着问童子:“怎么只见你一人?家中大人呢?这般放心把你留在这,也不怕出事了。”
他说着话时转身将倒好的茶水递给卫徵,借着身体和衣摆的遮掩,一枚银针探进茶水之中,银针没有变黑他才朝卫徵微微颔首。
童子并未发现他们的动作,闻言无所谓的耸肩道:“师父他老人家上山采药去了,这附近数十里范围之内都无人,我只要不乱跑就不会有啥事。”
他说得不以为意,假意给卫三喂水实际上全都借着衣袖遮掩倒在桌下的卫徵闻言来兴致的哦了一声,他说:“你就不怕我们是坏人?”
换作普通的七八岁孩童,性子再怎么大胆早熟,对上三四个陌生成年男性多多少少都该有些害怕才对,可童子听了卫徵的话后反而笑了笑道:“因为我认得你啊。”
在场几人瞬间眼神都凌厉了起来,段林与卫二的手已经搭在了藏着武器的腰带上。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童子却毫无所觉,卫徵危险的眯眼,正要继续套话时外头传来轻微的响动声。
童子从身侧的窗户探头看去,笑开了脸,“是师父他回来了。”
他说着就撒丫子往屋外跑,从门缝往外看,可以见到他正为一名只露了一片衣角的人卸装满了药草的药篓子。
卫徵对对段林两人道:“先别轻举妄动,看看情况再说。”
段林二人只得收回手,只是依旧没有放松戒备。
不过片刻,一名大约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卷着衣袖走了进来,童子没有跟进来,在院子里忙活着给新采的药草分类。
中年男人已经从童子口中得知屋里来了人,来人的身份也不简单,当对上卫徵那张俊逸得攻击性极强的脸时没有半分的惊讶。
“贤王到访不知是有何事?”
他一开口就点明了卫徵的身份,卫徵仔细打量了他一眼,依稀觉得有些眼熟,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对方看起来没有恶意,卫徵干脆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只是他还是有些疑惑:“本王从未见过你,你缘何识得本王身份?”
那中年男人解释道:“如今的太医院院使是我三师兄,三年前刚进京时曾与王爷有过一面之缘。”
卫徵回忆了下还真让他想起了什么来,不过这不代表他就对中年男人放下了戒备。
“先生既然是老院使的师弟,想必医术也是极为精湛的,不知先生可否替本王看个病人,瞧瞧到底得了什么病?”
他起了试探的心思,但更多的还是担心卫三。哪有死士一睡就睡了两三个时辰一点反应都没有的?自那次中暑后,卫三的身体状态一日比一日差,嗜睡毛病就没见好过。
“哦?让我瞧瞧?”
中年人来了兴致,这才将注意力放到卫徵怀里的人身上。
“主子?”
段林与卫二颇为不认同的出声,并非是在质疑他的决定,只是不信任这来路不明的乡野大夫。
卫徵瞧两人一眼,示意他们少安毋躁。在这期间,中年人已经走了过去,与卫徵道了声得罪。
他先是仔细看了一眼,而后把手搭到卫三的手腕上。
“这位小郎君风寒入体,有气血双亏之兆……”
他话说一半,不知是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原本还算轻松的神色缓缓沉了下去,双眉竖起。他对着卫三看了又看,摸着脉象的手指绷紧,低声嘀咕了句:“不应当啊……”
卫徵一看他这般凝重心底跟着一沉,沉声问:“随云的病很棘手?”
果然,他的感觉没错,卫三必然瞒着他什么。
中年人见他毫无所觉的模样,不禁好奇的问:“王爷您不知吗?这位小郎君已有三个月的身……”
中年人的话再次中断,只不过这次是被一把寒芒毕现杀意凛然的匕首强行打断的。
第45章 四五他的好卫三究竟瞒了他什么事……
卫三从未有哪一刻庆幸自己运气足够好,幸好他醒来了,也幸好来得及阻止那人将他身上的秘密抖搂出来。
谁都没想到原本昏睡的人会突然暴起,他将卫徵挡在身后,一手扣着中年人的脑袋死死压在竹桌上,匕首锋利的刃尖离中年人颈侧的动脉只有不到半指距离,被一只大手强行握住拖拽向后,中年人才没血溅当场。
卫三脸色苍白的吓人,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明显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没人想到他是害怕中年男人将他身体的秘密说出来,只当他是遇刺后陡然被陌生人这般靠近感受到威胁的应激反应。
“你冷静点,我们是安全的。”
卫徵放轻了声量轻声安抚着,卫三怔怔的仰头看向他什么话也没说,但惊疑不定的眼神却能让人自行脑补出许多话来。
卫徵从他手中把匕首取走,不甚在意的甩到桌面上,卫二眼疾手快的把匕首收了起来。
卫三垂眸看了眼还维持着握刀手势却空荡荡的右手,眼角余光将在场所有人的神情都收入了眼底。
他默然的抿抿唇,意识到他们似乎误会了自己的动机,不过这样也正好,免得他还得想着怎么解释。
他一直怔怔的出神,扣着中年人后脑勺的手依旧用力得青筋暴起,卫徵以为他还没歇了杀心,干脆不由分说的将手指穿插进他指缝之间,而后扣紧拽着往自己怀中收。
“把人放了吧。”
这中年人底细还没弄清楚,贸贸然杀了,若是其背后有人,恐怕会打草惊蛇。
卫三是不愿收手的,他怕中年人又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这次他来得及阻止,可之后二次三次四次呢?他终有防不住的时候。
他内心阴暗的想,还是只有死人才最老实安全。
卫三的杀意太明显,中年人作为被杀气针对的人感受最为直观。活了四十多年,他并非愚笨之人,哪会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无奈的叹口气,意有所指道:“这位小郎君大可放心,我只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游方郎中,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自是省得,您不必这般紧张。”
他暗示得隐晦,心里也没把握卫三听得懂。他正思考着该如何才能让这外表无害实则凶狠的郎君相信自己时,那小郎君突然卸了力松了手。
只听那小郎君冷冰冰的说了句:“你最好说得是真的。”
卫三其实并不信他,只是如今在主子眼皮子底下,他也不能直接将人杀了,只得悻悻的将人放了。
好在那中年人似乎真被他吓怕了,丝毫不提之前说了一半被打断的事情。
卫三心中提起的那颗大石稍稍落下,以为这事就此翻篇,却不曾想卫徵竟主动追问道:“先生之前所说之事还未说完,随云的病如何了?有了三个月的什么?”
他一字一句的询问着,把玩着卫三细长的手指,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样子,实际却一直观察着卫三与中年人的神情。
卫三半垂着眼睑,睫羽轻颤着,呼吸不可自抑的加重了。
死士并不擅长撒谎,与他相处久了卫徵早就摸透了他面无表情的表面下深藏的含义。
这是他紧张时才会有的表现。
中年人倒是特别淡定的哦了一声:“我原先想说的是小郎君已经身体亏损三个多月了,得仔细将养着才行,劳累的事情是万万不能沾的。”
中年人这番解释圆得完美,但卫徵却知道他原本要说的并不是这些。
尤其是在中年人说话时,掌心里的指尖绷紧了一瞬间又放松,仿佛松了死里逃生的表现,让卫徵心中一沉,再看向卫三时眼底多了一分考量与怀疑。
心虚这样,他的小死士,到底瞒了他什么事呢?。
按照卫徵的计划,他们原本是要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寻座院子暂住的,可眼前有了更好的选项就不必再费周折了。
卫徵带着卫三在竹屋里住了下来,他只给了个要中年人给卫三看病调养身体的理由,中年人也不知信了还是不信,反正没有多过问,只是收了二十两的诊金与住宿费。
也是在给银子时,两人才得知中年人姓钟,名叫钟桐。
钟桐的竹屋搭建得很大,除了客厅还有两三间余房,再住两人绰绰有余。童子为两人一人收拾了一间房,临到夜里歇息时,卫徵却直接揽着人进了自己屋,丝毫没有分房睡的意思。
钟桐欲言又止的半晌,在两人关上门之前,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小郎君体虚,这两个月过于激烈的运动能免就免,尤其是房事!”
他是不明白两人之间有什么龃龉,可无论如何都得顾着点崽子!
这崽子月份还这么小,万一不小心弄掉了怎么办?
原本就没想这档子事,单纯想抱着人睡觉的卫徵:“…………”
他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动嘴皮子:“本王还没那么色令智昏到对个病人下手。”
卫三红了耳根,钟桐满意的点了点头:“贤王明白就好。”
回应他的,是砰一声被重重关上的竹门声响。
此后几日卫徵与卫三当真住下了,期间段林与卫二来过几次,主要是向卫徵传递外间的信息情报。
而卫三每日做得最多的就是喝药睡觉,除此以外,连吃饭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因着钟桐日日天不亮就起床进山去采药,卫徵又一整天守着他,卫三完全没有机会与钟桐独处。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情日渐沉重。
钟桐知道他身体的秘密,虽然这些天嘴巴闭得严实,但他就像一颗埋在土里的地雷,卫三把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炸了。
住下的第五天段林又来了,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避开人同卫徵说,卫徵与他说了一声,便跟着段林走出了竹屋。
恰好今早钟桐没有上山采药,卫三犹豫了片刻,还是寻了过去。
竹屋不远处的林子里,卫徵与段林藏身在树干后面,目光灼灼的盯着篱笆院里的人的一举一动。
就让他好好看看,他的好卫三究竟瞒了他什么事。
第46章 四六错过这一次就再也寻不到机会了……
钟桐跟童子在院子里晒草药,每拿起一种草药,他便细致的教导童子一遍药草的功效、该如何辨认。
在看见卫三走出来时,他只是抬眼皮看了一眼,道:“来了。”
并非是疑问句,似乎早有预料他一定会来。
卫三抿唇不语,目光在好奇仰头看着他的童子身上转了一圈,钟桐立马就会了意,他唤了童子一声,指向院边的晾晒架:“阿采,去,把那边架子上晒好的药材都收起来。”
“好嘞师父!”
童子阿采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然后一溜烟的跑向了晾晒架。
晾晒架在篱笆墙边,离这边足够远,听不见他们说话。钟桐起身拾起衣摆擦手,一边往屋檐的阴影下走去,一边对卫三说:“我知道小郎君想同我说什么,你大可放心,没经过你同意我不会说出去的。”
“可你之前差一点就说漏嘴了。”
卫三面无表情的跟在他身后,并不信他的保证。
钟桐讪笑道:“我怎么知道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打算告诉他。”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稍稍倾身,压低声量问道:“还是说,那崽子不是贤王的?”
卫三面上神情一僵,他颇为不自在的垂眸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劳先生操心了。”
八卦打探不成了,钟桐颇为惋惜的耸肩,“那你打算怎么办?以你这情况,无论拿掉还是生下来,恐怕都会有性命之忧。”
“若是不想要,可得趁早。再过两个月,想拿掉怕是都拿不了了。”
道理卫三都懂,但卫徵看他看得紧,想要在卫徵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几乎不可能。
他将目光投注在钟桐身上,想了想道:“你可以帮我吗?”
“不敢不敢。”钟桐大惊失色:“在下医术不精,你情况又这般特殊,药断不能乱用,若是出了个好歹如何是好?”
这些时日他可看得真切,贤王对着随云公子,那是放在心尖尖上宠的,若是在他手里出了问题,贤王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钟桐惜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可不做。
卫三也知道是在为难人,钟桐不愿他也不能拿刀架在别人脖子上逼。
他叹了口气,心想果然还是得想办法离开京城一趟才行。
只是那药王谷传人至今都没有下落,他也不知还能瞒多久。
钟桐见他忧心忡忡,还是没忍心帮了他一把。
他说“我对这方面研究不深,但大师兄最喜欢这种疑难杂症,你去寻他,兴许可以。”
卫三眼眸亮了起来:“你师兄在哪?”
钟桐:“他在扬州福陵。”
竹林外,卫徵眉头紧锁,他看得懂唇语,但由于离得远看不太真切,连蒙带猜的只大概猜出了六七成。
卫徵活了二十四年,还是头一遭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
什么叫趁早拿掉?生下来又是何意?
他越看越觉得茫然,心中隐约有个猜测,但觉得那未免过于荒谬,便又毫不犹豫的推翻。
他看着钟桐说了个扬州福陵,侧目对段林说:“找个由头试探一下。”
他不知道卫三到底得了什么怪病,要这样遮遮掩掩的瞒着他。以他对卫三的了解,这扬州他必定会想尽办法的去一趟,与其让他偷偷摸摸的跑,不如自己大方一些给他创造个光明正大的条件。
只要卫三去了扬州找到钟桐的大师兄,他总归能弄清楚由头……
竹屋这边岁月静好,但京中近来却是多事之秋。
贤王失足落崖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禁卫军几乎将京郊连同围猎场都包围了起来,连着寻了十日都没找到贤王一根头发丝。
众人猜测贤王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但老皇帝见不着尸体就不肯罢休。
除去贤王失踪,救驾有功的五皇子醒来后,老皇帝直接将他册封为齐王,赏金万两绫罗绸缎百匹,封地是极为富裕的广陵,只等他伤势痊愈后便可前往封地。
接了圣旨的五皇子可一点都不开心。他机关算尽,甚至差点丢了性命,要的可不是封王的结果。
他要的是那万万人之上的龙椅!
卫延攥紧了拳头,眼中狠戻毕现。他咬着后牙槽,自言自语道:“这可都是你们逼我的。”
东宫,太子殿。
“派出去的探子也没找到老七?”
太子端坐在正上方,说着话时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手中的白玉茶盏。
站在他面前不远处成兰的微微躬身道:“没找着,但可以肯定贤王没死。”
太子的探子比禁卫军更早下到崖底,那山洞里的痕迹瞒不过专业的杀手探子,在征得太子首肯后,探子们赶在禁卫军前头将山洞里有人活动过的痕迹一一抹平,这也就导致了老皇帝那边并不知道卫徵是死是活。
太子惋惜的叹了口气道:“这老七可真难杀啊,老五派了这么多杀手都没能弄死他。”
成兰眸中异色一闪而过,但他掩饰得极好,并没让太子察觉。
他沉声道:“那山崖这么高,贤王没死也必然负了伤,他走不了多远。至今还未找到人想来是派出去的人手少了,成兰斗胆向太子再借一批人手,只要属下赶在禁卫军之前找到了贤王……”
他话说一半便收了声,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杀意毫不遮掩。
太子挑了挑眉,搁下茶盏,微微颔首道:“你看着办吧。”
“多谢太子体恤,属下必不辱使命。”成兰面上一喜,躬身行了个大礼。
与此同时,处于风口浪尖的关键人物卫徵正亲自给卫三喂药。
卫三抿紧了唇,一脸苦相。
他试探着问:“能不喝了吗?”
不是卫三讳疾忌医,实在是一天三顿药汤,比吃饭都要勤快,换作是任何人都受不了。
钟桐说他体质特殊,无论孩子要还是不要,最好还是用药膳温补着身体,免得之后堕胎或生产时伤了元气。
钟桐开了药方,他自然不会明着告诉卫徵这药是干什么用的,只吩咐他盯紧了,让卫三必须一顿都不能落下,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连着几日喝下来,卫三只觉得自己都要被药味腌入味了。
卫徵嘴角往下一压:“不行。”
卫三叹口气,只能老老实实的把药喝了。
卫徵看着碗渐渐空掉,这才满意的拿了罐蜜饯来给他。
不知是不是钟桐的药方起了作用,嗜睡和反胃的毛病彻底被改善了,只是卫三越发的嗜酸。
装着蜜饯的罐子刚拔开塞,酸酸甜甜的味道便让人下意识口舌生津。
卫徵看他好像完全吃不到酸味一样一口一个,只觉得牙根都跟着酸软了。
他忍不住伸手戳了下小死士被蜜饯撑得鼓鼓囊囊的脸颊,坏心眼的调侃道:“都说酸儿辣女,若不是你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本王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有孕了。”
他只是无心的玩笑话,却让卫三一瞬间如坠冰窖。
主子为什么会突然说这种话?难道他都知道了?
卫三心乱了,抱着罐子的手指无意识的收紧。
他有些勉强的笑了笑:“主子怎么会这么想?”
“怎么就不能这样想了。”
卫徵来劲了,拉着他一点一点的细数他这些时日来的反常,未了还做了对比,越对比就越觉得极其附和害喜的症状。
对比到最后,卫徵自己都差点信了。他怀疑探究的目光落在卫三的肚子上,试探的问了句:“不会是让本王猜中了吧?”
卫三差点就打翻了手里的蜜饯罐子,他抿唇不语,在卫徵的凝视之下缓缓捻了一颗塞进嘴里。蜜饯特有的酸甜味在口腔之中蔓延,总算让他稍微冷静了些。
他淡然的说:“这世上哪有男子怀孕的,不过是近来天气太热,加之日日吃药嘴里无味,吃酸能开开胃罢了。”
“是吗?”
卫徵不置可否,卫三表面装得淡定,他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便将信将疑的将这话题掀了过去。
竹屋里的日子清闲得无聊,吃完了药就无所事事了。卫徵拿着一卷医书翻看,卫三则仔仔细细的擦拭着他许久没用过的暗器。
“主子。”
已经两日没来的段林敲了两下房门,在卫徵抬头时没得到他首肯径直走了进来。
作为所有暗卫死士的统领,段林作为表率最是守规矩,这还是卫三第一次见他这般急切。
只见他走到卫徵身侧,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卫徵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态缓缓凝重了起来。
他沉声问道:“卫五的消息准确吗?”
段林道:“八。九不离十了。”
“五哥还真是好胆量,不过也确实像是他干得出来的事情。”
卫徵放声大笑,仿佛看到了一出好戏即将上演。他合上医书,指尖敲了敲桌面,“去,叫人去一趟扬州,把那封密函截下来,本王要好好的为我那五哥准备个大惊喜。”
扬州?
一直装作透明人的卫三顿了顿,长而卷翘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下。
什么叫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这不就是个最好的机会?
卫三很清楚,错过这一次,他可能就再也寻不到机会了。
他想也没想,起身对两人道:“主子,统领,这个任务我想接。”
第47章 四七他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本王拿你是问……
卫三的要求被理所当然的拒绝了,他不理解,他也是死士不是吗,为什么别人可以他不行。
夜里熄了灯,卫三心里压着事,辗转反侧睡不着。
卫三的反常卫徵自然感觉得到,他下巴搁在卫三发旋上方蹭了蹭:“还不睡?在想什么?”
卫三沉默不语,似乎没打算回应。
卫徵叹口气,捏了捏他脸颊:“如果是还想着去扬州的事那你可以歇了心思了,本王不会同意的。”
“主子已经不需要我了吗?”
卫三有些难过,他觉得自己学坏了,主子的疼宠让他迷失了自我,都开始质疑主子的命令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卫徵坐起了身,顺手将床头边上的灯笼点燃,而后将背对着自己的死士强行翻了个面。
卫三其实不太愿意在这个时候与卫徵对峙,他眼神闪避的回应道:“卑职只是在想我也是主子的死士,为何独我不可以?”
死士神情淡然,说话时的语气也极为平常,只是眼尾微微泛着的红却出卖了内心。
小死士性格沉默寡言,什么情绪都喜欢憋在心里,要是不了解他,还真看不出他的异样来。
卫徵差点就心软不演了,直接答应他算了,但他知道如果太过轻易同意却是万万不能的。
卫三只是思想比较直来直往并非愚笨,眼下或许还反应不过来,但等事后回忆起来必然会察觉到端倪。
要是让卫三知道这扬州一行一开始就是他设下的圈套,他不敢赌咬死了牙关也不愿让他知道秘密的卫三会不会就此躲起来。
山高皇帝远的,他届时想找到有意躲起来的人,恐怕会有些难。
他心中腹诽,也就卫三才敢仗着自己宠他,若是换了旁的别人有意欺瞒,早就被他关到水牢严刑拷打了,哪还会在这掏空了心思顾虑着卫三的感受?
说实话,卫徵是有些失望和生气的。
在卫三的心里,他这个当主子的,原来并不是值得信任的人。这让他如何不气?
卫徵眼底翻涌着怒气,但夜色给他做了很好的遮掩。
他尽量心平气和的耐着性子解释道:“本王的死士那么多,可男宠就只有你一个。况且钟桐说你身体亏空得厉害,不能做过多的重事,你让本王如何放心让你出远门?”
卫三闻言动了动嘴皮,话还没说就被卫徵打断了。
他说:“别想给本王卖乖,说了不成就是不成。死一个死士本王不心疼,你没了,本王去找谁要回我的随云?”
卫徵说着伸出手,掌心捂着卫三的脸颊轻轻摩挲。他废了很大的劲,才忍住撬开小死士的脑瓜子,看看他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凭的只会气人。
卫三未曾想过卫徵不同意的缘由竟然是这个,近于表白的话语让他心脏急促的跳动了几下。他不知所措的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喉咙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卫徵对他太好了,好到让他觉得不真实,有时候他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对卫徵来说真的很重要。
卫三从小就没得到过爱,他不懂如何处理人际关系,也不懂如何回馈别人付出的真心,更是从未思考过情爱这方面的问题。
卫徵当初想要他的身体他就给了,但那只是出于死士对主子命令的绝对服从。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得到什么,他一直做着哪天卫徵厌弃了他,他会回归以前死寂却危机四伏的死士生活的心理准备。
他不懂,卫徵眼下这番话,怎么说得好像他们之间真的两情相悦了似的。
他近乎茫然的说:“可是只要主子乐意,谁都可以是随云公子。”
眼前所拥有的一切他从未当过真,哪天主子腻了他了,想要收回去付出的宠爱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他很清楚,他不会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你一直……认为本王对你只是玩玩而已?”
卫徵的语气有些冷,但又掺和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气急败坏。
他突然明白了他和卫三之间隔着一条无非跨越的鸿沟。原来卫三不信他有真心。
他以为自己问得这般直白会得到死士急切的解释,却不曾想对方居然特别坦然的说:“卑职从未那样想过,卑职是主子的死士,无论主子对卑职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因为是主子,哪怕他提出再过分的要求卫三都会无条件的服从,所以也就不存在真心还是假意。
卫三会有这种想法并没有错,卫徵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这句话,因为他也不能肯定这其中自己究竟有几分真心。
一直以来,他想要得到卫三,宠着他将他拘在身边,仅仅是因为他想这么做就做了,完全没有往深了想。
为什么?就非他不可吗?
卫三说得一点都不错,这天底下长得比卫三好看的美人多了去了,想要爬上他床的人更是不知凡几,并不差卫三这么一个小小的死士。
“既然你坚持要去,那就去吧。”
这一次,卫徵是经过深思熟虑,抛开想要挖掘卫三苦苦隐瞒的秘密的前提才说出来的,也正好也给自己一点时间想清楚,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最后的结果算得上是不欢而散,但卫三的目的终归还是达到了。
卫三惯来雷厉风行,得到了首肯后第二日就开始收拾行礼准备离开。
卫徵沉默不语,明面上看起来不甚在意,可仔细了观察却能发现他眼角余光从未从卫三身上挪开过。
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不对劲,钟桐探究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转,到底没胆量去问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眼观鼻鼻观心的溜达了出去,免得被殃及池鱼。
卫三的东西并不多,一个小包袱就收拾完了,与他同行的卫二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临行前,他纠结了半晌还是站到了卫徵面前。
“主子,卑职……走了?”
昨天夜里卫徵答应他以后便单方面与他冷战,卫三自知自己大约是伤了主子的心,但他又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把卫徵哄开心。
于是从昨夜到现在,两人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
小死士先低了头递上了台阶,卫徵矜持的扬了扬眉,朝他勾了勾手指,后者却走了过来,却愣愣的什么表示都没有。
“扬州离京城这般远,这一去少说也得半个月,你就这样走了没点表示?”
卫徵恨他榆木脑袋,难道自己不提,卫三就不知主动哄哄他吗?
卫三耳尖一红,他主动的坐到了卫徵腿上与他面对面,试探性的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一样的一个吻,卫徵却是极其不满意,他抬手扣住死士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相依的声音让人脸红心跳,卫徵一如既往地霸道,凶狠的进攻步伐像是要将他胸腔之中的氧气全都掠夺走一般。
卫三窒息之余恍惚的想到,这趟扬州或许也不是非去不可,万一主子并不介意他特殊的体质呢?
这个想法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被他抛之脑后,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赌的,也赌不起。若是结果不如预想,那他该怎么办?
这个吻极为绵长黏腻,大概是存了几分惩罚的心思,卫徵这次一点都温柔,在结束的时候用力咬破了他的嘴角。
“主子?”卫三捂着发麻破皮的嘴唇,眼底疼出了泪花,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叫卫徵差点就改变主意不让他走了。
他忍着心底翻腾的欲念和火气,哑声道:“这次本王就暂且放过你,等你从扬州回来,自己好好想想要如何补偿本王。”
他说罢又补了一句:“记得寄书信回来。”
卫三低着头,指尖都在发抖,他低低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卫三走时是正午时分,卫徵没有送他,那一吻结束将他放开后,就以昨夜没睡好为由回了屋里歇着。
卫三心里一阵失落,但到底没有出言挽留。
钟桐知道他要走,硬塞了好几副药包给与他一起出任务的卫二,同时将药方递了过来,仔细的叮嘱他盯紧了卫三,不能让断了药,卫二自然是仔仔细细的记在了心里。
收好了药方,卫二扭头看去却没见卫三的身影,抬头一看,发现他正巴巴的站在竹屋门口张望着,一副欲言又止有话要说的模样。
他忍不住心中腹诽,既然舍不得走,又何必非要坚持着接这个任务?
主子也是,明明是不愿放手的,偏偏又要答应卫三。
反正他孤家寡人的,是不太能理解这些谈恋爱的小情人都在想些什么的。
卫三站了许久都没等来卫徵,眼看着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只能失落的转身,同卫二一同离开了竹屋。
他们走后没多久段林就来了,卫徵见他第一眼就问:“派的人跟去了吗?”
段林道:“都去了,但不敢跟太近。”
跟得太近容易让卫三察觉,反倒会弄巧成拙。
卫徵不置可否的*点头:“让他们都看紧一点,卫三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本王拿你这个统领是问。”
无辜躺枪的段林:“…………”
“是,王爷。”
第48章 四八一个错眼就给他惹事去了
扬州多雨,卫二与卫三抵达时扬州下了一场蒙蒙烟雨。
“咳咳……”
卫三刚撑开窗户,被夹着水汽的风一吹,就止不住的闷声咳了起来。
卫二闻声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件披风,不认同的剜他一眼:“病了就别开窗吹风,要是让主子知道了我没把你照顾好,少不得要抽我鞭子。”
两人赶路赶得急,一人一匹马走了一路,连日的舟车劳顿让怀孕后身体素质直线下降的卫三感染了风寒。
卫三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卫二倒是比他还紧张,恨不得将他裹成蚕蛹不让他再受一点冷。
他低头看了眼被扣得严严实实的披风,颇为无语的说:“可现在我们在扬州,你不说我不说,主子怎会知道?”
卫二心中腹诽,那是你不知暗地里有多少暗卫盯着。
他压住卫三想要摘披风的动作,义正言辞的说:“你不好好注意自己身体,那可就别怪我这当二哥的大义灭亲了。”
惨被压迫的卫三:“…………”
风寒来得快去得也快,卫三被压着老老实实吃了两天汤药就差不多好全了。
随着时间推移,卫三肚子里的孩子将近四个月了,肚子越来越明显,单薄的夏装已经遮不住了,他迫不得已只能裹上束带,再穿上较为厚实的秋衣遮掩。
为此卫二没少打趣他,说他越发像个大姑娘一样娇贵了。
对此卫三缄默不言,默默地将肚子收紧。
这两日除了养病他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两人旁敲测推的在当地人口中得知扬州知府是个好色之人,前不久刚纳了个新姨娘,年纪小得可以当他女儿了。
除此之外,连两人还挖出了扬州知府近来与淮南王交往甚密的秘密来。
这可是个重要的情报,卫三当即修书一封,飞鸽传书送回了京城。
打探完了情报,他们没忘了来扬州的主要目的,能定死五皇子通敌叛国罪证的密函十有八。九在扬州知府府邸之中,想要窃取到密函,还得想办法潜进去。
夜深时分秋雨未停,卫三与卫二穿着夜行衣,浑身上下蒙得只剩下一双眼睛。
两人悄悄从后门的一处矮墙翻身进了知府的府邸,原以为府内会是戒备深严,却不曾想竟一个巡逻侍卫都没见着。
两人轻而易举就避开守夜的下人与随从进了主院,互相打了个手势以后便分开行动。
根据暗卫传来的情报,密函极有可能被藏匿在了书房扬州知府的卧室里。
卫三的轻功和隐匿功夫是所有死士里最好的,他理所当然的揽下了搜寻这两个地方的活儿。
卫二开始还不同意,觉得过于危险,最后还是卫三说他只寻这两个地方,无论找没找到密函都会离开。
卫二被他说服了,便也没再纠结。
两人兵分两路,卫三先去了书房,一番仔细的搜寻后一无所获。
他并不觉得失望,那么重要的密函要是随意就能找到,他反而要考虑这其中是不是有诈了。
他将书房里的摆设一一恢复成来时的样子,猫着腰从窗边翻身出了书房,而后借着夜色的遮掩爬到了扬州知府房间的屋顶上。
他刚掀了两片青瓦拿出携带的迷药,还没开始将要吹进屋内,就听一声铜锣声响彻云霄。
“有刺客!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不过转眼便陆陆续续的掌了灯,原本寂静无人的府邸熙熙攘攘的出现了人来。
难道是卫二被发现了?
卫三抿紧了唇心底紧张了一瞬间,不过他很快就释怀了,以他对卫二的了解,扬州知府养着的这些只会三脚猫功夫的侍卫断然不可能抓得住卫二。
那么那个被发现的刺客,是谁派来的,又意欲何为呢?
卫三将装着迷药的烟管收了起来,无声的翻身下了地。
为了抓那刺客,府里乱糟糟的,卫三趁机浑水摸鱼,逮着一个与他身量差不多,离人较远的小厮一手刀将人批晕,而后将其身上的衣服都扒了下来换上,又用麻绳将人五花大绑堵住了嘴,丢到了一个废弃的柴房里。
做好了伪装的卫三重新融入人群,这时那刺客已经被抓住了,侍卫正将他扭送去扬州知府面前。
卫三仔细的观察了那刺客,对方让他感到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个刺客极为稚嫩,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四的岁数。
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心狠手辣取人性命的刺客。
那少年见了扬州知府非但不害怕,反而还怒目圆睁的破口大骂:“你这畜生不得好死!你还我姐姐!”
睡梦之中被突然惊醒的扬州知府正头疼着呢,听见他这样骂自己当即抬手啪啪掌掴了几巴掌,打得那少年眼冒金星嘴角渗血。
少年是个倔脾气,被打得脑瓜子嗡嗡响也不肯屈服,只是他刚张嘴就被侍卫强行封了嘴。
“把他丢到牢里去,明日我醒来了再好好审问。”
那扬州知府摆了摆手下了命令,而后转身回了房。
“这小孩,不是那九姨娘的弟弟吗?他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了?”
身旁的婢女与她的同伴低声窃窃私语引起了卫三的注意,他盯着那被侍卫拖走的小少年沉思了半晌,趁着无人注意时跟了上去。
潜伏在暗处没有冒头的卫二眼睁睁看着卫三在他眼皮子低下溜开,拼了命的暗示传讯暗号都没得来对方一个眼神。
他瞪圆了眼睛,气急败坏的想就不该信了卫三的分开行动效率快的鬼话,这才刚一个错眼,人就能给他去惹事了……
崖底竹屋。
自卫三走后,卫徵就没了和太子以及五皇子慢慢周旋的心思。
他当日就找到了钟桐,向其表明了态度。
“钟先生,之后可能需要您配合本王演一出戏了。”
钟桐能说不同意吗?答案当然是不能。
在卫徵刻意暴露行踪的前提下,禁卫军总算找到了这座隐匿在崖底林间的竹屋,不过比他们来得更早的是太子派出来的杀手。
杀手将竹屋团团围起时,卫徵正与钟桐煮酒烹茶。
杀手们破门而入,卫徵居然还很有闲情逸致的斟了一杯茶敬他们。
“贵客上门,不喝上一杯叙旧吗?”
杀手头领被噎了一下,依稀可见面罩下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他冷哼一声:“这茶还是留着王爷下了黄泉再喝吧。”
话音落下,伺机而动的杀手纷纷亮了刀剑,剑刃折射的寒芒叫人胆寒。
钟桐一届赤脚大夫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阵仗,他紧张得屏住呼吸,捏着杯盏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卫徵这个当事人倒是极为气定神闲,他不无可惜的道:“那就可惜了,看来阁下与本王这杯茶无缘。”
他的态度过于淡定,一点都不像命在旦夕的人。
杀手头领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不欲再让卫徵拖延时间,大手一挥:“取下贤王首级者,赏银百两。”
一百两银子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可能是终其一生都存不到的银两数,杀手头领话一放出来,那些杀手顿时更为杀意凛然。
钟桐不合时宜的咂嘴说了一句:“才值一百两白银,王爷,您的人头不太值钱啊。”
卫徵抬了抬眼皮冷冷撇他一眼,后者自知说错了话,立马做那蚌壳闭紧了嘴。
就在两人打着机锋的空档,杀手们已经提刀暴起一拥而上。
为了方便晾晒草药,竹屋的院子围得很大,两人就端正在院中大树的树荫下,眼睁睁看着杀手逼近却毫不在意。
卫徵慢条斯理的搁下茶盏,抬了抬眼皮对钟桐说:“你的毒好像不太行,到现在都没发作。”
钟桐不置可否,却伸出三根手指数道:“三、二、一,轰!”
他话音落下,那些杀手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倒了一地,四肢无力浑身抽搐着,只能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
钟桐双手打起拍子,极为自豪的道:“看,这不都药倒了吗?”
卫徵泼了一盆冷水:“再晚上一点,我两就该横尸当场了。”
钟桐:“…………”
卫徵讽刺完了就朝他抬了抬下颚:“药呢?拿来。”
钟桐撇撇嘴,将药瓶子扔了过去,心里腹诽着道:跑了老婆的男人脾气可真臭!
那瓶子里的药自然不会是什么好药,虽然很不爽卫徵处处带刺的态度,但身为医者,钟桐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将解毒丹备在了袖笼里,方便等会儿演戏时及时用上。
卫徵拔开瓶塞倒了一颗药丸出来,面不改色的服下没多久,禁卫军这才姗姗来迟,当见到倒了一地的杀手,而贤王与一名中年人谈笑风生时,纷纷闪过一丝错愕。
“禁卫军的效率让本王不得不质疑你们的能力是否配位。”
原本神态自若的贤王冷声说了这句话后,突然捂住胸口呕出一滩黑血来。上一秒还看着极为健康的人,下一秒就身形摇晃站都站不稳,浑身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
禁卫军统领见此顿时焦急的快步走了上去。他关切的扶着卫徵问:“贤王殿下,您没事吧?”
一旁的钟桐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看他像是有事还是没事?”
禁军统领讪讪的笑了笑,扶着缓过劲来的的卫徵靠在藤椅上歇息。
钟桐起身将他挤到一边,装模装样的说了句:“中了一种罕见慢性毒药,暂时还死不了。”
他说着将那解毒丹塞了两颗进卫徵嘴里,速度快得禁卫军统领都来不及阻止。
他怀疑的打量钟桐:“你的药不会有问题吧?”
钟桐一听可就不乐意了,他横眉冷眼的瞪视着禁卫军统领道:“你怀疑我的医术?要不是我救了贤王,你觉得凭你们这找人的速度,能见到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贤王?”
这番话语是卫徵与钟桐商量好了的,算是给卫徵失踪这十来日寻了个合理的理由。
禁卫军统领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得低声下气的向钟桐道歉。
作壁上观许久的卫徵适时的捂着胸腔咳嗽好几声,撕心裂肺的,好像下一瞬就把肺腑咳出来一般。
禁卫军统领一看这情况分毫不敢耽搁,连忙命人备了马车,小心的把贤王请上车,连同钟桐和童子一起带走了。
至于那些中毒失去反抗能力的杀手,全都让禁卫军监押着送去了天牢,等待他们的命运不是自尽便是严刑拷打逼问幕后主使……
贤王被找了回来,老皇帝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听传讯的信使说了一句:“贤王的情况不太乐观。”
他当即冷着脸,带上太医院的太医们一同去了贤王府。
当龙撵停在贤王府府门时,他恍惚觉得眼前景象竟惊人的熟悉。
上次亲临贤王府,好像是老七落水的时候,前后半年时间不到,老七又再次危在旦夕。
老皇帝内心如同打翻了的调味罐,五味杂陈的。
严格上来说,老七两次遇险背后都有他这个当父皇的推波助澜。他是老了,可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太子与老五背地里那些小动作哪能瞒得过他?只不过是他并未过多插手,由着他们鹬蚌相争罢了。
思及至此,老皇帝扶着额头叹气。
太子心胸狭隘自私自利,老五目光短浅急功近利,老八年幼天真,至于老九不提也罢。这几个儿子里老皇帝最看重的由始至终还是卫徵,只可惜……
“陛下,贤王府到了。”
帘帐外传来赵福可以压低却依旧尖锐的嗓音,老皇帝如梦初醒。
随行的太医没等到他吩咐,一个个低眉顺眼的恭腰站在龙撵两侧,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老皇帝示意赵福搀扶着自己下了龙撵,整理下起折的衣袖后才迈开步子往里走,而身后的太医们这才动身跟在他身后一同进了贤王府。
主殿里,卫徵早已收到皇帝亲临的消息,在老皇帝前脚踏进主殿殿门时,他调动内里震伤自己的肺腑,恰好在老皇帝视线看过来时呕了一口血。
猩红的血喷溅在地毯上,染上一大朵妖艳的血花。
卫徵虚弱的靠着床头的柱子缓缓喘气,好像才发现老皇帝来了一般,诚惶诚恐的掀开被褥就要起身向老皇帝行礼。
老皇帝呼吸一顿,快步上前去扶着他肩膀将他拦了下来:“这个时候了还计较那些虚礼作甚?快些好生躺着。”
卫徵本就不是真心想跪,也就顺势躺了回去靠着靠枕。
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也泛着病态的青紫,看起来像是久病不治的将死之兆。
流萤是一种需要长期服用的慢性毒药,无色无味,服毒初期不显山不露水的,可体内毒素越重,对五脏六腑的侵蚀就越严重,中了毒的人最后会体内脏器尽数碎裂而死。
卫徵明显就已经毒入肺腑,怕是不知多久之前就被人下了毒。老皇帝思及至此当场就发了火,对着随侍在侧的婢女侍从厉声喝道:“你们就是这样照顾贤王的?”
屋内一众奴仆顿时软了腿,战战兢兢的匍匐跪地,连声告罪求饶。
老皇帝冷哼一声,“都拉出去斩了。”
屋内顿时哭天抢地的一片哭嚎。
卫徵出言劝道:“父皇,何必拿下人出气呢?是儿臣不甚着了贼人的道,与他们无关。”
老皇帝面色不虞,但到底没再坚持,只挥了挥手让下人都退下,眼不见心不烦。
这次给卫徵看诊的还是太医院院使,卫徵体内的毒果然是流萤没错。
流萤并非无解,但解毒的药材极为稀缺,老院使面上爬上了愁容。
“这毒很难解?”
卫徵看他忧心忡忡的样子跟着提起一口气,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老院使连忙解释道:“不难解,只是解毒药方有几味药不太好寻。”
老皇帝道:“能有多难寻?左右不过是多派些人,多花费点银两的事情。”
“爱卿只管放手去找,务必要治好老七的病。”
老皇帝拍了板,老院使领了命后就带着其他太医先行告退,找药去了。
太医们一走,主殿里一下就空了,赵福极有眼色的站到了房门边上,将相处空间留给这对父子。
这对皇家父子都不是健谈的人,老皇帝了解了他落崖事件的始末后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好好养伤,刺客一事会交由刑部处理。
卫徵对这个结果并没有感到惊讶,他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老皇帝纵使再不喜五皇子卫衡,也绝不会让手足相残这种丑事抹黑了皇家的颜面。
最终的结果,大概还是避重就轻的掀过,私底下敲打警告一番就此作罢。
卫徵面上装得乖顺全凭他处理,内心却止不住的冷笑。
老皇帝顾着颜面有意放五皇子一马,却不知他这好儿子正琢磨着如何把他从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弄下来。
第49章 四九若是卫三病出个好歹来他该怎么办……
卫三走了也有五天了,这期间一封书信也没见传回来,卫徵面上没说什么,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心中不爽。
装病的日子本就极其无聊,还要同老皇帝、太子与五皇子派来的人周旋演戏,上次还能逗弄卫三取取乐,这次却只独独剩他一人了。
又送走了一批嘘寒问暖实则试探的官员后,卫徵越想越不是滋味,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叫来了段林。
例行询问了一番后,卫徵状若随口提起般问了一句:“卫三呢?他那边如何了?”
段林道:“以快马的脚程来算,应当才过随州。”
随州离京城大约一千三百里地,离扬州则只剩四百里,最晚明日卫三二人就能进扬州。
卫徵心里一估算,下意识就拧起了眉头:“去趟扬州需要这么久?”
那岂不是最快都要再等上十天才能等到卫三回府?
他怨怼的嘀咕了句:“走了也就罢了,说好的要给本王传书信,结果一封都见不着。”
他并不知此时自己脸上的神情就像被媳妇抛弃的怨夫,阴暗又扭曲。
被迫目睹的段林惨不忍睹的抿紧了嘴唇,只觉得眼睛都要被刺瞎了。
之前还担心卫三会陷进去,如今看来,陷进去无法自拔的分明王爷才对。
他欲言又止的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扬州路途遥远,就算有书信传回来,快马加鞭最快也要三天,信鸽也得飞两天。况且此次卫三他们二人是秘密前往,到底不是那么方便。”
卫徵抿唇不语,也不知听进去了解释没有。
之后两日卫徵都没再提,段林以为他暂时歇下了心思,却不曾想卫徵会大半夜的不睡觉把自己从床上挖起来。
只见卫徵披着一件玄色长袍,一头青丝随意披散,捏着一张小纸条站立在床边。
睡梦之中察觉到异样本能的从枕头下抽刀,结果发现贼人是自家王爷的段林:“…………”
段林默默将刀推回枕头下,颇为无语的问:“主子半夜不睡找属下是有何事?”
卫徵眯了眯眼没说话,将手中纸条递给了他,段林一看瞬间就精神了。
“那扬州知府好大的胆子,杀头诛九族的事儿是一件比一件犯得精通,竟还暗中与淮南王勾结。”
他迅速起身,危襟正坐道:“王爷准备如何应对?可是要吩咐属下亲自去缴获扬州知府与淮南王勾结的罪状?”
扬州知府是五皇子母妃的一个远房表亲,以他的职位和家世还远远入不了淮南王的青眼,能与之勾结,其背后必然还有五皇子及其母妃的手笔。只要他们找到那封密函定死五皇子勾结淮南王通敌叛国的罪名,此后五皇子就再也翻不起风浪了。
段林自觉卫徵就是为此才来寻他的,未曾想卫徵却面色不虞的瞪了他一眼。
段林有些不知所措,难道他刚才谁错话了惹主子不高兴了?
他仔细回忆自己刚才的一举一动也没弄清楚问题出在哪里,直到卫徵幽幽的问:“为何他传了书信回来却只字不提本王?”
难道卫三出门一趟心就野了,眼中已经没有他这个主子了?
卫徵越想越气,突然就后悔了,后悔不该心软放卫三去扬州,任他天高海阔自由飞,害得自己想要见着人都不成。
也不知卫三究竟是得了什么病,死活瞒着要自己偷偷找大夫治,就是不肯让他知道。
难道是什么罕见绝症不成?
卫徵顿时心惊不已,无法想象若是卫三病出个好歹来自己该怎么办。
活了将近二十五年,他第一回尝到心慌的滋味。此前他还不能确定自己对卫三动了几分真心,可如今一但想象一下卫三病入膏肓昏迷不醒,自己却远在天边什么都做不了的画面就心急如焚。
他想也没想就命令道:“不行,你去派人把卫三带回来,密函的事卫二一人处理足矣。”
段林:“……”
得了,这生怕媳妇跑了再也不回来的劲儿,看来是真的陷得很深。
段林不由得惊叹卫三好手段,看起来木讷无趣不知变通的榆木脑袋一个,竟将主子给吃得死死的……
扬州知府府邸里,卫三还不知卫徵看了书信以后固执的要段林将他弄回王府,此时他正悄悄的藏匿在屋檐的廊柱上。
小少年手无缚鸡之力遭不成威胁,侍卫将其五花大绑的丢进了一间废弃的柴房,留了一个人看门后便纷纷折返回头复命。
卫三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守门的侍卫昏昏欲睡时,他才一根银针扎进对方的睡穴,看着对方睡倒在地上以后,才大摇大摆的推开柴房的门走了进去。
小少年到年纪小,偷摸着潜进知府府邸想要为姐姐报仇已经是最大的胆量。他被绑了手脚又绑了嘴,当见到推门而入的卫三时立马像只色厉内荏,表面看着凶狠实际又惊又怕的小狗一样瞪圆了双眼。
卫三走到他面前蹲下:“你想离开吗?”
小少年凶狠瞪人的眼神一泄,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显然是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
卫三继续道:“我需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若是回答得满意了我就救你出去,你同意吗?”
小少年狐疑的瞧他好几眼,垂眸陷入了沉思之中。
卫三很有耐心,他知道少年肯定会答应。小少年之前骂扬州知府骂得凶狠不畏生死,可人都是惜命的,既然在危险关头有得选择,为何还要一头撞死在南墙上?毕竟人活着才能做更多事不是吗?
果然,没过多久小少年的就点了头示意他同意了。
卫三满意的勾了勾嘴角,伸手为他解了绕着好几圈绑在嘴上的布条。
“你想要知道什么?只要是我能告诉你的我必定不会隐瞒。”
少年嘴巴得了自由便直奔主题,半点不带拖沓。
卫三就喜欢这样识趣的人,他直接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你姐姐是怎么死的?”
少年一愣,显然没想到他要问的居然是自己姐姐的死因。
想到他那可怜的,年仅十六风华正茂就香消玉殒的姐姐,少年恨得红了眼眶。
他咬着后牙槽,嘴里蹦出的每一个字都在用力。
“我姐姐,是让那畜生送给淮南王活活玩死的。”
第50章 五十总算没人在身旁碍着
卫二还在府邸外焦头烂额想着怎么把卫三找回来,卫三自己倒是如无其事的自己出现了。
见卫三毫发无损,卫二松了一口气之余忍不住呵责道:“怎么都不先跟我商量再行动?你这也太冲动了,回头我一定要跟主……”
他突然收了声,指向卫三身后的崽子,颇为无语的问:“你怎么把那小孩弄出来了?”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扬州知府今个儿夜里府上真有刺客探子?往后他们再想夜探,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卫三没有多做解释,只示意他先回客栈,卫二只好满头雾水的住了嘴。
回了客栈,卫三先把那小少年安顿下,而后拉着卫二直奔城外乱葬岗去了。
“我真是疯了,大半夜的你让我在这里挖别人的坟?”
卫二拿着铁锹卖力挖土,嘴上喋喋不休的抱怨。
“快些挖,再过一个时辰天都要亮了。”
卫三头也没抬,正蹲下身捧着一捧土观察。
“看什么呢?”卫二丢了铁锹,撑着膝盖弯下腰,“一把土有什么好看的?”
卫三捧着土凑到他眼前,“你看这土是不是太松散了些。”
这几日都在下着雨,只有今日才停了雨,少年的姐姐三日前埋在着乱葬岗外的,按理来说泥土应当被雨水浸得凝视湿润才对,而卫三手中的泥土松散之余半干不湿的,像是被重新翻动过一样。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卫二也察觉出不对来,他赶忙借着火折子的光亮,绕着坟堆转了一圈,还真让他发现了泥土被利器翻动过的痕迹。
“这坟前不久被人翻过,从泥土的湿润程度来看,应当是昨日黄昏后。”
卫三心道果然,他的猜测并没有错,只是不知这扬州知府的九姨娘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再多的猜测都不如眼见为实,两人心照不宣的加快了挖坟的速度。
不多时,铁锹被某种绵软的物体阻拦,一股冲天的恶臭扑面而来,卫**应不及时吸了一口,顿时被熏得捂住嘴丢了铁锹就往一边跑,隔得够远了才扶着树吐了起来。
卫三吐得上气不接下气,卫二也不敢开口问他如何了,逃难似的跑开。
过了大约半刻钟,卫二不知去哪儿弄了块布料,打湿了捂住了抠鼻回来了,也没忘了给卫三均了一块。
有了布料阻隔气味,卫三稍微好受了些许。他吐得脸色苍白,胃部一阵阵抽搐,比以往每一次的孕吐更难受。明明已经不适到了极点,他仍没忘了正事,颤颤巍巍的抖着指尖指向那坟堆:“去查……尸体。”
他说着就站直了身,准备返回坟堆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事情。
卫二实在是对那仿佛被扔在粪坑浸泡了上千年的裹脚布一般恶臭不敢恭维,但他意识到卫三的意图后立马将人拦了下来。
“你在这里呆着,我去查就成了。”
现在的卫三可金贵着呢,暗地里那么多暗卫兄弟盯着,但凡其中一个跟主子嚼点舌根子,他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卫二说着将卫三按住,一副慷慨就义的悲壮神情,重新回到坟堆前,拿起铁锹继续挖。
九姨娘的尸骨埋得挺深,卫二忍着恶臭又挖了一盏茶时间,可算将裹着草席的尸体整个挖了出来。
“挖到了?”
卫三有意要上前来,他想亲自验尸证实自己的猜测。
卫二拦不住他,只能对他说:“你站远些看,别靠太近了。”
卫三原想说不过验个尸,他还没娇贵到这种地步,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体质特殊,刚才只是闻着味都受不了,等会儿见了尸体真貌,他未必能承受得住,还是听劝些比较好。
他点头应了好,最终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
扬州天气潮湿闷热,草席一掀开,比刚才更加难闻的冲天恶臭瞬间蔓延开来。尸体就已经高度肿胀腐烂,白白胖胖的蛆虫在骨肉之间扭曲爬行。
作为死士,卫二与卫三见过不少尸体,对此倒是司空见惯了,只是气味实在是受不住。
卫三强忍下呕吐的欲望,仔细的观察了下尸体。
尸体的衣物破破烂烂的,有着明显的撕扯断裂痕迹,他从头到尾扫视了一圈,在腰腹皮肉处隐约看见一条细细长长的横切刀口。
因为腐烂看得不太清晰,他指着那处伤口对卫二道:“她身上有刀伤,你把那处衣物撕了看看。”
卫二脸色扭曲,心底不太愿意,但动作却极其麻利。
他嘀咕了一句:“姑娘,失礼了,回头给你多烧些祭品。”
说着迅速戴上手套将尸体上半身挂着的碎布料都扯下来。
这回卫三看清楚,那确实是道刀口,巴掌长。卫三拿了根树枝去翻动刀伤,掀开伤口上下层内里的脏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卫二看着他在那里搅着伤口和脏器,被恶心得昨夜里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而卫三本人除了脸色苍白一点,像是个没事人一样面不改色,他不由得从心低佩服卫三。
这么恶心都下得了手,是个狠人。
卫三翻看完了伤口后就起身丢了树枝,他握拳抵着嘴唇,忍住胃部的抽搐疼痛道:“把她埋回去吧。”
说着就脚步虚浮的往边上走,再次扶着树吐得腰都直不起来。
卫二能怎么办,只能任劳任怨的把草席裹好,将尸体原封不动的丢回坑底,然后填土埋平。
两人回到客栈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穿的夜行衣打包扔了,然后让客栈小二打了一大桶热水,狠狠地搓洗了一顿。
卫三找来了少年,让他不要再想着给姐姐报仇了,背后的势力他一个平民根本就惹不起。
少年心有不甘,咬着牙不吭声,卫三不知他如何打算,给了他一些钱银把人打发走后就没再管了。
许是熬了一夜又被尸臭熏到了,本就风寒没好全的卫三病得更严重了。
他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可把卫二给吓到了,就差没连夜把人带着回京。
卫三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卫二去查淮南王府有没有少了谁。
老皇帝生性多疑,哪怕是远在封地的王爷也少不得让他派人监视着,像意图谋反这种大事,不做得隐晦些容易让细作察觉,届时大业还未开始倒是先让老皇帝抓着把柄杀了头。
卫二一点就通,他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
扬州知府与淮南王都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九姨娘年轻貌美,扬州知府为了讨好淮南王将新纳的姨娘打发送过去也属正常,而王府上死一个卑贱的玩物更算不上什么稀奇事。
外头的人只知道那九姨娘只在王府熬了两天就没了,一卷草席卷着被丢去了乱葬岗,因着死前得罪了淮南王,竟连尸首都不让家人收敛。
好好一个小姑娘就这么被磋磨死了,旁人只能唏嘘感叹着可惜。
卫三会觉得不对劲仅仅只是凭直觉,没想到还真让他查出些东西来。
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喉,缓缓道:“她身上的伤口,刚好可以藏一枚虎符。”
先皇生前极为宠爱淮南王,可惜淮南王无心皇位,先皇怕自己死后老皇帝会暗杀淮南王,于是偷偷给了他一枚可以调动边军的虎符。
老皇帝一直忌惮那枚虎符,但又怕把人逼狠了真造了反,便一直派着人暗中盯着,就等着抓住淮南王的把柄。
九姨娘身死,恐怕就是淮南王带着虎符金蝉脱壳的掩人耳目的工具。
可怜那么个小姑娘为此遭了横祸,卫二止不*住的唾弃淮南王与扬州知府不择手段。他唾弃之余又有些不理解,“淮南王这么多年都无心争皇位,怎么临了天命之年,反而被五皇子给说动了呢?”
卫三沉吟道:“这就得先去淮南王府查探一番才能肯定了。”
两人合计了一番,又在第二日去了酒肆,道听途说的消息听了不少,有用的却不多。当天夜里又查探了一番淮南王府,总算确定了少了人正是前不久摔下马伤了腿骨的淮南王世子卫寻。
淮南王世子的房间是空的,那虎符大概率是真的随着九姨娘的尸首被带出了扬州。按前夜查探坟堆的情况来看,淮南王世子恐怕已经带着虎符去了边关。
兹事体大,卫三对卫二道:“飞鸽传书不如亲口说来得安全,你先回一趟京城,将这消息告诉主子。”
卫二一愣:“那你呢?”
卫三抿唇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密函还没找到,我留下接着找。”
卫二当然是不同意的,他坚持让卫三回京自己留下,但卫三却病恹恹的一直咳,表示自己生着病不能赶路。
两人好是一番拉扯,最终还是卫三保证会照顾好自己绝不莽撞,强行将卫二撵走。
目送着卫二离开,卫三狠狠松了一口气,总算没人在身旁碍着,他可以安心去找钟桐的大师兄了。
而出了扬州的卫二越想越不对劲,他唤来一名暗卫让其转达淮南王世子携虎符去了边关的消息,转身返回了卫三落脚的客栈。
他回到客栈却扑了个空,问了客栈小二才知道卫三在他前脚刚走的时候就把房退了,如今不知去了哪里。
这可把卫二急坏了,仿佛已经预见主子将他抽筋扒皮的画面。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