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淮呆呆的望着面前的这一幕,他的黑发凌乱,发丝蓬松柔软,脸上还有着淡淡的红印,赫然一副刚刚睡醒时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模样。


    这幅样子落在柳相眼中就像是在他的胸膛里塞了一大团绒毛似的,挠得他心头痒痒。


    让他恨不得立即将面前这个丑东西赶出去,好快快做刚刚没有做完的事。


    “啊!”断腿女鬼的皮偶忽然尖叫起来,刚刚发生的事还没有结束。


    看见这一幕,诸淮终于清醒过来:“刚刚出现的那个恶鬼是来找你的?”


    他对着断腿女鬼说话,对方却没有回答,而是犹如被某种力量摄住魂魄一般,变为了他人手中的傀儡。


    古庙内,那远程操控恶鬼的僧人眸光微闪,他张开手,只见到掌心一道烧灼的痕迹清晰呈现,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受伤。


    “是哪位居士坏我好事?”


    僧人缓缓开口,他身着僧袍,却披散着一头长发,站在一棵高大的柳树前,轻声念起了什么。


    随着他念出一个名字,矗立在古寺后方的这株高大柳树却是慢慢抬起了长长的柳枝。


    这棵柳树前方供奉着许多香火,每一根柳枝都呈现出幽绿色的光泽,树干上更是钉满了符咒。


    每一张符咒上方都写着满怀恶意的言语,一枚枚染血的铁钉将符咒死死扎在树干上,破裂的缺口处却流出了鲜红的液体,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某种活物。


    窸窸窣窣的枝叶碰撞声传来,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黑暗中被拖拽而来。


    一根柳枝垂落,上面似乎悬挂着什么东西,僧人抬起脸,一枚悬挂在半空中,被柳树缠绕着的牌位出现在他面前。


    他的面孔被阴影笼罩,而他则清晰地念出上方的名字:“孤女秦雨化,佛化往生莲位。”


    在他念出那个名字的一瞬间,远在其他城市的断腿女鬼却像是被某种东西束缚了一般,忽的撕裂开身形,从一个小小的皮偶变为了女鬼的形态。


    它低垂着头,黑雾从它身上不断逸散而出,淡淡的水渍也从它的身上溢出。


    它的牌位在僧人手中,却是死后也不得自己,若是违背了僧人的命令,便是要连鬼都做不成。


    想到这里,它慢慢抬起脸,眸光怨恨地望向房间内的诸淮,下一秒,它便像是孤注一掷一般,朝着房间的窗户冲去!


    “它要逃走!”


    诸淮没想到女鬼会是这个反应,他还以为这家伙是要跟他拼命了,但显而易见的是,女鬼并没有蠢到那种程度。


    柳相没有说话,却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女鬼身前,他手指一点,秦雨化便又重新化为了小小的皮偶。


    仿佛两种无形的强大力量在它身上角逐起来,柳相与僧人都用出了各自的手段,仿佛是一场以女鬼为中心所展开的斗法。


    “斗鬼。”


    殷泉忽然开口,它像是有些害怕,绒毛都紧紧收缩起来,看上去小了一大圈,梳子般的触须都垂了下来。


    诸淮听到它的话后有些紧张,女鬼的身影缓缓飘起,在空中时而化为原型,时而变为皮偶。


    房间内的黑雾越来越浓郁,让诸淮感到有些冷,鲛人飘在空中,像是遇到了十分有趣的东西,暗金色的眼眸中划过一道流光。


    就在此时,面前的女鬼却忽然开口说话了:“这位居士,此鬼对我尚有用处,可否高抬贵手?”


    话是这么说,女鬼的身体却传来了撕裂一般的声音,之前还显得那样凶狠的恶鬼,现在却在不断哀嚎。


    很显然,对方并不想自己的一些秘密被人发现。


    在察觉到秦雨化失去控制,似乎被人押下的时候,他便派出了其他东西前来寻找秦雨化的下落。


    但他的运气并不是很好,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撞到了柳相头上。


    即使本体不得外出,但作为祭神,柳相也是绝不可能就这样放过对方的。


    两方人在互相试探中斗在了一起,恶鬼就像是二人手中的小小棋子。


    僧人低声念出一声:“罪过。”


    下一秒,他面前的牌位便忽的转动起来,朝着某个方向直直地拜了下去!


    恶鬼化为原型,它望着面前的柳相迟疑了一瞬,最终选择朝着一旁的诸淮拜下。


    柿子要挑软的捏。


    恶鬼趴在地上,它的身姿僵硬,像是某个人手中的提线木偶一般重重朝拜下去,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恶鬼拜人,它身上的黑雾忽然朝着诸淮的方向涌了过去。


    诸淮眼睁睁地望着这一幕,他毫不犹豫地从床上跳了下去,想要避开恶鬼的这一拜,却只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得僵硬,手脚都像是浸在冷水中一般。


    恍惚间,他被浓郁的黑雾扫了一下,腰部以下的部位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知觉一般,精神也被拖入某种幻觉之中。


    “诸淮。”


    柳相喊着他的名字,恶鬼抬起身,它的脸上忽然出现一行大字,正是它的牌位上所写的那段话。


    而僧人面前的牌位缓缓抬起,又是要再次跪拜下去。


    柳相却垂下眼睛冷冷地望了它一眼,那一瞬间,恶鬼的所有行动都僵硬下来。


    浓郁的水雾取代黑雾汹涌而出,却不是从恶鬼身上溢出,而是从柳相身上传来。


    一道高挑庞大的人形缓缓抬起脸,血肉生长,细密的黑鳞层层嵌合,在一瞬间化为一条足有三米多长的鱼尾。


    一道一头黑发,肤色苍白的身影出现在房间内,他俯视着面前的恶鬼,姿态宛如帝王,便那样一尾巴拍在了它的身上!


    沉重的声音传来,诸淮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他的耳边传来什么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


    “诸淮、诸淮……”


    一道声音呼唤着他,他睁开眼,却见到一张陌生的面孔,她望着诸淮,像是他某个熟悉的人,好熟悉,会是谁呢?


    女人说:“诸淮,我是你的……”


    一股力量似乎想要让诸淮将她视为亲密的伴侣。


    然而在那一瞬间,一张属于男性,美丽到令人物理意义上胆寒,漂亮到惊心动魄的脸浮现在诸淮面前,让他浑身冒出了冷汗,吓得差点当场醒来。


    似乎是察觉到诸淮的性取向似乎出现了某种问题,那女人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秦雨化。”


    诸淮莫名想到了这个名字,他终于认出面前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秦雨化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并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中是男同性恋的诸淮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他现在正站在一座寺庙之中,前方供奉着许多香火。


    而在他的面前,一棵高大的柳树近乎遮天蔽日,嫩绿色的枝条垂落在诸淮身上,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望着面前的柳树,嗅闻着柳树上传来的独特清香,恍惚之间,就像是回到了曾经的柳家。


    柳家,柳树,柳相,诸淮忽然发现,他与柳树居然有一丝解不开的联系,而在他的手中,却是莫名出现了一张空白的符咒。


    秦雨化对他说:“诸淮,你忘了吗?我们是来这里许愿的,据说只要在这里许下的愿望,都可以让人心想事成。”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悄悄过来对诸淮说:“只需要在柳树前拜一拜,在符咒上写下你怨恨之人的名字,许愿符就会满足你的心愿。”


    “这么神奇?”


    诸淮的手中出现了一支笔,他下意识地回想起脑中怨恨之人,亦或是与他有所仇怨的人的名字。


    前世想要害死他的父母,欺辱他的柳遥,又或者是在生活中与他有过节的那些人。


    一个个恶意的念头像是被催化一般浮现,诸淮看着柳树上系着的一个个许愿符,却仿佛能够从上方看见一段段满怀恶意的言语。


    ‘我想要那个该死的老东西去死。’


    ‘那个黄脸婆真烦人!她要是能消失就好了。’


    ‘我的上司真讨人厌,要是他在回家的路上被车撞死就好了!’


    一个个念头和一个个愿望系在柳树上,像一个个无形的肿瘤寄生在它身上一般,散发出淡淡的黑气。


    诸淮望着这一幕,却忽然感觉有些刺眼,要是能将这些东西都解开就好了……


    秦雨化见他迟迟不动手,便忍不住催促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你不是也有讨厌的人吗?”


    “我当然有讨厌的人,但是我也没有想过要让那些人去死。”


    诸淮忽然收起了纸和笔,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他看向面前的秦雨化,那黑亮的眼眸像是一面镜子,映出了它真实的一面。


    诸淮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又询问道:“这座寺庙既然真的这么神奇,那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它的存在,你能告诉我这座寺庙的名字吗?”


    秦雨化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那张漂亮的脸忽然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像是上方的五官在慢慢变形、浮肿,秦雨化说:“你想套我的话吗?”


    诸淮:“你怎么能这么揣测我呢?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在哪里。”


    秦雨化说:“好吧,这座寺庙叫做灵雨寺。”


    诸淮刚记下这个名字,就听见秦雨化呵呵一笑:“骗你的,嘻嘻,想知道啊?自己去慢慢找吧。”


    诸淮沉默地后退几步,看着面前的女鬼慢慢变为原型,似乎随时会露出那狰狞的模样来。


    现在的人与鬼之间,真是没有任何信任可言了。


    “你为什么不写呢?”


    秦雨化歪头,好奇地看着他:


    “写啊,只要写下去,你讨厌的那些人就都会死,难道你不会觉得高兴吗……这都是他们活该的!”


    “你难道不想要报复那些欺负你的人吗?你难道没有讨厌的人,你不想要让他们死吗?”


    秦雨化笑着说:“只要写下了他们的名字,就算是出了什么事,谁也不能赖到你的头上。”


    诸淮看着她,忽然说:“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听上去太好了,但你是鬼,我不相信你的话。”诸淮想了想,又补充道:“嘿嘿。”


    “你这废物!”


    秦雨化见诸淮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竟是有些生气起来,开始了对诸淮的人身攻击:“你连报复别人都做不到吗?写几个名字而已,你到底为什么不写!”


    “那你为什么要来缠着我?你死了也不是我害死的你,背后操控你的人也不是我。”


    诸淮说着,他眼珠一转,却是怂恿道:“你应该很恨那个操控你的人吧?”


    “是谁命令你过来的?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把他的名字写上去!”


    “我……”


    秦雨化确实有些茫然了,鬼哪里见过现在这个场景,它又怎么敢真的在这上面写上主人的名字。


    但这句话还是深深地吸引了它,见到女鬼迟疑的模样,诸淮压低声音,如同魔鬼一般循循善诱:


    “鬼生就应该勇敢向前,直面困难!”


    “你都死了,变成这幅样子之后,那家伙还操控你,命令你,你现在变成这幅样子都是他害的!”


    “你都是恶鬼了,为什么还要听他的命令?难道你不恨他吗?我现在就可以帮你除掉你的仇人!”


    “告诉我他的名字。”诸淮说。


    “是谁命令你来的?难道你连报复别人都不敢吗?写一个名字而已,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我……我……”秦雨化居然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它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这一瞬间,秦雨化望着符咒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它当然恨那个操控它的幕后黑手,恨得想要剥他的皮,喝他的血,若是不听那位僧人的话,秦雨化甚至会魂飞魄散。


    它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戾气:“不行,我要变成人!我要重新活过来,我不要当鬼了,我要活人的身体!”


    看着这一幕,诸淮像是想到了什么:“难道这就是这些恶鬼害人的原因,难不成那个幕后黑手的手上,还有让这些恶鬼重新复活的方法?”


    不知为何,诸淮忽然想到鬼换身的任务提示:在这个城市中,有许多被夺走人生、夺走一切的存在。


    联想到女鬼所言,难道说它重新拥有身体的方式,就是去霸占活人的身体,去换走别人的人生?


    那个操控恶鬼,发放符咒的人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受其所害,而那些枉死之人死后,又会不会诞生新的恶鬼?


    越想,诸淮就越是心惊,他稳住面前的恶鬼,对他说:“我可以帮你,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徐——”秦雨化刚刚想要吐出一个字,它的身体却如同被某种力量撕碎一般,整张脸都布满了破碎的裂痕。


    诸淮面前的景象完全破碎开来,一只苍白有力的手朝着他的方向伸出,将他抱进一个冰冷潮湿的怀抱中。


    诸淮睁大眼睛,对上一双暗金色的眼眸,柳相正垂下眼睛望着他,他的侧脸布满了细鳞,似人非人,妖洽美丽,但那种美却充满了锋利的戾气。


    他飘在空中,长长的鱼尾便有近三米长,这是深海中最可怖的捕食者。


    在他的面前,恶鬼的身体如同融化一般逐渐溶解,被阴寒的水汽淹没。


    而僧人面前的牌位也宛如浸泡在深海之中一般流出了冰冷的液体,并迅速化为了锋利的水箭。


    他后退一步,却还是被扑面而来的水箭刺伤,一只眼睛失去知觉。


    “罪过。”他的半张脸被血浸湿,念了一声佛号,惋惜地看着辛苦培养的水鬼毁在了他人手中。


    诸淮落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他赤着脚,只感觉自己几乎悬在空中,他无处可依,晃动的脚只能踩在鲛人强而有力的鱼尾上。


    上方坚硬锋利的鳞片带来冰冷的触感,柳相的手正牢牢地擒在他的腰上。


    他从未见到过这样可怖、这样庞大的生物,他的房间甚至都被柳相塞满了一般,连空气都被挤压到极致。


    湿咸的水汽灌满了他的口腔,距离太近了,以至于他只能嗅闻到柳相身上的味道,连呼吸都被完全侵占。


    那双冰冷剔透,却毫无感情的眼眸正牢牢地盯着他,像是在看着自己感兴趣的猎物。


    二者之间的体型差,导致这俊美帅气的人类,只能被鲛人死死按在怀中。


    诸淮和柳相对视着,无法形容的压迫感从面前的鲛人身上传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任何人在面对这样庞大的凶兽时都只能表现地像个三岁的孩童,凶戾、强大、冰冷,这就是柳相给人的感觉。


    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诸淮想要挣扎,都像是在给面前的鲛人挠痒痒。


    “唉。”面对这样的情况,诸淮显得有些许的紧张,他苦着脸说:“放我下来。”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