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云轻月皎,某人却未如约践行诺言,哪吒也只字未提。
云皎对鹰愁涧突现大神一事仍存疑虑,便独自前往查探。
哪吒则在寝殿休憩。
说是休憩,但这具凡躯本是空壳,不过静坐。
不多时,铜镜前生出一道裂缝——那是他设立的通行结界。一道孩童身影从中跃出,复又变大成他的模样,最终灵力收敛,成了僵硬的藕人。
哪吒吸纳其上灵气,因此也获取了藕人的记忆,半晌,语气渐冷:“孙悟空……”
孙悟空与云皎师出同门,又具火眼金睛,他便遣藕人去了五行山一趟。
与孙悟空能说却不多,藕人携莲花香粉,直问:
“五行山向西三百里,有山名‘大王山’,山大王身份诡秘,真身未明,我观此处亦也有其气息,你可知她究竟是何化身?”
孙悟空被压在山下,无处可躲香粉侵袭,却还挣扎,瞠目怒道:“几百年了仍不敢真面目视人,你个破莲花藕人!连自己是谁都未看清,还探旁人真身,待俺老孙出去,非把你打的满地找牙不可!”
“你尽管来。”
“你若敢动云皎试试!”
“……”
花果山一战,哪吒对孙悟空生出一分欣赏,石猴的心尚且纯净,不被世俗所染,之后他有意放水,大闹天宫时也未尽全力。
但此刻,欣赏变了味。
左看右看也不过一只天生懵懂蛮力的猴,云皎为何欣赏他?
另一面,也不知为何孙悟空对他印象极差。提防心让桀骜的猴王被香熏红了眼,仍不肯言语。
鬼使神差地,藕人问:“你对我有何不满?”
“花果山大战,你杀了俺老孙多少猴子猴孙,这笔账,俺老孙一一记在心里。”
藕人动了动唇:“我没杀。”
孙悟空不信,意识却已因脱口而出的真心话开始融散,他再开口,道出几句另外的实情。
“云皎额角有陈年旧伤,真身残缺。”
与哪吒所探几乎对应。
“但绝不是龙。”孙悟空知晓哪吒与龙族的过节,“俺老孙也见过龙,非是她那般,她亦不知自己真身,不必找她的事。”
哪吒也知晓,孙悟空乃天生石猴之身,不比血肉之躯的云皎,能制住对方片刻已属不易,本就不指望其透露更多,只是,原来云皎自己也不知。
他意不在此。
更在意的是,孙悟空果真很维护云皎。
可他只是猴子而已,凭何与云皎关系那般好,还让云皎把画挂在床头。
*
另一边,云皎也从鹰愁涧探查回来,思索着所获情报。
她潜入深潭,那小白龙却缩在水中洞穴深处,始终不肯露面。
云皎无意强逼,之后西行取经还要和他做朋友的,便问驻守小妖,得知哪吒并未现身,但那混天绫十分好认,才向她禀报。
几番确认细节,云皎得出结论:这哪吒怎么像是路见不平来了?
附近山脉本有司雨之神,小白龙下的雨未经批准,挨批评也不委屈。
正欲折返,忽听潭中声音传来:“你是水族,为何身上尽是莲花香?”
龙活了!
“我夫君颇爱莲。”云皎想了想,接话道。
敖烈沉默少顷,“哪吒三太子也颇爱莲。”
云皎笑笑:“只准哪吒喜欢,不准世人喜欢?”
敖烈便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又潜水了。
云皎转动手中金戒,亦不再多言。
回去大王山,她先去宝库取了根仙木,才掏出“玉牌手机”犹自捣鼓。
寝殿无声,夫君又被遗忘在隔壁。
好不容易将“手机”调成纯静音,忽而,来电话了。
云皎一拂玉牌,这回,必须是认主的灵力输入,方能接通传音。
“小云吞!”
这是她小名,来电话的是猴哥,上回她将此物交予了他。
“猴哥,何事?”
“哪吒来了五行山,一来便探问你真身,你见过他?”孙悟空不记得香粉一事,那物惑人于无形,却还有些零碎的记忆。
什么?云皎一惊,她也惹到哪吒了?根本不认识啊,而且她又没做坏事!
“我没有。”她答。
猴哥便说对方是一贯的杀气甚重,定然没憋好事。凡间的妖山,但凡声势大些,便要被天庭盯上,哪吒或也因此而来。
这是猴哥的经验之谈。
“何时,是个什么模样?”云皎低低问道。
孙悟空答:“未时,这次倒是化得人模人样,是个乖乖孩童。”
她方才探问麦旋风,得知昨日莲之被误雪送回来,就一刻未停赶去了前山。
而今日未时,莲之正与自己在长安。
孙悟空又细想了会儿,宽慰她道:“那哪吒原先受了重伤,今次也只派了个藕人来见,想必旧伤未愈。你莫怕,只要他不领天兵天将围山,尚有转圜余地,你可是俺老孙的师妹,待俺老孙出山,这更不是事儿!”
就说这可恶的西行取经,开始了半天也没真开始!
“是,猴哥莫担心,顾好自己便是。”云皎应好,心中思忖着:也没和哪吒打过,不知对方深浅,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他是她在这个世界多方打听下来,综合评定的头号排雷人物。
那只杀不渡的名号太响,听上去就不太能讲道理的样子。
但无妨,打不过就跑呗。
她又问:“哪吒重伤,猴哥可知是受了什么伤?”
此事她起初去五行山便知,只是心觉与己无关未曾细究。猴哥既与对方打了照面,或许知情。
孙悟空还真知道些,“浑身伤痕,条条错错,想来是又与李靖打起来了。”
“嗯?”
孙悟空说,传说中哪吒削肉剔骨还于父母,太乙真人与佛祖合力以莲花重塑其身,认塔为父,从此皈依天庭。
但这只是传说。
事实上,哪吒似乎生来就不知“顺从”二字怎写。天性如此,能决绝抛却肉身,忍过彻骨之痛的人,又怎会因重活一次就安分下来。
他受塔压制,依旧我行我素,看李靖不爽照揍无误。哪怕满身伤痕也无所谓,毕竟莲躯不死不灭,休养一阵便好。
这是天庭的日常,又像秘辛,众仙讳莫如深,唯恐风声流入凡界再起效仿。
“勇士啊……”云皎听完,也道。
人们总说,经历了一场大事,再倔的人也会长大,明白要于天地间立命,从不是负隅顽抗。
可哪吒自刎之决然,早已超脱人的范畴。
虽说自己是猴哥推,可哪吒也是神话故事里赫赫有名的人物,重听这般秘闻,云皎到底有几分感慨,但不代表对方盯上大王山就不棘手了。
反而,听上去更危险。
她将玉牌在手中转了转,开始掐算,“说起来,我也听说了哪吒一桩事……”
“噢?”
云皎将鹰愁涧之事道出,末了与孙悟空探讨:“猴哥,你说他下界盘旋于此,为何?”
孙悟空沉吟。
“哪吒虽在天庭任职,却是承佛祖再造之恩,天庭的调令他听,却未必从。”虽因花果山一事,孙悟空对哪吒心生芥蒂,但回想大闹天宫的往事,就事论事,看得出对方是有意“划水”的。
他时好时坏,阴晴不定,孙悟空欲探却被压在五行山下,一连耽搁了这么些年。
彼时,天兵天将数以万计,哪吒为统帅,一袭红衣银盔覆面,气度凛然,但打到最后却成了一团乱的局面……是因统帅半路跑了。可若非身在局中,实难看清虚实。
反正,玉帝老儿是肯定没看出来。
“但佛门之令,他无有不从。”孙悟空笃定道,彼时佛祖出面,哪吒又老神在在回来了。
“观音菩萨又叫俺老孙在此等候个取经人,拜他为师……”
云皎是掐了又算,最后搓搓手,与另一头的孙悟空异口同声道:“哪吒是被西方派下来的!”
可《西游记》原著中,哪吒出场寥寥,除了花果山一战,也就青牛精、牛魔王、金鼻白毛老鼠精三难中露过面。
难道他还被指派了其他事?
云皎望着快被自己掐红的手,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一样了。但她有点茫然,若说他盯上大王山——这也掐不出凶啊。
怎么算都是吉。
看来哪吒似与她有关,其实无关?哈哈,杀不死她,只会让她更强大!
“无论如何,还是小心。”孙悟空嘱咐。
云皎答:“我会我会,猴哥放心。”
*
虽说尽是“吉”。
云皎还是表露出了几分忧虑,开始加强小妖们的操练。
大王山日常事宜也不少,之后一连许多日,云皎变得忙碌。
哪吒观之变化,如此之快,便能推断出:云皎与孙悟空互有通信,至于用的是什么也很好猜——玉牌。
她将那物给了孙悟空,而他没有。
他心中生出淡淡烦郁,试探的结果不如意,索性犹在山中探查。一座绵延山脉宛若一座城,颇具自成一派的人土风情,不少地方还能看出云皎的个人风格。
偶尔他会撞见她,对方却疾步匆匆,顷刻没了人影。
她始终未主动来找他,期间却抽空又去了趟五行山。
某日清早,他在“麦旋风”的陪同下,亦被一处看守的小妖拦住:“站住!你是何人?此处可是大王的藏宝阁,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麦旋风”道:“你们几个不长眼的,此乃大王夫婿。”
小妖哦了声,纷纷好奇打量,旋即又冷脸对着“麦旋风”道:“那也不行,旋风将军,您不知此处除了大王谁也不能进吗?”
它们有所狐疑,便想试探:“真是大王夫婿?我且问你,你可知我们这山名什么?”
“麦旋风”答:“大王山啊。”
“错了!”
“……?”
“大王山只是简称,全称叫‘大王叫我来巡山’!”
小妖七嘴八舌,“你们假冒的吧?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大王能不和自己夫君说这个吗?我们要去报告大王!”
哪吒:……
忍无可忍,他用迷香将它们都迷晕过去。
与此同时,更忍受不了的是云皎对他如此冷待,细想下来,她确是连此等小事亦不曾告知。
哪吒往云皎寝殿而去,打算静待她归来。
这日,忙得晕头转向的云皎,也难得有了小憩的机会,正在殿内更衣。
忽而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如今她已不会过于警惕……
因为,能未经通报入内的——唯有她的夫君“莲之”。
这是她给他的特权,却说不上来为何这么做,云皎心想,大抵因他是个凡人,金拱门洞里妖太多,她未留凡人做工,如今只有他孤身一人在此。
怕他惊慌,怕他柔弱,怕他被吓死了。
“夫君。”屏风后,云皎懒懒唤他。
哪吒步履微顿,旋即却更利落往前而去,触及屏风,也只随手靠住,便转至她眼前。
这倒叫云皎有了丝惊愕。
“继续往前走。”
她以为他走得慢,未料他早已熟稔她殿内布局,反倒打得她措手不及,只得赧然指引。
灯下,美人乌发微湿,如云铺散。衣衫尽褪,一身肌肤似玉雪凝脂。
明明她就在近在咫尺,连发上馨香都隐隐萦绕鼻尖。
哪吒嗯了声,仍依她言。
直至他走至暖榻边,仍倚在屏风旁的云皎才细声道:“好了,随意寻处坐吧。”
他便坐在床榻上。
这张床,唯有新婚夜时有除她以外的人躺过。云皎视线在仙姿绰约的少年身上停留一瞬,凉风拂过裸.露肌肤的感觉太明显,她收了收神。
夫君又瞧不见,她有甚好慌的。
云皎手捻着巾帕,不再多心,背对他拭干最后一点湿润的发尾。
哪吒眼前未覆白纱,静静看她。
她方沐浴过,殿内水汽氤氲,莲香与雾气交织,似青涩的果香,又混了点熏烟,最终融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
少女侧着脖子,将发拢到身前,几缕乌发却仍贴在后颈,如蜿蜒的小花,沾着湿亮水迹。
雪背亦凝着细密水珠,沿着她精致的脊线徐徐滚落,一路滑过腰臀,连细直的腿上也溅着莹莹水光。
一切的婀娜,白得眩目,软得惊人,就这样毫不设防地向他袒.露。
“怎么突然来寻我了?”拭干发后,云皎拎起小衣,随口道。
肩也因此耸起,流畅的曲线,哪里都漂亮的恰到好处。
哪吒眸色微暗:“因为,夫人未寻我。”
云皎抬起的臂膀一僵,语气很轻,“我忙……”
“可先前我与夫人说过,勿要将为夫弃之。”
“我哪有——”她下意识转身反驳,目光与他澄净的凤眸对上,又偏转回去。
后山浴池里,他好像是说过类似的话。
“大王山很大,你随麦旋风多走动,他对山路熟,不会带你走丢。”云皎另取亵衣,低头系带,“后山我已着人栽了莲,虽还未开花,但那处风景不错…也有不少小幼兽住那儿,你可以找它们玩。”
她微着曲身,纤腰上那根细得不堪一扯的衣带也随之晃动,漾出几分靡艳。
絮絮轻语,传不进他耳中。
唯有光景旖.旎,方才那片雪色轻晃,锁骨盈盈,仍似拢在他眼前。
哪吒本以为,汤池所见已足够分明,水下她的身躯紧贴于他,肌肤相亲、呼吸交错。可真当这具身体清晰展露眼前,那股燥郁再次席卷,腰.腹更是犹如火滚岩浆般的热。
这样的感受,不止是一次,在汤池,甚至在更早就有苗头。
有些事,早已发生了微妙变化。
火星一旦在心中燃起,哪吒没将其掐灭,反朝云皎迈步走去。
云皎正披上外衫,于镜中瞥见他逼近的身影,蓦地一僵。
清眸愕然睁大,直至他伸手揽来,她才慌乱侧身:“你做什么!”
动作太急,外衫倏然滑落,里衣也因这番摩擦变得凌乱,露出半边细腻的肩。
哪吒顺势搂住她柔软的腰,掌心贴紧,温度灼人,怀中人却仍然挣动。
“云皎……”
“你碰到我——”他力气竟很大,指尖陷进她腰窝,云皎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碰到我东西了。”
言罢,趁他怔神,云皎挣脱怀抱,连法术都忘了用,手忙脚乱扶住桌边险些翻倒的琉璃柜。
旋即她痛心道:“莲之,你小心点,别弄倒了我的痛柜!”
哪吒:“……什么柜?”
其实成婚当日他便发现了这个放满摆件的柜子,但因其中物什毫无灵力,且模样丑陋,他未多加关注。
云皎挠头解释:“嗯……就是装满我喜爱之物的柜子。”
少年的目光陡然锐利,扫视而去,发觉其中有绘画、木雕、三彩瓷……从极度丑陋到较为丑陋,最后一样,隐约能辨出轮廓——
是一只猴子。
孙悟空。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