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雨落(一更)
槐蔻走近了,挨着他的椅子站着,陈默已经披上冲锋衣了,把伤口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来。
陈默叫她过来,自己却又不搭理她了,整理着自己刚刚用的药棉,偏白的皮肤下,手背上的青筋脉络清晰,浑身上下是说不出的薄凉。
他盖上医药箱的盖子,舒了口气,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常态。
“这个给你。”
槐蔻挪过去,把手中已经捂热了的药膏放到他手臂旁边。
陈默看了一眼,果然没有接,“不用。”
槐蔻踌躇地舔舔唇瓣,坚持着把药膏往前推了推,献宝一样,“这个不一样,市面上买不到的,是我舞蹈老师托人弄来的,很管用,抹两天就好了。”
陈默却低头看了她的脚一眼,抬起头看着她问:“你不用?”
“我还有一管。”槐蔻一愣,才回道。
出乎意料的,陈默把药膏放进了口袋。
见状,槐蔻赶紧清清嗓子,打算趁热打铁解释一下。
陈默却侧过脸问了她一句,“还有别的事?”
槐蔻这才反应过来,他接过这个药膏并不是真心想要,只是一种委婉的送客,不想与她再纠缠,催她离开。
她心里涌起一股类似憋屈的情绪,静待片刻后,语调低低地开口问:“怎么,你真生气了?”
陈默像是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他没回答槐蔻,反而把问题又踢给了她,“什么意思?”
槐蔻的手狠狠拍到桌上,砰得一声响。
她双手撑着桌面,俯视着陈默,却感觉居高临下的那个人不是她,是陈默。
“你明知故问。”
槐蔻的睫毛颤了颤,话忍不住出口,“因为我告诉别人我不认识你,因为我看到你受伤了,没给你递一张纸,让你孤零零地站在一边,因为我妈当着那么多人面拿钱打发你!”
听她复述了一遍事实,陈默原本没有弧度的薄唇终于抿起,定定看着近在矩尺的槐蔻。
“可是,我就是来和你解释的,”槐蔻尽量让自己的脾气别上头,她把来时在路上打好的腹稿说了一遍,“谢谢你救了我一次,可是我妈妈在那里,因为我们家的一些事,她情绪很不好,我不想她再为我担惊受怕,你不懂,她一直觉得你们……”
在陈默那双乌黑的眼睛的注视下,槐蔻忽然卡了壳。
“你们……”
周霓觉得陈默是街上小混混的老大,整天带着小弟斗殴惹事,无恶不作,会随便欺负人,人人都怕,是没有前途的社会渣宰。
可这话她半天说不出口,从小到大的家教毕竟不允许她在当事人面前,说这么难听的话。
况且,根据她这几天的所见所闻,陈默他们并非这样的人。
在眼前男生薄凉的眼神下,槐蔻缓缓闭上嘴。
陈默没再理她,他神情平淡,甚至对槐蔻从容一笑,“不客气。”
槐蔻从他的笑里看到隐忍的戾气,她被他这副假装无事发生的敷衍态度惹得心中急躁,未尽的话脱口而出,“她觉得你们这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不想让我和你扯上关系。”
“这里很多人都这么说,她听了几句,就信了,但她今天也很感谢你……”
槐蔻下意识地为周霓辩驳了两句,她没说谎,周霓的确很不好意思,知道她想来送药膏后,虽仍旧担心,但也没再说什么。
她没有资格指责她妈,而且陈默虽不是周霓以为的那种人,却也绝对算不上世俗意义上的好人,川海小阎王这个称呼,他当之无愧。
她紧张地看着陈默,像是等着法官宣判的嫌疑人。
陈默的左手举起那管药膏看了看,他忽然侧过脸,轻笑出声,眼睛都弯了起来,笑得十分恣肆地开了口。
“我们这种人……”
“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槐蔻一愣,轻咳一声,放缓语气说:“这句话太夸张了,我知道你其实……”
咚!
陈默把那管药膏扔到了桌上,药膏在光滑的桌面打着转,飞出去落到了地上。
槐蔻被吓了一跳,后半句话噎在喉咙里,怔怔地看着他。
“其实什么?你知道什么?”陈默突然翻了脸,口中的话愈加冷漠,“我不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嗤笑一声,“那你错了,槐蔻,你妈妈说的对,你应该听她的少来烦我。”
槐蔻的心头那股不好的预感更盛,陈默状态不太对。
这人根本就不像他表现出来得那么平静。
她何时这样安慰过别人,深呼吸了几下,心中也是怒火滔滔,弯下腰一把抓起那管药膏,涨红了脸,丢下一句粗俗的“去你的”,就快步朝诊所门口走。
算了,本来关系也不怎么样,误会就误会吧,谁也不欠谁的,无非就是以后的日子可能会难过一点,但她不在乎。
况且也不是误会,她不后悔刚才对老妈撒的谎。
槐蔻一把拉开紧闭的门,只想要马上离开这里。
可陈默的动作远比她更快,身后一阵风袭来,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刚打开了一半的门,就被身后的人用力按上了。
槐蔻手还握在门把上,被迫跟着门朝前一倒,整个人趴在门板上。
砰得一声,在槐蔻耳边炸响,听得她心一颤,忍不住弯下腰捂住耳朵惊叫了一声。
“让你走了?”陈默在她身后开了口,狠厉微哑的嗓音仿佛在她耳边环绕。
她背对着陈默,喘着气抬起头来时,只见陈默的左手按在门上,正好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嘴角勾起一道傲慢的弧度,伸出手掐了下她的下巴,暗含警告,“老实待着。”
槐蔻被迫缩在陈默困出的小空间里,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舔舔嘴唇,伸出纤细的手拼命想拽开陈默抵着门的胳膊,陈默的胳膊纹丝不动,她却差点整个人挂在陈默身上。
“陈默!你他妈是不是……”
陈默的眼眸越来越黑,他掀起一丝冷笑,俯身靠近槐蔻的耳边,轻声道:“再骂一句,我不介意把你造的谣变成现实,让你名正言顺一点。”
槐蔻的身体晃了一下,想起自己说过的话,把未尽的词咽了下去。
陈默用打量猎物的眼神看着槐蔻,薄薄的唇抿出危险的气息。
两人靠得近极了,槐蔻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陈默有力的心跳与温热硬实的胸膛,他身上特有的清爽味道慢慢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把她紧紧包围。
槐蔻只感觉自己仿佛被陈默拥抱在怀中,身后独属于男性的热意不断袭来。
正值冬日,她却像一条快要干涸的鱼拼命向前凑,直到脸贴上冰凉的玻璃门,也降不下脸上的烫意,手都出了层汗。
她不敢动,只要稍稍后靠,就会整个人撞进陈默宽阔的怀里。
陈默呼吸的时候,槐蔻几乎都能感受到他胸口的起伏。
她正拼命向前贴着门板,却猝不及防地被陈默一手扣住她的两个手腕,直接反手按在门板上。
槐蔻被迫趴在门板上,挺起上身,以一个塌下腰的尴尬姿势背对着陈默。
她又羞又气,全身血液涌上大脑,平日里几乎从未出口的脏话,全都冲着陈默招呼起来。
“陈默!你大爷的,你他妈给我松手……”
陈默肩头披着的冲锋衣已经掉了,她侧头愤怒地说话,唇瓣一张一合,却正好撞上了陈默撑着门的小臂。
一阵柔软擦过,槐蔻明显感觉陈默的胳膊一绷,青筋都绷了出来,站在她身后的高大身影也僵了一瞬。
她赶紧收回头,想转过身去看看陈默的神色。
陈默却察觉到她的意图,受伤的手抬起来按住了她纤细的后颈,他的手很大,槐蔻根本挣脱不了,只能被迫垂头看着自己脚尖。
“你操谁?”
他缓缓吐出三个字。
槐蔻被他按着,左脸贴在玻璃门上,冰凉的玻璃让她滚烫的脸好受了一点,不等她反应过来,陈默又把她抵在门上,按着她,让她的右脸也紧紧贴在冰冷的门上。
“冷静了吗?能给我好好说话了吗?”
他修长的手指绕到前面,掐住了槐蔻的下巴,槐蔻被迫离开了门,被他带着仰起头,眼眸里倒映出陈默的身影。
这个姿势束缚太大,槐蔻动弹不得,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只能全凭陈默用腿抵着她帮她稳住重心,才不至于狼狈地摔在地上。
她没吭声,只重重地喘着气,心剧烈起伏着,陈默在她耳边冷冷地意有所指地说:“你妈说的没错,我就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不信?”
温热的气息洒到槐蔻光洁的后颈,带来微微的痒意,槐蔻下意识地缩起脖子,手脚一阵酥麻。
她当然知道陈默是什么意思,也明白自己这句话真触了陈默的逆鳞,她抓住陈默掐住她下巴的手,在上面留下了一条红痕。
“我不信。”
“你也不会。”
她用力抓着陈默的手,一字一顿地说。
“你很了解我?”陈默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他,有点阴阳怪气地说:“可你都不认识我。”
槐蔻这下整个人都靠在了他怀里,头也被迫枕着他受伤的那个肩膀,她没吭声,怕再伤着他,不敢真压实了,只紧紧贴在他胸膛前。
听了陈默的话,槐蔻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片刻后,她忽得意识到什么,忍不住娇笑了一声,故意挣了两下,唇瓣咬得嫣红,带着几分挑衅道:“陈默,你都没石更,到底哪里来的气势威胁我?”
背后的身躯明显顿住了,槐蔻愈发笑意盈盈,“怎么,是你不行,还是我没吸引力?”
面对她恶意满满的话,陈默静默着,一个字节都没发出来,她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用力掰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想要推开他。
陈默没动,只咬着牙任由她又踢又打蹭来蹭去,槐蔻却忽然自己怔住了,不敢再动。
因为陈默和刚刚不一样了。
他今天下面穿的是一条黑色裤子,修身的,衬得他一双长腿更加修长笔直。
但在此刻……
不用陈默再说,她自己握紧双拳,半天不敢再继续逼逼叨。
两人贴得极近地站了片刻,久到槐蔻耳朵和脖子全红了,陈默也没有丝毫变化。
反而更……
他身上的气息充斥在槐蔻鼻尖,槐蔻的指尖不小心碰了一下他的腰,劲瘦的腰瞬间绷紧,无一不叫嚣着属于眼前少年的野性味道。
她咽了口口水,抿抿唇,在他怀里转了一圈,小心翼翼地抬头瞥了眼陈默,有点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刚转过身,陈默却一把按住她,把她按了回去,冷冷撂下两个字,“待着。”
槐蔻的腿越来越软,哼哼唧唧地支吾半天,还是想转过身去。
这次还没来得及看清他脸上的神色,陈默就松开手,在槐蔻即将跌倒的瞬间,把她拎起来向后一扔,槐蔻稳稳当当地摔进柔软的软椅里。
除了摔得有点懵,但一点也不疼。
她伸手拂开眼前滑落的发丝,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向陈默。
陈默只穿了一件白色半袖,露出冷白色的胳膊和脖颈,衣摆有点长,正好遮住了某处。
他侧身而立,好似一棵颀长俊挺的青树。
陈默一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唯有手背上跳动的青筋,暴露了他内心的烦躁戾气。
“你瞎叫什么?”他浑身不爽地看了她一眼。
槐蔻顿时羞恼起来,反驳道:“放屁,我,我没叫!”
“滚。”
陈默没有放下手来,只用另一只手指着门口,看不出丝毫神色。
槐蔻站着没动,陈默微微晃了一下,看向她的眼神微微沉。
她却完全忽视了,只一心盯着陈默过于苍白的唇色,话音里带着颤,“你,你怎么了?”
陈默听出她语气的惊慌,伸手摸了一把锁骨上方,果然摸到了一手血,伤口又裂开了。
槐蔻看着纱布上溢出的血迹,脸色也变得和陈默的唇一样白。
她虽不了解凝血障碍,但也知道血止不住得流,是件很恐怖的事。
陈默忽然忍不住嘶了一声,伸手捂住了被花盆砸到的肩膀,槐蔻凝视着那处,但隔着衣服,根本看不出发生了什么。
瞥见一抹血色,她慌乱地从桌上拿起酒精药棉,就朝着陈默走过去,哆嗦地几乎说不好话,“天啊,好多血,去医院吧,你这样不行……”
陈默没理她,径直坐到槐蔻刚坐过的那把软椅上,随手拿了团药棉堵在伤口上,脸色愈发冷峻。
槐蔻见他眼神放空,就知道他心思压根没放到伤口上。
她紧张地盯着他粗暴地对待自己的伤口。
等陈默丢开染满血的药棉,又拿起一团胡乱地按着时,她终于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拽住他的白色半袖。
“你有病吗,陈默!有气能不能别往自己身上发!”
陈默目光一凛,就被槐蔻按住肩膀,疼得他抽了口气,槐蔻赶忙把手抬起来,手却拽住他的衣领不放,想仔细看看他的伤口。
不等两人再撕扯几下,脆弱的软椅已经向后晃悠起来,随后带着两人猝不及防地向后一仰。
陈默几乎是下意识地扶住摔倒在自己身上的槐蔻,带着她摔到地上。
两人纠缠着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终于缓住去势停下来。
槐蔻的手还揪着陈默的衣领,愣愣地看着被她按在身下的陈默。
陈默没看她,只躺在地上,捂住被她按住的伤口,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他妈找死?”
槐蔻还未来得及开口,不祥的刺啦声响起,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两人同时向被扯开的半袖领口看过去。
这下陈默唇色比树上的积雪还白,槐蔻脸涨得比沾到的血迹还红。
“对,对不起。”
陈默半抬起身子看了看自己买后只穿了一次的半袖,又颓然地躺回去,受伤的手盖在眼前,半晌,才闷闷地开了口,却是先安慰起槐蔻,“没事,先起来。”
槐蔻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压在他的大腿上,赶紧手脚并用地爬下去,这个动作又压得陈默闷哼了一声。
她想要把他拉起来,余光中却扫到什么。
槐蔻猛得扭过头去,正对上三双或是惊讶,或是尴尬,或是痴呆的眼睛。
吕蕾、孔柏林、麻团都趴在玻璃门上错愕地看着里面,手里还拎着打包好的饭菜。
槐蔻回过头求助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陈默,他屈起一条腿,手依旧盖在眼前假寐着,不知道是否看见鹦鹉头他们了。
她正六神无主时,鹦鹉头一把撞开门,带着吕蕾和麻团走了进来,看看地上的陈默,又看看槐蔻。
最后,鹦鹉头的目光落到陈默耳后和手臂的红痕上,眼神陡然震惊起来,看着槐蔻的目光三分惊恐,三分警惕,还有四分狐疑。
槐蔻正欲开口解释,陈默猛得放下手,利落地撑着受伤的手从地上跳起来,指着门沉着脸道:“滚蛋。”
槐蔻把手里的药膏一摔,干脆地朝门口走去。
“没说你,”陈默语气更加冷漠,抬手指着孔柏林几人,“你们,出去。”
孔柏林收起了脸上的神色,多年的相识,让他看出事态的不对劲,急忙把吕蕾和麻团往外拽,“走走走,出去,都出去。”
三人前脚刚迈出门槛,陈默就甩上了门。
槐蔻转头对上陈默的视线,心立刻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陈默抱肩看着她,锁骨上的纱布依旧在冒血,衣领被槐蔻扯烂了,露出的右肩明显肿得厉害,已经泛起青紫,槐蔻一眼就看出,伤得不轻。
槐蔻两手交叉扣在身前,不住地揉搓着,小小的诊所里又重归安静,只有钟表哒哒哒的声音。
她只觉得在这冬春交接的午后,满屋子都是陈默身上的味道,不知是什么牌子的洗衣粉,有点青柠的清凉,又含着淡淡的柚子清香,闻起来很干净。
她轻声说:“陈默,不管怎么样,今天还是……”
陈默却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知道吗?你的眼神藏不住东西。”
槐蔻一顿,抬起头来直视着陈默,陈默垂眸瞟了她一眼,“你来川海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和你母亲一个想法,你看不起他们。”
被说中心事,槐蔻眨眨眼,移开了视线,陈默却没有放过她,继续用冰冷的语调道:“这很正常,我从没觉得你有什么不对。只是你看不上别人,别人当然也没必要对你笑脸相迎。”
“我第一天对你说过的话,从来没变过。”
“你走吧,刚刚的事对不住。”
第一天说过的话。
槐蔻当然知道是什么,“自己躲着我走”。
她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次带着气声道:“是,我那时候是对你们有偏见,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他们留给我的第一印象很不好,我就奇了怪了,周围所有人都在说你们,你凭什么……”
陈默似乎想开口,槐蔻坚持说完了,“你凭什么就对我这么大火气?”
“所以你和他们没区别,我不在乎他们,”陈默的眼眸黑压压的,用他惯常的平淡口吻残忍道:“就像我不在乎你。”
“但是柏林他们在乎,你让他们难受了,我就看你不顺眼,懂了吗?”
槐蔻雪白的脸,在乌发的映衬下更显扎眼。
她突然无比厌恶陈默对朋友的维护,厌恶他平静下的讥讽,她想起陈默刚刚突然的爆发,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抵到门板上,掐着她的下巴让她脸贴在门板上冷静冷静的时候……
不是找人算账或打架时的那种逞凶斗狠,而是那种定定的不容抗拒的强势,让人不自觉地就软了腿。
槐蔻觉得那才是真正的陈默,仿佛沉默的深海底掩藏得很好的一座活火山。
虽深深掩埋在海底,却让人不敢靠近,因为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发,绽放出最壮丽也最残忍的岩浆。
但起码真实自在,而不是总隐忍着,把浑身戾气跋扈藏在沉默的虚假表象下,非得让人激得受不了了,才喷发一下子。
槐蔻有种莫名的感觉,见过眼前这样的陈默的人,不多。
抱着某种心思,她靠近两步,意有所指地歪了歪头,拖长尾音道:“哦,你不在乎,那你石更什么呀?”
陈默看着她故作天真的笑脸,侧脸线条凌厉起来。
槐蔻却好似没看到他的变化一般,脸上的笑很快转变成嘲讽。
她恨声指着陈默道:“你说得对,我的确应该听我妈的,她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大混子,是我见过最浑的浑球!”
“我现在不认识你,以后也不会认识你,我不用你提醒,自己会躲着你走!”
她的短靴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重重的痕迹,朝前走了几步,又走回来,勾起唇角,“还有……”
“刚刚,狗对着我,石更的。”
一缕黑发黏在她的红唇上,槐蔻笑得风情万种,说出口的话里却是挑衅满满的恶劣。
咚得一下!
槐蔻话音刚落下,眼前就一黑。
陈默直接暴起,大跨步过来把她按到了门板上。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来,再说一遍。”他站在她身后,声音放得很轻,却任谁都能听出冷意。
第16章 雨落(二更)
看他这样,槐蔻忽然就爽了,浑身都舒坦了,她得意地用余光横了陈默一眼。
本以为会再次盛怒的陈默,认真地盯了她半晌,却忽而莞尔一笑,语气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玩味,道:“槐蔻,反反复复地说这件事……会给我一种,我没上/你,你很失望的错觉。”
这下轮到槐蔻脸色青青白白反复交织,再不复刚刚的得意。
她张张嘴,呼吸急促起来,被激出了骨子里那股倔劲,恨恨地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就要朝自己按。
“来啊,来,光逼逼不练王八蛋,有本事你他妈来啊!”
话说出口的后一秒,槐蔻却陡然清醒了,她后悔了。
她的瞳孔慢慢盛满迷茫,却拉不下脸去再说什么。
陈默一定也被激出火了,他这次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槐蔻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有怒气,有紧张,还有半年来一直挥之不去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又该去何方的迷茫,五味杂陈。
她依旧高高昂起头,用倔强又清冷的眼神直直地看着陈默,手里还抓着陈默的手腕。
陈默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眸子里已经闪着盈盈水光,倔强中有种孤独的破碎感。
以及被主人藏得很好的惊慌。
他的手腕被她握着,还差一寸就能触碰到她。
陈默的手动了一下,槐蔻下意识咬紧牙关,却还是憋出一个不服输的笑,强撑着挑衅道:“诊所paly啊,外面还有三个人呢,我反正不介意,你呢?”
陈默乌黑的眼眸危险地眯起来。
槐蔻别开眼,默默等待着他暴起把她丢到后面的诊疗床上,或是按照他的风格直接按到地上。
她手里的胳膊忽得抽了出去,槐蔻的心跳得仿佛要吐出来。
下一秒,她的的手被人用力掰开。
背后靠着的门一空,整个人都悬空了,眼前瞬间白闪闪一片——是午后灿烂的阳光。
陈默直接把她从诊所丢出来了,又是那种把她整个人提溜起来,放到一边的丢。
孔柏林和吕蕾,还有麻团都围过来,各个脑袋跟个拨浪鼓似的来回看,没人敢吱声。
槐蔻的唇瓣被她自己咬破了,袖口也攥得皱巴巴的,陈默不知何时又穿上了那件黑色冲锋衣,让他重新恢复了往日的锋利漠然。
他从口袋里取出周霓塞给他的那三千块,在槐蔻胸口一拍,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亲,我看你病得不轻,赶紧拿钱去给自己看看病。”
槐蔻听出他话里极力压抑的火气,知道他是在说刚刚的事。
她低下头去,余光里瞥见墙角阴影*里的积雪,已经要开春了,却依旧堆得那么深,仿佛永远也不会融化了。
陈默抬手把钱给她塞进兜里,转身进了屋,孔柏林几个看看槐蔻,也神色各异地跟了进去。
槐蔻没有再停留,走出了这条街,远处传来咖啡厅的醇厚香味,泛着微微的苦意,被暮冬的风送过来,吹得人眼眶生疼。
她越走越快,最后小跑到一条长椅上,捂着脸坐了下来。
她把自己的头缩进膝盖的黑暗里,躲避着外界的一切窥探,好像这样世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后面草坪上不断响起小朋友们的欢声笑语,他们各个举着风筝在绿茵上奔跑,感受着即将到来的初春的朝气。
而这一切,仿佛都与槐蔻无关。
也许过了好久,又好像短得只有一瞬,她抬起头,苍白着脸,木愣愣地直视着前方,小诊所里的一幕幕都在她眼前回放。
短短半个小时,全身心都在与陈默博弈,情绪激烈飞速地切换着。
现在一个人的时候,槐蔻才感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浑身血液狂奔,浓浓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其实她自己都奇怪,她明明在沪市的时候,不是个情绪容易有大波动的人,恰恰相反,她甚至有些自我闭塞,整日里连个笑脸都少见,不然韩伊也不会怀疑她有抑郁倾向。
可自从来了川海,不知为何,她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陈默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挑起她沉睡的情绪,连生活都充实多了。
陈默这个人,好似饮鸩止渴的毒药,只要碰了,就会上瘾。
她第一次不顾形象地在长椅上斜倚着,迷茫地望着头顶不知何时又乌云密布的天。
周围放风筝的小朋友都开始收拾东西,欢天喜地地喊着要下雪了,只有槐蔻依旧浑然不觉地待着。
她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差点主动和陈默发生关系。
槐蔻越想越后怕,她倒没有第一次很重要这种情结,但也绝不会把它当成一件简单的事。
她无比庆幸陈默没有再次被她激怒,恢复了理智,把她给丢出来了。
虽然槐蔻认真想了想,好像就算真上了,她也不一定会后悔。
陈默是个难得一遇的天菜,又酷又帅,只看着,就知道一定很野,也很带劲。
但槐蔻顿了顿,又反悔了。
还是算了,如果今天真做了,那算什么,仇敌变炮友?还是刚认识不到半个月的炮友,大概率还是一夜情。
这叠满的buff,太特么狗血了。
讲给韩伊听,保准韩伊都要甘拜下风。
她就是以前没遇到过这么带劲的,既有嚣张的张扬痞气,又浑身充斥着掌控一切的压迫感的男人。
遇到了,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槐蔻突然想起陈默掐着她的下巴威胁她的话,本已经压下去的火气又蹿了上来。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
她槐蔻活了十八年,从没在第二个人身上受过这种委屈和挫折,没人敢这么对她。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要给陈默点颜色看看。
她可以利落地滚蛋,但陈默也要付出恐吓她的代价。
槐蔻咬着嘴唇,掏出手机用能把屏幕按烂的力度敲敲打打,后面草坪上放风筝的小孩见到她的样子,都远远地躲开了。
倒是和见到陈默一样。
她气恼地笑了一声,还真让她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川海xx区同城万事通企鹅群。
槐蔻全凭一股恼意撑着翻消息,快速找到那个管理员,私发了条消息,“在?”
对方回得很快,“在,本人经验丰富,可承接追债、安保等多项业务,直接发要求和心理价位(不接老人小孩残疾人单,不接众所周知的某人单,不接严重伤害单,建设文明好城市,人人有责)。”
槐蔻看着里面的“不接众所周知的某人单”,不禁眯起眼,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打过字去,“这个某人是谁?”
对方直接扣了个“?”过来,又很快问道:“你不是本地的?”
槐蔻回道:“是。”
那边不说话了,过了会,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到底有什么要求?先说好啊,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我们是一个以先礼后兵为原则的群,不是什么单都接的,我们都是热心好市民。”
槐蔻深吸了口气,不抱什么希望地打了几个字,“川海南湖区陈默,我想收拾他,你干不干?”
这次瞬间那头安静如鸡了好久,久到槐蔻快睡着了,手机才震了震,群主一口气发了好几条消息。
“?”
“?”
“?”
“来,睁大眼睛,把‘不接众所周知的某人单’这几个字大声念一遍。”
“我告诉你,阿默可是我兄弟,动他就是动我,你特么最好别让我知道你是谁。”
“妈的,怎么老有这种活腻歪的傻叉?”
“我已经截图发给阿默了,你最好给我小心点。”
“中指jpg.”
看到倒数第二句,槐蔻瞬间冷静了,她立刻抄起手机,飞快地退出群聊,拉黑删除一条龙服务。
她用的小号,压根没人知道,想堵陈默的人那么多,陈默查不到她这来。
再者,她和陈默的关系已经跌到没眼看了,负数都不足以形容了,得是负无穷,不差这点了。
槐蔻抓了抓头发,脑子里乱糟糟的,无数个念头打着转,不知道自己和陈默是怎么稀里糊涂走到这一步的。
明明上午说话的时候还好好的。
想到这,槐蔻猛得清醒了,好似被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通透了。
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句话——她和陈默真得干崩了。
什么都不重要了,什么睡没睡,什么是不是误会,什么同城代打威胁她要告状……全都不重要了。
因为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只有一种现状。
她以后得自己躲着陈默走。
躲得远远的,最好一年也见不到一次,一直到安安稳稳读完大学,离开川海。
就算不幸碰见了,也得装没看见得擦肩而过。
得这样才行。
来到川海之后,每天都过得带劲极了。
但现在,生活要回到无趣但平静稳定的正轨了。
槐蔻的脑袋从未这么清透过,她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清清爽爽的,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有点自己都出乎意料的失望。
一直坐到暮色四合,手脚冰凉一片,她才站起身离开。
拖着扭到的脚,槐蔻走得很慢,她在心底给自己握握拳。
安心上学吧,每天按时上下课,最好交两个朋友,好好学习,享受自己安稳自由的大学生活。
这样才是她本来的计划,陈默本就在计划之外。
不过好在,等开了学,估计也很难再碰到陈默了,一切都可以回到从前,继续平静地生活。
晚风吹过,槐蔻的脸上无比平和,向着朦胧的落日走去。
只有风吹得她眼眶微红。
*
吕蕾进屋把歪倒的软椅扶起来,和孔柏林对视了一眼,麻团咽了口口水,不敢吭声。
孔柏林率先轻咳一声,坐到了陈默身边。
他憋红脸,挠挠头,终于问出了一句,“阿默,你和槐蔻……什么情况?”
陈默拿着整瓶酒精冲着伤口浇下,看得麻团龇牙咧嘴,他却依旧神色如常,没理孔柏林。
孔柏林扫了他的伤口一眼,轻声道:“你发那么大火……真没事?”
陈默嗯了一声,自己堵着伤口,垂眸望着地面。
孔柏林换了个姿势,他想问问槐蔻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陈默刚刚不大对劲,但又怕老提这个女的,更惹得陈默心烦。
陈默似乎看出了他的所想,他浑身气压比外面的天气更加阴沉,冷冷道:“别去找事,当不认识就行了。”
孔柏林叉着腰,不忿地想说什么,但看了看陈默,又不甘地闭上嘴。
吕蕾把菜都摆出来,放到桌上,她闷头帮大家拆着筷子,像是故意在躲着陈默的视线。
陈默没有用她掰好的筷子,自己拿起一双没开封的。
吕蕾握紧手中的一次性筷子,任由上面的毛刺扎进自己的手心,她站在原地望着陈默。
等到陈默拧开瓶盖,喝了口苏打水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把手中的筷子丢到桌子上。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让她进来?”
她低头看着陈默,握紧双拳问道。
陈默放下手中的水,望向她的目光疏离,开口道:“需要我问?”
吕蕾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仔细地瞄着陈默脸上的神色,试图找出一丝他是否生气的端倪。
却没什么发现,只在他冲锋衣口袋里发现了一个白色的小东西,像是槐蔻的那管药膏。
吕蕾心里被不知名的情绪塞满,说道:“我看那姑娘手里拿着个药膏,觉得说不定有用,就让她进来了。”
陈默不置可否地靠在椅背上,一双锐利的眼看着她,似乎已经透过她的眼,洞察到了她藏在心里的小心思。
吕蕾还是坚持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我手前天也磕到了,你不是一向懒得抹这些东西吗?我借来用用吧。”
她脸上带着笑,像往常一般看着陈默,只有攥出青白色的手暴露她的情绪。
陈默抬起眼,直勾勾地盯着吕蕾,吕蕾被他看得后退了一步,却依旧微微扬起下巴,让自己看起来无比自然。
屋子里静了半晌,陈默忽得嗤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那管药膏,随手扔到了桌上。
“拿去。”
他拉上外套拉链,眉梢微挑,薄唇掀起一丝冷漠的弧度,一字一顿道:“蕾姐,少做没意思的事,我烦。”
说完,陈默不再停留,径直走出诊所,黑色的背影转瞬消失在吕蕾的视线里。
只剩下吕蕾和孔柏林几个坐在桌前,孔柏林打破了寂静,推推饭菜,对吕蕾说:“吃饭吃饭,阿默心情不好,一会我去找他。”
吕蕾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她望着桌面上那管药膏,不知道陈默指的是她故意让槐蔻来激起陈默的怒火,还是拿药膏试探他。
或许,两者皆有。
是她今天情绪上头,越界了,换做平时,她绝不会做这种蠢事。
她一个活了二十九年的女人,早已不会这样轻易地被挑起情绪,唯独在陈默面前,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总是被他狠狠戳穿伪装,暴露自己真实的内心。
吕蕾稳住心情,给陈默发了条消息,“给你拨出来了点菜,一会过来吃吧。”
过了良久,那边回了句嗯。
这是继她冲动和陈默表白心迹后,陈默第二次给她台阶下,不至于让她在一群小弟面前太难堪。
这人总是这样,只要挤进了他的圈子,他便把你挂在心上,无论什么事,都从不含糊,让你做他的朋友格外有安全感。
朋友尚且如此,吕蕾不知道他对未来身边那个女人,又得是何种态度。
放下手机,她想起什么,问孔柏林,“那个槐蔻,还在上学吧?看她现在还不走,应该是川海的学校?”
孔柏林皱起眉,摇摇头,“不知道,反正不可能是川海大和我们学校,不然我们肯定有人认识她。”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吕蕾听明白了。
槐蔻这种漂亮得出挑的舞蹈生,即使什么也不做,在学校里也一定会引人瞩目,有一定的知名度。
而全大学城的人,就没有孔柏林他们不认识的,不可能半年了还没见过她。
那等开了学,估计就不会再出现在这边了。
吕蕾拿起筷子,没再说话。
第17章 雨落
槐蔻晚上回到家洗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疼。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好像什么都做了一样得难受。
太亏了。
她自嘲地一笑,拿着花洒头冲掉身上的泡沫。
槐蔻擦干身上的水,站在满是雾气的浴室里,看着镜中的自己出神。
直到外面姑姥姥叫她,问她洗完没有,槐蔻才回过神,应了一声。
穿睡裙的时候,槐蔻终于后知后觉自己腰间的疼是被人掐过之后的疼。
她皱起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侧腰,一下子怔住了。
不顾外面姑姥姥的催促,槐蔻对着浴霸发出的明黄色灯光,仔细照了照。
一道指印留在她雪白的腰侧。
过去了一个下午,指印已经从最初的深红色转为淡淡的红,但依旧能清晰地看出轮廓。
印在槐蔻盈盈一握的细腰上,有种说不出的涩。情。
让人禁不住浮想联翩,想到各种需要掐着腰的动作。
槐蔻呼出一口气,指印的主人自不必说,除了陈默,不会有别人。
她又仔细查看了一遍身上,发现除了腰侧,还有两只手的手腕上也有痕迹。
是陈默把她两手扣到一起,狠狠地按在门板上的时候留下的。
颜色比腰侧的要深一点,印记却已模糊不清,只有两圈红痕。
槐蔻没有再看,穿好衣服走出浴室,姑姥姥嘟囔了一句在里面干嘛呢,就进去洗澡了。
水从她的发梢滴下,打湿了睡裙,出来找水喝的周敬帆瞥见她,脸一红,赶紧嗖一下回屋了。
槐蔻看到他的身影,忽得想起三个月没交房租,被陈默他们撵出来的那户人家,其中那个男生,和周敬帆一样大,似乎是受什么人的指使,收钱故意撞坏了陈默的摩托车。
她蹙起两道柳眉,总怀疑周敬帆和那个男生应当认识,很有可能是一伙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指使他们。
看得出来,手段不怎么上得了台面,懦弱又低劣。
她不了解这片的人,不知道还有谁这么大胆和陈默过不去,却又不敢直面陈默,只敢动这些小心思。
槐蔻走进房间,没再思考这事,既然已经决定让生活回归正轨,那就不再管这些闲事了。
她打开台灯,靠在床头。
回想一下,她最初就是因为周敬帆的事,才惹上了陈默,折腾出这么一串事。
老妈还没回来,槐蔻走到窗边,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对面那栋小公寓,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背对着窗户点了根烟。
烟雾在只开着台灯的房间弥散,昏暗中只剩影影绰绰的白气。
她抽到一半,才想起这是陈默给她的烟和打火机。
槐蔻突然觉得手里的烟格外呛人,她掐灭了,用纸包住丢进垃圾桶。
拿起那个银色的打火机看了看,没什么特别,金属的,很有质感,拿到手里沉甸甸的。
她的手指在机身上轻轻摩挲,突然碰到什么痕迹。
槐蔻翻过来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打火机的底部居然刻了一串字母,不是漂亮的机刻,是一个人一笔一划用力刻上去的。
有些潦草,也很粗糙,看痕迹,应该有段时间了。
不知道陈默什么时候刻的。
字母很长,所以要刻的很小,槐蔻费了很大劲,才终于看清上面的单词。
她没有查手机,就凭借自己傲视群雄的雅思分数看懂了意思。
“Anextinctvolcano”
一座死火山。
有点不吉利。
槐蔻不知道陈默是想指代什么。
是觉得自己是一座永无天日的死火山,还是只是中二期时的青春伤感?
槐蔻一时之间无法把这个单词与那个嚣张的小阎王画上等号。
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叹了口气。
才短短十天,不知不觉,陈默居然已经侵入了她的生活这么多,好像走到哪,都有这个人的印记。
来川海后的日子,是她十八年以来最操蛋的日子,在日了狗的路上一去不返。
在沪市的时候,二代们也混,但和陈默他们不是一个混法,按说陈默也算个富二代了,但和那些人却一点也不一样。
许青燃他们的混是乌烟瘴气的,迷醉地堕落狂欢,陈默却是清醒地下沉着。
槐蔻把那把透明雨伞,剩下没抽的烟和打火机都装到一起。
哗啦一声,塑料袋被故意彰显着什么一般的,丢进了垃圾桶。
片刻之后,女孩又光着脚从床上跑下来,解开塑料袋,从里面掏出那个打火机,自欺欺人般地塞进了枕头下。
踮起脚,槐蔻对着放到书桌上的小化妆镜照了照,把腰间的指痕看的更加清晰。
其实挺艺术的,陈默手指修长,留下的指痕也挺好看。
如果不是陈默留下的,槐蔻说不定会去纹个纹身,把这道指痕保留下来。
这个位置还算隐蔽,对跳舞也没太大影响,大不了跳舞的时候遮住。
不纹成黑色,就要这种红色,很特别,艺术与原始X.本能的碰撞,是藏在衣服下的欲望。
但这是陈默留下的。
槐蔻冷着脸擦了几下,除了留下一片红,没有什么效果,只好先做罢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为了不引起老妈的怀疑,开学的前两天槐蔻都不敢挽起袖子,生怕露出下面手腕的红痕。
老妈在得知槐蔻把药膏给了陈默后,也没再提这件事,但槐蔻还是经常看到她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自己。
槐蔻知道她还是有点害怕,但又怕说多了或者说错了,引得槐蔻烦。
毕竟原来老妈都不怎么管她的教育,只带着她各种吃喝玩乐,教育这件事,都是老爸负责。
老爸奉行放养式教育,大事小事都会过问她的意见,从不过多约束,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享受生活的快乐与弯路,是你生而具有的权力。”
他从不像大部分家长一样,生怕孩子走弯路,而把孩子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操控着。
他给了槐蔻绝对的自由和尊重。
甚至在偶然发现槐蔻抽烟之后,也没有勃然大怒地对槐蔻发脾气。
那是槐蔻第一次抽烟,没什么大事,就是快要艺考了,训练很累,许青燃又对她穷追不舍,她半夜烦躁地睡不着,躲在家里的花园里抽烟。
哪知,她爸忙完事后,下楼去花园里散步,正好把她逮个正着。
槐蔻惊慌地把烟藏到身后,看着老爸走过来。
老爸看着她笑了笑,轻声道:“抽烟呢?”
槐蔻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虽说爸爸平时很开放,但是女孩子抽烟这种总是被抨击的事情,她不知道老爸会不会还秉持一贯的理解。
但老爸似乎看出她的惊慌,跟她要了一根,然后点着火放到了嘴里。
老爸不抽烟,他是个很优秀也很自律的男人,没有烟瘾也没有酒瘾,他甚至在这之前,很不喜欢烟味。
生意上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习惯,没一个给他让烟的。
这是他活了四十几年第一次破例抽烟,为了他的女儿。
槐蔻印象很深刻,老爸真得没有抽烟的天赋,他被呛得连连咳嗽,半天才止住。
不像她,似乎天生就会,烟夹到手上的动作有种说不出的自然。
也许,杜雪那群人说得对,她就是天生坏种,不是大家千金的命。
老爸咳嗽之后却笑起来,夸槐蔻比他厉害,老爸说这也是一种天赋,说不定她以后会成为烟草收藏家。
两人约定好,老爸不告诉老妈让她担心,槐蔻也保证会在高中毕业后再使用抽烟的权力。
老爸没有强制她戒烟,而是严肃地告诉她,如果一定要用香烟调节情绪,那就抽好烟,绝不能抽劲大的烟卷。
那天,槐蔻破天荒地询问起了老爸男女感情上的事,老爸的脸在烟雾里若隐若现。
这是槐蔻第一次见老爸露出这种神色,有点迷茫,还有点欣慰。
他沉默了好一会,久到天上的星星都要熄灭了,才缓缓叹息道:“时间不等人,槐蔻,你真得长大了。”
声音里满怀惆怅与感慨。
当时的槐蔻不懂,直到现在,槐蔻才明白老爸的那声叹息的含义。
在四十二岁生日的第二天,他收到了癌症晚期的确诊书,那个时候,老爸是不是也在难过,他这辈子再也不会收到女儿婚礼的请柬。
十七岁的槐蔻只沉浸在老爸给出的答案里。
在身边所有人都羡慕她被许大公子追求的时候,在所有人都告诉她许青燃那么优秀,一定要把握住机会把他栓牢的时候。
只有老爸沉沉地说:“许家的孩子,从世俗的角度说,的确是个优秀的小子。”
看到槐蔻要张嘴说什么,老爸伸手制止她,继续道:“但是恋爱从来不能从世俗的角度来谈,否则就变成了一场庸俗的交易。”
“有的男人或许在世俗的眼光里是九十九分,可你不爱他,那他对于你就只有六十分。”
“有的男人或许在世俗的眼光里是零分,可你爱他,那他对于你来说,就是满分,这就是爱情。”
直到今天,槐蔻依旧对这句话懵懵懂懂。
前十八年里,槐蔻都坚信自己会找一个像老爸那样仿佛海水般,对任何人都温雅随和,好似永远能包容万物的男人。
许青燃就是发现了这点,才极力地向着老爸的样子去模仿,最后却只是东施效颦罢了。
老爸对她偷着撇撇嘴,说不知道为什么,许家小子最近老偷着学他,看见他吃饺子蘸酱油,都要跟着学,学人怪。
想起这件事,槐蔻笑着摇摇头,鼻头却一酸。
开过这个玩笑不久,连锁超市就被爆出丑闻,对方甚至还捏造了老爸的负面新闻,不顾一切地给他泼脏水。
恶意满满的新闻挂在热搜,每条后面都有触目惊心的黑红色“爆”字。
老爸本来还能再撑至少一年,却因为这件事,情况急速恶化,丑闻出来后不出一个星期,就不舍地抛下心爱的妻女和打拼了半辈子的事业,撒手人寰。
甚至因为不断围堵的媒体,连葬礼都没办法正常进行,老爸被草草得葬在了沪市一座不起眼的公墓里,结束了他短暂而跌宕起伏的一生。
这个男人在临终前已经开不了口,却始终不肯闭眼,只用眼神告诉了槐蔻那句话。
槐蔻知道是什么,她点点头,老爸才心满意足的去了。
照顾好老妈,好好生活,是她答应爸爸的话。
槐蔻脚边放着开学要用的行李箱,她坐在地板上,眼前是白白的墙壁,好像老爸病房里那无处不在的苍白颜色。
槐蔻使劲咬紧嘴唇,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滑落。
涌上心头的委屈还是让她忍不住哭起来,槐蔻用力抹去滚烫的眼泪,手上被烟烫到的地方碰到泪水,又蜇又疼。
“爸爸……”
“爸爸……”
她小声地喃喃着,伏在膝头,让裤子把所有擦不完的泪水都吸走。
没由来的,槐蔻又想起了陈默。
浓浓的委屈,在最初的愤怒过后,迟来了。
却如夏日迎头浇下的瓢泼大雨,让人呼吸都困难,也无法开口诉说。
只好深藏在心底,盼望着不遇到那个罪魁祸首,好慢慢地遗忘。
对面的小洋房漆黑一片,只默默屹立在静悄悄的月光中,望着这边,宛若无声的守护。
*
开学之前,韩伊又给槐蔻来了一通电话,也没什么事,就是瞎扯了几句。
手机在桌上震起来的时候,槐蔻正无所事事地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发呆。
她一手抄起手机,也没看来电人,直接放到了耳边。
“喂,韩伊?”
“嚯,我用新号码给你打,你都能猜出是我?”
韩伊有点沙哑的烟嗓在那头响起。
“最近除了你,还有谁会给我打电话,躲都来不及。”
槐蔻瞥着窗外已经抽芽的树,懒懒开口。
川海这个城市似乎没有春天这个季节,槐蔻刚来的时候还在下雪,现在刚三月份,突然温度就上去了,不少花一夜之间都开了。
对面露台上的花也开了,零零星星地在风中摇曳。
意识到自己又在无意识看对面的小公寓,槐蔻收回视线,下床拉上了窗帘,却依旧在余光里瞥见陈默的房间又拉着窗帘。
陈默,似乎很多天没回来过了。
韩伊那头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听这个意思,在川海的日子不太顺当啊?”
“没认识几个朋友?”
槐蔻脑海里下意识浮现陈默那群人的身影,她放下思绪,翻了个白眼道:“我还没开学呢,去哪交朋友?”
韩伊轻嗤一声,“说得好像你开学了就会去交朋友一样,让你主动和别人认识认识,比杀了你还难受。”
槐蔻忍不住笑了起来。
韩伊听见她的笑声,没好气地说:“你是不是都没好好搜过你们学校?”
槐蔻微妙地迟疑了一秒,才回道:“我们这个野鸡大学,还能在网上搜到呢?”
韩伊静了一刻,她似乎锤了锤桌子,说:“你也太看不起网络世界了,我搜到了好多呢,就是……”
槐蔻听出了她的停顿,就猜到搜出的内容应该大都不怎么样。
“我挺怕你变成那样的,不过我想象了一下,觉得你变成那样应该也好看。”
槐蔻不知道韩伊在打什么哑谜,但她点开韩伊发给她的视频后,还是沉默了。
几个染着各种颜色头发的男生和女生,各个穿着紧身的短裙或是九分裤,站在一片湖前……摇着花手,甚至摇出了残影。
槐蔻被他们摇得眼晕,赶紧关了视频,但已经认出了里面的那片湖,就是她们学校的静思湖。
槐蔻在学校邮过来的宣传单上见过,据说寓意是让学生在湖边沉静、深思。
但槐蔻看看视频里的男男女女,暂时对这个湖名保持怀疑态度。
韩伊点了根烟,她烟瘾很大。
她笑着说:“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人活着不就是体验不同的生活方式,如果有机会,我挺想和他们做朋友,他们真得很快乐。”
槐蔻听出了她的弦外之意,立刻从牙缝里逼出一个字,“不。”
她就算和他们玩得来,成了朋友,也绝不会打扮成这样,如果一定要打扮成这样才能有朋友,那她宁愿一辈子没有朋友。
韩伊笑得咳嗽起来,她最近哑了嗓子,一大笑就难听得像只鸭子叫。
突然想起什么,她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唉,就是一样不好,暂时没发现什么帅哥。”
槐蔻哑然失笑,“不知道的以为你来这个学校上学呢,没有帅哥怎么了?”
韩伊顿时怒其不争地掐灭烟,对着槐蔻咬牙切齿道:“怎么了?槐蔻,你没事吧,你作为一个还处于青春期的小女孩,马上要去一个装满新鲜男生的新学校,你难道不好奇有没有帅哥吗?”
槐蔻还真没想过这个。
韩伊似乎猜出了她的想法,哼了一声,说:“不过,有一个男的,你们学校和隔壁川海大学都有不少人发他,就是一个正脸也没有,全是偷拍,我估摸着在你们学校应该挺出名的,都没人敢拍正脸,看样子还挺拽哦。”
槐蔻不在意地唔了一声,“去了就知道了。”
韩伊继续说:“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没人说,不过虽然照片比我用脚拍的都糊,但相信我,这男的肯定长得不错,很有感觉。”
槐蔻听出她话音里的意思,不禁笑了笑,“这么感兴趣?”
韩伊啧了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响指,“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成天不是发呆就是走神,我要有你这张脸,谈过的对象能排到法国去。”
她这纯属是胡说八道了,韩伊长得并不差,和槐蔻不是一个类型,槐蔻是黑长直冷美人,韩伊走得是野性性感风。
槐蔻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说得好像没有我这张脸,你的对象就没有排到法国去一样。”
韩伊轻咳两声,立刻结束话题,“行了行了,你上点心,开学看看那男的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拽,不吃到这个瓜我睡都睡不好。
两人默契地都没提许青燃,答应韩伊开学之后第一时间和她报告情况,槐蔻挂了电话,赶紧在几个社交平台上搜了搜他们学校。
还好还好,韩伊发给她的只是一部分,但也有很多普通学生分享自己的大学生活。
槐蔻着重看了看宿舍和食堂,发现从图片上看,还不错。
其实她们学校并不算是一所独立的大学,它是川海大学的附属学院,川海大学在全国排名很高,是川海的一所985。
整个大学城都是围绕川海大学建立起来的。
按理说这种好大学的附属学院也查不到哪去,偏偏槐蔻她们学校是一朵奇葩,硬是把自己折腾了三本野鸡大学。
唯一让槐蔻欣慰的,就是她们学校和川海大学共享所有教授,也就是说,平时上课的老师都是川海大学的教授。
这样起码师资力量和水平有了一定保证,尤其是对老师专业度要求更高的舞蹈系。
虽说她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学跳舞,但在想好之前,她还是要把自己唯一擅长的事情,做到最好。
这是她的骄傲。
槐蔻放下手机,又对着镜子照了照。
她是疤痕体质,身上有点於痕总是很不容易消失。
雪白色的腰侧依旧残留着男人的指印,只是颜色淡了些,转成了浅浅的青红色。
手腕上的两圈红痕也轻了许多,估计用不*了两天,就彻底消失了。
最近,她只出了一次门,绕远路去另一家便利店买了盒烟。
再也没有遇到过陈默那帮人。
以前觉得川海太小,走哪都能见到陈默,现在看看,也没那么夸张。
倒是遇到了一次盘头刘大姨,不同于往日见到她的嚣张气焰,远远看到槐蔻后,她转身就赶紧走远了,生怕槐蔻注意到她一般。
槐蔻在饭桌上,听姑姥姥嘟囔过一次,听说她好像是说了什么话惹到了那个小阎王,被小阎王手底下的人收拾了,听说陈默还亲自去了。
盘头刘大姨也不知被陈默怎么威胁了一顿,最近都不来家里找她玩了,也不和她们这帮人打牌了,每天安安分分买菜回家带孩子,没有了她,她们这帮人都清净了不少。
周霓摇摇头,道:“刘阿姨这人啊,早晚毁到她那张嘴上,什么话都敢瞎传,这不就被那小阎王给收拾了。”
槐蔻手里的筷子顿了顿,垂眸看着碗里的饭,片刻后,才推开碗站起身道:“我吃饱了。”
第18章 雨落
平静地休息了两天后,槐蔻终于在腰间指印快要看不到的时候,开学了。
老妈本来一定要请假来送她,但还是被槐蔻拒绝了,周霓只好叮嘱了槐蔻半个小时,才匆匆去上班。
川海大附属学院距离姑姥姥家并不算很远,也在这片,就在老妈工作的服装店的下一站。
槐蔻一早就出了门,她只拎着一个装着被褥的大行李箱,没拿多少衣服,剩下的生活用品直接在学校买。
她没打算每天都待在学校里,学校离姑姥姥家这么近,槐蔻想着住不惯宿舍,就继续每天晚上回姑姥姥家睡。
不过就像周霓和韩伊说的,她还是打算尽量适应一下学校的生活,毕竟休学了半年,和已经熟悉了校园的同学们不能比。
如果她再保持原来那种不和人接触,只自己独来独往的生活,那这个大学上的,简直毫无意义。
可以一周回去住几天,槐蔻掰着手指算了算。
课表还没出,槐蔻也没进班群什么的,不知道课多不多,她还打算利用空闲时间去兼职干点活,减轻老妈的压力。
老妈又要调查当年那个自媒体,又要忙活服装店,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槐蔻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
她初步打算是人多的饭店或其他场所,这样也方便打听这片的人和事,帮助老妈的调查。
地铁到站的声音响起,槐蔻回过神,戴上遮太阳的棒球帽,拖着箱子下了车。
今天她们学校和旁边的川海大学都开学,除此之外,还有附近的另一所外国语大学也开学,所以地铁站里几乎全是拖着箱子的大学生。
槐蔻夹在其中,一步步艰难地朝出站口挪去。
她从未体会过这种情景,高中上的国际私立,大家恨不得连书包都不背,完全是开放式教学。
她本来还担心自己的箱子会不会太大,显得格格不入。
但现在,槐蔻费劲地转了转脖子,发现许多学生不仅拖着箱子,手里、肩上还提着大包小裹,跟搬家一样,她松了口气。
人很多,槐蔻也不用开导航了,直接跟着这些学生,就到了大学城。
川海大学附属学院非常寒酸得在一个旮旯里,槐蔻对此倒是不怎么惊讶,毕竟档次在那摆着。
但过去也不费劲,因为它抱住了川海大学的大腿,所以直接从川海大学西门穿过去,就不用绕路了,近得很。
槐蔻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还是在某书上搜的攻略。
川海大学占地面积很大,光园区就有好几个,槐蔻跟着导航绕来绕去,好不容易才找到西门,进了附属学院。
没走几步,看清眼前的附属学院后,槐蔻站在原地,愣住了。
后面有人推了她一下,“同学,让一下。”
槐蔻让开路,不顾路过学生各种眼神的打量,蹙着眉看了看学校的样子。
如果没有刚刚经过的川海大学做衬托,附属学院似乎还能让人更容易接受一点。
但槐蔻刚刚一路走过来,见到川海大学光教学楼就有六座,三个宿舍园区,两个操场,还有无比气派的图书馆和博物馆,各种湖泊造景更是美不胜收。
此刻,再看见眼前老旧简单、小的可怜的附属学院,槐蔻很难接受这个现实。
她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川海大学,再看看眼前的附属学院,叹了口气。
没办法,谁让这是她自己考上的。
槐蔻本来还怕学校太大,打算扫个共享单车,现在看来,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由于上学期没来,她需要先去综合楼找辅导员,才能把宿舍这些事办清。
槐蔻很容易就找到了综合楼,她把行李箱放到一楼,顺着楼梯爬上舞蹈系辅导员所在的四楼。
楼梯上,她还惊恐地发现掉了皮的墙上挂着的优秀校友画框在晃悠,似乎随时可能掉下来砸到路过的人的头上。
画框大都发黄发脆,布满灰尘,也没人擦擦,看起来不上心极了。
槐蔻已经对这个学校有了一个初步见解,破是破了点,起码它看起来管得不严,她的大学生活应该会比较自由。
走上四楼,路过同在一层楼的职业技术学院的时候,槐蔻忽得瞥见汽修专业的办公室里晃出一个人影,有点眼熟。
槐蔻注意到的时候,人影已经拐过了拐角,不见了。
她觉得那人有点像鹦鹉头孔柏林,但想了想,槐蔻又觉得不会这么巧,他也在这个学校上学。
毕竟大学城里这种三本学院挺多的,也没什么区别,得多倒霉,才能和他们那帮人在一个学校。
槐蔻压下心事,走到辅导员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传出道女声,“进来。”
槐蔻走进去,里面坐着几个老师,都齐刷刷扭头看着她。
其中一个年轻一些的女人对她招了招手,“槐蔻,是吧?”
槐蔻虽未见过辅导员袁双双,但也猜了出来,点点头走过去。
袁双双看起来也就二十六七的年纪,眼睛很大,娃娃脸,看起来更显得年纪小,她对槐蔻笑了笑,“终于见到你本人了。”
槐蔻一怔,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
袁双双显然是个快言快语的人,开口道:“因为要办休学手续,你们家的事,咱们学院几个老师都知道,不过你放心,同学们基本没人知道,我对班长说的是你因病休学。”
槐蔻反应过来,略微有点不自在,微微颔首。
一个大肚子的男老师瘫在座椅上,转了一圈上上下下看了槐蔻一眼,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我们都以为你不会来上学了,没想到你还真来了。”
槐蔻蹙起眉,有点别扭,没吭声。
好在,袁双双很快就把手续办清了,把她拉进班级群和年级群之后,就把东西都递给她道:“以后有什么事都在群里通知,班长就在你宿舍,不懂的都可以问她。”
槐蔻接过盖好章的学生证,看看蓝色封皮上面烫金的一排大字“川海大学附属学院”,点点头。
她转身出去关门的时候,听见里面那个男老师的声音响起来,“呦呵,你们看看,富二代这气质就是不一样,暴发户我见过不少,但我还是第一次见正儿八经的富二代,真是开眼了!”
有个不认识的声音也笑着说:“有钱人家的小孩就是长得好看,看着吧,这女生不出两天,就要在大学城出名了。”
“嗐,要不是家里破产了,人家也不会来咱们这破学校!去年那热搜我还记得呢,好几个爆!”
袁双双的声音响起来,“嘘!学生隐私别乱说,到时候大家都知道了,槐蔻就更融不进集体了。”
办公室里很快安静下来,槐蔻没有再站在门口,下楼提起行李箱,朝宿舍楼走去。
虽说学校是老破小了一点,但老校区的优点之一就是绿化做得很好,到处都是早春的浅绿色。
路两边种了一排柳树,有的已经开始抽出绿芽,随风轻轻摇晃着,连成一片如烟的细丝。
但槐蔻对新学校的向往,已经所剩无几。
她第一次开始思考那条新闻的影响范围有多大。
虽然爸爸把她和妈妈保护得很好,一点相关信息都没透出去,但……现在是信息时代,难保哪天就会有人突然挖出来。
更何况,舞蹈学院的几个行政老师都知道了,槐蔻想起那个大肚子老师招摇的话,有点担忧他会不会到处宣扬。
一个上过新闻的沪市富二代,还是家里背负着丑闻,已经破产的富二代,只要被传出去,一定哗然一片。
这里许多同学都可能在她们家的连锁超市买过东西,光槐蔻知道的,川海曾经就有三家,只是都已经拆除了。
如果家里的事被同学们知道了,槐蔻自己就能想象出结果。
要么是蜂拥而至的人群对她好奇地问来问去,看个不停,要么是有正义同学,对她家里的丑闻嗤之以鼻,并号召大家孤立她。
槐蔻不想变成动物园的猴,也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她前十八年活得够惹眼了,现在就想平静地过完大学生活。
希望袁双双能盯住办公室的老师,槐蔻想着,已经走到宿舍楼前。
女生宿舍楼是栋淡粉色的小楼,应该是刚粉刷过的,干净的楼外与楼内形成鲜明对比。
楼道里采光不是很好,不停地有女生拉着行李箱进进出出,和坐在门口的宿管阿姨打招呼。
槐蔻瞥了一眼,就朝楼上走去,她的宿舍在顶楼,五楼,512。
附属学院似乎哪里都没有电梯,不管多高的楼,都只能腿着上去,槐蔻一路上碰到不少累得脸红的女生。
刚开学第一天,允许家长进宿舍。
虽然不是大一刚开学,但还是有很多家长来送,尤其是女生这边,掺杂着不少来送学生的家属,还有很多混进来送对象的男朋友。
一个岁数不大的男生朝下走,看了槐蔻一眼,热情地要帮她搬上去,被槐蔻拒绝了。
看着对方失落的背影,周围几个蠢蠢欲动的男生都只好作罢。
槐蔻对此有点不习惯,原来在沪市,不用其他男人献殷勤,早有家里的司机帮着拿行李,就算是和朋友们出去,也有许青燃帮她,没人敢插手。
所以她真没经历过这个场面。
有几个女生好奇地看了她两眼,也走到一起小声说起话来,槐蔻路过她们的时候,正好听见了“白、漂亮,身材好”的字眼。
她有些不自在地快速越过了她们。
好不容易站到宿舍门口的时候,槐蔻已经累得有点喘不上气了,她倚着门框站了一会。
看着眼前棕色的木门,槐蔻忽然有点忐忑,她没住过宿舍,但也听过不少纠纷矛盾,不知道能不能和舍友处好关系。
正欲抬手敲门,紧闭的门却自己开了。
槐蔻抬起头,正对上一张错愕的脸,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生站在里面看着她。
槐蔻扫了他两眼,忽然觉得他有些眼熟,总感觉在什么地方见过,但又没想起来。
男生也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脸上神色有点说不出的复杂。
“你站在门口干嘛呢?”一道有点高的嗓音在里面响起,随后声音的主人就挤了过来,随手挽住了男生。
一个染着一头闷青色头发,画着浓妆的女生看了看槐蔻,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就伸手狠狠拧了男生一把,“我说你在这愣着干嘛呢,看美女看呆了是吧?”
男生似乎想解释什么,但又没说出来,默默挨了女朋友一下,就从槐蔻身边挤了过去,对女生道:“那我先走了,中午来接你吃饭。”
刚刚还横眉冷竖的女生,立刻变了副神色,黏上男生,拉着他的手小声嘀咕着什么。
槐蔻看了看屋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她踌躇了一阵,正想扭头问问女生。
就见她一把拉下男朋友的头,在楼道里吧唧亲了响亮的一口。
槐蔻赶紧转过头去,尴尬地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动作。
好在男生似乎急着走,没黏糊几下,就脚步匆匆地下了楼。
槐蔻松了口气,染着青色头发的女生送走男朋友,走进屋里,看了看槐蔻,好奇地问:“你这是来送谁啊?”
槐蔻知道她误会了,轻咳一声,道:“我是这个宿舍的。”
见女生依旧神色迷茫,槐蔻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槐蔻,去年没来。”
女生终于恍然大悟,一拍手,指着槐蔻瞪大眼睛道:“啊!你就是槐蔻?刚开学就休学了半年了的那个,我总算见到真人了!”
槐蔻看着嘴里叭叭叭说个不停的女生,自己转身打量了一圈宿舍。
宿舍不大,但条件还可以,是四人寝,上床下桌,还摆着四个柜子,带一个小阳台。
槐蔻看见了唯一一张空床,上面摆满了各种杂物。
女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有点窘迫地笑了笑,对她解释道:“你一直没来,我们都以为你不来了,就把东西放那上面了,别介意哈。”
说着,女生很热情地走过去帮槐蔻把东西往下拿,槐蔻道了声谢,开始收拾床铺。
槐蔻不是主动找话题的性格,但好在女生似乎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不停地问东问西,把槐蔻的事问了个底朝天。
随后,不等槐蔻问她,她就自己主动介绍起来,“我叫赵意欢,是咱们一班的班长,你进班群了没有?”
槐蔻没想到她就是班长,点点头,说:“进了,袁老师拉我进去了。”
赵意欢点点头,扫了她一眼,说:“你身材真好,我就特别奇怪你们都是怎么做到又瘦胸又大的?”
槐蔻:“……”
她发现自己不大习惯这里的交流方式,包括在楼道里遇到的那几个女生。
这个学校,或者说这栋楼的女生,似乎大都很开放,讲起话做起事来十分生猛。
赵意欢看着她别扭的神色,笑起来,一甩自己青黑色的头发,道:“开个玩笑,我知道,天赋异禀嘛。”
槐蔻在上面铺着床,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不会冷场的话题,她轻声问道:“刚刚那是你男朋友吗?”
提起这个话题,赵意欢明显来了兴致,她帮槐蔻把行李箱打开,朝上扔被子,一边高兴地回答道:“对啊,是不是长得特别帅?”
槐蔻回忆了一下刚刚男生的脸,个子高高的,确实长得还行,是个带着点学霸气质的帅哥,但说特别帅,在她眼里还算不上。
不过,她知道这个时候必须点头,就嗯了一声,“挺帅的。”
赵意欢得到了肯定,更加开心了,假睫毛忽闪忽闪的,“我跟他刚搞上一个月,寒假在一起的,还是他追的我,他可是隔壁川海大的,学霸!汽车机械工程专业的,比咱们高一级,大二……”
槐蔻看着她笑了笑,其实赵意欢长得是有点刁蛮的类型,一看就不好惹,但处于热恋中的她,满脸都是克制不住的喜悦,柔和了她的泼辣,让她看起来好接近了不少。
她收拾好床铺,下了床,坐到自己的桌边把东西摆上来。
赵意欢还在旁边说个不停,她得意地笑道:“而且,你猜猜他和谁认识?”
见槐蔻流露出迷茫的神色,赵意欢这才反应过来,一挥手,“哎呀,忘了你刚来学校了,不过我保证用不了几天,你就知道我说的是谁了。”
槐蔻忽得记起韩伊说过的那个一直没人敢拍正脸的男生,她直觉这应该与赵意欢说的是一个人。
槐蔻开口问道:“是不是挺出名的,好像有不少人拍他发到网上来着。”
赵意欢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似乎有点意外,又似乎有点意料之中。
她上下打量了一圈槐蔻,看得槐蔻皱起眉头,才睨着她啧啧道:“我还当你真不在乎呢,原来也早就盯上他了啊,你跟我就别装了呗,我可是能帮你认识他!”
她对槐蔻明显比刚才更亲近了,虽然槐蔻被她说得一脸困惑,但还是听出赵意欢对她口中那个男生,很是追捧。
槐蔻顺着她的话笑了笑,“没人拍正脸,我不知道到底长什么样。”
赵意欢理解地点点头,“肯定的,谁敢拍啊,去年军训有个大一新生有病得很,在食堂趁他吃饭的时候,恨不得把手机怼他脸上拍,结果陈默直接把她手机摔了。”
哗啦一声。
槐蔻手里的精华水从手中滑落,碎了一地。
“谁?”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问。
赵意欢心疼地看看洒了一地的精华,一边蹲下帮她捡碎片,一边重复了一遍,“陈默啊,直接把那女的吓哭了,听说后来赔了她一个新手机,不过那之后再也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拍他了。”
槐蔻腰间的指印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她放在膝盖上的手都不由自主地在哆嗦。
陈默就是韩伊说的那个人,那个在川海大学和附属学院都很出名,赵意欢男朋友认识的人。
陈默,也是川海大学附属学院的。
槐蔻简直坐不住,有股冲到袁双双办公室当场退学的冲动。
“他哪个学院的?”她轻声问道。
赵意欢心疼地看了看洒了一地的精华水,有点羡慕地说:“我去,你是真不当回事啊,这精华挺贵的吧,我上次看打完折都得一千五,才用了一半就被你这么摔了,我都替你心口疼。”
槐蔻的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精华水精华霜了,她只又追问了一遍,“陈默是咱们学校的?他哪个学院的?”
赵意欢又露出那个神秘的笑,扫了槐蔻一眼,似乎很享受别人向她打听陈默。
“对啊,咱们学校的!他和我男朋友一个专业,都是机械工程,也是大二,听说他高中也是个学霸,可惜高考的时候遇到点事没去成川海大,也没去其他地方,直接来了这个野鸡学院,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一口气说完后,她摸了摸槐蔻绸缎一般柔顺的黑发,笑得很张扬,“怎么,你也想追他啊?”
槐蔻立刻摇摇头,“没有,我就是……就是,好奇。”
她对赵意欢干巴巴一笑,自己都觉得丝毫没有说服力。
赵意欢显然也这么觉得,她啧啧两声,推了槐蔻一把,“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啊,你问问大学城多少女生想追他?咱们本校的都排不上号。”
槐蔻不想提起和陈默的事,只好默认了赵意欢的话。
赵意欢看她不狡辩了,就拉着她的手道:“走走走,你要买东西不,我陪你去超市,路上说。”
槐蔻只好跟着她,锁上门,朝超市走去。
路上,赵意欢后退着走,打量了她几眼,“阿默也挺牛逼的,那么多大美女往他身上扑,这又来一个。”
槐蔻勉强挤出一个笑,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两圈於痕。
“你想认识他吗?”赵意欢凑过来,小声道:“晚上我男朋友带我出去吃饭,你猜有谁?”
这还用猜么,槐蔻缓缓吐出两个字,“陈默。”
“对,”赵意欢几乎藏不住脸上的嘚瑟,“晚上他们一起吃饭,我肯定能和他混熟。”
“你别不信,“她似乎怕槐蔻觉得她在吹牛,赶紧道:“我男朋友和陈默关系可好了,他们经常在一起,其实我答应我男朋友……”
赵意欢左右看看,偷偷说道:“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是陈默兄弟,近水楼台,多有面儿啊!”
槐蔻倒没觉得她在吹牛,只是有点别扭她对陈默的态度,好似多么与有荣焉一般,多少有点中二。
“等我和陈默混熟了,就给你介绍啊,”赵意欢很自来熟地拍拍她,“不过你也得自己争气,我有好几个小姐妹都喜欢陈默,等着我给她们牵线认识呢。”
“不过我肯定先帮你介绍,”赵意欢宽慰她,“到时候我带你去跟陈默混个脸熟,起码让他知道有你这么个人,最好能注意到你,玩暗恋的都是胆小鬼,有什么意思啊。”
槐蔻忍不住腹诽道:那倒是不必了,陈默现在不仅知道有她这么个人,还差点揍她来着。
“为什么先帮我?”槐蔻拿起一个刷牙杯扔进购物框里,奇怪地问赵意欢。
赵意欢认真地摸摸下巴,说:“因为你长得最好看,我领着你去,脸上有光。”
槐蔻:“…………”
她被赵意欢这简单粗暴的哲理彻底折服了,赶紧停止话题,匆匆买好东西,就要去结账。
赵意欢也买了提卫生纸,跟着槐蔻走向收银台。
槐蔻看到一个空闲的收银柜,赶紧拎着框要过去。
刚迈了两步,她的心猛地一跳。
余光里,一个瘦削的人影掀开塑料帘,进了超市,径直朝着收银台这边走过来。
后面还跟着几个人,槐蔻一眼看到了赵意欢她男朋友。
赵意欢显然也看到了,站在槐蔻身后拽了她一把,“我草,赚翻了,你喜欢的陈默!他平时很少来这个超市的!”
槐蔻来不及纠正她话里给自己加的戏,就眼睁睁看着陈默越走越近,她拎着购物篮的手都泛起青白,购物篮的把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眼看陈默就要绕过一排货架,走到她和赵意欢所站的地方来,槐蔻忽得扭头对赵意欢道:“我刚想起来我还有个东西没买,你先去结账吧。”
说完,不等赵意欢反应,她就转瞬间消失在货架中间。
只剩下赵意欢一脸懵逼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槐蔻躲在一层薯片后面,正好能把她挡个严严实实的,又可以看到一点赵意欢她们那边。
赵意欢一看见她男朋友,立刻把槐蔻抛到脑后,连蹦带跳地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两人说了几句什么,她男朋友就拿过赵意欢手里的东西去结账了,赵意欢笑着跟在他身后。
陈默的身影消失了一下,不知道去哪里拿东西了。
槐蔻微微松了口气,终于想起为什么觉得赵意欢男朋友眼熟,她去交房租那天见过他,他也在修车店里吃火锅。
她把头抵在冰凉的货架上,打算躲一会,等没动静了再出去。
就这样待了不知多久,好不容易,跟着陈默来的几个人的身影都出现在收银台,似乎要离开了。
槐蔻舒了口气,正要拎起脚边的购物篮,忽听赵意欢的大嗓门响起来,“槐蔻!你在哪呢?”
槐蔻手里的购物篮一滑,差点和那瓶精华水一样砸到地上。
她想假装没听见,继续躲着,身后却传来赵意欢的嗓音,“你在这买什么呢?薯片?”
槐蔻猛得转过身,正好对上赵意欢的脸,她身后站着她男朋友,还有另外几个人,都挺眼熟的。
还有……陈默。
陈默正在她后面的一个面包架上挑面包,见她看过来,抬眸淡淡扫了她一眼。
槐蔻这才发现,这个面包架是那种比较矮的木架,以陈默的身高,他只要抬起头,就能轻松看见躲在角落里的自己。
陈默早就看见她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槐蔻的脸轰一下烧红了,又很快褪去,变成青白色。
第19章 雨落
赵意欢一脸迷茫地看看她,又看看陈默,从男朋友身边走过来,拉住她小声道:“你干嘛呢?”
槐蔻被她抓着手腕,碰到手腕上的於痕,顿时一痛,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不等她阻拦,赵意欢已经掀开了她的胳膊,一看,立刻抬起头来看着她,“我靠,这也太牛逼了,怎么弄的?”
“你被人打了?”赵意欢毫不掩饰的,在陈默和一行人面前震惊地问道。
槐蔻不敢看陈默脸上的神色,低着头闷闷地说了一句,“没有,意外。”
赵意欢瞪圆眼睛,“你糊弄谁呢?这一看就是被人攥的,除了打架,谁会这么拧别人手腕啊?”
“谁打的啊?是咱们学校的吗?我是班长,你得和我说!”
槐蔻感受到陈默那边投来的视线,垂着头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陈默似乎已经买完了东西,走过来对他们喊了声,“走了。”
丢下两个字,他就转身朝收银台走去。
赵意欢她男朋友也过来把赵意欢拉走了,槐蔻抬头看了陈默那帮人一眼。
每个人脸上都有藏不住的复杂神色,有的脸上的愤慨明显一点,有的比如赵意欢她男朋友,就相对平和一些。
只有陈默,从头到尾,好似真得不认识她一般,眼底一丝波澜都没有,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慵懒冷淡。
槐蔻拎着篮子走到他旁边那个收银台,陈默买的东西很少,正好结完了账。
槐蔻看着他掏出手机扫了码,没有给自己一个多余的眼神,就转身擦过槐蔻的肩膀,朝超市出口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槐蔻默默收回视线,把购物篮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赵意欢她对象还有事,也跟着陈默走了,她独自凑过来,笑得意有所指,“人都走那么远了,还看呢。”
槐蔻舔了下唇,没反驳。
一直走出超市之后,赵意欢才啧了一声,说:“你怎么这么纯啊,你得胆子大点,喜欢他的人那么多,总是看见他就跑,他那种性格,十年都不可能注意到你。”
槐蔻心说我求之不得。
回去的路上,赵意欢终于换了话题,给她讲了讲学校的一些事。
槐蔻尽量让自己把思绪从陈默身上扯回来,却收效甚微。
悬着的心还是坠落下来。
本以为会许久见不到面,哪知这才刚开学第一天,就又见到了他。
槐蔻把陈默“自己躲着我走”的要求贯彻得非常到位,她想了想,自嘲一笑,觉得陈默总不会再和她过不去了。
她槐蔻,都平生第一次这么给别人面子了。
以后都装没看见就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听旁边赵意欢的话。
赵意欢提到了一个第二学分,似乎很重要,她给槐蔻解释道:“这个是和川海大学联合实行的,必须得参加活动,有盖章证明才能加分,毕业前得加够四分,才能毕业,听说去年好几个延毕的。”
“参加什么活动?”槐蔻问道。
“学校举办的就行,最好是加入学生会或着艺术团、青协什么的,他们活动多,你作为部员能给自己加分,要是大二混上部长,用不了一年就加满了,我对象就是学生会的。”
赵意欢想起什么,摇了摇头,“不过,你现在肯定来不及了,去年新生开学早招满人了。”
槐蔻也皱起眉来,她没接触过这些东西,心底隐隐有些担忧。
好在,赵意欢很快提出了另一个办法,“还有就是有人给你盖章,证明你参加过校外实践活动,也可以,而且这个加的分还不少呢。”
“咱们舞蹈系的这方面最有优势,”赵意欢说:“你可以去参加商演,或者其他兼职什么的,只要能盖正规章,都行。”
“我今年不用发愁了,”赵意欢又流露出那副掩不住嘚瑟的神色,“我对象可以帮我盖一个章,能加一分呢。”
槐蔻一看她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就意识到什么,不扫她兴地低声问道:“陈默的?”
赵意欢果然点点头,“对,他以前是玩赛车的,有一个自己的小车队,正经车队,我对象他们都跟着他干,所以能给我盖章。”
槐蔻一怔,不用赵意欢解释车队,她比赵意欢更了解。
在沪市的时候,许青燃他们就组过一个车队玩,但最后因为车手水平不是顶尖、烧钱太快、管理不规范……种种原因,很快就解散了。
她只以为陈默是开修车行的,却从未想过陈默居然还有自己的车队!
一支赛车队!
虽然肯定不是那种规模很大的大车队,但陈默从一个修车技师一下子飞升成了赛车手,这跨度可不是一般得大。
单说一个车队,就是最普通的那种,根据以前许青燃他们的经验,那也是烧钱得很,每天都得不眨眼地往里面扔钱。
槐蔻的确再一次被惊讶到了,她知道陈默牛逼,但没想到他这么牛逼啊。
回宿舍的时候,另一个舍友已经到了,是个娃娃脸的女孩,叫宁芷,长得很文静,不怎么爱说话。
她和槐蔻打了个招呼后,就抱着书包匆匆离开了。
槐蔻看着她的背影抿抿唇,赵意欢好似看出她的疑惑,哼笑了一声,“她就这样,跟个书呆子似的,舞蹈系光看书有什么用?她高考文化分不差,但舞*蹈基本功却特别差,才来了这破学校,现在还是改不了老毛病。”
说到这个话题,她随口问了槐蔻一句,“你艺考成绩怎么样?”
槐蔻犹豫一下,还是说了那个数字。
赵意欢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愣愣地看着槐蔻,嘴张得大大的,好半天,才憋出句“操!”
“那你怎么来的这破学校?”赵意欢震惊地看着她,“校招你居然没走?”
槐蔻垂下眸去,只说了句,“我当时没打算走校招,结果高考也没考好。”
赵意欢就露出了然的神色,指了指自己说:“那咱俩一样,我也是文化课特垃圾,数学考了十三分,还是我高中三年最高分。”
槐蔻笑了笑,没多嘴提自己是高考只考了两科半才来的这里,默认了学渣的身份。
明天才开始上课,今天所有人都无所事事。
或许是川海海拔低,槐蔻吃了午饭就迷迷瞪瞪地睡着了,连赵意欢什么时候和她男朋友吃完午饭回来的都不知道。
一直到下午,槐蔻睡醒一觉起来,看见窗外的天已经黑下来了。
赵意欢不想弄醒她,没有开大灯,只在桌前亮着一盏小台灯。
她正对着镜子化妆,宁芷回来了一趟又走了,说是和老乡一起出去玩。
最后一个舍友还没来。
赵意欢已经见怪不怪了,认真地描着眉毛说:“正常,那人是本地的,每次都是最后一个来。而且来不来都一个样,特别不爱说话,你没来之前,我在这个宿舍快被憋死了。”
槐蔻囧了一下,终于知道赵意欢这疯狂的倾诉欲是从何而来了。
等她化好妆,已经是六点多了,赵意欢穿得很少,一点也不怕冷得披上大衣,露出小蛮腰和细长的小腿,拎着小包急急忙忙地换鞋。
见槐蔻也在收拾包,她想起什么,提醒道:“大一都不能夜不归宿,有大二的不定时查寝,今天还可以睡外面,明天就不行了,所以你要出去的话,抓紧时间。”
槐蔻闻言,没有什么异议,本来她也没打算回去。
赵意欢甩上门出去了,寝室里立刻恢复了安静。
槐蔻又在床上坐着发了会呆,然后翻身下床走到小阳台上,看着下面的人群。
返校的学生很多,还有许多成群结伴,趁着没开始上课出去玩的,到处都弥漫着欢乐的气息。
倦鸟归巢的时候,太阳已经彻底下了山,只余最后一丝残霞挂在西方,将大地晕染成绚烂的夕色。
槐蔻听着楼下不断传来的叽叽喳喳笑声,似乎在空旷的寝室里回响,是热闹与静谧的碰撞,更显的室内人孜身一人。
她独自趴在栏杆上,望着远方染上余晖的树梢,没由来的有几分寂寞。
她以前看过一个研究,人体会分泌什么物质,所以下午不能睡太久,否则一觉醒来已是傍晚的时候,仿佛全世界都只剩自己一个人,那种突然袭来的孤独感,难受得让人窒息。
自从来到川海后,这种感觉似乎经常出现,在她心头肆虐而过。
槐蔻走进屋里拿了根烟点着,一团白色的烟雾慢慢消散在落日余晖下,平添了几分赤红的魅影。
最近抽烟抽得有点凶,槐蔻知道是因为自己情绪不对劲,没由来的,她又想起了陈默。
陈默现在在干嘛,应当已经和赵意欢他们吃上饭了吧,肯定会有女孩主动找他说几句话。
这个人真奇怪,不管走到哪身边总围着一大堆人,总是热热闹闹的,好像从来不缺朋友。
他会感到寂寞吗?
应当永远也不会吧。
他听到赵意欢的话了吗,知不知道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到现在依旧没有消散?
或许听到了,但也不怎么在意。
槐蔻低低地笑了,望着夕阳一点一点地被黑暗吞噬,校园里的路上亮起一排排白色路灯。
晚风轻轻吹过,槐蔻静静地趴了一会,掏出手机给韩伊拍了个视频发过去,韩伊那边还是清晨,估计还没醒,半天不回复。
槐蔻想把视频转发给老妈看看,老妈却也半天没回。
她有点奇怪地点开对话框看了看,却发现对话框里没有视频。
槐蔻有种不好的预感,退出去划拉了几下,却发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对话框顶在最上面。
头像是站在机场落地窗前,拍的在星空下起飞的一架飞机,挺有意境。
许青燃的头像。
一开始是槐蔻自己拍的头像,后来她用腻了,许青燃就换上了,一直用到现在,三四年了。
她的微信好友很少,最近只和老妈、韩伊聊过天,再早就是许青燃了,应该是她转发的时候点错了。
槐蔻点开许青燃的对话框,除了她发的那个视频,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过年那天。
两人互发了冰冷的一条新年快乐,就再也没聊过天。
槐蔻撑着栏杆,叹了口气。
她想撤回视频,但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撤回后,似乎会更加尴尬。
槐蔻只好装作没看见,发了条“不好意思,发错了”,就逃避似的对许青燃开了免打扰,关上手机扔到一边。
又独自愣了会神,槐蔻觉得自己有点饿了,她看看表,刚过七点。
犹豫了一会去食堂还是出去吃,槐蔻决定先去食堂看看。
她在超话里看到有人推荐过,说三楼都是小炒特色等等,一二楼则是普通的家常菜。
槐蔻直接上了三楼,可能是还没正式上课,食堂里的人寥寥无几,窗口也只开了一半,槐蔻想吃的都没开。
唯独有一家前面排着长队,槐蔻过去看了看,还没靠近就闻见一股味道,是螺蛳粉里的酸笋。
韩伊爱吃这个,她受不了。
槐蔻转了一圈,实在对螺蛳粉提不起什么食欲。
她想起韩伊让她主动和别人多交流,老妈也提过类似的话,话语间两人很是担心她又自闭了。
犹豫了近十分钟,槐蔻还是主动给赵意欢发了条消息,问她附近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店。
刚出食堂,赵意欢的语音电话就弹过来了,槐蔻没想到她会直接打电话,手一抖,就直接接通了。
“喂?”
槐蔻听着那边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试探着叫了一声,“赵意欢?”
顿了一下,赵意欢的声音才从那头响起来,“喂!怎么啦,槐蔻?”
槐蔻想起她还在和陈默那帮人吃饭,再听见她的大嗓门,顿时有点慌神,嘱咐了一句“咱们打字说”,就挂了电话。
哪知,赵意欢的电话紧跟着就又打了过来,不过这次她那边明显安静了不少,似乎是在什么走廊里。
一接通,赵意欢就迫不及待地和她汇报道:“我靠,槐蔻,来了好几个隔壁川海大学的女生,全是跟着陈默的朋友来的,我看着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面上是跟着朋友来玩,实际上一个个眼珠子黏到陈默身上,掰都掰不下来!”
赵意欢嗓门压小了点,和槐蔻八卦着,“不过我看她们都没戏,有个女的是直接被陈默带来的,不比她们这种跟着朋友来的名正言顺多了?就是看着年纪有点大,不过长得挺有味道的,听说今天攒这个局就是为了给她过生日,你是不知道那范,跟正宫似的。”
槐蔻只是想问问她去哪家店比较好吃,却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大堆八卦,脑子嗡嗡得响。
她根本来不及插上一句嘴,赵意欢就又用更小的声音对她鬼鬼祟祟地说:“我跟你赌一个学期三食堂的螺蛳粉,这个姐姐喜欢陈默,而且我怀疑快追到手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槐蔻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跟着她的思路走,“为什么?”
“因为追男人的第一步,就是和他的兄弟们打成一片,陈默好多兄弟都认识这个女的,叫她蕾姐,还默契地把陈默旁边的位置留给她,还都来给她过生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槐蔻张张嘴,直觉电话的走向不太对,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想挂了电话。
但赵意欢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了,“这意味着陈默的朋友都默认这个女人的存在,她已经彻底融进陈默的生活了啊!一般到了这一步,只要不是特别不喜欢,在一起只是早晚的事。这就叫温水煮青蛙,这个姐姐长得那么漂亮,手段还这么高,槐蔻,你根本不是对手啊!”
槐蔻干巴巴地嗯了一声,被她说得有点乱,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问出来,就听那边顿住了,草了一声,然后传来刺啦刺啦的几声响,像是衣料的摩擦声,震得槐蔻耳朵都痛了。
她嘶了一声,赶紧喂了一声,却没收到赵意欢的回应。
正待再喂两声,赵意欢的声音随着一道潺潺的水流声响起。
“呵,呵呵,”赵意欢显然是个不适合撒谎的人,笑声充满心虚的无力感,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背后议论自己一样。
槐蔻听见她叫出了一个人的名字,“陈默,你怎么出来了?”
“洗手,顺便透透气。”
陈默清冽的声音随之在听筒里响起,非常清晰,在夜晚热闹的校园里,好像穿梭数十公里萦绕在槐蔻耳边。
槐蔻握住手机的手一僵,她知道自己应该挂了电话,却不知为何,手指悬空半天,却半天点不下红色的挂断键。
“你有没有觉得上的第一道甜点挺好吃的?”赵意欢的声音再次在听筒里响起来,“就是有点贵,哈哈哈,好像基本都被我吃了。”
槐蔻听出她有点怵陈默,完全在尴尬地没话找话,听得槐蔻都替她脚趾抠地。
陈默似乎抽出张纸巾擦了擦手,过了半晌,直到槐蔻和赵意欢的心都高高提起,他才故意一般缓缓开了口,是一贯的淡淡,“没事,我让他们再上两份。”
赵意欢明显有点受宠若惊,好半天,才少有地矜持道:“哦,那个……谢谢啊,麻烦了。”
陈默没再开口。
槐蔻忽得发现,似乎无论多么烈的女人,到了陈默面前,都会变得矜持而慌乱,拿不出在旁人面前的作劲儿和脾气。
陈默身上,就是有这个劲。
他长得并不凶神恶煞,反而也不会动不动地动用暴力,充斥暴虐,恰恰相反,他很稳,也很静,眼底深沉似海底,像他的名字一般——默。
但就是这股说不出的劲,给足了人压迫感,让人不敢在他面前拿乔炸刺,不自觉地放下身段讨好他。
陈默似乎已经走出了洗手间,赵意欢破天荒的礼貌,没收到任何回应。
他只在走过赵意欢身边时,留下一句,“钱川在找你。”
随后,槐蔻就听到了远去的脚步声。
她想起来,赵意欢说过钱川是她对象的名字。
又过了好一会,赵意欢才从兜里拿出手机,放到耳边,对槐蔻道:“我草啊,吓死我了,你说他听见了吗?”
槐蔻听着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我觉得听见了。”
这下赵意欢也不吭声了,只丢下一句回宿舍再说,就草草挂断电话。
耳边寂静了,只剩下春冬交替时的夜风,轻柔却又凛冽地擦过耳侧。
槐蔻叹了口气,放下了手机,到最后也没问到想要的答案,倒是听了一耳朵的八卦。
她不仅怀疑陈默听见了,还怀疑陈默知道赵意欢是打给谁的。
槐蔻心底葛得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她觉得陈默今晚很反常。
根据她和陈默过去的接触,如果被陈默撞上的是她,陈默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至少不会这样什么事都没有的,就让赵意欢轻松地走了。
这不像是陈默在她面前的作风啊。
或许就是因为知道电话那头是她,不想再扯上关系,所以干脆连追究都懒得追究了。
这个念头在槐蔻心底一闪而过。
她吸了口清新的空气,胡乱地迈着步子朝学校门口走去,打算看见哪家店就吃哪家。
赵意欢说的蕾姐,她知道。
就是那天修车厂里留着红棕色大波浪的妩媚女人,她喜欢陈默,她也早看出来了。
女人的眼和唇,是藏不住心事的,总要从一丝眼神,或是一两句话,暴露自己。
想起赵意欢提出的追男人理论,槐蔻自嘲地笑了笑,那她早输得底裤都不剩了,陈默的兄弟,估计没一个喜欢她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比吕蕾更厉害的成功。
槐蔻突然在柳树下停下脚步,被自己的念头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去考虑陈默的兄弟喜不喜欢她,她又不打算像吕蕾一样追陈默。
她槐蔻,向来只有男人追着她跑的份,还从来没有追过男人。
不对,槐蔻抬起脚继续向前走,这不是根本原因。
根本原因是陈默。
她槐蔻就是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都不可能去追陈默。
槐蔻不小心踩断一根小树枝,发出嘎嘣一声响,她几乎是带着狠劲的,一步步朝门口走去。
反正看陈默他们的样子,不出意外的话不到半夜两三点完不了事,她在这附近随便晃悠也不可能遇到陈默。
陈默说的主动躲着他走,她可做到了。
别的,她不想再想那么多。
第20章 雨落。
最后槐蔻吃的麻辣烫,上面浇着厚厚的麻酱,屋子里白色的热气萦绕,香气扑鼻。
槐蔻本来吃不太惯麻酱,但在姑姥姥家住了一阵后,也习惯了,今晚吃的这家店的老板做得还挺好吃的。
她夹的菜很少,因为要保持身材,麻酱的热量已经很高了,虽然槐蔻并不是易胖体质,但不管什么人,吃多了肯定都会长肉。
她吃完之后没有急着走,又在暖烘烘的小店里坐了一会,看着窗外的行人们来来往往,大都是附近大学城结伴出来玩的学生,脸上俱带着浓浓的笑意。
只有槐蔻坐在角落的座位上,静静地望着他们。
老板娘人很好,还赠给了她一瓶水和一盘瓜子,槐蔻抓了几个吃了,就站起身结了账。
回学校的路上挺冷的,槐蔻庆幸自己出来时穿得是那件紫色毛呢大衣,还明智地围了一条围巾,很暖和。
她的手抄进兜里,朝着学校后门走去。
这个点,出去玩的大部分还在外面浪,毕竟开学之后一周之内都不能夜不归宿,很多人都趁着今天没正式开学,干脆不回来了。
就算打算回来睡的,也不可能这么早就撤。
槐蔻一路从后门走到一片湖前,也没见到几个回来的学生,她扫了这片湖一眼,挺美的,湖边有一条木桥,几个夜灯挂在木桥的栏杆上,映得湖面在黑夜里波光粼粼。
她认出来了,这就是宣传手册上的静思湖。
槐蔻想起韩伊发给她的《经典老艺术家静思湖摇花手avi.》,有点想笑。
估计她以后都不能再好好正视这个湖了。
槐蔻不想自己早早回去面对空荡荡的宿舍,就捂紧大衣的领口,在湖边的一个长椅上坐下来。
不知道赵意欢她们结束了没有,槐蔻觉得应当还没有,她看看表,刚八点多。
听赵意欢下午的意思,她们今晚要玩到通宵,吃完饭还有其他娱乐项目,来一场开学之前最后的狂欢。
槐蔻不喜欢太热闹太激烈的娱乐场合,会让她在热闹结束,人人退场之后,产生一股巨大的空虚感,整颗心都空落落的。
据说那是因为情绪的交互抑制作用导致的,是为了保护人体。
与其体会快乐后的极度空虚,不如一直自己待着,宁可永恒的孤独,也不愿要片刻的相依。
所以她很少去许青燃攒的局,有人背后骂她傲,却没人,包括许青燃在内,知道她不想去的真实原因。
自从他们家出事以后,这种情况好像恶化了,现在一个人待着,都逃不过那股空虚感。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槐蔻依旧靠在长椅出着神,响亮的铃声在黑暗中有点刺耳,惊得栖息在湖中心的鸳鸯哗啦一下飞走了。
她皱紧眉头,已经猜出了是谁的电话。
槐蔻是真不理解,为什么身边的人都这么喜欢打电话,有什么事不能打字,难道全世界只有她有电话恐惧症么?
她握着电话,预感这通通话要进行很久,便站起身打算找个能挡风的地方。
槐蔻左右环视了一圈,最后打算去湖那边的实践楼里,开学第一天,那里有许多空教室。
她走进一楼,随手推开一间空教室的门,却刚好撞见里面一对男女正忘情地吻在一起。
槐蔻开始怀疑自己刚进实践楼的时候听到的滋滋水声,压根不是她以为哪里跑水了,纯粹是眼前两人的嘬嘴声。
在那对情侣回过头来发现她之前,槐蔻立刻退出教室,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槐蔻一边继续找空教室,一边有点悲哀地想,或许之后的大学生活,都要伴随着这样的狗粮重击。
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槐蔻才终于发现一间开着门且没人的空教室。
只是,这间教室似乎和她一路走过来看见的那些都不太像。
它比其它教室都要大一点,里面摆得桌椅也很空旷,只有左边靠墙和右边靠窗的两排,中间的空地上摆着很多东西,窗户也不是一般的推拉窗,而是直接凿空了一面墙,装成了巨大的网格落地窗。
槐蔻走进教室后门的时候,手中的电话停了,屋里拉着一大半的窗帘,只有外面路灯的一丝微光照进来。
她稍微有点夜盲,不至于看不清路,但在这种几乎全黑的屋子里,还是看不大清,不过没有人是肯定的,谁闲着没事干大晚上在空教室待着,还不开灯啊。
槐蔻目光扫过轻轻晃动的窗帘,犹豫着是去窗边坐着,还是就在后门口坐着。
刚走出几步,许青燃的电话果然就又过来了,这人一向如此,如果铁了心要联系你,就算把他拉黑,他都能用各种办法找到。
槐蔻走回去坐在后门旁的座位上,靠着椅背走了一下神,直到电话又要自动挂断的时候,她才终于接了起来。
“……”
“……”
电话接通了,两人却谁也没说话,双双保持了将近一分钟的沉默。
“干嘛呢,这么半天才接电话?”
最后,还是许青燃率先打破了气氛,开口问道。
槐蔻也客气地回答道:“不好意思,刚刚在路上,手机静音了没听见。”
许青燃那边又静了片刻,似乎轻哼了一声,又似乎嗤笑了一下。
“没事,我什么时候和你计较过这个。”
他换了语气,听起来有股刻意的亲昵与带着宠溺的包容。
槐蔻把手机开了免提扔到桌上,自己向后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开学了?”许青燃问了一句。
槐蔻知道他看到了那个视频,“嗯,开了。”
“看你拍的视频还不错,绿化造景都挺好的,”许青燃开口点评了两句,话锋一转,“但是条件那么差,你受得了?我去看看你吧。”
槐蔻陡然冒出一股说不出的烦躁。
虽然她今天开学后,确实对学校的老破小很绝望,还和韩伊嘀咕了几句。
但这就好像自己能吐槽说自己学校的不是,但换成别人说,自己就很不爽的那种心态。
槐蔻很悲哀地发现自己才一天不到,就已经对这个野鸡大学产生了类似护犊子的情感。
她硬邦邦地说:“有什么受不了的,别人能,我也能。”
许青燃哑然失笑,用他经常对槐蔻的无可奈何的口吻开口,“脾气又上来了,是不是?”
“自从去了川海,一次也没理我,现在还说这种气话,”许青燃今天似乎累了,声音里透出一股疲惫,“气性怎么越来越大了?半个月了还没消气。”
槐蔻忍不住笑了一声。
许青燃听出了她的讽意,声音沉下来,“槐蔻,你什么意思?”
槐蔻没吭声,她翘起腿,目光仿佛透过前方的黑暗,回到她离开沪市的前一天。
那天,许青燃找到她,递给她一串钥匙,“这是你们家房子的钥匙,拍卖的房子,我替你买回来了。”
槐蔻记得自己当时那么激动,那么开心,捧着那串失而复得的钥匙难得展露笑意。
当晚,许青燃就待在她家吃的晚饭,槐蔻在家里刨出来唯一一瓶幸存的酒,打算感谢一下他。
谁知,许青燃不知是喝醉了,还是再也装不下去,他对槐蔻说出了许多藏在心里的话。
“你宁可去那个垃圾学院,也不愿意向我低个头。”
“你是不是非得自己吃了苦头才能长记性,才能跟我?”
“我许青燃,还这么掏心掏肺地对过谁?你自己倒是说说,槐蔻,我许青燃到底他妈哪里对你不好?”
“六年!槐蔻,我在你身后跟了六年,我去哪都记挂着你,我爸给我介绍了那么多个联姻的女人,我为了你全推了,他让我把你养在外面,我没同意,我舍不得!”
“你知道多少人,费多大力气想和我说上一句话吗?可我什么都不跟你要,带你进我的圈子,就是怕我不在的时候没人护着你,槐蔻,我自认对你问心无愧!”
“那你呢?你拿什么抵偿我这六年?你给过我什么?”
槐蔻告诉韩伊的,仅仅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更混账的话,她自己都张不开嘴复述。
那天,槐蔻记得自己看了餐桌上的钥匙好久,最后,她慢慢把钥匙推回去了。
只轻轻叹出一句,“许青燃,你想要什么?”
她站起身,慢慢解开羊毛衫上的扣子,露出下面白皙的锁骨。
等她把开衫扔到一边,露出里面白色的胸衣的时候,许青燃一下子清醒了,他用赤红的眼睛盯着槐蔻。
人前总是意气风发的许大少,第一次流露那样失魂落魄的神色。
最后,许青燃愤慨地拎起大衣,砸上门离开了。
第二天,她就离开沪市,来到川海,遇到了陈默。
槐蔻不知道如果那天许青燃没有离开,她会不会没有离开沪市,也就不会来川海,遇到陈默、赵意欢……他们。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一念之间,很多事就变了。
槐蔻也不知道在经历了这些事后,许青燃是怎么能用这种稀松平常的口吻,继续和她应对自如的。
尤其是,他的语气好似在指责她的不懂事、她的幼稚天真,好像她槐蔻是个多么的女人。
每次都是,每次都这样,许青燃把自己惹生气后,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无事发生的姿态来哄她,随手买各种各样的首饰、皮包……
然后身边的那帮朋友就会劝她,“许大少都亲自哄你了,你还想怎么样啊”、“见好就收吧,攀上这根金枝才是要紧的”、“女生不能太作了“、“早点跟了许青燃拴住他……”
殊不知,槐蔻只觉得好笑。
她一直很想告诉许青燃,她不需要那些首饰,更不需要许青燃的退让。
因为,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是无法被改变的,命中注定。
她对许青燃,只有淡淡的感激和被磋磨的不剩多少的少时情谊。
她要的安全感,许青燃不够格,给不了。
她直接打断了许青燃的话,“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回宿舍了。”
许青燃原本还打算假装无事发生地与她和好如初,被她这么一堵,也装不下去了。
他终于不再摆出那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冷声道:“槐蔻,你真得要留在川海,上那个,那个大学?”
许青燃在清醒状态下一直算个斯文矜贵的人,不会轻易说出那些贬低的词语,但不妨碍槐蔻明白他的意思。
“对。”
槐蔻不知第多少次回答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好的?”
“又有什么好的?”许青燃被她气笑了,“你一个本应该进全国一流艺术院校的天才,现在和我说去一所听都没听过的学校没什么不好的,合适吗?不说师资力量,单说人脉、前途……”
“许青燃,既然你说我是个天才,那我不是在哪儿都行吗?”槐蔻有点疲惫地笑了笑,结束了这个反复争吵过无数次的问题,“我累了,谢谢,挂了吧。”
许青燃的呼吸一下子沉重起来。
“槐蔻,你今年十八,不是八岁,能不能别这么幼稚,别和我拧了,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一句话,让你服个软又不是要你命!不,算了,我不用你说了,我现在就去帮你联系学校,明天你就给我回来,就住你们家原来那个房子,我派人去给你重装一遍,离你学校也近,我忙完能过去看看你……”
槐蔻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的计划,“然后呢?然后我被你养在外面当情妇,每天眼巴巴等着你的临幸是吗?到现在你还觉得我是在和你闹脾气?许青燃,咱们认识这么多年,能不装傻了吗?”
说着,槐蔻有些无力地摇摇头,她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如碎冰炸裂,带着穿透人心的冰冷。
好似被人说中心事一般,许青燃静了片刻,难堪地闭闭眼道:“行,你没心没肺,我比不过你,我倒要看看你在川海,在那个破学校能认识些什么货色,槐蔻,有你后悔的那天……”
“反正不是你这样的货色。”
槐蔻懒得再应付他的高傲,回了一句。
许青燃也被她惹恼了,声音在听筒里格外刺耳,“你知道大家都在说你什么吗?你知道你现在在自甘堕落,让别人看你笑话吗?”
“看我笑话?”槐蔻冷笑了一声,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我他妈不在乎你,就像不在乎他们,我受够了!”
说完这句话,槐蔻先怔在座位上,原本抱起的手臂无力地从肩头滑落,她愣愣地看着前方的黑暗。
她说出了那句话,那句陈默对她说话的话。
槐蔻顺着座位滑下去,半倚在椅子上,静静地出着神。
原来她记得这么清楚,槐蔻对自己有点惊讶。
“好,好,槐蔻,”许青燃似乎已经被她气得说不清话,“我他妈六年,就换来一句你不在乎,你厉害,是我配不上你!”
“我从来没让你等过六年,我拒绝过你不下五次,”槐蔻淡淡地给了许青燃最后一击,“还是说你后悔了,后悔在沪市那天,我主动脱了衣服,你都没睡/我?”
许青燃那头的呼吸声很重,槐蔻薄凉地勾起唇说:“没关系,你还有机会,你明天飞到川海来,我开个房等你,完事你就给我彻底滚蛋,ok吗?”
良久,许青燃才缓过神,失去理智地口不择言道:“听你的意思,你已经有经验了?在川海生活得这么丰富多彩,怪不得连条消息都不舍得给我发,别告诉我你一直在和我装纯,你是想气死我。”
空气静了两秒,槐蔻仿佛被一桶冰水迎头浇下,她感到浑身都发起抖来,牙齿都控制不住地咯咯作响。
她把腿放到座位上,抱住膝盖,紧紧地把自己蜷缩起来,好像缩得小了,就听不到这些话了一样。
时间好像被沉默拉得很远,又好像只有一瞬。
槐蔻从座位上爬起来,她跪在座位上,哆嗦着握紧手机,对着手机用被逼到极致的破碎声音开了口。
“没错,我他妈就是在跟你装纯,我就是在钓着你,我其实浪极了,来川海这半个月我一直在找男人,每天换着花样地睡!我来的第一天就认识了一个帅哥,他比你猛,比你带劲,比你更能干,你是不知道我他妈多爽!你满意了吗!”
槐蔻几乎把手机捏碎,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声,在静悄悄的空教室里,格外响亮,狠狠牵扯人的心弦。
一向自持矜贵的许青燃被她逼得也声线颤抖起来,“槐蔻!你少激我!你说得对,我就是后悔了,我后悔为什么没给你留下个印记,让你成为我的人,就让你这么去了川海,去认识别的男人!”
“我后悔我当初还那么拿你当个人看,你送上门来我心疼得要死,我也没碰你!”
“我许青燃,什*么时候给过别人这个面子,槐蔻,你几次三番打我的脸,别太不识好歹。”
槐蔻唇瓣哆嗦着,她忽然失去了全身力气,刚吃进肚子里的热乎乎的麻辣烫似乎都蒸发了,浑身都像浸在冰水一样寒冷刺骨。
她感觉呼吸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最后几乎喘不上气来,耳边轰鸣一片,白噪音刺耳地响着,什么都听不见了。
但她依旧强撑着,挤出几个字,“许青燃,你……”
“挂了。”
一道声音忽然不知从何处响起,仿佛一条游鱼,穿破浓重的黑暗,顺着潺潺碎冰流水跃到她的耳边,轻轻一甩尾巴。
“没听见吗?”那道清冽的声音再次道:“我让你挂了。”
槐蔻感觉自己仿佛哗啦一下,被人从冰水中捞了出来,身体渐渐暖上来,耳朵也恢复了听觉。
“谁?”许青燃的声音立刻警惕起来,带着冷意,“你和谁在一起?”
“槐蔻,这个时间,你还和男人在一起?”
槐蔻没理他,只怔怔地看向坐在落地窗前的一个身影。
在夜色里,飘扬的窗帘挡住了他的大半身体,所以她才一直没看见,有个人就一直坐在那里,听了她和许青燃所有的话。
“陈,陈默……”
槐蔻早已听出他的声音,但等陈默站起身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她还是瞪大眼睛。
“谁?你再说一遍,他叫什么?”
许青燃已经彻底沉下了声音,声线带着藏不住的醋劲,像被被绿了的无能丈夫一样质问道:“槐蔻,这个点,你还待在男人身边,你刚刚不接电话是在干什么?”
槐蔻早已顾不上电话里的许青燃,任由他不停地问着,只抬起头看着站到她面前的陈默。
陈默没看她,只伸出手来。
槐蔻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要手机。
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给他,最后还是收回手来,想自己挂断电话。
陈默却察出她的意图,直接伸出手攥住槐蔻的手腕,把那个手机从她手里抢了过来。
槐蔻手腕上还残留着陈默的手印,现在被他又这么一攥,不禁嘶了一声。
这道声音被电话那头的许青燃听见了,他怀疑的话还没说完,“你怎么不说……”
一道散漫冷漠的男音就接管了电话,“还有事?”
许青燃听出这就是刚刚那个男人,他冷哼一声,用那副无往不利的大少爷口吻命令道:“你谁?你不配和我说话,马上把电话还给槐蔻。”
“我谁?”槐蔻心惊肉跳地听着陈默重复了一句。
她知道许青燃不是陈默的对手,下意识过去想拦陈默,却没拦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应该就是槐蔻说的那个比你猛、比你能干、比你带劲的……帅哥。”
陈默却没如槐蔻所料一般发怒,甚至嘴角噙着笑,轻飘飘地说,眼底却寒冰一片。
槐蔻的脸,在黑暗中涨得比姑姥姥买的小番茄还红一百倍。
这显然把许青燃噎得更狠了。
偌大的教室里安静一刹,
不等他再骂出什么话,陈默忽得变了脸色,他轻笑一声,冷冷对着电话道:“你的面子?你的面子算个屁。”
“滚蛋。”
说完,槐蔻还来不及反应,陈默就直接挂断了电话,把手机给槐蔻扔回桌上。
槐蔻眨着眼睛,仓惶地看着他,意识到他是在反驳许青燃那句“我什么时候给过别人这个面子”。
不得不说,这句话从陈默嘴里说出来再合适不过了,只有他浑身散发着那股游刃有余的淡淡嚣张。
陈默直截了当地问槐蔻:“你什么毛病?”
槐蔻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刚刚对许青燃说的诸如“开房”之类的话。
她垂下头去,想问问陈默有没有听懂自己特殊的家庭背景,但又觉得陈默对她的态度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何必多此一举提醒他。
不等她开口,手机铃声响起,许青燃很快又打回来,槐蔻眼疾手快地挂了,刚挂断,被惹火的许大少爷再次气势汹汹地拨了回来。
槐蔻又挂。
许青燃再打。
刺耳的铃声充斥在两人的耳边,吵得人心烦意乱。
这次,槐蔻的手还没够到手机,另一双修长的手已经伸过来抄起手机,猛得丢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手机又反弹回来,重重地摔到地上,碎成几半。
噼啪几声响后,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
只剩下槐蔻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脸上还挂着一道泪痕,目瞪口呆看着逆光站在窗前的陈默。
他垂下头看着槐蔻,冷着脸淡淡地为他的行为做了解释。
“我在睡觉。你们很吵,尤其是对面你那个前男友。明天赔你个新的。”
槐蔻一愣,赶紧下意识解释,“不,不是前男友……”
陈默没说话,定定望着她,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被他这样看着,槐蔻连手机都不想要了,“对不起,我,我马上走。”
她从座位上下来,用袖子抹去脸上冰凉的泪痕,脚步匆匆地越过陈默,朝后门口走去。
陈默就靠在桌子上,没有拦她,只是在她马上要迈出门槛的时候,忽的开了口。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还有过这么刺激的夜生活?”
“来,给我解释一下。”
“……”
槐蔻的脚一下子迈不动了,她停在后门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或许真应该去找个地方拜拜了,长这么大唯二的两次满嘴跑火车,都能被当事人当场抓包。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