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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雨落(文案章来啦)


    静了几秒钟,有两个女生主动举起了手。


    陈默盯着她们,直接伸出手来,“手机给我。”


    两个女生不敢忤逆,立刻小跑过来,递给了他。


    陈默开了机,先是删掉了图库里的视频,又扫到什么,打开百度网盘看了看,直接把自动备份的视频也删掉了。


    “还有其他备份吗?”他语气不明地问了一句。


    两个女生赶紧都摇摇头。


    他微微挑了一下眉,眼底带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冰冷审视。


    “没有,真没有了。”她们急忙再次重申。


    陈默没应声,神色冷淡,他拿起那两个手机,对着两个女生晃了晃,开口道:“谁让你们录像的?”


    两个女生都深深低着头,没敢说话。


    “卡检查后还你们,手机我要了,一会赔你们新的。”


    陈默把手机丢给跟着他赶来的麻团和钱川,两人一把接住。


    槐蔻坐在沙发上,愣怔地看着陈默的这一系列动作,这才反应过来被自己遗忘的事情。


    如今是网络时代,一件事被传开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


    倘若刚刚那段视频被传开……影响那么恶劣,无论是她,还是陈默,都没有好果子吃。


    想到这,槐蔻猛得打了个哆嗦,有些后怕地看向陈默。


    陈默背光站着,神色在彩灯里忽明忽暗,晦暗不明。


    “还有没有?”他又语气低沉地重复了最后一遍。


    这次没人吭声了。


    就在槐蔻以为这件事过去了的时候,陈默却直接在手机上按了几下,不一会,就来了两个经理模样的人。


    其中一个年纪大点,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看见陈默,立刻迎过来,“阿默,叫你八百回都不带来的,今天怎么舍得过来了?”


    说着,他看了看脸色怪异的孔柏林和麻团,奇怪地打了个招呼。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陈默没有和他多解释,只是淡淡道:“老庆,我要调监控,方不方便?”


    叫老庆的男人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方便,方便!咱们店一直按照你说的办呢,哪个地方都有监控,从来不关,停电都有发电机。”


    得到陈默的首肯后,两个经理一个去拿电脑,一个留在这询问情况。


    麻团和大蟒堵住包厢门口,陈默掀起眼皮扫了一圈包厢,随口道:“监控看完之前,谁也不许出这个门。”


    一行人面面相觑,却没人敢忤逆。


    槐蔻依旧缩在沙发里,看着眼前乱哄哄的一群人,没有吭声。


    计划果然没有如她所想一般进行,自从陈默出现后,一切都乱套了,完全不受她控制了。


    现在控场的人,是陈默,都得听他的。


    不一会,经理就回来了,手上端着个电脑。


    陈默直接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在电脑上看了起来,旁边的人或站或坐地看着他。


    陈默带着耳机,旁人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也不知他看到哪了,只能费力地从他的脸色上看出端倪。


    所有人的心都随着他的神色牵动。


    一时间,偌大的包间里安静得令人心寒胆颤。


    但他从头到尾都没什么波动,只是在监控快结束的某一刻,忽得笑了一下。


    那绝不是什么发自内心的笑。


    槐蔻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没由来的觉得是因为她。


    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不知道陈默看完监控后,是不是下一个就要处置她。


    陈默不是什么烂好人,恰恰相反,他心狠手黑,有仇必报,爱恨分明,槐蔻从不怀疑这一点。


    终于,在许多道目光中,陈默把那段监控传到了自己的手机上,然后对经理道:“这段监控掐了。”


    两个经理立刻点头,陈默对麻团扬扬下巴。


    从开始就一直没说话的麻团忧心忡忡地看了槐蔻一眼,就跟着两个经理去了监控室。


    槐蔻也长舒一口气,打算站起身直面陈默。


    但还不等她提起一口气,陈默冷不丁指着林依的一个小姐妹,开口道:“你们几个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那几个女生的脸色一下子都白了,被陈默指着的那个大二的更是忍不住哆嗦起来,想辩解什么,却开不了口。


    一行人立刻朝外走,陈默在他们身后头也不抬地道:“今晚的事,都别出去乱说,出去就散了吧。”


    几个人赶紧都应了一声,又看看槐蔻,走了出去。


    槐蔻看向那几个女生,被陈默指出来的女生手里死死捏着一个东西,她一眼看出是手机。


    陈默从沙发上站起身,走过去,一把将那个手机拽了出来。


    “开机。”


    他冷冷道。


    那个女生似是极不情愿,但还是打开了。


    陈默的手指划拉了两下,随后一停,抬眸看了那女生一眼。


    “你耳聋?”他毫不客气地问道:“没听见我刚刚的话?”


    女生几乎是下意识地向林依投去求助的目光,林依的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点,不时躲闪着那个女生的眼神。


    陈默自然将这一幕看在了眼底。


    他冷哼一声,后退了两步,忽得将手机朝墙上狠狠一砸,发出噼啪一声巨响。


    手机从墙上滑到地面,四分五裂,正好落到林依身边,吓得她尖叫一声,下意识抱住头。


    “林依,”陈默眯起眼看向狼狈的林依,提醒道:“记得赔她一个新手机。”


    林依忙不迭地点点头,丝毫不见刚刚面对槐蔻的嚣张气焰。


    “出去。”


    陈默一脚踢开脚边的一个手机碎片,语气寒凉道。


    林依和她的几个小姐妹顾不上再说话,赶紧争先恐后地挤出了包厢门。


    刚刚还闹哄哄的包厢,现在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陈默和槐蔻,还有孔柏林与钱川。


    钱川叹了口气,伸手拉了拉孔柏林,想让他跟自己出去。


    孔柏林却站着没动,只是看向陈默。


    陈默靠在吧台前,抱着肩膀沉思着什么,没出声。


    安静了几秒,他才冲着槐蔻点点下巴道:“柏林,跟她道个歉。”


    孔柏林没应声。


    陈默抬高了声音,语气带着威胁,“柏林!”


    孔柏林这次终于有了动作,他对着槐蔻的方向,低声嗫嗫了一句什么,也听不清。


    陈默的眉头皱了起来。


    槐蔻猛得站起身,走到他们中间,硬声道:“行了,不用了。”


    其余三人的视线都朝这边看过来,槐蔻迎着他们的目光,一字一顿重复道:“我说,不用了。”


    她看着陈默,眼底是没有任何掩饰的认真,“我知道我有错在先,应该道歉的是我。”


    孔柏林的神色顿时极其别扭,好似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似的,多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他别过头去,不再看槐蔻。


    陈默和她对视了一眼,很快移开视线,没有理她的话,而是对着孔柏林淡淡道:“你知道如果这个视频传出去了,会怎么样吗?”


    孔柏林顿了一下,他只是性格有些冲动,但绝对不傻,很快就想明白了。


    “今天是我傻逼了。”他有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烦躁地说。


    陈默盯了他半晌,忽得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拽出了包厢。


    站在门外,孔柏林张嘴要和陈默说什么,陈默却没有给他再开口的机会,直接打断了他。


    他轻声道:“不,柏林,你还是不懂。如果这个视频真得被流出去了,你以为只有槐蔻会被人指点吗?”


    “我告诉你,今天在场的所有人一个都跑不了,”陈默声音虽轻,语气却不容置喙,“任何一个。”


    “尤其是我。”


    “虽然这些年我背的锅不差这一个,但这种锅,我真不想要。”


    随着他最后一句话轻声出口,孔柏林一下子抬起头来,吼道:“谁敢瞎说!”


    说完,他自己先意识到什么,低下头去,有些烦躁地低声道:“可明明是她有错在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陈默松开紧紧禁锢他肩膀的手,对跟出来查看情况的钱川摆摆手,道:“那也不是理由。”


    孔柏林咬咬牙,啧了一声道:“我今天也确实过分了,本来一开始叫她过来就是想吓吓她,让她少找事,不知道怎么被她说着说着,突然就控制不住情绪了……”


    “然后就脑子一热,想出这么个损招。”


    他捂住眼,有点后怕,长长地喘了口气,“你说得对,是我糊涂了,我,我也没想到这女的来真的,这个槐蔻,真不是一般人。”


    陈默拍了拍他,眉目间划过一丝了然,似是已经料到了什么。


    孔柏林扒了扒自己的头发,眉头紧蹙地说:“我可以和她道歉,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阿默,我长这么大真没见过这么胆大的女的,难道她想找人堵你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事找到我们头上来了,我们总得找回去吧?不然以后人人都得寸进尺,就跟以前你十三四岁的时候一样……”


    孔柏林嘟嘟哝哝地埋怨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个激灵,闭上了嘴。


    陈默却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只扫了他一眼,没什么语气地闲闲道:“她不都被你恐吓了一顿了吗?”


    见孔柏林还要说什么,陈默露出一个有点痞的笑,带着戾气,又有点玩味,看得孔柏林和钱川都愣住了。


    根据他们的经验来说,一般陈默露出这种神色,都是真得被惹火了,处在爆发的边缘了。


    现在孔柏林已经被他训过了,那似乎只剩下一个让他暴起的源头,两人同时看向包厢内。


    门没关,槐蔻正独自坐在小吧台前掰着指甲看,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灯红酒绿中,她的侧影显得格外单薄青涩,虽然在场的几个人都知道,她绝不是惹人怜惜的水中白百合,而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花,你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她那小软刺扎个对穿。


    陈默转过身推开门,回头轻飘飘地留下一句,“不会就这么过去的。”


    说完,陈默在钱川和孔柏林欲言又止的眼神下,走进包厢哐当一下关上了门,彻底隔绝了门外的视线。


    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动静的槐蔻,一下子惊跳起来,纤翘的睫毛一眨一眨的,目不转睛地看着陈默关上包厢的门。


    “陈,陈默。”见只有陈默一个人进来,槐蔻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把想说的话先说完。


    陈默却压根没给她这个机会,他抬起眸瞟了她一眼,薄唇轻启,“叫我干嘛?终于想好怎么狡辩了?”


    槐蔻一噎,嘴巴开开合合几下,才继续道:“那天从诊所出来,我太生气了,一时没忍住,就去找了……”


    陈默却直截了当地抬起手,打断了她的话,“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一步步逼近她,眯起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淡淡道:“是我那天说的话不够明白?”


    他平淡的话,好似一道冰冷尖锐的冰锥,一下子穿透了槐蔻的心。


    “我,我就是,”槐蔻几乎把自己计划里的话全忘了,好不容易才重新凝聚成句子,“我就是累了,不想再和你有什么旧怨,想一笔勾销,不可以吗?”


    “你确定?我以为你是故意诱导孔柏林和林依打你,想闹大点,”陈默似笑非笑地倚在沙发上,看着她,“然后拿来和我讨价还价,让我心生愧疚,好和你继续扯上关系。”


    槐蔻身形一晃,对啊,她忘了,陈默是能查监控的,而且就算没有监控,她打的小算盘,在这人面前,完全无可藏匿。


    “听说昨晚上,赵意欢去了汽修的专用教室打印,教室里只有孔柏林一个人,”陈默抬眼,浑身充满压迫感地问:“我特别奇怪,怎么就那么巧,孔柏林就打印了带着你小号的截图?还把你的小号记得那么清楚,难不成是有人提醒了?”


    槐蔻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更没料到他对自己的动向了解得这么清楚,她下意识咬紧下唇,没有出声,现在再说只会越描越黑。


    陈默站起身,走到槐蔻面前,俯下身看着她,语气里带着猜疑。


    “槐蔻,你稀里糊涂地折腾这么一大圈,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槐蔻的心剧烈跳动着,好似下一秒就要从嘴里吐出来。


    陈默伸出手,掐住她的一边脸,正*好是刚被自己弄得肿起来的那边,他手劲大,即使不用力,也疼。


    偏偏,陈默这个王八蛋丝毫不怜香惜玉,修长的手下了狠劲掐着她的脸,他压低的嗓音带着火气,“别他妈跟我装傻充楞,说话!”


    槐蔻觉得自己现在的脸一定很丑,被他掐着脸蛋,睁不开眼,连嘴都变形了,说出口的话似乎自带漏风效果。


    她心底慌得几乎不知该说什么好,陈默不按流程来,上来就将她的老底全掀了,现在还在等着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着孔柏林,她尚且能轻描淡写,但面对陈默,她却怎么也做不到敷衍了事。


    眼看陈默的眼神危险起来,手下的力气也逐渐增大,槐蔻疼得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她脑子一白,费力地说道:“因为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不想让你还因为以前的事生我的气,不想让你无视我!”


    闸口一开,藏在心底的话好似泄洪的水,一连串都说了出来。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吗?你躲着我不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你要是还因为以前的事生气,那好,”槐蔻越说越激动,她一把挣开陈默的手,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你打吧。”


    陈默没说话,垂眸看着她指着自己脸的手。


    槐蔻心底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说不清也道不明,只逼得她喉管都堵着一团酸涩,不上不下,噎得人眼眶发热。


    她指着自己的脸说:“你打吧,像揍刘湖那样,把我抡起来按到墙上打,然后你能消气了吗?如果能,你就打吧!只要能让以前的事都过去,你想怎样都行!”


    “然后给我个机会,别躲着我。”


    槐蔻已经完全忘记了她最初的打算与目的,她几乎是凭借本能说出了这句话,把连日来被喜欢的人无视的郁闷和难过都说了出来。


    陈默脸色阴晴不定,他一把松开槐蔻,似乎狠狠磨了磨牙,深吸一口气,退开两步看着她,“喝多了?发什么疯?”


    槐蔻脸已经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忿忿地跺脚道:“我没喝酒,我是认真的。”


    她扑到桌子边,拿起一瓶没有开启的酒,也不用启瓶器,直接两瓶酒一碰,撬开了瓶盖。


    酒很小,厚厚的玻璃瓶,槐蔻仰起头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完,入口甘甜中带着一丝呛人的辛辣,辣得她眼眶微红。


    一瓶酒下肚,一股热意从肚子散发开来,槐蔻打了个小小的酒嗝,硬是把空酒瓶塞到了陈默的手里,然后指着自己的头道:“我说了我是认真的,你打吧,冲这打,只要……”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对不起,只要能让你消气……”


    “无论是我刚来的时候,没搞清楚周敬帆的事就骂你,还是我偷看你,还是我在你救了我之后装不认识你,还是我……”


    最后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只在心底闪过。


    还是我对你的喜欢,藏着不可告人的阴暗目的,怀有一颗以爱为名的利用之心。


    槐蔻的心狠狠拧起,她握住陈默手中的酒瓶,“对不起,陈默,对不起……”


    “你打我吧,你想怎么出气都行,”她的妆有点花了,披肩从肩头滑落一小半,露出一片香肩,牙齿咬得紧紧的,“我是自愿的,陈默,我是自愿的。”


    陈默一直没出声,他又不着急起来,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槐蔻的动作,眼底又露出那抹槐蔻一直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终于,在槐蔻拽住他的手腕,从里面抽起那个酒瓶,就要砸向自己的时候,他一把反手夺过,瓶身直接抵着槐蔻的锁骨,不费丝毫力气,就将她向后按到在了沙发里。


    槐蔻向后一仰,穿着高跟鞋的腿下意识抬高,跌跌撞撞地仰躺在沙发上,挽起的发丝从耳边垂落,让她平添几分破碎,红红的眼眶,更让人想狠狠磋磨。


    陈默用酒瓶挑起她的下巴,槐蔻被迫扬起头,暴露出来自己脆弱的脖颈,那么纤细,那么精致,仿佛轻轻一下,就可以折断。


    陈默望着那抹锁骨,却反而把酒瓶丢回桌上,改为双手拄着沙发扶手,在槐蔻正上方俯视着她。


    两人离得不远不近,正好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交缠,察觉到打在自己脸上的温热气息,槐蔻的呼吸急促起来,红晕从脸染到脖子上,热得发烫。


    她又闻到了陈默身上那股淡淡的青柠西柚皂粉味,干净、纯粹,又似乎掺杂了一些独特的味道,是独属于少年身上的低沉的荷尔蒙,让人更加沉沦迷乱其中。


    明明只喝了小小一瓶甜酒,她却好像醉了,浑身都发起烫,整个人像踩在云朵里,飘飘忽忽。


    感受到上方飘来的危险气息,她立刻循着本能乖乖地朝沙发里面缩了缩,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狼狈不已,陈默却依旧好整以暇,黑色的外套上没有一丝褶皱,神色淡漠地俯瞰着她的不堪。


    似是注意到了她的神色变化,陈默勾起唇轻嗤了一声,“酒疯发够了,知道害怕了?”


    说着,他收回困在槐蔻身侧的胳膊,直起身。


    槐蔻却葛得被他这句话一激,脸愈加红了起来,见他起身要走,不知哪里来的冲动,让她一把拉住了陈默的外套。


    陈默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力度,蹙眉转过身,眼神危险起来,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撒手。”


    槐蔻猛得摇头,她死死抓住陈默的衣角不肯松手。


    两人对峙着,槐蔻非常费劲地在柔软的沙发里挣扎几下,想坐起来,但这沙发实在太软,最后只是傻傻地打个滚,反而姿势躺得更尴尬了,本就很高的裙摆愈加危险起来,打底裤的蕾丝边若隐若现。


    陈默似乎深吸了一口气,他抬手拉开外套拉链,把被槐蔻拽着的外套脱下来,甩到了槐蔻的腿上,正好盖住所有风光。


    他垂着眸,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却依旧能感受到那股风雨欲来的戾气。


    偏偏槐蔻却好似全然看不到似的。


    她拼命抓住最后一丝机会,挤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那妖精似的脸蛋在灯红酒绿下美得惊心动魄,极其勾人。


    槐蔻抬起半边身子凑到他眼前,玫瑰裙的领口微松,露出一抹白皙,对他眨眨眼,意有所指地眨眨眼道:“说真的,陈默,你看我行不行?”


    包厢内寂静了片刻。


    淡淡的酒精味在空中飘散,危险暧昧混杂的氛围在弥漫两人身边,令人心甘情愿地溺死在无边的浓|情|浪|潮里。


    槐蔻上半身紧紧抱着陈默的胳膊,感受到他瘦削坚硬的小臂,紧紧压着自己露出的那团软,硌得她有点疼。


    陈默慢慢垂下头,和槐蔻久久对视着。


    槐蔻缓缓开口,声音又轻又细地道:“这都没反应吗,还是说……你不行?”


    陈默并没有她这拙劣又幼稚而显得乏味的挑衅激将到,依旧一脸平静地审视着她,眼中似有肆虐与隐忍来回争锋。


    就在槐蔻几乎以为他又要把自己扔出去的时候,陈默忽然动了。


    他一边冷冷地眯起眼看她,手下的动作却不停。


    陈默点着了根烟,一手夹着送到嘴边抽了一口,便掐灭丢到一边,另一只修长的手利落地扯开皮带。


    金属扣环咔哒一声响,他直接把皮带抽出来扔到了茶几上,砸到桌面发出哐啷一声。


    在他解皮带丢出去的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避着槐蔻,大大方方地任由槐蔻看着。


    他吐出一口烟雾,依旧看也不看地单手解着裤扣,眼睛只一错不错地紧紧盯着槐蔻,好似雪原上捕猎十几日后,盯紧自己唯一猎物的孤狼。


    槐蔻的心仿佛也跟着哐当一下,在陈默毫不掩饰的目光下,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尖都泛起红意。


    她能感受到陈默的目光在一寸一寸从她身上刮过,非常坏地在某几处停留了很长时间。


    他的目光好似有温度,落到哪里,哪里就格外滚烫。


    看着她的样子,陈默嗤笑了一声,便挑起眉随口道:“行啊,趴下吧。”


    他微微一扬下巴,露出锋利的下颌线,示意槐蔻自己翻个身趴在沙发上。


    槐蔻一顿,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陈默用看热闹的眼神看着平躺在沙发上的槐蔻,老神在在的,仿佛在做无声的催促。


    在他的这种目光下,槐蔻心一横,两只脚左右一搓,把高跟鞋蹬掉了,她被高跟鞋磨得通红的脚踩在柔软的沙发上,好不容易借上了力,从沙发里爬了起来。


    身后陈默的目光冰冷锐利,如芒在背。


    槐蔻的唇瓣微微哆嗦,她跪坐在沙发上,然后慢慢地卸掉了力气,向前一扑,整个人像打盹的猫一样顺着光滑的皮面趴了下去,将头埋在胳膊下,两条笔直的腿搭在另一边的沙发扶手上。


    陈默低下头,神色晦暗地看着趴在沙发上的女人,声线透着不易察觉的微哑,一改往日的漠然,开口嗤笑道:“这就完了?槐蔻,整天跟我那么浪,我以为你真多有经验。”


    槐蔻听见他的声音,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抬起头看向陈默。


    接着,她就看见陈默勾起嘴角,薄唇一掀,扯出一个冷戾的笑,“我是让你转过来,趴到这。”


    他的脚抬起来,点了点沙发前的地板。


    槐蔻明白了。


    她来来回回舔了好几下唇,把嘴唇舔得都要肿起来了,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被他吓哭了。


    但她仓惶地触摸脸庞的时候,却又一滴泪也没有,真奇怪。


    她翻身坐起,跪到冰凉的地板上,上半身则趴到沙发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一些,见过世面一些,而不是一看就是个小学鸡。


    其实忽略现在这个尴尬境地,这姿势还挺舒服,非常舒展四肢,让槐蔻僵了一天的肌肉都放松了不少。


    明明是封闭的包厢,却仿佛有一阵微风吹过,让她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泛起凉意。


    槐蔻全身再次紧绷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想伸手拽拽自己过短的裙摆,但在抬起手的前一刻,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刚刚的风,是陈默走动带来的。


    他在她身后走来走去干什么呢?


    槐蔻把脸埋进手臂里,她拿起旁边的抱枕压住自己的头,让自己陷入黑暗中。


    视觉被剥夺后,似乎其他感官就格外灵敏,槐蔻能清晰地感觉到陈默在她身后走动,又停了下来,似乎在观察她这格外大胆的动作。


    槐蔻不自在地并了并腿。


    似乎只有几秒,又仿佛煎熬了好久,陈默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最后包厢门一响,又被关上,他出去了。


    陈默走了。


    槐蔻一呆,慢慢转过头去,视线一空,她身后果真已经没人了。


    她意识到什么,错愕地愣了半晌。


    脸上传来一阵湿意,槐蔻以为是沾上的什么水,她伸手随意地抹了一把,却错愕地发现,这是她的泪。


    她哭了。


    浓浓的难过席卷她的全身,槐蔻趴回沙发上,保持着这个姿势哭起来。


    太丢人了。


    本就格外紧张的心情,在陈默直接抛下她离开后,一下子转为委屈和耻辱,让槐蔻几乎全然崩溃。


    陈默居然直接走了,就这么抛下她,一个字都没有。


    槐蔻的肩膀耸动得厉害,她感觉自己哭了好久,哭得都要缺氧了,虽然其实只有半分钟都不到。


    她抽噎着趴在沙发上,想要站起来离开。


    她放弃了,她再也不要喜欢陈默了,让周霓去想办法吧,陈默根本对她一丁点兴趣没有。


    太挫败了,太伤自尊了。


    槐蔻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要出去随便找个看得顺眼的男人,度过这个伤心欲绝的夜晚。


    但很快,她又压下了这个荒唐的念头,把眼泪忿忿地都擦到沙发的抱枕上,吸吸鼻子想要站起来。


    “呦,某人哭鼻子呢?”


    一道有点熟悉的戏谑声音,忽得在身后响起。


    “你还好意思哭?”


    那道清冽嗓音冷哼一声,再次说道。


    槐蔻一激灵,立刻循声望去。


    泪眼朦胧中,包厢门不知何时被打开,陈默不知何时已经去而复返,就站在她身后,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他扫了她一眼,挑起眉,哇哦了一声,语气凉凉道:“看来槐蔻同学很喜欢这个姿势。”


    槐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保持着那个尴尬的姿势。


    她不想面对陈默,装作没看见他一样,重新把脸埋回沙发里,全然不顾自己还高高翘起的屁股。


    沙发里传来她闷闷的声音,“我没哭。”


    陈默没出声。


    委屈的情绪褪去后,随之取代的就是些许的窘迫,槐蔻背对着陈默,咬着牙赌气说:“你到底上不上?”


    “不上就帮我叫别人来。”


    “我不是非你不……”


    她冰冷讽意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有人靠近了她。


    槐蔻立刻止住了话头,感受到一只微凉的手触碰到了她的裙摆,似乎要向下探去。


    她强忍住自己躲开的冲动,手死死捏住靠垫的角,心跳得飞快,脸上浮现重重的红晕。


    陈默的手似乎还停留在她的裙摆处,他手里还夹着烟,燃尽的烟灰飘落,落到槐蔻的小腿上,有点痒,又有点烫。


    槐蔻被这一下弄得彻底失了力气,她腿软地趴在沙发上,闭紧双眼,等待着即将来临的命运安排。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终于有了动作,却是堪称粗暴地拽了一把她的裙摆,把本已经快撩到腰上去的下摆拽了下来,盖住了她的腿。


    这一下力气太大了,差点没直接拽着她的腰,把槐蔻从沙发上拎起来。


    槐蔻脑袋一懵,手里还抓着那个抱枕,就感觉陈默的手又落到自己的背上,她用力咽了口口水,等着陈默解开那根脆弱的衣带。


    这次,背后的披肩被扯了一下,槐蔻还没来得及反应,脸就已经被人拽着离开了沙发上,手里还蠢呼呼地举着抱枕。


    她泪痕未干的脸蛋,一下子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


    陈默直接把她拎起来,一路拽着搡在门上,槐蔻被刺得眼睛疼,她忍不住眯起眼。


    还未睁开,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贴在自己肿胀一直未消的右脸上,冰得她忍不住嘶了一声,下意识开始挣扎。


    陈默似乎早已料到,修长有力的腿抵着她,一手把她两只胳膊攥到一起按着,槐蔻除了乖乖被冰敷,根本没法有别的动作。


    她泪眼朦胧里,终于看清陈默拿进来的是一小桶冰块,里面还插着几瓶酒。


    她脑子一抽,从前看的各种黄色废料冲进脑子里,没头没尾地问道:“你是要玩冰块paly吗?”


    按在她脸上的手一顿。


    “……”


    一声冷笑从她上方传来,陈默要吃人一样的语气道:“看来脑子还没清醒。”


    他话音一落,槐蔻的下巴就被人狠狠捏住,冰凉的瓶身按在她肿起来的侧脸上,被撒出来的冰凉的液体灌进她的嘴里,根本来不及吞咽,就被她咳嗽着呛了出来,弄得满身都是。


    槐蔻胡乱地别过脸去挣扎起来。


    被冰镇过的水十分凉,陈默却十分心狠,他的脸色难看得吓人,没有管槐蔻的狼狈,依旧冷冷地在她肿着的脸上按着。


    剩下的半瓶水几乎都被她洒到了地上,头发也被打湿了,有一缕黏在她的唇上。


    乌发愈发衬得她脸色苍白,显出平日里极少有的脆弱感,好似树上被风吹雨打过的,一捏就会碎掉的白色槐花。


    被冰水这么一泼,槐蔻一个激灵,原本哭得有点缺氧的大脑,葛得清醒了不少,整个人都回过神来。


    眼看陈默还要再换一瓶冰水,槐蔻赶紧挣开手攥住他的手腕,“不,不行,我不用了!”


    陈默的手一顿,掰过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下,才眯起眼眸道:“用不用我现在出去给你叫个男人?”


    槐蔻一哆嗦,赶紧收回自己刚刚的胡话,她挤出一个刻意的笑,谄媚地摆手道:“不用不用。”


    她赶紧抓住机会表忠心,“我就喜欢你。”


    槐蔻的手指头在他肩头滑了一下,留下一道暧昧的水痕,“就要你。”


    陈默嗤了一声,扬手就要继续用冰水泼她,吓得槐蔻连忙摇头,“别!我不闹了!”


    她趁着陈默不注意,一把夺下那瓶罪恶的冰水,赶紧丢到了一边。


    陈默却没有阻拦她的动作,再次狠狠捏住她的下巴,这次力度极其大,疼得槐蔻忍不住流下一滴泪。


    他声音低沉喑哑,在槐蔻耳边吐出几个字,一字一磨,带着浓浓的狠劲,“槐蔻,别拿老子当柳下惠,更别在我这找死。”


    陈默和她靠得极近,薄唇在槐蔻眼前一开一合,仿佛她只需轻轻一侧,就能亲上他裸粉色的唇瓣。


    “再有下次,我肯定如你所愿。”


    他意味深长地抿起唇,语气一片寒凉,声线愈发得低,透着藏不住的戾气,偏偏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又拽又坏,“我他妈让你哭得连调都找不到。”


    第32章 雨落


    槐蔻紧紧贴在门上,感受到他的气息在耳边萦绕,她别过头去,舔了舔唇,没有动作。


    “听见了吗?”


    陈默却不肯轻易放过她,再次逼问道。


    槐蔻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想要糊弄过去。


    陈默看着她这样,目光很淡。


    他忽得慢慢前倾身体,嘴角勾起,说出口的话却没几分笑意,“算了,你要是哪天又来兴致了,还是找别人浪去吧,你看上谁了,我当媒人给你介绍一个都行。”


    “少来我跟前作践自个儿,”他的声线冷硬,话音残忍不屑,“老子他妈最烦这个!”


    随着他的话出口,槐蔻的脸慢慢变得愈加苍白。


    她的视线从他开开合合的唇瓣上下移,最后落到不可言说的某处。


    陈默今天本就穿的很修身的牛仔裤,如今某处就更加显眼起来,也让槐蔻猛然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无论陈默表现得多么成熟,多么能扛事儿,他也还是个十八九岁的,每天早晨起来都恨不得摆两下胯的少年。


    是个对自己有绝对压制力,一只胳膊就能把自己按到身下的男人。


    她脑子里转了个来回,扭扭捏捏地抬起头,用能被韩伊笑话死的矫情语气道:“那你今晚出气了吗?还生不生气?”


    槐蔻抬起头,眼睛在灯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眼眶周围还有哭出来的一片红晕,唇瓣水润水润的,宛若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妖精,令人心知危险却又不由自主地跳进陷阱。


    陈默静静望着她的小动作,没说生气,也没说不生气。


    “你别生气了,然后也别躲着我了,”槐蔻被他看得心高高悬起,两根手指头交叉在一起掰扯来掰扯去,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行不行啊?”


    水从她的发梢滴落,她随意地擦去,抬眸看着陈默,紧张地等着他的答案。


    槐蔻从未想过,像个冰封刺猬一样的自己有一日也会在一个人面前,这么矫揉造作地小小声撒着娇,却全然不觉尴尬。


    反而心底愈发柔软,充盈着浓浓的小欢喜。


    或许,无关任何利害与阴暗目的,她是真得喜欢陈默。


    陈默彻底松开了她,他的目光在她红红的眼眶和微微肿胀的侧脸上顿了顿。


    槐蔻抬眸和他对视了一眼,心悬得越来越高,仿佛要跳出心口,宛若一个面临审判前的罪犯,而宣判的权力就握在眼前这人的手中。


    眼看陈默没有松口的意思,槐蔻心底一片苦涩,不知是因计划告破,还是因为那酸溜溜的少女心事。


    就在槐蔻以为注定得不到回答的时候,陈默忽而没由来地冒出一句。


    “从没生气过。”


    “嗯?”槐蔻一怔,猛地抬起头,微微蹙起眉看着他。


    陈默离开她的身边,转身朝沙发上走去,他背对着槐蔻低声道:“我生气了,不会……这样的。”


    槐蔻这次听明白了,陈默要是真生谁气了,根本不会采取这种躲猫猫的幼稚方法,而是直接上去干。


    所以,那就是因为……不喜欢她了。


    槐蔻扫了他高大的背影一眼,深吸一口气,“那你是因为不喜欢我,嫌我烦,所以躲着我?”


    陈默拎起那个小冰桶,闻言,一顿,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


    本想不留情面的点头,让她彻底死心,可他不知为何,怎么都张不开嘴,最后只是转移了话题道:“过来。”


    槐蔻垂下眸,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有点提防地看着他,一步步地挪了过去。


    陈默用纱布把冰桶里的冰块包成一个小包,用非常专业的手法按到了槐蔻的脸上。


    “你这边脸上有旧伤,看着像前几天留下的,力道不轻,”陈默锋利的视线扫过她,淡淡问:“谁打的?”


    槐蔻盯着近在矩尺的脸,能感受到陈默身上淡淡的香味,被蛊惑了嗅觉的她下意识道:“自己打的。”


    陈默顿了半晌,没说话,微妙地横了她一眼。


    槐蔻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她忙偷看了看陈默,好在陈默并没有追问的兴趣,只轻嗤了句:“牛逼。”


    槐蔻移开视线,陈默果真比她想象中的更难糊弄,明明她自己都快看不出那天的肿胀来了,陈默却只是瞟了一眼,就发现端倪。


    陈默只按了不到三十秒,就点了点冰袋,开口道:“自己敷着。”


    槐蔻却没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陈默,意图明显。


    陈默额前的青筋似乎蹦了蹦,最后还是认命地拿起那包冰块,不怎么熟练地坐到槐蔻旁边的沙发扶手上,认真地给槐蔻冰敷着脸。


    不知是不是刚刚那一小瓶酒的劲上来了,槐蔻有些晕,微微侧了一下身体,懒洋洋地朝着他的身上靠去,没有靠实,只是虚虚倚着。


    察觉到她柔软的身躯倚过来,陈默顿了一下,没有动。


    折腾了一大晚上,已经很晚了,槐蔻有点疲惫,她微阖上眼,又小声说了一遍,“以后别躲我,行不行?”


    片刻后,陈默终于缓缓开口,“折腾一大圈,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别告诉我就是为了这个?”


    槐蔻感受到他的胸腔因为他的开口而震动,震得她有点耳朵痒。


    她闷闷地点点头。


    她本来就是想利用孔柏林和林依大闹一场的,最好是能赖上陈默的那种,这样就又能和陈默扯上关系了,陈默想躲都躲不了。


    不是她极端,只是对陈默这样爱恨分明、摸不清一点脾气,又什么套路和手段都见过的人,她除了这种从他身边人入手的下下策,别无他法。


    很多女生在看到陈默冷漠的脸,听到他那些川海小阎王的事迹后,都不由得打了退堂鼓,就算有胆子大的,也少有她这么豁得出去的。


    毕竟陈默真火了,才不管你是谁,没差。


    只有她这种孤独一掷的方法,才能让陈默再次与她产生纠葛。


    “以后见到你和你说话,你得理我。”


    槐蔻对陈默说,语气却带着已经知道答案的肯定。


    陈默垂眸看了靠在他肩头的槐蔻一眼。


    他沉默了很久,目光流转间,心头闪过无数思绪,最后好似终于被什么打败了似的,轻哼一声,缓缓说出两个字,“随你。”


    话语虽一如既往的简短,语气却是难得的温和,甚至带着几分在场两人都未察觉出的无限包容。


    槐蔻却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兴奋,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陈默扫了她弯起的眉一眼,移开视线,微微勾起唇角。


    虽然中间的过程简直是脱缰的野狗,但好在目的似乎曲折地达到了。


    槐蔻早已全然忘却了所有的计划,她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她可能要把到陈默了,这个川海最牛逼的小阎王,快要是她的了!”


    她嘴角噙着藏不住的笑意,陈默抽回手,把开始融化的冰袋扔到一边,又换了一个。


    转回身就见槐蔻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消失了,正呆愣愣地看着从包里掏出来的镜子。


    “怎么了?”他拎着小小的冰袋,警惕着她随时发酒疯的可能性,出声问。


    槐蔻猛得抬起头,又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化妆镜,磕磕巴巴地说:“没,没事。”


    她慌张地把镜子丢进包里,随手拽了拽身上的裙子和披肩,就拎起扔到一边的高跟鞋,清清嗓子道:“那,没什么事的话,那我,我就先走了。”


    陈默蹙眉看着她慌里慌张地朝包厢门口走,跟过去把冰袋递给了她,开口道:“急什么?这个点宿舍已经锁门了,你进不去。”


    槐蔻恍恍惚惚地说:“没事,我去找个酒店住。”


    陈默看着她恨不得插个翅膀飞走的急切模样,挑起一条眉,抱着肩膀,拦在了门前。


    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着了一根烟,白色的烟雾在他指尖弥散,勾勒出深夜暧昧的轮廓。


    “急着干嘛去?”


    他上下扫视了一圈槐蔻的打扮,蓬蓬裙摆勾破几条丝,露出有点红肿的膝盖,披肩领口有点松,遮不住白皙的胸口,头发凌乱滴着水。


    怎么看都透出股不可言说的勾人劲儿。


    “找个男人,继续没做的事?”陈默抽了一口烟,眼睛死死盯着槐蔻,神色在烟雾中晦暗不明。


    槐蔻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只不断地低下头。


    “还是又想找谁浪去?”陈默吐出烟雾,冷笑了一声,“你出了这个门去试试,这里有一个男人敢搭理你,算我输。”


    槐蔻喝了酒的脑袋有点昏沉,迷迷瞪瞪地嗯了一声,也没听明白陈默自相矛盾的狠话,一心要拉门赶紧走,厚重的门板却纹丝不动。


    而陈默冷冷站在她身后抽着烟,没有一丝上前帮忙的意思。


    槐蔻气结又委屈,眼看陈默似乎面露几分不耐时,她总算想起包里还有个墨镜,赶紧拿出来戴上。


    “……”


    陈默看了她半晌,终于意识到什么,浑身的呼之欲出的戾气瞬间被收敛起来,轻笑了一声,靠在门上看着她。


    他少有地露出一副蹲在街边把妹的大混子模样,懒懒道:“我都看了多少眼了,不就是妆花了么?”


    槐蔻想说你们这些直男懂什么,这根本不是妆花了的问题。


    是她被骗了,那个防水睫毛膏和防水眼影根本就不防水,不照镜子不知道,一照镜子吓一跳。


    她好像那个被人打了一顿的小熊猫表情包,看起来惨兮兮的。


    槐蔻发誓,她活了十八年,即使是在家里出了事,人生最狼狈的时候,也没这么丢人过。


    太丑了。


    尤其还是在自己喜欢的男生面前。


    真不知道陈默是怎么做到面对自己这张脸,还能一直这么认真地说话,没有笑出声的。


    她不忍直视地捂住自己的脸蛋。


    陈默看看表,实在不早了,连哄带吓地劝了两句,看着她站在原地,磨蹭半天就是不肯动,倒也没有粗暴地要求她,只出声道:“坐下等着。”


    槐蔻疑问地嗯了一声,看向他。


    陈默没有再多说,只是直接拉开包厢门出去了。


    槐蔻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也只好坐回沙发,把鞋穿上,等着陈默回来。


    没等多久,陈默很快就回来了,裹着满身夜色。


    他手里还拎着两个大号的塑料袋子,放到了槐蔻面前的茶几上。


    槐蔻在他的示意下,伸出手把袋子打开,一个装的卸妆水和卸妆棉,一个装的是一套衣服。


    她的手一顿,慢慢把东西都取出来,坐到一边的一把高脚椅上,对着墙边镶嵌的大镜子卸起妆。


    陈默就坐在一边,看着她忙里忙外地卸妆擦脸。


    槐蔻少有地被男人这样注视着卸妆,有点别扭,总想躲开他的视线。


    偏偏陈默好像故意的,一直紧紧盯着她,不移开眼。


    在槐蔻快要整个人快拧成麻花过去的时候,陈默却忽然开了口,“转过来。”


    他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皱起眉,“躲什么?你还看得见镜子?”


    槐蔻别别扭扭地假装转了转屁股,身下的椅子转的角度连十度都没有,宁可费劲地眯着眼用余光扫着镜面,也不愿转过去。


    陈默似乎轻哂一声,忽得伸出脚,长腿一勾,槐蔻屁股下的椅子就被转了过来,正对着他的方向。


    槐蔻偷偷瞥了他一眼,只好保持这样的姿势继续卸起妆,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变态,非要看人卸妆……”


    陈默睨着她,眼眸中晦暗浮沉,薄唇掀起一丝冷笑,也丝毫不放过她,还嘴道:“你这人真奇怪,平日里一副见过大风大浪的样,怎么卸个妆倒不能看了?”


    槐蔻的脸一红,在灯光下格外明显,她闭上嘴不再和陈默搭话。


    陈默却不知从哪来了兴致,弯唇笑了起来,有点痞地托着下巴看着她,“问你呢?”


    槐蔻也被他问得来了气,怂不拉几地埋怨道:“你懂什么,我宁可蒙着脸在大街上果奔,也不*愿意让……看见我妆花了的脸。”


    “是么?我倒觉得都挺好看的。”


    陈默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槐蔻一怔,放下手中的卸妆棉,看向陈默,“什么好看?”


    陈默移开了视线,看着包间里巨大的屏幕,优越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几分迷离忧郁的味道,他心不在焉地轻声道:“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个什么东西。”


    “反正被你藏起来的样子,我觉得都很漂亮。”


    他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明晃晃的坏,明摆着是在报复槐蔻今晚故意挑逗他这件事。


    但槐蔻却从他的眼底看出了小阎王藏在戏谑之后的别扭与不自在。


    有点新奇。


    她懂了他的意思。


    陈默是说她素颜很好看。


    还有刚来那天不小心在他面前果奔的时候,也很好看。


    真是个流氓混子。


    呵,粗俗。


    槐蔻轻咳一声,收回视线,总觉得陈默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似乎放下了什么想法,对她妥协了一点,看起来更贴近她刚来川海时遇到的那个玩世不恭的小阎王,而不是前一阵那个故作冷冰冰的“陌生人”。


    她勾勾唇,去包厢自带的洗手间洗了把脸,陈默应该是问了店员,居然还知道买瓶洗面奶,洗完之后整个人都清爽多了。


    她把身上那套裙子和披肩换下来,穿上陈默带来的衣服。


    不知道这么晚了,陈默去哪买的,一件简单的白色连帽长袖外套,下面搭配一条黑色牛仔裤,裤子还好,外套稍微有点大,不过穿上之后又暖和又舒服。


    槐蔻对着镜子整理好头发,就把脏衣服装到袋子里,走出洗手间。


    陈默上下看了她一眼,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摆摆头道:“走吧。”


    “去哪?”她有点傻兮兮地问。


    “酒店,”陈默回答道,又问了一句,“还是你想回宿舍?跟你们宿舍楼的楼管说一声,可以让你进去。”


    槐蔻摇摇头,这个时间太晚了,估计赵意欢她们都睡了,不回去打扰了。


    她拎着袋子,跟在陈默身后下了楼。


    午夜十二点,酒吧里正是人多的时候,看见陈默的身影,不少人站起来和他打招呼,大都是大学城的学生。


    也有人的目光,不时扫过跟在陈默身后的槐蔻,脸上写满八卦与好奇。


    槐蔻以前在沪市也去过类似的酒吧,但大都是清吧或是livehouse,一方面是她对那些灯红酒绿没意思,一方面则是许青燃刻意阻拦过她,不让她出入这种场合。


    但心里不好奇是假的。


    此刻有了机会,槐蔻脑袋四处转悠,看得格外专心。


    陈默这家酒吧的消费人群显然以年轻人为主,除了大学城的学生,还有不少附近的白领,各个打扮时尚,看起来一点也不怵场。


    现在快到凌晨,酒吧里气氛正好,热闹得很,槐蔻无意间瞥见几个穿着清凉的女生和两个男生谈笑风生,气氛暧昧不已。


    而这种情况在酒吧里似乎并不少见,男男女女都一副熟练模样地玩笑着,各个看起来都很会的样子,空气中充满了海王和海后的气息。


    虽也有不少正常玩乐蹦迪的人,但槐蔻还是看出了眉目。


    她忍不住瞟了一眼陈默,这人作为老板,不必说,对于这些撩人把妹的套路怕是只会更懂,光见就不知得见过多少次。


    就他们下来的这么一会功夫,槐蔻就已经瞥见不止三五个对陈默这边的抛媚眼的女孩,无论是后座那个梳着双马尾的可爱女孩,还是斜前方那个烫着一头性感大波浪的姐姐,看起来都游刃有余,一笑一动自然又充满风情。


    她想起自己刚刚在包间里那些刻意的小心思和小动作,顿时一阵心虚,在这些见多识广的浪子**面前,她那两下子怕是让人笑掉牙的幼稚园级别。


    而每天面对这些尤物的陈默,看到自己那些自以为拿捏人的套路后,居然没有笑出声,反倒那么认真地和她说着话,也真是给足了她面子!


    这么一想,槐蔻就感觉尴尬地一阵脸红,烧得慌。


    “槐蔻。”


    槐蔻一顿,扭头看向身旁的陈默,脸上还带着来不及褪去的窘迫红晕。


    陈默见她的样子,似是怔了一下,又顺着她的目光扫视一圈,淡定地收回视线,对四处飞来的媚眼置若罔闻,引来一群失落的视线。


    “很喜欢这吗?”他问了槐蔻一句。


    槐蔻新奇地看看台上的dj,又看看卡座上的男男女女,多喜欢似乎也谈不上,但总有几分好奇。


    陈默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抱着肩开了口,“下次再来玩。”


    槐蔻先是为他话中的“下次”一喜,又被他这老板送客一般的疏离语气弄得有几分低落。


    身前人影一闪,有个人站在她面前。


    槐蔻抬起头,却是孔柏林。


    他看了槐蔻一眼,似乎酝酿了好久了一般,停了片刻才有点别扭地说:“那个,槐蔻,今晚对不住了啊,我那是气话,你放心,我都一个个嘱咐过的,一个字都不会有人传出去。”


    槐蔻当然知道他是气话,毕竟她就是故意气鹦鹉头的那个罪魁祸首。


    她对孔柏林摇了摇头,孔柏林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慢慢让开路。


    钱川已经走了,麻团还在,他也跟过来,对槐蔻笑了笑。


    槐蔻也好久没见他了,陈默这帮人里面,她唯独对麻团印象最好,立刻对他展露笑颜,扬手打了个招呼。


    热情的态度,立刻引来旁边陈默和孔柏林意味不明的目光。


    麻团的目光在她身上崭新的外套上停留了一下,怔了片刻,笑容却微微变得有点牵强。


    陈默低头看了眼手机,对槐蔻道:“走了。”


    槐蔻没有留意麻团,就跟着陈默出了酒吧。


    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待了这么长时间,此刻一呼吸到外面新鲜清凉的空气,槐蔻整个人舒服多了,原本困倦昏沉的大脑也清明起来。


    她跟在陈默身后走着,迎面看到一个垃圾桶,走过去把手中的袋子丢了进去。


    陈默回身看见了,挑起眉道:“不要了?”


    槐蔻嗯了一声,看了眼垃圾桶里的那身衣服,“不要了。”


    本以为这个话题结束了,陈默却稍微放缓了脚步,拉了一下她的衣袖,让槐蔻走在他的里侧,才若无其事地开口道:“什么时候买的?”


    槐蔻笑了笑,轻声道:“去年十八岁生日,一个人送的。”


    她的语气着重在最后一句强调了一下。


    陈默扭头看了她一眼,乌黑的眉毛挑了挑,没有说话。


    槐蔻捂好她的小心思,抬眼看着陈默线条优越的侧脸,假作不知地问:“怎么了?”


    “一个人。”


    他重复了一下这几个字,哼笑了一声,听不出什么语气地问:“那晚在空教室里,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


    槐蔻点点头,“对。”


    她忽得意识到什么,仰起头对陈默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


    午夜的街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远处车辆飞速驶过的声音,两排路灯投下一圈圈昏黄的光。


    槐蔻和陈默站在路灯下,她认真地看着陈默,等待着问题的答案。


    陈默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看着前方的路,淡淡道:“挺适合你的。”


    槐蔻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只好垂下肩膀,一脚踢开一个小石子,低声道:“他送的东西里面,这是唯一一件我喜欢的。”


    陈默低头看了她一眼,又移开视线。


    “那个人送过我很多东西,都是他喜欢的,”兴许是深夜的街头太寂静,安静下来的气氛太舒服,槐蔻少有地多说了两句,“是那种只要我穿出去,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他的。”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只有这套衣服一看就是……我喜欢的。”


    “或许是目的达到了,所以不用再送那些东西了吧,也或许,他是真得想让我有一天心甘情愿地穿上这条裙子。其实有时候想想,他也挺……”


    槐蔻仰头看了看夜空,月亮被云层挡住了,只有漫天繁星闪烁,连成一片银河。


    一直到酒店门口,她都停在那句未尽的话,没有再开口。


    陈默也没有。


    她没带身份证,陈默带了,帮她弄好房间后,陈默只对她点点头,开口道:“有事给我打电话。”


    槐蔻也没什么兴致地应下了。


    眼看陈默转身走出了酒店,槐蔻想起什么,立刻跟上去,小声道:“我没你联系方式。”


    陈默一顿,似乎也忘记了。


    的确,槐蔻想,她从来到川海后,只要她想,随时都能见陈默,微信这种最基本的通讯软件都被他们忘记了。


    毕竟面对面的亲密,总比隔着网线的冰冷交流,真实多了。


    槐蔻抬眼瞟了他一下,非常有眼力劲地得寸进尺道:“我直接加一下你微信吧。”


    陈默看着她藏不住的狡黠,微不可闻地勾了勾嘴角,看不出是同意还是拒绝。


    槐蔻不禁有点小忐忑,正欲再说句什么,陈默就拿出手机加上了槐蔻。


    槐蔻站在酒店门口,好似一个送别丈夫远行的妻子,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她心底忽得冒出一股冲动。


    她踩着小细高跟,啪嗒啪嗒地再次追上去,陈默腿长,一步顶她好几步。


    眼看就要追不上了,陈默却仿佛听到了动静,突然停住脚步,回过身看着她。


    没有问她又怎么了,也没有不耐,只是站在路灯的影子下看着她走过来。


    槐蔻慢慢走近,垂头看着自己鞋上闪闪的碎钻,踌躇片刻,终于问出了心底那个浸满青涩的问题。


    “陈默,如果今天是另一个人,你也会对她做这些吗?”


    她问得没头没尾,也说得不清不楚,却睁圆了杏眼,紧紧盯着陈默,等待他的回答。


    川海夜晚露水重,陈默戴上了外套的帽子,背着光的方向,几乎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就在槐蔻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有些越矩的问题时,他却冷不丁开了口,语气微微上挑,“哪些?”


    槐蔻一怔,喝了酒的嘴支支吾吾地也说不清。


    正急得一头汗,槐蔻一抬眸,却对上一双淡淡含笑的眼,笑得很坏,她醍醐灌顶,这人果然又在故意玩她!


    陈默没有指望她的回答,只声线低沉道:“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解。”


    “什,什么误解?”


    槐蔻没听清,只迷茫地仰头看着他。


    陈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少见的娇憨模样,眯了眯狭长的眼,薄唇一张一合,声音极低地说了句什么。


    不等槐蔻反应,就干脆地对她一摆手,“走了。”


    转身,毫不留恋地消失在了转角,没有一丝留下的意思。


    温柔的夜风袭来,树叶哗啦哗啦作响,在伴着初夏蝉鸣的沙沙声中,陈老板那句浸满了心事的低喃,来不及被另一位主角听见,就被吹散在世间,再无一人可听到。


    “你心疼我一下,遇到你一个祖宗还不够?”


    第33章 小雨


    槐蔻啧了一声,想追上去问陈默说了句什么,但再抬眼,已不见陈默的背影,只好神情恍惚地踱回了酒店。


    酒店前台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眼睛大长得很精神,他似乎认识陈默,此刻见到她,就很是殷勤地要帮她送夜宵上去。


    槐蔻扫了一眼他眼底藏不住的八卦欲,婉拒了。


    不顾小前台没吃到瓜而满是失望的眼神,槐蔻进了房间。


    她把包随手扔到桌子上,整个人朝柔软的床一扑。


    酸痛的肌肉得到极大的安抚,槐蔻舒服地滚了两圈,就望着外面一块正对着窗口的霓虹灯牌发起呆来。


    她有点失落。


    因为陈默在路上的表现。


    槐蔻觉得但凡换一个人,在当时那种情境下,都应该问一句槐蔻和许青燃的情况。


    倘若陈默喜欢她,还应当吃个醋才对。


    总之就是不能表现得那么……平静而冷漠,甚至可以说对许青燃这个人漫不经心。


    好似压根不在乎槐蔻的过往,也不在乎她有没有和其他异性的亲密关系一样。


    这不是一个喜欢女孩的少年人的正常表现,更何况是本就脾气不怎么样的陈默。


    槐蔻总觉得陈默一直都看起来很矛盾。


    她不是傻子,又不是听不出陈默的意思,陈默的话听着狠极了,可仔细琢磨琢磨,总感觉透着一股子欲盖弥彰。


    明明那会还是“让你哭得找不着调”,过了一下就变成了“少跟我浪,你看上谁了,我给你介绍一个。”


    槐蔻想到这句话,就忍不住想笑。


    不管变成怎样,还是那个全身嘴最硬的川海小阎王。


    她心里琢磨了一阵,还是想不出陈默到底对她有没有意思。


    她似乎永远都看不透陈默,也拿不住他。


    小阎王太深沉了,没人能看透他。


    索性就不想了,反正不管陈默喜不喜欢她,她都要追他。


    顶多就是从双人联机变成了单人困难模式罢了。


    喝多了酒有些发晕,槐蔻迷迷瞪瞪地闭上眼,连脱掉衣服的力气都没有,直挺挺地就睡了过去,只用最后一丝理智,给陈默瞎按了几个字过去。


    “房费多少,我转给你。”


    然后不等陈默回复,她就失去了意识。


    *


    第二天太阳已经爬得老高,照在槐蔻脸上的时候,她才悠悠转醒。


    现在已经迈入四月份了,天气越来越暖和,太阳的热意也越来越强烈,槐蔻昨晚没拉窗帘,被晒得又热又刺眼。


    她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全靠本能地下床拉上窗帘,又扑通一下倒回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


    不知大脑宕机了多久,槐蔻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酒店里。


    昨晚的许多事涌入脑海,她有点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明明什么都没做,现在却好像什么都干了一样得浑身疼,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用力锤了捶酸痛的小腿,拿起旁边的手机,想看看时间。


    刚一打开锁屏,槐蔻的视线扫过上面的消息提示,就怔住了。


    她愣愣地看了好久,终于彻底想起这是谁的消息。


    不多,就两条。


    但每一个字,槐蔻都看了半天。


    00:37


    陈默:不用


    00:40


    陈默:睡了?


    后面他就没再发消息过来。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短短两条消息,槐蔻却忍不住弯起唇角,脸上浮现兴奋的笑。


    好像是突然和偷偷喜欢许久的人说上了话的那种开心。


    但更让槐蔻开心的,是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交流。


    原本很平常的事情,可因为对面是陈默,是那个川海小阎王,就变得不平常起来。


    这种随意的聊天,似乎一下子就把两人的距离拉近了,让槐蔻有种进入了陈默的生活的感觉。


    把手机按在胸口,沉了沉气,槐蔻犹豫着打出几个字,又要么觉得不够矜持,要么觉得不够简洁,全被她删了。


    她随手点开陈默的头像看了看,是一张风景照,拍的夜晚路灯下的街道,色调是温柔的昏黄,露出半棵开得正好的海棠花树,透出几分温柔惬意。


    槐蔻放大看了看,发现有点眼熟,好像就是咖啡厅那条街。


    她再点开看了看,确认了就是那条街,左下角的角落里,还能看见咖啡厅摆在台阶下面的小花盆。


    看来是陈默自己拍的。


    说实话,有点出乎槐蔻的意料了,她以为陈默的头像会是赛车相关的,毕竟他看起来很喜欢车。


    就算是风景,也应该是一些冷色调的照片。


    唯独没料到陈默会用这么柔和的一张图。


    就像所有对喜欢的人好奇的女孩一样,她再次点开头像,想偷偷看看陈默的朋友圈。


    陈默的朋友圈很干净,他没有设置什么三天或者一个月可见,但也只有一条朋友圈孤零零地躺着。


    是一条车队相关的,去年一月份发表的,大概意思就是车队招人。


    槐蔻想起赵意欢说过陈默有自己的小车队,她犹豫一下,点了进去。


    但链接显示已过时间,失效了。


    她只好退出来,又划拉了几下后,回到对话框打算继续斟酌自己的回复。


    槐蔻一边打着字,一边瞟了一眼下面的聊天界面,这一看,手一哆嗦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09:20


    陈默:?


    陈默:有事?


    陈默:醒了?


    槐蔻有点抓狂地抓抓头发,拿起手机又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那会点他头像看的时候,不知怎么点成了拍了拍。


    还不是一次。


    她拍了陈默三次。


    我拍了拍“陈默”说:默哥,求打压


    我拍了拍“陈默”说:默哥,求打压


    ……


    看着下面陈默发的那个问号,槐蔻舔舔唇,尴尬地脚指头抠地,赶紧在对话框里噼里啪啦地打字发了过去。


    09:26


    槐花开了:醒了醒了


    槐花开了:没事,我,我点错了


    绝对不是在偷看你的头像和朋友圈!


    陈默的消息回得很快,居然还是条语音。


    槐蔻立刻点开听了听,他似乎也刚醒不久,声音还带着浅浅的鼻音。


    “嗯,所以输入了十几分钟,就打了这么两句?”


    她的脸轰一下红透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对话框里一直有字,也就是说十几分钟里陈默那边一直显示她正在输入中。


    槐蔻清清嗓子,靠在酒店的床头,抱着松软的大枕头打了个滚,打过字去。


    “误触。”


    那边静了几分钟,槐蔻猜是陈默在洗漱穿衣服。


    她也把手机扔到一边,去洗手间洗漱了一下。


    今天上午没课,但下午有两节专业课,必须得去上。


    槐蔻打算一会就回学校,不用说,赵意欢肯定已经急得要报警了。


    从洗手间出来,槐蔻紧张又期待地拿起手机看了看,陈默的消息已经过来了。


    这次是打的字。


    陈默:嗯


    没了?


    一个嗯,这就没了?


    你起码回个嗯嗯吧!


    槐蔻正满心失望着,陈默的消息就又过来了。


    陈默:我以为你也想求打压


    陈默:听钱川说你们下午有课,早点回学校


    明明只是简单的两句话,槐蔻的心却像放飞的风筝一样,忽悠一下子飘扬起来。


    槐蔻几乎抑制不住嘴角的笑。


    她想起在沪市的时候,身边的女孩们提起自己的男朋友,脸上总是带着藏不住的傻笑。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因为一个人而变得那么傻。


    但现在,真是应了韩伊那句话,“没遇到自己那个祖宗罢了”。


    她笑得一样傻。


    甚至比人家傻得更胜一筹。


    她捧着手机,小心翼翼地打着字。


    槐花开了:嗯嗯(小青蛙点头jpg.)


    槐花开了:默哥求打压


    这次陈默回得很快,又是一条语音。


    槐蔻把手机放到耳边,陈默清冷的嗓音带点嗤意,“来,说说,想怎么被打压?”


    她噗嗤一笑,脑海中闪过无数黄色废料,最后终于记起昨晚陈默“哭都找不着调”的威胁,一下子清醒了。


    槐花开了:没,没,我开玩笑的。


    她赶紧认怂地岔开话题,“你的拍一拍挺有意思。”


    许是嫌打字麻烦,陈默又回了一条语音,“柏林去年瞎弄的,你是第一个拍的,不然我都不知道柏林设置的什么内容。”


    槐蔻猜也不会是陈默自己设置的,毕竟陈默看起来一副典型现实生活极其充实的模样,实在不像会在这些虚拟网络上花心思的人。


    他们有来有回地聊了几句,槐蔻抑制住自己的兴奋,日久天长,不差这一天。


    槐花开了:那我现在退房回学校了


    槐花开了:我把房费转给你


    陈默:嗯嗯(小青蛙点头jpg.)


    陈默:朋友开的酒店,不用


    槐蔻看着他发过来的那个表情包,不知为何,嘴角翘起来,怎么都放不下去。


    槐花开了:嗯嗯(小青蛙点头jpg.)


    槐花开了:偷我表情包


    表情包大盗陈默非常没有知错就改的良好品德,反而非常嚣张地回了个中老年专用表情包。


    两朵大红花里面包着一行五颜六色的,还在闪动的字:你能把我怎么样?


    幼稚表情包配上小阎王那嚣张冷漠的气质,极其反差。


    她回了个气哭的表情,对方没有再回复。


    槐蔻收起手机,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一棵长得郁郁葱葱的青树笑了半天。


    *


    她收拾好东西,下楼退卡,还破天荒地对前台笑了笑。


    小前台还是昨晚那个,见一个大美女对自己笑,立刻受宠若惊地立正了,磕磕巴巴地没话找话说:“那个,美女,钱,钱昨晚默哥付了,你直接走就行了。”


    “默哥给你选的房间带早餐,你着急走的话,我让后厨给你打包一下吧。”


    槐蔻一怔,抬头看向他,狐疑地问:“不是说是他朋友开的,不要钱吗?”


    小前台愣了愣,反应了过来,笑道:“嗐,我们老板确实是默哥的兄弟,别说要钱了,默哥想在这住一年都没问题。”


    “奈何默哥他不干呀,昨晚上加上开业的时候,一共就来过这么两次,每回都坚持给钱,一开始我们还不敢要,但老板说让我们都收了。”


    槐蔻一顿,忍不住问了句,“为什么?”


    男生接过后厨拿过来的早餐,随口道:“默哥一直这样,从来不会欠谁什么东西的,只有我们欠他的份,很照顾我们,人超级好。”


    “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槐蔻蹙眉重复了一遍,的确,被前台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有点。


    本以为陈默不让她拿房费,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作祟,但现在这么一想,似乎以前也多少表现过端倪。


    这前台提起陈默,脸上浮现了和这一片许多男生一般的崇拜神色。


    “这片多少人都是默哥的朋友,巴不得默哥去他们店里呢,多有面儿啊!但默哥可讲究了,从来不干那种吃东西不给钱的事,不像那谁……”


    他收住了话头,没有再说。


    槐蔻看出他脸上藏不住的不屑,敏锐地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


    “谁啊?”


    她问。


    前台小伙子顿了顿,四下看了看,犹犹豫豫地不敢开口。


    槐蔻前倾身体,胳膊拄在柜台上,对他眨眼笑了笑,“实不相瞒,我挺喜欢你们默哥的,也……想多了解点,你就帮个忙呗,你俩不好哥们么。”


    她对前台眨了眨眼,弯唇一笑。


    前台小伙子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支支吾吾地磕巴道:“美女,我真不敢说这件事。不过,你要是经常和默哥在一起的话,你自己就能注意到。”


    槐蔻闻言,绣眉微蹙,她见过陈默很多次了,硬要说什么异样,好像……也只和陈默的小叔那一家有关了。


    她也左右看看,越过柜台,凑到小前台面前,小声道:“你给我个提示也行,我不会乱说的。”


    前台紧张地清了清嗓子,抬头看了看槐蔻姣好的容颜,把声线压得极低,“我第一次见默哥陪女人来酒店,你俩关系应该……挺好的吧?”


    他对槐蔻使了个你懂我意思的眼色。


    槐蔻脸不红心不跳地点点头,一口咬定,还别有所图地强调了一下,“那当然了。”


    在她的鼓励和肯定下,前台小伙子似乎微微松了口气,总算下定决心地吐出几个字,“我说的人是陈响。”


    槐蔻一怔,陈响……


    她应该是没听过这个名字。


    但既然姓陈,那应该和陈默有什么血缘关系。


    难道是……


    “他堂哥?”


    她想起什么,轻声问。


    前台果然点点头,愤然道:“可不就是他!”


    槐蔻默然地倚着柜台站着,没有出声。


    静了片刻,她才接上了前台的话茬,“他还吃霸王餐?”


    “吃啊,横得不行,老想压默哥一头!天天以为自己多牛逼,实际上他连默哥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小青年义愤填膺地骂道,“要不是去年默哥给了他顿狠的,估计现在还在这片找事呢,那就是个人渣,默哥真是倒霉有这么个堂哥。”


    槐蔻心领神会,小前台说的估计就是陈默突然发疯,差点打死他堂哥这件事了。


    她立刻意识到快要说道事情的核心了,锐利的眼眸紧紧盯着男生。


    不料,前台说着说着,却葛得停住了话头,有点懊悔地摆摆手,任由槐蔻再怎么软磨硬泡,都闭紧嘴巴,一个字都不肯再说了。


    槐蔻知道是问不出来了,只好先作罢,把位置让给一个来住房的客人,转身出去了。


    小前台却又一溜小跑地追了出来,手里拎着个袋子,递给了槐蔻,“美女,你早餐没拿!”


    槐蔻正心里考虑着这件事,闻言,随口道:“谢谢,不用了。”


    小前台却不肯,硬是给她塞到了手里,一脸为难地认真说:“不行不行,默哥昨晚给我发微信嘱咐过我的,一定要把早餐给你。”


    说着,他撑开袋子给槐蔻看,“您看看,豆浆按默哥说的,红枣味的,不另外加糖对吧?我刚亲手打出来的,热乎着呢!”


    满腹心事的槐蔻随口应了一声,伸手接过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问道:“什么?你再重复一遍?”


    前台也被她这副严肃的样子吓住了,急忙又说了一遍,“红枣味手打,不另加糖。”


    槐蔻拎着手中的纸袋子怔了片刻,没应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男生说:“谢谢。”


    见她眉心紧皱,虽不知道槐蔻为何会对一杯普通的豆浆有这么大的反应,但男生犹豫着挠挠头,最终还是屈服在陈默的淫威下,不敢和槐蔻再八卦,赶紧一溜小跑地回去了。


    只剩槐蔻站在路边,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手里的纸袋子有点重,槐蔻打开一看,如同上次在空教室里,陈默让钱川带去的一样,早餐种类依旧很齐全,果真又有一杯她最爱的红枣豆浆。


    她怔了怔,插上吸管捧在手里,温热微甜的豆浆滑过喉咙,带来升腾的暖意。


    熟悉的东西,总是容易牵扯出往事,槐蔻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这杯豆浆牵走了。


    她们舞蹈生每天运动量特别大,如果不吃早饭,一天根本撑不下来。


    槐蔻本就有点贫血,还容易低血糖,明明爱吃甜的但又怕胖。


    所以原来在家里的每天早晨,老爸再忙得不可开交,也一定会亲自给槐蔻做好早饭,打一杯不另加糖的红枣豆浆,叮嘱她喝了,甜得刚刚好。


    只因为槐蔻嘴挑得很又脾气娇纵,硬说家里阿姨做的豆浆没有老爸打的味道好。


    故人已去,回忆再美也终究只是回忆,往日的种种都灰飞烟灭,只余下在世之人,饱受相思之苦。


    老爸走后,老妈忙得很,每天被各种事弄得焦头烂额,早已顾不上这件小事了,就连槐蔻自己都忘记了,经常随便吃一口打发了事。


    再次证明,她原来那些娇气那些小习惯,什么每天早上必须喝一杯不另加糖的红枣豆浆,纯粹是被人惯出来的。


    她大半年没喝过了,这不也习惯了么,人跌落云端后,总要逼迫自己站起来的。


    上次喝红枣豆浆,好像还是钱川给她带的那份早餐,也没有另加糖。


    不过……槐蔻低头看看手里捧着的纸杯,满腹疑问。


    世界上当真有那么巧的事么?


    她摩挲着手机,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09:53


    槐花开了:红枣豆浆,手打,不另外加糖?


    对面的头像沉寂着,对话框半天没有动静。


    槐蔻收起手机,朝路口走去。


    穿过两个十字路口,等着红灯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忽的一震。


    槐蔻打开。


    名为陈默的联系人发过来一条消息:怎么了?


    槐蔻打下字:红枣豆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


    问完,槐蔻又有点后悔,万一真的只是巧合,不显得自作多情了么。


    但问都问了。


    不等槐蔻再胡思乱想,握着中的手机已经震动两下,显示了来自联系人“陈默”的语音消息。


    “有天早上,有个人去薛记煎饼买红枣豆浆,结果人家红枣味的正好卖完了,你是不知道,那人当时那小样儿啊,甭提多可怜了……”


    “不巧,我那天正好排在她前面,还买走了最后一杯红枣豆浆,不另加糖的。”


    陈默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声音清冽,语调轻快,最后的尾音还带着一声轻笑,透着股故意逗弄人的坏劲儿。


    而他话中的那个女主角,自不必说。


    红灯变绿了,身边的人陆续离开,只剩下槐蔻还站在原地。


    早已忘记的事终于再一次翻上心头。


    陈默不知道的是,那天的前一天晚上她做了梦,梦到了老爸,老爸对她说了很多事,她醒后一概忘却了,只记得最后那句“老爸明天早上给你打红枣豆浆喝。”


    第二天早晨,她从梦魇里挣扎出来,像着了魔似的,没有任何缘由的,就是很想喝一杯红枣豆浆,一杯不另外加糖的,刚打出来的,热气腾腾的红枣豆浆。


    可是她去晚了,好多家早餐店要么没有红枣口味的,要么已经卖完了,就连最后*一家薛记煎饼也是如此。


    槐蔻失魂落魄地看着老板,鼻尖冻得红红,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驯鹿,慢慢转身朝店外走去。


    却没想到,刚走到拐角,老板娘就追了出来,在后面连声喊她,塞给她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红枣豆浆。


    槐蔻又惊又喜,连声道谢,硬要付双倍的价格。


    老板娘却摆摆手,道:“不用,是刚刚在店里吃饭的一位客人让我给你的,他已经付过了。”


    槐蔻愣在原地,下意识回身望去,人群熙熙攘攘迷乱了她的眼,没能找到是哪位好心人。


    却没想到……有个人坐在另一边的角落里默默地注视了她全程。


    她一个拼音一个拼音的打字。


    槐花开了:你为什么不自己给我?


    陈默:你哭了,我想我还是不要出现了


    她那天居然哭了吗?


    槐蔻自己都忘了。


    是了,记起来了。


    那是在她假装不认识陈默,两人在小诊所闹崩之后的某一天。


    那时候她打死都不会想到,把红枣豆浆让给自己的人会是陈默,会是那个心黑手狠,眼里又揉不得一点沙子的小阎王。


    如果当天是陈默本人来给她送豆浆,恐怕她只会觉得无比尴尬,势必要再干一架不可,那他们的关系想必会更僵,后续的种种怕是在蝴蝶效应下都不会再发生。


    所以,一切都是刚刚好。


    有时候,人们挂在嘴上的那些缘分与宿命,不过是另一个人在背后恰到好处的无声温柔。


    绿灯转红,又再次变绿。


    槐蔻随着人群踏上斑马线的时候,手机响了。


    10:15


    来自联系人“陈默”的一条新信息。


    “本来还有点记仇,可一看你那样……算了。”


    陈默似有些无奈,带着极轻的,不仔细听就会错过的浅浅纵容,留下几个字。


    “人都哭了。”


    “你说你能拿她怎么办呢?”


    一个寻常的春日,走在异乡的一条寻常街头,槐蔻的心脏好似吸满水的海绵,逼得她红了眼。


    五味杂陈的万种滋味在心头萦绕,有风吹过,春夏之际的绿叶在树梢哗啦哗啦得摇晃,如同树下少女无法言说的心事。


    爱恨交错,如海水没顶。


    她是一条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小热带鱼,陈默则是长眠海底的休眠火山,当她奋力游向那座火山的时候,却发现栖息在火山上的大鲸鱼就是吃掉大热带鱼的那一条。


    她来不及调头,只能迷茫地停在原地。


    少女捏紧手中温热的豆浆杯,眼里盛满细碎的茫然,好半晌,才一步步朝前走去。


    第34章 毛毛雨


    “我靠,我靠!”


    “我的天哪!”


    “是真的吗?陈默送你去酒店,还加了微信,还聊了天?”


    “槐蔻,你是吃豹子胆长大的吗?我就说我就没有看错人,开学第一天我就看出你不是个省油的灯!那眼神那个傲啊!一看就不是非凡之辈!”


    赵意欢嘴里嘟嘟囔囔地嚷个不停,时不时冒出句家乡话,来来回回在寝室里走着,忽得想起什么,她得意地一拍手。


    “看这下不把那些编排你的傻缺气死!”


    今天已经上完了下午的专业课,三人一吃完晚饭回来,宋清茉就又拎包走了。


    宁芷最近貌似和老乡谈上了恋爱,很久不在寝室住了。


    偌大的寝室只剩下她们两个。


    槐蔻正坐在桌子前面抄宋清茉的笔记。


    闻言,头也不抬地问:“编排什么?”


    赵意欢拉个把椅子,在槐蔻身边坐下来,忿忿地说:“还能有什么,昨天林依直接去教室门口堵你,那么大阵仗,好多人都看到了。谁不知道她现在跟陈默他们那帮人混,天天恨不得黏到陈默身上!”


    “你刚走,晚上就开始有人瞎传小道消息,说什么你惹了陈默,陈默要整你,还说你被打得可惨了,马上就要退学了巴拉巴拉的……”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骂道:“一个个说得跟真的似的,好像自己见着了,神经病!”


    槐蔻笑了笑,那一瞬间,她还以为是视频流出来了,但转念想想,陈默是肯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不过也是奇怪,”赵意欢摸摸下巴,眨着眼睛道:“昨晚上在场的那几个职技的,谁也不说到底怎么回事,吞吞吐吐得就是不说,谁也问不出来,嘴一个比一个严实。”


    “应该是陈默不让他们说吧。”槐蔻顿了一下,才回道。


    赵意欢点点头,脸上还是挂着不怎么满意的神色。


    “怎么了?”槐蔻从笔记的空隙里瞟了她一眼。


    “我觉得你接下来这几天不会太好过,”赵意欢叹了口气说:“你惹了陈默,被孔柏林叫过去是事实,好多人都知道了。”


    槐蔻眨眨眼,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所以,大家要么不敢和你说话,要么看你不顺眼啊!”


    赵意欢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你千万别小看陈默了,不说附属学院和隔壁川海大这屁大点地,就是整个大学城,再加上川海半个市,也没人不认识他!”


    槐蔻明白了,她耸耸肩,没有和赵意欢多解释她和陈默的事,只是不甚在意地说:“无所谓。”


    略一思索,赵意欢也收起垂头丧气的脸,眉飞色舞地说:“也是,这不还有我和宋清茉呢吗,我俩保护你。而且,你可是和陈默有了很大进展诶!值了!”


    槐蔻笑起来,把她的原话发给了宋清茉,附了个弱小无助求保护的表情。


    等了几分钟,宋清茉回复了个金刚握拳的表情包过来。


    槐蔻笑了笑,打开微信页面,在上面划拉了一圈,没有什么新消息。


    点开陈默的头像,槐蔻把短短几行对话看了好几遍,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又酸又甜,还有点小雀跃,仿佛揣着只有自己和陈默才知道的小秘密,走起路来轻飘飘的。


    “话说都已经快十一点了,宋清茉怎么还不回来?”


    身后,赵意欢没好气地把被子铺开,一边敷着面膜一边道:“过两天就又到学生会的查寝周了,她老这样,肯定得被学生会那帮傻呗找茬。”


    槐蔻看看时间,确实不早了,她微叹了口气,“再等等吧。”


    宁芷和老乡约完会回来了,正在阳台上洗漱,赵意欢坐在床上看了看阳台的方向,招手示意槐蔻过来。


    槐蔻走过去,听赵意欢在自己耳边小声嘀咕,“你不知道,她昨晚就回家了,又是一宿没回来。今晚刚吃完饭,话还没说两句呢,又被叫回家了,你真觉得这是一个正常大学生干得出来的事?”


    “关键要是真回家了也行啊,可她每次还都赶着门禁的点回来,而且……”


    赵意欢的眼睛下意识地朝一边看了看,声音愈发得小,“你有时间注意一下她,她胳膊上可是有很多疤。”


    槐蔻闻言,也一惊,皱起眉头道:“什么样的疤?”


    赵意欢皱紧眉头想了半天,才道:“她昨晚换衣服的时候我正好起来上厕所,无意瞥见的,具体什么样也说不上来,反正什么样的都有,挺渗人的,我怀疑她背上也有,不过我没看清。”


    经她这么一说,槐蔻也回忆起什么。


    比如宋清茉极少当着她们的面换衣服,都是等关了灯才换,比如宋清茉从未跟她们去洗澡过,都是在家里洗好才过来,比如宋清茉天气渐渐暖和了也穿着长衣长裤……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


    槐蔻咬了下嘴唇,想起她那个刻薄的妈妈,忍不住怀疑起来,心中升起几股怒火。


    赵意欢凑近她,继续小声道:“我还是怀疑她被人欺负了,我跟你说咱们这破三本学院,社会哥社会姐可多了。”


    “实际上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自以为要上天一样,碰到社会上的硬茬子,立刻就怂了,也就欺负欺负学校里的学生,一群傻逼。”


    “一个个都把自己当陈默了,关键人家陈默也不像他们这么没品啊,起码人家陈默从没在学校里找过事,老师们都可喜欢他了。”


    赵意欢嘟囔着说。


    槐蔻坐回书桌前,陷入沉思。


    赵意欢不清楚缘由,提出的猜测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


    可她知道里面的一些情况,所以她倒不觉得宋清茉是被人欺负了。


    再怎么说,宋清茉也是陈默他妹,虽然学校里很少有人知道,但要真被外人欺负了,陈默应该不会不管。


    毕竟根据她的观察,陈默与宋清茉这对兄妹的关系虽然奇怪,但陈默对宋清茉还是有几分关心的。


    而宋清茉虽嘴上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与陈默的关系,但槐蔻注意过,每当她们提起陈默,或是陈默出现时,她的眼神都明亮起来。


    这么看,应当还是有几分兄妹情谊的。


    想到宋秋枝那个蛮横刁钻的女人,槐蔻眯起眼,没忍住磨了磨牙。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宋秋枝发了疯似乎什么都能做出来,宋清茉那小身板别提反抗宋秋枝了,都扛不住宋秋枝两巴掌。


    等到快十二点的时候,宋清茉总算是踏着门禁时间回来了。


    一进门,她就低下头躲闪着槐蔻的目光,快步走去洗手间洗脸。


    但槐蔻还是眼尖地瞥见了她眼眶的红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大家都是成年了,各有各的自尊心。


    既然宋清茉不说,槐蔻自然不会贸然过问,只把这件事放到了心底,打算观察一阵子,实在不行她要好好和宋清茉谈谈。


    但赵意欢显然还是很在意,和槐蔻非常认真地提出要想个办法,就算跟踪宋清茉也要一探究竟。


    她小声且急切地对槐蔻嘀咕,“还是得尽快,不然等真出点事就来不及了。”


    槐蔻知道赵意欢能当上班长,虽表面上一张刀子嘴,但绝对是典型的豆腐心,生再大的气,别人一说马上就心软了。


    再加上赵意欢现在已经把宋清茉当成了朋友,划入了自己保护范围,自然就更加上心了。


    但她也不能暴露宋清茉的秘密,尤其是宋清茉那个性子,可不像是想让她们介入的样子,要是到时候赵意欢好心办了坏事就尴尬了。


    所以,槐蔻只好一边热情地敷衍着赵意欢,一边往后拖时间,见机行事。


    另一方面,她现在也是真有更多的事要忙。


    事实证明,赵意欢说得是对的,之后的两天,槐蔻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目光。


    以前也不是没被人看过,但大都是因为她漂亮得惹眼,引得人忍不住侧目回眸。


    如今可不同了,什么样的眼神都有,忌讳的、躲闪的、吃瓜的、同情的……


    槐蔻全都当没看见,依旧挺直腰肢,和赵意欢她们如常地聊着天,走在路上。


    大学不比初高中了,大多数人还是比较圆滑收敛,但也有表现得比较明显的时候。


    比如今天上午下了课之后,她们学院里的学习委员把大家留下,又强调了一遍第二学分的事情。


    她放了个PPT,主要是学校里能为大家提供的一些加第二学分的组织。


    槐蔻抬起头看了几遍,发现除了学生会、青协能提供个别岗位之外,有个创新创业俱乐部占了大头。


    她小声问赵意欢,“这个创业创业俱乐部是干什么的?”


    赵意欢看了一眼,哦了一声,“它啊,是川海大学牵头,整个大学城联合创办的。主要就是协助学生自主创业的,听说咱们学校的项目还不少呢,不过最出名的还是陈默那个汽车工程项目组,人多,赚得也多,他们那帮人都在里面呢。”


    槐蔻知道这个俱乐部在他们川海大学附属学院应该挺重要的。


    毕竟是技术学校,更偏就业型一点,看他们学校的学院就能看出来,几乎没有文学院、社会学院等等这种人文学科类型。


    而舞蹈学院、体育学院这种都是只有一个班的小院,人很少,大头都在教育学院、中燃工学院、商学院……


    所以学校自然格外重视就业率,扶持创业倒也正常。


    学习委员一口气说了十分钟,全在强调第二学分的重要性,并列举了几个上一届没攒够而被延毕的学长学姐。


    把大家吓得够呛之后,她总算说起了这次学校组织招聘的事。


    “这两天应该就要开始了,大家重点关注一下创新创业俱乐部,今年它要的人不少,都可以加第二学分,有的项目组还会给发工资。”


    赵意欢在槐蔻耳边小声抱怨,“别听他们放屁,抠得不行,咱们这种为了学分进去的,就是打杂的,基本分不到钱,给你加个分就不错了。”


    学习委员继续道:“大家一定抓紧机会,趁着大一下学期时间多,把学分攒够了,不然大三的时候开始实习了,根本没时间。”


    说着,她把报名表一张张发下去,让大家每完成一项实习,就去找老板和辅导员盖双章。


    发到槐蔻的时候,槐蔻想问她要一份她手里拿的创业俱乐部介绍书。


    结果还不等她开口,学习委员就像是见了鬼,把她那份报名表一放,转身就走了,跟有人在身后撵她一样。


    槐蔻一怔,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等学习委员让大家散了的时候,槐蔻走到讲台附近,想直接拿一份走。


    正在关放映仪的学习委员却一激灵,垂下头看着手里的翻页笔,一个字也不吭,好似很不想和她说话一样。


    槐蔻没说什么,直接把桌上的彩页介绍拿走了。


    出了教室,她才和赵意欢说了这件事。


    赵意欢冷笑了一声,“咱们学委是好学生,就是书呆子胆太小,估计是觉得你惹了陈默那帮人,怕跟你走近了被他们记恨吧,看看陈默这淫威,多吓人。”


    槐蔻闻言,也摇头轻笑了一声。


    赵意欢非常为槐蔻打抱不平,她很是不满地嗤了一下,手搭在宋清茉肩上不屑道:“我们清茉比她学习还好,也没说什么啊,就她那么清高那么会躲!”


    宋清茉腼腆地低下头去,半晌,许是真怕槐蔻为难,破天荒地小声道:“不至于的,孔柏林他们从来不那样,槐蔻你不要害怕。”


    “你这个语气,听起来好像很了解他们啊?”赵意欢好奇地问道。


    槐蔻一顿,看向宋清茉。


    宋清茉也顿了一下,才道:“我家……也是这片的,所以我见过他们。”


    赵意欢恍然大悟,猛得想起来,“对啊!我居然把这件事忘了!你家应该离学校挺近的吧,那你从小就见过他们了?”


    宋清茉点点头,转头对槐蔻再次认真地安慰道:“槐蔻,你别放在心上,孔柏林他们也不是那样的人,过两天大家就忘记这件事了。”


    槐蔻本来也不甚在意,闻言摇摇头,心不在焉地笑了笑道:“嗯,我没事。”


    三人朝食堂走去,赵意欢瞥了她一眼,“怎么了,不是没事吗?”


    槐蔻叹了口气,没说。


    她压根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反正陈默不会让昨晚的事传出去了,用不了两天,话题就会变成别的。


    现在她的心思都放到了另一件事上——她已经两天没见过陈默了。


    本以为那天过后,应当会与陈默亲近一点的,槐蔻还想了一下如果遇到陈默,要如何打招呼。


    哪知,连人的影子都没看见,更别提什么说上话了。


    她原本雀跃的心,也慢慢冷却了。


    身边赵意欢还在借机教育宋清茉,苦口婆心地说:“我也想说你很久了,小茉茉,咱平时能不能不老这么含胸佝偻的,挺好一美女,气质全无。你有什么可怕的啊,真碰上事儿了,你找我,找槐蔻啊,咱们不都好姐妹们嘛,你瞅瞅你整天这不敢抬头的样,看得我这个急啊!”


    槐蔻一听,就知道赵意欢还没放弃宋清茉的事。


    只是……清官难断家庭事。


    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宋清茉脸上的红肿痕迹,槐蔻还是忍不住适时插嘴道:“赵意欢说得对,清茉,我们是好朋友,所以不管什么事,你都要找我们,这是我作为好朋友应有的知情权。”


    宋清茉或许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观点,瞪大眼睛看着她。


    槐蔻对她眨眨眼,点到为止,没有再逼她。


    清风吹过,路两侧的青绿色的树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树梢不时传来两声清脆可爱的鸟鸣。


    树下的灌木丛里也开满了小花,随风轻轻摇晃着,清新怡人。


    就连槐蔻当时在孟文轩那掰走的那支小桃花,被她种在宿舍阳台上的小花盆里后,这几天居然也冒出了绿芽,不知今年能不能赶上开花。


    春天已经过了大半了,万物生长的时节,到处都是养眼的绿色,生机勃勃。


    嗯,也是小动物们繁衍后代的好时节。


    在人类社会,俗称思春期。


    槐蔻的余光扫过墙头上两只凑在一起的猫,轻轻地舒了口气。


    猫咪都有人陪,可那个让她陷入思春期的男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只猫看向她们三个,忽得喵了一声,叫得有点嗲,从墙头上嗖一下跃下,很快就拖着毛绒绒的尾巴,丢下自己的同伴,消失在绿丛里。


    赵意欢瞥见了,噗嗤一声笑起来,“你们看见了吗?这猫丢下自己对象跑了,渣猫。”


    槐蔻也看过去,另一只猫倒是没跑,但也站在墙头,警惕又戒备地盯着它们,尾巴毛炸起,高高得竖在空中。


    典型的防备姿态,看得人莫名其妙又害怕。


    赵意欢啧了一声,“这猫有病吧,好像我们打过它们一样。”


    “快走快走,傻猫,”她推了槐蔻和宋清茉一把,嘟囔道:“别一会真冲下来挠咱们!”


    槐蔻也觉得有点怪异,但想想正是春天,猫闹/春也正常,就没说什么。


    宋清茉倒是被赵意欢没轻没重地一推,差点摔倒在地上,幸好被槐蔻拽住了。


    她抬起头来,对槐蔻感激地笑了笑,兴许是被吓了一跳,唇瓣都有些不自然地颤抖。


    槐蔻摇摇头,没放在心上,安抚地挎住她的胳膊,继续朝前走去。


    猫没有来追她们,三人绕进一条小路,前面就是静心湖,风景很好,人也少。


    这是赵意欢偶然发现的,她说是自己有一次去职技的教室找钱川,出来时找到的,很多职技的人都不知道这条小路。


    身后赵意欢正和宋清茉讨论着第二学分的事,得知宋清茉帮老师整理作业和做助手,就可以挣满第二学分后,她羡慕地差点哭出来。


    “袁双双太抠了,我这个班长累死累活地帮她干活,一分都不给我。”


    “槐蔻,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去试试这个创业俱乐部?”


    “槐蔻?”


    赵意欢走上前,拉了拉槐蔻的袖子。


    槐蔻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啊,什么?”


    “你看什么呢?”赵意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露出揶揄的笑容,“哎呦,看职技学院的教室呢?想陈默了?”


    “欸,你小声点。”


    槐蔻赶紧伸手推了推她,看了看四周,好在正是饭点,没有人影。


    “原来就是为这事心不在焉啊。”


    赵意欢笑得格外鸡贼,直到把一向清清冷冷的槐蔻笑得恼了,才拍拍她道:“陈默他们这两天可忙了,经常不在学校,估计又有单子吧,反正我是两天没逮到我对象了。”


    说着,赵意欢想起什么,蹙起眉头,“你居然不知道?你不是有陈默的微信吗?直接问他最近在干嘛啊!”


    槐蔻转过身,没说话,她的确是没和陈默发过消息,比起这种看不出情绪的文字,她还是更喜欢面对面的交流,而且……她面对其他异性例如许青燃的时候尚可交谈自如,可一面对陈默,她便总是脸红心跳,绞尽脑汁也不知说什么话题比较有趣。


    此刻,听见陈默是最近工作忙,心里才好受了一点。


    赵意欢撅起嘴,踢开一个小石块,“拜托,居然已经两天没见了诶,反正我可想可想钱川了。”


    她凑到槐蔻身边,挤挤她,“你想不想陈默?”


    “还,还行吧。”


    槐蔻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


    赵意欢不满意地站住脚,“还行是什么鬼?那是想还是不想?槐蔻,你怎么跟个直男一样不会说话?”


    “有点想。”


    槐蔻只好妥协道。


    “只是一点,一点?”赵意欢怀疑地提高语调问,“你都快把思春俩字写脸上了你知道吗?”


    槐蔻差点被口水呛住,她咬牙切齿地小声道:“你能不能低调点!”


    赵意欢这个人生下来就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继续追问道:“到底有多想?啊?你别想骗我啊!我可是过来人我告诉你!”


    槐蔻怕了她了,深吸一口气伸手推推她,认输地说出了心里话,“很想,特别想陈默,想到晚上都睡不着觉,满意了吧?”


    赵意欢哈哈哈地笑起来,笑得槐蔻从额前红到了耳朵根,好看极了。


    “那个……”


    宋清茉纤细的声音冷不丁插了进来,犹犹豫豫地打断了她们。


    槐蔻和赵意欢同时扭头看她。


    宋清茉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前面,又很快放下手去。


    槐蔻侧过脸,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正好对上了一双冷冽的眼眸。


    川海的春天格外不说理,说冷就冷,说热就热,这几天就暖和了不少。


    陈默不怕冷地已经穿上了短袖,黑色半袖衬得他酷酷的冷冷的,他一手抄进裤兜里,脸上带着淡淡的惫态,却依旧不掩他格外俊美的五官,反而让他多了几分生人勿进的冷峻。


    头顶的鸭舌帽压得很低,往那一站,肩宽腿长极具压迫感。


    相比之下,旁边的钱川和麻团他们看起来就要累多了,各个眼底挂着乌黑,胡子拉碴的,一看就是熬了好几个晚上。


    赵意欢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惊喜地跺跺脚,飞快地扑了过去,一把拽住钱川的胳膊,亲亲密密地说了句什么。


    速度快得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只留下槐蔻和宋清茉尴尬地站在原地。


    槐蔻不知道陈默他们听到自己的话了没有,她在心里拼命祈祷,没有没有,千万没有。


    陈默几个人都站住了,等着钱川。


    他们的视线在槐蔻身上转了一圈,又很快收回去,齐刷刷神色不明地看了陈默一眼,动作整齐划一。


    槐蔻没有抬头看陈默,她自顾自地垂着头,好似没有看见他们一样。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迟来的自尊心,可能是在陈默的朋友们面前的不好意思……


    让总是在心底念叨的槐蔻,反而见到了陈默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有点不自在地看向另一边。


    这个场景让她想起了开学那天,自己在超市遇到了陈默,当时也是赵意欢去找钱川,而自己躲在面包架后面,生怕被陈默看见。


    那时候两人刚在小诊所有了第一次过于亲密的身体接触,再见面时,多少有点尴尬。


    而这次也是如此。


    这也是两人在包厢那件事之后,第一次见面。


    明明那天在包厢里,槐蔻都敢在陈默面前趴到沙发上,塌下腰翘起浑圆的臀,骚话更是张口就来。


    可现在酒醒后,回到正常的日常生活里再见到他,她却羞耻得抬不起头来,压根不敢看陈默的脸色。


    一想到自己那天仰躺在沙发上跟陈默撒酒疯叫嚣的样子,槐蔻就有种赶紧捂着脸溜走的冲动。


    事实上,她也打算这么干。


    她轻咳一声,看也不看陈默他们,就直直地转身对宋清茉道:“清茉,我,我先走了,你……”


    宋清茉一愣,还来不及说什么,身后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来,带着藏不住的熬夜后的喑哑,“槐蔻。”


    听到这个声音,槐蔻一僵,下意识地嗯了一声,转过身去。


    “过来一下,找你有事。”


    陈默盯着她,唇角微微勾起,神色不明地道。


    第35章 雨落


    槐蔻舔舔嘴唇,跟着他走进一边的实验楼里。


    两人站在门口,槐蔻这才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


    陈默居然也在垂头看她。


    他倚着白墙站着,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神色看不出什么异样。


    槐蔻被看得再次低下头去,她轻声道:“找我什么事?”


    陈默还没开口,两道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就猛得撞了进来,吓得槐蔻差点钻进陈默怀里。


    陈默也被惊了一下,一把拉住了她,伸出胳膊把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钱川和赵意欢亲得啧啧作响,槐蔻几乎能看见银丝从两人的唇瓣之间拉开。


    两个人完全无视了陈默他们,根本不把他们当人,赵意欢十分激烈地把钱川推到墙上,手顺着就要从钱川衣服底下伸进去。


    好在,钱川一侧头,看见尴尬地站在另一旁的两人后,终于反应过来,赶紧拉住赵意欢,看也不敢看陈默,只低声留下一句,“不好意思啊,阿默你们继续。”


    就带着赵意欢急匆匆消失在楼外。


    空气安静下来,气氛却一下子更加令人焦灼了。


    你们继续,继续什么……?


    槐蔻反应过来,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


    “你脸红什么?”


    陈默的声音从耳后响起,带着淡淡的笑意。


    槐蔻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贴在陈默怀里,感受到男人清晰的心跳,她急忙撤开几步,站稳。


    陈默却没有放过她,他倚着墙,闲闲地地感叹了一句,“我看你那天晚上胆子挺大的啊……”


    他俯身靠近槐蔻,声线压低,莫名多了几分调戏意味,“不是连冰块play都张嘴就来,这就不行了?”


    “槐蔻,你到底成天都在看些什么东西?”陈默直起身,翘起唇角笑得格外勾人。


    这下,槐蔻的脸更红了,好似一个小番茄。


    陈默果然没忘记,看他这样子,估计那场面,记得比自己还清楚。


    槐蔻简直坐立不安起来,舔舔嘴唇,手在头发上拨来拨去。


    “那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好半天,她终于十分没骨气地憋出来一句。


    什么追陈默,什么计划全都放到一边,先让她缓两天再来面对陈默。


    说着,她就要朝门外走。


    陈默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攥了一下,旋即松开。


    槐蔻一怔,下意识地用另一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被他握住的那里,仿佛还残存着陈默手掌的力度。


    “有东西给你。”


    他说。


    槐蔻微妙地顿了顿,明明还是同样的语气和动作,她却听出了他的语气比起刚刚有点冷。


    她抬眼看了看陈默,不知陈默怎么了。


    陈默不复刚刚的调笑,脸色恢复了往日的漠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在槐蔻眼前晃了晃。


    槐蔻把视线凝聚到眼前,看见了一个精致的流苏耳坠。


    “你落到酒店了,”陈默淡淡开口道:“他们没你的联系方式,找的我。”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平常的一句话,槐蔻却有种难以言说的开心,好似她与陈默现在已经是朋友们公认的一对了一样。


    她偷偷弯了弯唇。


    槐蔻伸出手掌,陈默将那个耳坠放到她手中。


    槐蔻把耳坠放进口袋,手捏了捏,感受到来自金属的冰凉触感,她左右看看,不知道还要说什么。


    说实话,既不好意思留下,又有点舍不得走,想多与陈默待一会。


    陈默狭长的眼眸看着她,薄唇忽得掀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抛出几个字,“还不走?”


    槐蔻一顿,敏感地意识到这并不是走的好时机。


    她站回来,仰头看着陈默,眼底透出微微的疑惑。


    “你干嘛?”她问。


    陈默没有回答她。


    他抱肩靠在墙上,神色带着通宵后褪不去的疲惫,忽得看着她嗤了一声,“你是不是后悔了?”


    陈默脸上笑着,他眼底却没几分笑意,反而透出一股早已预料到一切的乏味与无趣。


    这副有点冰冷的态度,看得槐蔻愈发茫然。


    “算了,那天你在包厢说的话,我都不记得了,你也忘了吧。”


    陈默没由来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说完,他就直起身,与槐蔻擦肩而过,朝门外走去。


    槐蔻被这突然的话一砸,整个人都是懵的,她下意识追过去,在陈默走出实验楼前,拦在他面前。


    陈默脚步一顿,朝左边走,槐蔻像玩老鹰抓小鸡一样,也跟着朝左边跑,又伸长胳膊拦住他。


    气势汹汹的样子,看得陈默忍不住高高挑起一边眉。


    “你什么意思?”她皱起眉,呼吸急促地看着陈默。


    陈默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眯双眼,没说话。


    “你怎么能不记得*了呢?”槐蔻气得差点跺脚,天知道她鼓起了多大勇气才说出了那些话,陈默居然说就当没听见。


    陈默笑容终于收敛,他仰头看着天空,好似要盯出个洞来,冷道:“我知道你那天可能不太清醒,如果你后悔了,现在说还来得及。”


    顿了顿,他笑了一声,居然有点无人能察觉的阴阳怪气,“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不用害怕,我就是比较讨厌别人出尔反尔。”


    槐蔻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咬着下唇道:“你觉得我那天说喜欢你,要追你是骗你的,我现在后悔了?”


    陈默没应声,但槐蔻知道他就是这个意思。


    她的眉心霎间紧紧蹙起,槐蔻仰头死死盯着陈默,一字一顿道:“陈默,我槐蔻说出口的话绝对不会再收回去!”


    “你少这么侮辱我!”


    槐蔻的话几乎带上颤音,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默,“你把我想成那种很随便的人了吗?”


    陈默乌黑的眼眸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眼底有种深不可见底的黯淡。


    “我告诉你,陈默,”槐蔻用力咽了口口水,认真道:“我不是谁都可以,不是从大街上随便拉个人就想和他睡觉!没你想得那么贱得慌!”


    她根本不顾自己的音量,只一心发泄着内心的怒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但是我再重复一遍。”


    “我喜欢你,陈默,我打算追你。”


    槐蔻的声音慢慢变低,几近呢喃,“到目前为止,从没变过,以后……”


    她在心底默默说完未尽的话,“以后,也不会变。”


    后面转过来一个学生,似乎是吃完饭回来的,看见槐蔻的背影,顿时愣了一下,想走近点听墙角。


    陈默掀起眼皮阴鸷地扫了他一眼,那个男生看清陈默的脸,顿时歇了看热闹的心思,转身跑了,比兔子还快。


    槐蔻没留意身后的情况,她感到浓浓的委屈,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脸上浮现红晕,却不是如刚刚一般的害羞,而是发自内心的难过与愤怒。


    “我在你面前够没面子了,”她有点哽咽地说:“你怎么还这么说我。”


    “你特么就是一浑球,是我遇到的最浑的浑球!”


    槐蔻看着清清冷冷,实则骨子里还是个温室长大的娇嫩玫瑰,翻来覆去也只会说那两句,她眼底含着泪,再也待不下去,狠狠一推陈默,转身就要跑。


    末了,不解气。


    又跑回来,下着死劲踩了陈默的鞋一脚,才再次跑走。


    完了。


    完蛋了。


    她又没忍住,又冲着陈默呲了一顿。


    槐蔻就不明白了,她在别人面前都挺冷漠挺无趣的一女人,怎么到了陈默这混蛋面前,永远都淡定不下去呢,仿佛陈默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牵动她的情绪一样。


    陈默这个臭脾气的浑球,肯定得不高兴了。


    还追男人呢,直接出师未捷身先死,先把人给得罪一顿。


    槐蔻又着急又生气,怒气冲冲地朝门外走,一边还有点难过地擦着泪。


    计划好不容易才有点进展,又被她给搞砸了。


    她越想越委屈,她槐蔻当年在沪市,不说公主,也是公认的冷美人,哪里有人敢这样对她。


    明明……明明都已经那么主动了,陈默怎么还能说这种话。


    槐蔻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闷着头朝前走。


    身后有阵风刮过,吹得她的发丝扬起,槐蔻泪眼朦胧地揉揉眼睛,没在意。


    下一秒,一个高大的身躯靠过来,在她身后拉住了她。


    槐蔻这才睁开双眼,看见地面上投下两道影子。


    一道是她的,一道是陈默的。


    陈默的手握在她的肩头,把她转了个身。


    槐蔻一边掉着泪,那股在沪市的傲劲就上来了,她使劲拽陈默的手,想把他推开。


    她心底带着火气,挣扎得厉害,给陈默的手臂留下几道重重的抓痕,甚至冒出了血珠,因为陈默凝血障碍的毛病,鲜血渗出来后就再也止不住,血珠连成串变成一道血痕挂在他的胳膊上。


    陈默却好似没看到一样,依旧牢牢把着槐蔻的肩膀。


    扫了身后越来越多的吃饭回来的人群一眼,他忽得把槐蔻的胳膊抬起来,摆成了槐蔻刚刚阻拦他时的动作。


    随后,他一手抄进裤兜里,自然地低下头对槐蔻轻声道:“哦,原来是想让我抱你,你早说啊,害羞什么。”


    说完,不等槐蔻抬头反应,他就伸出胳膊,用抱小孩一样的姿势,卡住槐蔻的腋窝,直接把槐蔻从地上抱了起来,扛到肩上。


    槐蔻惊得叫了一声,顾不上疑问,下意识伸手抓紧他肩膀的衣服,攥出重重的褶皱。


    她感受到陈默拦在她屁股上的手臂,很硬,有点硌得慌,槐蔻倒挂着把脸埋在陈默背上,嗅着他身上熟悉的青柠西柚味道。


    陈默一直走到那间没人的专用教室,用脚踢上后门,这才把槐蔻放到后门边的桌上。


    槐蔻打量了一眼这间有点眼熟的教室,没好气地看向另一处,左看右看就是不看陈默。


    陈默伸出手来按住了她的下巴,硬是让她看向自己。


    “放我下去!”


    她有点恼地推推陈默,想拉开后门走人。


    陈默的舌头顶了顶腮帮,没有吭声,脸色晦暗不明。


    他冷冷地说:“你刚没走,现在想走?晚了。”


    “我他妈走了!”槐蔻瞪着他,实在没忍住蹦出句脏话。


    “被我逮住了就是没走,”陈默对她挑起乌黑的眉,“还有,早就想说你了,不说脏字。”


    槐蔻一噎,川海人见人怕的小阎王劝别人别说脏话,也是新鲜了。


    很快,她反应过来,瞪大双眼,开始追究责任,“你刚刚为什么突然抱我,要不是你抱我,我早走了!”


    陈默却薄唇一掀,转了几个声调地哦了一声,语气虚伪道:“是吗?我看你一直伸着胳膊在我前面跑,以为你是想让我抱你一下呢,住你家楼下202的那个上幼儿园大班,不对,幼儿园中班的小女孩就是这样的,你没见过吗?”


    “……”


    槐蔻瞠目结舌,“我,我那是在拦你!才不是……”


    才不是求抱抱。


    陈默一改刚刚黯淡的神色,狭长的眼睛笑得眯起来,格外好看,干脆地举起手认错,“行吧,是我的错,对不起。”


    小阎王平时人前逞凶斗狠,没说过一句软话,私下里却格外能进能退,半分面子也不要了。


    说不过他,槐蔻只得认输放弃,改用动作反抗。


    她躲不过他力度极大的手,只两脚胡乱地踢着他。


    不知碰到了哪里,陈默忽然暴起,一把把她从桌子上拉下来,搡进了墙角的椅子里。


    他似乎深吸了一口气,片刻后,才语气不明地说了一句。


    “别瞎踹。”


    少年一向桀骜的脸上,少有地浮现一丝不自在。


    槐蔻懵了几秒,突然醍醐灌顶,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赶紧担忧地凑过去就要看,“啊,没,没事吧,没踹坏吧?”


    眼看她的手没轻没重地就冲着某地方过去了,陈默立刻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


    槐蔻的手差一丁点就要碰到,被陈默攥住手后,她猛地回过神,扫了一眼自己刚刚差点碰到的位置,陈默今天穿了条灰色运动裤,本来是很舒服的打扮,现在却绷起一抹微妙的弧度。


    挺大。


    川海小阎王名不虚传,人比外号还带劲。


    她的脸刷一下红了起来,半天才有点不好意思地反应过来自己还在闹脾气。


    她也闹不下去了,只红着脸闷闷地说了一句,“我,我现在就走。”


    话这么说,她却心知这个遥控后门,只有陈默能打开。


    而且她也不是真得想走。


    槐蔻委屈极了,又很生自己的气,这要是换做别人,不等对方第一句话说出口,她早走人了。


    可现在,她还好好地坐在椅子里,对着面前的罪魁祸首,半天挪不动脚。


    正满心悲愤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大拇指轻轻一搓,就将她满脸的泪痕擦得干干净净。


    槐蔻被惊了一下,打了个小寒颤,抬起头来看向陈默。


    陈默的手有点糙,应该是经常拿各种工具的原因,有一层薄薄的茧,在槐蔻嫩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的脸蛋上,瞬间抹出一抹红。


    他一怔,收回了手。


    “脸消肿了。”


    陈默忽得说了一句,声音低沉,仿佛拨动了她的心弦。


    槐蔻的脸微微一痛,又有点痒,弄得她浑身怪怪的。


    “嗯。”她最后还是低声应了一句。


    右脸第二天就没事了,主要还是冰袋冰敷得到位。


    不过说起来,她今天碰见了林依,林依被她打的那一巴掌,脸还能看出痕迹呢。


    槐蔻胡思乱想着,就听陈默放下手,轻声问:“你这两天很忙?”


    “啊?”她迷茫地抬起头,下意识答道:“没有啊。”


    “不是你比较忙吗?”她有点别扭地扯了扯嘴角,又很快板起脸。


    陈默嗯了一声,破天荒道:“是,我接了朋友的一个改装车单子,刚忙完。”


    槐蔻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个,有点不自在地哦了一声。


    两人一时都没再开口。


    时间仿佛在流淌,一下子被拉得很远,又倏忽间恢复正常,好似校园青春电影里,绿葱树影下,蝉鸣声响起的无声午后。


    “你怎么没给我发微信?”他忽得打破静谧,扭头望向窗外,问了一句。


    “啊?”


    槐蔻又愣了一下,“什么?”


    “我以为你会发微信。”陈默重复了一遍。


    他眯起双眸,不大确定地道:“一般,想要追人的话,不都会主动发微信吗?”


    顿了顿,陈默又淡声补充道:“我看别人是这样做的。”


    槐蔻先是瞬间秒懂这个别人指的是那些追陈默的女生,随后又忽然冒出一股小时候老师问自己为什么别人都做完了,而自己却没完成作业的窘迫感。


    她轻咳了一声,顾左言他道:“那个,忙,没顾上。”


    陈默没有揭穿她前后不一致的谎言,只是低头看着她。


    槐蔻却先自己坚持不住了,她双手插进玫红色开衫的兜里,眼神飘忽地说:“好吧,其实我……就是,那件事之后,不好意思和你说话。”


    陈默笑了一下,格外好看,仿佛阳光下融化的潺潺碎冰,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从冷戾大混子转为了玩世不恭大少爷。


    “嗯……”他拖长音调,格外得坏,听得槐蔻想锤他,抿唇轻声道:“抱歉,我确实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槐蔻狐疑地看着他,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陈默高高挑起眉,意有所指地说:“没想到你会这么害羞。”


    “毕竟你平时看起来胆子挺大,而且你那天似乎……挺喜欢那个姿势的。”


    “……”


    槐蔻突然想起那天陈默碰过自己的裙摆,妈蛋,不会是被他看出什么来了吧。


    她拼命回忆,却半分想不起什么尴尬的反应。


    陈默的话让她有点冤,为了防止陈默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她立刻小声地为自己辩解道:“那也不代表事后不会害羞啊。”


    “嗯,我记住了。”


    陈默的发丝在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微光照得他愈发闪亮,他好似记住了什么似的,颇为庄重地点点头。


    槐蔻感觉哪里怪怪的,又有一种被大混混调戏了的错觉。


    她下意识出声问:“你记住什么了?”


    陈默这人要么不说,说了就不会吞吞吐吐,他看着她挑起一边眉,半分不含糊地直接道:“记住了事后要亲亲哄哄。”


    槐蔻一怔,不等她再追问陈默要去亲亲哄哄哪个女人,陈默直接换了话题道:“这么说,今天一直躲我,也是因为不好意思?”


    话题变得太快,槐蔻眨眨眼,顿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顾不上再纠结陈默要去哄哪个女生,磕磕巴巴地嗯了一声。


    那一刻,陈默的脸上浮现一抹无法看透的神色。


    他似乎心情美好了一点,却又有种背负着什么沉重东西的郁气,两种矛盾的情绪在他身上交织。


    就像他给槐蔻的感觉,好像陈默对她有点意思,又好像……这只是她的错觉。


    人生四大错觉之一。


    最终,陈默脸上重回平静,他侧过身问槐蔻:“还想走吗?”


    槐蔻摇摇头。


    陈默要说什么,槐蔻却打断了他,直截了当的问:“所以你以为我后悔了,怕你找我麻烦,不敢和你说,才一直想要躲着你。”


    “是吗?”


    她眼底还带着泪水的雾气,追问。


    陈默也没有卖关子,直接点点头。


    槐蔻简直哭笑不得,她想起陈默刚开始叫她过来的时候,貌似神色还算如常,等自己三番两次想赶紧走之后,他才慢慢变得冷漠起来,露出那副无趣的表情。


    “陈默。”


    她乌黑的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只屡次掉进同一个猎人的陷阱后,终于打算戏弄猎人一次的小梅花鹿一样狡黠。


    “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


    陈默定定地看着她,眼底黑得看不见一丝光,仿佛有人堵住了他的喉咙,直到最后一刻,他也没有吐出一个字,也没有对槐蔻点一下头,只是靠在椅背上静静望着她。


    望向她的眼神中看不出炽热的爱意,却也看不见一丝厌恶。


    准确的说,陈默的眼中满是虚无,他自己仿佛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确切的答案,陷入了沉思。


    见状,槐蔻已经不再需要回答,她挺直腰肢,定定地对他道:“算了,不用勉强,早晚有一天……”


    “我要你对我告白。”


    槐蔻把柔顺的黑发甩到耳后,淡淡道:“而且我一定会等到。”


    “所以你不用有压力,你什么也不用做,等着我追你就好。”


    毕竟,你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川海小阎王啊,刚刚那种挣扎与迷茫的情绪怎配从你眼中闪过。


    某一瞬间,陈默似乎有些晃神。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听到了什么豪言壮语。


    好半天,他才勾起唇一笑,抬手啪/啪地鼓了两下掌,盯着槐蔻的眼神复杂而带着浓浓兴味,仿佛被槐蔻勾起了极大的兴趣。


    槐蔻摸了摸下巴,想到什么,赶紧对他说:“今天是个意外,意外,你等我好好筹备一下。”


    她特意强调了一下。


    陈默挑起眉头,似笑非笑地点头哼了一声,等着她后面的话。


    槐蔻舔舔嘴唇,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所以你能不能把今天这件事给忘了啊?”


    陈默侧过头瞟了她一眼,槐蔻接收到眼神暗示,一下子醍醐灌顶,“我可以补偿你。”


    本义是打算正经地请陈默吃饭,哪知话说出口,槐蔻却敏锐地察觉出这话暗含的某种歧义。


    “嗯,你得补偿我。”


    陈默却好整以暇地点点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槐蔻清清嗓子,尴尬地左右看看,轻声问:“补偿什么?请你吃饭行不行?”


    “很想,特别想陈默,想到晚上都睡不着觉。”


    陈默忽得语调平稳、吐字清晰地说出这句话,听得槐蔻一阵耳热。


    “你干什么?”


    槐蔻小声嘟囔了一句,虽然她早就猜到了陈默听到了自己说的话,但现在被陈默一字不差地重复出来,还是很让人别扭。


    陈默俯下身,舌头顶了顶下颚,笑得蔫坏,“这句话念十遍怎么样?”


    眼前人哪有小阎王的一点冷戾,分明十足的领着小弟蹲在街头调戏美女的大混子模样。


    槐蔻瞪大眼睛,“十遍?”


    “那二十遍?”陈默反问。


    “二,二十遍?”槐蔻磕磕巴巴地说,瞪着他。


    “嗯,三十遍,”陈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不能再多了,你的心意我已经领了。”


    槐蔻你你我我地说了半天,最后嘴笨地只憋出来一句,“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其实是靠嘴当上川海小阎王的,仗着人家都说不过你。”


    把陈默噗嗤一下逗笑了。


    槐蔻清清嗓子,坐在一把椅子上,尝试着张张嘴说了一遍,简直无地自容。


    她真是奇怪,槐蔻想。


    她应当是个道德底线不怎么高的人,她见过大风大浪,目睹过那帮二代的群/p现场,也撞见过小明星在洗手间百般讨好许青燃的模样。


    她也能当着陈默的面问他要不要和自己试试,能对着他说出无数挑逗的话,甚至能在许青燃面前褪去衣物。


    可现在只是一句简单的“我想你”,却让她害羞得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似乎无论多么魅惑的挑逗,也永远比不上一句幼稚的“想你”。


    陈默就跨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长腿伸开,双臂搭在椅背上,托腮盯着她,仿佛无声的催促。


    在他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下,槐蔻认命地喝了口水,重复了一遍,“很想,特别想陈默,想到晚上都睡不着觉。”


    “很想,特别想陈默,想到晚上……”


    “很想……”


    只要开了头,似乎就变得容易了许多。


    寂静的午后,窗外只有鸟儿飞来飞去的啾啾声,墨绿色的窗帘随风轻轻摇摆,浮动的灰尘在一束微光中上下翻飞。


    “很想,特别想陈默。”


    少女清灵的嗓音不知响了多久,旁边忽然传来喀啦一声,陈默从椅子里坐直了,他下颚收紧,一错不错地看着槐蔻。


    槐蔻似有所觉,也停了下来,扭过头看向他。


    “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陈默久久地看着她,半晌,才重新坐了回去,出神道:“没事。”


    “挺好听的,”他感叹了一句,“我以后还会翻出来听的。”


    槐蔻一惊,“你录音了?”


    陈默淡淡地瞟了她一眼,“用录音?这么多遍,早记住了。”


    槐蔻的脸一下红了,但她还是强撑着不忘勾搭陈默两下,吐气如兰地给陈默灌迷魂汤,“当然了,这可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陈默冷笑了一下。


    她说得肯定没有十遍,但陈默也没有再让她继续,只是提起了另一件不怎么相干的事。


    “前一阵老躲着你,”他呼出一口气,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地平静道:“不爽了吧?”


    槐蔻一顿,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她没说话,也没动,等着下文。


    陈默却没有解释,只是侧过头看着她,玩笑般道:“公平点,我也补偿你一下,怎么样?”


    送上门来的机会,槐蔻自然不会放过。


    但她还是故作大方地客气了一下,“不用,你又没答应我要追我。”


    “嗯,那算了。”


    陈默干脆利落地点点头,站起身就朝教室后门走。


    槐蔻一下子坐不住了,蹭得站起来,忿忿地叫他:“陈默!”


    陈默转过身,压根没真走出去一步,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意。


    他威胁道:“再跟我装一个试试?”


    “小样儿的。”


    陈默不自觉带出点川海方言的调调,听着有点混又带点逗弄,脸上也浮现看小崽子耍把戏的好笑。


    槐蔻没想到这混账能这么坏,她用力压下心底咬死陈默的想法,开始冥思苦想起来。


    让陈默补偿她什么好呢。


    槐蔻琢磨了半天,试探地朝他修长笔直的双腿看了一眼,又欲盖弥彰地扫了扫他衬衫下薄薄的胸肌。


    最后悄悄地瞥了一下她差点碰到的某处。


    还是那么野,那么带劲。


    直觉告诉他,这男人——很会。


    要不……还是先把陈默这个处男天菜占了。


    她正思量着,就见陈默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


    他一边脱下外面的衬衫,一边朝教室的前门走过去,把门关上了。


    又走到窗帘前面,拉上了窗帘。


    最后,朝槐蔻走过来,手里还拿着自己的衬衫,他把衬衫团成团,递给槐蔻。


    槐蔻一愣,不敢接,防备地看着他,“干什么?”


    “放嘴里咬着。”


    陈默冷着脸,非常有小阎王气质地冷笑了一声,“不然哭太大声会被同学投诉的。”


    “哈?”


    槐蔻单身十八年的功力都凝聚在了这一声哈上。


    她脸都要扭曲了,“你……我……”


    陈默倒是依旧淡定,“放心,我一向说到做到。”


    他靠近槐蔻,在她耳边嗤笑了一声,一字一顿道:“我说过再有一次,就让你哭得找不着调,那我肯定会让你哭、得、找、不、着、调。”


    “这,这是教室!”槐蔻抬头,想看看有没有监控。


    陈默却满不在乎,只哼笑一声,“那又怎么样?”


    槐蔻看出来他是真得不在乎。


    只要槐蔻再敢多逼逼一句,陈默下一秒就能把她按在桌上,扒了她的衣服在教室里干/她。


    麻了个鸡。


    惹不起,惹不起。


    她惹不起川海小阎王。


    槐蔻光速认怂,“别,默哥,错了错了。”


    “没看出你长记性了。”


    陈默冷冷道。


    他走过来,抬手就要把槐蔻外面罩着的玫红小线衣拽下来,槐蔻一惊,她也就是骚话多点,真要干什么还真没那个单量,赶紧道:“默哥,默哥,我闭嘴。”


    “再也不敢了。”


    她这两声默哥叫得也和别人很不一样,带着点南方口音的软哝,听到耳朵里,又娇又媚。


    不大像求饶,倒更像含糊的诱引,极其刺激人的神经。


    陈默顿了一下,像是被裹着甜蜜的蜜蜂扎了一下,猛得扬手松开她。


    槐蔻见他终于放过自己了,赶紧绞尽脑汁地转移话题,“你知道第二学分的事吗?”


    陈默也默契地没有再追究,他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嗯了一声。


    槐蔻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陈默的车队可是创业俱乐部的大头,怎么会不知道第二学分,别的学生都是来挣学分的,他是给别人发学分的。


    多牛。


    多拽。


    “想让我帮你盖章?”


    他仰头喝了口水,随口问。


    槐蔻看着掉落的水珠,从他上下吞动的喉结上滚下来,咽了咽口水。


    第36章 雨落


    “不是盖章。”


    望着陈默沾着水痕的薄唇,她下意识舔舔干燥的唇,回答了陈默的话。


    “不是?”陈默的手一顿,放下杯子,向后瞥了一眼,问她:“喝不喝水?”


    槐蔻不在意地摆摆手,迫切问:“我看宣传页说,你们部门也打算招聘?”


    陈默点点头,还是给槐蔻倒了一杯水,端过来。


    槐蔻小心地喝了一口,终于慢吞吞地说出了内心真实想法。


    “我想进去,要是过不了面试,你给我开个后门呗?”


    “你想要哪个岗?”


    陈默似乎回想了一下招聘的列表,问她,“赛车啦啦队那个?还是宣传部?”


    “不是。”


    槐蔻干脆地摇摇头,“是车队助理那个。”


    陈默挑起眉,看着她。


    “等等。”


    不等陈默说话,槐蔻又自己推翻了。


    她认真地说:“啦啦队和助理这两个岗位我都能干,你别招别人了,我一个人来,行不行?”


    这不带任何夸耀而又非常认真充满自信的语气……


    陈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斟酌着字眼地说:“槐蔻,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槐蔻狐疑地看着他。


    面对槐蔻典型的学霸脸,陈默吐出两个字,“内卷。”


    槐蔻:“……”


    陈默少有地抿唇轻笑道:“其实……”


    “我们可以给其它可怜的同学一个机会的。”


    “不是给不给机会,你那个助理招的实在太……”槐蔻不满地嘀咕了两声。


    “什么?”陈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槐蔻问道:“你没看那个助理的工作内容吗?”


    陈默居然真得摇摇头,“没有。”


    这下轮到槐蔻愣住了,“没有?你不是车队老板吗?”


    “是啊。”


    陈默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但是这种面对校内的学分招聘,有底下的人做,我……一向不怎么关注。”


    槐蔻第一次感到了来自万恶资本阶级的默默鄙视。


    她轻咳一声,凑到陈默身前,认真道:“那上面写着呢,招聘短期助理,主要跟在老板和技师身边……”


    说到这,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你也算是技师吧?”


    陈默不带任何语气地客观陈述道:“现在队内最主要的技师,就是我。”


    槐蔻点点头,“那我就可以把人称替换成你了。上面写着,只要你在这间教室或者修车厂,甚至你就是出差,助理都得陪在身边,还要负责帮你买饭买水、给你递工具、打下手、通宵的时候叫你起床、取快递等一系列工作。”


    陈默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万一你要是熬个通宵,你找的短期助理又是个女生……”


    槐蔻话说到一半,又意识到自己似乎越距了,便住口,只在心底小小声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槐蔻只要一想象那个画面,就酸得直冒泡。


    “那还有我什么事啊。”


    在陈默的逼视下,槐蔻极小声地抱怨了一句,声音低得她自己都听不清,更不必说站在她一米开外的陈默。


    见她不说话了,陈默这才道:“有点印象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岗位应该是学校领导要求加的,你再仔细看看,后面应该还有个要求,是性别男。”


    槐蔻怀疑地从包里拿出那张宣传页,定睛一看,果真在后面看见了几个小字——因工作内容不便,本岗位限报男性。


    “你这是性别歧视!”


    槐蔻一把摔了手中的彩页,不服地看着陈默,“我告诉你,他们能干的,我也能干,我学东西特别快。”


    “性别歧视?”陈默反问了一句,半是无奈半是冰冷地一笑,“先不说这些活又脏又累,对你的专业发展毫无益处,还经常占用你的私人时间,单说要是遇到一个傻逼老板,比如我,要利用工作内容潜规则你怎么办?”


    槐蔻没说话,但她的眼神已经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还有这种好事?


    陈默:“……”


    他沉默了片刻,脸上的阴霾散去,露出淡淡的无可奈何。


    见状,槐蔻赶紧添了把火,“这种面向学校的临时岗位都比较随便吧,你不是车队老大吗?你偷偷地给我开个小小的后门。”


    她比了个一丢丢的手势,“怎么样?”


    槐蔻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自己很有去当祸国妖妃的潜质。


    但陈默显然不是昏君,他很果断地摇摇头,“不行。”


    “为什么?”槐蔻放下手,看着陈默蹙起眉头。


    “助理的工作很累,而且和你的专业一点都不沾边,你干不了,”陈默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淡道:“反正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纯粹是浪费时间。”


    他顿了顿,补充道:“有这功夫,多去跳跳舞,我可以帮你找校外的舞蹈室盖章。”


    槐蔻抬起头看着他,不满道:“我自己心里有分寸,不会耽误,我专业学得很厉害的。”


    她看陈默脸上似是不甚在意,又强调了一句,“你别不信,不是我夸张,就这一学校的人加起来都没我厉害。”


    这下,陈默终于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语调,“这么有底气?”


    槐蔻也勾唇极淡地笑了笑,她用纤细的手指掸了掸宣传页,浑身散发着不易察觉的的傲气。


    “不是还要招聘赛车啦啦队吗?我今天刚好听说下个月有场川海市高校啦啦舞联赛,我会报名。”


    她对着陈默俯下身,一字一顿道:“到时候记得来看比赛,第一名这个名头一定是我的。”


    “谁来,都没用。”


    陈默靠在教室里唯一一张沙发里,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却又危险。


    他坐得放松,仰头用一种调笑的眼神看着槐蔻,视线带着刮人的威胁性。


    “行啊,”他笑了笑,对槐蔻挑起眉,薄唇轻启,“如果你真得了,这个助理,我给你开后门,选你。”


    陈默两条大长腿随意地伸着,微微前倾身体,语调放低,“要是没拿到,就给我乖乖回去上课。”


    槐蔻听着他的话,自得一笑,脸上写满了与生俱来的傲骨,轻声开了口。


    “陈默,你可能不知道,从我学跳舞那天起,我就没在舞台上输给过任何一个人,人家都说我……是天生为舞蹈而生的舞者。”


    陈默望着她,黑压压的眼底,是不加掩饰的玩味与欣赏。


    他吹了声响亮的流氓哨,尾音还拐出了流里流气的调,有点坏,但又听不出任何调戏的意味。


    活像个长得过于帅的痞子。


    槐蔻被他这个眼神激起了许久不曾有过的傲气,和陈默对视的眼眸愈加坚定。


    “好,”陈默迎上她的视线,微微颔首,定定道:“我等你。”


    *


    那天从汽修教室离开后,她一有时间就拉着宋清茉和赵意欢去练舞。


    宋清茉还好,一向懒散惯了的赵意欢却是叫苦连连,跳一个小时舞,能唠叨半个小时。


    槐蔻不仅自己对着镜子练舞,还拍下视频来,发给自己在沪市的那位老师看。


    老师见她终于又有了原来那股能一天跳十个小时的冲劲,高兴极了,恨不得每天都和槐蔻开视频盯着她跳舞。


    槐蔻对这位恩师多少有点愧疚,自己当初拒绝了她的无偿授课和几大艺术院校的内推资格,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有,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沪市,来到川海。


    只在元宵节*第二天给老师道了句节日快乐,说自己到川海了。


    她本以为以这位业界出了名的严厉的老师的性子,定要狠狠地骂自己几句,甚至把自己拉黑,不认这个学生了也有可能。


    但唯独没想到,老师收到她发过来的视频后非常欣慰,第一时间给她发了一大段指导过来,还去舞蹈室给她录了正确的示范。


    槐蔻看过一遍,立刻就懂了,再跳的时候,不够出色的地方几乎就都改过来了。


    看得赵意欢和宋清茉都傻了。


    她们都是第一次见槐蔻这么认真地跳舞。


    槐蔻以前也和她们一起练舞,当时她们就觉得槐蔻跳得很不错,但这两天这么一看,槐蔻以前根本就是在糊弄,压根没好好跳。


    跳得不错与跳得极出色之间,看似一线之隔,实则差得是十万八千里。


    跳舞就像修仙,越往上爬,要想突破开窍,就越艰难。


    这宛若天堑般的差距,不是一夜就能练成的。


    这说明,槐蔻一开始就有这个本事。


    其实槐蔻刚开始心里也有点没底,毕竟她承认自己懈怠了一段时间,虽然也一直在练,以防基本功掉了。


    但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把满腔心血都灌注到舞蹈上。


    何况,直到今天之前,她都一直在心底犹豫要不要继续跳舞,连年无休止的跳舞,似乎已经有点耗尽她的力气,让她筋疲力尽了。


    直到前两天,陈默的那个眼神和他许下的承诺,一下子激到了她,让她浑身一颤,陡然升起熊熊斗志,再次找回了久违的对舞蹈的激情。


    什么助理,什么啦啦队。


    她都卷定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槐蔻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开始反思和准备。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她还没想好当天要跳什么。


    既要考虑啦啦队的舞蹈性质,还要考虑一鸣惊人的舞台效果,这不是件一两天就能想好的事,也需要人保持极好的状态。


    好在,槐蔻的基本功极其扎实,甚至到了一种恐怖的程度。


    她的身条与五官都是天生就吃这碗饭的,槐蔻也的确有天赋。


    这行就是这样残酷,有天赋的人跳几个月,就足够让没天赋的人用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来追赶了。


    在前期,努力可以弥补,但不可能让人进入国家级乃至世界的舞蹈殿堂。


    不过,但凡能通过艺考,考进大学的,槐蔻觉得都是有点天赋的。


    只是天赋也分高低罢了。


    比如宋清茉就很有天赋,只是缺点运气,多年来没有得到过特别正统的指导,走了不少弯路,所以有很多不规范的地方。


    而且槐蔻也能看出来,她明显对实操没什么兴趣,心思都放在了理论性上。


    而赵意欢倒是喜欢跳舞,身段也好,偏偏是个懒惰性子,能躺平就躺平,能拖一天是一天,久而久之,把一切天赋都拖累了。


    每个人选择的路不一样,槐蔻完全能理解。


    不过,这两天,她还是帮宋清茉和赵意欢纠正了不少不易察觉的小错误和小恶习。


    尤其是赵意欢,大框架没有毛病,但小毛病简直多极了,这往往是最恐怖的一种,一下子就把她原本极具优势的身段全毁了。


    宋清茉和赵意欢都非常惊喜,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请槐蔻吃顿饭,就在后门她喜欢的那家麻辣烫店。


    槐蔻多跳了一会,赶过去的时候,麻辣烫已经端上来了,两人帮她夹好了菜。


    她拉开椅子坐下来。


    还没坐稳,就见对面两人俱是神色怪异,赵意欢一脸义愤填膺,宋清茉脸色也不大好看。


    “怎么了?”


    见状,她拿起筷子问了一句。


    宋清茉犹豫一下,看了看赵意欢,对槐蔻轻声道:“槐蔻,要不咱们换一家吧……”


    槐蔻抓起旁边的大窑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靠在椅背上长舒了口气,疲惫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了几分,蹙眉问:“换什么?麻辣烫不都上了么。”


    宋清茉捏紧筷子,垂下头没有说话。


    槐蔻知道她胆子小,一被问话就紧张,就看向赵意欢。


    赵意欢果真立刻就忍不住了,“还不是林依那个神经病!”


    说着,她狠狠地剜了斜后方一眼。


    槐蔻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没有看见林依,倒是有几个颇为眼熟的女生,那天都在包厢里见过,是林依的小姐妹们。


    那群女生背对着她们,被一棵巨大的绿植挡住了,看不见这边。


    但她们许是说嗨了,也可能是故意的,声音高亢而尖锐,即使在晚上热闹不已的麻辣烫店,也格外清晰地传到了槐蔻这桌。


    “林姐还在练舞?她不吃饭了?”


    “不吃了,说是要控制体重呢。”


    “我去,她是不是疯了?一天就吃一顿,就为了进陈默的车队?”


    “谁让那个车队的招聘规则突然改了,变成谁在川海高校联赛名次靠前就要谁,林依可是奔着第一去的。”


    “要我说,有什么可比的,反正咱们学校比来比去都是舞蹈系那帮人,撑死再加上川海大学舞蹈系的。”


    “是啊,现在舞蹈系跳舞最能打的就是林依了,听说那谁也要参赛,啧啧,还是省省吧。”


    几个女生哄笑起来,带着浓浓的暗嘲。


    自从上次在酒吧撕破脸,这帮人就没少明里暗里地和槐蔻斗,槐蔻自然知道她们在说自己,冷冷地笑了一声,没说话。


    林依会参加这个招聘,简直太正常了,她既然喜欢陈默,又怎么会放弃这个好机会。


    到时候借着工作由头,和陈默可以很快拉近关系。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有这个想法的,可不是她一个。


    那边,一个女生想起什么,出口问:“不是说大一还有个叫宋清茉的,跳舞也挺好的吗?”


    “切,那女的我见过,长得丑死了,瘦得跟个竹竿一样,看着怪恶心的。”


    “现在还有这样的?家里得多穷啊,饿成这样。”


    开口的女生随口道:“不知道,可能是贫困生吧,我们学院也有。”


    另一个女生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放心吧,她不会报名的,我见过她,怂得要死,还想去当啦啦队?估计陈默还没开口,就会被他吓哭!”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死我了。”


    不加掩饰的恶意传到槐蔻她们耳朵里,赵意欢的脸色难看极了,槐蔻也拧起眉心,把筷子丢到一边。


    宋清茉倒是神色如常,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


    她一把拽住要站起来破口大骂的赵意欢,用乞求的眼神看向她,好言相劝,“别冲动,赵意欢,别搭理他们。”


    可赵意欢像头发怒的小豹子,岂是她能拉住的。


    眼看她拎起桌上的玻璃瓶子就要过去找事,宋清茉赶紧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槐蔻。


    槐蔻本不想拦赵意欢,她向来也不是个能忍的人,何况这些人实在说得太过分。


    但看了看宋清茉默默乞求的目光,槐蔻还是叹了口气,帮她把赵意欢扯了回来。


    “吃你的吧,一会还有事呢。”


    槐蔻把筷子塞进赵意欢手里,劝道。


    赵意欢没好气地坐下了,扭头瞪了宋清茉一眼道:“你就这么怂吧,哪天惯得她们蹬鼻子上脸,天天霸凌你,我看你怎么办!”


    宋清茉快要把头埋进饭碗里,闻言,她挑了几根面条,声音小得如蚊,“谢谢……”


    “……”


    赵意欢是彻底没脾气了,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阴沉着脸往嘴里扒拉饭。


    槐蔻已经猜出自己来之前,那桌人是怎么编排自己的了,不然宋清茉和赵意欢也不会气成这样。


    果不其然,赵意欢吃了几口,就探过身子对槐蔻道:“你知道不,那会她们还说你呢!”


    “说什么了?”


    槐蔻不在意地挑挑眉。


    “还能说什么,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你也要参加那个赛车啦啦队选拔,损你肯定比不过林依呗。”


    槐蔻轻嗤一声。


    赵意欢不爽地翻了个白眼,“你是没看见人家那模样,那叫一个横啊,说你休学了半年,肯定跳得不咋地,咯咯咯地跟个公鸡似得嘲笑了你半天,还说比赛那天要去录视频发到网上,笑话你呢。”


    “林依跳得很好?”槐蔻随口问。


    赵意欢和宋清茉都顿了一下,宋清茉才开口道:“确实……还不错。”


    她轻声补充:“应该也是请名师好好练过的。”


    赵意欢说话不像宋清茉那么含蓄,她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输出。


    “听说她们家是拆迁户,挺有钱的,也不知道人家富二代怎么肯屈尊降贵来咱们这野鸡大学。”


    赵意欢撇撇嘴,“毕竟她可看不上咱们学校了,成天把自己认识哪个富二代挂到嘴边上,人越在乎什么越显摆什么!”


    她想起什么,“哦对对对,去年还说自己认识星巢连锁超市的千金呢,可算了吧,她上哪认识人家去?”


    槐蔻手中的筷子哗啦一下掉了下来,滚到了地上。


    “不可能。”她下意识道。


    赵意欢和宋清茉都被她吓了一跳,赵意欢赶紧问:“什么?什么不可能?”


    “没什么,”槐蔻回过神来,把筷子捡起来,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走了个神。”


    宋清茉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默默给她又拿了一双干净筷子。


    赵意欢也不在意地道:“就是,我也觉得不可能,听她吹牛,那种层次的人,我只在网上看过。”


    槐蔻面色如常地吃着饭,心中却是波涛骇浪。


    星巢连锁超市。


    那是他们槐家旗下最重要的一条产业链,也是槐氏的代表,是槐氏崩塌的导火索。


    槐蔻不确定自己见没见过林依,毕竟从前,往跟前凑的人太多了,槐蔻没心情也懒得挨个认识。


    但看林依的表现,不像是真见过她的样子,她不是个能藏住事的人,如果真得认识槐蔻,没理由不露出马脚。


    兴许是听说过,拿来吹牛的吧。


    槐蔻没兴趣让所有人知道她以前的事,她现在过得挺好的。


    从前在沪市的那些纸醉金迷、声色犬马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无论多么奢靡,多么大排场,都只是过往云烟罢了。


    她现在过得很纯粹,很干净,也很有力量。


    槐蔻没有再想这件事,只暗暗下定心思,还是要防着点林依,她是真不想被别人知道一点她的事。


    许是槐蔻那会摔筷子的动静太大,被林依那群小姐妹发现了她们这桌。


    这群人去结账的时候,就有人故意从槐蔻她们这桌前走过去,嘴里大声笑着。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一边看着槐蔻她们,一边偷笑着窃窃私语,十足的背后排挤人的小太妹模样。


    槐蔻对她们这种幼稚的初中生非主流行为,倍感好笑。


    直到一句极小声的“还有那个红头发的女的,钱川学长的对象,打扮跟个非主流一样,说话口音还特重,真不知道钱川怎么看上的她。”


    “好像是东北的,我妈说那边人都又土又横,没见过什么世面。”


    “哈哈哈,怪不得这么非,跟个精神小妹一样。”


    赵意欢才不惯着她们,站起来就冲着她们骂了起来。


    这帮女生欺软怕硬到了极致,知道她不是个好惹的,又是大二钱川的对象,一个个也没敢再说,脚步匆匆地从门口出去了。


    “一帮傻逼,地理书估计都没打开过,还敢给我整什么地域歧视!”


    赵意欢冷哼一声,坐回座位想对槐蔻说什么,被宋清茉偷偷拽了拽衣角。


    槐蔻瞥见了,示意赵意欢说。


    宋清茉略带犹豫地看着她,赵意欢却憋好久了,抱着胳膊对槐蔻道:“你是没听见,那帮人还说你那天在酒吧把陈默得罪了,肯定没人敢帮你,要是我们……”


    她指了指自己,又揽过宋清茉的肩膀,“要是我们两个傻子还继续和你混在一起,她们就要让舞蹈学院的人一起孤立咱们三个呢。”


    槐蔻闻言,也终于忍不住蹙起眉头。


    她本来无意搭理这个林依,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过分,几次挑衅还不够,还想搞冷暴力鼓励她们。


    只是她也就算了,还要连带她的朋友。


    想到刚刚那群人对宋清茉的嘲笑,槐蔻就忍不住气血上涌。


    赵意欢也没好气地一拍桌子,嘱咐道:“槐蔻,你一定要赢林依,到时候,看这帮人还怎么得瑟。”


    槐蔻用力地点点头。


    她不仅要赢林依。


    而且……


    一个念头冒出来,槐蔻忽得抬起头,看向宋清茉和赵意欢。


    宋清茉本来就一直认真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察觉到她的目光,正欲说什么,放在桌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她拿起来看了看,对两人道:“我……我得先走了。”


    赵意欢已经习惯了她收个消息就要回家的事,无语地摆摆手。


    倒是槐蔻有话要说,她放下筷子把宋清茉送了出去。


    站在店门口,槐蔻叫住宋清茉,道出了自己刚刚在饭桌上没说出口的话,“我想邀请你跟赵意欢,和我一起参加比赛,你愿意吗?”


    宋清茉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明白过来槐蔻的意思。


    她有点错愕,又有点受宠若惊,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槐蔻。


    随着槐蔻与她关系越来越亲近,宋清茉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了。


    但今天,她显然极惊喜,又惊讶。


    宋清茉愣了好半天,慢半拍地想着什么,槐蔻却一直耐心地等着她。


    深吸了一口气,宋清茉还是小心地说:“要不还是算了,我跳得没你好,在舞台上还总是紧张、放不开,只会拖累你,你自己去跳肯定能得第一的……”


    不等她说完,槐蔻就直截了当地打断了,“现在是我需要你,跟你跳得如何没关系,是我在请你帮忙,你说的都是我要考虑的问题,我既然邀请你了,那我肯定把所有的都想好了,你不用有顾虑。”


    话虽如此,宋清茉却不会不懂。


    她知道槐蔻是因为刚刚那些女生的话,所以才想来叫上她,想让她在那些人面前勇敢地证明自己一次,打那些人的脸。


    槐蔻看出她脸上的纠结和眼底的瑟缩,她上前两步,握住了宋清茉的胳膊,晃了两下,难得带了几分撒娇的语气。


    “comeon!来嘛,我还从没和朋友一起跳过舞比过赛呢……”


    不知是哪个词触到了宋清茉,她看了槐蔻好久,直看得槐蔻也不自在起来,才露出一丝羞涩的笑道:“好。”


    宋清茉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头发抚到耳后,瘦小的脸上写满了认真,“谢谢你,槐蔻,你肯定会赢的。”


    “林依永远不可能赢过你,她一定会输给你的,一定会。”


    她无比认真地对槐蔻重复了一遍,仿佛在给槐蔻做什么保证一样。


    槐蔻一顿,觉得这话有点怪异,但仔细一想,宋清茉大概也是想鼓励自己吧。


    她没再多想,只拍了拍宋清茉的手臂道:“你很棒,别有压力,反正还有我呢。”


    宋清茉用力点点头。


    她咬着嘴唇,紧紧盯着槐蔻,像是想说什么,手里的手机却忽然震了一下,她低头一看,还是赶紧道:“我,我得走了。”


    槐蔻颔首,看着她飞快地穿过人群,消失在远处。


    她抬起手看了看,忽然感觉刚刚手掌的触感有点奇怪,像是拍到了很多条棱上一样,甚至能摸出凸起。


    宋清茉的手臂……怎么回事?


    槐蔻想起赵意欢就跟自己说过的,宋清茉的身上有好多条各种各样的疤痕。


    她站在夜风中,不禁微微蹙起眉头。


    第37章 雨落


    所谓悬梁刺股、囊萤映雪,估计也就是槐蔻她们这样了。


    宋清茉利用老师得意助手的职权之便,还有赵意欢的班长身份,直接把一间舞蹈室给包了。


    这几天,三人就没日没夜地练舞。


    从教室下了课出来,走在去练舞房的路上,赵意欢累得不顾形象,把舌头伸出来模仿小狗哈哈气的样子,背着书包,有气无力,一副想死的表情。


    “我不想去,我不想练舞!”


    “我好像一觉醒来,又回到了艺考的时候。”


    她欲哭无泪地擦了擦眼,“不不不,槐蔻你比我艺考集训的老师还狠,你就是槐扒皮。”


    “知道的就是为了个第二学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要考研冲击北舞呢!”


    宋清茉虽然没有她这么夸张,但也是疲惫地边走边喝了口水。


    见状,槐蔻职业病犯了地提醒了她俩一句,“一天之内别喝水喝多了,晚上少喝点,不然会水肿,也别瞎吃东西,小心不舒服。”


    宋清茉点点头,赵意欢则啧了一声,伸出手捂住她的嘴,道:“好了,淡定点行不行队长,今天一天光听你念叨了,听我说两句呗。我跟你们说啊,我听说陈默最近又接订单了,他今年开年之后好像接单子比以前频繁多了,有小道消息说他可能要出国进国外一个车队,不过钱川说不是……”


    槐蔻闻言,好奇地支棱起耳朵。


    一边听着赵意欢喋喋不休的话,三人走进走廊。


    宋清茉包好的练舞室在走廊尽头最后一间。


    这间练舞室比较小,但器材都比较新,而且靠里,隔音好还清净,平时练舞的时候没什么人打扰。


    哪知,今天,还不等宋清茉从包里拿出钥匙,就见眼前的练舞室门洞大开,早已有人在里面热火朝天地跳开了。


    正是林依那一行人。


    三人俱是一怔,槐蔻站在门外,下意识打探敌情。


    由心而论,林依的确跳得不错,在槐蔻见过的形形色色优秀舞者中也不显逊色。


    槐蔻意识到自己之前还是稍有些轻敌了,很快端正了态度,认真地观察了起来。


    林依似乎也找了几个一起表演的好姐妹,只是这几个人的舞蹈水平就差得远了。


    在槐蔻看来,被她们嘲笑不已的宋清茉,能甩她们八百八十八条街不带来回的,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而林依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正对着镜子大声地叫喊,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烦躁。


    不等槐蔻再看清楚一点,戳在门口的她们三个就被发现了。


    林依的一个小姐妹指着她们叫了一声,“你们干嘛的?”


    赵意欢拿过宋清茉手里的钥匙,在她们眼前一晃,嗤笑道:“这话应该我们问你们吧?这间舞蹈房到三天后都是我们的,你们哪冒出来的?”


    林依也扭过头来,谁都不看,只上上下下打量了槐蔻一眼,才抱着肩走过来,对槐蔻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却不怎么令人愉悦。


    “不好意思,忘通知你们了,这间练舞室从今天开始,我们用了。”


    她用做着长长指甲的手一指,“这些东西是你们的吧?帮你们收拾好了,拿走吧。”


    槐蔻三人望去,就看见她们放在柜子里的练功服和一些个人物品都被清了出来,随意地装进一个塑料袋里,像丢垃圾一样被扔在地上。


    宋清茉穿着有些紧了的练功服从袋子中漏出来,沾满了地上的尘土。


    赵意欢的水杯滚落在地,滚了两圈后,杯身已经被弄得脏兮兮的。


    槐蔻用来测心率、计时的iwatch也掉了出来,不知道屏幕有没有被摔坏。


    怒火一下子从她心底窜起,槐蔻抬起头,冷冷地注视着林依。


    林依也不甘示弱,显然还记着被槐蔻打了一巴掌的仇,同样与槐蔻怒目而对,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得意。


    她身后一个女生走过去拎起地上的塑料袋,用两根手指捏着宋清茉的练功服,在空中晃了晃。


    “我去,我刚还以为看错了,真有人还在穿这个牌子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谁买这种便宜货……”


    周围几个女生配合露出嫌弃的神情。


    林依后仰着身体,皱紧眉头冷冷道:“拿远点,有味道。”


    那做作的神态,倘若不是槐蔻知道宋清茉非常在意那件练功服,连一个褶皱都要抚平,恐怕都要信了。


    赵意欢还没动,一向清清冷冷的槐蔻却先被这下作的手段气坏了,上前两步,一把将女生手里的练功服抢了过来。


    林依那群小姐妹也围过来,各个一脸幸灾乐祸地瞪着她们。


    眼看战争一触即发,宋清茉竟破天荒地突然第一个站了出来,虽声音略有些发抖,却依旧直直地举起手里的使用凭证,冷声道:“这是舞蹈学院的院长赵老师批准的,我们有正当理由。”


    林依这才屈尊降贵一般把眼神投向她,在宋清茉略显局促朴素的打扮上停留一瞬,直将宋清茉看得尴尬地红了脸。


    槐蔻上前两步挡在宋清茉前面。


    她才收回视线,不屑地笑了一声,“赵老师又怎样?我家给学校投资装修了一整层舞蹈房,我连个使用权都没有了?”


    闻言,赵意欢哼了一声,指了指,“那里有好几间空房了,你怎么不去?”


    林依对她一耸肩膀,“不巧了,我今天就看你们用的这间舞蹈房顺眼,我还打算从今天开始,你们用哪个我就用哪个。”


    “你!”


    赵意欢哪里经得起她这恶意满满的挑衅,气得上前直接抓住林依的衣领。


    “诶!”


    “赵意欢你干嘛!”


    “你们还要打人?”


    赵意欢将自己东北人“有仇当场就报”的座右铭发挥得淋漓尽致,早已眼疾手快地挠了林依两把,将林依狠狠推搡开。


    林依尖叫一声,差点摔倒,光滑的头发劈头盖脸地散成一团,被赵意欢打了个正着。


    两堆人纠缠在一起,宋清茉紧张地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地犹豫了一下,居然也要冲上去帮赵意欢。


    槐蔻登时瞠目结舌,眼看真要闹出事,赶紧一把拉住像个小老虎一样的赵意欢,好言相劝道:“好了好了,赵意欢,冷静点。”


    “这他妈要我怎么冷静!”


    赵意欢被槐蔻和宋清茉联手拉开了,两条纤长的腿还不闲着,蹬来踹去,差点误伤宋清茉。


    “这个傻逼,你还要我冷静!我今天不撕烂她这张贱嘴,我都没脸过山海关见父老乡亲……”


    槐蔻:“……”


    她把赵意欢拉出练功房,宋清茉弯腰捡起被林依丢到地上的袋子,跟在后面。


    把赵意欢推出走廊,槐蔻却又转身走回练功房,她目光极冷地直视着林依。


    林依嚣张的气焰,在她这个轻蔑又鄙夷的眼神下,莫名矮了三分。


    不知为何,每次站在槐蔻面前,她总是莫名感到自卑。


    想到此,林依不禁挺直腰板,给自己壮起胆子,“你瞪我干什么?”


    “现在练功房都没了,我估计你们根本练不了舞了吧,你要是识趣,就赶紧自己退赛,省得到时候在所有人面前丢……”


    “信不信我能让你这辈子在舞蹈圈里混不下去?”槐蔻冷不丁打断了她的话。


    她凝视着林依的眼,微微昂起下巴,淡淡道:“好心提醒你一句,听说半路开香槟的人,最后的结局都是沦落为炮灰。”


    “你什么意思……”林依又惊又懵地问。


    槐蔻再次打断她,慢条斯理地问:“你觉得,那个炮灰会是我,还是……你呢?”


    虽是疑问句,语气却仿佛在叙述什么事实,听得林依脸色青白交织,心态大乱。


    点到为止,槐蔻没有再和她纠缠,裙摆在转身时划过一个优雅的半圆,她想起什么似得,回头好心提醒:“哦,对了,你们刚刚说的那个牌子,伍左芳和梅眉大师好像都在穿,下次见到她们,我会帮忙问问,她们是不是穷得只买得起这种便宜货,不用跟我道谢。”


    说完,槐蔻状似无意的,随手一甩,不小心碰掉了门边桌子上的物品盒,很快,林依她们的物品也落得了沾满尘土的同样命运。


    留下几张苍白的脸,槐蔻挑起眉丢下句“不好意思”,就拉上赵意欢和宋清茉,挺直腰转身离开。


    三人一直走到外面的松针树下,槐蔻才松开赵意欢。


    赵意欢早已迫不及待了,她一把拉住槐蔻的手,瞪大眼睛,“槐蔻,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要让林依在舞蹈圈混不下去,你还认识伍大师和梅眉!?”


    “咳咳,”槐蔻为刚刚的冲动有些后悔,顿了一下,还是选择摆手道:“怎么可能?装逼谁还不会了。”


    “……”赵意欢松开她,半是无语半是感叹,“也是,你要真那么牛逼,还来这破地方干啥。”


    宋清茉一直没吭声,埋头认真地叠着那套小小旧旧的练功服,只在槐蔻视线投过来时,对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看着那套练功服,赵意欢是真被气着了,双手叉着腰,强压了几次都没压住火,把包往地上一摔,喘着粗气,骂道:“你们瞅瞅林依那副嘴脸,这要是以后真天天抢咱们舞蹈房,还怎么练舞啊,我还差你俩好多呢,要是比赛那天因为我拖累了……”


    说着,她眼眶突然一红。


    赵意欢立刻背过身去,垂着头,头发垂下来刻意地挡住了她的脸。


    槐蔻和宋清茉都懵了一下。


    看着她这样,槐蔻心里又是自责,又是感动,抬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柔声安抚道:“好了,别气了,气大伤身,一会真喘不上气来了。你们也不用想着这件事了,我有办法。”


    闻言,赵意欢扭头看她,一脸不信,“你能有什么办法?”


    槐蔻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办法,但她看着赵意欢难掩焦急的脸,想起这段时间赵意欢那么刻苦的练习,甚至因为知道自己练得最差,晚上都要比她和宋清茉晚走一会,每每临近宿舍关门才赶回去,连亲亲男友钱川都冷落了。


    还有宋清茉,槐蔻甚至注意到她为了练舞,竟然挂了两个宋秋枝的电话!


    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槐蔻知道她们两个这么拼命,一是不争馒头也要争口气,而另一方面,更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能进陈默的车队,为了自己和陈默打的赌,为了自己能在林依面前不丢面子。


    且不提,她们本来根本不必答应槐蔻的邀请,不用趟这趟浑水,只因为她们是朋友,才心甘情愿地为自己付出。


    所以,再难,槐蔻也对她俩坚定地点点头,认真道:“别着急,我想办法。”


    宋清茉和赵意欢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只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赵意欢道:“算了,不行咱们去老楼那边跳,破是破了点,但还能用,把门锁撬开就行。”


    宋清茉一向不发表任何意见,只点点头。


    槐蔻顿了顿,还是委婉道:“再看看吧。”


    无他,因为只是用“破了点”来形容老楼,都是抬举它了。


    赵意欢说的老楼是川海大学附属学院的一座著名闹鬼景点,原来也是一座多功能活动教学楼,顶层确实有一间大大的舞蹈室,听说当年装修得也不错。


    不过这个当年,起码二十年了,现在因为年久失修,外墙斑驳破裂不说,里面的楼梯都露出了钢筋,甚至长出了杂草,学校三番五次发通知让学生不要靠太近,因为老楼楼上还会坠落小石块,里面的教室们更是尘土飞扬,破败不堪。


    这种地方简直就是现成的密室逃脱最佳场地。


    槐蔻叹了口气,别说去里面练舞了,她只是靠近那栋老楼都会害怕。


    接下来,赵意欢没有再练舞,去找被她冷落了好几天的男朋友吃饭,宋清茉也回了家。


    辛苦地跳了一周舞,身体里的弦都绷得紧紧的,也算是趁机给大家放个假了。


    槐蔻回了宿舍,独自躺在床上。


    “不过,你刚刚演得是真像啊,把我都骗过去了,”分别前,赵意欢喋喋不休的话仿佛还响在耳边,“你看把林依那帮人吓得,我打赌,她们绝对没心思练舞了。”


    能不像么……


    不过短短十个月,从前种种却已恍若隔世。


    槐蔻失神了片刻。


    心里有事的时候本来很难入睡,但槐蔻最近实在太过伤神,带着满腔心事,一挨枕头就失去了意识。


    等一觉睡醒,竟已是夜里八点多了,窗外的天完全黑了下来。


    槐蔻一个人躺在黑暗里,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呆,才拿起枕边的手机看,收到了几条新消息。


    周霓给她发了张衣服的照片,问她喜不喜欢这个衣服。


    槐蔻看了看,一件水蜜桃粉的外套,她还挺喜欢,回复了老妈,周霓说让她有空来店里试试。


    许久没冒出头来的韩伊也发了条消息,是一张全副武装的照片,看样子又出去野外探险了。


    剩下的消息都来自赵意欢和宋清茉,正好明天是周六,两人都说晚上不回来了。


    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宁芷也和老*乡打得火热,偌大的寝室里又只剩下了槐蔻一个人。


    莫名有点像刚开学的那天。


    那日,也是只有槐蔻一个人在寝室,隔着玻璃,望着窗外晕下来的黄色路灯,听着楼下传来的欢声笑语。


    八点半,一个不上不下的时间,出去吃东西,有点晚了,继续睡,又太早。


    让人左右为难。


    手机亮起的屏幕在黑暗里有些刺眼,槐蔻伸出手调节了亮度,又开始愣神。


    她懒得再吃晚饭,林依这件事不解决,也没心情吃晚饭。


    若说一开始,她只是因为和陈默打的赌,而迫切得想赢,想在陈默面前证明自己的骄傲,也为了和陈默能有更多的接触。


    那么现在,拜林依所赐,她现在的舞步,更是为自己的朋友们和尊严而跳起。


    槐蔻前段时间已经挑好了需要练习的曲目,以她的标准来看,她们的进步一日比一日明显,若时间不是这么紧张,去参加更大的比赛也是一点问题没有的。


    但偏偏目前的问题就是时间有限,而且现在又多了一个新问题——连练习的场地都被人占了。


    只有不到一周了。


    槐蔻再次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临睡之前,脑海里倒是隐约有个想法,只是还未成型。


    一觉睡醒,槐蔻仔细琢磨了一下,愈发觉得这主意不错。


    她知道校外有不少舞蹈室,其中一些是提供出租服务的,可以包下一间舞房用来练习。


    但是相应的——价格高昂,按时收费。


    她们接下来三个星期,一定是要24小时泡在舞房的,一些太简陋糊弄的舞房,槐蔻还看不上。


    而且,她这么着急着要租,还不一定有现成的舞房能租给她,除非加钱,两倍、三倍、五倍。


    但就算这样,她也要租。


    其实就算没有林依这一出,槐蔻也是打算最后两天出去找专业舞房和相关专业的老师再指导她们一下的。


    早就看不上学校里的舞蹈室了,附属学院能提供的硬件条件,还是有限。


    既然做,就要做到最好。


    在跳舞上,槐蔻永远不会给自己屈居第二的机会。


    在沪市时,她就是永远的NO.1,就算现在跌落泥潭,她也不会在舞台上垂下脖颈。


    收回思绪,说干就干,她立刻开始挨个在小红薯或是其他社交媒体上筛选靠谱的舞房,再打电话询问。


    然而,询问到的结果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要么,舞房现在没有空房,只有工作人员用的一间还空着,想要租得加双倍钱。


    槐蔻很快发现这是舞房的通用话术,五个里面能有三个这么说。


    因此,当她打出第十个电话,对方刚说出第一个相同的字的时候,槐蔻就率先一字不差地和她复述了一遍,用魔法打败魔法,让对方哑口无言,只好挂断了电话。


    要么,舞房本身不对个人出租,只对公,或是会员制,想要包下舞房,需先支付年费成为工作室的合作会员。


    往往,这种舞房的质量倒是很高,舞房的老师和工作人员也比较专业,或许能提一些有用的建议,当然,价格也是水涨船高,高得令人咂舌,槐蔻算了一下如果要定二十天的话,价格得六位数了。


    实在是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槐蔻坐起来,穿着睡衣走到桌边,将信息一一记下来,不合适的在后面打上×。


    看着上面一片红色的小×,槐蔻有点烦躁地推开手机,望着桌上橘黄色的台灯出了神。


    有些迷茫,也有些焦虑。


    从前从不需要考虑的事情,如今都要自己一一地去解决,当不了伸手等人伺候的公主了才知道,原来这世上傻逼那么多,原来每一件事都那么难。


    啧了一声,槐蔻抽出一根烟,咔哒一声点着火,走到阳台上,趴着栏杆吹晚风。


    她掌心黑色的打火机,沉甸甸的金属外壳上镌刻着几道笔画,似是最近经常被人抚摸,变得光滑起来。


    槐蔻慢慢摩挲着上面那串英文——Anextinctvolcano.


    一座死火山。


    “说起来,你当时吓唬人的那个劲特别像一个人。”


    “特别像陈默。”


    赵意欢今下午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微风不急不躁,吹拂过脸颊,伴着颗颗微弱的繁星,令人莫名感受到了几分浪漫。


    抬头看看无边无际的深灰色苍穹,许是手中黑色火机的缘故,槐蔻没由来的想起了陈默。


    不知陈默在干什么。


    是又泡在修车厂研究他的车,还是和鹦鹉头他们出去收租去了。


    当然,也许是在和他身边那群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吃饭,肆意享受着周五夜晚的狂欢,毕竟他身边,永远不缺朋友陪着。


    眼前仿佛浮现陈默和一群人坐在沙发里,周遭还围着几个漂亮女孩,柔柔地叫他默哥,劝他喝酒的模样。


    草。


    槐蔻被自己的想象气出了一身汗,像动画片里吐泡泡的小鱼一样,说不出的憋闷。


    算了,不如想点别的。


    正这么想着,槐蔻还真记起了什么。


    铜炉火锅涮羊肉。


    是陈默他们吃过的,槐蔻在去送房租的时候看见的。


    具体长什么样子,槐蔻其实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味道格外诱人,羊肉煮熟的香味,带着微微的膻,配着浇上辣油、裹着白糖和香菜的厚厚麻酱,再来几颗酸甜辣的糖蒜解腻,引得从未吃过的槐蔻那日朝那铜火锅看了好几眼,回家还特意查了查这是什么东西。


    还有……还有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将袖子挽到手肘下菜的陈默。


    那样的陈默有种与平时格外不同的气质,比往常的冷漠桀骜多了几分居家的生活气息,让他整个人都柔和沉静起来,很干净,也令人安心。


    明明周遭是每天看腻了的场景,可不知为何,今天环顾四周,心里却好像空了一大块,空落落的。


    槐蔻沉默着垂下头去。


    肚子咕噜一声。


    中午就没好好吃饭。


    她饿了。


    槐蔻闭上眼,试图望梅止渴,用想象来填饱肚子。


    正想到裹满麻酱和香菜的一大口羊肉塞进嘴里的时候,屋里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槐蔻懵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迷迷瞪瞪地回屋拿起手机。


    只来得及瞥见一条联系人陈默发来的新消息:“在干什么?”


    一个突然的问候。


    槐蔻瞪大眼睛,还沉浸在羊肉铜火锅的海市蜃楼里,看着这条消息没反应过来,只以为是自己太渴望陈默出现而产生的幻觉。


    直到手里的手机突然一震,响了起来。


    那个刚才出现在她脑海中,令人朝思暮想的名字,就在屏幕上方跳动着。


    手比脑子快,槐蔻下意识一划屏幕,接起来。


    电话通了,两人却一时谁也没先开口说话,仿佛能隔着听筒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最后,还是陈默先开了口,清冽的嗓音在只亮着一盏小灯的寝室里响起。


    “干嘛呢?”他声调缓慢,带着点忙碌过后歇息的淡淡慵懒,在寂静的深夜听起来,有些性感。


    槐蔻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还没从刚刚的思维中缓过神来,脱口而出一句:“铜锅涮羊肉是不是特好吃?”


    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


    陈默:“……”


    槐蔻:“……”


    陈默那边静了片刻,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半晌,陈默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槐蔻这才意识到自己想铜锅涮羊肉太过入神,竟不知不觉把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


    她倒吸一口气,尴尬地轻咳一声,赶紧解释,“不是,我说错话了……”


    那头,陈默的声音却再次响起,打断了她的话。


    “在哪?”


    槐蔻下意识答道:“宿舍。”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问陈默:“怎么了?”


    “嗯,穿衣服吧,二十分钟之后下来。”陈默应了一声,用那种的口吻说道。


    “……啊?”


    槐蔻彻底傻了,愣愣地问了一声,“干,干什么?”


    听筒那头传来陈默的声音,如同翩翩飞舞的彩色蝴蝶,越过数千米,直直狙击中了槐蔻的心脏。


    “干什么?”他尾音上扬地重复了一遍,漫不经心地道:“带你去吃铜锅涮羊肉啊。”


    槐蔻拿着手机,站在楼下欢声笑语的喧嚣声中,愣在原地。


    霎那间,春暖花开,枯木抽出绿芽,白骨生出血肉,刚刚心口缺了的那一大块,被一个人填补得满满当当,再无一丝缝隙。


    世上似乎总有那么一类人,他们耀眼如盛阳灼日,来的时候挟着狂风裹着暴雪,令你站在漫天雪崩中,一颗心无处可逃。


    而偏偏这样一个高傲的人,却总在有心无意间恰好满足你每一个翘首以盼的惊喜。


    令人陷入他爱我或不爱我的重重迷雾,惶惶不可终日。


    第38章 雨落


    一直到挂了电话,槐蔻才反应过来,陈默怎么会突然打电话来?


    随手翻看两人的聊天记录,她这一个星期虽然没怎么见陈默,但也和他聊过几次天。


    但聊得也不多。


    许是那日在麻辣烫店,赵意欢提到了星巢连锁,一下子让原本快把陈广坚的事忘到脑后的槐蔻,清醒了些许。


    才来了川海短短不到三个月,她竟已经快忘记了从前沪市的种种,连自己从何处来,又该去往何处都不再思考了。


    说不出什么心思,槐蔻有意让自己不要把所有精力都放到陈默身上。


    但又不能太明显,怕陈默又误会了。


    好在这段时间过得也很充实。


    每天练完舞,就是吃饭、睡觉、上课……


    原本一直相安无事,可今晚陈默竟少有地主动发消息,还直接打电话给她,令刚接到他电话时的槐蔻都没反应过来。


    关键是,绕了一大圈,槐蔻最后还是不知道陈默突然打给她是有什么事。


    她一边飞快地洗完脸,撸了个妆,一边还在想陈默电话里的第一句话“干嘛呢”,怎么听起来都不像是有什么急事的样子,倒像是……想她了一样。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槐蔻自嘲地摇了摇头,将心思放到手头的忙乱上。


    她一手拿卷发棒临时烫着发,一手从首饰盒里翻找着,化妆品和各种配饰把桌面弄得一片狼藉,却也顾不上了。


    无他,看看时间,别说二十分钟,就是三十分钟也快过去了,陈默估计已经在等她了。


    终于找到和今天衣服搭配的小樱桃项链,槐蔻松了口气,匆忙戴上,也不管有没有扣好,就踩上小皮鞋,抓着手机朝宿舍楼下跑去。


    附属学院都是老式楼,没有电梯,槐蔻一路狂奔到一楼,到楼梯口时,才停下脚步,走到正衣冠的大镜子前认真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卷发,又掏出口红补了补。


    镜中人身形姣好,黑眉红唇,举手投足尽是风情。


    槐蔻这才深吸一口气,刷卡出了宿舍楼。


    不知为何,刚刚还急匆匆的小跑着,现在出了楼,槐蔻却又慢下来,矜持地迈着如往日般的步子,拎着包站到宿舍楼的台阶上,寻找陈默的身影。


    第一眼望去,槐蔻竟没有找到陈默的身影。


    耳边却忽得响起一道清脆的响指声。


    槐蔻一震,下意识扭头向右看去,正对上一双乌黑的眼。


    一个穿了件很酷的黑绿拼接外套的男人就站在她面前,一手还保持着打响指的姿势,一手插进裤兜里。


    见她终于看过来,陈默抱起肩,对她一歪头,挑起一边眉,轻哼道:“找谁呢?”


    槐蔻压下猝不及防见到陈默后不停加快的心跳,刻意地岔开话题埋怨道:“你怎么不叫我?”


    陈默扫了她一眼,率先朝前走去,只留下一句,“脑袋瓜像个拨浪鼓似的,我倒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发现我。”


    槐蔻跟上他,走在他身后嘀咕了一声,“那怎么又突然出来吓我?”


    被陈默耳尖地听见了,少年朝后看了一眼,似乎不经意间地放慢了脚步,两人从一前一后的姿势,变成了并肩走在学校的路上。


    他这才幽幽道:“我怕等你找到我,羊肉都长腿跑了。”


    槐蔻:“……”


    她其实已经不在乎陈默的答案了,只偷偷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了陈默的侧脸一眼。


    陈默一米八五的身高,比她高了一头,槐蔻偷偷仰头看时,正好能瞥见对方宽阔的肩膀。


    在夜晚学校昏暗的灯光下,他的侧脸依旧无比优越,鼻梁又挺又直,嘴唇的形状很漂亮,下颌线清晰凌厉。


    明明已经看了很多眼,但当两人的外套擦过发出一道摩擦声时,槐蔻却还是心停跳了一拍。


    两人并肩拐过一栋宿舍楼,这一片都是女生宿舍园区,这个时间段,正是部分学生回宿舍的时候。


    路边站了不少男生目送着女生走进宿舍楼,也有一些小情侣借着楼前一片小灌木丛的掩盖,黏黏糊糊的抱在一起说着话,难舍难分。


    路过他们时,似乎还能听到那饱含暧昧的轻声呢喃,听得人耳根一热。


    槐蔻呼出一口气,垂在身体一侧的手不自在地理了理衣角,不料,却与一抹温热碰到了一起,在身侧短暂地撞了一下。


    槐蔻一怔,这才反应过来那是陈默的手。


    他的手干燥温暖,只是一下碰触,就让槐蔻的手心热起来,出了一层薄汗。


    不知是何原因,每走出十步去,两人的手就要在半空中和对方相碰一下,有时是手心碰到手背,有时是手背碰到手心,再分离。


    四月份的天,槐蔻却感觉自己的手心一直在冒汗,她怕陈默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地默默收回手,改为两手拎着小包放在身前,拉开了一点与陈默的距离,低头看着脚下的路。


    这次,两人的肩膀和手,没有再互相撞到。


    昏暗的路灯下,陈默的眼神似乎无意间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顿了顿,才目视着前方,淡声道:“项链不错。”


    槐蔻一怔,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头拨弄了一下自己锁骨上的小樱桃项链,让它看起来更加精致。


    嘴角有点压不住地翘起,她清清嗓子,强作平静道:“谢谢。”


    陈默似乎又垂眸扫了槐蔻一眼,但等槐蔻抬起头时,就见男人正神色如常地看着前方,她便心知,又是自己的错觉。


    最近学校在施工修路,出校门前的一段路上铺了几袋水泥灰,弄得地上都是飞扬的灰尘。


    离那片还远远的,陈默就自然地朝槐蔻这边靠近了几步,避开了。


    一直到两人经过那几袋水泥,陈默也没有再刻意地绕回到自己原来的路线上,依旧照常地走在槐蔻身侧。


    这让两人的胳膊和肩膀再次撞在一起。


    感受到肩膀处隔着衣服传来的微微热意,嗅到那人身上熟悉的青柠西柚味道,槐蔻忍不住生出了贪恋的意味,偷偷地向陈默那边又靠了靠。


    本就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人瞬间靠得更近,仿佛槐蔻挽着陈默的胳膊,依偎同行。


    黑暗中,陈默抿抿唇,不动声色地低头瞥了槐蔻一眼,没吭声。


    走出校门之后,两人先是路过了大学城附近的酒吧一条街,街上鱼龙混杂,不时飘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槐蔻瞥见一家纹身店,忽得记起了孟文轩的咖啡馆。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腰侧,当时在咖啡厅和孟文轩说好要纹的指印,也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去兑现。


    说起来,还是她放了孟文轩的鸽子。


    又途径了一个十字路口,槐蔻正欲询问陈默铜锅涮羊肉的事,身边的人就突然停下脚步。


    陈默抬头看了一眼,对槐蔻道:“到了。”


    槐蔻没怎么来过这边,正好奇地四下张望着,闻言,愣了一下,也跟着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店。


    店面出了奇得大,不是槐蔻想象中的那种挂着红灯笼和脸谱的寻常火锅店,而是非常简单的两层小楼,外加在店铺外面的两个露天大棚。


    没有什么古香古色的装饰,只有正中间挂着块牌匾,写着没什么新意的“正宗老北京铜火锅”。


    虽然环境一般,但生意居然出奇得好,晚上九点多快十点的时候,外面的塑料棚里依旧摆满了小凳子,坐得满满当当的全是人。


    见状,槐蔻忍不住担心起还有没有位置起来。


    陈默回过身对她一摆头,示意道:“能接受吗?隔壁那条街还有一家环境比较好的,但是没有这家地道。”


    槐蔻被他问得一愣,答道:“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她蹙了蹙眉,补充道:“我还担心还有没有位置呢。”


    闻言,陈默勾唇笑起来,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长腿一迈,朝店内走去。


    槐蔻赶紧跟在他身后。


    不等进店里,槐蔻就已经被飘过来的羊肉香气勾得走不动路,不由自主地伸长脖子看向人家的锅里,只觉得这家铜炉火锅人这么多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本以为陈默他们自己做的那次就够好吃了,但和这家店一比,果真是业余与专业的区别。


    她想得太入迷,连陈默何时停下了都不知道,差点撞上他的背,幸好被陈默在余光中瞥见,眼疾手快地回身一把拉住了槐蔻的手。


    槐蔻被他一手攥住两个手腕,下意识地抬头,陈默也回过头看着她,一向神色淡淡的脸上,眉心微蹙。


    那股从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就一直萦绕在他们身边的奇怪氛围,似乎又隐隐出现。


    只是两人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陈默身后有人大声叫道:“阿默,这你小媳妇儿?”


    听到这句有些粗俗的话,槐蔻向后望去,这才知道陈默忽然停下来的原因。


    一个长得极为高大,约莫有一米九几的男人站在前面,正好挡住了店门口,却没人敢过来让他离开。


    男人不仅长得高,身材也是十分魁梧,脖子上还带着一圈纹身,一直延伸至衣领下,偏偏长了张与身材十分不符的弥勒佛圆脸,总是笑眯眯的,让他原本凶神恶煞的样子,一下子变得喜庆起来。


    男人也如他的长相一般,说起话大嗓门又带着自然的热情,对着陈默时,这股热情就更加明显起来,显得格外亲热。


    想到刚刚这人嘴里那句有些粗俗的“阿默媳妇儿”,她没吭声,不知是何心情地扬起脸看了陈默一眼。


    陈默却没什么异样,脸上也少有地露出几分明晃晃的笑意,伸手和男人上下碰了碰拳,显然和男人格外熟络。


    然后才语气淡淡地回答了男人的问题,“还不是。”


    男人一怔,似乎没料到自己随口的玩笑话,居然真得到了陈默的回答,越过陈默落在槐蔻身上的视线也认真了几分。


    槐蔻也瞪大眼睛仰起头看向陈默的后背。


    还不是……还不是媳妇……


    这是什么意思?


    槐蔻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自己该暗爽还是该郁闷。


    男人回过神来后也哈哈笑起来,脸上又露出横肉,让开身体,指着店内连声道:“别在外面傻站着了,进来进来。”


    说着,男人就热情地来拉陈默,一手还不忘扒拉了槐蔻一下,把她往屋里让。


    槐蔻不大习惯这样的场面,下意识蹙眉往陈默身后躲了一下,男人见状,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过,咧嘴笑起来,蒲扇似的大手拍了拍陈默。


    陈默本就一直没松开槐蔻,此刻,顺手就握着槐蔻的手腕,把她朝自己这边一拉,将原本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槐蔻,拉到了自己的前面,随后松开手,改为一手搭在槐蔻的肩膀上,是一个保持距离,却又透出几分保护的姿势。


    他一边揽着槐蔻,一边和男人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却仿佛所有话语都在不言中了。


    只有站在一边的槐蔻,有些迷茫地抬头在两个男人之间看了个来回,不知道他们刚刚眼神碰触那一刻,是达成了什么神神秘秘的共识。


    好在,陈默没有耽搁太久,只有短短几秒,就抬手朝前轻轻一推槐蔻,松开了槐蔻。


    槐蔻顺着他的力道,迈上台阶朝屋内走去。


    店铺一楼是大堂,一桌桌客人吃得热火朝天,满脸通红,不时互相抬头说着话,热闹极了。


    挨着门口坐的几桌人看见他们走进屋里,竟有人立刻起身打起招呼,“杨老板!”


    魁梧男人最后进屋,也笑着回了一声。


    槐蔻惊讶地扭头看了一眼,没料到这人看着粗狂无比,竟是这家红火的铜锅店的老板,不过想想也是,这店这么热闹,估计也少不了老板的热情好客。


    似是看出了她的拘束,陈默忽得轻轻按了按槐蔻的肩膀,是不带任何**意味的安抚。


    察觉到来自身后的热意,知道陈默一直守在自己身后,让槐蔻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男人一路热情地将他们让进了一楼大堂的一个小包厢,说是包厢,其实也只是在大堂的两侧用蓝色扎染布帘隔出来的一个个小空间。


    帘子拉上后,小包间的灯光微微暗下来,是一个不刺眼,但又格外舒服的亮度,不大的空间让人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槐蔻不免有些感叹,这家铜锅店真是深藏不露。


    杨老板没有急着走,反倒是拎来了一瓶酒,看着像是自己酿的,抬手就给陈默满上了一杯。


    陈默没有拒绝,只在杨老板用眼神询问要不要给槐蔻倒的时候,抬手拦下了,笑道:“杨哥,我陪你喝。”


    杨老板没有劝酒,干脆地放下酒瓶,亲自给两人下了羊肉,就举杯对槐蔻笑道:“妹子,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了,阿默头一回带着人来,我这什么也没准备!来,这酒珍藏好久了,今天就把它开了,哥先敬你一杯,给你当见面礼了。”


    说着,男人就抬起酒杯,一仰头,一杯酒干干净净下了肚。


    他向槐蔻一亮手中喝光了的酒碗,丝毫没有搭理拼命摆手,想要和他解释自己和陈默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关系的槐蔻。


    槐蔻没料到他这一出,下意识扭头看向陈默,心下隐隐担忧会给陈默带来困扰,小阎王当场翻脸,对杨老板澄清,让她尴尬地下不来台。


    毕竟,被自己暗恋许久的男生当众说出两人没关系的话,槐蔻心里还是有些泛酸。


    好在,陈默只是微微一挑眉毛,似乎也怔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常色,似乎一点也没把杨老板的话放在心上。


    也是,追他的人多了,反正只是一句他人随口的话,以陈默的性子,在乎才不正常,估计他也懒得解释。


    见状,槐蔻松了口气,又冒出几分异样的情绪。


    在这个空档里,杨老板已经一眨眼喝完了三个,给足了面子。


    这充满社会气息的干脆做派,让槐蔻都愣了一下,又觉得格外新鲜,虽不方便喝酒,但也干脆地以茶代酒,和他喝了一杯。


    陈默也抬抬酒杯,和杨老板碰了一下杯沿,槐蔻眼尖地注意到杨老板的杯子被他自己刻意地压低了。


    基本的酒桌礼仪槐蔻还是懂的,只是她不知道杨老板看着年纪比陈默要大上不少,得有三十几岁了,为人做事又十分场面,怎么会这么恭敬地矮下酒杯。


    而陈默也没有丝毫面对长辈的客气,任由杨老板对着自己低下酒杯,清脆地一碰杯,仰头一饮而下。


    槐蔻被他喝酒时上下滚动的喉结吸引去视线,陈默放下酒,面不改色地又满上了一杯。


    见状,杨老板显然十分高兴,仿佛被陈默给了面子似得,连声笑道:“阿默,我这酒怎么样?别的地方可绝对喝不到!


    陈默晃晃小酒盏,一干而尽,笑道:“痛快。”


    杨老板哈哈大笑起来。


    他好歹一个大老板,不去管店,反倒开始殷勤地给两人下着菜,调着火候,一边和陈默说话。


    槐蔻实在饿了,这家味道又确实很好,不禁一筷子一筷子地吃着羊肉,根本停不下来。


    杨老板随口道:“阿默,有阵子没来了吧,打过年就没见过你,忙什么呢最近?还在修车厂泡着?”


    陈默嗯了一声,“过了年事多,忙,顾不上来。”


    杨老板啧了一声,“得了吧,哥还不知道你那脾气!就是没事,你也没日没夜地在修车厂泡着。说吧,今儿怎么舍得来这了,总归不会是想我了,我还没那么脸大。”


    陈默笑了笑,一边抬手给槐蔻用公筷夹了一柱子羊肉,一边对着她的方向轻轻抬了抬下巴。


    槐蔻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顾着埋头苦吃自己碗里陈默夹来的,已经快堆成小山的肉。


    香,实在是太香了!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她一直没好意思伸出手去夹肉,但好在陈默一直没怎么吃,只负责给她和杨老板都夹菜。


    这让槐蔻很快放下了拘谨,也欢快地享受起这道独特的美食。


    吃着吃着,她忽然感觉坐自己左边的杨老板在看自己,不禁扭头望去。


    杨老板果真望着她笑了笑,见她看过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咧嘴笑道:“妹子,今儿杨哥可是沾了你的光了,就你爷们那混不吝的脾气,别说这是头一回带人来,就是平时他自己都难得来一回!”


    槐蔻一怔,听到一个自己不理解的称呼——爷们,她总觉得这词的意思不大纯洁。


    联想到在店门口,男人面对陈默时对自己的那个称呼,槐蔻隐约明白了杨老板的意思。


    看来杨老板这是咬死了自己是陈默的女朋友,怎么暗示都没用,真不知哪里来的误会。


    说了一次也就罢了,居然还来第二次,这小阎王还能忍?


    槐蔻的心再次高高悬起。


    她轻咳了一声,有点紧张地抬头看向陈默,生怕少年忽得变了脸,当众让她下不来台。


    不料,她一眼望去,却见男人正靠在椅子上,一只胳膊搭在椅背,浑身上下是玩世不恭的散漫,正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


    槐蔻耳根一热,下意识别过头去,虽不知陈默为何一直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但她也松了口气,选择了默认。


    她对杨老板大方一笑,清清嗓子,毫不犹豫地落井下石道:“可不是祖宗脾气么,谁让人家是川海小阎王呢,咱们哪里敢惹……”


    羊肉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杨老板听闻槐蔻的话,先是一顿,随后哈哈地抚掌大笑起来,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地看向陈默。


    槐蔻也意识到自己的嘴快,她有点小心翼翼地抬眼瞥了陈默一下,却正好和他的视线撞个正着。


    少年黑眉黑眸,一双狭长的眸子正盯着自己,和槐蔻对视上后,他对着槐蔻高高挑起眉毛,似是威胁,又似在诘问。


    看陈默难得吃瘪,杨老板这下笑得止不住了,大手拍了拍桌子,又给自己满上,端着酒杯玩笑道:“好!我早就看你爷们那嚣张样不爽很久了,这下总算有能治得了他的了,来,妹子,哥必须再敬你一杯!”


    槐蔻这次没忍住给自己倒了杯酒,自己酿的酒度数很高,半杯酒下肚,肚子里发烫,也有些上了头。


    她偷偷对陈默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十分不怕死地趁他病要他命。


    刚刚还一副十足日天日地大混子模样的男人,嘴角忽然勾了起来,十分危险地垂头低低哼笑了一声。


    杨老板这人格外有眼色,没有再多打扰,只再留下一句“以后想吃就来,就当家一样,不用管阿默,你来了哥让你嫂子陪你吃!”


    说完,男人就和陈默点点头,拉开帘转身干脆地走了,把小包间留给了两人。


    槐蔻挺喜欢这号男人,敞亮豪爽,又不让人别扭。


    这顿饭吃得她也格外舒心,谈话间,陈默几乎没怎么吃,一直自然地给她夹菜,令有些拘谨的槐蔻吃得肚子滚圆,浑身热乎乎的,连这几日连轴转练舞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吃饱饱后,人就开始犯困了,她打了个哈欠,十分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正对上陈默一错不错的视线,她想起什么,酒醒了大半,讪讪地放下胳膊。


    “那个……”想起自己刚刚好像在陈默朋友面前乱说话了,槐蔻难得有些心虚。


    陈默未开口,只是望着她。


    隔着火锅蒸腾而起的白色雾气,对面少年的身影隐隐约约,竟有些不真实,仿佛镜中花、水中月,终究有逝去的一天。


    想到这,槐蔻今晚一直雀跃的心,隐隐沉下去,她微不可察地闭了闭眼。


    却不想,被一直注视着她的陈默逮了个正着。


    陈默离她坐得近了些,浑身上下的压迫感也更足,对着她哼笑了一声,“现在知道害怕了?”


    槐蔻假作听不懂*,只埋头吃自己碗里的青菜,一副充耳不闻的干饭人模样。


    见状,陈默的舌头顶了顶腮帮,忽得故技重施,长腿一伸,就将槐蔻屁股下坐着的小花凳平移了半米,直接将槐蔻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两人这下挨得极近,槐蔻的腿只需轻轻一动,就能与陈默温热的大腿碰到一起。


    这下,槐蔻再也装不下去了,她只好放下手中的筷子,两手举起做投降状,乖乖道:“我错了,不该在你朋友面前故意说你,下你的面子。”


    不料,陈默却嗤笑了一声,眼底写满槐蔻看不出的意味,薄唇微启,讽道:“我得多没本事,还要靠人家给面子。”


    “跟这个没关系,”他在槐蔻面前晃了晃手指,淡淡道:“杨哥是内蒙古人,以前在社会上混了太长时间,人挺实在的,就是说话有些荤素不忌,想说什么说什么,所以他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用放在心上么……


    槐蔻眨眨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不知为何,刚刚还不错的心情一下子down了下去。


    陈默却又缓缓开口,他,“还有,在他们面前,你随便说话,想说什么说什么,不用这么拘束。”


    槐蔻一愣,抬起眼和陈默对视了一下,又率先移开视线。


    虽不知怎么原本的征讨大会变成了这样,但她还是顺势轻咳一声道:“那……要是我真说错话了呢?”


    陈默盯着她一挑眉,顿了半晌才开口。


    他的嗓音平静,说话时也漫不经心,出口的话却狂妄无比,“没事,我去给你提前打招呼。有我给你兜着,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


    槐蔻被他的话震了一下,和他对视了一眼,用力攥紧了手心,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如同过山车一般,刚刚还跌到谷底的心一下子又冲上云霄,明明只喝了一杯酒,却感觉一颗心都醉醺醺的。


    第39章 雨落


    过了许久,槐蔻率先移开和陈默对视的视线,没吭声。


    说不出口的感觉萦绕,槐蔻正心乱如麻着,就听陈默又开了口,“找你不是为了这事。”


    闻言,槐蔻疑惑地看向他,忍不问:“那是什么事?”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也没想起自己最近有弄出什么幺蛾子。


    陈默却忽然换了话题,夹了颗糖蒜吃了,温声道:“我这周有点忙,本来说到下个月都不开工了,专心……,但是一个国外的朋友突然回来了,没法拒绝,才一直忙到了今天。”


    槐蔻愣愣地啊了一声,不禁思考他没说完的那句“专心……”是什么,陈默要专心做什么?


    她虽不知陈默为何突然和自己说起他工作上的事情,好像、好像真得和女朋友报备一样,但也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忙完了吗?”


    陈默摇摇头,“到测试阶段了,大概还得一个星期吧。”


    槐蔻哦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只端起杯喝了口茶。


    哪知,男人却一扫刚刚的慵懒,只用那双乌黑的眼眸盯着自己,不满地出声道:“不礼尚往来一下么?”


    槐蔻顿了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男人的意思,有点想笑,也说:“我最近这周也挺忙的,为了下个月的那个比赛,我和赵意欢还有宋清茉天天去练舞,特别拼命。”


    说着,她暗示般地对男人笑了笑,试图打动这个冷漠的资本家的心,让他给自己开个小后门。


    然而一涉及工作就铁石心肠的陈默只点点头,还不肯结束这个话题,只闲闲地嗯了一声,薄唇一掀,“继续。”


    “啊?”槐蔻眨眨眼,“继续什么?”


    陈默非常大方慈悲地给了她一个提示,“不是说在非常拼命地练舞吗?怎么今晚这么早就在宿舍休息了?”


    槐蔻顾不上思考男人这个突然抛出的问题,只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几次想把今天练舞房的事说出来,但最后还是抬头对陈默一笑,故作轻松道:“没什么啊,就是大家都累了,放个假休息一下。”


    不知为何,陈默原本称得上愉悦的神色,在槐蔻话音落下后,彻底转变成了淡淡的冷意。


    他掀起眼皮,盯了槐蔻一眼,直看得槐蔻忍不住怀疑起男人是不是早已知道了林依抢走她们练舞室的事情。


    她垂下头犹豫一下,不知是出自何种心理,最终还是没有主动开口,和陈默提起这件事。


    或许是觉得在喜欢的人面前,被其他女生下了面子,有点不好意思说。


    或许是独惯了,以前在沪市的时候,她也不是没被杜雪那一行人刁难过,但她也从未求助过任何人,就连许青燃也一样。


    她能解决,也不把杜雪那些雕虫小技放到眼里,几次回合下来,杜雪就心知自己不是槐蔻的对手,乖乖偃旗息鼓,再也不敢和槐蔻明着对着干了。


    而罪魁祸首许青燃,槐蔻知道自己若是去向他求助,他一定会万分愉悦地解决所有问题,杜雪在他面前是捞不着好果子吃的,但偏偏就是因为这样,槐蔻不愿意去找他。


    许青燃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女生圈子里的所有勾心斗角,但他没有主动去找杜雪,也没有主动询问槐蔻。


    或许是他觉得槐蔻对付个杜雪绰绰有余,或许是……他也有意下下槐蔻身上那股抹不去的清高孤傲劲头,等着槐蔻主动来找自己。


    所以,开学那天在空教室里,许青燃说不用她开口,他愿意现在就为槐蔻办转学,为槐蔻解决所有问题的时候,说实话,槐蔻还挺惊讶的,因为她知道这代表着许青燃终究是举起了投降的白旗。


    就像许青燃说的,“我拧不过你,槐蔻,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更爱你。”


    所以天之骄子又如何,在爱情这场人人平等的博弈里,还不是心甘情愿地向对方俯首,输得一无所有。


    是啊,她就是拧啊。


    哪怕再喜欢一个人,也绝不会主动向他展现自己的脆弱,她永远不会主动向那人低下自己的头颅,寻求帮助。


    可许青燃偏偏就要等她主动求他,等槐蔻的投降。


    就好像她与许青燃的博弈,似乎谁先张了这个口,谁就先认输了一样。


    许青燃这个人倔,但槐蔻比他更倔,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


    所以他们碰到一起,就像两座嶙峋的山相撞,永远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而陈默呢,槐蔻忽得有些出神,若说他和许青燃谁更倔,谁性子更硬,那答案自然是想都不用想。


    论脾气上,许青燃怎么会是小阎王陈默的对手。


    就像他在黑色火机上刻下的那个字母——死火山,自然是比寻常的山川更胜一筹的。


    所以……陈默这样孤傲的人,会做出主动关心询问她、帮她解决问题的这种事吗?


    不会。


    陈默怎么会甘心乖乖认输呢。


    更何况,自己刚刚已经暗暗拒绝了他,想必他便更不会上赶着为她扫清障碍。


    在与陈默这场以爱为名的豪赌里,她已经输给陈默太多次了,那这次,她还是自己解决吧。


    心头百般思绪转过,槐蔻压下心头那股无名的情绪,掩饰着什么一样,笑着换了话题,“听杨老板说,你是第一次带人来这?”


    陈默没被她拙劣的话题带跑,乌黑的眸子看着她,仿佛能将她整个人吞噬,令她在他面前,总是毫无招架之力。


    好在,陈默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只回了槐蔻的话,“嗯,也不算第一次,以前也和柏林他们来过,杨哥的意思,应该是第一次带女孩来吧。”


    槐蔻啊了一声,被他这无比坦诚的态度弄得有点不自在,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还以为我真是第一个被你带来这里的呢,原来还有鹦鹉头他们。”


    “鹦鹉头?”


    陈默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个外号的缘由,看着槐蔻笑了起来,一下子冲淡了他刚刚的淡漠神色。


    他今天虽然没有穿那件黑色修身毛衣,但身上的黑绿飞行员外套反而衬得他多了几分又酷又拽的冷冽气质,偏偏这样冷戾的一个人,却认真地把袖子撸到肘部,慢条斯理地下着菜,平添了几分令人安心的人夫感,整个人好看得让人脸红。


    槐蔻就十分不争气地红了脸。


    陈默道:“这个要求我估计满足不了你了,川海好吃的店,我基本已经和鹦鹉头他们去过一个遍了。”


    槐蔻见他也学自己用上了孔柏林的外号,脸更红了,趁机落井下石道:“他们真烦人。”


    陈默一点也没有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觉悟,非常干脆地就把他们卖了,“确实,太能吃了,每天一睁眼就开始吵今天三顿饭吃什么,少一点顿能把他们气死。”


    槐蔻噗嗤一声笑了。


    拉着帘子的包间里静了片刻,外面其他客人的交谈声飘进来,又很快远去。


    两人顿了半晌,又突然同时开口,“你和鹦鹉头他们很早就认识了吗?”


    “你是沪市人?”


    两个人俱是一怔,陈默回过神,率先回答了槐蔻,“嗯,大概十一二岁的时候就认识了,不过等成为朋友,已经是十四岁的时候了。”


    槐蔻了然地点了点头,没有追问陈默为什么中间还有一两年的间隙,也回答了陈默的问题,“对,我……从沪市过来的。”


    她忽得有点紧张,心脏怦怦跳了起来,轻声问:“你,你怎么知道?”


    陈默随口道:“你刚来川海那天,我看过你的身份证,忘了?”


    槐蔻悬着的心慢慢放下,那一刻,她差点以为陈默是他小叔派来调查她的卧底。


    槐蔻自己都在心底哑然失笑了一下,她实在是有点应激了。


    稳了稳心神,她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我来川海上学。”


    说完,不等陈默开口,她就率先道:“你去过沪市吗?”


    陈默微微颔首,“以前比赛,去过两次。”


    槐蔻知道他说的是赛车。


    想到当时还素不相识的陈默,曾经有她不知道的那么一天,来到过她的城市,槐蔻心头就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惊喜,让她忍不住翘起嘴角。


    所谓宿命。


    “你还参加过比赛?最近怎么没见你准备?是没有比赛了吗?”槐蔻有点好奇地问。


    她真想看看陈默在赛场上的模样,毕竟仔细想想,从来到川海后,她还从没见过陈默开车的样子。


    不知道专业赛车手玩起车来得多么酷。


    “以前的事,现在不怎么玩了,”陈默简短地带过,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你在沪市,去过什么好吃的店吗?”


    槐蔻一顿,竟摇了摇头。


    说来惭愧,不同于陈默在川海的呼朋引伴,她在沪市的生活,简直可以用无趣来形容。


    想吃什么,家里的阿姨都会做,她不想一个人出去吃饭,总感觉有几分落寞。


    撑死是许青燃那帮人知道了什么最近新开的会所,或是什么网红餐厅,槐蔻就跟着去玩玩。


    但槐蔻自己,是从未在沪市探到什么好店的。


    她不禁开始反思,自己在沪市的时候,是不是太宅了,太无欲无求了一点。


    反倒是来了川海后,日子虽过得鸡飞狗跳,倒也算五光十色了。


    好在,陈默也没有问她怎么在沪市待了十八年,却一家店也不知道。


    他只应了一声,淡淡地开口:“有次去沪市,吃到了一家很不错的西餐厅,快两年了,不知道它还在不在。”


    陈默抬起头看着她,看不出他脸上的神色,只听他道:“如果它还在的话,有机会可以一起去看看。”


    “……”


    槐蔻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灯影摇晃间,她似懂非懂地明白了陈默的意思。


    在川海没有机会了,但他可以在沪市、在其他很多地方给自己很多个“第一次”。


    这听起来,怎么有些像在承诺未来。


    她用力抿了抿唇,扬起脸故意找茬道:“那要是已经不在了呢?”


    陈默斜眼看她,蹙眉道:“那就不去了呗。”


    虽一看男人嘴角那低低的笑,就知道他又在逗弄自己,但槐蔻还是乖乖上钩了,立刻神色冰冷地盯着他。


    好在,陈默这人向来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敛起那混不吝的笑,淡淡又不容置喙道:“换一家,还能怎么着。”


    “傻。”他最后一个字说得极轻极快,不等出口,尾音已经消散,却又好似饱含了无限的包容与无奈。


    槐蔻浑身一震,只他一个字,原本稍有黯淡的少女心,仿佛被浇灌了叮咚作响的银色山泉,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瞬间随着春风的抚摸,绽放出世上最恣肆妖娆的粉玫瑰。


    她终于明白过来,那股从今晚就一直萦绕在两人周围的、说不清的氛围是什么。


    是令人脸红心跳,掌心出汗的暧昧。


    一直走出这家铜锅店,槐蔻还沉浸在这片氛围里,没走出两步,一个女人却追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袋子。


    陈默显然认识她,接过袋子道:“嫂子。”


    槐蔻这才反应过来,女人是杨老板的老婆。


    杨嫂对他们笑笑,道:“刚刚结账的时候,姑娘把这个和包落下了,正好就给你们一起装起来了。”


    陈默闻言,扬起袋子看了看,槐蔻也在一边认了出来。


    她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果然光溜溜的,小樱桃项链掉了都不知道,一心沉浸在名为陈默的心事里,连包包都粗心大意地忘了。


    陈默和杨嫂道了谢,就领着槐蔻朝学校走去。


    槐蔻见他没有给自己项链的意思,只以为他是想帮自己拎包,就没有先开口。


    反倒是刚刚杨嫂的话,再次提醒了她结账的事。


    是了,陈默又去结了账,而杨老板那么热情的人,竟也就任由他结了,反常地连个打折的话都没提。


    而且看杨老板刚刚对陈默的那副态度,分明让她想起了孟文轩,都带着藏不住的感激,槐蔻虽不知年龄差十几岁的两人到底事因为什么结识的,但她敢确定,陈默的确对杨老板有恩。


    回想一下,槐蔻也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了。


    当初陈默和她去酒店的时候,小前台就提过:他们默哥是从来不会欠别人的,只有别人欠他的份,反倒是陈默的表哥,成天吃霸王餐。


    当时槐蔻就有些奇怪,如今一看,倒是真的。


    不知陈默这是什么怪癖。


    看来杨老板当真是和陈默很熟了,已经熟知且习惯了陈默的规矩,连和陈默推脱一下都没有,就无比自然地收了钱。


    只是槐蔻总看着杨老板收钱的时候,似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不大情愿收陈默的钱的模样。


    客人上赶着给钱,老板却不情愿收。


    也是有几分好笑。


    琢磨着,一直走到学校里的时候,槐蔻冷不丁想起了周围邻居骂陈默的话——白眼狼。


    她心底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难不成,陈默是因为这些流言蜚语,才成了这个不肯欠别人的习惯。


    可眼前这个风光桀骜的小阎王,怎么会轻易在意那些闲言碎语。


    倘若陈默当真是因为风言风语才变成这样的,那槐蔻真是不敢想象当时的流言蜚语得传得多么可怕,硬是把小阎王磨平了棱角。


    槐蔻总觉得这只是一部分缘由,真正的原因还掩盖在之下。


    她想得太过入神,连已经到了宿舍楼下都没有发现,直到陈默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困了?口水都流出来了。”


    槐蔻这才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擦了下嘴角,却理所当然地什么都没有。


    她知道陈默这混账又在逗自己玩,抬起眼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陈默压根没把她这呲牙小奶猫一样的神色放到心里,他两手插着兜,深吸一口气,似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槐蔻倒是还有个憋了一路的问题,她盯着自己的脚尖,踌躇片刻,还是道:“你那会吃饭的时候,说你这周本来是打算把时间空出来专心做什么的,方便告诉我,是做什么吗?”


    她脑海里转过许多念头,咬着下唇看向陈默,等待他的答案。


    路灯投下黄色的光影,宿舍楼门要关了,许多小情侣都在抓紧最后几分钟机会你侬我侬,傻呆呆面对面站着的两人在这其中稍显格格不入。


    陈默顿了片刻,才终于开了口,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小小不悦。


    “专心等人追啊。”


    他说。


    槐蔻猛地抬起头,看向他,磕巴道:“谁,谁在追你?”


    居然还有同行。


    光影打在优越的侧脸,仿佛嫌自己说的不够明白似得,陈默又凉凉地补充了一句,“我又没什么追人的经验,以为直接等着就行了,谁知道被追的还得把时间空出来,不然怎么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家有动静呢?”


    “也不敢太矜持,怕人家恼羞成怒生气发脾气了,又不敢催,怕人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后悔了,只能绞尽脑汁地主动给人家创造机会。”


    “唉,”陈默幽幽叹了口气,“就这还得被人家说是祖宗脾气,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祖宗。”


    “……”


    槐蔻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总感觉自己被一口一个人家的茶言茶语内涵了,偏偏又找不到证据。


    “你,你……”


    槐蔻错愕之时不禁有些内疚,只感觉自己好像个放出大话说要三天内把妞泡到手,却整天三心二意、朝三暮四,结果被妞哭着找上门来的渣男。


    不过,眼前这个人可不是会哭的妞,而是个名副其实的川海嚣张小阎王。


    槐蔻现在有种她再这么消极怠工、说话不算话下去,就会被孔柏林带着一帮小弟堵住门,为他们默哥要说法要名分的不好预感。


    她立刻乖乖举起手,乖巧地躺平认错,“我错了,等这阵忙完了,我一定好好追你,先写个八千字的追求计划给你过目。”


    这话说出口,槐蔻感觉浑身都怪怪的,怎么总有种一切都反了的错觉。


    陈默却似乎被哄好了,薄唇微微勾起,一副被取悦了的昏君模样。


    不等槐蔻再说什么,宿管阿姨就从门内走出来,拎着钥匙站在台阶上,对下面一众难舍难分的小情侣下了最后通牒。


    “行了啊,再给最后两分钟,再不进来都给我出去住酒店,又不是明天见不着了,腻歪什么啊!”


    “对,就是你俩,”阿姨忽然阎王点卯似得,抬手就直直地指向槐蔻和陈默,“我瞅着你俩黏糊十分钟了,有完没完了,差不多最后再亲一口就赶紧让你对象走吧,啊!”


    阿姨用词直率,再加上嗓门出奇得大,瞬间吸引来周围数道目光,都好奇地伸长脖子打量着他们。


    槐蔻一惊,下意识地垂下头去,有点尴尬地用头发挡住脸,内心无比冤屈,要是真得像阿姨说的一样黏黏糊糊舍不得分开也就算了,可偏偏他们现在压根不是对象,可以说是在场所有小情侣中最无辜、最纯洁的一对了。


    以陈默在大学城的知名度,自然不乏眼尖认出他来的,一个看着像职技学院的男生就率先招呼道:“陈默?!”


    一下子让本已经转过头去的几对小情侣再次嗖一下把头扭了回来。


    一听这四分震惊、三分八卦的语气,槐蔻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男生立刻抛下自己的女朋友,冲着他们走过来,惊讶地打挥了挥手,“默哥,你怎么会在这?”


    听起来,他似乎还没法让自己接受那个“黏黏糊糊舍不得和女朋友分开”的恋爱脑男,居然是他们默哥这件事。


    男生错愕的眼神不断往槐蔻身上扫。


    陈默看了槐蔻一眼,没来得及开口,宿管阿姨终于着急了,吼了一嗓子,“最后一分钟了啊!”


    槐蔻明明没什么感觉的,可被宿管这么一催,却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真得成了等着和男朋友抓紧时间亲最后一下就回宿舍的女朋友。


    事实证明,有同样感觉的不止她一个,离他们近的几对小情侣已经争分夺秒地搂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甚至能听见唇瓣分开时啵的一声。


    宿管阿姨已经经历过了大风大浪,不仅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神色如常地开始倒计时,“三十九、三十八,三十七……”


    槐蔻面红耳赤地别过头,不太好意思看陈默的神色,好似听到午夜钟声即将敲响的灰姑娘一般,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飞快地对陈默留下一句:“那,那我先走了。”


    说着,她就抬脚朝宿舍楼内跑去。


    不料,没走出两步,身后一只手伸过来,啪的一下拉住了她的手腕。


    槐蔻脚步顿在原地,扭头望去。


    陈默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正牢牢握着她。


    “等一下,槐蔻。”


    他黑色的眼睛盯着槐蔻,轻声道。


    槐蔻愣愣地看着他。


    “二十五、二十四、二十三……”宿管阿姨提高了音量。


    陈默忽然把槐蔻往回一拽,槐蔻惊呼一声,顺着力道朝他的方向一歪,整个人软软地趴进了他怀里。


    鼻尖蹭到他身上穿的卫衣,嗅着那熟悉的味道,槐蔻眼前一片黑暗,两手下意识地抓紧陈默的衣服。


    反应过来后,槐蔻压下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慢慢从陈默怀里抬起头,漂亮的瞳孔却倒映出陈默放大的优越五官。


    她的眼睛一下子惊讶地睁得溜圆,一错不错地盯着眼前少年近在矩尺的唇瓣。


    裸粉色的,看起来软软的,微微翘起来的唇珠,一看就很好亲。


    陈默慢慢俯下头,两人的唇瓣只差最后几厘米的距离,就能吻上对方。


    槐蔻甚至已经感受到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空气似乎都流动得慢了下来,树叶停下哗哗的响声,万籁俱静,只余下眼前少年温热的唇瓣。


    “十、九、八……”


    宿管阿姨的倒数声从身后传来,身边不少小情侣已经开始依依不舍地道别了。


    少年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刺得人眼睛痒痒的,只想闭上眼感受来自暗恋许久的心上人的吻。


    槐蔻的心越跳越快,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地主动踮起脚,凑上去贴上那两片柔软的唇瓣。


    然而,她却停留在了那一刻,没有再往前。


    因为陈默忽得微微向后仰了下头,一个微不可察的闪避动作,却足以让槐蔻清醒过来。


    她心下半是苦涩,半是怅然,也慢慢缩回头,意识到是自己有些冒昧了。


    陈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乌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什么情绪,最终却只是微微仰起头,一手揽住槐蔻的肩膀,把她朝自己怀里一搂。


    眼前再次一片黑暗,槐蔻窝在陈默温暖的怀里,感受到一只瘦削有力的胳膊搂住自己的背。


    两道略显急促的心紧挨着跳动,槐蔻耳根忽然一热。


    一双修长的手竟抬起,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虽然少年的手放下去得极快,却不妨碍槐蔻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干燥暖意,让她微微瞪大眼睛。


    “我知道你最近辛苦了,加油。”


    那人附在她耳边,轻声道。


    少年不知为何有些低哑的嗓音响在暮春的深夜里,狂妄地掀起少女心中的一池春水,泛起层层涟漪。


    第40章 雨落


    陈默就这样静静地抱了槐蔻一瞬,其实真得是很短暂的一瞬,但槐蔻却觉得长得宛若千百万年。


    不然怎会在被少年松开后,槐蔻仍贪恋着他怀抱的温度和瘦削有力的胳膊。


    “五、四、三、二、一……”


    宿管阿姨已经开始抖动手中的钥匙,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做着无声的催促。


    看着被缓缓关上一半的楼门,槐蔻忽得冒出一股不管不顾转身跟着陈默离开的冲动。


    去哪里都好,天涯海角,她也要陪着陈默。


    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管,忘却所有俗世的烦恼。


    但最终,槐蔻还是拎着刚刚陈默还给她的小包,朝宿舍楼内跑去,一直跑到拐角处,才仿若无意地透过已经关上的门,朝外看了一眼。


    陈默仍旧站在原地,正和刚刚与他打招呼的那个职技学院的男生说着话。


    仿佛心电感应一般,陈默忽然抬起头来,锋利的眼神直直朝这边望过来。


    槐蔻一怔,赶紧收回视线,转身朝楼上跑去,没有再回头看。


    一直回到漆黑无人的宿舍,槐蔻关上宿舍门,这才顺着宿舍门缓缓地下滑,蹲到了地上。


    指尖好像还残留着陈默怀抱的温度,正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冷却。


    “最近辛苦了。”


    少年清冽低沉的嗓音仿佛还在耳边萦绕,令人一想起来,就耳根通红滚烫。


    明明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更亲密的接触,可偏偏只是一个普通的拥抱,依旧让自己溃不成军。


    有种从前从未有过的冲动在心头萌发,心间痒痒的,让人手脚都发了软。


    槐蔻在地上蹲到双腿没有知觉,才平复了几下呼吸,打开灯,走到桌前把自己的小包打开,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卸妆。


    她想取出那条樱桃项链,不料,链子拉到一半,小小的项链竟在包口卡住了。


    槐蔻蹙眉撑开包口看了看,却发现项链下面还挂着一张卡片一样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正是因为这张卡片,才导致了项链被卡住。


    她以为是什么被她遗忘的会员卡之类的,就朝里面一掏,拿到眼前看了看。


    卡片很硬,质地摸起来柔软而有质感,是黑色的,上面印着几个烫金大字——别篱舞蹈工作室。


    槐蔻没在意,只以为是自己不知何时收到的广告,随手放到了一边,把樱桃项链取出来放进首饰盒。


    收拾好桌面狼藉的化妆品,槐蔻把卸妆膏抹到卸妆棉上,认真地擦干净了难卸的眼线,余光中瞥见那张硬卡,忽得冷不丁意识到什么。


    广告会用这么高级的材质做卡片吗?


    这张卡片不仅仅是质地好,拿到手里沉甸甸的,仔细观察,上面的字也是非常优美灵动,不像是寻常广告那么千篇一律的字体。


    想到舞蹈工作室,槐蔻原本好不容易因与陈默外出而躁动起的心,再次down下来。


    十一点了,今天整整休息了半个下午加一晚上,偶尔放松一下也就罢了,总不能明天还这么消极怠工。


    可到底去哪里练舞,还是个问题。


    她倒不怵林依那帮人,倘若不是什么重要的比赛,或者只有她一个人,她绝对不会这么算了,干脆就和林依斗到底,看谁能拧过谁。


    但现在这个情况还真不行。


    既然答应了宋清茉和赵意欢,那么槐蔻就一定会尽力做到。


    要么就下个血本,包一间工作室的练舞房,或者实在不行,就去赵意欢说的那栋老楼吧,她们有三个人,应该不至于会有什么灵异事件……吧。


    槐蔻什么都不怕,就怕某种不可言说的玄学。


    去老楼练一次舞,她能连着十天做半宿噩梦,还不带重样的。


    槐蔻叹了口气,打消了这个念头,丢掉桌上的湿巾,洗完脸回来敷上面膜,一边照着镜子,一边暗自嘀咕。


    她总觉得这个工作室的名字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槐蔻拧紧眉头爬上床,靠在床头,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划拉着手机,一边在微信上问陈默到了没有,一边一心二用地冥思苦想着。


    陈默应当是还在路上,没有回消息。


    槐蔻手中把玩着这个小小的黑色卡片,手指一摩挲,似乎背面还有字。


    她赶紧翻过来看了看,果真,后面印着一行簪花小楷——江篱1368206xxxx。


    槐蔻微微皱起眉,似乎被这行字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她静静坐在无人的寝室里,思索着什么。


    钟表的分针慢慢转过两个小格,槐蔻的眉头也由紧到松,缓缓抬起头,目光凝重地看着眼前的卡片。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这个工作室的名字耳熟了,完全是靠这个工作室的主理人兼老板——江篱。


    江篱是前几年崛起的舞蹈界新秀,从一个舞蹈海选节目以第一名身份出道,从此一炮走红,横扫国内外几大奖项,算得上是舞蹈圈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了,一生繁华归来,如今也不过三十二三岁。


    据槐蔻以前无意间扫到过的消息,不少国际舞蹈协会都向她抛出过橄榄枝,舞蹈圈里成天八卦最终会花落谁家。


    可谁也没想到,这江篱个性极了,一个舞蹈协会都没去,反倒自己干起了工作室,不少人都嘲讽她是不是穷日子过久了,想赚钱想疯了,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抛弃自己的文艺心投入资本的怀抱,太肤浅。


    槐蔻却不这么觉得,倒不是因*为她多么了解江篱,纯粹是因为她曾经与江篱本人有过一面之缘。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她刚上高一,去老师的私人舞蹈室练舞,却在那里见到了江篱,这才知道原来江篱也曾短暂地和老师学过舞蹈,勉强算上是她一个大师姐。


    当时的江篱已经一夜走红,借着国风的热潮,获得了不少诸如“传统文化宣传大使”等称号,在舞蹈圈,尤其是年轻人里,还是很受欢迎的。


    因此,有很多人在围着她要签名、合影。


    槐蔻虽对她没太深的印象,但也不得不承认,江篱的舞蹈是有几分真功夫在的。


    能让她在舞蹈上有所崇拜的人不多,江篱百分百算一个。


    所以,她当时应当是在练完舞离开时,多看了江篱几眼。


    就这几眼,让她听到了老师和江篱的话,老师似乎是在给江篱一些挑选协会的建议。


    江篱温和又不失坚定的声音响起,槐蔻离得太远听不大清,只模糊记得几个类似“回去陪家人”、“工作室”、“累了”的字眼。


    拼凑在一起,槐蔻不难猜出这里面的意思,只是没想到江篱的家乡竟是川海。


    差不多就是那个时间段,江篱创办了自己的舞蹈工作室,在舞蹈圈乃至娱乐圈都很是热闹了一把,热搜都有了两个爆。


    本应当是圈钱的大好时机,甚至可以说是躺着都能挣钱了,但架不住江篱本人是个佛的,非但没有拼命抛头露脸,反倒竟然真得低调起来,慢慢在舞蹈圈销声匿迹。


    所以才导致槐蔻拼命回忆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这个“大师姐”。


    而江篱的工作室的名字就是“别篱工作室”。


    那这张卡片就出现得有点蹊跷了,这种低调内敛的人,怎么可能干出在街上发自己工作室小广告的事。


    槐蔻不禁开始回忆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这张卡片装进包里的,这次却是无论如何想不到了,甚至一丁点印象都没有。


    放在旁边的手机震了两下,槐蔻拿起来一看,是陈默发来的消息:“马上到。”


    槐蔻挑挑眉,回了过去,“怎么这么慢?”


    陈默应当在走路,等了几秒,直接发了条语音消息,“今晚不去修车厂,回家补觉。”


    槐蔻怔了一下,记起陈默和自己报备过,有个特意从国外回来的朋友找他,已经忙了好几天了。


    那一定是没有好好睡觉了。


    今晚陈默似乎也没怎么吃东西,一直在给自己夹菜,要么就和杨老板说话,只喝了一杯酒,夹了两筷子羊肉,剩下的都是自己吃的,不然也不会撑成这样。


    仔细想想,似乎他眼底也有些青灰色,像是通宵过后遮掩不去的惫态。


    虽然依旧是个颓废感高冷帅逼,但……


    陈默一定特别累了。


    居然现在才想起这一茬,槐蔻忍不住有点郁闷,她打出一行字,又删掉,再打出一行字,又删删改改,最后才吭吭哧哧地发了一句话。


    槐花开了:多喝点热水,早点休息。


    陈默没回。


    槐蔻看着自己发的话,忍不住咬住嘴唇发出无声的呐喊,这跟网上那些“直男语录”有什么区别,字里行间充斥着满满的敷衍!


    偏偏不等她撤回,陈默就已经回了语音过来。


    少年因为走路,气息稍有些不稳,带着微微的笑意,认真说了一个字,“好。”


    槐蔻的心漏跳了两拍,她在无人的寝室轻咳一声,还是忍不住关心地打字问:“昨晚几点睡的?不要骗我。”


    陈默的语音回了过来,却是:“今下午四点睡的。”


    槐蔻一怔,今下午睡的,那不就代表着男人昨晚没有睡,通宵了么……


    更别提陈默不仅是通宵,甚至还一直忙到今下午四点才睡,算算他给自己发消息的时间,男人从昨天一天到现在,一共也才睡了四个小时。


    槐蔻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她抿紧唇,啧了一声,半天才回道:“怎么这么晚才睡?不能明天再做吗?”


    陈默似乎到家了,发过来的语音里夹杂着大门指纹解锁的声音。


    “时间紧,那边有个比赛在等着。”


    男人轻描淡写地就将这件事解释了,似乎已经对这件事习以为常了一般。


    时间这么紧,还硬要腾出时间给自己“创造追求机会”,带自己去吃铜锅涮肉,而自己这个一口一个要追到陈默的人,甚至没想起关心过他。


    槐蔻不自觉有些尴尬地垂下头去,也发了条语音嘟囔道:“那你今晚都没怎么吃,是不是太累了?下次,我请你吃饭吧。”


    陈默不知在做什么,这次没有秒回消息。


    槐蔻独自放空思绪,纤长的手指把玩着黑色卡片,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乱。


    她收拾放空的视线,盯着微信白绿色的界面出神,忽得,不知被什么提醒到了,她脑海中的小灯泡一亮,猛地坐直身。


    槐蔻捏紧手机,看看陈默的头像,又看看一直在手中攥着的黑色卡片。


    她意识到什么。


    槐蔻捻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手机。


    手机又震动一声,新消息提示。


    与此同时,槐蔻打下的字也显示发送成功。


    “陈默,我包里的黑色卡片是你放进来的吗?”


    槐蔻的心一瞬间悬了起来,她没有再多问什么,只看向陈默发来的消息。


    只看了一眼,她就明白男人等了半天才回消息的原因。


    陈默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是一道玻璃窗,里面的白色纱帘拉了一半,大半个房间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


    槐蔻再熟悉不过的场景,是她在姑姥姥家的房间,只不过是陈默的视角。


    她曾站在窗前看过无数次陈默家,却是第一次收到来自对面人的对视。


    看着这张照片,槐蔻已经不自觉地回忆起往事,那是她刚来这里的第一天,藏在窗帘后面偷看着露台上的陈默,却被陈默逮个正着,还因为忘记换衣服,而被陈默“耍流氓”。


    时光的长河波光粼粼,只是一颗再小不过的砂砾,却一直在她的记忆力封存。


    或者说只要是关于陈默的记忆,都永远深深铭刻在她的心底。


    没由来的,她也坚信,陈默一定也是想起了同样的往事,才拍下了这张照片。


    槐蔻不想让自己被他影响这么大,极力压下翘起的嘴角,却怎么都按不住。


    好不容易让自己的嘴角平下去,陈默的消息就又过来了。


    “是。”


    短暂有力的一个字,没有安慰,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任何要邀功的意味,似乎真得只是一件多么稀松平常的事。


    但槐蔻知道,以她了解到的江篱那个看似软实则很强硬的性子,即然能把自己的个人名片给对方,就一定是已经应承下对方的。


    而陈默更不必说,他嘴上一个字都不会多提。


    只有槐蔻心知,从自己看到这张名片的那一刻,她独自担心忧虑了许久的练舞室,早已被那个男人在暗地里完美妥善地解决了。


    这个少年,还是如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般,如此让人安心。


    槐蔻慢慢捏紧手中的卡片,任由它锋利的棱角扎痛自己的手心,留下一道浅红的痕迹。


    她在火锅店的那个忧伤的猜想,也得到了最好的回答。


    许青燃是一座高大巍峨的山,他早已习惯了让所有人都任他摆布,却唯独在与槐蔻的这场为期五年的博弈中,输给了槐蔻,对槐蔻俯首称臣。


    而陈默是比许青燃更猛烈的山。


    他说自己是一座再不会燃起的死火山,可槐蔻却觉得比起死火山,他更像一座深埋海底的休眠火山。


    尽管永远冷酷缄言得坐落在深海,好似永世不会再苏醒,可人人都知道,他说不清什么时候,会再次喷发出最炽烈可怖的岩浆,为黑色海底绽放无比壮观的无声花火。


    是槐蔻一来川海就听说过的,响当当的川海小阎王啊。


    既是人人称之阎王,那跋扈与冷漠自然是他的最佳代名词。


    如果说许青燃傲,槐蔻拧,那么陈默才是真正的犟种。


    可就是这样的犟种,却没有如自己所料一般,参与进这场名为“谁先开口谁就输了”的博弈。


    他那么理所当然地用报备自己行程的方法来暗示槐蔻,可以向自己求助。


    而槐蔻依旧傻乎乎地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博弈里,硬是咬死牙不说。


    陈默当时,应当是有几分无奈的吧。


    不对,他好像还笑了来着,虽然怎么想都是看穿她别扭又幼稚的心思的好笑。


    人人口中狠心又无情的小阎王,在意识女孩的别扭心事后,没有逼问,没有和她较劲,也没有无用的苍白安慰。


    只是默默把这张能解决她燃眉之急的名片塞进包里,温柔地保护了她自家里破产后,竭尽全力剩下的最后一丝自尊与要强。


    他用行动表示自己不参与槐蔻饱含小女孩酸涩心事的别扭。


    他也没有认输。


    他只是在槐蔻幼稚地暗中和他较劲时,漫不经心地把面前槐蔻设下的赌桌一把掀翻。


    懒得陪你玩这些把戏。


    赌桌翻了,自然再也没有赢家输家。


    这说出去,谁能信他是那个冷心冷肺的川海小阎王。


    不,其实陈默一直是这样的,起码,他在对“自己人”时,一向是这样的。


    槐蔻不知道陈默对自己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爱意,又有几分。


    但她知道,从今天起,在陈默心里,槐蔻就是他的自己人。


    那个无数男女拥戴的,至高无上的王,终究还是向她打开了通往心里的城门。


    而她这只狡诈的小狐狸,好不容易初步达到了目标,本应当欣喜若狂。


    可槐蔻却静静地关上手机,望着眼前的黑暗,默默揩去眼角的一滴泪。


    却不知为何有更多的泪珠滑落,来不及擦去,一直淌到耳边,打湿了枕套。


    她仿佛一条坠入深海的浅水鱼,即使深知下方是葬身海域,可一想到海底那座漂亮孤独的休眠火山……


    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头也不回地纵身,一跃而下。


    她完蛋了。


    如果陈默不能同样炽烈疯狂地爱她,她真得会死掉的。


    槐蔻把手交叉着,放到胸前,注视着头顶的天花板,从未有一刻这么虔诚地祈祷,“神啊,保佑陈默爱上那条小浅水鱼吧。”


    “保佑陈广坚消失一辈子,再也不要出现了。”


    *


    拉上客厅的窗帘,陈默上楼从文件柜里找到一份文件夹,递给了坐在沙发上等着的男生,“你带回去,明天给柏林。”


    男生抬起头,赫然就是刚刚在宿舍楼下认出陈默的那个,姓胡,才上大一,是孔柏林他姨妈家的小表弟,所以刚来就理所当然的加入了陈默这帮人。


    他心不在焉别地接过资料,看也没看,只一心偷瞄陈默的侧脸。


    而一向警惕的陈默,竟然也没留意他的眼神,只随手在冰箱拿了瓶冰镇汽水,丢给了男生。


    小胡下意识接住,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见陈默又头也不回地上了楼,脚步略有匆匆,他的话卡到嘴里,出也不是,咽下去也别扭。


    好在陈默很快就又回来了,却没有如男生所料一般拿着文件,只捧着手机发着什么走过来,男生站起身偷瞄了一眼,好像是在和人聊天,默哥给人发了张照片过去。


    人家没回。


    而且看聊天框里,竟是默哥这边的绿色更多一些,显然在默哥与对方的聊天里,是默哥主动的。


    男生顿感错愕,还想伸着脖子再看两眼,这次却被陈默发现了,陈默蹙起眉,斜他一眼,放下手机道:“看什么呢?”


    刚刚他拿着手机时的那股淡淡的温柔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往日里的冷漠桀骜。


    男生知道他的脾气,咽了口口水,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十一点了,”陈默抬头看了眼表,赶人道:“忙了两天了,回去早点睡,别打游戏。”


    男生应了一声,开门朝外走,陈默把手机揣兜里,送他出来。


    一直到了门前面的草坪,男生似乎终于给自己蓄满了力量,鼓起勇气问,“默哥,今晚上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生……是槐蔻吗?”


    槐蔻,男生说出她的名字的时候,都别扭。


    跟着陈默混的,谁现在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槐蔻啊,这可是第一次见面就冤枉他们默哥,屡次惹到他们默哥,甚至后来还找同城代打蹲陈默,最后却依然全身而退、毫发无损的主。


    前一阵,他们还私底下打赌,默哥究竟能忍这个女人多久,才会出手收拾她。


    哪知道,默哥非但没有像他们料想的收拾槐蔻,甚至在饭不吃觉不睡的通宵了两天后,还强忍着复发的胃病,放着大好的补觉时间不要,跑去找槐蔻。


    那个宿管阿姨还说什么来着,哦对,说默哥是槐蔻的对象。


    小胡想到这,自己就打了个寒颤。


    好可怕的鬼故事!


    陈默却没他这么多想法,只嗯了一声,道:“是。”


    男生还想接着问那你们是在谈恋爱吗,但他实在问不出来,最后硬是憋着,记起孔柏林的嘱咐,道:“柏林哥说你要是半夜胃还疼,就给他打电话。”


    陈默略一颔首。


    走到拐角,小胡扭头一看,陈默已经不见了。


    他立刻掏出手机,像个初中生一样,拉起了小群,群聊成员包括孔柏林、麻团、大蟒等一系列和陈默关系最近的哥们。


    孔柏林莫名其妙被拉进了群,发了个“?”。


    下面麻团也发了个一模一样的“?”。


    小胡立刻像个连珠炮一样,叽里呱啦地就把憋了一晚上的八卦发了过去。


    他最后还不忘补充了一句,“我现在严重怀疑刚刚默哥就是在给槐蔻发消息,并且我有充分的理由!”


    小群里寂静了许久,像被集体禁言了一样。


    弄得他还反复检查了几遍群设置。


    依旧没有人捧场地问他有什么充分理由。


    小胡独自陷在震惊里。


    他从第一天见到陈默的时候,就觉得陈默帅得像从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人又特别酷,对他也很照顾,让他立刻就成了陈默的头号迷弟,自称对偶像极其了解。


    所以在他们那帮人私底下打赌陈默最后会被谁追到的时候,他最先把槐蔻排除了出去,并且以陈默头号迷弟的身份,信誓旦旦地和大家保证槐蔻是最不可能追到他们默哥的女人。


    他们默哥才不带伺候那样的,默哥自己就是个祖宗,怎么可能再找一个祖宗。


    结果现在却眼睁睁看见偶像竟然和他觉得最不可能的女人——槐蔻搅和到了一起,差点震惊到粉转路。


    主要是他不敢当陈默的黑粉,怕被揍。


    小胡是个没眼色的,见群里没人说话,只以为大家都没看见,依旧自顾自地在群里一串串地发咆哮体语音,以表达自己的震惊。


    “为什么说我有充分理由呢,因为默哥和我一起回他家里的时候,身上居然有一种那叫什么来着,小说里霸总那种淡淡的温柔,对,没错,你们没听错,就是温柔,就问你们谁见过这样的默哥,看得我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当然,我没敢和他说这句话,那么说为什么默哥会散发着温柔的气质呢,就是因为他在这之前做了一件事,我还没来及和你们说,他把槐蔻一把楼到了怀里,还摸了槐蔻的头……”


    小胡这条语音还没说完,手机就叮咚响了一声,终于有人在小群里发了消息。


    他被消息声吓得手一抖,这条语音消息被他取消发送了。


    小胡啧了一声,只好先看新消息。


    然而,迎接他的却不是吃瓜人的捧场,而是一连串的退群提醒。


    大蟒已退出群聊。


    麻团已退出群聊。


    ……


    最后只有柏林哥回了句:“就你长嘴了?碎嘴子。”


    小胡被骂得一脸懵逼,还想给自己争辩两句,就见他表哥又发过来几条消息。


    柏林哥:“少在背后议论阿默的事,他最烦这个,被揍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只是一句提醒,却半个字不提陈默和槐蔻的事,好似故意不想提起一样。


    除了这一句是打的字以外,剩下的两条都是语音消息。


    小胡点开后,传来的却不是他表哥的声音,而是一道声线动听,音调却略带冷意的女声。


    “别在外面乱说话,没影的事拿出来给陈默瞎造谣,你活腻歪了?”


    “你今晚见到陈默了,他吃饭了吗?吃的什么?”


    小胡听出是吕蕾的声音,她竟和孔柏林他们在一块,那自己发的那堆语音不是都被蕾姐听到了吗?


    想到这,小胡默默留下两条辛酸泪,没人相信他也就算了,现在又得罪了蕾姐,以后还怎么过啊。


    想到吕蕾的爆脾气和她对默哥那明晃晃的心意,小胡赶紧找补,“见到了,蕾姐,默哥他……好像去杨老板那吃的铜锅涮肉,他自己和我说的。”


    许是嗅到了危险的意味,小胡处于自保,还是没有说出后半句,“还是和槐蔻一起去的。”


    那边回了句知道了,就干脆地退出群聊,只剩下小胡一个人。


    被初夏夜晚微微的风一吹,小胡冷静了点。


    蕾姐和柏林哥他们这个态度,似乎都不大相信,也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小胡松了口气,应当还是他想多了,说不定默哥是抱着报复的心理,先把槐蔻泡到手,再甩了槐蔻,让那个姑奶奶尝尽爱情的苦呢。


    毕竟默哥那嚣张又睚眦必报的性子,槐蔻都爬到他头上拉屎了,他怎么可能还能忍下。


    但……默哥是这种人么。


    小胡自己心里清楚,默哥才不是这么不光彩的人,尤其对待感情,陈默向来理智,从没和哪个女人超出应有的距离过。


    就连蕾姐,默哥好像都没和她单独处在一个空间里过,格外注意。


    而他与槐蔻的那个拥抱里,却仿佛藏着千言万语无法出口的复杂情绪……


    小胡自己最近也谈了个女朋友,某种情绪,他再熟悉不过了。


    或许就连陈默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真得像蕾姐说的一样,只是个没影的事么?


    想到蕾姐,小胡叹了口气,让她知道这些事,肯定有得闹了。


    算了,看默哥和槐蔻的意思,两人还在不可言说的暧昧期,说不定默哥也只是玩玩,逗逗人家,没有来真的的意思。


    毕竟蕾姐认识默哥五六年了,千百种手段用尽,也没有融化陈默那颗尘封的心,而槐蔻一个初来乍到的,于情于理,都不会越过蕾姐去才对。


    全世界都觉得他不喜欢我。


    然后我们背着全世界在一起了。


    最近陪着女朋友看了太多小说的小胡,没由来的想起这句话,不禁自嘲地一笑,笑话自己真是想太多。


    想到蕾姐最后一句话,小胡慢慢收起笑容,朝家里走去。


    也不知道默哥的胃怎么样了,明明在修车厂里疼得脸都白了,刚好了点,就强撑着带人去吃铜锅涮肉。


    小胡不禁开始嘀咕,他们狠戾冷漠、人怕鬼憎的小阎王默哥,以后不会变成僵尸都不吃、狗都嫌的恋爱脑吧!!!


    不,肯定不会的。


    明明已经进入了温暖的初夏,小胡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


    与此同时,在川海另一条街道上的一家咖啡厅里,坐着一个烫着红棕色大波浪的女人。


    孟文轩在她面前放下咖啡,留下句“记得帮我锁门”,就解下围裙,和一脸神色复杂的孔柏林开车走了。


    偌大的咖啡厅里,只剩下吕蕾一个人。


    吕蕾静静望着落地窗外慢慢驶离的车,收回视线拿小勺慢慢搅了搅咖啡,好半天,才拿起手机发了个消息。


    “胃好点了吗?用不用我现在给你送点药过去?”


    对方的头像沉默着,过了片刻,才回了简短的几个字,“没事,不用管。”


    是他一贯的风格。


    从前,吕蕾以为这个男人会永远这样,对任何人都这样,不会有那个让他差别对待的特殊存在。


    但最近,她却越来越没有自信了。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淡淡的苦涩在唇齿间弥漫,苦得人皱眉。


    咖啡已经有些放凉了,吕蕾也没有再喝的意思,只站起身帮孟文轩拉下门,转身朝街对面的诊所走去。


    她算是看着陈默长大,槐蔻出现的第一天,她就一眼看出,这个女孩和陈默不是一路人。


    那女孩看着清清冷冷,无欲无求的模样,实则吕蕾早已看出,她眼底写得满是坚韧和清醒。


    槐蔻骨子里是个有野心的人,但又不失青春期女孩的可爱与娇气,这样的女孩不适合同样骄傲的陈默。


    勉强走到一起又怎么样,人生不会永远顺路。


    她知道自己不是第一个对陈默爱而不得的女人,也相信不会是最后一个。


    槐蔻这种注定要在舞台上闪闪发光一辈子的女孩,会甘心一辈子留在这座城市么?


    可陈默却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抛下自己在川海的一切,随她离开。


    他放弃了那么多那么多的机会,又怎会因为一个小女孩走出川海?


    陈默,是一辈子不会离开川海的。


    到那时,让她拭目以待吧。


    夜幕渐深,繁星点点照耀着万家灯火,有凉爽夏风吹过。


    一座城,数盏灯,演绎着多少情深缘浅的悲欢离合。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