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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雨落


    槐蔻本来还担心赵意欢会追问她什么后门,谁知,两人并肩走在去校办的路上,赵意欢少有地一个字也没说,心不在焉的样子,还差点被石子绊倒。


    这可真是太不正常了。


    不是槐蔻夸张,赵意欢哪怕遇到天大的事,嘴都不会停下的,叽里呱啦说个没完没了。


    她想了想,问题应该出在她单独和钱川出去说话的时候。


    槐蔻几次开口想问,但赵意欢神色恹恹,像是受了极大打击,让她犹豫再三,还是没寻到合适的话头。


    这一耽搁,就到了校办处。


    两人开始填表办手续,虽然不是什么大型赛事,但好歹也是代表学校去参赛,给学校争荣誉,所以校办处的老师还是对两人鼓励了一番。


    赵意欢率先弄好了,坐在一边刷比赛群里的消息,她一边看一边随时和槐蔻播报,比刚刚打起了几分精神,但语气依旧低落。


    “具体时间出来了,明天上午八点市体育馆集合,八点半开始签到、调试设备,九点正式开始,我算算啊……”


    槐蔻抬起头来,正好听见赵意欢摆着手指头说:“咱们排十四个,到咱们的时候,正好十点半左右……”


    赵意欢算了半天,一个激灵,总算意识到了什么,“槐蔻,咱们这个上场时间,可是不怎么样啊?”


    槐蔻握紧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赵意欢本就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要是再听到这极有可能是被人做过手脚的,指不定得晕过去。


    好在,赵意欢似乎也没怎么在意,随口道:“算了,总要有人第十四个上场的,反正咱们练得那么好,什么时候上场都无所谓,不重要。”


    见她竟然自己想明白了,槐蔻也就没有多说。  。


    旁边帮她们填表的老师听见了,笑着道:“是啊,十名以后出状元,你们肯定没问题的。”


    赵意欢显然被这句话哄到了,立刻眉开眼笑,直接道:“谢谢老师,我们肯定会尽最大努力给学校争光的。”


    她很会说这些漂亮话,顺势就和老师攀谈起来。


    槐蔻不太擅长这种社交,便独自站在一边听着。


    很快,赵意欢就靠着嘴甜打听出林依这次确定参赛的有五个人,一个比较标准的人数,全都是大二的,貌似也花钱去外面请了名师特训,练得不错。


    赵意欢听着老师夸赞林依跳得很优秀,不少老师都对林依抱了很大期望,希望她能给附属学院争光。


    赵意欢脸上不禁浮现淡淡的不悦,但她没在老师面前表现出来,只顺着笑了笑。


    这位校办的老师显然也是个直性子,不会委婉,和赵意欢聊嗨了之后愈发口无遮拦,直接对她俩道:“哎呀,你们的学姐这次希望蛮大的,听说隔壁川海大学音乐学院的教授都很器重她呢,我是不懂你们跳舞,但看那姑娘那气势,确实是比你们要足一点!你们可要加油哦!”


    赵意欢气性大,但向来格外尊重老师和长辈,此刻心里不爽,也没多说什么,撇嘴一笑道:“谢谢老师,您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好好加油、的!”


    她最后几个字咬得格外重,带着藏不住的必胜劲头。


    见状,校办老师感觉自己被怼了一般有些不悦,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我可不是唬你们,你,”


    她指了指赵意欢,问道:“你就是队长吧?”


    赵意欢刚要摇头,忽然眼珠一转,居然直接点头应下了,“是啊,老师,您看人真准。”


    “那当然,我一看你这架势就是队长,首先,队长得是你们队里跳得最好的才能当上吧?”老师问。


    赵意欢没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那不就结了,人家可是你们学姐呢,一年饭可不是白吃的,又是个家里有钱的小孩,听说从小私人老师好几个,听说来这个学校是机缘巧合,不然早出国了,你这队长就输给人家了啊!”


    槐蔻早有耳闻这位老师是跟随家属安排的工作,平日里工作清闲,就负责喝喝茶看看电脑,人挺热心,但工作起来极为不专业。


    现在一看,还真如传言一般,什么话都敢和学生讲,丝毫不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


    校办老师却还没结束,见两人脸上都写满了敷衍和客套的假笑,显然根本没将她的话放在心里,不禁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愈发说个没完没了。


    “再说说你们这几个队员,你,”她抬手指了指槐蔻,“我知道你,你的复学手续还是我给你办的呢。”


    槐蔻在心里嘀咕了一声,怪不得让她跑了好几趟,一个手续磨磨唧唧的。


    老师推了推眼镜,继续不满道:“你可是休学了半年呢,你们这跳舞的我都懂,休息半年相当于啥都没了,跟那摔断腿的复建差不多,可难了!你看你这腿这么长,跳起舞来就容易不协调,不占优势。”


    槐蔻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说她身段不好,哪怕是林依本人,面对着她那极其优越的比例,也说不出这样违心的话来。


    还挺新鲜。


    当真是外行看热闹,槐蔻摇摇头,也没了再和这老师拉扯的心思,就要拉着赵意欢离开。


    放到平日,以赵意欢的战斗力,非得跟这位老师大战个三百回合不可。


    但今天,她显然一直不怎么在状态,居然被槐蔻拉动了。


    槐蔻见她竟然没有惹事,赶紧拽着她朝前走,奈何总有人上赶着找骂。


    两人刚挪动脚步,就听那老师得意地来了最后一句点评,“你们队还有那谁,就那个宋清茉是吧?我听说过她,这姑娘是真优秀,听说经常拿第一呢,有她在你们估计能进前几吧,诶,对了,今天她怎么没来啊?不跳啦?”


    “……”


    “……”


    槐蔻和赵意欢双双沉默了,扭头看向那位老师。


    正说得眉飞色舞的女老师被她俩这能杀死人的目光给吓了一跳,小声嘀咕道:“不跳了就不跳了呗,这么吓人干什么,不是我看不上那姑娘,那姑娘哪都好,就是胆子太小,不凑近点都听不清她说什么呢!”


    “算了,不去就不去吧,到时候上了台再一紧张跳错了,还不如不去呢!要我说,这孩子就不适合学跳舞,一到比赛演出的,多遭罪啊……”


    赵意欢的眼里写满怒火,磨了磨牙,正欲开口反击,就听后面的门一响,一道女声打断了老师的话。


    “郑老师!”


    紧张的氛围松弛下来。


    槐蔻一怔,扭头看过去,却是袁双双。


    袁双双手里拿着个本子,似*乎是去了楼上的自习室学习,槐蔻听说她一直想考走。


    此刻,她一向笑眯眯的小脸上写满严肃,毫不退缩地和校办老师对视着。


    袁双双走到两人面前,脸色很不好看,一副护小鸡仔的架势,冷声开了口,“郑老师,请您注意一下在学生面前的言谈举止,您刚刚说的话太过分了。”


    见辅导员老师来了,校办的女老师也住了口,拿起一杯的保温杯喝了口水,悻悻坐了下去。


    袁双双轻轻一推她们的肩膀,轻声道:“别找事,走吧。”


    赵意欢还待发飙,被袁双双一推,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出了大楼站在门口,清凉的晚风一吹,吹去几分燥热。


    袁双双先是熟稔地拍了拍赵意欢肩膀,又对她俩带了几分安慰地道:“别往心里去,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都是同事,槐蔻心知袁双双不能说得太过分,但她也知道没必要将一个外行人随口一说的话放在心上。


    赵意欢和袁双双关系一向极好,私底下都叫袁双双姐,此刻不禁委屈地叫道:“什么呀,双姐,不只是这个老师,最近学校里好多人都这么说,好多舞蹈学院的人都在校园墙上压林依她们赢呢,还说我们能拿冠军就倒立吃泡面!”


    袁双双:“……”


    槐蔻倒是一怔,她还真不知道赵意欢说的这些。


    想想也是,她圈子很窄,又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但赵意欢本就朋友多,身边信息流通很杂,想不知道这些话都难。


    但赵意欢或许是怕她有压力,也从未和她提过。


    槐蔻抬手搭上她的肩膀,赵意欢也默默握住她的手。


    袁双双伸手掐了她的脸一把,“淡定点,你要有这种心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赢了,正好你们扬眉吐气一把,输了,咱不痛不痒,不是正好没压力了吗?就你这心态,要走哪别人都说你一定拿冠军,你晚上还睡得着?”


    赵意欢一琢磨,顿时有被安慰道。


    见她这么快就被顺了毛,槐蔻有点想笑。


    “你们明早怎么去?我也过去给你们助威,正好把你们捎过去吧?”袁双双问。


    槐蔻想起陈默没提明早要送她,便点头答应了。


    三人说着话,抬脚朝外走。


    迎面正好走过来几个身影,还在擦着汗,看见她们,几个人脚步顿了一下,领头的人又故作无事地朝这边走过来。


    槐蔻一眼就认出几个人,领头的正是林依。


    这还是她们去别篱练舞后第一次见林依,林依似乎瘦了一点,看得出来,她最近这段时间练舞也非常努力。


    只是几个人似乎刚吵过架,各个脸色都不太好,气氛也有些僵硬。


    看见槐蔻两人,不知是没看到宋清茉的身影,还是提前打听到了宋清茉退赛的消息,林依扫了一眼四周,便对槐蔻勾起一抹冰冷的讽笑。


    两拨人都没料到会在大赛前一晚对上,纷纷不再遮掩,脸上俱是写满敌意和防备,火药味十足。


    袁双双隔开她们,警告地看了林依她们一眼,才推着槐蔻两人走开。


    或许是怕她们比赛前闹事,一直将两人送回寝室,袁双双约定好明早的时间,才离开了。


    寝室里没别人,宋清茉很长时间没来上学了,宁芷又搬出去和男朋友同居了。


    门一关上,赵意欢就想起什么,道:“刚忘了问问双姐,有没有宋清茉的消息,她连报名都没来,是不是真……”


    槐蔻也沉默一瞬,把外套搭到椅背上,低声道:“明早问吧。”


    赵意欢点点头。


    大赛在即,两人都没了其他心情,草草洗漱完就熄灯躺到了床上。


    槐蔻瞥见赵意欢那边手机一亮,像是通话页面,她视力极好,看到了宋清茉的名字。


    但不出所料,还是熟悉的无人接听。


    赵意欢熄灭屏幕,没了动静,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槐蔻却有点失眠,她本就觉少,现在也才刚九点多,根本没有睡意。


    不知躺了多久,她正小心翼翼地翻着身,就听见赵意欢那边冷不丁传来一声,“槐蔻。”


    槐蔻一顿,轻声问:“吵醒你了吗?”


    “没有,”赵意欢道:“我睡不着。”


    “怎么了?”槐蔻顿了一下,还是问道:“今晚钱川……和你说什么了吗?”


    要是是什么分手之类的话,她一定要蛊惑陈默给钱川穿小鞋。


    赵意欢却没开口。


    她借着走廊的微弱亮光,看清赵意欢正枕着双手,望着天花板发呆。


    正欲追问,就见她猛地扭过头,一脸再也憋不住的表情道:“槐蔻,你怎么能这么淡定??”


    槐蔻猝不及防被问懵了,啊了一声,看着赵意欢。


    赵意欢看着她脸上的迷茫,也惊讶起来,叫了一声:“难道陈默没和你说?”


    槐蔻回想一下今晚陈默的话,没想出个所以未然,迷茫地摇摇头。


    “唉。”


    赵意欢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我还说你怎么毫不在意……”


    “估计陈默也不知道怎么和你开口吧,”她自己嘟嘟囔囔地说道:“我都快要被气死了,又没办法,一气之下都想分手了。”


    槐蔻被吓了一跳,赶紧催促她,让她快说。


    “也没什么,就是钱川说明天不能来看我的比赛了。”


    赵意欢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虽是极力压制,槐蔻却依旧听出她话音的颤抖。


    “他们明天上午要去参加一个什么车展,听说非常重要,钱川说他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能二十来岁就跟着陈默上这个车展,很多赛车圈的人混到老死也去不了一次,而且陈默给他安排了任务,所以他明天不能过来看我的比赛了……”


    赵意欢的声音慢慢沉下去,“我查了查这个车展,好像确实挺牛逼的,人家都说在这个车展上随便认识一个大佬,就可以在赛车圈少奋斗二十年,所以钱川想去露露脸也正常,但我就是,唉。”


    后面的话,赵意欢没有再说,只丢下一句,“但我就是特别难受!”


    槐蔻打死也没想到赵意欢要说的是这件事,不过,经赵意欢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了昨天晚上在厨房里,周敬帆好像确实提到过陈默这几天都没空,要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车展。


    看来,就是这个车展了。


    但槐蔻当时真没在意,更没想到车展会和比赛撞车,而且听周敬帆的意思,不仅撞车了,陈默还隐约是这场车展的主角。


    那么说,钱川都没办法抽出时间赶过来,作为车队经理和主力车手、技师……顶着整个车队的陈默,估计更不可能丢下一堆人中途离场来看比赛吧。


    “虽然咱们这小破比赛是没法和人家那国际车展比,属于是登月碰瓷了,”赵意欢噘着嘴和槐蔻抱怨道:“但,但这也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用心准备的比赛啊,我也付出了那么多心血,钱川早一个月就答应我就是天上下冰雹都要来给我助阵的!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槐蔻心里也乱麻麻的,这还是第一次比赛前一晚,她心里这么乱,却不是因为比赛,而是因为那个会来看比赛的人。


    “我知道他喜欢那个什么洛克斯科特很多年了,我也知道他们车队为了这次车展已经两天两夜不吃不睡了,你是没看见钱川眼里那个血丝啊,听他说他还算好的,陈默让他们轮流歇班,自己一个人却通宵连轴转了三天了!”


    “毕竟有小道消息说这次车展关乎着陈默的复出,你说这是真的吗?陈默真得要复出赛车圈了?这也太突然了吧,他跟你提过这事吗?”


    赵意欢再次发挥自己跑题的功力,几句话就引开注意力,追问起槐蔻。


    槐蔻被她说的头晕,下意识被牵着走,摇头道:“没有。”


    “唉,想想也是,这可是关乎后半段人生的决定,陈默那种人肯定不会随便和别人说的,不过孔柏林一定知道,他们可是铁哥们。”


    赵意欢平躺着,下意识说。


    说完后,她粗神经地意识到这句话,似乎打击到了自己那个最近和陈默暧昧不清的好朋友。


    她立刻找补道:“其实也不是,主要是现在谁也摸不清陈默的意思,你说他不想赛车了吧,他又答应了这次车展出席,还这么认真地通宵准备,你说陈默想复出吧,又听钱川说是他欠了洛克人情,这次是在还人情债,他本人这辈子都不会赛车了,真不知道陈默到底怎么打算的,他那个人有主意得很……”


    槐蔻听着她叽里呱啦找补的话,也不禁走起了神。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确实被赵意欢刚刚的话激起了一点对比的心理。


    凭什么大家都觉得陈默会告诉孔柏林,而自己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这个念头一出,槐蔻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最近也是练舞练糊涂了,孔柏林和陈默可是实打实的近七年,她才和陈默认识几天。


    更何况,人家孔柏林还有个“小阎王最好的兄弟”的头衔,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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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蔻扁扁嘴,翻个身,看着眼前白花花的墙壁有点莫名的闷气。


    “我真得好委屈啊,你说让钱川来看比赛吧,可那个车展对他也很重要,要是耽误了什么,那阻拦他大好前途的就是我。你说不让他来看吧,心里总是酸溜溜的,就跟小时候我妈答应我考了一百分就带我去游乐场,我拼命学了好几个月,结果她单位临时有事放了我鸽子一样,又无奈又想哭!”


    赵意欢持续输出火力,隔空对钱川又打又骂。


    “……”


    槐蔻不知道钱川有没有感受到,她倒是被赵意欢狠狠扎到了心窝。


    原本就乱七八糟的心,此刻更是被酸涩填满。


    赵意欢简直是最佳嘴替,每个字都是她想说的。


    可是钱川或许尚能挤出一点时间赶过去,陈默却一丝可能都没有。


    所以好像还是她最惨。


    陈默甚至都不告诉她这件事,是打算到时候临时放她鸽子嘛。


    槐蔻整个人简直要被满满的酸涩和烦躁填满,却又无可奈何。


    “啊啊啊啊真得好烦啊!”越想越生气的赵意欢也用力蹬了一脚床板。


    两个人一侧躺一平躺地各自生着闷气。


    不知过了多久,槐蔻忽得扭过身,小声叫赵意欢,“赵意欢,赵意欢!我想打电话问问陈默,你……”


    对面床上的人一动不动,槐蔻放缓呼吸,听到了赵意欢绵长平稳的呼吸声,睡得很熟。


    刚刚还气得砸墙,说自己睡不着的人,不出二十分钟,已经睡死了……


    槐蔻:“……”


    有的时候,心大也是一种不会内耗的天赋。


    槐蔻知道赵意欢最近有多累,见她好不容易睡着了,便没再出声。


    她躺回去抓起手机,按亮屏幕后,愣了几秒,手却又垂了下去。


    片刻后,她又拿起身侧的手机看了看,又灭掉屏幕。


    这样重复几次之后,槐蔻最终还是开了锁屏,却是查起了明天的车展。


    网上已经有了不少消息,槐蔻随手刷了刷评论区,大都是表达期待和哀嚎为什么要办不对外开放的内部车展。


    有人回复说这种级别的车展基本都不对外开放的,尤其这次有好多准备参加明年世赛的改装车型,虽然肯定不会拿原车来,但还是要做好基本的保密工作。


    槐蔻手指滑到这一条,不禁微微一顿。


    那是不是说明……陈默也有这个打算。


    怪不得许多人都在暗传陈默要复出了。


    评论区里也有人提到了陈默的名字,槐蔻对赛车是一窍不通,此刻翻了翻评论才发现即使陈默已经退圈快一年了,但在赛车圈依旧风头不小。


    可以想到,陈默十八岁那年,在赛车圈是多么狂妄,说是新一代的统治力大魔王也不为过。


    评论区不少人提到他都是把“绝世天才”、“可惜”、“牛逼”、“冠军”这几个词挂到嘴边。


    甚至还有人暗暗猜测是不是陈默当年玩腻了,觉得对手都太菜,现在发现了哪个能和自己一战的好苗子,所以才选择复出但求一败。


    但下面很快有人反驳了他,表示不可能。


    那人神神秘秘地说陈默退赛不是什么玩腻了,更不是什么伤病,而是因为心理问题,而且是吃药看心理医生都没法治的那种,非常严重。


    除非老天赏脸,否则陈默这辈子基本上告别赛道,不可能再玩赛车了,能摸摸方向盘都得说陈默坚强。


    说着说着,对方还忍不住感慨一句“出名太早也不好”。


    此话一出,立刻激起千层浪,不少人都跟评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人却不回话了,只丢下几个字“不敢说”就消失了,只剩下一群嗷嗷待哺的吃瓜群众。


    槐蔻认真看了两遍,发现那人是川海的ip,说话也遮遮掩掩的。


    她看了看那个人的主页,其中的一张街景有几分眼熟,果然是附近的人,应当还是有两分可信度的。


    她也蹙起眉。


    严重的心理问题。


    不敢说。


    槐蔻直觉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或许和陈默的父亲当年那场车祸有关,但后面一定还有其他原因,否则陈默怎么可能好端端拿了冠军又半路退赛。


    难不成当年那场车祸……也另有隐情?


    槐蔻猜来猜去,也猜不出一丁点。


    但她能看出这场车展的确对陈默非常重要,很多关注赛车圈的人提起这场车展,后面一定跟着两个人名。


    一个是那个主办方洛克斯科特,另一个就是陈默。


    俨然已经默认陈默是这场国际车展的主角了一般,各种各样的声音已经快要吵翻赛车圈。


    也不是所有人都对陈默持支持态度,比如槐蔻就看见几条酸溜溜的评论。


    “这个世界真是完蛋了,赛车圈都得靠脸了,长得帅又怎么样,到了赛场上还不是得被拉爆。”


    “一年没比过赛,不对,听说是一年没摸过车了,真得还会开??老子估计都能超了他。”


    “又是默吹,真是受够你们这帮人了,当年人家就是看陈默年纪小都让着他,有本事你让他现在去比赛,还能拿冠军算我输。”


    “人家长得帅,听说还是个富二代,当然牛逼了,要是给我这个条件,我也能……”


    “当初退赛封车闹得那么狠,现在还不是又出来挣钱了。”


    数不清的一大堆闲言碎语,还夹杂着花样百出的人身攻击。


    不过喜欢的陈默人也没让着,完美延续了陈默的攻击力,和陈默的黑粉喷了个八百回合,天昏地暗。


    除此之外,也有一部分人感慨陈默这一突然的动作,估计不少车队的人是睡不好了,半夜都得起床夜观天象。


    下面很多人表示赞同。


    赛车圈那么多车队,各个又想拉拢陈默,又对陈默提防不已,已经明争暗斗好多年了。


    本来陈默好不容易突然退圈了,让各车队保持了微妙的平衡。现在却又有了动静,难保不会有车队产生得不到就毁掉的心理。


    今夜怕是有不少车队负责人躺床上骂陈默。


    槐蔻看得叹为观止。


    她以前从未看过关于赛车的一点东西,也不感兴趣,只感觉这是一个格外崇拜强者的圈子。


    勇敢、热血、残酷,胜者为王,以生命为代价诠释自己的执着。


    此刻一看,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赛车圈的是非也不少,赛道上的生死厮杀只是一部分,下了赛道就是躲不过的人情世故。


    而陈默这种年少成名,人又狂妄冷漠的天才冠军,所过之处更是无不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这还是陈默已经沉寂了一年后,只是一条相关报道,就让这些人争得大打出手。


    槐蔻简直不敢想,当年那个风光无限的小阎王,背地里承受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争议与压力。


    现在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又是这么重要的国际性车展,还有不少车队暗中窥伺打算见机行事,作为年纪最轻的一个参展车手……


    槐蔻以己度人了一下,简直是压力山大,是好胜心格外重的她会反复一个月睡不好的程度。


    因为去年家里的事,也曾被卷入过舆论的槐蔻十分能体会陈默的感受。


    隔着发言不用顾忌的网络,一人一句话都能把你砸死,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对这些话漠不关心,又不是神。


    只是,如果没有今晚赵意欢告诉她的这些,槐蔻根本就不会想到去翻车展的消息,自然就更不会知道陈默现在背负的巨大压力。


    毕竟陈默从头到尾都没跟她提过这件事,无论何时都表现得和平日一样,一丁点异样都没在她面前露出来,甚至连遮不住的疲惫在他嘴里都只是简单的三个字“没睡好”。


    这难免就让她松了心,一个口口声声说要追陈默的人,居然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么大的事。


    感叹之余,槐蔻也有几分彷徨。


    不知道是不是还是受了刚刚赵意欢话的影响,槐蔻居然感觉有些……吃醋?


    不对,也不是吃醋。


    她又不可能吃孔柏林的醋。


    一想到对方那头鹦鹉头,槐蔻就打了个寒颤,赶紧摇摇头。


    但就是酸溜溜的。


    人家都知道了,只有本应最先知道的自己还像个傻子一般。


    那股来到川海后隐约的孤独感又来了,仿佛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融入陈默那个圈子。


    也是,陈默是这座城堡内的小国王,而自己充其量也只是陈默的俘虏。


    一个以爱之名自愿被捕的俘虏。


    更何况,什么复不复出另谈,摆在面前的还有一件大事。


    陈默,不能来看她的比赛了。


    虽然嘴上安慰着赵意欢,但槐蔻心里的难过与无奈一点也不比赵意欢少。


    任谁满怀期待地拼命努力一个月,却在最后时刻被放鸽子了都会难受,槐蔻自然不能意外。


    偏偏这种事还没办法,说来说去也只有无奈。


    浓浓的无力感,只能偷偷骂一句自己倒霉。


    槐蔻也毫无办法,她叹了口气按掉手机,也闭上眼睛尝试让自己睡觉,为明天的比赛养精蓄锐。


    但不知在黑暗中挣扎多久,槐蔻始终没办法睡熟,好似去年家中变故后时常发作的失眠惊醒。


    她这个毛病快一年了,碰到点心里过不去的事,就容易睡不好。


    槐蔻再一次悠悠转醒后,听着隔壁赵意欢舒服的小呼噜,有点无奈地长出一口气。


    她认命地再次打开手机,屏幕闪亮起大大的时间:01:03。


    已经凌晨一点了。


    槐蔻打算再刷一会关于车展的新闻,她解了锁进入页面,延迟的消息通知却忽得蹦了出去。


    显示一个联系人给她发了信息。


    联系人:陈默。


    时间在三十分钟之前,只有短短一行字:睡了吗?


    槐蔻心口一跳,几乎是立刻回了过去,“没有。”


    陈默似乎守着手机,不等她继续打字,就秒回了:睡不着?


    槐蔻有点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因为比赛睡不好,好像这样就显得她一点也不厉害,一点也没有高人范了一样。


    她想起刚刚赵意欢说过的话,故作冷淡的回了个字,“嗯。”


    那头顿了顿,没回复。


    槐蔻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冷淡,又有点赌气似得打下几个字,“心里有事,睡不着。”


    几乎是同时,对面沉默的对话框也蹦出了新消息。


    “睡不着的话,要不要出来玩?”


    槐蔻看着眼前的对话框,一下子怔住了,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之后,随即就是袭来的狂喜。


    她半天不回复,陈默也没有催她,耐心地等着她的回音。


    “现在吗?”槐蔻还是小心翼翼地多问了一句,生怕这只是自己的幻觉。


    她欣喜之余,又冒出点不好意思的愧疚。


    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陈默没有丝毫休息的意思,估计是要直接通宵到明天车展,还要挤出时间跑过来陪自己。


    她想要陈默来,又不好意思真得大半夜将陈默叫过来。


    槐蔻穿着睡衣下了床,轻手轻脚地跑到阳台上,给陈默打了过去。


    一直到响铃快要结束,陈默才接起来。


    电话刚一接通,那边就传来一阵嘈杂声,不时有人大吼着要配件,似乎很忙碌的样子。


    很快,只有两秒的功夫,电话那头安静下来。


    陈默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在深夜,他的嗓音有些闷,多了几分慵懒和性感。


    槐蔻见他还没出发,松了口气,赶紧道:“那个,你别过来了……”


    话成功说出口,槐蔻却自己先失落了一瞬。


    陈默没出声,没答应也没说到底来不来。


    槐蔻继续小小声道:“已经一点了,你今天又那么忙,别耽误你时间了,早点忙完你还能睡一会。”


    几乎是她的话音刚落,陈默就淡淡开口道:“赵意欢和你说什么了?”


    槐蔻一怔,没料到他这么快就猜出,随即很快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似乎也暴露了什么。


    不过陈默这个语气倒是提醒了她什么,她语气有点生硬地道:“没什么,就说你明天要参加车展,今晚估计很忙。”


    她故意没说陈默来不了比赛现场的事,更没说谣传陈默要复出的事。


    那头陈默却笑了一声,很轻。


    低低的笑声扫过她的耳边,槐蔻被蛊到了,下意识擦了擦有些痒的耳朵。


    “就这些?”他开口问。


    “就这些。”槐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不暴露其他不必要的情绪。


    “嗯。”


    陈默没和她争,只应了一声。


    槐蔻却被他这一个嗯戳到了,又开始纠结陈默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冷淡,只回了她一个字。


    陈默却又开了口,打断她的思绪,“做什么呢,在阳台上吗?”


    槐蔻刚刚的小纠结连三十秒都没能持续,便很快在陈默低沉的嗓音中烟消云散了。


    她也嗯了一声,感觉自己有点太强硬了,听着陈默微哑的声音,她小小地心软了一下,话语间多了几分真诚。


    “真不用来,你这几天太累了,天天熬夜对身体不好,忙完早点休息,明天还有那么重要的车展呢。”


    说完,槐蔻就逃避似得想挂电话,生怕再多几秒就会暴露自己掩不住的酸涩,更怕自己会反悔。


    但不知为何,心中这么想着,手上却迟迟按不下挂断键,贪婪地想再听一次陈默的声音,听完后,再听一次,永远没有满足。


    她坐在阳台的一层小台阶上,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搓了搓纤长的手指,有点想抽烟。


    可她从不在寝室里抽烟,手头一根烟都没有。


    槐蔻没由来地生出几分烦躁和不爽。


    也不知是烟瘾犯了,还是为了什么别的。


    “你呢?”陈默却冷不丁反问了一句。


    “什么?”槐蔻没明白。


    陈默淡淡道:“让我休息,你呢?你能休息好?”


    槐蔻一窒,再也挡不住今夜一直堵在心口的那团酸涩,闷声道:“你不用管我,我总能睡着的。”


    “是么?”


    陈默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他似乎在走路,开口时还带着浅浅的喘/息声,“怎么睡着?说来听听。”


    槐蔻心口的那股别扭越来越强烈,恨不得下一秒就能见到陈默,却又始终放不下面子说出那句“我想见你,你能来吗?”


    她任由自己假作若无其事道:“多躺一会总能睡着,实在不行找人聊聊天就好。”


    她还真是这么想的,今晚韩伊刚找过她,各种旁敲侧击打听槐蔻和她暗恋的那个神秘的“牛逼人物”怎么样了,末了,留下一句睡不着找她聊天。


    反正有时差,韩伊那边还是白天。


    她和韩伊聊一会,撑到三四点,总能睡着,睡三四个小时也就够了。


    那头的陈默却不知为何没开口,即使隔着电话,槐蔻也能感受到气压有点低。


    静了半晌,槐蔻觉得自己今晚上的种种言语听起来似乎有点作,就陈默那祖宗脾气,他可不会惯着。


    可她也的确再伪装不下去,只丢下一句礼貌的“我也去睡觉了,晚安,明天车展一切顺利。”


    说完,她飞快地挂断电话,没有再给陈默开口的机会。


    快步走回床上躺下,槐蔻平复着自己怦怦跳的心,忽然对自己产生了几分唾弃。


    永远这么别扭,永远不好意思直接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任由人家猜,猜不中不开心,猜中了又会羞于承认。


    韩伊说她不正常,面对亲密关系时会有一点逃避人格,现在看来,还真有几分道理。


    陈默好好的一场邀约,本应开开心心地开始,却硬是被自己毁成这样。


    明明就很想去!


    明明看到他消息的那一刻,早已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槐蔻心里又是自责又是懊恼,可让她再改口去找陈默,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她一辈子也做不到那么坦然。


    槐蔻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忍不住想自己以前也不这样,只是极少在面对许青燃的时候露出几分难搞。


    平心而论,许青燃对她很好。


    但这人惯用心计,又是年轻气盛、众星捧月的许大少爷,一定是要让她亲口说出来,才心满意足。


    所以那时候年纪尚轻的两人,总是针锋相对,闹得不欢而散。


    可现在,槐蔻发现自己面对陈默时,总是藏不住那满身的别扭,明明长了嘴,却死活说不出来。


    好像承认自己想见陈默是一件多么羞耻的事一样,就是放不下那个面子。


    陈默的一次好心,就这么被自己弄泡汤了。


    明天陈默还不来看比赛。


    真是糟糕的一晚。


    槐蔻越想越委屈,简直要抑制不住自己眼眶传来的热意。


    她蒙着被子趴了一会,还是没有困意。


    槐蔻连骚扰一下韩伊的心情都没了,心里又是不知以后如何面对陈默的尴尬,又是懊悔,又是一点小愤怒。


    她趴在床上长舒一口气,伸手拿过手机想看看时间,却看见一条十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下来。”


    只有短短两个字,发信人不必再说。


    深蓝色的夏夜,女孩心跳如擂鼓。


    等槐蔻站在一楼门口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看到消息的第二秒就爬起来用光速随便套了条裙子冲下楼。


    值夜班的宿管阿姨正在嗑着瓜子看电视剧,时不时笑两声,瞥见槐蔻的身影,居然什么也没问,直接伸手打开电子门放槐蔻出去了。


    还在后面追了一句,“你男朋友等你半天了。”


    槐蔻迈出一步的脚顿住,顾不上纠正阿姨这个称呼,猛地扭头问:“您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吗?”


    阿姨看看表,随口道:“好像来了得二十多分钟了吧。”


    这个时间,也就是说,自己给陈默打通电话的时候,陈默已经准备出发了。


    槐蔻一时不知如何作想,她呆愣愣地走出去,正看见一个背对着她的身影。


    穿着一件很酷的黑外套,肩宽腰细,腿很长,高高瘦瘦。


    正是陈默。


    陈默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下来,风声、树声、蝉鸣……皆消失在槐蔻的耳边,只剩下眼前这个风华正茂的少年。


    那一眼,槐蔻在心底记了好多年。


    那一眼,他是指尖握不住的绚烂烟火,也是少女梦境中的无边清欢。


    爱上陈默,好像是她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无法抗拒。


    陈默对她勾勾手指,槐蔻乖乖走过去。


    在他身前站定,槐蔻有些不好意思抬起头来,为自己刚刚电话里的话而扭捏。


    “不是,我不是想……”


    槐蔻找补了两下,没说出口,只有脸上留下一抹羞愧的红晕。


    一直未开口的陈默抬起手,因着他川海小阎王的赫赫威名,槐蔻的瞳孔下意识放大。


    陈默修长的手却轻轻落在她的头上,他极低地嗯了一声,往日的冷戾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我知道,是我想见你了,跟你没关系。”


    轰得一下。


    他轻飘飘一句话,为自己全副武装树起满身尖刺的槐蔻,只剩下乖乖缴械投降的份。


    槐蔻仓惶抬起头。


    今夜,风很安静,海也很温柔,大地眠于深蓝色的美梦。


    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站在开得寂寞而热烈的花树下,彼此默默对望。


    槐蔻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之间以为自己还在梦乡中,可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她宁愿在每场梦中都与眼前这个少年相遇,永远永远。


    想起槐蔻刚刚似乎以为自己要揍人的动作,陈默扯起嘴角笑了一声,打破寂静,“现在知道怕了?”


    不是在做梦。


    槐蔻心虚地轻咳一声,四处看,就是不看陈默。


    陈默抱起肩膀,眼神不容置喙地睨着她,唇角却克制不住地*勾起道:“别着急,现在怕有点早,一会到地方我们再慢慢算账。”


    槐蔻:“……”


    不知为何,望着陈默唇角那抹堪称温柔的笑意,她一点也不怕,反倒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第52章 雨落


    直到跟着陈默走出了半个校园,槐蔻才猛地回过神,反应过来。


    陈默腿长步子大,向来比她走得快,今天却破天荒放慢了脚步,双手插着兜走在槐蔻身边。


    “你说……一会到地方?”


    槐蔻有点疑惑地看着他,追问道:“到什么地方?我们要去哪里?”


    陈默扭头瞥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陈默这还是第一次跟她卖关子,槐蔻不禁被勾起了好奇心,不时扭头看向陈默,陈默却好似没感觉到一般,目不斜视地走着路。


    她本以为陈默只是临时来找自己一趟,两个人简单在宿舍楼下说两句话就好了,顶多再一起去学校外面溜达溜达。


    只是这样,槐蔻就感觉自己的焦躁已经被很好地抚平了。


    可跟着陈默一路走出校门口,他都没有停下脚步,甚至还拉着槐蔻上了停在学校门口的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显然陈默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槐蔻望着窗外划过的夜晚街景,起初的沿途建筑她还算熟悉,可随着两人越走越远,已经驶出了二十多公里,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周遭的一切也慢慢不再眼熟。


    她心里忽然想起前两天在网上看到的新闻,什么拐卖、人贩子之类的种种报道都在脑海中浮现。


    槐蔻当然知道陈默不可能那样做,他图什么,一天的租金都够他赚好几个来回了。


    那这是去哪里……


    槐蔻没有头绪,连刚刚出发前内心的那点委屈和烦躁都忘却了,满脑子都是好奇和小学生要出门玩前的那种兴高采烈。


    她扒着车窗看了半天,两边的景色已经彻底不认识了,建筑也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愈加宽阔的公路和变多的车辆。


    她看出这好像是去往高速的路。


    难道是要上高速了……槐蔻有点小震惊,她下意识扭头看了陈默一眼。


    却见陈默正支起胳膊撑着头一错不错地看着她,见她回过头来,不知是不是被她瞪大的眼取悦了,唇角溢出一丝笑意。


    槐蔻被他这样的目光弄得脸一红,轻咳两声道:“我们这是要上高速吗?”


    好在,陈默摇了摇头。


    槐蔻刚松了口气,就听前面的司机开口道:“到了。”


    陈默带着槐蔻下了车,槐蔻正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四周的景象,就听陈默淡淡地说道:“过来。”


    她啊了一声,就赶紧转身跟上陈默的脚步。


    一边走,槐蔻一边打量了一番,这里显然已经出市区了,接近高速入口,人烟稀少,树木成群,一眼望过去竟还能看到远处的村落,在夜晚也别有一番风味。


    槐蔻深吸了一口因远离市区而新鲜清凉的空气,感觉头脑清爽了不少。


    也让她连日来压在身上的重担轻快了一些,果然,大自然是最好的疗愈心灵之地。


    他们去的方向有一处很大的厂房,似乎已经闲置了,在月光下显得空旷而寂寥。


    槐蔻下意识以为此处就是今晚的目的地,她想了想,在这里和陈默看看月亮和小村子似乎也不错。


    毕竟她自元宵节来了川海后就一直在大学城附近待着,从未有机会出来看看,实在是有些太封闭了。


    赵意欢周末时常和钱川出去散心,就连宋清茉也跟着去进过几次货,只有本就非常宅的她,一直没见过川海别处的风景。


    说起来,川海,川海,这座城市最出名的自然还是海,浪漫至极。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去看海。


    槐蔻正这么想着,就见前方的陈默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来不及刹住车的她直直撞了上去。


    “唔……”槐蔻抬手捂住又酸又疼的鼻子,眼眶溢出生理性的泪水。


    陈默被撞了一下,立刻转过身,微微弯下腰查看她被手捂住的鼻子,槐蔻却死活不肯放下手。


    怕自己被撞得涕泪横流,在陈默面前丢脸。


    “我看看。”


    陈默却向来不会跟她在这些事上妥协,很快就拽下来她的手,槐蔻两手都敌不过他一只手的劲,乖乖仰起脸给陈默看。


    陈默个子高,夜色又太深,他只能借着厂房亮起的一缕光,弯下腰靠近槐蔻的脸,仔细得看。


    “没什么事,没有破,”陈默说着,顺手给槐蔻揉了两下,“揉两下就好了。”


    感觉到那双干燥的大手按在自己的鼻尖上,槐蔻一僵,又很快放松下来,鼻尖传来的一点痒意,挠人心尖一样。


    陈默的脸近在矩尺,近到槐蔻能借着微光数清他纤翘浓密的睫毛,近到槐蔻只要再一侧头,就能吻上他挺直的鼻梁。


    而专心检查的陈默却没留意,给槐蔻揉完后就示意她没事了,便要直起身。


    不知是陈默转头的幅度太大,还是槐蔻头扬起得太快,小小的意外陡然在两人间发生。


    少女柔软的唇印在少年的侧脸上。


    一个突如其来的吻。


    他们之间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吻。


    虽只是一个不小心的意外,却已经让两人双双怔在了原地。


    槐蔻感受着唇瓣传来的温热触感,少年的侧脸线条优越,夜风吹得他脸颊微凉,又有点软。


    此刻,陈默的侧脸被少女亲得微微陷进去,缓和了几分他平日冷漠跋扈的气质,多了一些柔和的日常气息。


    跟他通身小阎王的冷戾气质有些不搭,却又反常地更加钓人。


    两人不知保持了这个亲吻侧脸的姿势多久,久到槐蔻的腿都有点麻了,久到头顶的月亮都偏移了位置。


    两人却仿佛都忘却了时间,不约而同地立在原地。


    槐蔻慢慢感到唇瓣失去了知觉,她猛地回过神,慢慢后撤两步,离开了陈默的侧脸。


    陈默依旧保持着那个被亲吻的姿势,脸向着她的方向微微扬起,好似一个向女朋友讨要亲吻的宠溺姿势。


    虽然槐蔻知道这只是个意外,却还是被这个画面震得心一颤,随即一颗少女心怦怦跳动起来。


    陈默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刚刚被亲吻的地方,垂下眼眸,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槐蔻看着他的样子,心里莫名有些打鼓。


    不等她开口,就见陈默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了一样,转身大步流星地继续朝前走去。


    槐蔻下意识追上去,却被陈默一句话顿在原地。


    “在这等我。”


    他停顿一下,又补了一句,“别乱跑。”


    槐蔻心里一窘,好像被当成了小孩子一样对待,她昂起下巴,嗯了一声,以彰显陈默把她看轻了。


    陈默却好像根本没留意她的小动作,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转瞬间就进了那座空闲的厂房,跟身后有什么撵他一样。


    槐蔻看着他的背影在厂房里一晃就消失了,厂房也只开了一盏小小的门灯,陈默似乎就这么摸着黑走进了深处。


    路边很少有车经过,在贫瘠土壤中挣扎长出的小黄花很坚强,已经开成了一片花田,夹杂着几朵紫色的牵牛花,随夜风轻轻摇头晃脑。


    夏夜很美很安静。


    说起来,已经是海棠花开败的时节了,但槐花似乎正是美丽,再过一周,估计就是川海槐花开得最好的时候了,满城飞雪。


    槐蔻这么想着,一边踮脚眺望了一下,依旧看不出这个厂房的构造,也寻不见陈默的身影,便只好作罢。


    她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托着腮独自出神。


    今晚夜色太浓,她一时也忘了观察陈默的脸色,但刚刚被厂房昏暗的灯光一照,她总觉得陈默脸色不大好看,眼底的青灰色根本遮不住。


    唯独他的神色依旧如往常一般,看不出一点端倪。


    不知道陈默今晚陪自己兜这么一大圈,会耽误多少事。


    他们那个车展那么着急,陈默作为老大居然抛下一屋子人跑来陪自己看玩,这说出去,不得吓死一群人。


    要是真影响了他的车展就不好了,不是说陈默还似乎有复出的想法,那就更要小心翼翼地对待,今晚跑这么远出来玩,倘若真耽误了他的前途,岂不是因小失大了……


    槐蔻正车轱辘话反复地胡思乱想着,就听身后一道声响,“槐蔻。”


    她一个激灵,立刻从石头上站起身,扭头看过去。


    厂房的大门敞开,一个身影就站在门口,对她招手。


    槐蔻依言走过去,顺手看了一下时间,陈默并没有让她等太久,也只过去了两三分钟。


    一路上,她心底闪过许多猜测,甚至连陈默悄悄给自己在厂房准备了惊喜都想出来了。


    但当她跟着陈默七拐八拐地走进去后,还是被惊了一把。


    这厂房从外面看着平平无奇,实则进了门才发现密码和指纹等防盗系统都做得很好。


    一进门的一层是一片普通的修车场地,零散摆着一些修补车辆常见的仪器和零件,似乎是一个废弃修车厂的模样。


    但等她跟着陈默绕到地下去之后,却惊讶地发现内里别有洞天。


    只见地下赫然是一片面积不小的私人车库,应当是陈默自己规划的,门口甚至还有编号,车库内少有的几个车位空着,剩余的车位则停满了车。


    大部分车上都罩着防尘罩,槐蔻不怎么熟悉车,但拜曾经有阵子疯狂痴迷超跑的许青燃所赐,却也能依着露出的半个车标认出大概的品牌。


    兰博基尼大牛、梅赛德斯奔驰、保时捷911、阿斯顿马丁one77……


    最便宜的一款超跑,槐蔻估算了一下价位,落地大概也要二百万左右,贵的就更不必提,七位数的也不在少数。


    即使是曾经贵为槐家千金,见过不少世面的槐蔻,也不禁被这些不要钱一样的豪车小小地惊到了,眼睛都不够用了。


    她曾经以为许青燃就够爱在车上花钱了,这人年少轻狂的时候,也干过一掷千金买限量跑车炸街的事,不过许家家教严,也就那么一次,就又恢复了他矜贵大少爷的形象。


    再加上他也曾玩过车队,所以名下的所有车在沪市二代圈子里也是排的上号的。


    但如今,她一睹陈默的车库后,只觉许青燃那些车和陈默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仿佛过家家。


    陈默,比她想象得更有钱,也更能烧钱。


    但想想也是,毕竟陈默曾经也是冠军拿到手软的专业赛车手,和许青燃那种纯玩票性质的不一样,玩点车也正常。


    槐蔻在一辆车上摸了一把,四下看看没有发现其他车,忍不住开口猜测道:“我们今晚要开跑车去兜风?”


    这也太惹眼了……


    槐蔻就是当年最年少轻狂的时候,也从来没干过开跑车炸街这种事,许青燃叫她去,她都觉得丢人没搭理。


    但此刻想想,如果身边人是陈默的话,她又觉得期待起来。


    不过不可能。


    槐蔻率先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句蠢话,陈默连方向盘都不碰一下,又怎么会能开跑车飙风。


    果然,陈默摇摇头道:“不是。”


    槐蔻松了口气,心下更加认定了陈默是要带她在这里看看风景、看看星星的想法。


    陈默对这些车早已司空见惯,并未在那几排足以让绝大部分人驻足的跑车前停留,径直经过那些车,朝着车库深处走去。


    槐蔻不知他要去拿什么,便站在原地等他,余光忽然扫到几辆似乎有些与众不同的车。


    别的停车区都停得满满当当,唯独有三辆车却占据了偌大一块位置,空旷得格格不入。


    这三辆车中,有两辆没有盖布,最里面的那台却盖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银色防尘罩下面的本貌。


    没有盖布的两辆车,一辆是嚣张的银绿色,一辆是低调的黑色,槐蔻站到它们面前仔细端详了一番,终于发现端倪。


    这都是改装过的赛车。


    而另一辆盖着罩子的车,虽看不到具体样子,但肯定也是如此。


    槐蔻打量着这三辆车,心底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这三辆车应当是陈默当年比赛时用的赛事车,每一辆都是他亲手参与改装的,想必承载了陈默不少或苦或乐的回忆。


    只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车余生应当都看不到阳光了。


    曾经陪伴主人在赛道上举杯,万人瞩目的赛车,却在短暂风光无限后,只落得在这个昏暗不见天日的车库里度过后续余生的结局。


    谁不唏嘘一句惋惜。


    她这样想着,手就不自觉地抚过流畅的车身,伸出手才想起会摸到一手灰,却已来不及收回。


    直到槐蔻摸到光滑的车身,才错愕地抬起手看了半晌。


    手指一丝灰尘都无。


    她又在车身其他地方摸了几下,终于发现这辆车虽日日暴露在地下车库中,却干净无比,仿佛有人经常来这里擦拭一样。


    槐蔻回头望了已经走到远处的陈默一眼,心下已经有了答案,一时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不知说何是好。


    那个众人眼里不可一世、意气风发的少年,也会在无人的时刻,独自来到这个偏远荒凉的地方,把自己关进封闭的地下车库,只为亲手擦去曾陪伴自己征战赛道的伙伴身上的灰尘。


    眼前仿佛浮现少年独自一人站在偌大的车库中,认真擦拭着这台昔日冠军赛车的场景。


    那时的陈默,心里都在想什么?


    不甘?释怀?还是……早已心如死灰,什么都不会再想。


    槐蔻不知道。


    她将目光放到最后一辆车上。


    也是三辆车中唯一一辆被遮得死死的车,槐蔻看了一圈其他盖着防尘罩的车,也没有一辆像这辆一样盖得这么严实,甚至连轮胎都未露出多少。


    知道的是陈默往日的赛车,不知道的看这样子,得怀疑这车是不是陈默偷来的,才藏这么严实。


    尽管隔着银色防尘罩,槐蔻依旧能恍惚感受到这辆赛车蓄势待发的凌厉气势,当它驶上赛道的时候,一定是赛车场上不可抵挡的赛车之王,就如它的主人一般。


    没有得到主人的许可,槐蔻自然不会贸然去动,但难免有些好奇地绕着车转了一圈,实在是想不出这辆车对于陈默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


    总不能是它比较贵吧……


    槐蔻摸摸下巴,下意识思索着。


    直到远处传来一阵嚣张的声浪打断了她的思绪,声浪凶猛而气势十足,轰得她头皮都发麻了。


    她一哆嗦,赶紧转过身,就见一辆银黑色重型机车从后面轰鸣着冲着她飙过来。


    一阵轰得人浑身热血沸腾的声音之后,机车一个漂亮的漂移甩尾,轮胎烧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在槐蔻面前稳稳停下。


    槐蔻惊呼一声,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又感到一阵刺激,惊奇地看着眼前的机车和机车上的少年。


    这辆摩托显然也是陈默自己改过的,线条如游鱼般流利,外型嚣张跋扈,一看就带着股脱弦之箭般的飙劲。


    陈默跨坐在摩托上,两条长得没边的腿稳稳拄着地,他戴着一个黑色的头盔,露出一双凌厉的黑眸,穿着修身的红黑拼接骑行夹克,显得他身形修长,又酷又拽。


    少年扭头对她一扬下巴,示意道:“上车。”


    槐蔻还未来得及回过神来,她愣愣地抬起头来看着陈默,磕巴道:“坐这个?可,可我们不是要在这里看星星吗?”


    即使隔着头盔,槐蔻也能察觉出陈默似乎笑了一下,他轻声道:“你想在这里看星星吗?也可以。”


    不等槐蔻再开口,他就继续道:“不过,今天我更想带你去看海。”


    槐蔻被今晚接连成串的惊喜砸得要懵了,她又惊又喜地看着陈默,好半天才眨眨眼,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了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傻话。


    “你是有读心术吗?”


    不然,为何每次都能这么准确地猜到她的想法,读出她的新声,恰到好处地满足她的期待。


    总是在她已经很满足的时候,陈默忽然给了她更好的。


    总是超出她的一切预期,超出她的心动范围,令她只能心甘情愿地沉沦。


    陈默却好似再次读出她的想法,他拿起架在车把上的另一个头盔递给槐蔻,同时说道:“来川海快三个月了吧?”


    槐蔻掐指一算,还真是。


    就听陈默侧头隔着头盔对她一笑,“这几天我在想,一直没带你去看看海,好像有点没尽到地主之谊。”


    槐蔻一怔,接过那个头盔,盯着陈默看了半晌,忽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笑得陈默扭过头来看她,槐蔻尽力收起笑容,却依旧挡不住满面笑意。


    她没有和陈默解释,只低头研究了一下手中的头盔。


    外观看起来普通的一个机车头盔,但摸起来材质很好,内里的护垫也很厚实软和,一看便知是安全系数很高的昂贵货。


    重点是,和陈默是同款。


    她戴上头盔,却不大会调整下巴的带子,便乖乖任由陈默从机车上俯身过来为她系好。


    温热修长的手指擦过她的下巴,两人俱是一顿。


    刚刚因一个意外侧脸吻而气氛暧昧的两个人,再次互相下意识躲闪起对方的视线。


    槐蔻轻咳一声,转了转头盔,示意陈默好了。


    陈默像是刚回过神,猛地松开无意识摩挲着槐蔻下巴的大手,坐直身体。


    槐蔻最后色欲熏心地瞄了陈默因穿了骑行裤而显得格外修长的腿一眼,扶着陈默的肩膀翻身上了车。


    她第一次坐机车,有些不大自在地挪了挪屁股,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陈默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坐好了,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从旁边一个状似储物柜的东西里拿出一件外套。


    槐蔻正打量着那件外套,眼前便是一黑,陈默将外套盖到了她头上,提醒道:“风大,忘记让你穿件外套了,先凑合一下。”


    她抓下外套打量了一眼,蓝白配色,宽大的兜,干净整洁,看起来极为眼熟。


    槐蔻意外地发现这竟是一件校服,一件在北方公立高中似乎极为常见的蓝白色校服。


    “这是……校服?”她有几分错愕地问。


    陈默嗯了一声,他似乎误会了什么,解释道:“干净的,放这当工作服,也没穿过几次。”


    不用他说,槐蔻已经闻见校服上清爽的青柠西柚味道,早已猜出这是陈默的高中校服。


    她勾勾嘴角,毫不迟疑地穿上了。


    她还真没穿过这种校服,有点新奇地上下打量着自己。


    校服有一点大,穿在她身上袖子也有些长,空空荡荡的,但想到这是某人的校服,槐蔻下意识裹紧。


    “拉链拉上。”陈默攥紧车把,提醒她。


    槐蔻把拉链拉到顶,陈默在后视镜里看着她,再次轻声提醒,“搂紧。”


    “搂,搂紧什么?”槐蔻磕绊着问了一句。


    陈默似乎笑了一下,他抿唇笑道:“搂紧我的腰。”


    槐蔻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慢慢伸出手去环住了陈默劲瘦的腰,被她抱住的人似乎微微僵直了一下背,又很快松懈下来。


    槐蔻感到手下瘦削有力的腰肢,脑海中冒出一句以前韩伊格外喜欢说的一句荤话,“这就是公狗腰!有劲,能干!”


    她赶紧晃晃脑袋,转移注意力般地问道:“这是你的车?”


    陈默嗯了一声。


    “没见你开过。”槐蔻抬头看了他一眼。


    陈默的声音隔着头盔有点低,“太惹眼了。以前和孔柏林他们凑热闹买了改装的,这是今年第一次开。”


    槐蔻整理好校服衣领,还是问了一句,“凑热闹买的?你们买来做什么?”


    陈默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开始发动机车,轻飘飘地留下一句,“做什么?”


    “把妹啊。”


    话音刚落,机车嘶吼一声,陈默长腿一踩,一脚油门轰上去,唰一下飞驰出去。


    槐蔻下意识惊呼一声,紧紧搂住陈默,整个人都趴在了他的背上,发出一连串尖叫,又忍不住在这刺激的冲动下翘起嘴角,高高举起双手感受着夜风从她指尖流过,兴奋不已。


    车辆犹如一辆闪电驶出城市,在夜晚车流稀少的高速公路上狂飙,迅猛轰鸣的声浪开道,两侧风景唰唰地飞速倒退。


    即使陈默在前面为她挡了大部分风,槐蔻还是被吹得发丝在风中飞舞。


    她却丝毫顾不上,只感受着肾上腺素急剧飙升的刺激,心脏在高速下疯狂跳动,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浑身血液沸腾,让她只想在机车后座大声尖叫来发泄心中的狂意。


    而与之同在的,是满满的安全感。


    这还是她第一次坐陈默的车,虽不是赛车,但依旧能感受出陈默车技的娴熟,她想起以前看电影时的一句话,“你要达到人车合一的程度”。


    本是一句玩笑,却莫名适合来形容陈默。


    曾经不可一世的天才赛车手,能将奖杯拿到手软绝不是靠嘴上吹的,是真得一脚一脚不要命的油门轰出来的。


    重型摩托车如一匹狠戾的孤狼,在陈默的驾驭下,却丝毫不敢造次,车胎摩擦地面,即使是飞速过弯,也行驶地极其平稳。


    网上那句有些中二的称号“赛车圈新一代统治力大魔王”,陈默当之无愧。


    风声灌满耳朵,凉爽的夜风吹散满身燥热,槐蔻只觉爽快地格外淋漓尽致,比赛的输赢、老爸的冤屈、前途的迷茫……种种沉沉堆在她肩上的压力似乎在这一刻都可以不管不顾地抛到脑后。


    自从家里出事后,她前所未有地这么轻快过,什么都不用再想,什么都不必再来回考量,不用再焦虑抑郁。


    在今夜,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放纵自己,尽情享受夜路疾驰的快/感!


    不,不只是家里出事后,就是在这之前的前十八年,自己都过得极为平淡,从未有过一件出格的事。


    虽说老爸对她极其尊重和包容,是个不折不扣的宠女狂魔,但毕竟是在沪市那个圈子里,现实生活中的二代们像电视上那样猖狂的傻子毕竟只是少数,大部分少爷、千金们都还是奉行着上流社会的那套规矩,时刻注意着自己的举止。


    槐蔻终究不敢也不能做得太过分,她自己什么都不怕,唯独怕给老爸老妈丢人,怕给他们家带来任何负面影响。


    所以她什么都不敢做,任由自己的满身荆棘慢慢被封锁在囚笼中,直至完全退化。


    可她心知,她天性并非如此,她厌倦一成不变的生活,厌倦那个一潭死水的自己,更厌倦。


    曾经,有个人骂过她是天生坏种,现在想想,也有几分道理。


    或许,就是因为她始终有一颗不安分的心,所以才格外欣赏那些出格的灵魂。


    例如,现在坐在她身前的那个桀骜又狂妄的少年。


    被坏小子迷得不可救药的,不只是“坏女孩”,还有“乖乖女”。


    槐蔻丝毫不顾及形象地举起双手,在凌晨无人的公路上一路雀跃欢呼,前方的陈默一言不发地飞驰,微微伏下的脊背为她牢牢挡住所有的狂风飞沙。


    直到两人慢慢驶下高速,进入了一条匝道,陈默的车速才慢慢降下来,稳稳行驶在有几分荒凉的路上。


    槐蔻也按下雀跃的心,好奇地晃着脑袋四处张望着,这条公路有些偏僻,路上的车不多,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进入这条公路后,槐蔻明显感到了几分远离城市的静谧与深沉。


    温度也降了下来,空气凉得沁人心脾。


    随着陈默的疾驰,只听前方少年一声简短的“看右边”,槐蔻下意识看了过去。


    下一秒,她兴奋地叫道:“是海!”


    海岸线慢慢逼近,雪白的月光洒下沙滩,他们一头撞进夏夜的克莱因蓝里。


    离近了,槐蔻仿佛能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悠扬回声,海面在月色下泛起微弱的蓝色荧光,皱起一层波光粼粼,海的印记是一场孤独的深蓝色。


    越靠近海岸,停在道路两侧车辆的慢慢增多,路变得愈加狭窄,陈默车速放得也越来越缓,直到最终在一处停下来。


    槐蔻翻身下车,将头盔扯下来递给陈默,不等陈默开口,便雀跃地小跑到护栏边,看着里面沙滩上三三两两的人群,以及深蓝色的大海。


    陈默将头盔架好,示意她跟他进去。


    这处似乎是一片野海,槐蔻一路并未看到特别明显的指示牌,只是不少人都散落在海岸,显然有着它独特的风景。


    很快,槐蔻就见识到了它独特的魅力。


    两人刚刚靠近岸边,槐蔻正目睹着海浪涌上岸又很快褪去,就听见周遭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


    她立刻也跟着看了过去,只见刚刚还平静无波澜的海面忽得泛起层层涟漪,一抹蓝色荧光随着海浪的起伏时隐时现,浪尖泛着蓝色淡光。


    槐蔻愣在原地,静静望着眼前如梦似幻的美景。


    有人投下一块小石子,荧光蓝海瞬间弥散,直到铺满整片海洋,宝石蓝碎钻撒进深海,放眼望去的海面到处漂浮着荧光闪闪的蓝色波浪。


    “是蓝眼泪!”


    一个小女孩跳起来,和旁边的爸爸妈妈开心地叫着。


    “蓝眼泪……”槐蔻无声地念出三个字。


    还真贴切,蓝色眼泪的色彩与光影交织,水面上星星点点,宛如蓝色繁星坠落海底,波浪轻抚着沙滩,织就一次次无声的等待与相遇。


    沙滩上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欣赏着这一片震撼的美。


    直到蓝眼泪渐渐散去,海面重归寂静的深蓝色,人群才三三两两的散去,却未离开,反倒纷纷在岸边扎起帐篷,似乎打算在这里露营看日出。


    槐蔻被四周渐渐多起来的人声唤回思绪,她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转头想找陈默分享自己的激动。


    一回身,却见陈默就站在自己身后,目光并未像所有人一样落到海面上,而是直直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似是被她猝不及防的扭头惊到了,陈默一顿,对她疑问地挑了下眉。


    槐蔻心口小鹿乱跳,她赶紧收回视线,和陈默叽里呱啦地分享了一大堆心情和刚刚拍的照片,脸蛋上还带着兴奋过后的红晕。


    陈默没有打断她,静静听着。


    槐蔻说完一大串,也安静下来。


    两人坐在有些粗糙的沙滩上,感受着迎面吹来来着淡淡海汽的风,忽得笑了笑,对陈默道:“我知道,夜晚吹的风是陆风,不是海风。”


    陈默果然一怔,看向她。


    槐蔻弯起唇,拽了拽身上的校服问他:“你高中学的文还是理?”


    陈默吐出一个字,“理。”


    “那怪不得,我学的文,”槐蔻对他狡黠地眨眨眼,“这是高二地理课本上的海陆风。”


    陈默垂下头去,似乎无声地笑了一下。


    半晌,他才在海浪撞击岸边的哗哗声中,低低地笑了一声问:“现在高兴了?”


    这下轮到槐蔻一怔。


    她深深吸一口薄凉的空气,嗯了一声,扭头看着陈默认真道:“谢谢你。”


    陈默也瞥了她一眼,又不以为然地转回头去注视着蔚蓝色的海面,满不在乎的模样。


    但槐蔻却不能不在乎,她犹豫着问出了自己的担忧,“你这样跑出来真得没事吗?会不会耽误你们明天的车展?”


    陈默摇摇头,淡淡道:“不会,我安排好了。”


    闻言,槐蔻放下了一半心。


    她想继续问陈默是不是真得打算借助这次车展复出,又觉得以两人的关系问这些隐私,实在有些自讨没趣。


    便只好作罢,只隐晦地问了一句,“明天的车展是不是对你很重要?”


    陈默却没立刻回答,只扭头瞥了她一眼,不知是何意思地笑了笑。


    槐蔻被笑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得自己再次被他看出了真实意图,明明答应过陈默一切都等他亲口说,却还是用在别人那听来的八卦来试探他。


    她有点后悔,抱膝望着远处扑打的浪花,也不知该说什么弥补。


    正望着一层层深蓝色的涟漪出神,就听身边人轻笑道:“嗯,挺重要的。”


    槐蔻一顿,下意识扭头和陈默对视上,只听陈默又继续说:“我想借助这次车展慢慢……复出。”


    猝不及防听到当事人的亲口承认,槐蔻整个人都懵在原地,满脑子思考不了太多东西,只傻傻地问了一句,“你,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陈默也顿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忍俊不禁地弯起唇。


    槐蔻呆愣愣地看着眼前少年放大的优越五官,不禁试探着追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她一错不错地看着陈默的眼,等待着他的答案。


    “因为……”陈默却望着她笑得很坏,故意停顿了一下,*才道:“你猜。”


    看着少年那带着逗弄意味的坏笑,槐蔻也不会再让着他,因着飙车而急速上升的肾上腺素再次冒出,她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冲动,站起身脱口而出:“我猜……”


    “因为你喜欢我。”


    刹那间,整片海滩似乎都陷入了寂静。


    海浪声、欢笑声都离她远去,耳边只剩下两人轻微而绵长的呼吸声,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默抬起头看着她,眼底暗波潮涌,好半晌,他缓缓开了口,抿唇轻声笑道:“我猜,你猜对了。”


    头顶是繁星满天,脚下是深蓝琉璃海,而陈默就坐在天地之间,他抬眼笑起来时,槐蔻却觉得漫天月光与碧波浪花,都比不上眼前人一丝绝色。


    第53章 雨落


    槐蔻傻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陈默只是一句话,她的心底却已哗然一片。


    直到四周忽得亮起来,槐蔻才一个激灵回过神,她向四周望了望,发现是一对情侣在他们旁边搭起了帐篷,还在帐篷顶部挂上了一串小灯泡,将海滩照亮。


    也正是因为这点亮光,槐蔻低下头去时,才猛地发现陈默的右脸似乎有点红。


    她蹙起眉,弯下腰仔细辨认了一下。


    刚刚一直戴着头盔,又身处黑暗中,所以槐蔻一直没能及时发现,此刻定睛一看,似乎正是她刚刚不小心亲到的地方。


    而看红的样子,也不大像被她亲红的,更像是被手频繁摩挲过后留下的红晕。


    一个念头在槐蔻心底慢慢升起。


    该不会,陈默那会独自躲进停车场里,就是在里面偷着被自己亲到的地方吧,看这依旧尚未褪去的红晕,不难想象出陈默对着这半边脸蛋摸来摸去的样子。


    虽没什么直接证据,但槐蔻就是莫名肯定这是正确答案。


    远近闻名的大混子,堂堂川海小阎王,却比她想象得意外纯情呢。


    怀揣着这样的一个想法,槐蔻重新坐回陈默身边,没忍住率先故意挑逗道:“默哥,你脸怎么红了?是不舒服吗?”


    陈默瞟了她充满暗示意味的神色一眼,脸上的表情连带都不带变,只嗤笑一声道:“当然是被你勾得啊。”


    槐蔻没料到对方居然接住了她的话,不甘示弱地追问道:“什么时候?啊……”


    她捂住嘴,有点小做作地问:“不会是那会我不小心亲了你一下的时候吧,那你进地下车库里,不会是在……”


    说着,槐蔻停住话头,只眼神慢慢下移到某个位置。


    陈默睨着她,似乎轻飘飘地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是啊,恭喜你,又猜对了。”


    不等槐蔻再开口,陈默就直接一句话杀死比赛,“看槐蔻同学这兴趣盎然的模样,想必很好奇吧?”


    槐蔻被他反将一军,不知他这意思是暗示还是自己多想了,正踌躇着该说什么,就听陈默再次淡淡开口,“好奇也不给看。”


    “……”


    槐蔻的脸腾一下红了,她深吸一口气,扭头正气凛然地朗声道:“你误会了,我没那种想法。”


    “是吗?”陈默笑了一下,忽然倾身过来,靠她极近地低声道:“那你心跳还这么快?”


    “我心跳一点都不快。”


    槐蔻下意识反驳道,嗅到陈默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她想别过头去,却又不想认输,强撑着挺起胸抬起头和陈默对视着。


    陈默的视线却从她的脸上慢慢下移,停留在下方。


    “是吗?”他掀起眼皮,定定望着槐蔻一眼,笑容里带着一丝冷戾味道,问道:“可我听着,跳得真得好快啊。”


    槐蔻察觉到他的视线,只觉得自己被注视的那里都开始发热发烫,她轻咳一声,坚持昂着下巴说:“那肯定是你听错了。”


    说着,她下意识抬起手放到自己的心口,感受了一下,便对陈默冷哼一声道:“不信,你自己摸摸看,我心跳得根本就不快。”


    气冲冲地说完,她才葛得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多么具有挑逗性的话。


    槐蔻尴尬地瞪大眼,不知该如何收回自己的话。


    然而,不等她绞尽脑汁想出对策,对面少年便眯起眼,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道:“好啊。”


    他在月光下对槐蔻一扬嘴角,重复了一遍她的话,“那我摸摸看。”


    故意停顿了半晌,少年才接上后半句,“看你心跳得快不快。”


    说完,不等槐蔻回过神,一双修长的手已经轻轻按在了她滚烫的心口位置。


    槐蔻不知道刚刚自己的心是不是真得跳得很快,但现在,她可以确定以及肯定,自己的心的确在狂跳。


    跳得那样快,快得连槐蔻自己都听见了耳边传来的鼓声,咚咚,咚咚,一声又一声,心好似下一秒就会蹦出喉咙。


    她掌心都冒出一层薄汗,又很快被海风吹干燥。


    而这怦怦作响的一颗心,全是为对面那个少年而跳动。


    隔着薄薄的校服外套,槐蔻依旧能感受到陈默掌心传来的温度,透过布料,传到她的皮肤,烧起阵阵滚烫。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并未贴实,只虚虚放在她心脏的位置。


    奈何陈默的手太过修长,一双大手难免碰触到下方。


    “还真是我错怪槐同学了,心的确跳得没那么快。”


    陈默忽得开了口,一双狭长乌黑的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槐蔻,仿佛无声的笑。


    他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手却未拿下来。


    槐蔻深吸一口气,却发现随着她的一个深呼吸,陈默没有支撑的手不受控制地被带得一滑,一个微妙的弧度。


    两人俱是怔在原地。


    少年的手指节修长,常年与赛车作伴而白皙有力,虽未用力气,但只是轻轻一握,便已足够让槐蔻腰间一软,下意识并紧了双腿。


    陈默掌心干燥温暖,隔着外套,槐蔻也仿佛被他掌心滚烫的温度灼烧到了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槐蔻心底冒起一个难以言说的念头。


    她希望,这一刻再漫长一些,那人的手再下移一些,力道再重一些。


    最好是的狠狠的、不容抗拒的,又不失温柔与安抚。


    宛如陈默这个人这般。


    心口蓦然一轻,那双手移开了。


    没由来的,槐蔻感觉自己的心仿佛也缺了一块,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填满。


    她呼出一口气,弯腰抱住膝盖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她今天出门着急图快,随手扒拉了一件胸衣就出了门。


    舒服嘛是舒服,就是有点散,没什么包裹性,四处乱晃……


    槐蔻不知道陈默都察觉到了什么,只顾着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能在陈默面前表现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陈默也少有地没有再开口,沉默寡言地坐在一边,不知在想什么。


    周遭的海滩不时响起几道欢声笑语,人们三五成群坐在一起,快活无比。


    只有坐在偏僻位置的两人借着黑暗的掩饰,各自默然着,感受独属于两人的秘密涩果。


    槐蔻抬起头来环视了一圈四周,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还在海滩上!


    居然就……


    她不自在之余,居然也冒出一点隐秘的兴奋与刺激。


    直到陈默忽得站起身,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对她道:“我去借个火。”


    说完,槐蔻就眼睁睁看着他走到旁边那对情侣的帐篷旁,和其中的男人低声交谈了两句什么。


    男人掏出一个打火机,帮陈默打着了火。


    槐蔻一错不错地凝视着陈默的背影。


    不远处的少年肩宽腿长,瘦瘦高高,一米八五的身高在满是人的海滩上也极为惹眼,简直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一身红黑相间的飞行夹克衬得他更加高大俊朗。


    陈默第一支烟抽得极快,很猛的几口就抽完了。


    男人再一次给他点着火,陈默指尖夹着一支烟凑过去,亮起一颗小火星。


    烟雾在他指间弥散,抬起的手臂线条流畅,侧脸在头顶的小灯泡下显得更为优越,鼻梁挺直,显出一股平日里小阎王的嚣张冷戾味道。


    说来也巧,男人似乎和陈默有过一面之缘,和陈默很是欣喜地说着话,说了好一会。


    等陈默说完话转身朝回走时,槐蔻也慢慢恢复了镇静。


    她甚至抬起眼飞快地扫了陈默劲瘦的腰肢一眼,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出薄薄的肌肉,在深夜里叫嚣着少年的狂妄,浑身上下野性难驯。


    黑色长裤下是两条修长的腿,长得没边了,比例很好。


    嗯,一看就猛。


    槐蔻调整好思绪,看着陈默嘴里叼着根烟走过来,猩红色的烟头在黑暗里忽明忽灭,姿态慵懒,透着几分玩世不恭。


    陈默却并未走过来坐下,而是径直走到她身前,白皙的手忽得在她下巴上一抬,槐蔻跟着抬起头,对上陈默居高临下的视线。


    她下意识开始没话找话,问:“认识?”


    “以前的一个粉丝。”陈默言简意赅地介绍一下男人,并未多说。


    槐蔻一怔,还欲再问,却被陈默的一根手指阻拦了。


    吹了海风,少年的手指有些薄凉,按在她的唇上,令人热意升上耳垂。


    “蔻姐,你脸怎么红了,”陈默用最一开始槐蔻的语气轻声问:“是不舒服吗?”


    这还是陈默第一次这样称呼她,听着这声姐,槐蔻只觉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燥意再次蒸腾。


    她没好气地推开陈默的手,神色淡淡地坐得笔直,输人不输阵。


    青灰色的烟雾在指尖消散,随风飘远,迷了槐蔻的眼。


    她忽得想起似乎很久没见过陈默抽烟了,陈默应当是没什么烟瘾的,只是今晚……


    不知出于什么念头,槐蔻也舔舔嘴唇,仰头问道:“你还有烟吗?”


    陈默低头看了她一眼,女孩烟雾下的脸蛋清纯无辜,又带着她惯有的风情诱惑,在昏暗的深夜海滩,宛若催动情/潮的致命香氛。


    他感受到某处一紧,面上却依旧神色淡淡,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抛给她。


    槐蔻一把接住,扫了烟盒一眼,万宝路。


    看着她娴熟地抽出一支烟来叼在嘴上,陈默的眼神微暗,充满危险的信号,又很快消失在眼底。


    “我也去借个火。”


    槐蔻站起身抬脚就要朝帐篷的方向走,却被陈默拉住手腕。


    她疑惑地看着陈默,却听陈默道:“不用。”


    不等槐蔻明白,陈默便已拉着她重新坐下,顺手取下她嘴里叼着的烟。


    被唾液濡湿的烟头划过槐蔻的唇瓣,留下一道水痕。


    陈默抬手,拇指指腹蹭了一下她刚被濡湿的下唇。


    槐蔻感受到他指腹的薄凉,忽得灵光一闪,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将烟拿了回来。


    随后,她重新叼着那支未点燃的烟,慢慢主动凑近了陈默。


    陈默这次一动未动,只静静看着她的主动靠近。


    槐蔻双手撑住地,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上半身倾靠过去。


    两人越来越近,直到两支烟慢慢凑在一起,烟头轻轻一碰。


    呲的一下。


    烟点着了,蹦出一颗小小的火星。


    槐蔻垂眸看着两支相对的烟,两抹猩红在夜里慢慢闪烁。


    他们隔着一支烟,接了一个特殊的吻。


    尼古丁的味道飘到鼻尖,槐蔻回过神,取下嘴里的烟坐了回去。


    她没烟瘾,也许久不抽烟了,今晚连抽两根,竟有些不适应,咳了两声。


    指间夹着的烟也随着咳声晃动,掉落一丝烟灰,引来了身旁陈默的注意。


    不等槐蔻反应过来,陈默已经掐灭了自己的烟,又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烟,也在地面上按灭。


    槐蔻扭头看他。


    陈默瞟了她一眼,淡淡道:“咳嗽就少抽。”


    槐蔻没有再要,只借着那股尼古丁的上头劲,问出了那个一直压在心底的问题。


    “陈默,你说想复出,意思是你……想重新回去赛车吗?”


    陈默却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槐蔻了然地颔首,终究还是抬起头直接问:“你想开车了?”


    这次陈默没有很快回答。


    槐蔻也不着急,静静抱着膝盖等待答案。


    “想。”陈默最终只简单回答了一个字。


    槐蔻张张嘴,不等她开口,陈默又随之淡淡补充道:“一直都想。”


    听到这四个字,槐蔻把口中那句“你能开车了吗”咽了回去。


    陈默何等敏锐,早已看出她的意思,不用槐蔻问出口,便已经主动开口道:“我现在……还是开不了,但已经有点进步了。”


    “我尽力。”


    陈默对槐蔻笑笑,说道。


    槐蔻看着他脸上的淡笑,心底却不怎么是滋味。


    陈默三言两语,说得轻描淡写,可不妨碍槐蔻透过他的淡淡,看到背后的无数艰辛与煎熬。


    “我相信你。”


    “信我吗?”


    两道嗓音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


    两人俱是一怔,又对视一笑。


    槐蔻转回头去,享受着难得的静谧与惬意,随口玩笑道:“加油默哥,我现在的梦想就是做世界冠军的女朋友,说出去多带劲。”


    话说完,槐蔻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想到两人现在尚未明确的关系,槐蔻呼出一口气。


    陈默却平视着远处孤独的海,淡淡道:“你不是冠军的女朋友。”


    槐蔻心底下意识一紧,低下头去。


    却听陈默继续开口道:“你自己就可以是冠军。”


    槐蔻一怔,静静凝视着陈默的侧脸。


    陈默却好似没察觉她的视线,依旧平静地看着前方的海滩,反问了一句,“不是吗?”


    槐蔻忍不住笑起来,轻声道:“是。”


    “那我也努努力吧,”槐蔻弯唇轻笑,说道:“让你也……”


    话说到一半,她顿了顿,又咽了下去,只在心底继续说道:“让你也感受一下冠军男朋友的滋味。”


    陈默见她话说到一半,也不知有没有猜到她要说什么,只轻轻瞥了她一眼。


    槐蔻心底甜滋滋的,又有一股淡淡的酸涩,酸甜交织,最终还是甜蜜压过了那一丝酸意,忍不住翘起嘴角。


    她掩饰着自己扬起的嘴角,故作不满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埋怨道:“你说我能拿冠军,可是你都不去看冠军的比赛。”


    本来开口的时候槐蔻只是想开个玩笑,经过今晚的兜风,她心里已经开解好了自己,也明白陈默的难处。


    可话出口后,槐蔻却又难以抑制地耷拉下嘴角,话也不由自主地低沉下来。


    陈默似乎看了她一眼,槐蔻低头注视着地面,没有留意。


    “谁说我不去的?”陈默轻嗤了一声,“我亲口说了么?”


    槐蔻一怔,猛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陈默,摇了摇头。


    “我去。”


    陈默简短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短短两个字,却足以让槐蔻错愕不已,刚刚因失望而皱巴巴的一颗心,被他一句话很好地抚平。


    “可,可你不是要去车展吗?”槐蔻皱眉问。


    陈默点点头,“是。”


    “那怎么去比赛呢?”槐蔻不大明白,生怕陈默实在唬自己,接连追问,“你走了不会影响车展吗?既然决定复出,那肯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操心那么多干什么?”


    陈默一句话把她噎住,打断她的话道:“安心,你只负责开开心心地去享受比赛,剩下的一切,是我的事。”


    “知道了吗?”


    他对这槐蔻一挑眼。


    槐蔻怔在海滩上,愣愣地看着陈默。


    “傻了?”陈默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听到了没有?回话。”


    “听,听到了。”槐蔻慢慢地点头。


    嘴上回答着,槐蔻心底却是五味杂陈。


    她只是嘴上闹气,但又不是真得不分轻重,自己那个市级都够不上的比赛,何德何能与陈默的国际车展相提并论。


    更何况,这车展可是关乎陈默后半生的前途与命运。


    可落在陈默嘴里,却好似,好似那么重要的车展与她的舞蹈比赛一比,不足挂齿一般。


    槐蔻一颗雀跃欢喜的心狂跳个不停,却又因一直的暗恋心事而迟迟不敢承认陈默的意思。


    好半天,她才轻声问:“天上下红雨也来么?”


    陈默轻笑了一声,笑声低低的,也很短促,落入耳朵里却是入骨的酥麻。


    他指了指漆黑的天穹,仰头望着夜空道:“别说下红雨,就是天上下刀子……”


    “我也去。”


    海风吹起少年的发丝,带来一股咸咸的潮湿味道,有点像夏日的海盐冰激凌。


    陈默一字一顿的话语响在海浪声中,好似整片大海与苍穹都在倾听他的誓言,为少年的承诺做出永不违背的担保。


    槐蔻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这样被世人说烂了承诺,落到别人嘴中总是令人莫名感到油腻,可陈默说出来时,却只令人感到满满的安心。


    她心知,这是因为小阎王向来说到做到,所以才会让她这样充满安全感。


    他说来,那无论狂风暴雨,暴雪压顶,还是刀山火海,他都一定会出现。


    “希望我去吗?”陈默冷不丁看着她的眼睛问了一句。


    槐蔻被问得一懵,反应了一下才点头道:“当然。”


    “嗯,我知道。”


    陈默非常不客气地点点头,忽得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有点坏的笑,“我哪敢不去看大舞蹈家的比赛,某些人一听我去不了了,那小脸跌得,啧啧。”


    槐蔻被他说得瞪起眼,一时不知道该反驳哪一句才对。


    陈默却又望着槐蔻忽然诶了一声,见槐蔻扭过头才,才继续道:“怎么知道我要去了,还这么闷闷不乐的?”


    槐蔻心底又是雀跃,又是盖不住的为难,闻言,也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倍感压力。


    “不好意思了?”陈默一眼看出她心底的为难。


    槐蔻不想承认,却又终究违背不过自己的良心,慢慢点点头,嗯了一声。


    陈默深深望了她一眼,缓缓开了口,似乎是想说什么,却被远处飞来的一个小石子打断了话。


    槐蔻皱眉看着落到两人面前的一个小石子,不大,拇指盖大小的一块小鹅卵石,晶莹剔透的海蓝色,很漂亮。


    陈默也抬头张望了一眼,目光锁定在一处。


    槐蔻也跟着看过去,果真见一个小男孩一路追着一个小女孩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跑过来。


    海滩上石头丛生,走路很不稳,眼看小女孩摇摇晃晃地要摔倒在一边锋利的岩石边沿上,槐蔻惊叫一声,下意识想站起来去扶,后面的小男孩也大叫一声,奋力跑过来。


    但两人终究是动作太慢,都没来得及。


    陈默一个起身,快得槐蔻还未看清,便已牢牢将小女孩拦在半空。


    小女孩两只小肉腿晃悠了两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和危险擦肩而过,小声啜泣起来,泪珠挂满脸蛋。


    陈默将她放下,小男孩也赶了过来,十分干脆礼貌地和陈默道了谢,并帮妹妹捡回了那块宝蓝色的鹅卵石。


    小女孩不小心弄丢了心爱的鹅卵石,现在失而复得,不顾眼角挂着的泪花,一下子笑起来。


    她爱不释手地看了好几遍,才仰起头带着满脸泪痕对小男孩甜甜道:“谢谢哥哥!哥哥我爱你!”


    小男孩本来一脸严肃,闻言,一下子泄了劲,却依旧硬撑着凶道:“你以后要是再自己乱跑,还弄丢东西,我就,我就……”


    两个大人一个小孩都盯着他,想看他要“我就”出一番什么话来。


    小男孩心中一慌,用妈妈的口气道:“我就要打你屁股了!”


    小女孩一下子蔫了,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


    见状,小男孩又皱紧眉,拉着她的手朝回走,小声嘟哝道“好了,我骗你的。快走吧,一会阿姨该着急了。”


    望着两个小背影消失在夜晚的海岸上,槐蔻抬头和陈默对视一眼。


    陈默的眼神转瞬如常,恢复了往日的淡淡神色,忽得抱起肩膀睨着她,继续刚刚的话题道:“要是真得这么为难的话……”


    “就叫我一声哥哥感谢我吧。”


    槐蔻本已经做好接受陈默的安慰的心理准备,却猝不及防听到这样一句有点坏的话,不禁抬起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陈默的薄唇在月光下晕染一层淡淡的光,他薄唇轻掀,又说了一遍,“叫啊。”


    槐蔻喉咙有些痒,她轻咳两声,还是没好意思叫出口。


    陈默也不着急,居然就那样耐心地等着她。


    海浪声阵阵,月亮渐渐后移,被一层白雾遮住,光线暗下来,槐蔻眼前只剩陈默的轮廓。


    却依旧令人无比安心。


    许是许久没等到槐蔻的回应,陈默没有为难她,弯唇笑了笑,伸出手去拉她,“不早了,该回去了,还能睡几个小时。”


    槐蔻任由他拉住自己的胳膊,她借着陈默的力站起身。


    眼看陈默朝前走去,槐蔻却走快两步超过了他,兀自拦在陈默面前。


    察觉到陈默落到自己脸上的视线,槐蔻只假作不知地随手一指旁边的小摊道:“陈默哥哥,我想喝橘子汽水。”


    陈默哥哥猛地站住脚步,落在她脸上的视线似乎存在感又强了几分。


    槐蔻心下打鼓,也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


    眼看陈默久久没动静,槐蔻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肉麻了,或者太生硬了,让陈默都惨不忍睹了。


    可她本就从未说过这种小甜话啊,果然还是叫默哥更适合她。


    槐蔻一颗心在胸腔左突右撞,正欲尴尬地开口给自己找补一下,就听陈默迟来地开口道:“好。”


    说完,不等槐蔻反应,陈默已经抬脚直接朝橘子汽水的摊位走过去。


    直到一瓶冒着水汽的橘子汽水被放到自己的手中,槐蔻才回过神来,她忍不住伸长脖子,看了不动声色地走在前面的陈默一眼。


    陈默长腿迈步得平稳,比往日走得还要快,槐蔻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直到两人一路跨过栏杆,走到摩托车前,陈默才猛地停住脚步。


    槐蔻及时刹住车,喝了一口甜滋滋的橘子汽水,探眼瞥了陈默一下。


    陈默察觉到她的视线,似乎深吸了一口气,便将架在车把上的头盔递给她,道:“喝完就扔了吧,骑车不安全。”


    槐蔻依言将玻璃瓶丢进垃圾桶,回到车前。


    陈默的语气依旧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却让槐蔻再也憋不出心里的话。


    她坐在陈默的车后座,看着陈默开始拧动车把,还是在他身后道:“我知道我不适合说那种肉麻的话,可你也不至于难受成这样吧,我……”


    陈默的背似乎僵了一下,不等槐蔻抱怨完,陈默已经果断开了口。


    “好听。”


    他道。


    “我以后不说……什么?”槐蔻口中的话噎在了喉咙中。


    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中交汇,槐蔻看见陈默的眼底难得浮现一丝难言的温柔,他再次开口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我说,真好听。”


    “我很喜欢。”他意有所指地盯着她,又说了一遍。


    第54章 雨落


    槐蔻来不及发的牢骚尽数被堵在嘴中,最终只是有些难为情地轻咳一声,别扭道:“知道了。”


    “再叫一声,”陈默的话音带着笑意,“明天给你一个惊喜。”


    槐蔻却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了,咬紧牙关不肯叫。


    陈默却伏下背去,一声轰鸣,机车如离弦的箭一般划破夜空,飞驰上公路。


    槐蔻只来得及在风中听到一句带着笑的“没关系,不叫也给。”


    她的心一颤,双手紧紧抱着陈默的腰,一股暖意流淌心间。


    或许是因为已经凌晨两点了,回去的路上人与车很少,一路畅通无阻。


    机车驶下高速,渐渐靠近了他们出发的地下车库。


    槐蔻注意到陈默的速度也降了下来,她打量了一圈周遭,意识到陈默将车库选在这里,也是为了远离市区不扰民。


    陈默进去停车,槐蔻站在车库边等他。


    她一眼又看见了那辆被防尘布遮得严严实实的赛车。


    短短一个晚上,她的心境已是不同。


    想到在海滩上兴奋地和陈默说话的那个粉丝,槐蔻感觉自己明白了陈默的用意,只是依旧隔着一层薄纱,似乎还差点什么。


    望着陈默停好车走过来的高瘦身影,灵光一闪,槐蔻忽得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一个误区。


    人将一件物品塞进不见天日的抽屉里,有时候并不一定是因为它太昂贵或是没了使用价值,也有可能是——逃避。


    这样想着,槐蔻趁着陈默站住检查一辆车的时间,快速掏出手机查了一下,果真!


    尽管她看不出那辆车的本貌,但不妨碍槐蔻根据露出的轮胎一角,看出这辆被主人牢牢遮住的赛车,就是陪伴陈默比完最后一场赛的那辆。


    陈默与它并肩跑完最后一圈,第二天便直接宣布退圈封车,拿下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冠军。


    坚韧冷傲如陈默,也会在痛苦无可发泄时选择暂时逃避。


    正这样想着,陈默已经走过来。


    上好密码锁好门,陈默叫了车。


    在门前等待时,槐蔻倒是忽得想起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她瞟了旁边的陈默一眼,陈默坐在石头上,下颚收紧,线条凌厉,优越的五官透着一股子冷戾味道。


    槐蔻收回视线,不一会,又看了一眼。


    风声灌满耳朵,陈默的话也响在耳边。


    骑机车把妹?


    还真是孔柏林那群人做得出来的事。


    但陈默……


    槐蔻只要一想象陈默跨坐在这辆重机车上,在学校门口等着女孩放学的样子,就心里溢满酸意,浑身不痛快。


    她磨磨牙,瞥了陈默一眼,把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


    一辆车停在他们面前,陈默抬头望了一眼,驾驶座上的人很眼熟,应当也是他们那伙人里面的。


    槐蔻虽是不太爽,却也不想因为这些已经过去的小事和陈默起争执,便独自绕过车尾巴,低着头朝车门那边绕去。


    走到一半,身后一股力道传来,槐蔻被惯性带的身体后仰,撞到了陈默的怀里。


    “怎,怎么了?”


    她被惊了一下,带着颤音问陈默,“不回学校吗?”


    陈默却淡声道:“回什么回。”


    语气算得上温和,只是听起来依旧带着淡淡的冷意。


    槐蔻没明白,她算了算,再坐不到半个小时的车就到学校了。


    槐蔻以为他有什么事,低头瞥见自己身上还未脱下的校服外套,便恍然大悟,想当然地拉开拉链,欲将外套还回去。


    刚拉到一半,陈默的手就伸过来按住了她的动作。


    “做什么?”陈默沉声问。


    “忘记还你了。”槐蔻示意了一下。


    “不用,穿着。”陈默简短拒绝道。


    槐蔻也不大明白了,不等她问,这次陈默主动开了口。


    “是我忘记和你说了,”陈默低头看着她,注视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有什么脾气随便和我发,少自己憋着。”


    他语气危险而低沉,眼神微冷,仿佛在看一个小朋友,让槐蔻不自觉地就想倾诉起自己的委屈。


    她移开视线,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了句,“还真有件事,你也骑机车把过妹啊?”


    陈默看着她,似是怔了一下,随后弯唇笑起来,眼睛也眯了起来。


    槐蔻自尊心上线,一推他,就要上车。


    陈默笑了几声,长臂一揽,就把刚迈出两步的她捞了回来。


    他胳膊长腿长,槐蔻猝不及防被他一揽,正好感受到他瘦削结实的手臂拦在了自己的臀部。


    槐蔻感到屁股硌得一痛,就被人直接拉到了面对面的位置。


    “把过啊。”


    他对她微微一笑,笑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坏意。


    槐蔻的脸色简直维持不下去了,甩开他的手,就堵着气要挣扎。


    陈默的胳膊搂着她的腰,那么紧,那么有力,让她怎么也挣不开,只气得自己满脸通红。


    “哦,川海小阎王,您把过几个啊?”她怒极反笑,对陈默一挑眉。


    “一个。”


    陈默很干脆地给出了答案,也模仿着她挑起一边眉。


    槐蔻冷笑一声,不大相信地问:“一个?”


    “谁啊?”她轻咳一声,挑衅道:“我认识吗?”


    “你……”陈默上下扫视了她一圈,憋着笑道:“应该是认识。”


    槐蔻咬紧下唇,又气又酸,想了想,瞪着他忿忿道:“吕蕾啊?”


    听到她的回答,陈默哼笑了一声,似是有几分无奈,薄唇凑到她耳边慢悠悠地耳语道:“我也不知道,但应该不是她,我倒觉得是某个没喝到红枣豆浆就哭鼻子的人,你认识她吗?”


    说完,陈默勾起唇角,不等槐蔻反应过来,直起身松开手,放了她自由,推着她上了车。


    车辆很快驶上夜路,坐在前面的小弟鼻观口口观心,一个字都没多说。


    槐蔻怔怔地眨眨眼,看着身旁陈默优越的侧脸*,总算慢慢回过神来陈默在说什么东西,不禁是又好气又好笑。


    但是低头看看她今天穿的这身蓝白校服,还真像高中放学时,被校外的大混子堵在校门口邀请去兜风的好学生。


    只是这个好学生不是真得三好,而大混混也没那么坏。


    槐蔻有点想笑,她尽量让自己忽视陈默的那句话,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心却慢慢软下来,手不经意间地扫到了陈默的手。


    两只手垂在半空中,紧贴着对方,感受到彼此掌心的热度,好像空荡荡的心,一下子就被这个男人填满了一样。


    碰到她柔软的手,陈默微不可察地一僵,很快就放松下来,神态自然地望向车窗外,只有腰和背微微紧绷。


    很快就到了学校,车辆放缓速度,在宿舍楼前停下。


    槐蔻跳下车,陈默坐在窗边目送她。


    眼看槐蔻走出两步,又很快小跑回来,陈默对她挑挑眉。


    槐蔻走近车窗,对陈默一笑,笑得格外恣肆张扬,故意道:“我突然记起从这走的时候,是谁说要和我算账来着?”


    陈默看着她明媚的笑脸,舌头顶了顶下颚,道:“我说的,怎么了?”


    槐蔻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猝不及防地换了话题,“哦,对了,我今晚没有没有叫你哥哥,明天的惊喜真得还有吗?”


    陈默没有追问,只回答了她的话,“有。”


    他又重复了一遍,“说不说都有。”


    “为什么?”槐蔻是真得对陈默说的这个小惊喜好奇起来,忍不住问。


    “没什么原因,”陈默却没多说,只轻描淡写地简短道:“就是舍不得。”


    “舍不得谁?”


    话问出口,槐蔻率先反应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压不住翘起的嘴角,掩饰般地将头转向另一边。


    “现在,回床上睡觉去。”陈默再次开了口,语气直接却令人极有安全感。


    顿了顿,他似是意识到自己语气的生硬,又不大习惯地低声补了一句,“还睡不着就打给我。”


    不知是不是槐蔻的错觉,总觉得他在“我”这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好像觉得槐蔻会打给谁一样。


    槐蔻疑惑地摇摇头。


    “明天尽管去比,”陈默用手指了指她,“好好跳,要是遇到什么事憋着不说影响了自己,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槐蔻被勾起了兴致,趴在车窗边上对陈默抛了个媚眼,故意挑衅问:“哦,怎么算?”


    陈默不知有没有听出她的意有所指,瞟了一眼前方的驾驶位,靠近槐蔻耳边轻声道:“打你屁股怎么样?”


    轰的一下,槐蔻一股血冲上脸庞,撩人不成反被制裁,一下子简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在海滩上见到的那对小兄妹,槐蔻没想到陈默居然把小孩的无心之言记得这么清楚,还,还面不改色地拿来逗她玩。


    她瞪着陈默,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陈默却看够了她不满的小表情后,慢条斯理地改口道:“啧,还是算了。”


    槐蔻迟疑地看着陈默,就听陈默又说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我刚想了想,好像有点舍不得。”


    陈默嘴里的话是调笑的,可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直视着她,眼底满是认真。


    槐蔻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最终终于收回目光,和陈默深深对视了一眼,她忽得红唇一弯,声线极轻地道:“我倒觉得这个,好像不用舍不得。”


    陈默一双黑眸静静凝视着她,好似一只蓄势待发的孤狼,他听着槐蔻的话,忍不住啧了一声,磨了磨牙,浑身上下充斥着那股独属于小阎王的冷戾桀骜。


    槐蔻看着这样地陈默,却忽得升起一股冲动,俯下腰慢慢靠近陈默的唇,渴望一个热切的吻。


    却只碰到了半截冰凉的车窗。


    槐蔻一下子清醒过来,陈默的神色似乎也恍了一下,在黑暗中晦暗不明。


    槐蔻有点尴尬地正要直起身,却见陈默对自己勾勾手指,她有点疑惑地再次弯腰靠过去。


    只听见陈默低低的声音响在耳边,带着一丝冷戾,“我改主意了,刚刚那句话我要保留,并且……我还要多加一条。”


    槐蔻一怔,侧目望着他,美目流转,眼中写满好奇。


    陈默眉头动都不动一下,凝视着她的眼睛,淡淡道:“惩罚是,亲哭你。”


    槐蔻的眉毛不受控制地高高挑起。


    两人互相凝视着对方,似乎都在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炽热的情/潮。


    一股说不出的氛围在二人间萦绕,令人脸热心跳。


    槐蔻慢慢回过神,对陈默一指宿舍楼道:“我,我先走了。”


    陈默没有阻拦,点点头。


    只在槐蔻走上台阶的时候,他才忽然出声叫住槐蔻,“槐蔻。”


    槐蔻扭过头来看着他,陈默乌黑的眼眸在夜空下依旧有神,他轻声道:“复出的事,本来想比完赛告诉你,怕影响你,不是有意瞒着。所以,别瞎想。”


    “我相信你是最棒的,晚安。”


    他淡淡的一句话,却瞬间解开了槐蔻今晚唯一一道没放下的心结。


    其实槐蔻自己都已经把这个心结抛到了脑后,要不是陈默自己主动提起,她怕是要等到明天起床才会想起这件事,可偏偏,陈默比她还要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心事。


    大家都说小阎王很厉害,很聪明敏锐,从前槐蔻只是初有体会,而现在,她却深深意识到陈默的洞悉力有多强。


    又或者说,陈默又多了解她,了解她的每一处伤疤,每一个阴暗而不愿出口的小心思,每一个女孩矫情的小秘密。


    该死,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会!?


    槐蔻咬咬牙,只觉自己的心再次怦怦跳动,她不敢再久留,生怕自己再忍不住暴露什么,只一心跑上台阶。


    一口气进了宿舍,赵意欢依旧睡得很熟。


    槐蔻走到阳台上,看见那辆车缓缓驶离,在拐角处消失。


    月光如白纱,普爱慈悲地洒落世间万物,没由来的,槐蔻在一片万籁俱静中,想起了那句最近很火的话。


    陪你看海的人,或许比海本身更温柔。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


    已经是三点了,她还能再睡四个小时,足够了。


    槐蔻闭上眼,今晚的一幕幕不停在眼前回放,让她即使只是回想,却依旧浮现一丝笑意。


    没由来的,槐蔻又想起网上那些对陈默赞不绝口的评论,无论别人怎么谩骂,却从未有人否定过一句陈默是个天之骄子。


    而那个众人口中耀眼而意气风发的冠军车手,是她地下男友。


    虽然陈默从未亲口说过我爱你,可槐蔻知道,那是早晚的事。


    她会等到。


    就像明天的比赛,她也一定会拿下冠军,在那些看不起她们的人面前证明自己。


    槐蔻捏紧枕下那个银色的打火机,给自己加油打气。


    哦对,还有那个小惊喜。


    槐蔻猜了半天陈默的小惊喜吗,却是没什么头绪。


    她只好放弃,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笑,闭上眼睛,这次,她没有再失眠,很轻松地就陷入了甜美的梦乡。


    第55章 雨落


    一大清早,两道刺耳的闹钟声几乎同时响起,炸得槐蔻耳朵一痛,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脏直突突。


    赵意欢也痛苦地哀嚎一声,飞快地伸出胳膊按掉闹钟,颤颤巍巍地比了个手指,“一分钟,再睡一分钟。”


    眼看着她又闭上了眼睛,槐蔻可太了解她回笼觉能睡到下午的尿性了,立刻就抄起一个小玩偶丢过去。


    赵意欢自然是睡不着的,只是赖着不想起罢了。


    她伸了个懒腰,嘟嘟哝哝地开始穿衣服,下床洗漱。


    “化个妆,再弄弄发型和服装,时间就差不多了,”槐蔻已经收拾好坐在桌前,一边对着镜子补水一边道:“昨晚双姐说了七点半在校门口等咱们,早高峰去体育馆也得半个多小时呢,早点过去看看场地。”


    赵意欢嘴里叼着根牙刷,嗯了一声。


    两人互相催促着,很快弄好妆发,又帮对方检查了一番,急匆匆地出了门。


    出门前,赵意欢扭头看了一眼靠近门口的那张空床,脸上有几分黯然。


    槐蔻扭头看见她的神色,也顺着目光看过去。


    宋清茉的床铺光秃秃的,许多天没有被打开过的被子叠得格外整齐,或许是槐蔻和赵意欢不约而同的打扫,让那张床铺和书桌依旧保持着原本的整洁干净。


    赵意欢收回视线,带上门,对槐蔻低声道:“走吧。”


    两人走到校门口,正好看见袁双双的车开过来。


    “睡得怎么样?”


    袁双双看着她们开门上车,笑着问。


    赵意欢和槐蔻各自拉开一边的门坐下,赵意欢随口道:“挺好的,我还以为会睡不着,结果一躺下就失去了意识。”


    槐蔻对此表示非常羡慕。


    袁双双笑起来,等红绿灯的间隙里,在后视镜里瞥了槐蔻一眼,问:“槐蔻睡得也还不错吧,看脸色比前几天要好看点。”


    槐蔻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脸蛋,笑道:“还可以。”


    其实昨晚一共也就睡了四个多小时,肯定是远远不够的,但昨晚算是解开了她的一个心结,让槐蔻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比以前也爱笑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心里松快了,人自然看着就精神了。


    想起昨晚的事,槐蔻忍不住又升起一股小小的雀跃。


    学校离体育馆还有一段距离,槐蔻靠在车窗上很快再次睡过去,等她感到车子停下时,就发现已经到了体育馆的路口。


    袁双双一边找地方停车,一边似乎和赵意欢说着什么,两人俱是拧紧眉心。


    见状,槐蔻微微挑了一下眉,隐约猜到了两人的话题。


    果不其然,等袁双双停好车,三人朝体育馆后门走去时,袁双双忍不住开口道:“槐蔻,要不要我……联系一下宋清茉?”


    槐蔻一怔,看向袁双双。


    袁双双解释道:“我其实早就知道宋清茉的家庭情况了,也知道陈默是她哥,以前我刚来的时候,还想帮她,但被她拒绝了,我想着你们也是大孩子了,有自己的思考和自尊心,反正她哥也是陈默,再加上怕用力过猛起了反作用,就没再多插手。但真没想到,她妈妈竟然狠心到连跳舞都不让……”


    她叹了口气,道:“我这两天知道这个情况后也打过电话,发过消息,但宋清茉都已读不回,只偶尔请个假报个平安,别的……我也不知道了。不瞒你们说,如果今天她真不来,我必须要去家访了,实在是太过分了,宋清茉已经成年了,不应该再这样被控制。”


    槐蔻听着袁双双的话,心里忽得冒出一个以前从未出现过的念头。


    也是,宋清茉已经十八了,马上就十九岁了,不是没有成年的小孩子,已经有了自保和远走高飞的能力,为何还要在宋秋枝身边这样委曲求全,受尽折磨……


    哪怕是下下策自己跑走也说不定比现在的日子好过。


    更别提,还有她哥——川海小阎王陈默,看兄妹俩的关系,陈默不可能不管这个妹妹。


    总不会是宋清茉自己就想过这样的生活,她不想走吧……这实在是有点违背常理了。


    这个念头一出,槐蔻心底猛地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寒意,总感觉格外不舒服。


    但转而思索了一番,槐蔻又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个长期处于这种境地的人,早已经习惯了,是很难像旁人一样升起逃避的心思的,更别提反抗对方了。


    宋清茉本就性子软弱,自然更是如此,应当还是她想多了,竟然这样揣测自己的好朋友。


    想到这里,槐蔻在心底叹了口气,很不是滋味。


    赵意欢扭头和槐蔻对视一眼,槐蔻还是开口道:“不用了双姐,我给她发个消息吧。”


    袁双双犹豫一下,点点头,“其实不管参不参赛跳不跳,我还是希望她今天能来。”


    “毕竟我想,这场比赛,似乎对她,对你们三个来说,都有一种特殊的意义,说不定经过今天之后,能对她有一点帮助。”


    她说的话,就是槐蔻所想的,也是她当初邀请宋清茉参赛的初心。


    事到如今,她甚至已经不再奢望宋清茉能来比赛,只期望宋清茉能来现场看一看她们排的这场舞蹈,见证她们一个月来付出的血汗辛苦。


    没有任何原因的,她知道,宋清茉想来。


    她想来的。


    袁双双去帮她们交报名表顺道打探一下消息,槐蔻和赵意欢去签到点名。


    回到后台的候场室,槐蔻坐到沙发上摩挲了两下手机,先是给陈默发了条“到了”的消息。


    那边仿佛在等消息一样,很快回复了一条“好”。


    槐蔻心一松,又打开另一个对话框。


    对话框中的聊天内容还停留在几天之前,槐蔻在宋清茉退赛后发了好几条安抚的话。


    她特意写了,只要宋清茉能回来,她随时给她留位置。


    槐蔻也曾在消息里试图暗示宋清茉,问她安不安全,需不需要去便利店救她,她可以随时用尽一切方法去找宋清茉。


    但被宋清茉委婉地拒绝了。


    槐蔻不用多想,很轻易地就明白宋清茉的心思。


    她知道宋清茉藏在软弱外表下的要强,更明白都是同龄女孩,没人希望在好朋友面前出丑丢人。


    宋清茉只是看着蔫蔫的,可骨子里依旧是个处在青春期的小女孩。


    怕宋清茉有压力,槐蔻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再发过消息。


    但今天,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信心,或者说是一股冲动,让槐蔻还是打开那个对话框,在里面缓缓输入几个字。


    “清茉,你来吗?”


    只发了这简短的一句话,槐蔻便未再发其他的,望着对方沉寂的头像出了会神。


    等了一会,宋清茉理所当然地没有回复。


    可槐蔻,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宋清茉看到了。


    赵意欢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默默地看完了全程,轻轻揽住槐蔻的肩膀,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汲取着对方的温暖,互相在战前为对方给予安慰。


    “槐蔻,怎么样?”袁双双拿着一张表格过来,问槐蔻,“联系上了吗?来不来?”


    槐蔻摇摇头。


    袁双双明白过来,顿了一下道:“你们也别太放在心上,清茉她也是有难言之隐……”


    不用她说,两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如果能来最好,”袁双双叹了口气,将表格放到两人面前,“具体的安排表出来了,你们排在第十四个,上台时间比较靠后。我刚也问了工作人员,如果能赶在上台准备之前赶到,还是有可能会通融一下,让上台的。”


    槐蔻和赵意欢凑在一起看了看时间表,她们果然要到十点多了,正是一个无聊困倦的时间点。


    但也有好处。


    越晚上台,宋清茉就说不定能赶来。


    槐蔻昨晚特意给陈默发消息,让陈默不用再动抽签顺序,一方面就是这个原因。


    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想让她们赢得堂堂正正,赢得彻彻底底。


    排在最不好的位置上场又怎么样,她们照样能拿下第一。


    槐蔻与赵意欢知道对方心底都打着同样的小九九,却谁都没说出来。


    仔细对照了一下时间表,槐蔻特意瞟了几支特殊的队伍,除了排在前三个上场的林依队伍,还有高中学姐的那只队伍。


    学姐们的舞蹈队排序也比较靠后,甚至在槐蔻她们还要靠后,倒第二个上场。


    看着学姐熟悉的名字,槐蔻心口一动,明明只有不到半年,槐蔻却仿佛已经离开沪市很多年了一般。


    此刻见到熟悉的人名,提醒着她在沪市的十八年生涯,槐蔻心底除了下意识的抵触外,竟也升起一丝淡淡的怀念。


    毕竟有苦也有乐,无论如何,沪市这个地方终究承载了她整个青春期的记忆。


    槐蔻慢慢放下时间表,随眼瞟了门外一下,这一看,却让她皱起眉,下意识朝袁双双和赵意欢身后藏了一下。


    赵意欢被她弄得一愣,也朝门外张望了两眼,却只看见一队人从门前经过,各个腰细腿长,明显也是来参加比赛的舞蹈生。


    没看出什么所以未然,槐蔻也正好从她身后探出头来,她赶紧追问道:“你怎么了?看见谁了?”


    “没什么,”槐蔻对她笑笑,“就是以前一个熟人。”


    赵意欢没明白她的意思,还想继续追问,恰好袁双双抓着她去卫生间,赵意欢只好先跟着走了。


    槐蔻这才松了口气,环视了一圈偌大的候场室。


    除了她们三个之外,还来了两支队伍,三方各占据一边一条沙发和化妆镜,谁也没招惹谁。


    槐蔻原本还担心会和林依或是高中学姐碰上,没想到,根据袁双双的情报,三支队伍根本不在一个候场室。


    川海市的体育馆很大,应当是近两年新建成的,再加上这次的投资方似乎也很给力,所以主办方也很壕地给了六间候场室,按照抽签顺序排列。


    槐蔻正好和她们完美错过了。


    想到刚刚学姐经过候考室门口时,似乎还刻意朝里张望了一番,槐蔻就忍不住蹙了蹙眉心。


    她当然知道学姐在找谁。


    参赛名单都是公开透明的,她能看见对方,对方自然也早已知道她会来。


    倘若放到平时,槐蔻是不介意和学姐叙个旧的,反正她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可现在,槐蔻却极不情愿和学姐碰上,尤其是在有陈默的情况下。


    无他,和学姐一对上,不必说,定逃不开某个话题——许青燃。


    明明她和许青燃什么都没有,但槐蔻却不知怎么回事,总有种一旦扯上许青燃,陈默那边一定会生事端的直觉。


    她可是十分不愿让陈默和许青燃对上,哪怕只是间接的,槐蔻想想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场面太可怕。


    不过槐蔻心底也清楚,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早晚要和学姐碰上的,不过比赛前,还是尽量不要出岔子了。


    正思索着,赵意欢和袁双双就一前一后地走进来,边走还能听见赵意欢嘟哝,“双姐你刚刚拦我干嘛?林依那个女的就是嘴欠撕,要不是你非拉着我,我早上去让她闭嘴了!气死我了!”


    袁双双跟在后面耐心解释道:“就是因为知道你会冲动,我才不放你过去的,这可是在候场厅,旁边坐着的全是评论和专家,你俩当众打一架,轻的丢点人,重的被取消了参赛资格怎么办?再说了,她也没落到好,那不是也被你骂走了吗?”


    这么一听,槐蔻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拧起眉,问赵意欢:“她说什么了?”


    赵意欢深吸一口气,槐蔻看她这气到不行的样子,转而看向袁双双。


    袁双双耸耸肩,言简意赅道:“没什么,还是那些话。”


    槐蔻却不怎么相信,她看了看时间,还有不到半小时第一支队伍就要上场了,便只好先作罢出去对线的心。


    赵意欢是个憋不住的脾气,忍了半天,还是不爽道:“她就在咱们隔壁休息室,我刚刚路过的时候,正好听见她在那嘚瑟呢。”


    槐蔻挑起眉头,“嘚瑟什么?”


    “说她们从京北请了一个很厉害的名师,她哥还投资了这次比赛,所以主办方才这么给力,咱们都是沾了她的光才能用上这么好的休息室!关键是旁边还有几个别的学校一直给她捧场,话里话外就是说咱们输定了,而且还是输人又输阵,人家可比咱们有排场多了~”


    赵意欢越说越生气,忍不住带出点阴阳怪气的味道。


    袁双双拍拍她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劝道:“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你们真正的赛场在舞台上,再说了,她也不是故意说给你们听的,那不是我们正好路过才听到的吗?”


    槐蔻听出了赵意欢的心态变化,下意识眯起眼,直觉到了林依的真实目的。


    她是故意的。


    林依就是看到赵意欢后,才会说那些话的。


    而目的,已经达到了。


    槐蔻抿起唇,看了抱着胳膊噘着嘴的赵意欢一眼,赵意欢顿了顿,语气低落道:“这些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听见她说宋清茉退出这件事,我就有点压不住火了,你是没听见她那个语气,真是赤果果的小人得志。”


    槐蔻心底也是一阵怒意,却不是因为林依的话,而是因为林依的小心思。


    赵意欢一向想得简单,槐蔻却心思敏感,一下子就知道了林依故意设计赵意欢的想法。


    赵意欢本就容易被别人影响,脾气又直,现在用那些修真小说里的话来形容,就是已经道心不稳了。


    果不其然,赵意欢挨着槐蔻静静地坐着,轻声道:“槐蔻,你说宋清茉还会来吗?我们是不是……”


    她没说完,但不妨碍槐蔻听出她话里潜藏的意思。


    槐蔻伸手握住她,给了她无声的安慰,有人与自己并肩作战,让赵意欢打起了几分精神。


    “赵意欢,你换个角度想想,别管是谁投的资,反正我们享受到了这份便利条件不是吗?我们什么利益都没损害,正好还能好好休息休息。她说任她说,一会上了舞台可是看真功夫。”


    袁双双笑了笑,开解道。


    赵意欢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这次的投资方实在是有点壕气了,”袁双双或许是为了活跃气氛,笑着给她俩一指,“你们看,这还有能同时直播外面舞台的大屏幕呢。”


    槐蔻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果真看见了一个大电视,屏幕不知何时亮了起来,里面两个主持人正在报幕。


    “还有水果和免费的早餐供应呢,”袁双双感叹地摇摇头,“连矿泉水都是依云。”


    “我也参加了不少比赛了,还真很少见过这种架势,好像也就当初参加国赛的时候待遇稍微好点,平时谁管你这么多,咱们这次的主办方真不错。”


    赵意欢被袁双双转移了注意力,也点点头道:“就是啊,我以前出去比赛,也是国赛等级了,候场室都是好多人共用一个,连水都是我们老师自带的,今天这规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迎接外宾的国际赛呢,一个小小的高校联赛实在是有点太霸气了。”


    槐蔻听她们说着,一边扫了一眼桌上工作人员送来的一堆早餐、水果等等。


    她和赵意欢都没吃早饭,槐蔻容易低血糖,便顺手递给旁边两人一人一个纸杯,自己则拿起了袋子里面的面包。


    赵意欢一边紧紧盯着即将上场的第一支队伍,一边喝了一口,随口道:“嗯……红枣味的,真好喝。”


    槐蔻撕包装的手一顿,她扭头看了看赵意欢,看得赵意欢一脸迷茫,就见槐蔻丢开面包,一把拿过一个未开封的纸杯。


    槐蔻插上吸管喝了一口,果真,熟悉的红枣香甜味道弥漫在唇齿间,入口还是热的。


    这熟悉的味道……槐蔻怔在原地好半天,终于让她记起一件被自己遗忘的事情。


    陈默似乎说过要给这个比赛投资。


    槐蔻看了看每支队伍面前的餐点和矿泉水,再看看偌大的休息室,突然有些想笑,又有点说不出口的难受。


    陈默果真还是太了解她,没有邀功,没有搞那种高调的单人待遇,也没有过分惹眼的奢侈,但就是这种恰到好处的妥帖,让槐蔻感到万分舒服。


    为了让你喝到那杯红枣豆浆,我请了全场所有人吃早餐。


    相隔数十里地,槐蔻却仿佛听到了陈默的这句心声。


    “自己笑啥呢?”赵意欢撞撞槐蔻,好奇地问了一句。


    槐蔻扭头看了赵意欢一眼,想到她思维简单,害怕她真被林依影响了心态,犹豫一下,还是将陈默投资的事情告诉了赵意欢。


    赵意欢震惊地瞪大眼睛,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气势地挺直了腰板,对槐蔻道:“哼,瞬间解气了,我还以为咱们真是沾了林依的光,低她一等了呢!不过……”


    她又打量了一圈休息室,抿唇道:“陈默不愧是富二代加富一代,简直壕无人性。”


    槐蔻想起昨晚看到那整整齐齐的四排车,在心底默默赞同了这句话。


    解开了这个心结,赵意欢也有了专注比赛的心情,示意她看大屏幕,“我去,这支队伍也挺厉害的,比我想象中的要强啊。”


    槐蔻也顺着看过去,果真,第一支队伍已经登场表演。


    以她的眼光来看,这支队伍的确算得上不错二字了,比她们预测的要强不少,也不知道是这段时间补强了,还是一直在藏拙。


    槐蔻也微微拧起眉头,再次感受到这次比赛不容小觑,对手比她想象中的要厉害。


    “唉,看来大家为了学分也是豁出去了,”赵意欢感叹了一声,“听说这次比赛要是能拿到名次,可以加不少学分呢。”


    槐蔻看了她一眼,就听赵意欢啧啧道:“大学生为了学分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袁双双在旁边又是担忧又是好笑。


    很快,轮到了林依的队伍。


    偌大的休息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大屏幕,观察对手的表现。


    这其中,又以槐蔻和赵意欢看得认真。


    林依这边一共有五个人,选的曲子风格也和槐蔻有些相似,甚至——也如槐蔻一般,加了一段自己的个人show。


    越看,槐蔻脸上的神色就越凝重。


    抛开人品不谈,林依的确是个很强劲的对手,就是在槐蔻见过的那些同龄人里,也绝对算得上数一数二了。


    她很有实力。


    但这并不代表她们就赢定了。


    因为——这是个团体比赛。


    倘若今天比赛的只有林依一个人,槐蔻这边的确可以认输了。


    但是,并不是。


    啦啦舞本就极其考量团队的默契与协调,它强调不仅仅是舞者自身过硬的功夫,还有一份团结与集体的力量。


    而林依她们的缺陷,就在团体这个短板上。


    过分强调团队中的一个人为中心,就会造成这个不平衡的结果。


    槐蔻她们还有一战的希望。


    但即使是这样,林依她们的表现,还是赢得了评委席9.8分的高分,超过上一支队伍足足一分。


    可见,评委对林依队伍的表演,还是十分满意的。


    休息室里各个队伍神色各异,不知在都考虑什么,但望向林依的目光中都充满忌惮。


    有陈默在,槐蔻不用怀疑会有人在评分上做手脚,她相信陈默的能力,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陈默在川海比她想象中还要有势力。


    所以,接下来,她只需要考虑如何在舞台上好好跳,跳出自己的最够水平即可。


    想到这里,槐蔻微微垂眸,不知不觉间,陈默已经给她解决了不少难题,让她即使家道中落,也能像以前一般做最纯粹的事情,坚持自己的初心。


    在当今这个社会,这是一种极大的奢侈,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更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


    赵意欢也难得安静下来,望向大屏幕上林依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肯定与忌惮。


    但出乎槐蔻意料的是,她并未流露出一丝不自信的神色,眼底反倒是写满了浓浓斗志。


    感受到槐蔻的目光,她对槐蔻微微一笑,握拳道:“别担心,我现在强的可怕。”


    槐蔻被她逗笑了,心下却是一松,再次感受到了这段时间赵意欢的成长。


    而另一个人……槐蔻低头看了看手机,只有一条陈默发来的车展开始的消息,再没别的了。


    宋清茉依旧没动静。


    槐蔻心下也难得有一丝怀疑出现。


    她扣下手机,不再想。


    一支支队伍依次登场,各有所长也各有弊端,表演精彩纷呈。


    “还有五支队就到你们了,”袁双双出去帮她们看了看,回来对她俩道:“要不要去个卫生间?”


    槐蔻又看了一眼手机,摇摇头道:“等会再去。”


    赵意欢也跟着她看了一眼,两人都知道对方在焦虑什么。


    已经是第九号在表演了,如果第十三号队伍上了场,宋清茉还没来,那她们……


    槐蔻盯着毫无动静的手机,抿紧唇,第一次感到了无措与浓浓的焦灼。


    她抬头看了袁双双一眼,袁双双明白她的意思,摇摇头,“观众席也没有。”


    槐蔻慢慢垂下头去,没吭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休息室里也空了一半,十号队伍出去候场了。


    很快,十号队伍表演,十一号队伍候场。


    十一号队伍表演,十二号队伍候场……


    随着主持人连续不断的报幕声响起,手机却依旧没什么动静。


    陈默也没有动静,他还没来。


    顺序不断逼近,终于在第十二支队伍上场的时候,工作人员来后台让她们做准备。


    槐蔻站起身喝了口水,她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将手机息屏交给*了袁双双保管。


    “感谢十二号队伍带来的精彩表演,接下来,有请来自川海外国语学院的十三号队伍上场,川海大学附属学院的十四号队伍作准备……”


    主持人清晰的报幕声响在耳边,为二人宣告着一个事实——


    宋清茉真得不会来了。


    这场三人共同奋斗了一个月的比赛,终究还是缺席了一个人,没能全员见证最后的荣光。


    真到了这一刻,槐蔻一边跟着工作人员朝前走,一边心下出奇的平静,只感到了浓浓的遗憾与心疼。


    她从来不怪宋清茉,只是心疼。


    心疼。


    走在她身边的赵意欢和她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路过林依的休息室时,槐蔻和林依很快地对视一眼,林依扫了孤零零的两道身影一眼,撇嘴一笑。


    槐蔻和赵意欢却谁也没心情理她。


    陈默和钱川也还没来。


    最后五分钟了。


    槐蔻深吸一口气,本以为自己能坦然地接受这个结局,心下却还是一痛。


    她悄悄掐了自己一把,强迫着自己打起精神,用最饱满的热情打完最后一场战,成就属于她们三人的汗与泪。


    无论是否有人缺席。


    这是她身为队长的责任。


    “槐蔻!”身旁的赵意欢忽得一巴掌打在她的胳膊上,痛得槐蔻一呼,却顾不上喊痛,奇怪地看向赵意欢。


    赵意欢话都要说不清了,只顾着急促地拍着槐蔻的胳膊,“你快看,是不是,是不是那谁?我不会眼花了吧?!”


    槐蔻见她这副样子,下意识以为是钱川或者陈默,便跟着来到窗边朝下一看,却看见一个急速奔跑的身影。


    那道身影有些瘦弱,梳着和她们一样的高马尾,穿着和她们一样的红白裙,正朝着体育馆的正门全力奔跑。


    “宋清茉。”


    槐蔻喃喃出她的名字。


    赵意欢张大嘴,愣了好半天,才终于艰难出声道:“是她,我没看错。”


    话音刚落,两人对视一眼,齐刷刷转身朝后跑,一直跑到楼梯口才停下,弄得工作人员一愣。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很快,楼梯上出现一道久违的身影。


    宋清茉很焦急的模样,下意识就要从两人之间穿过去,在看清她们身上的裙子后,她猛地站住脚。


    宋清茉的视线慢慢上移,最后和槐蔻对视了一眼。


    槐蔻说不清那一眼的滋味,有惊喜,有愧疚,有思念,更有委屈。


    “对不起,我,”宋清茉重重喘了口气,才道:“看到你的消息就出发了,可是堵车太严重了,我手机被摔坏了,没法联系你们……”


    她顿了顿,三人谁也没说话。


    好半晌,宋清茉才轻咳一声,嗓子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我是不是还是来晚了?”


    “没有。”


    槐蔻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冲上前一把抱住宋清茉,话说得颠三倒四,“没有来晚,我们一直在等你,永远都不晚。”


    赵意欢脸上的神色几经变换,最终还是在宋清茉忐忑的目光中没忍住冲过来,将她们两个死死抱住,声音低哑,“大爷的,我知道,我就知道!”


    她没说知道什么,在场三人却全都明白。


    三人紧紧抱在一起,仿佛从对方的体温中拼命汲取着力量与温暖,成为自己无论何时都能奋力站起身的动力。


    不知是谁的一滴泪,落到了槐蔻的手上。


    槐蔻却笑起来。


    十二号队伍还在表演,舞台上的灯光打在台下三人的脸上,汪汪站在自己身边的两人,槐蔻却只觉宛若做梦。


    一个最近频频做的美梦。


    她和宋清茉各自热身准备着,就见赵意欢突然伸出手掌来,像猩猩一样冲她俩比划。


    见两人都懵逼地看着她,赵意欢啧了一声,嫌弃道:“你们都不看电视剧吗?那主角要去干什么大事前,不都Givemefive啊!”


    槐蔻和宋清茉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笑意。


    三人轮流狠狠地击了一掌。


    槐蔻看着三人凑在一起的拳头,如果这是一场美梦,那她宁愿长醉不复醒。


    赵意欢低声说了一句,“必胜。”


    槐蔻和宋清茉也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必胜。”


    第56章 雨落


    兴奋完了,赵意欢想起了正事,她眉心紧锁,抓住宋清茉问:“你最近有练舞吗?”


    宋清茉慢慢点头,“有。”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但是我只有练习咱们比赛的那个曲子,而且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变动作。”


    说到这,她忽得想起什么,犹豫地四下环视了一圈,小声道:“我其实填了报名表,但是……我不确定我还能不能上,要是贸然上台是不是反而拖你们后腿了?”


    说着,宋清茉又流露出那股熟悉的嗫喏,手揪着衣角,有几分尴尬。


    若是放到以前,赵意欢一定早已翻着白眼让宋清茉站直身体了,但这次,她却微微一笑,难得有几分温柔地道:“不会,其实我们……”


    她和槐蔻对视一眼,道:“其实我们也给你报名了,打算如果你真来不了,就说你生病了,这样万一你改变主意来了,也不会耽误。”


    宋清茉狠狠松了口气,看了两人一眼,又想说那句“对不起”。


    却被槐蔻直接堵在了嘴里,槐蔻伸出食指挡住她的嘴,轻声道:“而且你不会拖后腿的,我们什么都没变,一切都和你离开的时候一样,当时怎么跳的,现在就怎么跳,我相信你没问题的。”


    赵意欢也对宋清茉用力点点头,宽慰道:“我们可以先简单排练一遍。”


    十三号队伍的表演已经到了尾声,三人趁着评委打分的时间,简单地走了一遍位。


    宋清茉有点惊讶地看了看两人,槐蔻明白她的疑问,淡淡一笑道:“我们一直在按照三人的走位排练,就像以前一样。”


    所以,她们才能依旧这么默契地完成三人的串场与动作,仿佛宋清茉从未离开一般。


    “但要是我没有……”


    宋清茉嗫嗫出声,声音极低,令人很难听清,槐蔻和赵意欢却能猜出她的未尽之言。


    “可你这不是来了吗?”她对着宋清茉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宋清茉看看她,又看看赵意欢,背过身去将自己垂落的发丝别到了耳后,没再说话。


    槐蔻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不难猜出宋清茉擦了一下泪痕。


    她也知道,宋清茉在背地里也一定一直在练习,所以动作才会依旧这么流畅,甚至比起她离开的时候,更加连贯更加到位了。


    这已经很出乎槐蔻的意料了。


    即使没有亲眼见过,但槐蔻也能想象中宋清茉一个人跳舞的模样,知道宋清茉心底的挣扎与忧虑。


    她和赵意欢再怎么感同身受,都不是宋清茉这个当事人,槐蔻知道她们所思虑的一切烦恼,都比不上宋清茉本人万分之一的痛苦与迷茫。


    而最终,她还是来了。


    “快快快,”赵意欢深吸一口气,催促道:“深呼吸,咱们再快速过一遍,还有最后两分钟就要上场了。”


    三人极快地又过了一遍,随后就找到自己上场的位置,各自站好,安静地等待主持人报幕。


    槐蔻独自站在最前面,身后是并肩而站的宋清茉与赵意欢。


    她飞快地用余光扫了身后二人一眼,宋清茉舔舔嘴唇,没说话,明显还是有点紧张,但望向舞台的眼神很坚毅。


    槐蔻见状,没有多说。


    她一直都不觉得宋清茉是个没脾气的怂包子,相反,她知道宋清茉这个人很有想法,骨子里就透出一股柔软的坚韧。


    宋清茉自己能调节好。


    迎上槐蔻饱含信任、鼓励的目光,正在走神的宋清茉一怔,对她微微一笑。


    赵意欢就更不用说了,整个人充满了对林依的愤恨,早就给自己蓄满劲了。


    感受着身后两个队员的势在必得,槐蔻难得自信,甚至有些自豪。


    从前那么多大舞台她都面不改色地跳过来了,也曾带队出去比过赛,却从未有一次能像现在一个小小的啦啦舞比赛一样,让她这样斗志昂扬。


    主持人铿锵有力的报幕声结束,对着槐蔻做了一个准备的手势。


    槐蔻瞟到了,几乎是全凭着本能地率队登上台阶,走上了舞台。


    她太过熟悉那个手势,曾几何时,她一看那个手势就心知到了自己登台叱咤风云、尽展身姿的时刻。


    那时候,自己登台前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呢?


    参加过的大大小小比赛演出实在是太多,多到槐蔻自己都数不清,多到后来每次登台前似乎都麻木了。


    十几年的舞蹈生涯下来,即使是国家级的重点赛事,槐蔻都可以做到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地信步走上台,游刃有余而又淡然地展示着一切。


    可现在,槐蔻从未觉得这样紧张过,从主持人的报幕词结束后,她的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仿佛下一秒就要当场蹦出来,就连小腿肚都条件反射地抽搐了两下。


    就像她第一次去参加专业考核一样,紧张又兴奋,不,简直比她第一次登台还要没出息。


    三人在台上站定,槐蔻做了个手势,节奏分明的鼓点声随之响起。


    槐蔻开始做准备动作,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台下。


    偌大的体育馆坐满了观众,已是临近晌午,大家神色恹恹,时不时打个哈欠百无聊赖地看看手机,盼望着能早点结束这场平淡的比赛。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只是一个无比寻常的上午。


    在变换队形的前一秒,槐蔻最后深深望了观众席一眼,却依旧只能看到一大片乌泱泱的人头。


    她想找的那个人,却没看到。


    来不及再多看第二眼,槐蔻几乎是凭着本能一跃而起,随着密集的鼓点声时而摆动腰肢,时而转圈跳跃。


    在上台之前,槐蔻一直以为自己能根据评委们的神色变化来判断自己最终的得分。


    可真得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的时候,槐蔻却早已忘却了所有俗世烦恼,她只根据着鼓点声舞动着身躯,仿佛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一样。


    舞蹈进入了尾声,到了槐蔻的个人秀阶段。


    目光越过台下的人群,穿越川海与沪市的千里之行。


    槐蔻随着音乐起舞,恍惚看到了自己放弃校招选择高考时的毅然决然,看到了自己十八岁那年对舞蹈的厌倦与彷徨,看到了曾经在台上风光无限的那个天之骄女,看到了站在老爸病床前发誓要好好生活,转头却开始浑噩度日的自己,也看到了海滩前祝她斩获桂冠的那个含笑少年……


    目光渐渐清明,槐蔻随着一个高难度转体的动作,裙摆优雅而元气地转出一个圈,稳稳落在地上。


    说来奇怪,登台前无论如何也看不清的台下人群,在这一刻就好像忽得扯去了薄纱,每一张面孔都在她的眼前鲜活生动。


    她没有停下脚步,继续随着音乐声做着最后几个充满挑战的动作,每一次旋转跳跃落地的瞬间,槐蔻都能在人群中找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姑姥姥来了,身旁坐着正咧嘴傻笑的周敬帆,他旁边挤满了人,三两个高中生挤在一张座位上,各个拿着手机小声争论着什么,洋溢着独属高中生的青春张扬。


    她转过身去,余光瞥见了周霓,周霓不知是不是为了出席今日女儿的比赛,还特意染了发做了造型,穿了身有些眼熟的红色旗袍。


    槐蔻过了两秒,才想起,那旗袍是去年自己高考时老妈穿的那件。


    当时老爸在公司里奋力撑住局面,周霓则像无数殷勤盼望的家长一样,也穿上象征着旗开得胜的旗袍,等在学校门口眺望着槐蔻的身影。


    只是谁曾想,第二天,槐氏集团便摧拉枯朽地以不可阻挡之势衰败,宣告破产。


    老妈的旗袍终究还是没能保佑她旗开得胜。


    槐蔻稳稳地做出最后一个下腰,她看到了更多的人。


    看到了她们学校的一些人,看到了也来参赛的高中学姐,甚至看到了面色复杂的吕蕾,孟文轩、孔柏林、钱川、麻团……


    还有……


    槐蔻站起身,没有如排练时一样三人一同鞠躬下台,而是步伐优雅地后退了两步,一手揽住一个人的腰,三个人并肩站作一排。


    宋清茉和赵意欢俱是一愣,槐蔻却神色自如地一压两人的背。


    三个人整齐地屈膝鞠躬,动作标准肃然,是独属于一个优雅舞者的舞台礼仪。


    台下,掌声雷动。


    二人反应过来槐蔻的用意,直起身来,望向槐蔻相视而笑。


    槐蔻却没有看任何一个人,她只定定地抬着头,望向礼堂最后一排的一个角落。


    台下,那里,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头上戴着一个低调的鸭舌帽,遮住了淡漠锋利的眉眼,露出的鼻梁高挺笔直,下颌线清晰优越,独自坐在靠门的一个角落里,微微仰起脸看向舞台上璀璨夺目的那个女孩。


    正是槐蔻初来川海时所听闻的,那个恶名远扬的小阎王。


    即使相隔数十米,他仿佛依旧能感受到槐蔻的目光,抬眼和槐蔻深深对视了一瞬。


    那一瞬间,槐蔻看清了他脸上的神色。


    陈默的眼底写满自豪,写满了和周霓脸上如出一辙的欣慰,是不加掩饰的与有荣焉的骄傲。


    隔着人山人海,隔着万水千山,槐蔻看见他忽得抬起手轻轻放到了自己的左胸膛上,目光却停留在她的脸庞。


    直到三人依次走下台,等待评委打分的时候,槐蔻才猛地意识到陈默的手并非放在胸膛,而是——他的心脏。


    她也瞬间猜出了他的意思。


    在这一刻,我的心为你而跳动。


    我——也为你倾倒。


    随着主持人的串场声响起,槐蔻收回自己的视线,和宋清茉二人在台下安静地等待着她们的分数。


    三人谁也没有交谈的意思。


    宋清茉低着头咬住嘴唇,仿佛要将嘴唇咬破,赵意欢不停地深呼吸着,双手交叉做出一个祷告的手势,槐蔻听见她小声地祈祷着:“玉皇大帝、耶稣上帝、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保佑,阿门……”


    槐蔻:“……信得挺杂。”


    那股说不出的紧张氛围似乎一下子就消失在她的身边,槐蔻几乎是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她心态渐渐放平,静静地环视了一圈台下的观众。


    所谓的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但在舞蹈等一切表演性艺术上,能获得满堂彩的表演,永远不会输。


    观众们的神色,早已说明了一切。


    果不其然,下一秒,主持人清越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十四号队伍的最终得分是——9.9分。”


    全场最高分!


    台下,以周敬帆为首的那帮高中生瞬间带头起哄,一群十几岁的少年拼命鼓动双手,喊得脸蛋通红,差点将整个屋顶都掀翻。


    周霓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就连吕蕾,也似乎有几分无可奈何般地跟着鼓起掌来。


    台上,评委们也慢慢点着头鼓起掌。


    而那个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那个乌眉星目的俊朗少年,抿唇轻笑。


    槐蔻却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左右两边的肩膀一重,似乎是赵意欢拉着宋清茉扑了上来。


    她们两个用的力气太大,勒得槐蔻几乎要喘不上气。


    之后的事快得好像开了倍速,槐蔻只感觉自己稀里糊涂地就回到了休息室,又看了会后面几支队伍的表演,尤其关注了一下学姐的表演。


    直到她头重脚轻地站在领奖台上,高高捧起那个金光闪闪的冠军奖杯时,槐蔻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做到了。


    “槐蔻,宋清茉!”一直到下了领奖台,来到了后台,赵意欢依旧在疯狂地大喊着,“你俩看见了吗?看见了没有?”


    “我们是冠军!”


    赵意欢激动地拼命摇晃着槐蔻和宋清茉,嘴里叫嚷个不停,“我靠啊,我草!老娘这辈子第一次捧杯啊,我以后也是拿过冠军的人了!我特么一点也不菜,我也可以拿冠军,这一个月没白费!”


    “看见了,看见了,”槐蔻一开始也很兴奋,可随着赵意欢撒疯,她一下子就清醒了,无奈地示意赵意欢冷静。


    “我们都有眼睛,都看见了。”


    赵意欢却丝毫不搭理她的劝阻,在她的脸上啪叽亲了一口,又在宋清茉脸上也亲了一口。


    一扭头,她看见一个人影,瞬间再次尖叫着冲了上去,“钱川,你看到了没有,我是冠军!”


    槐蔻听见这个名字,怔了一下,瞬间也联想到了另一个名字。


    她跟着转过身,正好看见钱川一把接住飞扑过来的赵意欢,食指在唇前比划了一下,似乎是在示意赵意欢看什么。


    槐蔻也顺着看过去,却感到眼前一花,一片绚丽的粉白落入满眼。


    她一怔,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定睛一看,是一大束鲜花。


    这束鲜花非常大,被人细心而精致地包扎起来,槐蔻觉得这一大捧鲜花看起来格外眼熟。


    她略微辨认了一下,猛地认出这花是孟文轩咖啡厅门前的那棵小桃树,被她砸到陈默后,差点没救活的那棵。


    眼下这个时节,正好是桃花开得烂漫至极的时刻,一簇簇粉色的桃花绽放在枝头,数道桃枝交错,配上朵朵盛开的桃夭,美得惊心动魄,令人移不开视线,脸红心跳。


    花束的中央,槐蔻还隐约瞧见了一些别的颜色。


    她一眼望过去,这次,很轻易地就辨认出被数支桃花簇拥在中央的几朵花的名字。


    是槐花。


    她从小见多太多次了,清白色的一串串槐花缀在桃花里,芬芳可爱,清新淡雅。


    槐蔻错愕的视线慢慢上移,最终落到花束的上方。


    花束后面,有个人正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的眼眸,薄唇弯起,唇间轻轻一抹笑,却胜过鲜花无数。


    “陈默……”


    她喃喃地叫出对方的名字,又有点迟疑地问:“这是干什么……?”


    话问出口,她自己却率先猜测出来,槐蔻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嘴,仰头看着眼前的陈默。


    周遭围了一圈人,有赵意欢和宋清茉她们,也有孔柏林他们那帮人,还有林依、吕蕾,以及一些槐蔻不大认识的人,把偌大的休息室围了个满满当当。


    槐蔻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心情激荡,又怕是自己猜错了,刚刚在舞台上还游刃有余的她,一时间站在原地竟显出几分手足无措。


    陈默却笑起来,他这种冷漠的骨相,一旦笑起来,尤其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就如千树万树梨花开一般,令人一颗心都轻快起来。


    槐蔻大脑中飞快地预设着陈默接下来要说的话,下一秒,陈默薄唇轻启,出口的话却是一句,“我看完《名侦探柯南》了。”


    槐蔻一怔,险些没反应过来,只呆愣愣地看着陈默,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刚好经过花店,就买了这个想送给你。”


    陈默举起手中的一束桃花,放到了槐蔻的眼前。


    周围一群人恨不得竖起耳朵来听,各个面露迷茫,槐蔻却听着这熟悉的台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用力凝视着眼前的陈默,不必说,一切却已尽在不言中。


    在《名侦探柯南》中,柯南假装自己路过花店,并买下一束桃花送给了小兰,希望小兰能通过这束桃花明白自己的隐藏的心意。


    而小兰,却误以为柯南想表达的是说自己的空手道“天下无敌”,让柯南闹了个大笑话。


    其实,柯南之所以送出一束桃花,是因为桃花的话语是——爱情的俘虏。


    槐蔻盯着眼前这束娇艳欲滴的桃花,释怀地笑了。


    世人都急切地抱怨小兰的不懂风情,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柯南的小心示爱。


    可当自己站在那个位置后,却发现原来自己也那么小心翼翼,哪怕对方已经表现的那么明显,却依旧当局者迷,生怕只是自己的错觉,不敢触碰到一丝对方的真心,只怕一片真情错付。


    从前,槐蔻总觉得自己是小阎王的俘虏。


    而今天,她才突然发现她与小兰没什么区别,都是揣着一颗心装糊涂,直到那人将全世界捧到自己面前时,才发现——


    在以爱为名的这场战争中,甘为俘虏的,又何止自己一个。


    她的目光落到那一抹洁白上,思绪刚刚闪过,就听陈默继续道:“我也查了槐花的花语,所以放了几朵进去。”


    哪怕槐蔻早已知道了槐花的话语,但此时,她还是刻意追问道:“是什么?”


    陈默薄唇轻启,一字一顿道:“春之深爱。”


    槐蔻猝然抬眼,正撞上一双深不可见底的眸子。


    春之深爱。


    “槐蔻,你就是我的春之深爱。”


    陈默没有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一句话出口,引得周遭先是安静了一瞬,随后一群人哄一下炸了。


    “我草,我真是出息了,居然能亲眼见证默哥表白。”


    “我也是,打死我也没想到啊……”


    “我突然想哭是怎么回事,呜呜呜,我们默哥呜呜呜……”


    孔柏林无语地瞥了旁边的小弟一眼,望向场中两人的眼神不似其他人一样错愕,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


    “亲一个!”


    现场吃了一口大瓜的赵意欢简直开心地要疯了,她激动地跺着脚,开始起着很老套的哄。


    偏偏,很多人都吃这套,纷纷跟着喊起来。


    “亲一个!”


    “亲一个!”


    “默哥,快亲嫂子一口!”


    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声,槐蔻一听这个称呼,原本勉强还算镇定的脸,一下子烧红了。


    她轻咳一声,和陈默隔着花对视一眼,又双双移开视线,槐蔻瞥见一丝不自在的神色在陈默脸上一闪而过。


    她心底忽然就放松了,槐蔻也跟着笑起来,对陈默叹了口气,故意挑衅道:“什么春之深爱?你是想祝我拿了冠军,夸我天下无敌么?”


    眼看着陈默瞳孔微微放大,槐蔻心底冒出一股扳回一城的得意,得寸进尺地对着陈默吐舌头略略略了一声。


    周遭的起哄声越来越大,几乎要将天花板掀起来。


    陈默垂眸她吐出的一抹丁香小舌,忽得勾唇一笑,槐蔻瞥见他这抹笑,登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转身低着头想走。


    却没能逃脱成功。


    槐蔻只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轻轻一扯,整个人便一下子扑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中。


    她被人掐住下巴抬起脸,陈默优越的下颌就在眼前,他一字一句地道:“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下次,一定不会再放过你。”


    槐蔻下意识屏住呼吸,心下一慌,嗫嗫地想要说什么,“我不是,你……”


    下一秒,她的唇猝不及防地被人堵住了,后面的话尽数化为破碎的字节。


    槐蔻眼睫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陈默,她又下意识想闭眼,陈默却移开唇瓣,掐了她的腰一把,语气深沉,“睁眼,看着我。”


    槐蔻一下睁开眼,陈默的唇瓣瞬间落在她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又很快分开。


    不等槐蔻反应过来,他的唇又一次吻下来,在她的唇上嘬了一口,发出啾的一声。


    随后,陈默的吻铺天盖地地印在她的唇上。


    他吻得很凶。


    陈默毫不留情地嘬着槐蔻的唇,把她嫣红的唇瓣亲得肿起来,还不放过,依旧连啃带咬地凶狠蹂躏着。


    四片唇瓣紧紧亲在一起,不断从对方口中汲取津液。


    槐蔻的唇又疼又麻,她升起一股异样,槐蔻有点不自在地闭紧腿,手里拿的东西早就不知掉到哪里去了,漂亮的脚趾不自觉地蜷起。


    她被陈默亲得根本喘不过气来,陈默一手扬起花束挡在两人面前,挡住了一旁热切兴奋的视线,一手掐着她的下巴,丝毫不放过,来势汹汹。


    槐蔻全身都红起来,她不自觉地呜咽了一声,想朝后躲。


    刚挪了一厘米不到,陈默就察觉到她的意图,唇瓣发出啵的一声,分开了。


    槐蔻简直要喘不上气了,她快速地呼吸着,重重地出了口气。


    陈默的薄唇上还带着水痕,他俯下身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低低地笑了一声,嗓音微沉地揶揄道:“呦,不是很浪么,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槐蔻急促地呼吸了几下,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红肿的唇,不好意思地背过头去。


    陈默怎会允许她不看他,她刚一侧头,就再次被陈默牢牢捉住下巴,掰了回来。


    “我,我就是不大习惯。”


    槐蔻习惯性地不服输地给自己找理由。


    陈默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得弯下腰凑到她眼前,语气似笑非笑地道:“没关系。”


    “以后亲着亲着就习惯了。”


    槐蔻的脸再次烧起来。


    周遭的人一下子激动地围上来,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槐蔻和陈默简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槐蔻正应付着,就感觉自己的手腕似乎被人扯了一下,她循着方向看过去,竟是高中学姐。


    对方站在外围,对她做了一个出来说话的手势。


    槐蔻不大想去,但见陈默瞬间被他们那帮人围得严严实实,而赵意欢也在一边大喊着要出去吃大餐通宵唱歌庆祝,便只好犹豫一下,跟着学姐走了出去。


    两人一直走到楼梯的拐角处,依旧能听见休息室里传来的巨大的嘈杂声。


    陈默当众表白槐蔻这件事似乎给了大家很大冲击,一群人大喊大叫久久不能平静。


    学姐打量着槐蔻,槐蔻也看了学姐几眼,不等她整理好心情开口寒暄,学姐便直截了当地开了口,“许青燃下周五过来。”


    槐蔻一怔,好不容易打好的腹稿全都没了用武之地。


    她晃晃头,让自己从刚刚的事情中回过神来,皱紧眉和学姐对视着。


    “没骗你,”学姐似乎是误会了她的意思,轻声解释道:“你别误会,他早就要来了,只是家里那边脱不开身。刚刚的事我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顿了顿,学姐补充道:“也没打算告诉他,反正,他来了之后,早晚会自己知道。”


    “其实你们的事,我也早就不想再掺和了,但奈何……”学姐看着她,道:“我这个表弟实在是痴情种。”


    “不过,我看你家那位,啧,”学姐抱着胳膊,下巴微微一扬,示意了一下屋内的陈默,意味深长道:“也不像是个省油的灯,我可听说过这个陈默,川海市应该没人不认识他。”


    “你想好许青燃来了之后,他俩要是打起来,你怎么办了吗?”


    槐蔻被问得措手不及,更没料到学姐说话这样直接。


    然而更直接的还在后面,学姐耸耸肩道:“那我多问一句,要是我表弟打赢了,你还能不能回心转意?”


    槐蔻:“…………”


    第57章 雨落


    槐蔻整个人还沉浸在刚刚被陈默告白的巨大喜悦中,此刻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一时之间只剩下呆愣着的份。


    学姐倒也耐心,静悄悄地等了她好半天,似乎一定要等到槐蔻的一个答案。


    槐蔻本以为自己听到这话会生气或者至少烦躁,但她却有几分错愕地发现,自己心里有的只是无奈与坦然。


    从前面对许青燃时种种下意识的负面情绪,不知何时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槐蔻并未像从前一般冷言冷语,只是长舒了口气,甚至对着学姐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


    望着她这个微笑,学姐也看愣了一瞬。


    “您觉得呢?”槐蔻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地反问了一句,答案却已尽在不言中。


    学姐深深望着她,没有理她这句话,反倒是突兀地换了个话题,“槐蔻,你变了。”


    “有吗?”槐蔻顿了顿,问。


    “有。”


    学姐干脆地点头,轻声道:“从前的你……总给我一种旁观者的错觉,总是站在我们身边静静看着,好像什么都提不起你的兴趣一样,不瞒你说,许青燃总觉得你要得抑郁症。尤其是……”


    她停顿半晌,才继续道:“尤其是你家里出事的那段时间,许青燃每天都怕你想不开,一天跑三趟去偷看你。”


    听到学姐提起这些往事,槐蔻心下也不由升起几分感慨。


    从前她听到这些话立刻就会避而不谈,此刻却也能笑着附和起来,“那时候,的确很痛苦。”


    学姐看了看她的神色,像是想说什么,又被她咽了回去。


    “也不知道许青燃看到你现在的模样,是会为你高兴还是会失落那个人不是他。”


    最终,她也只是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槐蔻垂下头去,没应声。


    “我不是不识趣,但我那表弟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学姐啧了一声,道:“倔得很,我是劝不住他。”


    “所以,他下周五肯定还是会来,提前告诉你一声。”


    看槐蔻没明白她的意思,学姐便挑明了意思,“你要不要准备一下?”


    槐蔻迷茫地看着她。


    学姐笑了笑,双手插进兜里,抬脚走下楼,路过她身边时,才低声留下一句话。


    “我要是你,要么先赶回沪市稳住许青燃,要么就支开陈默,反正……”


    “我是绝对不会给他俩正面对上的机会的,除非我活够了。”


    槐蔻微微睁大眼,侧头和学姐对视了一眼。


    学姐对她笑了笑。


    话糙理不糙。


    槐蔻明白她的意思。


    她看着学姐慢慢下楼的身影,犹豫一下,还是叫住她,“学姐,能不能拜托您……”


    她的话没说完,学姐却已经明白了。


    她没有迟疑,直接答应下来,“放心吧,你在川海的事我根本不清楚,就算清楚也不会给许青燃透露一点。”


    “我没有给人当传话筒的习惯。”


    学姐解释道:“许青燃下周五来的消息,是听他爸说的,他爸希望我能劝劝他,不要再来川海招惹你,不过……”


    她耸耸肩。


    槐蔻了然地点点头。


    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学姐瞟了一眼楼上休息室,忽得想起什么。


    她啊了一声,道:“对了,还没恭喜你拿下冠军,这次就不请你吃饭了。”


    从前在沪市,槐蔻和许青燃都年纪尚幼的时候,每次她拿下冠军,学姐总会拿着奖学金带他俩出去狠狠吃一顿大餐。


    但那似乎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一眨眼,好像要七八年了。


    槐蔻望向学姐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真诚。


    她微微一笑,轻声道:“也祝学姐早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动物园。”


    学姐一怔,随后放声笑起来。


    她用调戏的目光看着槐蔻,故意调笑道:“还是阿蔻嘴最甜。”


    “不过我看你这次,也真是为了比赛下了血本了,我当时一听你这大手笔都惊呆了。”


    学姐说完就要下楼,槐蔻却没怎么明白地站在原地。


    直到对方已经走到拐角,槐蔻才赶紧追过去询问。


    学姐却也露出几分疑惑,“你不是直接把沪市所有有些名气的舞蹈工作室都包下了吗?”


    “我那个朋友就是其中一个工作室的,她还以为是哪个一窍不通的外行纨绔、败家子,以为要搞商战呢。”


    学姐打趣两句,见槐蔻脸上迷惑的神色不似作伪,也怔了片刻,才问道:“难不成不是你?可我记得我朋友当时告诉我,预订人就是槐女士啊。”


    槐蔻矢口否认,却在摇完头的下一秒,想到了什么。


    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学姐本就是个极聪慧的人,一下子也猜了出来。


    她笑着摇摇头,感叹了一句,“我那个蠢弟弟啊,看来是必输无疑了,连跟人家一战之力都没有……”


    说完,学姐转身离去,消失在槐蔻的视线里。


    只剩下槐蔻独自站在最高一级台阶上,想着事情的始末。


    怪不得,那天晚上,所有牛逼的练舞室都是已暂停对外服务。


    她拿出手机翻了翻一个月前在各种社交软件上和一些工作室聊天记录。


    无一例外,很多在业内小有名气的工作室都回复了她统一的话。


    工作室的空闲练舞室和专业老师已经被人预定试训了。


    顾名思义,有个人以超出市场价的价格连夜包下了整个川海市的舞蹈工作室,没有截止日期,不计成本,不计金钱,就为了让另一个人能随时去试跳。


    那人不是圈内的舞蹈人,不了解舞蹈,不认识舞蹈圈的名师,更不知道那么多练舞室有什么区别,但却怕另一个人着急,又怕另一个人张不开嘴、抹不开脸跟他求助。


    于是,就只好用了这种成本不可估计的傻办法来默默帮助槐蔻,让她能挑到一个喜欢的,即使当了一回冤大头,也心甘情愿。


    这个人或许没那么多安慰的话,却永远在你遇到困难的第一时刻,默不作声地出手为你摆平所有事,却从不多说一个字。


    等你终于回过神来时,事情早已经被人妥帖地解决了,连当面道一声谢的机会都没了。


    虽然槐蔻知道,那人也不稀罕。


    想做就做了,不在乎什么谢意。


    因为他知道她的小别扭,熟悉她的倔强,却从不会因此而厌烦,只是默默为她的一切情绪打起一把伞,不受任何风吹雨打。


    让她自家里出了事后,依旧保留了最后一份奢侈的自尊与清高,甚至比起从前更加璀璨夺目、耀眼无比。


    身后脚步声传来,一道清冽微哑的嗓音忽得响在耳边。


    “在这发什么呆?”


    猝不及防一声响,吓得槐蔻一哆嗦。


    见她被吓成这样,陈默也愣了一下,随后下意识伸手抚了抚她的背,轻声安抚道:“不怕,不怕。”


    感受到后背那双温热的手,槐蔻也慢慢安静下来。


    见她恢复了正常,陈默也收起那份难得的温柔,抱起肩膀歪头看她,笑得玩世不恭,十足大混子模样。


    话出口也是一句,“一个人想什么亏心事呢?吓成这样。”


    槐蔻本没什么,听到他这句话后,心底竟真得冒出几丝心虚。


    学姐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我要是你,就会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他俩正面对上。”


    她一边跟陈默朝楼上走,一边偷偷打量了陈默一眼。


    桀骜不驯、冷戾不好惹。


    是她一来川海就听说过的鼎鼎有名的小阎王。


    冠军车手、长得帅,有钱,性子冷淡,为人仗义,身边有一堆唯他马首是瞻,能为他去死的男男女女……种种公认的标签。


    再想想许青燃,斯文败类心机大少爷,从小温室被捧着长大,骄纵高傲,除了槐蔻,还没有他得不到的。


    槐蔻只要一想到许青燃来川海之后会发生的鸡飞狗跳,就一阵心惊胆战。


    老实说,比起担心陈默,她更担心许青燃。


    不是她偏心,而是……她心知,面对“情敌”,陈默可远比现在下得去手,他本就是个混着长大的主,心冷手黑又果断狠戾,许青燃和他一比,还真显得有点傻白甜了。


    不过也不一定……


    许青燃在沪市也是出了名的,起码这人面上极会装,暗地里坑人一坑一个准,大少爷矜贵着呢。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几分心虚地瞟了陈默一眼,开始在心底思考如何把两人错开。


    真是够了,明明自己和许青燃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怎么这么一搞,好似两人真得背着陈默有一腿一样,平白显出几分心虚。


    槐蔻在心里嘟哝了几句,也就忽略了前面陈默打量她的目光。


    两人回到休息室,立刻收到来自一大堆人乱七八糟的起哄声,其中又尤其以宋清茉的喊声最响亮。


    陈默心闲气定地站在门口,任由他们起着哄,只一句“今晚我请客”,便再次掀起了一阵欢呼声。


    有人贱嗖嗖地追问了一句,“默哥请客,是为了庆祝车展顺利,还是为了庆祝和嫂子告白成功啊?”


    尽管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槐蔻还是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随着他的这句犀利的问话,瞬间引来一大群人的目光,各个聚精会神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人,满脸写着吃瓜的急迫。


    槐蔻也侧头望了陈默一眼,却见陈默薄唇轻启,缓声道:“今晚请客,只有一个目的。”


    陈默指了指自己,勾起唇,笑得又野又拽,“就是庆祝我成了冠军的男朋友。”


    “所以,注意你跟我说话的态度,我现在可是冠军的男朋友,说错话了,我们家冠军要揍你,我只会问她手酸不酸。”


    轰的一下。


    如果说刚刚只是浅浅起个幼稚的哄,现在一堆人震惊地就是恨不得把喉咙喊破了。


    没人见过这样的陈默,所有人都错愕万分地看看陈默,又钦佩地看看槐蔻。


    陈默就在这样瞩目的目光中,侧头深深望了槐蔻一眼。


    那一眼太深,深得槐蔻都没看出是何种情绪,她只看出了一抹没有被主人藏好的深深谴惓。


    同样惊了一下的人,还有槐蔻。


    男朋友。


    回味了一下这个陌生的词汇,槐蔻的嘴角忍不住翘起来,越翘越高,怎么都压不住。


    陈默,是她男朋友了。


    名正言顺的男朋友。


    直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感受到清凉的夜风,槐蔻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事实。


    陈默请客,还有一堆槐蔻这边的女生和袁双双这个辅导员在,自然不会去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


    一伙人先是去吃了个午饭,又先散场,直到傍晚才来到一家露天餐厅集合。


    这家露天餐厅也是陈默的,是一家傣族风情餐厅,种类却很齐全,还能在楼顶吹着晚风烧烤。


    大家登上平时只对贵宾开放的楼顶露台,顿时纷纷感叹有钱真了不起,就三三两两散开跑去看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川海市日落夜景。


    槐蔻扫了漂亮的露台一眼,不知为何,明明它与陈默家的露台并不相似,却依旧让她想到了陈默那个慵懒的小露台。


    以及,发生在露台上的一些小故事。


    槐蔻忍不住笑了笑。


    这个笑正好落在身后走过来的两人眼里,赵意欢忍不住打趣道:“笑得这么高兴?”


    槐蔻看见是她俩,笑着推了推赵意欢。


    赵意欢示意她拿出手机,“检查屏保,快。”


    槐蔻和宋清茉无奈地对视一眼,纷纷依言拿出手机给她看,赵意欢也拿出手机。


    只见三个手机打开放到一起,亮起的屏保竟是一样的。


    阳光下,槐蔻高高举起冠军奖杯,赵意欢对奖杯一个飞吻。


    三个女孩青涩的脸仿佛在发光,每一张笑容都那么灿烂,即使是一向内敛木讷的宋清茉都站在槐蔻身后比出一个耶的手势,笑出了梨涡。


    今天上午比完赛,赵意欢举着镜头赶时髦,非要她们学大姨甩丝巾拍照,被她俩毫不犹豫拒绝了,最后三人在镜头前整齐地大笑起来。


    赵意欢把拍好的照片发给两人,槐蔻看了看,十分满意,当场将那张用了四年的屏保换掉了。


    不再是她在沪市外滩拍的那张孤零零的夜景,而是一张洋溢着青葱笑容的合照。


    收起手机,槐蔻忍不住看了宋清茉一眼。


    宋清茉从今天中午到现在,一直跟完了全程,并未像以前一样有回家的意思。


    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了。


    仿佛看出了槐蔻的打量,宋清茉微微一笑,再次抿出一个小小的梨涡,比起她以往的苦相,多了几分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活力。


    “我不用回去。”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先不回去了。”


    她话说得轻描淡写,槐蔻却深知宋清茉做出这个决定的困难与挣扎,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安慰的话没说出口,但她知道宋清茉懂。


    宋清茉看了她一眼,有一瞬间,槐蔻几乎以为她在越过自己看谁,好半天,她才慢慢开口道:“我早就该想明白的,从前,是我太执拗了。”


    槐蔻听着她的话,不知何种直觉,总觉得宋清茉话里有话,似乎不只是在指和宋秋枝断绝关系,离开那个令人疯掉的家。


    她还在暗指什么,却只有宋清茉自己心中清楚。


    说完这句话,宋清茉脸上的神色也轻松了不少,和赵意欢一起嘻嘻哈哈地打趣了槐蔻两句。


    槐蔻看她神色如常,而且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郁也散了不少,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十八岁小女孩,心下也是一松。


    “咳咳,”赵意欢故意轻咳一声,对槐蔻挤眉弄眼,“冠军的男朋友来了。”


    说完,不等槐蔻反应,她就拉着宋清茉一溜烟跑走了。


    宋清茉扭头望了正朝这边走过来的陈默一眼,半晌收回视线,顺从地被拉走了。


    槐蔻没留意她的视线,只抬头看向迎面朝她走来的陈默。


    “冠军的男朋友?”


    她笑着一挑眉。


    陈默也抿起一抹笑,模仿她的样子挑起眉,反问:“怎么了?冠军有什么疑问?”


    “不敢。”槐蔻玩笑地蹦出两个字。


    两人趴在玻璃栏杆上,俯瞰着日落大道的美景,黄昏夕阳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晖,映照在繁华的川海市,将整个城市渲染成浪漫至极的橘红色。


    晚风吹拂发丝,槐蔻忽得开口。


    “你不用做冠军的男朋友,你自己也可以成为冠军。”


    她对身边的陈默一弯唇,“同样的话,我也要送给你。”


    陈默听到着略有耳熟的话,瞟她一眼,笑了笑,道:“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槐蔻不解地追问。


    “我都要。”


    陈默简短干脆地说。


    “都要?”


    陈默凝眸望着远处玻璃上的橘色日落,语气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你和冠军,我都要,哪个都跑不了。”


    槐蔻微微顿住,她两手交叉着摆弄了一会,最终还是抑制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独属于小阎王式的浪漫,一般人承受不住。


    远处的夕阳终于完全落下地平线,整个川海市都被笼罩在朦胧夜色中,头顶是冒出头的点点星空,脚下是如流萤般的车水马龙,身后是她最可爱的朋友们。


    而身边,是她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心动。


    好在,她的心动,也为她而心动。


    今天本就是五一假期,一帮人要么刚比完赛,要么刚刚结束了车展,都一下子放松下来,各个疯狂地报复式喝酒玩乐。


    几个女生喝不了酒,就去了楼下清吧唱歌。


    赵意欢则扛着个酒瓶子和孔柏林一帮人拼酒,时不时打开钱川阻拦的手,势必要以娘家人代表的身份,和身为婆家人的孔柏林喝出个第一第二。


    孔柏林也不逞多让,拎着酒瓶子就和赵意欢对吹起来,发誓不给他们默哥丢脸。


    宋清茉则哪边也没掺和。


    她独自坐在角落的一张沙发上,静静地戴着耳机望着这座城市独特的夜色。


    想开了的宋清茉虽然举手投足之间还带着几分褪不去的扭捏瑟缩,虽还是那么不合群,身上那股紧绷的感觉却已松懈了几分。


    槐蔻也忍不住在一帮人的起哄下多喝了几杯,喝得红着脸直笑。


    一堆喝高了的人还想再劝,被坐在一边的陈默一个眼神扫过去,瞬间都醒了酒,各个作鸟兽群散,谁也不敢再劝。


    就连早已喝得醉醺醺的赵意欢的,都凭着往日刻在骨子里的对陈默的忌惮和恐惧,瞬间跑到了三米开外。


    槐蔻的确喝得有几分醉了,望着陈默优越的侧脸,忽得傻笑起来。


    今晚的陈默比起平日,似乎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温柔。


    他一边护住槐蔻往后仰的头,防止她被磕到,一边轻声问:“傻笑什么?”


    槐蔻得意地对他摇头晃脑,“我做过这个梦。”


    “什么梦?”陈默问。


    “就是今天这个场景,特别美好,美地我在梦里都笑了……”


    槐蔻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陈默却没有丝毫不耐烦,只耐心地听着。


    “我在梦里也见过你这个角度看着我,而且咱俩可带劲了。”


    槐蔻一脸认真地对陈默说。


    陈默温柔的笑意没变,闻言,他一挑眉,颇感兴趣地问道:“怎么带劲的,说来听听。”


    原本那天一直坚守阵地,死活没有说出那个梦的真实内容的槐蔻,在喝多之后瞬间把自己卖了个光。


    不禁一字不差地重复了那个梦里的内容,甚至还自己绘声绘色地添加了许多细节。


    听得陈默嘴角的笑微微僵在脸上。


    槐蔻却丝毫没留意,一边大着舌头,一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然后咱俩就去了车里,就是你比赛的那辆赛车,你还用你的赛车服袖子把我嘴堵上了,威胁我不许jiao出声,不然会被人听到的……”


    陈默的舌头顶了顶下颚,他一只手支起,好整以暇地听着槐蔻讲述。


    只在槐蔻说累了停下来的时候,才善解人意地追问一句,“然后呢?”


    在小阎王耐心的循循善诱下,槐蔻就这样一五一十地全都倒出来。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足以让人面红耳赤,偏偏对面男人听得面不改色。


    “那天死活不肯告诉我,”陈默定定地望着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现在又肯说了,为什么?”


    “你真逗,”槐蔻笑起来,指着陈默解释道:“我现在在做梦啊,又不是真告诉你了。”


    陈默明白了。


    他也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帅得人腿软。


    却看得一旁的孔柏林愣是生生吓醒了酒,眼睁睁看着陈默打横抱起槐蔻,在众目睽睽之下公主抱下了楼。


    槐蔻只感觉自己悬空了一下,又迷迷瞪瞪地被放到什么柔软的地方。


    她伸了个舒服的懒腰,问道:“干什么?”


    “没什么。”陈默为她脱掉鞋,淡淡地撂下三个字。


    槐蔻稀里糊涂地没听明白,却在潜意识里直觉到危险,也不知是抽得哪门子筋,突然大喊起来,“不行,我要先买润/滑/油!”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要最大装的!”


    陈默的手一顿,抬眸看她。


    生怕陈默不明白,槐蔻急忙打开手机给他看自己保存的那张截图。


    她一边喊着要买润滑油,一边把自己说得委屈极了,几乎要抽噎起来。


    看到图片上自己的笔迹,陈默明白过来,忽得一把拎起她就朝下走。


    槐蔻一懵,问:“我们要去哪?”


    陈默低头看了她一眼,锋利的眼眸深不可测,似笑非笑道:“去买最大装润/滑/油。”


    “哦,然后呢……”


    槐蔻即使是醉着,也感到了一丝说不出的难过,追问了一句。


    眼前的男人却一错不错地看着她,抿唇定定道:“然后……”


    “让你美梦成真。”


    第58章 雨落


    槐蔻被这句话吓得清醒了几分,看着陈默拉着她走向停在路边的一排车,她脑海中不禁回荡起自己做的那个关于车的梦。


    她心里一慌。


    入了夜的夏,总算多了几分凉意。


    晚风吹拂耳畔,槐蔻被吹得去了些醉意,不必再完全靠在陈默身上,倚仗着陈默。


    她扶着陈默的手臂,慢慢站直身体。


    陈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落落的怀中,阖了下眼。


    再抬眼时,他已敛起眼底淡淡的失落,好整以暇地对槐蔻道:“醒酒了?”


    槐蔻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试图让陈默忘记所有事。


    陈默瞟了一眼她脸颊上的红晕,再看看她依旧迷离的眼神,就知道她还没有完全醒酒。


    他似有几分无奈地摇摇头,拉着槐蔻朝铺着青石砖的步行街道走去。


    槐蔻愣了一下,本以为陈默要带自己坐车,但看现在这样子,又不是。


    她扭头尽力让自己口齿清晰地问:“陈默,我们去哪里?”


    “去修车行里。”


    陈默言简意赅地回答了她。


    槐蔻用尽所有剩余的脑细胞问陈默,“哦,干什么啊?”


    垂落的发丝挡住了她的视线,只能看见陈默似乎提了提嘴角,“去给你买最大装润/滑/油啊。”


    槐蔻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这种情/趣用品要去修车行里。


    但她喝多之后乖得很,一言不发地默默跟着陈默走路。


    陈默是不是低头看她一眼,忽得低声感叹了一句,“喝成醉鬼之后,倒是乖了。”


    槐蔻压根没听明白。


    两人没有走很长时间,只拐了两条路口,陈默就停住了脚步。


    倘若槐蔻现在是清醒状态,就会发现这里已经离姑姥姥家很近了。


    但她现在只是呆愣愣地看着陈默开门,又转身领着她走进去。


    他们来的是修车行的后门,一进去就是两层的巨大空间。


    陈默没有带着槐蔻停留,而是直接走到了一个区域。


    槐蔻倒是一脸惊奇地打量着这个修车行,上次她来的时候只见到了前面的店面,却不知道原来这后面也是别有洞天。


    表面是一家朴素的修车行,可背地里俨然是一个非常牛逼的汽车改装俱乐部。


    她看着陈默拎出一个很大的桶,示意她看。


    槐蔻在路上被晚风吹散的酒意,一进入密闭空间,又再次挥发出来,而且比起刚刚,醉意更浓。


    她只觉得眼前这个大桶都在旋转,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槐蔻晃晃头,凑过去仔细看了半天,终于看出是一个很大的桶,里面装着一些黑色的不明液体,看着像什么油。


    她狐疑地看看这个桶,又看看陈默,喝多之后的脑子转得太慢,让她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黑乎乎的……”


    槐蔻嘟哝了一句。


    “你心心念念的最大装润/滑/油,”陈默走过来,轻笑一声,“还满意吗?”


    槐蔻傻眼了。


    她揉揉眼睛,看看桶身上写着的“爱花牌车用润滑油,可延长使用寿命……”,又抬头看看陈默。


    陈默抱着胳膊,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不,不是那个,那个,”槐蔻嘴一瓢,脱口而出,“成人用品吗?”


    陈默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笑,他盯着槐蔻,意有所指地道:“懂得还不少。”


    槐蔻喝了酒之后的脸皮厚了不少,根本不会脸红,她只是皱紧眉,又看了看那个“最大装润/滑/油”。


    她忽得想起她看到陈默手机里的那张截图的时候,是何等郁闷,何等失落。


    即使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可现在回想起来,槐蔻仿佛依旧能感受到当时的满腹痛苦。


    却不想……


    这竟然原本就是个误会,是个从头到尾的大乌龙。


    真是白瞎了她真情实感难过的那一个星期。


    槐蔻感慨之余,又有些想笑,或许是酒精放大了神经,槐蔻竟然真得笑了起来。


    她蹲坐在地上,不顾形象地咯咯笑。


    陈默垂眸看着在地上耍赖的槐蔻,眯起眼道:“好高兴啊某人。”


    槐蔻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笑,她咧着嘴巴,一边笑一边对陈默道:“有吗?有很高兴吗?哈哈哈。”


    “……”


    陈默看着醉意又涌上来的醉鬼,露出几分无奈。


    随后,他哼笑了一声,“刚刚某人的表情可不是这样的。”


    槐蔻眨眨眼,问:“那是什么样的?”


    “可失望了。”


    陈默半真半假地轻笑着,道:“一看不是自己想的那种润滑油,小脸都耷拉下来了。”


    “对,我就是失望了,怎么样?”


    槐蔻对陈默晃晃头,带着挑衅。


    陈默却没有被她激将到,只抿唇轻轻一笑,低声道:“浪货。”


    “……”


    槐蔻差点以为是自己喝多了,产生的幻觉。


    不然,陈默怎么会用这么一本正经,甚至算得上温柔的语气,说出这么粗俗的话。


    太特么反差了。


    虽然,她喜欢。


    槐蔻头晕脑胀,但她依旧强撑着昂起下巴,和陈默对视着。


    陈默看着她面上一脸不服输,身体却已经诚实地坐在地上,靠着身后的墙壁。


    他走过去,对着坐在地上的槐蔻伸出手,“地上凉,起来。”


    槐蔻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陈默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去平时着槐蔻,又说了一遍。


    槐蔻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睡着了,她什么都听不清楚,只迷迷瞪瞪地伸开胳膊。


    陈默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少有地露出一丝不知所措,双手比划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一个角度。


    陈默托住槐蔻的胳膊,用抱小孩的方式,直接将槐蔻从地上生生抱了起来。


    让槐蔻扶着他站稳之后,陈默顺手帮她整理了一下皱了的裙摆。


    槐蔻却突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短裙,紧张兮兮地叫道:“不许打我屁股。”


    陈默:“……”


    他拿下槐蔻的胳膊,解释道:“不打,裙子上沾灰了,给你拍拍。”


    槐蔻却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从海滩回来后,陈默对她的恐吓。


    她一心死死护着自己的裙摆,死活不肯撒手。


    陈默真没想到槐蔻居然把这件事记得这么死。


    他简直拿出了毕生的耐性,硬是压着火跟槐蔻又好声好气地说了句,“听话。”


    他连说了几遍,连哄带骗。


    却都没用。


    他蹙眉看着被槐蔻弄得高高卷起的裙摆,眉心紧紧拧起。


    终于,陈默直接一手握住槐蔻的两只手腕,干脆地把槐蔻的裙摆整理干净。


    槐蔻这才安静下来,正要放心地开口,就感觉自己的屁股被人拍了一下。


    力道不轻不重,不禁没什么教训的意味,反倒带着男人毫无底线的纵容与宠溺。


    槐蔻本快闭上的眼睛微微放大,转身指着陈默口齿不清道:“你,你,”


    陈默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槐蔻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再打一下!”


    陈默似乎第一次听见这种要求,微微挑了一下眉,毫不犹豫地满足了她的要求。


    槐蔻感到屁股上又挨了一下。


    依旧是那种没什么力道的一拍,孔柏林见了都得问他们默哥是不是得了肌无力的程度。


    看着很凶很吓人,实则不过是雷声滚滚下的一滴雨点。


    槐蔻说不过他,只能气鼓鼓地别过身体去。


    陈默拉着她走到一边的矮沙发上坐下。


    槐蔻脑子一抽,问:“你那会说的美梦成真,是什么意思?”


    陈默扭头看了她一眼,回答道:“字面意思。”


    槐蔻看着眼前少年挺直的鼻梁,乌黑的眼眸,她慢慢凑近陈默,吐气如兰,“是这个意思吗?”


    说着,她整个人都凑到陈默的肩头,对着陈默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


    明显感到手下的肩膀一僵。


    槐蔻弯唇一笑,还欲试探,却被一双大手扶住肩膀。


    她正欲开口,就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瞬间换了个姿势。


    槐蔻抬眸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瞪大眼睛,正想说什么,就感到一个人影站在她身边。


    陈默不知何时从沙发上站起身,他今天去车展,少有的穿了一身西装。


    裁剪合体的衬衣与西裤,衬得他愈发肩宽腿长,遮住了他身上那股冷戾,多了几分成熟与禁欲,与平日里极为不同,宛若一支不令人不敢靠近的高岭之花。


    槐蔻看得出了神。


    陈默一手慢条斯理地解着衬衣扣子,一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没有完全解开所有扣子,只解到一半,露出薄薄的胸肌,禁欲之下包裹着藏不住的野性,性感极了。


    槐蔻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


    见状,陈默微微抬头,一手把领带扯松,直接丢到了槐蔻的眼睛上。


    槐蔻眼前一黑,接着,就感到一道温热的呼吸打在脸上。


    她知道陈默蹲下了身,正在看她。


    这种视觉被剥夺的感觉,令人的其他感官一下子放大。


    槐蔻甚至能感觉到陈默的视线落到了哪里,又在哪里停留了片刻。


    她虽脑子里迷迷瞪瞪的,却依旧凭着本能抓住衣角,耳垂染上红晕。


    陈默忽然俯下身去,带着不可阻挡之势靠近她的唇。


    只差一寸,薄唇就能贴上那道嫣红水润的唇瓣,狠狠厮磨惩治一番。


    陈默却生生停住凶猛的去势。


    他顿了顿,抬手取下了槐蔻眼前的领带。


    刚刚还精神着的槐蔻此刻双眼紧闭,嘴唇微微嘟着,眉心皱起,一个在梦里不也太安稳的姿势。


    她像是做了一个噩梦,双手也不安分地胡乱挥舞着,似乎在迫切寻找一个依靠。


    见状,陈默牢牢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


    应当是很大的力道,槐蔻却仿佛得到了巨大的安慰,慢慢安静下来。


    她轻声呢喃着什么,听不清楚。


    陈默凑过去,也只听到了一句模糊的“对不起……”


    他蹙起眉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槐蔻却反反复复小声地重复着这一句话,哪怕出口的三个字破碎不堪,喉咙变得嘶哑,她却依旧不肯停下。


    直到陈默尝试着低声说了一句,“没关系。”


    他的嗓音落下,槐蔻才忽得安静了,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再也没有出声,安心睡着了。


    陈默微微眯起眼眸,审视的目光在槐蔻脸上扫视一瞬,却又很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奈的摇头。


    他低头看了自己某处一眼,啧了一声,看着*眼前女孩姣好的睡颜,磨磨牙道:“一句对不起就把我打发了,你倒是聪明。”


    话说得狠厉,却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槐蔻,好似生怕把人弄醒了。


    陈默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看了平躺着的女孩许久。


    假若槐蔻此刻还清醒着,就会发现,眼前的陈默是从未有过的温情毕露,望着她的那双眼中是说不出的温柔与幸福在流淌。


    那样缱绻神情的眼神,就连陈默本人都未意识到。


    他慢慢俯下身去,在女孩的唇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很浅,也很快,如蜻蜓点水般。


    却饱含着无法言语的眷恋与柔软,仿佛在吻他此生最宝贵最怜惜的宝贝。


    可惜,却只有满屋子零散的零件与窗外薄薄的清冷月光,在一个夏夜,见证了一个少年不为人知的深情。


    陈默也不知自己就这样看了多久,直到察觉到什么,他猛地扭过头,正对上窗外一双尴尬的眼。


    窗户后面,孔柏林的脸上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震惊与错愕。


    哪怕他早就意识到陈默对槐蔻的不一般,心知陈默对槐蔻的深沉心意,但在看到好兄弟刚刚那个表情后,他还是没克制住自己的惊讶。


    那样的珍惜,带着陈默自己都未察觉的满心欢喜……


    孔柏林陪着陈默风风雨雨六七年,见证过这个川海小阎王无数个不为外人知晓的瞬间,见过他少时的暴戾、见过他坠落低谷的崩溃、见过他荣耀加身的辉煌,却从未想过——


    有一天,这样的神色,也会出现在陈默的脸上。


    一种,只要看一眼,便令人幸福感油然而生的,极具感染力的神色。


    这样的表情,若是让陈默那帮仇人看见了,怕是眼珠子都能瞪出来,以为陈默被人夺舍了。


    孔柏林胡思乱想了一阵,回过神来,清清嗓子走进屋内,解释道:“我看你们半天不回来,怕出什么事,麻团说看见你们朝这边过来了,我就过来看看。”


    见陈默不为所动地继续盯着自己,孔柏林只好举起双手认输。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刚到半分钟,什么都没看见。”


    陈默没再搭理他,又恢复了往日冷淡的神色,将槐蔻打横抱起,长臂牢牢按住槐蔻短裙的裙摆,扼杀了一丁点走光的风险。


    他经过孔柏林身边时,孔柏林忽得开了口。


    “阿默,就是她了吗?”


    他问得没头没尾,陈默却听明白了。


    他没有多说,只嗯了一声。


    “挺好的。”孔柏林对他笑了笑。


    “不过,陈响那些事……”他顿了顿,还是道:“你跟她说过吗?”


    陈默摇了摇头。


    他补充道:“我打算这两天就告诉她。”


    “所有的事,全都告诉她。”


    刚刚还算平静的孔柏林,听到这话,脸上的平静首次出现裂缝,他打量着陈默,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道:“可你,不觉得她……”


    “她……唉,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总感觉她哪里怪怪的。”


    本以为陈默不会回答,孔柏林却听到一声淡淡的,“我知道。”


    “你知道?”


    孔柏林抬起头,尾音上扬,带出不自觉的讶然。


    “嗯。”


    陈默言简意赅道:“槐蔻不是个能藏住事的人,我一直都有这种感觉,而且她刚刚突然一直说着梦话,反复说一句对不起,好半天才哄好……”


    “我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这句对不起又是在对谁说,但我能感觉出不对劲。”


    孔柏林闻言,也皱起眉头,随后又缓缓舒展,道:“也是,还没有能瞒过你的人和事,我都感觉出来了,你又怎么可能没发现。”


    “那你还是要……?”


    孔柏林试探着看向陈默的脸色。


    “打个赌吗?”陈默却侧过头,大大方方地直视着孔柏林,语调上扬,“她跟别人不一样,我相信她。”


    顿了半晌,孔柏林笑起来,笑得释怀。


    望着眼前这个难得流露出几分稚气的少年,他摇头道:“傻子才跟你赌呢,咱俩从小到大打过这么多次赌,我哪次不是必输无疑?别想骗我钱啊!”


    两人说笑着走出修车行,朝泰餐厅走去。


    眼看就要走过最后一个路口,孔柏林忽然叫住走在前面的陈默。


    “阿默。”


    陈默扭头看他。


    孔柏林沉默一瞬间,直到陈默要转过身去。


    他才一字一顿的,用无法言说的真挚,极其认真地道:“阿默,还没来得及对你说一句恭喜。”


    “恭喜你,祝你们天长地久。”


    他没什么文采,也只能用最朴实的话,来衷心祝福他最好的兄弟。


    陈默却一挑眉,抿唇笑,“谢了,哥们。”


    霓虹灯的红绿交织光影下,他的神色晦暗不清。


    身体却站得挺拔,抱住槐蔻的手依旧平稳,一丝颤抖都无,像一个终于抱住了自己的全世界的孩子。


    第59章 雨落


    槐蔻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她按了按自己抽痛的额角,一股浓浓的疲乏席卷而来。


    大脑浑浑噩噩的,乱得像一团浆糊。


    槐蔻瞪着眼看了白花花的天花板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一家酒店里。


    她深吸一口气,胳膊在旁边摸索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手机屏幕亮起,两个未接来电,一条未读短信。


    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槐蔻看着手机,模模糊糊的大脑总算清明了不少。


    昨晚的记忆也慢慢涌入脑海中。


    她想起自己闹的那个大乌龙,顿时尴尬地再次满脸通红,不禁暗自庆幸自己昨晚没有完全断片,没有闹出更大的笑话。


    话说,昨晚她看完那个最大装润/滑/油后,又发生了什么来着。


    槐蔻坐起身,双手再次按了按跳动的眉心,却依旧什么都没想起来。


    记忆似乎从她躺到沙发上后就断了,之后她是怎么来的酒店,是一点不记得了。


    她睡觉不怎么安稳,应该没在陈默面前磨牙、说梦话吧……


    槐蔻不怎么有信心地回想着,怕自己一喝多酒瞎叭叭。


    她划开屏幕,看了看未接来电。


    一个是赵意欢,一个来自老妈。


    未读信息也是赵意欢发来的。


    大意是说她和钱川醒了,先去吃东西然后去旁边的一个商场逛街。


    槐蔻这才知道,昨晚一大帮人都在这个酒店住下了,主要是离那家泰餐厅比较近。


    一帮人又喝得酩酊大醉,不方便回学校,陈默便都安排在了这家酒店。


    槐蔻昨晚给周霓说了不回家睡的事,但周霓今早十点还是给她打了个电话,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下床冲了个澡,喝了杯水。


    站在酒店的窗前,槐蔻看着窗外夏日浓郁的绿,她整个人睡足了觉,又无事一身轻,不禁觉得浑身舒爽。


    心情都异常得轻快。


    槐蔻转身到床边拿出手机,给周霓打回去,那边很快便接通了。


    “在哪呢?”


    槐蔻答道:“在附近一个酒店呢。”


    周霓问她,“这个点才醒,是不是又喝多了?”


    槐蔻轻咳一声,“一放松,稍微喝多了点。”


    “头疼不疼?”周霓问她,“回家吧,我今天休息,给你冲个蜂蜜水喝。”


    槐蔻本来就打算回家看看,此刻听到周霓休息,便一口应下。


    她收拾了一下东西,刚拉开门,迎面就撞上一个身影。


    高高瘦瘦,穿了件白色半袖,干净清爽,很帅。


    陈默手机还放在耳边,下一秒,槐蔻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她一看,果真是陈默。


    陈默挂断电话,朝她走过来,道:“正想看看你怎么还没醒。”


    槐蔻看着他,昨天的记忆在脑海中回放,最终停留在那捧娇艳夺目的桃花。


    直到此刻,槐蔻才终于后知后觉。


    她有男朋友了。


    是陈默。


    即使已经提前幻想过无数次,但当成为事实时,槐蔻除了开心之外,还是有些不适应。


    “我们去哪?”


    陈默已经自然地拉着她的胳膊朝电梯走去,扭头问她。


    话落进耳朵里,槐蔻一怔。


    她低头看了看陈默白皙修长的手,那双手无比自然地牵着她。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对男朋友这个模糊的词,突然有了具象化的感受。


    我们。


    不再是“你去哪”,或者是“我去哪”。


    而是亲密的“我们”。


    槐蔻走进电梯,慢半拍地回答了陈默。


    “我得回家一趟,我妈叫我回去。”


    她话音落下,却看见陈默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附近餐厅的浏览页面。


    她下意识问:“你还没吃饭?”


    陈默嗯了一声。


    “几点醒的?”槐蔻继续问。


    她直觉陈默应该起得很早。


    果然,陈默随口道:“不到八点,车展那边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刚忙完赶回来。”


    槐蔻听着他这句赶回来,自然猜出了陈默急急忙忙赶回来是为了谁。


    听到这,槐蔻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车展怎么样啊?”


    她有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默的神色,问:“还顺利吗?”


    陈默低头看了她一眼,薄唇微抿,轻声道:“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紧张?这么担心男朋友啊?”


    槐蔻啧了一声,故意附和道:“是啊,我男人,我能不担心么。”


    陈默一怔,瞟她一眼,少有地败下阵来。


    不过,听他还有心情玩笑,槐蔻就知道车展定是顺利结束了。


    果不其然,陈默调戏完她,就回答道:“还不错,已经有了明年夏天世冠赛的参赛资格,接下来主要是继续改车和训练,再参加一些层次低一点的比赛练手。”


    顿了顿,他补充道:“毕竟我要慢慢复建,和别人还是不太一样,所以要多比赛找手感。”


    槐蔻听着他这么详细的解释,紧绷的心也慢慢松懈下来。


    看来陈默已经给自己规划的明明白白,根本不必她瞎担心,她不禁放松地一笑。


    “不着急,”她宽慰道:“慢慢来。”


    陈默嗯了一声,顿了半晌,他又抬眼看槐蔻。


    槐蔻被他看得一毛,狐疑地问:“怎么了?”


    “你是不是忘说了一句。”


    陈默对她道。


    “忘说了什么?”槐蔻二丈摸不着头。


    “那你要做什么呢?”陈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慢慢吐出一个词,“我的槐秘书?”


    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槐蔻想了好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想起当初那个赌约,不禁有些想笑。


    “慢慢来,我陪你,你加油,”槐蔻非常上道地补充了一句,“槐秘书可是要做冠军车手的女朋友的女人。”


    陈默弯唇笑起来,轻声道:“遵命。”


    他笑得有点坏,坏得槐蔻腿软。


    走出电梯的时候,本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陈默却又再次猝不及防开了口。


    “你有什么打算?”


    槐蔻以为他在问自己的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便又重复了一遍,“我先回家一趟,下午回学校,明天就开始上课了。”


    陈默却摇摇头,示意自己问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那就是……她接下来的人生规划了。


    槐蔻被这突如其来的坦白局弄得愣住,不知道陈默怎么突然问起。


    但她想想陈默刚刚认真回答的模样,便也沉思了片刻,终于还是坦诚道:“我想继续跳舞,然后去参加比赛,如果顺利的话,就去一些需要舞蹈演员的话剧或者舞台剧试试……”


    她话说的含含糊糊,却不妨碍敏锐的陈默听出个中含义。


    “你想去演戏?”


    陈默直截了当地问道。


    槐蔻没想到他说得这样直接,她点点头,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承认了这个事实。


    “嗯……我想试试。”


    槐蔻抬头打量着陈默脸上的神色,生怕看见一丝不认同的神色。


    见陈默垂眸思索着什么,一直未开口。


    槐蔻心中一慌,又下意识改口道:“其实,我也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走这条路,说不定等到我毕业的时候,又不感兴趣了呢。”


    虽然槐蔻自己心里清楚这不可能。


    她从十六岁的时候,去看了一场话剧现场演出,给当时尚且迷茫稚嫩的她造成了莫大的震撼。


    尤其是里面一个女配角配合着精妙的舞姿的表演,极具感染力而不过分夸张,吸引了场下所有观众的目光,掌声连连。


    槐蔻也不例外,很快对这个女演员着了迷。


    后来,这种喜爱慢慢延伸到那部戏剧,乃至戏剧表演。


    一直到现在,槐蔻还是喜欢。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喜欢那个女演员的舞姿,而爱屋及乌地喜欢上了话剧,还是纯粹被话剧中跌宕起伏的情绪所感染。


    陈默看了她一眼,总算缓缓开口。


    “挺好的,进娱乐圈也是你们这个专业不错的一条路。”


    槐蔻见他神色这么冷静,甚至还能清晰地分析出舞蹈生的就业前景,不禁有几分惊讶。


    毕竟,娱乐圈离现实生活中的人们来说,还是距离太远,大家很难一下子接受。


    不过转念想想,陈默自己退圈前就是接受过不少采访的冠军车手,和娱乐圈也算是沾点关系。


    而且他的表姐——江篱,曾经在娱乐圈也崭露过头角,算得上是娱乐圈的一个红人了。


    “想过复读吗?”


    陈默又冷不丁问了一个问题。


    听到这个问题,槐蔻的心又是猛地一抽。


    复读。


    去年很长一段时间,槐蔻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心口绞痛。


    即使已经过去了很久,槐蔻脸上的神色还是无意识地黯淡下来。


    自然被一直盯着她的陈默发现。


    陈默很干脆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脑勺。


    大手一下一下摩挲着槐蔻的黑发,带着一股温暖轻柔的力道,让槐蔻舒服地像只猫一般眯起眼。


    “没关系,”陈默淡淡道:“我们以后再说这件事。”


    听到他这句话,槐蔻就意识到陈默并没有放弃问自己要不要复读。


    只是暂时跳过了,以后还是会提起。


    但她现在也的确没有谈论这个话题的心思。


    槐蔻便顺从地转移了话题,“昨晚,咱俩怎么睡的?”


    陈默和她并肩朝地铁站走,闻言,瞟她一眼。


    “在床上睡的。”


    他轻飘飘地道。


    槐蔻:“……”


    她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又在故意逗她玩,只好再暗示地问一遍,“在几张床上睡的?”


    陈默似乎勾了下唇角,又似乎没有。


    就在槐蔻以为他没听明白自己的暗示的时候,陈默冷不丁开了口。


    “一张。”


    他没有卖关子。


    槐蔻瞪大眼,看了陈默一眼。


    有点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他们只给我们开了一间房,”陈默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解释道:“太晚了,都喝多了,就没再折腾换房间。”


    槐蔻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急忙摆手。


    她轻咳一声,道:“不是,我就是没想到。”


    “没想到?”陈默反问一句,“没想到我们是在一张床上睡得吗?”


    槐蔻点点头。


    这谁能想到?


    槐蔻想起自己今早醒后,还特意下床感受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咳咳,酒后乱性。


    而结果自不必说。


    非但没有朋友们说的那种腰酸腿软,更没有小说里描述的仙仙欲死的感觉,甚至比起昨晚睡前浑身更舒坦了,休息得特别好。


    槐蔻一想到这里,就不禁想扶额。


    这种情况,傻子都知道肯定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过,也不一定。


    槐蔻不知想到什么,偷偷瞄了陈默某处一眼。


    说不定,是陈默不……


    “你在想什么?”陈默停在进站口前,突然出声问。


    一下子打断了槐蔻的思绪。


    槐蔻一激灵,不禁流露出几分心虚,摆手道:“没,没什么。”


    “是么?”陈默好整以暇地低头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道:“我还以为你在心里偷偷骂我。”


    “看来是我多想了。”


    槐蔻被他一激,下意识叫道:“什么骂你?我可没骂你,我就是在想你是不是不,不……”


    “不什么?”


    陈默追问,脸上的神色算得上是和善。


    槐蔻却汗毛倒数,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不了半天,也没说完这句话。


    陈默却没有放过她,本来他正靠在墙壁上,下一秒,却忽得站起身,朝槐蔻走过来。


    槐蔻本不想躲闪,此刻看着陈默步步逼近,却莫名感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不禁朝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贴到墙面,退无可退。


    “说出来,”陈默将人逼到了墙角,却又不急着动作,反倒继续慢悠悠地笑着追问,“别怂啊,蔻姐。”


    不知为何,每次槐蔻听到陈默笑着说出这个称呼,都会条件反射地腰一软,差点站不住。


    槐蔻被陈默横行川海多年的桀骜痞气冲了满脸,几乎下一秒就直接道:“你是不是不行?”


    “……”


    空气似乎凝固了两秒。


    槐蔻察觉到自己不自觉说出了什么,吓得差点呼吸暂停。


    她总觉得自己这样说似乎有点伤人,但话已出口,不可能再收回来了。


    槐蔻只好破罐破摔地仰头,直视着陈默。


    陈默却没一丝动怒的迹象,他只是盯了槐蔻无辜的表情半晌,才抿唇道:“我可没有隔着衣服蹭蹭的兴趣。”


    “??”


    槐蔻这次想了一下,才明白陈默暗藏的意思。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好好穿在身上的衣服,没错,她今早醒来的时候,衣服穿得可以说是规规矩矩,一点变化都没有。


    其实槐蔻早就知道二人只是盖着棉被纯睡了一夜,但脑一抽胡说八道了,也不能厚着脸皮再收回。


    “我要真想做什么,只会直接干。”


    陈默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他抱着胳膊,从远处看宽肩长腿挺野的一个帅哥,实则嘴里正一本正经地调戏着面前的小姑娘。


    “所以,不用乱猜测。”


    陈默意味深长地淡淡道:“到那一天,你会知道的。”


    槐蔻眨眨眼,没有傻乎乎地去问知道什么。


    她胡乱哦了几声,就要绕过陈默,进站乘车。


    陈默却长腿一迈,直接拦在了她的面前。


    “干什么?”槐蔻狐疑又提防地问,给自己解释道:“我不会再胡说八道了,我知道你,你很行。”


    她憋了半天,总算是服软憋出来了一句。


    不料,陈默却道:“嗯,我知道。”


    “啊?”槐蔻一愣,转身要走,却依旧被陈默拦住去路。


    “但是我怕你再一个人想东想西,所以……”


    陈默气定神闲地吐出几个字,“我觉得有必要给你提前验验货。”


    验货?


    槐蔻的眼睛睁得滚圆。


    下一刻,不等她再想到什么,槐蔻就感觉眼前一个黑影压下来。


    她的唇被人紧紧吻住,那人吻得极深极重,重重吮吸着她的唇瓣,让槐蔻的唇又麻又痛。


    却又提醒着她,这样的感觉,是眼前这个少年带给她的。


    陈默的舌头在她的唇齿间进攻,他来势汹汹,让槐蔻连换口气的空挡都没有,整个人不断下滑,全靠陈默的膝盖顶住。


    槐蔻感觉自己都要没办法呼吸了,一道淫。靡的银丝从两人唇瓣间拉开,陈默的唇慢慢分离。


    就在槐蔻以为结束了的时候,他却又捧着她的脸蛋,在她微微红肿的唇瓣上重重地啃咬。


    滚烫的呼吸落在槐蔻的耳垂上,薄唇慢慢下移,不断落到槐蔻的脖颈间,锁骨上。


    他薄凉的唇瓣那样热烈,带着不可驯服的野性与戾气,却又能让人感受他克制的收敛,克制着他体内那头已经蠢蠢欲动的野兽。


    槐蔻的脸蛋滚烫,终于在陈默的头从她锁骨间抬起来后,松了口气。


    她能感到男人的亲吻中包含的惩罚与不爽意味,满脑子只剩一句话。


    男人,果然不能说不行。


    小阎王更受不了别人说他不行。


    槐蔻重重喘着气,总算续上了呼吸,她擦了擦自己水润透红的唇瓣,正发愁如何快速消肿,不让周霓看出端倪,就感到一痛!


    说是痛也不准确。


    是一种又痛又痒的感觉,仿佛过电般的一种感觉,让她呼吸一窒,脚趾都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整个人仿佛踩在了云朵上。


    挺爽。


    她低头一看。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低胸装,领口开得稍微有些大,露出半抹风景。


    此刻,白皙饱满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牙印,印在一个刚好性感而又不显风情的位置。


    槐蔻瞬间面红耳赤。


    她下意识把衣服往上提了提,总算遮住了那抹红痕。


    陈默也站在一边沉默着,他一动不动,挺直的背微微弯曲了一下。


    槐蔻一瞟,很快便知道了他的用意。


    两人默契地谁也没提对方的狼狈模样,陈默侧头问她,带了一点挑衅。


    “蔻姐,货怎么样?还满意吗?”


    槐蔻深吸一口气,半天才艰难道:“满意。”


    槐蔻的唇瓣过了二十分钟,还是有些不自然。


    两人便没急着回家,而是一起吃了午饭。


    正好周霓也没等她。


    等槐蔻走到姑姥姥家楼下的时候,唇瓣已经恢复大半了,除了还是有些红润之外,看不出什么蹊跷。


    但槐蔻想了想,依旧欲盖弥彰地带了个口罩上了楼。


    周霓正在拖地,见她回来招呼了一声。


    槐蔻依言走进厨房,把周霓熬好的蜂蜜水喝了个精光。


    她舔舔唇瓣,是老妈一如既往的味道。


    不知为何,竟让她想到了陈默的唇。


    破案了,高傲冷戾的小阎王,唇也是软的,是甜的。


    槐蔻回过神,又戴上口罩,出去问周霓,“老妈,姑姥姥呢?”


    “出去打牌了,”周霓拖完地,直起身随口道:“周敬帆也出去玩了。”


    槐蔻哦了一声。


    她正想回房间,就看着周霓洗完手出来,拉着她走进屋内,忽得反锁了门。


    槐蔻看看这过分安静的家里,后知后觉周霓这是要和她说什么事。


    难不成是她和陈默的事,被周霓知道了?


    想到这,槐蔻的心高高提起来。


    她虽然知道周霓早晚都会知道这件事,但毕竟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开口。


    怎么和周霓解释,自己和间接害死老爸的凶手的侄子在一起了。


    想到这,槐蔻一颗在云朵中飘了两天的心,啪叽一下掉了地。


    “陈广坚快回来了。”


    周霓言简意赅道。


    槐蔻先是一怔,随后又很快反应过来,老妈要说的不是陈默。


    她在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一股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对周霓的羞愧感,让槐蔻积极地追问道:“什么时候?”


    “还有半个月吧。”


    周霓叹了口气,幽幽道。


    “这么快?”槐蔻也惊讶了一瞬,她记得上次周霓说还有至少一个多月才会回来。


    短短几天过去,怎么一下子变成了不到半个月。


    “不知道,”周霓解释道:“我们也是推测,他那边应该是出了什么大问题,现在几乎是用亏钱的方式弄他在国外的资产,似乎一定要在下个月前回川海。”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周霓摇摇头,又咬着牙坚定道:“但不管是怎么回事,我们都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槐蔻闻言,和周霓一起思索了一会,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心底忽得冒出一个念头。


    要是去问问陈默,他说不定会知道。


    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她自己压了下去,压到了不见天日的心底深处。


    “算了,不说这个了,”周霓率先岔开话题,喜笑颜开道:“还没恭喜我的小宝贝,又拿到了一个冠军。”


    槐蔻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唇。


    周霓又笑着夸了宋清茉和赵意欢,夸得槐蔻心花怒放,简直比夸自己还高兴。


    见状,周霓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够了,周霓想起什么,道:“对了,那天我去看比赛,怎么好像还看到了……小阎,咳,陈默那群人?”


    槐蔻迎上周霓略带探究的目光,差点将真相脱口而出。


    但她面对周霓时,那些谎话又有些说不出口。


    好在,周霓似乎也不是真得想问,她自己又随口道:“我估计是来看他妹妹宋清茉表演的吧。”


    槐蔻便没有多嘴,在在心底低低说了一句,不,明明是来看他女朋友的。


    “我听周敬帆说,他去参加了一个车展,是不是又要复出比赛了?”


    周霓却没有绕开话题,反倒又围绕着陈默问了一个问题。


    槐蔻的手一顿,不知道周霓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破天荒追问起她沉默的事。


    还是这种一般朋友根本不应该知道的私事。


    总不会是在试探她吧。


    槐蔻这样想着,面上却摇摇头,声音细不可闻地道:“我也不知道。”


    周霓看了她一眼,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对面小洋房露台山的花,竟再次开口道:“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打算,以后要是出去比赛,估计就不经常在川海了吧。”


    槐蔻不知道周霓这是关子里卖的什么药,便只默不作声地听着她说。


    “不过对咱们来说,他不在川海也是件好事,这孩子太聪明不好惹,到时候说不定会站他小叔那边,咱们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处处受限。”


    周霓又娓娓道来。


    槐蔻坐在后面的窗边,悄悄在心底松了口气,意识到周霓依旧是在担心陈广坚的事,并没有对她和陈默的关系起疑心。


    应当只是她自己心虚,想多了。


    想到这里,槐蔻的胆子也大了一点。


    她忍不住出声道:“为什么要离开川海?他应该可以在川海训练吧。”


    “嗐,先不说他们这三条两头的比赛,就单说那么多车队,”周霓竟也是研究过的,说得头头是道,“他要是加入哪一个,可不就得跟着车队离开川海了。”


    “再说了,我一个四十的人都知道国内的赛车环境比不上国外,好多赛车手都去国外训练发展,我估计陈默也得去,他要是真一辈子留在川海才是毁了。”


    槐蔻虽然承认周霓说的都是实话,但心底却依旧升起一丝难受。


    陈默生在川海,长在川海,十九年都在川海这座城市,连当年冠军拿到手软的时候也没有离开,现在又有什么理由离开这里呢?


    在这之前,槐蔻一直想当然地以为陈默会一辈子留在川海,老死在川海。


    但此刻听到周霓的话,槐蔻才猛地回过神,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知为何把自己关入了一个死胡同。


    或许是陈默一直给人的感觉……好似深埋海底的死火山,已经深深埋葬在海底。


    除非海水退去的那一天,才有可能离开。


    可是海水日复一日的潮起潮落,永不消亡。


    而陈默似乎也永远不会有离开川海的一天。


    但倘若有呢……


    槐蔻不想去思考这个可能。


    她有些逃避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指了指自己的口罩道:“喝多了一吹风,有点感冒了,我进屋睡一觉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周霓似乎看了她一眼。


    周霓没多问,只点点头,想起什么,道:“还有一件事,青燃下周要过来了,你知道吗?”


    槐蔻顿了顿,点头道:“知道。”


    “我最近忙,”周霓嘱咐道:“正好你带他好好在川海转转,不说你许叔叔也帮了咱们,单说你俩玩了这么多年,你也别怠慢了人家。”


    槐蔻只好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拉开门,即将要走出房间的前一秒,周霓忽得在她身后开口道:“小蔻,你那天跳得真得很棒。”


    静了两秒,她又道:“你爸爸泉下有知,一定会为你自豪的。”


    槐蔻的眼眶一热,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关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槐蔻扑倒在床上长舒了口气,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发起呆来。


    她知道周霓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周霓一定会从陈默,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来。


    每每提起槐蔻的事,周霓总是能说很长时间,直到说得口干舌燥。


    槐蔻自然知道周霓对自己现在上的学校和所生活的环境,都充满担忧,很是焦虑与不满,但她自己现在都迷茫不已,只想暂时逃避,再逃避一天、一个月也好。


    况且,她想起周霓的话,心底升起一股说不清的危机感。


    倘若她要复读,就势必要回沪市。


    而如果陈默加入了其他车队,也要离开川海,甚至出国。


    那他们就只能……异地恋。


    槐蔻再母胎单身十八年,却也知道异地恋多半没有好结果,太考验感情与人性。


    槐蔻拉了下衣领,拿出床头的小镜子照了照。


    一个淡红色的牙印依旧印在白皙的饱满上,衬得她性感又风情,诱惑力十足。


    槐蔻放下镜子,脑子里一会是老爸,一会是陈广坚,一会又是许青燃,却什么都想不明白。


    之后的两天,槐蔻一直在掰着手指头算,陈广坚还有多少天回来,许大少爷什么时候落地*川海。


    却不料,她没等来陈默的小叔,也没等来许青燃,倒先等到了一个不速之客——陈默他那个只闻其名、不闻其实的堂哥,陈响。


    好不容易没有晚课的一晚,槐蔻心情不错,跟着赵意欢去了学校超市。


    刚一出门,就见一帮人朝这边过来,说话声传得很远。


    槐蔻都不用抬眼看,就知道是谁。


    一伙人走近了,赵意欢看见一个人影,立刻扑了过去,“钱川!”


    周围的人都是饱受他俩毒害的,立刻哗啦一下散开,生怕两人又当众亲起来。


    只剩下槐蔻一个人拎着满满一袋子东西,站在原地。


    这里的人基本都认识她,也知道她和陈默那些事,各个目光各异地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眼底写满揶揄与起哄。


    陈默走在最后,带着顶黑色的棒球帽,白皙的肤色在黑夜里格外扎眼。


    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短袖,露出一双瘦削手臂。


    见到槐蔻,他微微挑了个眉,扭头看了看,低声问:“买东西?”


    槐蔻嗯了一声,有点费力地扬了扬手里的袋子。


    陈默没再应声,只是情绪不高地点了点头,丢下一句“早点回去”,就要率先离开。


    槐蔻一怔,看着他和自己擦肩而过,后面还跟着孔柏林他们一群人。


    她以为陈默又在闹什么祖宗脾气,立刻一把抓住他的衣角。


    陈默和几个人都转过头来看她。


    槐蔻慢慢松开手,蹙起眉看他,“你怎么了?”


    陈默狭长的眼睛几乎都遮掩在帽檐下,他神色如常道:“没事。”


    槐蔻每次没见到他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已经能克制住对他的喜欢了,可等真得见到陈默本人时,她才发现那都是放屁。


    陈默一双长腿裹在黑色牛仔裤里,乌眉黑目,鼻骨高挺,又冷又酷,帅得很有攻击性,即使是在学校超市的死亡探照灯下,五官也依旧那么优越。


    槐蔻再次承认了,跟陈广坚没关系,她就是单纯喜欢陈默。


    摸摸胸口残留的那抹红色咬痕,她想拉住他多说两句话。


    但陈默似乎今晚没这个兴致,只是按着性子对她点点头,就要抽身离开,心不在焉的模样。


    槐蔻皱起眉,这才葛得发现,他们似乎不是去小超市的,反倒是各个气势汹汹,身上裹着股藏不住的狠劲。


    一看就是要去打群架的样子。


    她眼尖地瞥了一眼,居然看到一个走在后面的男生背后,还插着把刀。


    虽然不能确定,但那个形状,就是刀把!


    槐蔻脑子轰的一下,腿比脑子快地追了上去。


    “等等!”


    她拦在陈默面前,伸长胳膊,阻拦道:“你们要去哪?”


    她伸着胳膊,提出要求,“我也要去!”


    一大帮人的视线瞬间落到陈默身上。


    陈默低头看着她,脸色在黑暗中晦暗不明,却更让槐蔻意识到他的不对劲。


    她坚持伸着胳膊拦住陈默,和陈默对视着。


    陈默终于开了口,说出的话却是,“不行,和赵意欢回寝室去。”


    顿了顿,他又跟哄小孩一样地补充一句,“明天再带你出去玩,给你带好吃的。”


    “乖,听话。”


    语气耐心,声线低沉带着藏不住的温柔与宠溺,令人不自觉便想听从。


    槐蔻被他最后一句话迷得愣了半天。


    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陈默伸出手抱住她的腋下,熟练地把她抱起来,端端正正放到了一边。


    随后,带着一帮人扬长而去,黑色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出一股凌厉味道。


    第60章 雨落(双更合一)


    只留下槐蔻独自一人拎着个塑料袋子站在他身后,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赵意欢走过来,望着他们的背影,皱起眉道:“陈默这是要干什么去?看着不太对劲啊。”


    槐蔻摇摇头。


    今天晚上难得赵意欢没有和钱川出去,槐蔻便拉着她陪自己来学校超市买点生活用品。


    宋清茉本也要来,但接了个电话,便神色莫测地出了门,看上去神神秘秘的。


    槐蔻还打算回了寝室,给陈默也打个电话。


    昨天晚上是陈默主动给她打的,槐蔻今晚也想主动一把。


    却不想竟在这里碰上了,只是陈默看上去并没有和她扯淡的心情。


    想到陈默身边那人背后插着的刀把形状。


    槐蔻一凛,拎着袋子站在原地,手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不知他们到底要去做什么。


    陈默的状态明显不太对,比他去打刘湖那天,还要冷,还要狠。


    他身上一点学生气都没有了,有的只是街头逞凶斗狠的阎王模样,都不用开口,就让想靠近的人下意识退避三舍。


    槐蔻站在原地犹豫着,她想叫住陈默,但想起陈默刚刚心不在焉的样子,心头又冒出一股不满。


    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反正陈默打的架比她吃的饭都多,要是他哪天一场架都不打了,那才叫稀罕呢。


    他就算赛车玩得再好,钱赚得再多,骨子里也是一混子,不然他凭什么被叫川海小阎王呢。


    但不知为何,原本应该转身朝宿舍楼走去的脚,却半天迈不动。


    还带刀了啊。


    不知道和什么人打架,居然连刀械都用上了,看起来是要狠闹一场。


    到底是谁,把他给惹了这么大火?


    “钱川倒是没去,”赵意欢看她担忧的模样,宽慰道:“没事的,我一会回去之后给你问问钱川怎么回事。”


    槐蔻却没吭声,她早就发现陈默表面上有一大帮小弟,但实际上这些人并不重合。


    很多学校里的学生,陈默从不带他们去收租或是惹事,只让他们参与车队里的事。


    所以,钱川也够呛清楚。


    槐蔻站在原地,望着陈默他们即将走到校门口的模糊身影,她忽的想起孔柏林那个眼神。


    孔柏林落在最后,经过她时,神色不明地扫了她一眼,似是给了她个暗示的眼神。


    不等槐蔻看清楚,他已经追上了陈默。


    “走啊,槐蔻。”


    赵意欢奇怪地看着她,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


    槐蔻下意识地被她拉着走了两步。


    赵意欢伸手帮她拎过一个袋子,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宋清茉怎么回事,怎么不回家了还是这么忙,今天接了好几个电话,都看不到她人,她在忙什么呢?我还是觉得她在瞒着咱们干什么事。”


    槐蔻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踢开一个小小的石子,没有回答赵意欢。


    她的意识早已飘远。


    满脑子都是陈默现在走到哪了,见到他要打的人没有,倘若对方人比他们多怎么办……


    槐蔻脑海里浮现陈默躺在血泊中的模样,画面又转成陈默被热心市民报了警,被抓进警局的样子……


    就算,就算是陈默他赢了。


    槐蔻只要一想象他那日揍刘湖时的暴虐神色,便心有余悸。


    那天的陈默真得是无情无义小阎王,眼底一丝光都没有。


    整个人狠戾而冷漠,令人不自觉远远躲开他。


    那天,槐蔻假装不认识他,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在人群里流了好久的血。


    想到这,槐蔻猛得站住了脚。


    大爷的。


    这人有轻微凝血障碍,他自己是不知道吗?


    还去打架!


    见她突然停住,赵意欢狐疑地问道:“槐蔻,你怎么这么心不在焉?是担心陈默吗?放心啦,陈默很厉害的,不会吃亏的。”


    她想起什么,露出一脸的揶揄,用肩膀撞了撞槐蔻,“再说了,你刚刚怎么不问问陈默呢?他现在可是你男朋友,和女朋友报备是他应该做的。”


    槐蔻被她撞得一歪,差点碰到柱子。


    她却看着赵意欢眼神一亮。


    对啊,槐蔻一下子从刚刚的死胡同里绕出来。


    她现在又不是以前那个只能默默暗恋陈默的人,她可是陈默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槐蔻拎着袋子就跑了起来,把赵意欢给忘在了身后。


    赵意欢愣了两秒,赶紧追上来,“槐蔻!你还真去啊?”


    槐蔻一直跑过超市门口,远远地看见了那帮人的背影,才慢下来。


    身后的赵意欢倒是追得很快,她望了一眼,会意地笑了。


    “哦,我还当你就放过这个机会了呢,这样,”她主动给槐蔻出谋划策,“咱俩从那条小路上绕过去,然后装作又碰上了,怎么样?”


    “……”


    槐蔻觉得她可真特么是个天才。


    两人狗狗祟祟地绕过小路,然后若无其事地拐了出来,正好走到了陈默他们前面。


    槐蔻装作没看见陈默他们,和赵意欢挎着胳膊朝前走,身后陈默的脚步声仿佛踏在她的心上,弄得她心颤。


    她紧张地掐了一把赵意欢。


    “槐蔻。”


    陈默果不其然开口了。


    他低沉的嗓音一响起,赵意欢就捣了捣她。


    槐蔻一边在心底唾弃自己怎么就听了赵意欢这个馊主意,一边有点心虚地别过眼去,假作惊喜道:“陈默?这么巧?”


    陈默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虽然在深夜里,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槐蔻还是头皮一紧。


    “不巧,我早就看见你了。”


    他没再欣赏槐蔻拙劣的演技,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槐蔻见被他直接拆穿,索性也不再装,抱起肩膀问:“你们这是要去哪?”


    陈默刚一开口,槐蔻就端起手,故作凶巴巴地道:“说实话!我必须告诉你,我们现在可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你有义务和我报备。”


    她直接将赵意欢的话搬了过来。


    陈默似乎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将他口中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她的话音落下,周遭一群人的眼神也慢慢变得复杂,纷纷一脸钦佩地看着他们新上任的“女老大”。


    槐蔻一错不错地抬头直视着陈默,不容许陈默移开视线。


    “再说了,”槐蔻在陈默如深夜湖泊般沉静的眼眸下,还是没忍住松了口,“说不定我们顺路,我可以陪你去。”


    陈默望着她,忽得低低笑了,声线在夜里,有点苏。


    槐蔻被他笑道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她轻咳一声,“你笑什么?”


    陈默走近了几步,站在她面前,高高挑起一边眉,反问了一句,“顺路?”


    “嗯,顺路。”


    槐蔻毫不退让地和陈默对视着。


    “呵。”


    陈默又笑了笑。


    他的这一笑,虽还是笑意不浓,却将他身上浓重的狠戾冲淡了一些,让他整个人都鲜活了几分。


    槐蔻下意识地扬起下巴给自己撑腰,“不顺路就算了。”


    “我是去打群架,去做坏事的。”


    陈默似乎是故意吓唬着槐蔻,他挑起眉道:“你还和我顺路?”


    “不管你去哪,要去做什么,”槐蔻静静望着他,缓声道:“我都和你顺路。”


    陈默一顿,站在夜晚的风声中,半天没说话,似乎出了神。


    不知是不是槐蔻的错觉,总感觉陈默身上的冷戾似乎一下子消散了,整个人又恢复了他往日里的模样。


    让槐蔻有种,陈默被自己一句话就给哄好了的感觉。


    小阎王这么好哄的吗?


    正这么想着,槐蔻就见陈默走到她面前,当着一群人的面,俯下身直视着她的眼睛,眼睛装似乎装满了满天星河。


    “真跟我顺路啊?”


    陈默的声音低且轻,只有两人能听见,好似不仔细听,就会被夜风吹散。


    还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淡淡笑意,甜滋滋的。


    “真得。”


    槐蔻没有不耐烦,又重复了一遍。


    她话音落下,陈默没有再开口。


    他伸手拿下槐蔻手中的塑料袋,槐蔻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将袋子抛给一个男生,命令道:“你不用去了,帮她拿回去。”


    男生伸手接过,点点头。


    陈默又一手握住槐蔻的肩膀,把她死死地按在身边。


    然后指着她对赵意欢淡淡道:“帮她请个假,今晚她不回来睡了。”


    闻言,槐蔻和赵意欢同时瞪大眼睛,看向他。


    赵意欢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点点头,给了槐蔻一个眼神,走了。


    槐蔻磕巴两句,仰着头看着陈默,还想好奇地问两句,却被陈默捂住嘴制止了。


    “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一手抄进兜里,率先揽着她的腰朝前走去。


    槐蔻摸摸自己被他捂住的嘴唇,被他带出两步,便只好作罢追问的想法。


    陈默的小弟们神色各异地看看槐蔻。


    孔柏林主动和她点点头,麻团也对她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众人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让槐蔻不禁升起更大的好奇心,直到上了车,她依旧望着车窗外沉思。


    槐蔻跟着陈默上了一辆停在最后面的车,除了他俩,只有开车的孔柏林。


    孔柏林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神色很是复杂,但也没说什么。


    陈默没有坐副驾驶,而是和槐蔻并肩坐在后排。


    他伸手降下半截车窗,让春夏之际的晚风吹进来。


    槐蔻扭动了一下屁股,见窗外的景色逐渐陌生起来,不知道是要开去哪里。


    陈默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今晚更是默然,上了车后也没有和她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浓浓夜色。


    他不开口,孔柏林也就不说话。


    槐蔻也不在意这沉重的气氛,她在风声中眯了眯眼,下意识地搓搓手指。


    想抽烟了。


    不知怎的,在这个风雨欲来的氛围下,槐蔻忽得就很想抽一根烟。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槐蔻就嗓子一痒,咳嗽了两声。


    最近一直跳舞、上课,累得倒头就睡,有时候特别困了,她就抽两根提神。


    最近应该是她抽得最猛的一段时间,水也喝得少。


    一不小心,居然就给上火了。


    槐蔻有点烦躁地又咳嗽了一声。


    她摸了摸兜,果然什么也没摸到,她出门去超市前换衣服了。


    孔柏林在后视镜里注意到她的动作,伸手就要从车上的储物格里摸过一盒烟。


    槐蔻正欲接过,就被一只手半路截胡了。


    “干什么?”


    她语气不怎么友好地问。


    陈默松开她的胳膊,把孔柏林抛过来的烟又丢了回去。


    “少给她烟。”


    他淡淡对孔柏林道。


    孔柏林一手扶着方向盘,微微点了点头。


    槐蔻原本也不是非抽不可,但见陈默这样,还真有点上劲了。


    她直接伸手去够那盒烟,却被陈默拽回来。


    “坐好。”


    陈默伸手拉过她这边的安全带,咔嚓一下按下去。


    槐蔻坐回座位,她知道陈默这个人在行车安全上的心病,便不再瞎动。


    她没有再为难孔柏林,只是侧头看了一眼陈默,“我想抽烟。”


    陈默坐着没动,也没看她,只静静道:“忍着。”


    槐蔻皱起眉,看着陈默没动。


    陈默在车窗中看见她的神色,终于回过头来,伸手掐住她的下巴,把她拉得更近,几乎快要亲上的距离。


    槐蔻几乎能感受到他开口时的气流涌动。


    “最近一直咳嗽,还抽?”


    他挑起一边眉,对槐蔻道。


    槐蔻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竟然有点烟瘾了,实在不好,但现在这个劲上来了,又实在想抽一根。


    “你不也抽么?”槐蔻瞟他一眼,淡淡道。


    “我不抽。”


    陈默却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戒了。”


    槐蔻一顿,看了陈默一眼,不怎么相信的模样。


    虽然她知道陈默应当是没有烟瘾的,但说戒就戒,是不是有点太轻松了。


    她记得陈默落在她那里的那个打火机,上面刻着死火山的英文字母,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能舍得买这种收藏价值的打火机,居然舍得一根烟不再碰?


    “我不信,”她蹙眉道:“你肯定带烟了。”


    陈默却勾起嘴角道:“你可以找找。”


    槐蔻抱着手臂扫了他一眼,忽得伸出手在他身上所有的兜里摸了一个遍。


    干净极了,一根烟都没有。


    只翻出来了一包无糖的薄荷糖。


    嗯,身材倒是挺好。


    “……”


    偷偷摸了摸陈默的腹肌,槐蔻没好气地坐了回去。


    这么一折腾,她也歇了抽烟的心思,扭头问陈默,“为什么突然想戒烟了?”


    “对身体不好。”


    陈默解释了一句,就在槐蔻以为这是全部原因的时候,却听他又开了口。


    “再说了,老让你吸二手烟也不好。”


    不知为何,槐蔻直觉这两句话里,后者才是陈默真正戒烟的原因。


    “跟以前不一样,”陈默似乎轻轻笑了一下,“我现在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不能像以前一样为所欲为了。”


    槐蔻一顿,随后嘴角忍不住翘起,看向窗外挡住自己脸上的笑意。


    她是真没料到,平日里从不说情话的人,随口一句话就这么会。


    不过,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和陈默认识以来,陈默在她面前抽烟的次数可以说是越来越少。


    不仅是在她面前,似乎有女生在的场合,陈默也很少吸烟。


    槐蔻垂眸,平生第一次也开始认真思考戒烟这件事。


    正思索着,就感受到身后一人侧过身来,低声道:“想抽烟了,可以找我。”


    槐蔻没听明白,一扭头却撞上一片温热的唇瓣。


    她的眼睛睁圆,看着面前的陈默,随后就感到一个小小的圆圆的硬物进了她的口中。


    陈默一手举着一个抱枕,挡住了驾驶位的视线。


    他没有深入,一触即离。


    槐蔻抿了抿唇,尝到一股极淡的甜味,是薄荷糖。


    她再也压抑不住地笑起来,笑得恣肆,笑得陈默的耳垂似乎染上一抹红晕。


    他却只是瞥了槐蔻一眼,没有阻止她明朗的笑声。


    槐蔻笑够了,对陈默道:“那我也去买一包,你烟瘾犯了,记得找我。”


    陈默微微颔首,还未开口,坐在前面的孔柏林冷不丁看着后视镜啧啧道:“过了啊阿默,以前我们也天天跟你在一起,也不见你为了我们戒烟啊。”


    槐蔻也挑起眼,看向陈默。


    陈默却啧了一声,哼笑道:“你们少让我吸点你们的二手烟就不错了。”


    三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槐蔻注意到孔柏林似乎在后视镜里深深望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她看不懂的……感激。


    车辆慢慢停下的时候,她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二十多分钟吧。


    不算远,但也不近。


    车一停下,车内刚刚缓和了不少的气氛一下子再次紧张起来。


    前面的车也都停下,陆续下来了不少人。


    “现在能说,你们这是来找谁了吗?”


    槐蔻也没指望陈默回答,就是随口一问。


    不想,这次陈默竟回答了她。


    他像是咬着牙,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眼。


    “陈响。”


    槐蔻哦了一声,随后意识到什么,兀得睁大眼睛,看向陈默。


    孔柏林和陈默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开门下车。


    槐蔻见两人把自己给漏下了,立刻翻身坐起,就要跟着下车。


    陈默却把车门哐一声甩上,绕到她这边来,伸手一推,把她刚打开了半截的车门又强行关上了。


    不等槐蔻发出不满,陈默就径自弯下腰,手伸进大敞的车窗,拨了一下她这边的按钮,把车窗完全升了上去。


    他隔着车窗,指了指槐蔻,声音有些模糊,“在这里好好待着,别下车。”


    槐蔻没出声。


    那边传来一阵喧哗,似乎孔柏林他们已经闹开了,有人大吼了一句什么脏话,响彻黑夜。


    陈默却好似没听到一样,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抄着兜看着槐蔻,等她的保证。


    槐蔻捏紧手指头。


    她知道自己下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妨碍陈默。


    她本来也不是来帮陈默打架的,就是来盯着的,万一陈默真出了点什么事,她必须得亲眼看见!


    见目的已经达成,槐蔻没有再犟,主动点点头保证道:“放心吧,我不傻。”


    陈默挑起眉,一看就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槐蔻对他坚定地点点头,示意他快过去。


    陈默这才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孔柏林他们站的那边走过去。


    槐蔻非常庆幸孔柏林没有把车停到最后面,而是停在了中间的位置,一个绝佳观赏角度。


    她慢慢爬到副驾驶,又挪到驾驶位上,让自己的视野更加开阔。


    槐蔻把驾驶位的车窗降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陈默那边。


    这是一条随处可见的街道,饭店、KTV占满一排,很是繁华,陈默他们的目标似乎是最里面的一家小酒吧。


    她隔着车窗,打量了亮着彩灯的酒吧一眼。


    一行人走到酒吧前面,摆明了要砸场子的气势。


    陈默站在最前面,槐蔻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他的黑色短袖后背有个印花。


    是一串绿色的英文字母,花体的,槐蔻没看懂是什么意思,但穿到陈默身上,莫名得拽。


    陈默一手抄着兜,没有动。


    但也不用他开口,就有人上去踹酒吧的大门。


    不出两下,就有个染着蓝头发的人影带着几分醉意出来了。


    但没走几步,看见陈默的时候,他一下子醒了酒,扭头就要朝回跑。


    陈默直接走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粗暴地往回一拉。


    那个人直接被拖了回来,捂着自己的脖子,连声叫道:“默哥,默哥,误会!”


    “我们还没说话呢,”孔柏林故意露出他的花臂,看起来格外唬人,“你就知道是误会了?”


    蓝毛还不死心,非但不搭理孔柏林,反倒继续朝后连滚带爬地回去报信。


    没走几步,身后一道风声,吓得他一把护住自己的头,却感觉自己的腿一痛,整个人直接向前漂移了好几米。


    陈默收回腿,好似刚刚把人踹飞好几米的人不是他一样,只是伸出手来,“东西呢?”


    蓝毛被他问的一懵,“什么东西?”


    “别跟我们装傻玩啊!”


    陈默这边的一个人恶狠狠地瞪着他,“有本事在默哥店门口抢劫,没胆子承认啊?”


    蓝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立刻摆摆手。


    “不是,默哥,不是我抢的!是响哥他们,抢来的钱,我一分都没花着!”


    “废话!知道你没那个胆子,”孔柏林努努嘴,“叫他们出来。”


    蓝毛先抬头偷看了一眼陈默,见他没反应,这才跌跌撞撞地跑了进去。


    没一下,就有四五个人出来了,各个纹着纹身,看着就不像好人,其中一个站在前面的倒是没有纹身,像是个领头的。


    “陈默,你几个意思?”


    果然,他一出来,就对着陈默粗声吼道。


    “钱包。”


    陈默懒得和他废话,直接伸出手,勾了勾手指。


    “什么钱,老子偷你钱包了?”那人显然不想承认,眼神冷冷斜楞着陈默。


    “陈响,你别给脸不要脸!”


    麻团毫不客气地骂了回去,“这片除了你会干这种没品的无聊事,还有谁这么上不得台面?”


    听到这个名字,槐蔻目光一凛,立刻紧扒车窗,瞪大眼看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陈默的这个堂哥,陈广坚的亲生儿子。


    陈响和陈默相仿的年纪,长得却差了许多,倒也算得上是清隽俊秀类型的。


    可惜原本斯文白净的气质,全被满脸的不耐与凶恶给毁了,整个人看上去既浮躁又无赖。


    他和陈默一点也不像。


    槐蔻隐隐猜测陈默的母亲,一定很美。


    她没想到陈默今晚来找的是陈响的事。


    想到周围人提起两人时的复杂神色,以及陈默今晚格外暴怒的神色,槐蔻的脸色也严肃起来,耳朵探出窗外,紧紧盯着那边。


    陈响这边的人都跑了出来,呼啦呼啦得一大片,比陈默的人多多了。


    槐蔻却注意到他们各个看着陈默,一点也不敢轻举妄动,好似很提防他一般。


    陈响身边一个人,嘴里低声咒骂了几句什么,骂得很脏。


    还没说完,就被孔柏林怒喝一声,“闭嘴!”


    说完,冲上去一脚蹬在对方腿上,两人扭打起来。


    这好像什么信号一般,一堆人立刻哗啦一下就围了上去,气氛剑拔弩张,极其危险。


    槐蔻坐在车内看得眼都直了。


    她丝毫不怀疑,现在就是一根针掉到地上,他们都能瞬间打起来。


    这场面,根本不是陈默揍刘湖那天能比的。


    那天,陈默也很阴沉很凶的样子,但槐蔻能感觉出来,他一切怒意都是故意演出来,他其实很清醒很冷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内。


    他是在这种环境里打着架长大的,他知道分寸在哪。


    所以,槐蔻不担心。


    但今天,这个局面,槐蔻不知道陈默还能不能控制住。


    这个年纪的男生,都太浮躁太轻狂了。


    他们根本还没想明白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就是一群愣头青,他们甚至不怕死,不怕流血受伤,就为了争那一口气。


    只要我赢了就行,不管我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能伸但不能屈。


    槐蔻即使是远远坐在车里,也能听出孔柏林拳头打在对方脸上的声音,一声闷响,挺重的。


    听得她呼吸都急促起来,紧张地扣紧门把手,忍不住惊叫一声。


    槐蔻想开门下去,却又葛得冷静下来,知道自己不能下去。


    好在,陈默似乎注意到了那边,直接冲过去一脚踹开和孔柏林对打的男生,把他拎起来,丢给了冷眼旁观的陈响。


    槐蔻这才松了口气,缓缓地从座位上滑落。


    她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是出了一身冷汗,把衣服都浸湿了。


    太可怕了。


    这根本不是学校打架的路数。


    槐蔻想起赵意欢说过,学校里有很多霸凌成瘾的学生,成天欺负这个学生打那个学生的,还有的被开除过。


    她还记得赵意欢提起他们时,很是不屑。


    “一个个都把自己当陈默了,关键人家陈默从不干这种事,只有傻逼才成天拿着自己欺负老实学生的事得意洋洋,好像霸凌几个学生,自己就成了人上人,别人都崇拜他一样。”


    “他们这么牛逼,怎么不敢找陈默的事呢?陈默弄不死他们。”


    槐蔻亲眼见到了陈默打一场架后,突然就明白了。


    他从不掺和什么校园暴力,从不霸凌同学。


    因为在这人眼里,欺负几个学生,在学校里当什么横着走的“校霸”,真算不得什么值得夸耀的本事。


    以欺负弱小者为展示虚荣的垫脚石的人,本就是弱小者。


    陈默这个人呢,在别人嘴里算不上什么特别好的人,但他绝对不坏。


    他一手拦在孔柏林身前,阻止了他继续上前找事,对陈响道:“看好你的人,想死直说。”


    陈响瞪了自己身边那个男生一眼。


    他对着陈默嗤了一声,不屑地道:“你装什么好人?去年打我的人,不就是你吗?”


    “你可真像我爹的亲儿子,都这么虚伪,明明自己就是做错了事,却不许别人说。”


    陈响恨恨地说出这句话,咬着牙和着血,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嫉妒。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槐蔻明显感觉空气凝固了一瞬。


    她支棱起耳朵,知道陈响说的他爹,是陈广坚。


    陈默望着距离他只有两个台阶之遥的陈响,冷冷道:“挨打是你自找的,活该。”


    槐蔻不知道他们的恩怨,只能发现陈响随着陈默这轻飘飘的几个字,整个人怒上心头,喘着重重的粗气。


    似乎下一秒,就恨不得上来弄死陈默。


    陈默也没有退让,两个人死死对视着,带着多年来积累的重重恩怨和熊熊怒火。


    终于,下一秒,陈响率先按捺不住,整个人像个炮弹一样,向着陈默就冲过来,一股要和陈默同归于尽的劲头。


    两边互相虎视眈眈着的人,此刻却又都不动了,呼啦一下退让到一边,只留下扭打到一起的陈响和陈默。


    本是流着共同血脉,血浓于水的两个人,此刻却厮打在一起,双目通红,一拳一脚俱是带着恨不得弄死对方的恨意。


    看得人心惊,又忍不住升起一丝没由来的悲悯。


    槐蔻简直不想看了。


    她瞥了一眼,陈默已经控住了场面,没出什么大事,快结束了。


    他占了上风,陈响明显不是他的对手,简直是被陈默单方面殴打,毫无还手之力。


    但好在,陈默明显还没有丧失理智,也没有真得和陈响对打。


    槐蔻能看出他一直在收着手,避开陈响的要害。


    她微微松了口气,不忍直视地收回了视线,把玩着孔柏林留在车上的钥匙,等着陈默完事。


    拿过落在后座的手机看了看,快十一点了。


    槐蔻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


    她靠在后背上,最后朝那边瞟了一眼,打算眯一会。


    这一看,槐蔻满身的疲惫一扫而空,噌一下坐直了。


    孔柏林他们已经停下了,所有人都在看着陈默这边,压根没人注意到最外圈。


    就连陈默自己也在一心痛揍陈响。


    槐蔻却凭借视野优势,眼尖地瞥见陈响这边的一个人正蹲在地上,手中捡起一块小砖头。


    她死死盯着那个人的手,就见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简易弹弓。


    槐蔻预测了一下这*个距离和方向,很快得出一个结论。


    他要偷袭陈默。


    槐蔻的脸色瞬间煞白一片。


    这砖块不算小了,尤其再借着弹弓的力道飞出去,要是砸中了脑袋,非砸出个好歹不可!


    就算是砸到了其他地方,也得是骨折起步。


    陈默可跟别人不一样,他有轻微凝血障碍。


    陈响作为陈默的堂哥,他和他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这人是想让陈默死吗?


    他们是有多恨陈默?


    眼看他已经把小砖块塞进了弹弓里,而孔柏林和麻团他们都在里面站着,愣是一个都不知道回头警戒一下。


    或许也是没想到,会有人真敢偷袭陈默。


    槐蔻咬紧牙关,不再犹豫,推开车门就下了车。


    她没有轻举妄动,先弓下腰左右看了看,见地上有一块不小的碎玻璃。


    没人注意她,她赶紧弯下腰捡起来,紧紧捏在手中。


    槐蔻心一提,握紧手心的碎玻璃,朝那个人冲了过去。


    那一刻的时间,快得仿佛开了倍速。


    她还未靠近那个人,陈默就像是身后长眼了一样,直接单手拎起陈响朝后一扔,正好把身后偷袭的那人撞翻了。


    两人像摞在一起的骨牌一样推翻一片,躺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槐蔻长出了一口气,提着的那口气泄了出来,差点坐到地上。


    还没等她松懈下来,陈响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忽然又噗嗤一下摔倒在槐蔻脚边。


    他的手还在朝着旁边乱抓,差点抓住槐蔻的脚腕。


    吓得她一把捂住嘴,才没有叫出声。


    一道身影逆着光走过来,力道很大的一脚将地上的人踹到了一边。


    他刚刚揍陈响的力道,和这重重的一下一比,简直像是在过家家。


    槐蔻这才看出身影是陈默。


    不等她开口,陈默直接掰开了她的手,抠出那块碎玻璃,一扬胳膊,丢得远远的。


    槐蔻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看见自己捡起那块玻璃的。


    或许,自己刚一开车门,他就看见了。


    陈默打了这么多次架,对这些下三滥的招数不比她熟悉多了。


    她不应该贸然下来的。


    槐蔻想起自己跟陈默做的保证,心虚了一下。


    她抬眼看了看陈默,陈默脸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看不出生气没有。


    他扭头看了槐蔻一眼,逆着光的眼神晦暗不明,只能看出陈默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不知是被槐蔻吓到了还是气的。


    随后,他弯腰,捡起地上陈响掉落的一个钱包。


    棕色的男士钱包,槐蔻凭着自己浅薄的男士品牌见解,看出这是一个国外的牌子,价钱不菲,多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在用。


    陈默打开钱包,检查了一遍。


    槐蔻想说什么,却被躺在地上的陈响打断了。


    他戴眼镜,只是眼镜已经被陈默打飞了,现在正眯起眼,努力看着站在陈默身侧的槐蔻。


    他不知想到什么,眼神一闪,就冷笑了一声。


    他的眼神阴狠恶意,槐蔻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下意识裹紧了外面的衬衫。


    陈默察觉到什么,扭头向后看了一眼,目光落到躺在地上的陈响身上。


    “我当你陈默怎么突然狗拿耗子,跑到我这管起闲事来了……”


    陈响的眼在蒲絮上半身来回扫视,嘴皮子一抬,“原来是带着小对象耍威风来了,长得挺带劲儿,屁股翘,胸还这么大这么挺……”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一拳砸在脸上,后面的话立刻消了音。


    陈默把刚捡起的钱包往地上一扔,就一个暴怒的跳起冲了过去,用肩膀直接把刚站起来的陈响再次撞翻,刮起一阵风,把槐蔻的发丝都从耳侧吹落了。


    陈默眼皮都没抬,骑在陈响身上,抬手又是冲着脸的一记重拳。


    陈响的鼻血立刻蹿了出来,有一滴沾到了陈默的手背上。


    陈响回过神来,顿时恼羞成怒,挣扎着起身,一巴掌就要抽向陈默。


    却被陈默伸手一拽,一个后蹬,将他踹飞了几米远。


    不等陈响爬起来,陈默已经再次冲过去踩着他的头,用陈响的外套帽子,在他身上蹭掉了那滴血。


    他踩着陈响,声音低得能结成冰,“再让我听见一句,你以后就再也不用说话了。”


    槐蔻一把拂开被吹乱的发丝,瞪大眼睛看着陈默一气呵成的动作,简直愣了神。


    狭小的巷子里乱成一团,不时还有人围过来,有人认出了陈默,发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我草,打这么狠?陈响又怎么惹了小阎王了?”


    “不知道啊,默哥有一阵没来这边了。”


    “那女的谁啊,第一次见陈默出来打架还带着女的。”


    “刚听说是默哥对象?”


    “应该不是吧,阿默不是说过不谈恋爱的吗……”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不时传进槐蔻耳里,槐蔻略微有点不自在地瞟了陈默一眼。


    陈默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只冷着脸盯着地上的陈响。


    他伸手对槐蔻勾了勾,槐蔻仓惶地看了他一眼。


    陈默神色如常,甚至算得上是带着安抚的意味,对她道:“没事,过来。”


    槐蔻朝他那边走了两步,小心地避开脚底下的陈响。


    陈默长臂一伸,紧紧揽过槐蔻,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扣在她的腰侧,勒得她有点疼。


    他居高临下地对陈响开口道:“看清她了?”


    陈响吐出一口带着血的唾沫,狠狠地瞪着陈默,仿佛要用眼睛剜下他一块肉。


    “要是她出点什么事,我不管是考试没考好,还是丢东西了,还是被人欺负了……”


    陈默修长的手慢慢上移,落到槐蔻脸上。


    他掰着槐蔻的脸,向陈响一字一顿地示意道:“我都算到你头上。”


    陈响张张嘴,被打得青青紫紫的脸上写满不忿,要说什么。


    陈默却打断了他,他松开槐蔻,蹲下身,对陈响一字一顿,带着狠劲地道:“但凡她出点什么岔子……”


    “我第一个先弄死你。”


    陈响立刻冤屈地叫起来,“凭什么?你他妈试试!”


    陈默嗤了一声,没搭理他,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毕竟,去年那天的场景,还深深刻在所有人的脑海里。


    陈默伸手拽过槐蔻,就要把她往车那边带。


    刚走出两步去,陈响这厚脸皮的混蛋许是觉得有些丢面子,脑子一热,咧嘴坐起来,在两人身后叫道:“弟妹,看你不眼熟,应该不是这片的吧?”


    槐蔻一顿,下意识停住脚步,扭头看陈默。


    陈默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只冷着脸大跨步拉着槐蔻往车上走,似乎不想让槐蔻再听见后面的话。


    可惜,陈响的话比他的脚步快。


    “你知不知道陈默是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他以后肯定也是个凤凰男,吃你的用你的还要踹了你,养他还不如养条狗有用,死了爸妈的孤儿,还天天在外面装逼,要我说,他现在再也开不了车了,就他妈是报应!”


    “你知道他为什么这辈子都开不了车了吗?因为我啊,把他爸爸出车祸的录像带拿给了他看,他看完就对汽车没出息地有了那个叫什么,哦对,ptsd心理障碍,治不好的那种,哈哈哈……”


    陈响像是疯了,一边叫一边大笑,连珠炮一样的话响彻整条胡同。


    他撕心裂肺地大笑着,笑声比鸭子叫还难听,旁边的人却丝毫笑不出来。


    刚刚还吵闹不已的胡同,一下子静了下来,充斥着死寂般的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路中央那个穿着黑色半袖的少年,各个脸上写满猝然听到什么秘密的惊惧。


    槐蔻也愣住了。


    她怔怔地看向陈默,所有表情都在脸上僵住。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