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雨落
陈响说的话在槐蔻心头回响。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陈默会回去弄死陈响。
陈默走在她前面,背对着她站着。
虽看不到他的神色,可槐蔻依旧从他的背影里,看到了浓得能滴出水的阴沉。
陈默整个人好似与黑夜融为了一体,他那么深,那么沉。
他像不见底的干枯死海,又仿佛处于狂风暴雨的风眼,随时有可能爆发。
或许是风雨欲来的气息太重,陈响也怂了。
他一下子清醒了,知道自己触了陈默的逆鳞,面上浮现一丝后悔,住了口。
陈响布满红血丝的眼死死盯着陈默,偷偷向后一寸一寸地挪动。
想到去年陈默让自己在医院躺了两个月的那次,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推开愣住的几个人,就不要命地朝酒吧里面夺路狂奔。
陈默猛得转过身,槐蔻猝不及防地和他对上眼。
她以为陈默会想看陈响,却不想,陈默第一个看向的人是自己。
他的眼睛那么黑,一丝光都没有,好似能把所有光亮都吞噬。
槐蔻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自己的脸上是何种表情。
是猝然听到某个秘密的尴尬,是压制不住的愤怒,还是……对陈默的同情。
陈默给了槐蔻一个眼神,那个眼神很快便收了回去。
他没有和槐蔻说话,只抬腿大跨步地朝陈响那边走去。
槐蔻还没反应过来,余光里便瞥见孔柏林和麻团几个原本蹲在路边观察陈默的人,都瞬间一跃而起,朝这边冲了过来。
她再看看陈默面无表情的脸,心底涌起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
陈默越走越快,忽然加速朝还没来得及躲进酒吧的陈响冲过去,速度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裹挟着曝烈的戾气和杀意。
迎面的几个男人俱不敢拦,纷纷快速朝后退,给他让路。
陈响手疾眼快,一猫腰躲了进去,还不忘拿一把锁将酒吧的玻璃门锁住。
然而陈默却没有因此停下脚步,撞开张开双臂来拦他的孔柏林,冲到了酒吧门口,一脚踹到了酒吧玻璃门上。
刚被陈响关上的玻璃门硬是被一股大力再次踹开。
哗啦一声,厚重的玻璃迅速龟裂,在众人眼前碎了一地。
见状,原本还试图上前拦住陈默的几个男生,不约而同地退了几步。
玻璃门裂开,露出里面的景象。
陈响正抱着脑袋藏在一个吧台下面,手里还捏着个防身的酒瓶子,提防地盯着站在门口,浑身气势如阎罗的陈默。
空气像被抽干了一样,令人窒息。
现场所有人都感觉自己被掐住了脖子,根本喘不上来气。
陈默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嘎吱一声响,他转转脖子,咬着下唇对陈响一笑。
笑得格外好看。
就在所有人以为陈默今天转性了的时候,只有槐蔻依旧紧紧盯着陈默的背影不放。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声爆响。
陈默直接撞开玻璃门上剩余的玻璃冲进酒吧,不顾自己一身的玻璃碴子,就朝躲在吧台下面的陈响踹去。
他那个踹法完全是没有章法的,不再有他往日里的理智,不再是那个无论何时都大局在握的威风凛凛的小阎王。
明明打人的是他,槐蔻却从他的身上看到了无法言说的颓败与痛苦。
瞥见陈默的眼底一片猩红,再次朝着好不容易躲进了夹角里的陈响走过去,带着一股不弄死陈响不罢休的气势。
槐蔻一惊。
根本来不及再多想一秒,她已经下意识冲过去从后面拦腰抱住陈默,却被他瞬间带出去了两三米远,一下子跪摔在了地上。
陈默的力道太猛,这个惯性根本不是一下能收住的。
槐蔻顾不上自己在地上滑行了一两米。
她一边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一边发着狠拽着陈默的短袖不撒手,指甲都钻心得疼。
旁边围着的一群人似乎都怔住了,各个神色各异地看着槐蔻。
孔柏林和麻团都要疯了,大跨步朝这边冲。
陈默却似乎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没有留意到身后还缀着一个女孩。
她被迫在地上拖行了一小段,远处麻团声音里带着颤,撕心裂肺地大吼了一声。
“默哥,槐蔻,槐蔻摔倒了!她被你拽倒了!”
“你快回头看看啊!”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槐蔻的名字,陈默原本无人可挡的身形突然一顿。
他依旧没有从那种痛苦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却硬是凭借着本能停下了去势,站在原地。
槐蔻狠狠松了口气,拽着他的衣服想从地上爬起来,察觉到陈默转过身的意图,她一下站起来,从他身后紧紧抱住他劲瘦的腰。
“别去。”
她的声音带着颤,在陈默耳后响起。
“别去陈默,别搭理他。”
陈默能感受到她呼吸时的滚烫气息洒到自己背后,烫得他快要出汗。
他却好感觉不到一样,慢慢转过身,将槐蔻拥入怀中。
他用力抱着槐蔻不撒手,似乎稍微松一下手,怀中的人就会飞走一样。
槐蔻轻轻挣动了一下,想让陈默先放开自己,查看一下他有没有受伤。
她一挣,陈默却抱得愈发得紧,两条手臂几乎勒进她的腰里,让她要喘不上气了。
槐蔻凑近陈默,听见陈默口中轻声呢喃着什么。
她听不清,侧耳过去,才听到一连串的……她的名字。
“槐蔻,槐蔻,槐蔻……”
陈默的唇瓣无意识抖动着,念着她的名字,好似在念一个能令人瞬间恢复冷静的咒语。
一个只对他生效的咒语。
槐蔻顿在原地,再也抬不起推开陈默的手。
麻团和孔柏林都冲过来,各个脸色煞白,满脸冒汗,眼神急切地在槐蔻和陈默身上扫来扫去。
孔柏林忍不住伸手帮槐蔻拽陈默,“阿默,先放开槐蔻吧,她被你弄疼了。”
陈默没吭声,只抬起眼,冷冷地瞥了孔柏林一眼,充满侵略性的眼神。
他这一个眼神,孔柏林就意识到他其实还没完全清醒,现在所做的一切,全凭本能。
想到这,孔柏林深深看了槐蔻一眼,没有再强行让陈默松手。
陈默垂下头去,他在发抖,把脸埋到槐蔻的颈间,拼命吸着她身上熟悉的香味,好似这是他的安心剂一样。
无论旁人怎么说,都不愿意撒手。
槐蔻也没有出声,强忍着陈默搂得过分紧的拥抱。
一堆人有的去看陈响,有的去捡掉在地上的钱包,只剩下两人保持着紧紧相拥的姿势站在一边。
陈默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的目光越过槐蔻,落到她身后的夜色中,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站了多久。
就在槐蔻感觉自己的脚都要站麻了之后,陈默忽得一动,缓缓松开了手。
虽依旧没有完全放开,但也给了槐蔻很大的喘息空间。
槐蔻第一件事就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总算舒服了不少。
一双温热干燥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带着一股安抚的味道,令人心安。
槐蔻一怔,这才想起什么,扭头望去。
果然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眸,陈默正一错不错地望着她,眼神清明。
槐蔻心知陈默已经没事了,狠狠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又冒出一股说不出的委屈。
注意到这边的孔柏林一行人也走过来,陈默看了他们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见他冷静下来了,几人俱是松了口气。
孔柏林眼色复杂地看了槐蔻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槐蔻把脸埋进陈默的衣服里,拉着陈默腰侧的衣服,不肯松手,也不肯抬头。
陈默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被拽得皱巴巴的衣角一眼,眼神动都没动一下。
他丢下一大群人不管,只低下头,将脸凑近槐蔻,轻声问:“吓着了,是不是?”
他不说还好,槐蔻还没多么委屈。
他这么一说,槐蔻反倒是再也压抑不住刚刚的情绪,整个人都发起抖来,眼眶也慢慢变红。
她再也不想看到那样的陈默。
无情,无心,坠落不见天日的深渊。
陈默垂下头看着她,慢慢握住她冰凉的手。
他将槐蔻的手裹进自己手中暖着,用自己的衣服擦去她掌心的冷汗。
槐蔻的手慢慢回温,陈默的大手也一下一下大力揉着槐蔻的头。
孔柏林站在一旁,听见陈默小声而耐心地道:“好了,不怕不怕,没事了,都是我的错,吓到你了。”
那样低沉的嗓音,倾尽了陈默近二十年来积攒的所有耐心与温柔。
这样的温柔,全都被他不计后果地给了眼前的女孩。
注意到视线,陈默抬头对孔柏林淡淡说了一句,“把钱包拿好,走吧。”
孔柏林还是有点担忧地审视着他,但陈默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只好把还在伸长脖子看着槐蔻的麻团先叫走了。
躲过一劫的陈响被吓得虚脱地坐在地上。
陈默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强行扒开槐蔻的手。
他松开槐蔻的手,任由槐蔻紧紧环住他的腰,硬是别扭地转了圈,面对着槐蔻。
槐蔻抬头警惕地看着他,眼底不大相信的模样。
“你真不去打陈响了?”
她问了一句。
陈默垂眸看着她,用大拇指轻轻揩去她脸上沾到的一抹尘土,看着她的眼睛嗯了一声,语调轻柔得不像话,“不去了,我听你的。”
槐蔻的视线来回扫视了他好久,这才猛得松了口气,松开了紧紧抱着陈默的腰的手。
陈默腰侧的衣服都被她攥出了几道重重的褶皱,还被她掌心的冷汗浸湿了。
槐蔻抬头和陈默对视了一眼,心中俱跃动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却谁都没开口。
最后,还是陈默先道:“去车上。”
槐蔻点点头。
她转身朝车上走,陈默却忽然大跨步走过来,随即她身下一轻,被陈默拦腰抱起。
槐蔻一愣,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看向陈默。
陈默扫了她一眼,眼底在布满繁星的黑夜中,有一种别样的温柔。
他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把她放了进去。
随后,陈默也坐进来,甩上车门,连车窗都摇上去了。
隔着车窗,槐蔻仿佛依旧能听见外面陈响和孔柏林叫嚣的声音。
“对,你说的没错,老子就是看不得他好,怎么了?”
“我还没想开,陈默凭什么想开了?我得不到的,陈默这辈子都别想得到!”
“我就是要让他一辈子都开不了车,谁让他这么喜欢抢走我的东西,我要让他后悔,让他尝尝痛苦的滋味!”
“陈默,我他妈恨你一辈子,都是你毁了我,你欠我的!你为什么不跟你爸一起死了!”
陈响撕心裂肺的叫着,甚至带出一丝压抑痛苦的哭腔。
夜色深沉,这片的路灯格外昏暗都没有,只有车灯照着亮,槐蔻隔着车窗,根本看不清窗外的情况。
她脑子乱七八糟的,一时间竟没想明白,陈响为何这样恨陈默。
陈默伸手在旁边按了一下,车顶顿时亮起一圈柔和的光,槐蔻眼前一下子明亮起来。
她扭头看了陈默一眼,对方脸色平静,似乎并没有被陈响的话再次影响。
槐蔻犹豫一下,还是伸出手去拉住了陈默,果然感受到对方掌心的颤抖。
来不及说句话,孔柏林和麻团也随后上了车。
两人俱是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但上车后,在陈默面前却谁也没表现出来。
麻团坐在副驾驶,先看了一眼槐蔻,就把手里的袋子递给陈默,“被抢的东西都在这了,应该是全了。”
陈默接过来看了看,嗯了一声。
驶上了宽敞的大道,车内安静下来。
槐蔻疲惫地瘫坐在座位上,咳嗽了两声,感到一股类似跑完一千米的心累。
累到不想说话。
她懒散地歪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去的排排大树。
身侧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腿,陈默开口道:“腿跷上来。”
槐蔻一愣,慢半拍地转过头,看了看他。
陈默的手放在他自己的腿上,解释道:“把你腿放我这,我看看。”
“哦。”
槐蔻应了一声,动了一下右腿,不动不知道,一动吓一跳。
“嘶……”
槐蔻忍不住抽了口气,赶紧就着车顶灯看自己的腿。
还好还好,不幸中的万幸,没扭到,也没拉伤。
但膝盖还是破了一块,还在流血。
应该是在地上磨的。
槐蔻今天穿的是条蕾丝边牛仔裤,原本是很优雅的款式,硬是给磨成破洞的了。
槐蔻把这笔帐记到了陈响和陈广坚头上。
陈默伸手把她的腿搬上去,槐蔻变成靠着车门,腿翘在陈默腿上的姿势。
她微微不自在地动了动屁股。
陈默倒是神色如常,他轻轻拨开槐蔻裤子上那个洞,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又仔细地照了照。
“得消毒上药。”
他用要做什么实验一样的谨慎态度查看过后,放下手机,对槐蔻道。
槐蔻点点头,这是肯定的。
陈默顿了顿,眉心皱得好像永远也不会松开了,他抬头对孔柏林道:“再开快点。”
孔柏林应了一声,在后视镜里看了看槐蔻苍白的脸色,一脚油门轰了下去。
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提刚刚的事,只是简单谈了谈今晚这场群架的起因。
槐蔻听了几句,听明白了。
就是陈响故意让人在陈默的修车行门口抢劫得事。
抢的还不是别人,正是最近来川海筹备车展的国际知名赛车手,洛克斯科特。
说起来,最大的受害者,竟是洛克。
洛克今年四十有余,常年健身锻炼,原本几个小屁孩应当也不会成功,就连陈响也只打算吓唬吓唬洛克。
哪知道,偏偏赶上那天洛克喝了中国的白酒,他本就爱酒如命,一时间没忍住贪杯,喝了不少。
他醉醺醺地在修车行前一躺,前来抢劫的几个小混混,便成功得了手。
洛克把自己喝得酒精中毒,被陈默他们发现送到医院后,还惦记着自己被人拿走的钱包。
说是里面的钱可以给那些小孩,但证件和他老婆的照片得找回来,不然死不瞑目。
这外国大叔还挺懂中国的人情世故,知道以陈默和陈响的关系,不好报警处理。
他怕陈默不好面对他小叔,便提出要回来就行,实在不行再求助警察叔叔。
陈默今晚便带着一帮人来找陈响的麻烦。
好在,钱包成功拿回来了,东西也没丢。
但陈响这种手段着实过于下三滥与低劣,让人生气不说,简直能把人恶心死。
他的想法,槐蔻也能猜出来。
一准是听说了陈默参加车展的消息,知道陈默打算复出了,他想让陈默一辈子都开不了车的想法眼看要告吹,便想出这种方式。
让洛克对陈默产生不满,影响陈默的复出之路,让陈默再次告别赛场。
说他聪明,他又采取了这么幼稚的方法。
说他蠢笨,他却又敏锐地意识到,陈默想再次登上赛场称王,少不了洛克在背后的帮助。
不过今晚陈响也没捞着好。
听孔柏林说,陈默直接以牙还牙还了陈响一笔,又把陈响教训一顿,估计短期内陈响是不敢整幺蛾子了。
槐蔻皱紧眉头,觉察出陈默对陈响,还是有几分隐忍在里面。
要是换做别人敢这么惹川海小阎王,陈默不得整死他。
不知是不是和“白眼狼”的传闻有关。
毕竟,就连洛克都顾念着两人的兄弟关系,怕陈默又被人在背后骂是白眼狼。
陈默从不肯欠别人什么,哪怕是和好兄弟、铁哥们之间都要明算账,那处处小心的态度,说不定都是因为陈响这货到处骂他是白眼狼。
槐蔻思衬着,心底不禁对陈广坚和他儿子升起浓浓的厌恶。
她知道自己这样想,或许有偏心的嫌疑,毕竟她并不完全清楚他们陈家的家事。
但她就是想偏心。
车内很快又一片宁静平和,槐蔻想着想着,就开始上下眼皮打架。
好像刚睡着没一下,就有人在她耳边轻声道:“槐蔻,醒醒,到了。”
槐蔻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倒在了陈默身上。
陈默开的这辆车很大,她受伤的腿好好地放在后座上,整个上半身却趴在陈默的大腿上,手抱着陈默劲瘦的腰。
脸,脸还冲着陈默的……
槐蔻的脸噌一下红了。
她有点抓狂地眨眨眼,她到底是怎么睡的,能这么自然地睡出这么耍流氓的姿势。
随着她呼吸的热气喷出,槐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正对着自己脸的地方似乎……茁壮了一些。
槐蔻尴尬地与对方大眼瞪小眼。
在槐蔻一眨不眨地注视下,它似乎更加嚣张了,再加上陈默今天穿的裤子格外修身,简直是不忍直视。
在终于要戳到槐蔻的脸的时候,陈默忍不了了。
他一把把槐蔻从自己腿上薅了起来。
“别装睡了,知道你醒了。”
“进来吧。”
陈默走在前面,拿出钥匙打开门。
槐蔻先是看了看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小洋楼,跟在后面,进了门厅,张望了一圈。
房子显然是精心设计过的。
一进门先是一个小门厅,摆着两张沙发和一个衣帽柜,主要是用来换鞋、换衣服的,上面还扔着把雨伞。
陈默打开鞋柜,看了半天,站起身道:“算了,不用换鞋了,直接进去吧。”
槐蔻坐在门厅的小沙发上,张望了一眼,“你这没拖鞋?”
陈默看了看她纤瘦的脚,“没你合适的。”
“你家没女生来么?”槐蔻故作十分在意地对他一笑。
陈默低头扫了她一眼,似乎看出她内心的想法,微微一笑,挂上外套干脆地道:“没有。”
槐蔻高高挑起眉,也笑了一下,道:“你铺地毯了吧,我光着脚就行。”
陈默摇摇头,“厨房和卫生间都没铺地毯,凉。”
“那随便拿一双吧,没事。”
陈默从鞋柜里拿了一双白色的出来,像是酒店一次性的,不过明显比酒店的质量好。
她避开腿上的伤口,开始给自己解鞋带。
她今天不仅裤子不方便,鞋也是一双鞋带非常繁琐的运动鞋,前两年买的了,很贵。
因为它独特的鞋带,槐蔻当时很喜欢,觉得挺个性的。
但买完之后,她恨不得穿回去杀了当年的自己。
每天早晨弄这个破鞋带,都得弄好久,又没办法,这双鞋质量很好,挺舒服,总不能扔了。
毕竟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富二代了。
槐蔻费劲地撕扯着那个被自己系出的死结,脸憋得通红。
一双手忽得横插过来,接过了她的手。
她一愣,就见一双鞋出现在自己面前,陈默半跪着,骨节分明的大手在那个好似永远找不出头绪的死结上绕来绕去。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陈默高挺的鼻梁,与露出的半截后颈。
皮肤很白。
槐蔻的目光停留片刻,又假作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她低下头去,陈默出乎意料地有耐心,也很擅长做这种事。
看不清他白皙的手怎么转了一下,一边的死结就被他解开了。
槐蔻的脚动了动,想要把鞋蹬下来。
动作到一半,她却又突然想起陈默就在自己身前,槐蔻顿时点不好意思离他这么近脱鞋,怕尴尬。
陈默却自然地把她那只脚上的鞋脱了下来,然后抬头问她:“袜子要不要脱?”
槐蔻赶紧摇摇头。
陈默的手似乎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温暖干燥的。
温热的大手托着她冰凉的脚掌,给她穿上那只拖鞋。
他又转而开始解另一只鞋上的结,很认真,动作放松又自然。
看着他的乌黑的头顶,槐蔻心底忽得冒出一股无法言说的柔软。
她想起了陈默转过身面对陈响时的神色,那么冷,那么深。
可她却从那个冷漠的少年身上,看到了无边的痛苦与迷惘。
他和老爸有点像。
都有点倔,都担得起事,都很有野心。
可他与老爸又一点也不一样。
陈默不是包容万物的温柔深海,他是怪石嶙耸的凛冽悬山。
他就是他。
他谁也不像,他就是陈默。
槐蔻忽得伸出手摸了摸陈默的头,他的头发如想象中一样硬。
陈默动作一顿,抬起眼来看着她,眸光微冷,和她对视一眼后,又化为了淡淡的笑意。
他低下头,帮槐蔻把另一只拖鞋也穿上,压着嗓子道:“手摸哪呢?”
槐蔻也压着嗓子小声说:“你不要这个语气行吗?”
陈默单膝跪在地上,抬起头来和她平视着,挑挑眉,“我什么语气?”
“你自己知道。”
槐蔻没好气地移开视线,轻咳一声,嘟囔道:“好像我摸你哪了一样。”
陈默肩膀耸了两下,低下头轻笑了起来。
他垂眸看了看槐蔻脚上的拖鞋,轻声道:“有点大。”
槐蔻正满脑子胡思乱想,闻言,想也不想地就说:“确实,怎么长的。”
说完,她自己先一愣,舔舔嘴唇,心虚地别*过头。
陈默听着这个话不太对劲,他盯着槐蔻看了半晌,再次低低笑起来,笑得直接坐在地板上。
“哪儿大啊?”
他挑起眉,一看就不怀好意地问槐蔻。
槐蔻坐在小沙发上,闭紧嘴巴,一个字也不吭,任陈默怎么逗她,她都不张嘴。
陈默笑够了,脸色渐渐回归到今晚的深沉平静。
他从回来的路上,就一直是这样的神色,槐蔻看不出在想什么,只知他满腹心事。
气氛有点微妙,屋子里那么静,仿佛能听见时光从耳边静静地流淌过去,漂向不知名的远方。
十二点了,客厅里挂着的钟叮咚一声响,像在无风的湖面投下一枚小石子,一下子溅起阵阵涟漪。
槐蔻的心一动。
她清清嗓子,对陈默道:“对了,我那会下车,不是没听你的话,我那是看没人注意,怕你真被打中了。”
陈默没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槐蔻继续没话找话地说。
“今晚陈响说的那些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虽然我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我相信你。”
陈默倚在鞋柜上,抿起唇,眼神很深。
槐蔻一摆手,昧着心说:“我这个伤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就算当时是麻团或者周敬帆,我也会上去拦他们的,都是朋友嘛……”
“……”
陈默的眼神好像变了。
他站起身,垂下头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薄凉冷冽。
槐蔻一怔,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还想说:“你真不用有压力,我也不全是为了你,要是麻团他们,我……”
她后面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陈默站起身,双手叉着腰,左右咔咔地晃了晃脖子,似乎忍无可忍的模样。
槐蔻眨眨眼,眼前的陈默就忽然长腿一迈,直接跨到她身前。
他的手撑在沙发背上,把槐蔻圈在怀里,无处可逃。
陈默伸出手来按在了槐蔻的唇上,轻轻地嘘了一声。
槐蔻察觉到危险的意味,从善如流地闭上嘴。
“干什么?”
她眼睫毛飞快颤了颤,双手推上他的胸膛。
“干你。”
陈默非常果断地给出了答案。
槐蔻双眼瞪得溜圆,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咽了口水,半天才憋出几个断续的字。
“啊?干,干……”
陈默却不再解释,他双手一抬,便将上衣脱掉丢到一边,露出整齐漂亮的六块腹肌。
随后直接把她往后一推,槐蔻就整个人仰在了小沙发上。
陈默的膝盖顶在她的两腿中间,强硬地把她两条又直又长的腿分开。
他半伏在槐蔻身上,压得槐蔻有点疼,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属于他身上的味道,铺天盖地地充斥在槐蔻鼻尖,槐蔻的脸埋在他的胸前,能感受到陈默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陈默掐住她的下巴,把她藏在底下的脸抬起来。
不疼,但莫名有点羞耻。
槐蔻被迫仰起头,和陈默对视着。
陈默的眼底似乎有火焰在跳动,灼烧得槐蔻也浑身炽热起来,泛起红晕。
陈默忽得低下头来,挺拔的鼻梁碰到她的,两人气息交缠,四片唇瓣几乎纠葛到一起,只差了分毫。
槐蔻意识到什么,缓缓闭上眼,陈默却在她耳边道:“看着我,不许闭眼。”
她的眉心一跳,下意识睁开眼睛,与近在矩尺的陈默对视着。
陈默呼吸的气息扑到她的唇瓣上,狠狠吻住她。
槐蔻平躺着,眼神四处游移,她这才后知后觉,他们还在大门后的鞋凳上。
他们好像,好像,涩情片里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开/搞的男女主一样。
这个场景,让槐蔻羞赧之余,又冒出一股隐秘的兴奋与期待。
第62章 雨落
槐蔻感到自己的大脑燃烧成一片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叩击声在耳边响起。
槐蔻一顿,迷离的双眼葛得清醒了不少。
她循声望去,有人在外面敲门。
陈默也顿住了,眼神不善地扫了大门一眼。
下一秒,门外人似乎发现了门铃,连串的门铃声响了起来。
陈默不易察觉地眯起眼,他屈起膝盖,从槐蔻身上爬了起来,顺手拿起旁边的沙发巾盖到了槐蔻身上。
槐蔻懒懒地躺在沙发鞋凳里,没有动,脸色依旧绯红。
陈默走到门边,打开门后,看也不看伸出手就要接过东西,眼前人的手却一缩。
他这才发现不是孔柏林。
吕蕾对他一挑眉,“干什么呢,这么半天才开门。”
陈默瞟了她一眼,没吭声,似是在等着她的主动解释。
多日不见,吕蕾瘦了一些,一头大波浪却依旧成熟妩媚,她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然后用肯定的语气缓缓道:“你家里有人。”
“有女人。”
“刚从床上下来吧?”
她对他一笑,有点郁闷,又不自觉地带了点惯常的挑逗。
陈默手扶在门框上,正好把里面遮得严严实实,半分也不让吕蕾瞧见。
吕蕾对他耸肩笑了笑,“不问我怎么知道的吗?”
陈默显然一点也没有问她的兴致,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那样坦荡,又带着些许不欢迎的味道。
他自己可能没注意,可吕蕾还是察觉出来了。
因为陈默一向对她还算有耐心,很少把情绪摆在明面上。
她心中一叹,莫名不是滋味。
看了被他挡住的门框一眼,吕蕾轻声道:“虽然我知道这个时候把你叫出来不太好,但……出去陪蕾姐抽根烟,方不方便?”
陈默回头看了小沙发一眼,柔软的沙发巾还扔在上面,槐蔻却已经不在那了。
他听到客厅传来一声响,像是槐蔻碰倒了什么东西。
陈默扭过头,把门关上了,跟着吕蕾走到了门前的小花坛前面。
吕蕾把手里拎着的袋子放到地上,从外套兜里掏出烟盒,自己点了一根,又抽出一根递给陈默。
陈默没接,只道:“不抽。”
“别跟我说你戒烟了?稀罕啊。”
吕蕾嗤笑了一声,把烟塞回去,自己蹲在花坛边上,悠悠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
她看着那缕烟雾缓缓升到半空,又消散在夜色里。
耳边却忽得传来陈默熟悉的嗓音,“嗯,戒了。”
“有人一直咳嗽,闻见烟味更收不住了。”
吕蕾一顿,一丝烟灰从指尖飘落,落到了她的手背上,烫得她几乎拿不住烟。
她满脸错愕,不知作何表情地打趣了一声,“呦呵,这么宝贝?”
陈默一手抄着兜,立在她身边,没有说话。
吕蕾敛起笑意,把烟放进嘴里狠吸了一口,指了指脚下的袋子。
“孔柏林去我店里拿的,他没说是你要,但我猜出来了。”
陈默嗯了一声,过去翻了翻袋子。
“又和陈响打架了?”她抬眼看了看陈默。
陈默略一颔首。
吕蕾叹了口气,“大年初一的时候,你还说今年不会再理他了,怎么连半年都没有,又打起来了,这次是为什么?”
陈默还没开口,她又问:“哪受伤了?”
陈默淡淡道:“不是我。”
吕蕾怔了一下,看着他,“那是谁?槐蔻啊?”
这下,陈默的目光终于移到了她身上。
吕蕾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房子里的人还真是槐蔻。
她夹着烟抽了一口,吐出一口烟气,低低地笑了起来,“阿默,你姐我比你多活了九年呢!”
她这样说着,心里却愈发不是滋味。
吕蕾想想自己喜欢上陈默的这两三年里,她和别的男人睡过觉,也尝试着和别的男人交往过。
但无论遇到谁,见过怎样的风景,她发现自己还是会下意识想起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
她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是最耀眼的时刻,驾驶着赛车冲过终点的身影那样闪闪发光,令她没有丝毫招架之力地陷入一场没有结局的爱恋中。
她也是真没想到,自己已经二十大几的年纪,居然还会栽到这么个十八九的混蛋玩意儿身上。
吕蕾忽得抬头骂了陈默一句,“你他妈到底哪不一样啊?”
陈默也不知听懂没有,没有应声。
吕蕾笑了一声,笑声很大,笑容在深夜里极张扬。
她再也控制不住多日来的情绪,说:“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我就那么喜欢你呢?陈默你和别的男人差到哪了,怎么我遇见你之后,就再也看不上别人了呢?你给我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吧?”
她一边笑一边说,笑着笑着就被风吹出了眼泪。
吕蕾没擦,任由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又被夜风吹干,吹得脸干巴巴的。
她蹲着,把脸埋进膝盖里,声音闷闷得传来,“我不骗你,我是真不甘心。”
吕蕾仓惶地嗤了一声,“我第一天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带劲,我认识你之后,不是没和别人试过,但是……”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不怕你笑话,我还是忘不了你。”
陈默立在夜风里,风声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他却充耳未闻,只抬眸看了亮着灯的公寓一眼。
客厅拉着帘,只有微弱的光从里面透出来,不知道槐蔻在里面干什么。
他移开视线,就对上吕蕾的眼眸。
吕蕾的目光里带着审视,仿佛在透过他回顾某段时光。
她眼神有点迷离地说:“可能是我没尝到你的滋味,所以总有点不甘心吧。”
“毕竟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对吗?”
吕蕾轻声问,不知在问陈默,还是在问自己。
不等陈默回答,她就自己推翻了,“不对,跟那没关系。”
陈默就是最好的,是最带劲的。
吕蕾顺着陈默的目光望过去,见一个似真似切的人影在客厅的落地帘后晃动,一副明显的偷看模样。
她扯出一个淡淡的笑。
“槐蔻这女孩挺气人,但是也很迷人,是不是?”
陈默屹立在一侧,闻言,勾起了嘴角。
一副十足的老婆被别人夸了之后,与有荣焉的模样。
吕蕾看着他的这幅样子,喉头涌上一团酸涩,堵得她眼眶滚烫。
手里燃尽的烟头慢慢烧到她的指尖,痛得她把烟头丢了出去。
她看着眼前这个喜欢了很久的少年。
不知何时,长到了一米八几的个子,窄腰长腿,皮肤白,鼻梁很高,眼神锋利,又冷又拽,带着侵略性的帅。
她没有骗陈默。
陈默,真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劲。
他有被命运一寸寸雕琢出的成熟多虑,也有独属于十八九岁的年少轻狂。
她其实从没把他当个弟弟看过。
反而更多时候,是陈默一直在照顾她。
陈默是个很靠得住的男人,女人想要的所有安全感,他都能给你。
吕蕾看着最后一丝烟气慢慢散去,终于跳下花坛,站起身。
她双手插进兜里,对陈默眯了眯眼,“看来你是认真的了?”
她没头没尾,陈默却明白她的意思。
吕蕾以为他照例不会回答自己这种无聊的问题。
这次,陈默却在略一沉思后,开了口。
他说:“蕾姐,你可能不知道。从很早之前,甚至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认真了。”
吕蕾也听明白了。
她抬头望着陈默,一双眼眸微微颤动。
好半天,她才抖着嗓音轻声道:“陈默,你真狠。”
真是一句毫不留情的话。
从此以后,斩断了她与陈默的所有可能。
就算有一天陈默和槐蔻当真分了手,有陈默这句话在,吕蕾也不可能再对陈默有稍微超出一点的心思。
有了心爱的姑娘的陈默,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给她台阶下了。
“我真同情她,”她低低地说了一句,“你这种人像充满气的冰可乐,在你身边久了会上瘾,失去后会痛苦死的。”
陈默弯腰拎起地上的塑料袋子,闻言,笑了笑。
他竟再次开了口,淡淡道:“可我根本不会给她产生戒断反应的机会。”
吕蕾一怔,她望了陈默许久,久到天上的星星都稀疏了。
她慢慢恢复平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指了指。
“你要的药,还有吃的,都在这了,我大半夜转了两家超市才买齐。”
“谢了蕾姐,麻烦了。”
陈默望着她,语气淡淡,眼神坚定而坦荡。
吕蕾却听出了他的话外音,她捋了捋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嗤了一声。
“行了,知道你没看上过我。有什么可谢的,你帮了我那么多,结果连我给你买个煎饼,你都得给我分得明明白白的,你这句谢,我心虚。”
她两手抄进外套兜里,转身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陈默!”
陈默停下脚步,扭头看她。
吕蕾顿了顿,才洒脱一笑。
她扬声道:“以后逢年过节的,我就不叫你了。”
因为以后每一个阖家团圆的节日,都会有人陪在你身边。
你再也不会怕在这偌大一个城市中,无处可去,无家可归了。
陈默也嗯了一声,点点头,“好,不用叫我了。”
吕蕾眼眶微微泛红,她随意地一挥手,“行了,回去吧。”
说完,不等陈默动作,她就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去,很快就消失在路口。
陈默没有目送她,吕蕾离开后,他也拎着袋子回了家。
客厅里亮着灯,却没有人影。
陈默把袋子放到茶几上,瞥了还在晃动的落地窗帘一眼,没有出声叫槐蔻,开始满屋子找人。
最后,在厨房找见了。
槐蔻正对着双开门的冰箱发呆,连陈默从身后走过来,都没发现。
陈默抱肩倚在门框上,从后面看着她。
“饿了?”他忽然出声问。
槐蔻的手一哆嗦,手里刚拿出来的一瓶酒就一滑,差点摔到地上。
“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槐蔻握紧酒瓶,忍不住回头抱怨。
陈默放下胳膊走过来,“看你那么认真,不忍心打扰你。”
槐蔻撇撇嘴,对他道:“白瞎你家这么大个冰箱了,居然除了酒和药,什么都没有。”
“我很少在家里开火。”
陈默解释了一句。
他从她身后探过来,把她手中的酒拿走了,“半夜喝冰酒?”
“不行吗?”槐蔻扬手就要夺回来,“我想喝。”
“为什么想喝酒?”
陈默仗着自己腿长,把酒瓶高高举起,槐蔻跳着够了半天也够不到,只好放弃了。
她背过身去,踢踢踏踏地穿着拖鞋朝厨房门口走,淡淡道:“就是想喝,没理由。”
陈默长腿一迈,拦住了她,把她堵在门口。
槐蔻闷着头左钻右撞,就是出不去。
眼看她的头就要撞到一边的门框上,陈默伸出手挡在她的额前,帮她缓冲了一下。
槐蔻一怔,这才抬起头来,见陈默的手背被磕得通红,不禁下意识蹙起眉。
陈默却根本没理受伤的手,只垂眸看着她,挑眉问:“一定要喝?”
槐蔻听出他话里暗藏的危险,立刻非常识相地摇摇头,“算了,不喝了。”
话是这么说,语气还是带着委屈。
陈默依旧没有让开。
他低头看了槐蔻半晌,忽然弯腰伸手捧住她的脸,“抬起头来。”
槐蔻心里别扭着,不愿意按照他说的做。
但脸依旧被他的大手带着仰起来。
陈默一双修长的手捧在她的脸蛋上,像逗小孩一样,左右搓了搓。
他忽得低声道:“刚出去拿东西了,我没想到是吕蕾送过来的。”
“她是故意的,平时她根本不会来我这边,今晚她猜到你在我这,才过来的。”
“她爸和我爸以前认识,我小时候帮了我爸不少。几年前,她出了点事,来川海散心,状态很不好,我受她爸爸所托,也是为了报恩,就把一家店面给了她开诊所。”
“我对吕蕾没那个意思,我身边孔柏林他们任何一个人,包括她自己,心里都清楚。”
陈默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槐蔻愣在原地,抬眸定定地看着他。
陈默这种说一不二,桀骜冷戾的小阎王,居然也会主动和人解释这么多么?
她的脸又被陈默捏了一把,有点痒,槐蔻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陈默却一点也不放过她,大手又摩挲了一把她的脸蛋,槐蔻再也绷不住了,痒得咯咯笑出声。
“再板着脸?”
他的手作弄着她,嘴里也不饶人,“还要喝酒?”
“怎么,吃醋了不敢说,敢自己半夜偷着喝闷酒?”
陈默面上凶,手却好似肌无力,拧了拧她的脸蛋,“谁教你的?胆儿还挺大。上次怎么跟你说的?有事就直接问,憋着是大罪。”
他靠在门框上,凉凉道:“还是说你又想被打屁股了?”
槐蔻的脸再次染上红意。
不知是被他说红的,还是被他拧红的,只轻咳一声,尴尬地别过头去。
她当然知道陈默和吕蕾什么都没有。
但就是听见吕蕾的声音之后,心里很不爽,就抛下陈默,自己进屋憋着气乱晃。
本来不想表现出来的,槐蔻就故意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她也觉得自己伪装得也很好,不知道陈默怎么看出来的。
陈默眯起眼,手危险地在她的脖颈上摩挲,“以后有什么事,随便来问我,有什么脾气,随便和我发,再憋着不说……”
他勾勾唇角,没说完未尽的话,危险气息却已经昭然若揭。
“你就怎么样?”
槐蔻却一点也不怕地对他挑起眉,满脸挑衅。
陈默看着她,舌头顶了顶下颚,似乎笑了,笑里发着狠。
“再自己瞎憋着,你也就不用说了,”他掐住槐蔻的下巴,在她耳侧淡淡道:“咱们换个地方好好说。”
温热的吐息钻入耳孔,槐蔻瞬间一歪头,把耳朵紧紧靠在左肩膀上。
陈默对她挑起一边眉,似笑非笑的,坏极了。
槐蔻撇撇嘴,眼神四处飞瞟,哼笑了一声道:“切,也不知道刚刚是谁,看起来那么凶,结果连嘴都没亲到就跑了,唉,男人啊……”
她的音量刚好控制到两人都能听到的程度。
吐槽完,她就要朝门外挤,想去看看陈默买了什么吃的来。
一只手突然从一侧横插出来,拦在了门框前。
槐蔻想从下面钻过去,陈默却猛得蹲下,抱住她的小腿,直接把她从下到上一下子从地上举了起来。
槐蔻尖叫一声,被陈默顶到肩膀上。
她环视一圈,坐得高高的,甚至都能看到陈默家冰箱上放着的一盆小花。
陈默迈动步子,槐蔻以为他会把她抱出去。
不想,陈默却直接把她放到了厨房的洗手台上。
厨房应当是很少用,空空荡荡,大理石台面有点冰屁股。
她惊魂未定地扶住陈默的肩膀。
陈默扶着她的腰,逼近她哼笑一声,“这么遗憾?”
槐蔻昂起下巴,嗤笑了一声,故作不在意地开口,“你想多了,我也不是多遗憾,就是单纯觉得……”
下一秒,她的唇猝不及防地被人堵住了,后面的话尽数化为破碎的字节。
槐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陈默,这次,她没有闭眼。
陈默这次的吻,不同于以往所有的吻。
依旧吻得很凶,但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味道。
他一边把槐蔻亲得七荤八素,大手一边轻轻摩挲着槐蔻纤细的锁骨,微微用力,却又不会让槐蔻呼吸困难。
槐蔻晕乎乎的,终于意识到这次的吻多了什么。
挑逗与调/情。
让她意乱情迷。
她升起一股异样,有点不自在地想要闭紧腿。
本就不大合脚的拖鞋早就不知掉到哪里去了,漂亮的脚趾在半空中不自觉地蜷起。
她被陈默亲得根本喘不过气来,陈默一手撑在台子上,一手掐着她的下巴,丝毫不放过,来势汹汹。
槐蔻全身都烧红起来,她不自觉地呜咽了一声,想朝后躲。
刚挪了一厘米不到,陈默就察觉到她的意图,唇瓣发出啵得一声,分开了。
陈默的薄唇上还带着水痕,他俯身看着她,低低地笑了一声,嗓音微沉地揶揄道:“受不了了直说,别强撑着。”
槐蔻用力呼吸了几下,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红肿的唇,移开了视线。
陈默却紧紧盯着她,“槐蔻,今晚在学校里,我问你了,确定永远和我顺路吗?”
陈默的声线在深夜里带着别样的撩,他俯身看着槐蔻,定定道:“你说顺路。”
他伸出手轻柔地将槐蔻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说出口的话却是:“所以,现在才想跑,晚了,知道吗?”
他十足大混子的模样,好似不把人彻底弄哭不罢休,慢慢吐出几个字,“没你跑的份了。”
“乖乖受着吧。”
话音刚落,陈默直接往前一拽她,把她从光滑的柜台上掀下来。
少年两手提着她的腰,一脚踢上门,把她死死抵在门板上。
槐蔻这次连叫都没能叫出来,就已经被陈默狂风暴雨般地吻下来。
两只白皙的脚悬空着,全靠陈默的手和膝盖撑着她,才不至于掉下去。
好似她整个人全被陈默一手操控着。
陈默让她脸红,她就脸红,让她出声,她就出声,全都得看他。
这让她紧张地心脏砰砰跳,却又忍不住倍感刺激。
厨房灯的开关在混乱中不知被谁的手打到了,屋里瞬间陷入黑暗,只有外面路灯照进来的光,很淡。
槐蔻怦怦的心跳声似乎都揉进暧昧的黑暗中,她脸色绯红,双手主动勾住陈默的脖子,慢慢靠在他身上。
陈默顿了一下,手上的力道愈发重起来。
槐蔻上身一凉,她的外套被陈默扯下来丢到一边,只剩下一件白色吊带。
下一秒,陈默修长的手从吊带下摆探进去,一路缓缓上移。
入手一片温热细腻的肌肤,令人上瘾。
槐蔻整个人都僵了,要不是陈默的膝盖抵着她,她早已软软地瘫到了地上。
她能感受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伸进她上衣的下摆。
槐蔻看向窗外,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一切都清晰起来。
窗外的树枝轻轻摇晃,眼前的陈默正低着头,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留下一串温热的吮/吸。
陈默似是很不熟悉,一手在她背后摸索了几下,也没有能成功解下排排小扣。
他常年摸车的手略有薄茧,落到身上有点麻,有点痒,还有点异样的感受。
让人只想仰起头,在他面前暴露出自己所有的脆弱。
槐蔻的腿紧紧缠着他,生怕他察觉出自己的变化。
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陈默没有给槐蔻反应的时间,大手直接向下移,然后笑出了声。
在寂静的深夜厨房里,他这声笑萦绕在槐蔻耳侧,声线低哑,简直坏到了骨子里,听得人浑身一麻。
“都这样了,还藏?”
他俯下身,在槐蔻耳侧低声笑道。
“我哪样了……”槐蔻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陈默抽出手,在槐蔻眼前展示了一下手指。
即使在路灯的微光里,她也能看见陈默对她高高挑起眉,然后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就要揉下去。
槐蔻贴在门板上,吸了口气,立刻攥住他的手,“停停停,默哥,认输了。”
陈默压在她身上,嘶了一声,有点无奈又有点沙哑地低声道:“别这么叫我。”
“默哥?”
槐蔻又叫了一遍,带着疑问。
陈默贴着她的反应更加强烈起来,几乎烫得槐蔻浑身发红。
槐蔻怔住了,她慢慢侧过头,在陈默耳边轻轻吐出几个字,“默哥,你真y……”
她那个粗俗的字还没说出口,陈默就已经欺身压下,裹着浑身戾气与狠劲,带劲极了,让槐蔻既紧张又想尖叫。
陈默一手掐住她的腰,手上一使劲,槐蔻被他往上举了举,她的腿下意识朝旁边一摆,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膝盖上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槐蔻脸唰一下就白了,手指头也颤抖了一下。
春光正好,槐蔻不愿打断,强撑着在陈默后颈落下轻轻一个吻。
陈默却几乎是瞬间发觉了。
他不等槐蔻反应,就捂住她的眼,啪一下打开了灯。
槐蔻眼前一阵温热,他干燥的手覆在眼皮上,等她逐渐适应了光亮后,才慢慢移开。
槐蔻睁开眼,就见陈默已经蹲了下去,皱紧眉头看向她的膝盖。
膝盖上磕破的地方已经结成痂了,还能看出里面的血色。
刚刚槐蔻撞到了一边的置物架,一下子把刚长成的痂又磕裂了一点,渗出一丝血来。
陈默的眉心紧蹙,忽得站起身把她打横抱起,抱着她去了客厅,把她放在沙发上。
他家里的沙发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那么软,槐蔻一挨沙发,就舒服地陷了进去。
她半躺在沙发里,脚趾仍不住蜷缩着。
槐蔻夹紧腿,不自觉地摩擦了两下,在心底啧了一声,有点懊恼,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人,着实是让她难受。
要是没磕到就好了,槐蔻双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遗憾极了。
本以为今晚就能感受一下陈默到底有多带劲,现在又泡汤了,槐蔻越想越难受。
尤其是某处的异样,让她更加抓心挠肺地滚了两下,最后在沙发上抱起腿蜷缩着。
陈默扫了她一眼,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一顿,不等槐蔻发现,就轻飘飘地收回了视线。
他把茶几上的袋子打开,窸窸窣窣的声音引来槐蔻的注意。
她扭头看了看,里面有一个医药盒,一瓶药膏一样的东西,还有不少吃的。
陈默先把那瓶药膏递给槐蔻,嘱咐道:“秋梨膏,一会睡觉之前多喝点。”
他又递过来一个小铁盒,“薄荷糖,想抽烟了,就含着。”
槐蔻一怔,没想到陈默准备得这么齐全。
她心底五味杂陈,把两样东西接过来,放到桌上。
眼神忽得看见一个小纸盒,槐蔻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闻着香极了,勾得她肚子冷不丁叫了起来,声音还很大。
她脸一红,赶紧看了看陈默。
陈默果然听到了。
他抬眼揶揄地看了槐蔻一眼,勾着唇角把那个纸盒递给她,“吃吧,还是热的。”
槐蔻立刻迫不及待地拆开看了看,是一盒章鱼大丸子。
有四个,各个金黄饱满,咬一口下去爆出浓郁的汁。
她叉着一个吃起来,就见陈默打开那个医药箱,从里面有条不紊地取出一堆东西。
槐蔻看着茶几上排成排的东西,眼都直了,忍不住出声道:“我这个伤不至于吧?”
她本来都不打算管了,成天跳舞,受伤都受习惯了。
陈默用医用洗手液洗了洗手,拿起酒精,抬头问道:“你想留疤?”
槐蔻摇摇头。
“那还不好好处理?”陈默挑挑眉,低声道:“不疼,忍着点。”
槐蔻还没回过神,酒精就已经泼到了她受伤的地方,疼得槐蔻脸色难看极了。
陈默却半分没停,他的动作利索而有条理,上药、包扎……一系列流程完成得很快,槐蔻没受多少罪,就成了。
槐蔻低头看着他清俊如竹的手在自己的膝盖上动作。
明明应当是见惯了流血受伤的川海小阎王,甚至被她用花盆把肩膀砸得挫伤了,也跟个没事人一样,眼睛都不眨一下。
却拿着她这明天就能自己长好的小伤口很当回事。
从头到尾,他乌黑的眉毛就没舒展过,仿佛是伤在自己身上一样。
包扎完,他也没有直接起身,依旧半跪在地板上,手指轻轻摩挲过她的膝盖。
他的神色似乎有点迷茫,出着神,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陈默抬眸看着她,眼底漆黑,轻声问:“疼不疼?”
槐蔻见不得他这样。
她伸手一拉陈默,把他拽起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沙发。
旁边一陷,陈默坐下了。
她身体一侧,就靠在了他身上,低声道:“不疼,真不疼,我以前跳舞的时候差点把脚腕扭断,那才叫真疼呢。”
陈默顿了顿,才继续道:“你今晚不应该跟来。”
槐蔻没应声,只静静地眨了眨眼。
陈默似乎也知道现在说这个没用,他坐直身体,撑住没骨头一样的槐蔻,大手忽得向槐蔻的牛仔裤下一按。
槐蔻整个人像过了电一样,哆嗦了一下,睁圆眼睛看着他。
陈默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站起来。
槐蔻不知道他的意思,但还是依言站起身,背对着他。
她能感受到陈默的目光在她背后游移,在被牛仔裤紧紧包裹住的部位停留了片刻。
她心底顿时一阵激动,看陈默这架势,难道还能继续……
槐蔻转了个身,就见陈默正看着她,脸上欲言又止。
见她转过身来,陈默抬起眼皮和她对视一眼,眼底有点玩味。
他忽得弯起唇角笑了一*下,是那种不怎么纯洁的调笑,很坏,直笑得人脸热。
“怎,怎么了?”
槐蔻摸了把自己的牛仔裤,不知道陈默为什么露出这样坏的笑。
陈默拍了拍自己的腿,暗示地点点下巴。
槐蔻不知道陈默要干什么,红着脸趴了上去。
陈默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槐蔻一怔,立刻挣扎着起身朝自己身后看。
陈默的手在某处点了点。
槐蔻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登时脸红到了脖子根。
浅色的牛仔裤上有一小块水痕,因为牛仔裤太紧绷,又很薄,透得十分明显。
她自然知道这是怎么来的。
槐蔻没想到自己千藏万躲,居然暴露得还是这么明显,还傻傻地转过身,被陈默看了半天。
怪不得这人脸上露出那么让人脸红的笑。
槐蔻觉得自己没脸待了,她在陈默的大腿上不断挣动,想要下去,最好是赶紧离开这所房子。
不,明天就离开川海。
不,要不还是离开地球吧。
槐蔻正胡思乱想着,大脑懵懵的,鼻尖就传来一股熟悉的淡香。
陈默弯腰凑到她的耳边,带着笑意道:“不好意思了?”
不等她嘴硬反驳,他就压着声线道:“需要我帮忙吗?”
槐蔻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没吃过猪肉,但她从前看小说看到过的。
她想点头,又不好意思,矜持了半天也没吭出一个字。
陈默似乎以为她没听明白,刚要张嘴解释,就听槐蔻道:“我明白,我也是见过猪跑的。”
陈默愣了一下,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把槐蔻摔下去。
他嗯了一声,正色道:“好吧,那请问这位客观要不要吃猪肉?”
槐蔻掰掰手指,说不出话。
陈默笑了笑,有力的胳膊把她拦腰一揽,似是要把她放下去。
槐蔻的心瞬间直线下坠,她满心失望地垂着头,尽量让自己的神色表现得不那么明显。
陈默还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
她在地板上站稳,对他强撑出一个笑,“浴室在哪?我去洗个澡。”
陈默没搭理她这句没话找话的话,长腿嚣张地伸着,拦住了她的去路,抱着肩膀看着她,嘴角咧着笑。
他穿着件黑色半袖,露出一双瘦削的手臂,半袖上那串花体英文,衬得他又帅又酷。
槐蔻心底再次涌起浓浓的悔意。
这么带劲的男人,说不定过了这个村都没这个店了。
但错过了最佳时机,她又很难再开口。
槐蔻在陈默意味深长的注视下,逐渐恼羞成怒起来,跺跺脚道:“不用了,我自己去找。”
说完,她转身就走,每一步都迈得极重,带着欲求不满的浓浓怨气。
“二楼尽头左拐,就是浴室。”
陈默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听起来冷静淡漠,但槐蔻还是听出了隐藏在这之下的笑意。
她端着架子朝楼上走去。
马上就要爬到最后一级楼梯的时候,身后忽得投下一道阴影。
槐蔻立刻扭头看去,陈默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正站在她下面两级台阶看着她。
他抬起头看着她,带着点故意做出的惊奇,道:“这么能忍?”
“算了,不逗你了,”陈默薄唇轻启,对她张开双臂,拍拍手,“过来,来,男朋友抱抱。”
槐蔻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委屈,好似当真受了很大冤屈一样,冲下几级台阶,扑进了他的怀里。
陈默抱起她,像抱小孩一样上下颠了颠。
槐蔻很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他的肩头,被他抱着上了楼。
走进浴室,陈默把她放下来,像个正经人一样,给她指了指花洒和浴缸,又开始找新的毛巾和沐浴露。
槐蔻站在门口,捏紧手指,忿忿地看着他。
她要是现在还看不出这个大混子还在故意吊着她,逗她玩,那她真就是大傻子了!
槐蔻磨磨牙,偏偏又拿他没办法。
眼看陈默安排好一切,朝她走过来,槐蔻哼了一声,不用说,一准又要逗她半天。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陈默一过来就要狠狠地咬他一口。
混蛋玩意。
陈默站在她身前,却没有笑,只对她高高挑起眉,眼梢透出股危险的戾气。
槐蔻忽然就有股没由来的不好的预感。
她被陈默弄得不上不下,只感觉怎么都不行,简直要疯了。
槐蔻向后退了几步,想扑过去咬他一口教训他。
她的牙刚擦过他白皙的锁骨,身下突然一凉。
槐蔻怔了一下,下意识地低下头去,顿时瞪大眼。
她的牛仔裤直接被陈默脱下来了。
陈默对她动动眉头,示意她抬脚,槐蔻下意识抬起一只脚,裤腿落到地上。
这,这,这等等……怎么突然这么迅速了!!
她想说两句什么,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连成话的句子,只来得及留下一句,“我,我还没洗澡……”
陈默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淡淡道:“哦,我不介意。”
他让槐蔻坐在浴缸的边缘,自己在她面前单膝跪下,视线齐平。
槐蔻闭上眼睛,慢慢靠在身后的墙上。
不知道谁碰到了花洒开关,温热的水浇下来,将二人打湿。
陈默站起身接水洗了洗手,他洗得很认真。
水流穿过他白皙修长的手指,露出修剪得体的指甲,弧度圆润,留下一丝水痕。
水蒸气慢慢蒸腾,掩盖去所有视野,只剩下镜子前的一片朦胧。
第63章 雨落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满整个房间。
槐蔻忽得从梦中惊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想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重物,一转头却对上一张熟悉的俊脸。
陈默正躺在她身边的枕头上,睡得安静平稳。
他的睡相很好,不像槐蔻有时候还会踢被子、说梦话,陈默睡时是什么姿势,醒后半分不差。
槐蔻动了动头,这才发现自己昨晚是枕着陈默的胳膊睡的。
她怕陈默被压得胳膊麻,便抬抬头,试图转个身,放陈默胳膊自由。
却不想,槐蔻刚小幅度地动了动,就感到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一紧。
她的腰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紧,好不容易挪出了几厘米的空隙,却又被人抱了个满怀。
陈默一手揽着她的头,一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用力抱在怀里。
像是小朋友死死抱住自己心爱的布偶一样,根本不容许她逃脱。
那样大的力道,简直要将槐蔻揉进自己的血肉中。
见状,槐蔻下意识以为他清醒了,抬头却对上一双紧闭的眼睛。
陈默呼吸平稳,睡得很熟,只有皱起的眉头能看出他在梦中也不大安稳的模样。
槐蔻伸手轻轻帮他抚平眉心,不知是什么事让他在梦中都如此痛苦挣扎。
陈默浓密纤翘的睫毛刮了一下她的手心。
睡着的小阎王平和而无害,任谁都看不出他昔日桀骜不驯的冷戾模样。
槐蔻看着看着就出了神,头一沉,一头栽进陈默胸膛前闭上眼。
再有意识的时候,她是被人轻轻推醒的。
槐蔻啧了一声,烦躁地一挥手,想让那只扣住她肩膀的手一边去。
但对方却不依不饶地坚持推着她。
槐蔻困得不行,她闭紧眼,把头埋进被子里,想装作没醒。
一道清冽的嗓音却在耳边响起来,“要迟到了。”
槐蔻一激灵,猛得清醒了几分。
她蒙在被子里,眨眨眼,终于想起来,自己昨晚是在陈默家睡的觉。
昨晚折腾完已经两点了,她几乎是一挨着枕头就睡过去了。
被子忽得被人掀开,槐蔻下意识地惊叫一声,捂住胸口。
陈默站在窗边,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她。
他换了件半袖,白色的棉质,看着很舒服,衬得他肤色愈发得白,整个人的气质也柔和了几分。
槐蔻被他的目光一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穿着睡衣睡的,穿的陈默的旧短袖,软乎乎的。
就是有点大,根本不用穿裤子,直接能把那件柔软的白色半袖当裙子穿。
她移开手,觉得这个仰躺在床上,被陈默注视着的姿势有点尴尬,就慢慢坐起来。
陈默手里拿着一个藤编的小筐,扫到她的动作,目光在槐蔻捂住的胸口停留片刻,又淡淡移开视线。
这一眼,却让槐蔻瞬间想起昨晚那人肆意揉捏、玩弄小软团的手。
当真把她折磨得够呛。
小竹筐忽得伸到眼前,槐蔻迷迷瞪瞪地看了一眼,认出来是初次偷看陈默上露台搭衣服时,他拿的那个。
陈默面色如常地从里面取出几件衣服,给她放到床上,淡声道:“衣服我昨晚都给你洗了,用烘干机烘干的。”
槐蔻拿过来看了看,确实是她昨天穿的衬衫和牛仔裤,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着和陈默身上一同的青柠西柚味道。
不知为何,她在心底微微一笑,嘴角半天放不下去。
但等看到被埋在外衣下面的……后,她就笑不出来。
槐蔻挑起那条粉色小樱桃的内裤,还有那件蕾丝边的胸/罩,有点尴尬地抬头看了看陈默,“谢了,其实这些我自己洗就行。”
“是吗?”陈默抱着肩看着她,高高挑起眉。
“我怎么记得昨晚有人洗澡的时候哈欠连天,要不是我转身把你拉住了,差点栽进马桶里?”
槐蔻立刻清了清嗓子,左顾右盼地不说话。
陈默倒是神色淡定,他站在床边,一扬下巴,“赶紧穿,九点了。”
槐蔻赶紧看了看手机,果真是九点十分了。
她今上午有最后一节课,九点四十五开始,时间有点紧凑。
她赶紧拎起自己的衣服,打算换了。
陈默见她总算开始动作了,没再说什么,主动转身走了出去。
槐蔻想起什么,在他身后追问道:“那个,里面的衣服也是洗衣机洗的吗?”
陈默脚步一顿,他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开口道:“你平时用洗衣机洗内衣内裤?”
槐蔻立刻摇摇头,“怎么可能?”
陈默勾唇一笑,语气轻佻道:“是啊,那么当然是我手洗的了。”
槐蔻抿紧唇,轻咳一声,没再给自己挖坑。
她看着陈默出了房间,赶紧把身上他的白色半袖脱下来,半袖拿到手里又软又舒服,还带着自己身上的体温。
槐蔻看了看手中的半袖,衣服有些年头了,洗得有点脱线,但布料绵软透气,一看就知道是件好衣服,陈默似乎在家里经常穿。
她左右看了看,拿到跟前嗅了嗅,一股皂粉混杂着沐浴乳的味道充斥鼻尖,不知道是陈默染上的,还是她的。
或者他们两个的都有。
槐蔻愣了愣神,有点想把这件衣服带走,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像小说里的痴汉,赶紧收起念头。
她正要把衣服放下,门就无声地开了,陈默低头拿着什么走进来,随口道:“袜子忘记给你拿……”
他的话顿住,对着还坐在床上的槐蔻眯起眼。
槐蔻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还放在鼻子尖的半袖丢到一边去,欲盖弥彰地盖上被子,挡住自己的身体。
但已经来不及了。
陈默信步走过来把她的袜子放到床上。
床凹陷了一下,他在槐蔻身边坐下了,槐蔻捂着被子,扫了他一眼,没吭声。
陈默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低声问了句,“嘛呢?”
又是那种故意拖长语调的语气,听到人耳朵里,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槐蔻的耳尖绯红,清清嗓子,佯装淡定道:“没事,我换衣服呢。”
“啊……”陈默拖长尾音,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话锋忽得一转,“我以为你闻我衣服呢。”
“怎么可能?”槐蔻红唇一挑,强调道:“我又不是变态。”
陈默盯着她,眼眸微动,没头没尾地说道:“那件衣服我前几年洗后,再也没穿过。”
槐蔻也不知该失望,还是该做出什么表情,就假作无事地点了点头。
“你好像有点失望?”陈默扫了她一眼。
“没有啊。”
槐蔻伸出一只胳膊推了推他,转移话题,“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
陈默刚刚的冷峻转瞬即逝,他凑近槐蔻,在她耳边轻声道:“下次拿我最喜欢的那件给你当睡衣。”
槐蔻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了,她眼神到处乱瞟,就是不看陈默。
陈默轻笑一声,语气危险道:“赶紧穿,还是……我帮你?”
自从昨晚后,槐蔻一听见我帮你这几个字,就眼皮直跳,她立刻摇头拒绝了。
陈默这才转身出去了。
槐蔻这次不敢再耽误,赶紧从床上刨出衣服,就往身上套。
她穿好内衣和内裤,套上裤子和衬衫,弯腰穿袜子的时候,才猛得想起,她刚穿的胸衣和内裤,是陈默用手洗的。
槐蔻想象了一下陈默那双修长如竹的手,认真搓洗这块小小的布料的样子,顿时感到一股即使是昨晚在浴室里也没有的脸红。
她几乎不敢出门见陈默了。
但还是得出去,不然陈默又要进来堵人。
槐蔻飞快地洗漱好,走出洗手间时瞥见床单皱巴巴的那张大床,昨晚的一切再次涌上心头。
陈默用手指,甚至还有嘴……
槐蔻一回忆起昨晚在浴室的那种感觉,就感觉一股酥麻的电流直冲天灵盖,舒爽得头皮发麻,令人不自觉蜷缩起脚趾。
她从未那样快乐过。
舒服到甚至发出了一些……自己回想一下,都脸红到冒烟的声音。
还说了不少极其放荡的话,槐蔻自己都不知道她居然有那么多词可说。
看来那些小说和动漫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诚不欺我。
只是……他们并没做到最后一步。
她后来提出要回报陈默,帮他解决,却被陈默拒绝了。
槐蔻也已经力气不支了,还是陈默给她洗了澡塞进被窝里,一碰到枕头瞬间睡了过去。
只在半梦半醒间,她感到身边躺过来一个人,身体触感冰凉。
不知道为何这人在大夏天,身上还能这样冷。
槐蔻收回视线,推开门走出去,就见陈默靠在身后的楼梯扶手上,正抱着胳膊看向房门这边。
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对视一眼。
陈默像是看出她的内心所想,微微一笑,留下句“吃饭”,就率先下了楼。
槐蔻心底有点狐疑,这个浑球居然没逗她,实在不像昨夜那坏极了的大混子模样。
她拉开椅子坐下来,桌上摆着面包和烤肠,还有那瓶秋梨膏。
槐蔻看看时间,皱起眉头,只匆匆往嘴里塞了块面包,就要站起身,“我来不及了。”
陈默的长腿一伸,在桌子底下把她压下来,“坐下。”
槐蔻依言坐下,就听坐在对面的陈默淡淡道:“我的机车在这里,可以送你,来得及。”
闻言,槐蔻顿时放心了,一边吃着烤香肠,一边给赵意欢发消息,让她帮自己把书带到教室去。
赵意欢回了个ok的手势,没有多问。
陈默越过餐桌走过来,在她身边蹲下,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她的膝盖,又换了一次药。
槐蔻也看了看,已经快好了,基本不会影响跳舞。
她正盘算着出发,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帮她拽了拽衬衫,“衬衫没弄好。”
槐蔻顿了顿,低头一看,衬衫果然有半截塞进了裤子里。
她穿的牛仔裤本就是低腰裤,这么一拽,霎时露出下面大片洁白的腰肢,以及一点点可爱的樱桃红。
槐蔻立刻把衬衫放了下去,瞟了眼陈默。
陈默没看到一般,神色如常地坐回去,看看表道:“把药吃了,我送你。”
槐蔻舔舔嘴唇,嗯了一声。
她把秋梨膏喝完,又含了一颗薄荷糖,感受着清清凉凉的味道在嘴里散开,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
她换了鞋,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公寓,有点遗憾没能去露台上看看。
也不知道从露台上看她的房间,是何种感觉。
陈默回头看了她一眼,像是透过她的动作看破她的想法,眼眸微动,没说什么,转过身去。
即使陈默没有开进学校,只停在了大门口。
槐蔻还是一路被各种目光洗礼,难得也有点不自在,赶紧下了车,摘下头盔。
她站在车边,和陈默对视了一眼。
陈默平静的眼神下,还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笑意,整个人充斥着股玩世不恭的劲头。
“你今天要做什么?”
槐蔻和他告别,问了一句,“中午要一起吃饭吗?”
“可能过不来,”陈默解释道:“我要去找洛克一趟。”
槐蔻想起昨晚和陈响的那些事,便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但柏林和大蟒今中午会过来。”
陈默忽得开口道:“先让他俩跟着你。”
槐蔻一愣,被这副排场给弄懵了,眨眨眼:“跟着我干什么?”
陈默知道她不明白,便道:“昨晚陈响看到你了,应当也知道了我们的事。”
“我怕他会来伤害你。”
陈默郑重其事地道:“所以你身边一定要跟着人,不要独来独往。”
槐蔻明白了。
“他应该没那个胆子,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陈默轻描淡写地说。
槐蔻颔首,有心想问问昨晚陈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昨天从回来的路上便一直在思索,直到今天早晨,依旧没想明白。
陈响是如何将陈默父亲的车祸录像拿给陈默看的?
这里面的经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槐几次三番开口想问,但每每看到陈默的脸色,便打了退堂鼓。
她自然能看出陈默一直在强打精神,更是几次刻意地岔开了这个话题。
陈默不想提及。
看来,昨晚的事,对他来说还是有很大的影响的。
起码,不像他表现出来得这样不在意。
从昨晚回来后,陈默就在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
那她也就不再问了。
槐蔻收回话头,转身欲走,却又想起什么事。
她小声地开了口,少有地声线又细又轻,令人几乎听不清。
陈默却跨坐在机车上,微微俯下身,乌黑的双眸平视着她,十分认真专注地听着她小声说话。
听到她的话后,他薄唇慢慢弯起,随后笑意越扩越大。
陈默收回视线直起身,点了点头,舌头抵着下颚笑道:“没忘。”
“更没不在乎。”
他深深看了槐蔻一眼,抿唇道:“你对我的误解还真不少。我是人,不是神,昨晚也是我的第一次,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槐蔻看着他脸上浮现的淡淡不爽,正要再说什么。
陈默却开口打断了她,直截了当道:“忘记的人,不是你么?”
槐蔻被他说得一愣,就听陈默继续说:“曾经有个人告诉过我,喜欢也不代表第二天不会害羞。”
“我怕她会太难为情,就只好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想到,某人自己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槐蔻一怔,没听明白,只被陈默这难得的一串话说得愣了神。
陈默却没有再多说,只是对她一挥手,示意道:“进去吧。”
槐蔻这才把头盔给他放到车把上,转身走进学校。
一直走进上课的教室,看见教室里坐得满满当当的人。
今天又是和其他学院合上的大课,巧的是,其中就有机械工程学院大二的。
只是,除了孔柏林和大蟒,其他人都不在。
槐蔻想起刚刚陈默说的话,知道这人又翘课了。
孔柏林和她对视了一眼,朝前一瞟,示意槐蔻坐他前面那个空座。
槐蔻没想到他将“保镖”的工作贯彻得如此到位。
她没有推拒,依言坐下。
余光瞟见孔柏林几人面前的书本,槐蔻忽得灵光一闪,想起那天的话。
她当时只是为了转移陈默的注意力,随口一说,却不想陈默竟记得这样认真。
怕她会别扭,竟当真一个字未提。
怪不得那人今早起来后,便一直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昨晚槐蔻在他面前敞开腿,两人坦诚相见的事。
槐蔻还以为是他不在乎。
现在想想,槐蔻脑海中倒是浮现了不少细节。
比如,昨晚她半梦半醒间,听见楼下传来的喘/息声;比如,陈默今早一直有些红的耳尖;比如,陈默今早在厨房煎香肠时哼着的小调,那样轻快愉悦……
她不禁弯起唇,微微一笑。
*
袁双双已经开始放ppt的时候,赵意欢才姗姗来迟,身后竟还跟着宋清茉。
赵意欢来晚了,槐蔻倒不觉得有什么,但宋清茉也跟着迟到,就着实奇怪了。
毕竟宋清茉可是永远比老师早到半小时预习功课的人。
两个人猫着腰坐到槐蔻身边。
槐蔻有点惊奇地看看跑得满脸通红的她俩,不禁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
赵意欢上气不接下气,顾不得台上的袁双双正在用目光瞪她,便直接将手机递到槐蔻面前。
“你看!”
手机在槐蔻眼前晃了好几圈,槐蔻狐疑地瞟了赵意欢一眼,不知道什么事情让她这样激动。
就连一边的宋清茉都一声不吭地刷着手机。
最近没听说什么大新闻啊……
槐蔻正这样想着,就听赵意欢小声道:“你听说了吗?林依出事了。”
听到这个名字,槐蔻还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是谁。
明明比赛才过去一周,谈着恋爱的槐蔻却早已把林依这个人忘到了脑后。
此刻听到林依出事的消息,她不禁愣住。
赵意欢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还不清楚,示意她看四周。
“你看,大家都知道了,都在吃瓜呢。”
槐蔻自然注意到教室里的人都在看手机,但他们平时上袁双双的课也这样。
所以她也就没在意。
“唉,”赵意欢叹口气,示意她自己慢慢看,感慨道:“我就说人干了坏事,一定会有报应。”
槐蔻打开赵意欢发给自己的链接。
是一篇在某个社交平台上发布的帖子。
一行巨大的标题极其抓人眼球。
“踹肚子、扯头发、威胁同学明天就让你读不下去退学!”
槐蔻只看这个标题,就瞪圆了眼睛,赶紧朝下看。
果然,这篇帖子的作者在下面详细介绍了林依对自己的欺辱与行使特权、贿赂、收买等行为。
或许普通人只是看个乐子,但槐蔻以前因为家里的关系,也对营销有了初步了解,再加上家里出事的那段时间,她看过无数条报道。
所以,槐蔻已经能大概分辨出春秋笔法与不同的营销方式。
而这篇帖子的作者,就极其擅长用词,对当今社会的痛点与热点话题也非常了解。
不仅用语极具煽动性与引导性,令人看完之后感同身受地燃起一腔怒火与同情,恨不得立刻为文中的“我”冲锋陷阵,惩罚跋扈学姐。
而且,作者还死死抓住了大学生们对“特权”的厌恶,对“校园霸凌”的坚决抵制,很好地掌握了风向。
再加上背后营销号的推波助澜,这条帖子瞬间被顶上热搜,获得了不小的热度。
但偏偏,文中的主人公,也就是作者,只留下了一条作为证据的视频,便注销了账号,因此反倒是什么信息都没被扒出来。
当真是聪慧又城府极深,也不知是谁和林依结下的梁子,这样毫不留情地收拾了林依,将林依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想想林依那跋扈又没什么素质的性子,做出这种事也正常。
想必她在附属学院也是到处树敌,根本找不出明确的怀疑对象。
毕竟,谁都有可能发这篇帖子。
槐蔻也思考了半晌,没想出个所以未然。
她将手机静音,点进那个视频。
视频不算特别长,大概有三分钟不到,是几段视频拼接到的一起。
槐蔻认真看了半天,越看脸色愈发凝重。
这段视频,大部分都是同一个角度不同机位,拍摄者像是站在一个较高的位置,居高临下拍下了下方的场景。
不过,这林依还真不算冤枉。
槐蔻看完这个三分钟长的视频,也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本以为林依对她已经算得上是过分,但如今一看林依对其他同学的方式,简直是没眼看。
视频中,林依带着她那伙人,对着几个不同的女生非打即骂,也不知对方哪里惹到了她,要被她这样欺辱。
其中一个女生,身材瘦小,更是被她一脚踹倒在地,随后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拿地上那个正在抹眼泪的女生取乐。
槐蔻真是没想到,都大学了,虽说只是个野鸡民办,居然还有人在搞霸凌这一套。
下方也有不少评论非常愤怒,都不用作者带名字,直接就扒出了林依和她那群小姐妹的名字和家庭背景,列得清清楚楚。
也有不少人呼吁大家再观望一下,不要被带节奏,让子弹再飞一会。
但,这个帖子的作者也是厉害,下一秒就放出几段视频,锤得死死的。
下面也有人表示,去找人做了鉴定,视频没有任何ps过的痕迹,是真的。
作者再适时出现,委婉地表示了一下自己之前也尝试着爆料过,但都遭到了对方的警告和威胁,甚至表示即使被爆出去不怕,校长不敢开除她。
这半遮半掩的话一出,终于将这件事的热度推上顶峰,一下子引发无数热议。
槐蔻虽知时机不对,却也不禁好奇起这条帖子背后的作者,是哪个妙人。
附属学院竟还有这种卧虎藏龙的人才,槐蔻十分佩服。
甚至还懂得如何掩盖自己的ip和所有踪迹,让林依想找人都找不到,做得干净极了。
不过这种手段,倒是让槐蔻想起了一个人。
陈默的小叔——陈广坚。
当年,他也是这样,凭一己之力,就掀起了整个讨伐槐氏的浪潮。
区别只在于,帖子的作者是在事实的基础上用了一些煽动性的话。
而陈广坚,则是从头到尾的扭曲事实,吃人血馒头。
想到这,槐蔻的眸光冷下来。
直到一旁的赵意欢啧啧感叹道:“早就听说她霸凌成瘾,真没想到居然这么过分!也不知道何方神圣挂的她,太牛逼了,真想给大佬打call。”
槐蔻也是很好奇,她又强忍着不适将视频看了一遍,总算发现了一丝端倪。
“你看这个楼,”她推推赵意欢,问:“像不像咱们学校的老楼?”
赵意欢一愣,也仔细看了看,猛一点头。
“还真是!虽然我没进去过,但我从外面能看出来,这个人应该是在二楼拍的林依她们。”
槐蔻又敏锐地发现什么,开口道:“这个人应该不是直接拍的,我看这个视频很像是什么监控的录像,应当是被录下来的。”
恰逢下课铃声响起,赵意欢一边啧啧称奇,一边道:“牛逼啊槐蔻,你也太厉害了。”
坐在最里面的宋清茉也忍不住多看了槐蔻一眼。
三人收拾书包,去食堂吃饭。
路上,槐蔻注意到身边经过的人都在不停地刷手机,显然也在忙着看这个大瓜。
她爱吃的小炒菜窗口前排队的人有点多,闲着也是闲着,槐蔻便又看了一下视频,试图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但这次,槐蔻没能看出什么。
宋清茉照例又只吃两个素包子,她拎着包子上楼找槐蔻她们一起吃饭。
见槐蔻还在盯着视频看,宋清茉不禁开口道:“槐蔻,先吃饭吧。”
“哦哦,好。”
槐蔻应了一声,放下了手机。
吃着饭,赵意欢又给他们带来一个新八卦。
“我总算知道林依为啥来咱们这民办学校了。”
赵意欢神神秘秘地对她们道:“一是因为她高考没考多少分,只能砸钱来这,二是……”
她顿了顿,欣赏了一圈其余两人脸上好奇的神色后,才心满意足地揭示了答案。
“二是为了陈默。”
“为了陈默?”槐蔻狐疑地看着赵意欢,没大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林依来这里上学,是为了陈默?”
“对。”
赵意欢煞有其事点点头。
“准确的说,她是为了陈默的车队。”
“钱川刚告诉我的新鲜消息,”赵意欢喝了口水,解释道:“她哥哥好像也想干车队,但又没门路,没人脉,就把主意打到了陈默身上。”
“让自己的妹妹来附属学院上学,趁机接触陈默,结果没想到林依一来,直接看上陈默了。她哥就想让林依追陈默,到时候成了一家人,就能更方便地让陈默答应他们的合作。”
槐蔻还是没听懂,追问道:“什么合作?”
宋清茉也皱眉看着赵意欢。
“本来是想让陈默加入他的车队,不过想想也不可能,陈默有自己的车队。”
赵意欢讲得清清楚楚,“就改了主意,想为陈默的车队投资入股,让陈默给他们俱乐部当个小小的形象代言人。”
她补充了一句,“我听说,林依她哥答应投的资还不少呢,钱川说绝对是诚意满满了,几乎快把林依她家整个家底都掏出来了,就看上陈默这支潜力股了,想趁*着陈默还没发展起来抓住机会。”
槐蔻还未开口,宋清茉就率先蹙眉问:“陈默答应了?”
她看了宋清茉一眼,没说话。
赵意欢耸了耸肩膀,“不知道。”
“我只知道林依今天连学校都没来,追陈默追到修车厂去了,陈默当众拒绝了林依的表白。啧啧,听说林依哭得那叫一个惨啊,至于投资的事,钱川也不清楚陈默会不会答应。”
三个人安静下来,暂时都没了吃饭的心思。
赵意欢是急着吃瓜,不停刷手机等钱川的消息。
槐蔻独自出着神。
而宋清茉小口小口地啃着包子,没一会就看了看手机,站起身道:“我有点事,先走了。”
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两个本子递给了槐蔻和赵意欢一人一本。
两人伸手接过,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懵。
“这段时间你们不是一直忙着练舞吗,快考试周了,我怕你们功课落下,”宋清茉解释道:“就帮你们也整理了一份知识点,你们看能不能用得上。”
“那肯定用得上啊。”
赵意欢哀嚎一声,扑到宋清茉身上,一口一个妈的叫。
槐蔻被她逗乐了,和宋清茉相视一笑,她挑眉道:“晚上我请客。”
宋清茉笑着点点头,她已经不会再和槐蔻那样客气了,直接答应下来,甚至还点菜道:“想吃烧烤了。”
槐蔻自然是一口应下。
她望着宋清茉急匆匆离去的身影,笑着收回视线。
赵意欢蹦跳着回来坐下,不小心碰到了槐蔻的手机,差点掉地上。
幸好槐蔻接住了。
手机自动跳到她离开时暂停的页面。
槐蔻扫了一眼,正欲按掉手机,却忽得瞥见了什么。
她皱眉举起来,又尽力放大看了看,随后拍了拍身边埋头苦吃的赵意欢。
“赵意欢,你看这个,”她指着视频中一晃而过的棕色袋子,“是不是有点眼熟?在什么地方见过?”
“眼熟吗?”赵意欢皱眉看了半天,摇头道:“没有吧,这不就是一个普通的猫粮狗粮袋子吗?”
“这是专卖猫粮的一个牌子,我大姑有一阵养小猫,经常买他们家的猫粮,说是打折打得挺狠的,包装设计也挺有特点,不然我怎么可能记得这么清楚。”
赵意欢摸摸下巴,“不会拍视频的这位大佬还养猫吧,在老楼养猫,咋想的……”
槐蔻听她说完,心中隐约想起什么,但思来想去,疑惑更甚。
她不知为何,记起了当初她们三人在墙头上遇到的两只小猫。
那两只猫,一看到他们便一改憨态可掬的模样,变得凶狠而炸毛,典型的惊恐与提防的状态。
虽然槐蔻没有任何证据,但她凭借自己多年来一向很准的直觉,判断这两件事绝对有联系。
只是,她现在还暂时想不明白。
槐蔻没想出个所以未然,只将全部精力放到了林依和陈默这件事上。
陈默会不会答应林依她哥哥的投资,就像赵意欢说的,她也不清楚。
毕竟没有谁会嫌钱少,有资助和完全自力更生完全是两码事。
虽然陈默从未提过,但槐蔻也知道养活一个车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陈默还打算复出,训练、改装、参赛……等等各种事项,都是要拿钱砸路的。
全靠他一个人撑着,压力一定很大。
但有了大笔资金入账就不一样了,更何况,林依她哥哥甚至不求做个多大股东,只要陈默能提起他们俱乐部一嘴就可以。
这样好的条件,一般人只要不是傻子,就绝对不会拒绝。
陈默说得对,他也是人,不是神。
槐蔻心底不情愿他与林依继续扯上关系,但却又心知不可能阻挡陈默的想法。
她甚至冒出一股酸涩与膨胀。
两相对比之下,跌落云端的她对陈默来说,可以说是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还要让陈默不时照顾她。
细细想来,自从她来了川海后,身边总有陈默的身影。
明里暗里,每当她遇到什么坎坷后,那个人总能及时出现,默不作声为她扫清一切障碍。
但她如今……还真暂时没什么能同样回馈给陈默的。
显得她似乎有些无用无能了。
尽管知道不该,但槐蔻还是自家中出事后,第一次冒出了这种自怨自艾的情绪。
萦绕心头,难以排解。
槐蔻摩挲了几下手机,最终还是默默放下。
第64章 雨落
“啧,你别说啊,槐蔻,”赵意欢喝了口奶茶,道:“咱们前天晚上吃的那家烤肉就是好吃。”
槐蔻低头看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对了,那家店是不是还有陈默的股份来着?”赵意欢问,“我记得以前钱川和我说过。”
“有。”
槐蔻简短地回答道。
赵意欢靠在床头,一边美滋滋喝着奶茶,一边低头看坐在桌前的槐蔻。
她拿起旁边的复习资料看了看,顿时一阵头痛,赶紧扔到了一边。
赵意欢忍不住抱怨道:“人为什么要学习?我真不知道宋清茉是怎么学得那么带劲的,你们这些学霸真是太可怕了。”
“唉,说到宋清茉,她怎么又不见了,一天天的都在忙什么?”
槐蔻一边胡乱应了两声,一边继续认真地看着手机。
赵意欢终于受不了了,大叫了一声槐蔻的名字。
槐蔻被她吓得一僵,好半天才终于回过神来。
赵意欢好奇地张望了一下她的手机屏幕,问:“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别告诉我你还在吃林依的瓜?那事不都结束了吗?我还以为林依不会善罢甘休呢,结果居然被退学后居然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什么也没说。”
赵意欢摸摸下巴,道:“看来那个人爆料的都是真事啊,林依这女的是真过分……”
槐蔻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晃了一下手中的手机。
“洛克斯科特……”
赵意欢慢慢念出上面的一个名字,疑惑地问:“这名字好耳熟,我像在哪里听过。”
槐蔻帮她解了疑,“这是最近来川海开车展的那个外国车手。”
经她这么一提醒,赵意欢也想了起来。
她不禁疑惑地问起槐蔻,“你搜他干什么?”
“没什么,”槐蔻刷着手机,随口道:“就是好奇了解一下。”
赵意欢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便收回视线看起视频。
看了一会,她想起了一件事,道:“对了,陈默居然没有收林依她哥的投资,你知道吗?听说连人都没见。”
槐蔻一怔,还真不太清楚。
她这两天只和陈默见了一面,就是昨晚一起吃了一份晚饭。
陈默忙着应付车展收尾的事,而且似乎开始了第一步复建训练计划,吃饭时脸色都不大好看,嘴唇也泛白。
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复建训练的压力太大。
槐蔻见状,便也没问太多。
但陈默拒绝了投资的事,可以说既在她的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
以陈默的性子,他不想与林依扯上一丁点关系,那就一定不会答应投资,哪怕利益再大,他也不会动摇自己的原则。
但毕竟是那样大的一笔投资,对方几乎是拿出了所有的诚意,倘若陈默应下,好处不是一点半点。
可他还是拒绝得这么直接,不留一丁点余地。
槐蔻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最近几天课不多,她明面上挂着个车队工程师私人助理和啦啦队队长的称号,但基本是只加分不干活。
槐蔻本来还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到陈默的,但昨天刚去了一上午,便被陈默劝回来了。
陈默直言不用她跟着掺和,让她自己先休养两天。
槐蔻自从比完赛后,便好好地躺平了几天,现在只觉得自己躺得浑身难受。
而在昨天回来后,槐蔻就更加焦灼难受起来。
只有亲眼看到陈默的工作环境和工作状态后,槐蔻才第一次对陈默的能力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了解。
陈默的确有能力,无论是领导能力,还是在改装上的能力,他都非常出色。
整个车队以陈默为中心,运转得有条不紊,甚至已经隐约可见那些大车队的雏形。
但相应的,燃烧地是陈默的身体。
他比槐蔻想象中得还要忙碌,一个人同时处理着七八件事,面上却依旧不露声色,甚至还有心情给槐蔻打杯红枣豆浆。
反倒是身为陈默名义上私人助理的槐蔻,一个人坐在陈默的休息室里,吹着空调,喝着豆浆,看着陈默的ipad,被陈默照顾得惬意无比。
可只有槐蔻自己心里清楚,她有多么别扭。
她甚至有几分后悔当初意气用事和陈默打赌,让他同意自己成为他的私人助理。
倘若当初她没有打这个赌,陈默现在就能有一个专业的助理,起码能帮他处理一下小事,分担一点也好。
槐蔻感到自己又开始犯老毛病,又开始钻牛角尖,怎么都走不出来。
恰好,赵意欢在旁边嘟哝了一句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槐蔻,你说咱俩真不用给宋清茉资助点吗?”
见槐蔻看过来,赵意欢继续说:“虽然她说不用,但是突然和家里断了联系也不是件小事,起码生活费就少不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够用。”
槐蔻思考了一下,还是道:“不急,我们再偷偷观察一下,要是她钱真不够用,就想想有什么办法能间接帮助她一下。”
“还是你想得全。”
赵意欢不禁感叹了一声,坐起身问:“要不要一起去吃面,后门开了家辛拉面,还挺好吃。”
槐蔻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陈默依旧没动静,看来今晚又要忙到很晚。
她便应了一声,也站起身收拾。
两人刚走出宿舍楼,槐蔻就听到手机响起来。
她以为是陈默提前收工了,心头不禁升起一阵欢喜。
屏幕亮起,却是一串不怎么熟悉的号码。
她以为是什么诈骗电话,便直接挂断了。
不料,不出一分钟,对方又锲而不舍地打过来。
槐蔻看了一下号码归属地,显示是川海。
她虽然疑惑,却还是接起来。
那头响起一道陌生的男音,“请问是槐蔻,槐小姐吗?”
槐蔻一愣,更加糊涂了。
还不等她开口,那边再次道:“打扰了,槐小姐,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洛克,是陈默的朋友。”
听到这个名字,槐蔻的眼睛猛然瞪圆。
洛克的汉语显然学得不错,不仅听不出多少外国口音,甚至还熟练地模仿着中国人打电话的精髓。
“喂,喂?您好?槐小姐您能听到吗?”
槐蔻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赶紧道:“能,能听到,不好意思。”
“没关系,是这样的,”洛克语调轻快道:“我现在在你们学校附近,请问方便吃个便饭么?”
槐蔻迷茫地眨眨眼,实在想不出洛克找她吃饭是几个意思。
但就凭洛克与陈默的关系,槐蔻也当然不会拒绝。
得到槐蔻肯定的回答后,洛克很是高兴地和她约定了附近一家餐厅,并表示会来学校门口接槐蔻。
挂了电话,槐蔻和赵意欢对视一眼。
赵意欢站在一边看到了她全程的神色变化,不禁好奇起来,追问槐蔻是谁的电话。
槐蔻自己也二丈摸不着头,只道:“是洛克,叫我出去吃饭。”
赵意欢也震惊了一把,回过神来后提醒道:“是不是要和你说什么关于陈默的事?”
经她这么一提醒,槐蔻也隐隐约约有了些思路。
也是,洛克与她素不相识,唯一的桥梁便是陈默了。
这样一想,赵意欢赶紧催促她去。
槐蔻也不再耽搁时间,上楼换了一身更加正式得体的衣服,便拎着包去了学校门口。
没让她等太久,洛克便到了。
一个头顶微秃,蓝眼睛的外国男人从驾驶座下来,笑呵呵地主动为槐蔻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槐蔻坐在后排,不禁好奇地打量了这位久闻其名的冠军车手一眼。
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长得比较和蔼温雅,脸上总是带着笑模样,看上去着实不像传闻中那样牛逼哄哄的一位世界冠军。
与陈默锋芒毕露的风华正茂不同,洛克满身皆是大道已成的平静与稳重。
一路上,两人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谁也没多说话。
槐蔻注视着洛克专注开车的模样,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自己在网络上搜索洛克的结果。
不查不知道,一查,槐蔻还真被小小震了一把。
不愧是周敬帆这个小文盲也能完整记住名字的男人。
洛克在国内外的赛车圈都享有名誉,颇具声望,可以说影响力很大。
十八岁拿下第一个冠军,之后更是所向披靡,接连斩获桂冠,要不是三十岁那年突发伤病,不然还能再叱咤几年。
有人说陈默就是曾经的洛克,这话还真不假。
而陈默似乎也和洛克关系很好……
槐蔻这样思索着,直到车在餐厅前稳稳停下。
洛克礼貌地为槐蔻打开车门,槐蔻没有拒绝。
两人在洛克预定好的位置坐下,是用一条竹帘子遮下的区域,安静且私密性好,适合谈事。
见洛克这架势,槐蔻心中更是冒出许多个猜测。
她不动声色地帮洛克倒了杯茶,洛克赶紧笑着接过来,面对槐蔻的态度甚至有几分不自觉地殷勤。
槐蔻被他弄得有点懵。
她低头抿了口茶,正要说什,就见对面的洛克正襟危坐,似是有话要说。
槐蔻忙坐直身体,等着洛克接下来的话。
哪知,洛克却没有提陈默,出口的话是:“槐小姐,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拿了冠军,敬你一杯。想必你们中国人说得翩若惊鸿就是这样吧,真得太厉害了。”
吹完了一通彩虹屁,他拿起杯子,将里面的茶一饮而尽。
见槐蔻看他,洛克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忙不迭解释道:“前两天喝酒喝多了,酒精中毒进了医院,今天我先以茶代酒,以后一定补上。”
槐蔻自然知道他把自己喝进医院的事,她自然也不会纠结这些东西,只是问:“您怎么知道我……”
她话没说完,洛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耐心地给槐蔻解释,“你比赛那天,我也去看了,只是车展那边还有事,就只好看完先走了,后来听说……”
“我错过了一场求婚啊。”
洛克对槐蔻笑了笑。
槐蔻一顿,赶紧解释道:“不是求婚。”
她一边说着,一边回忆比赛那天。
当时观众席的人太多,她当时也不认识洛克,所以自然没认出来。
“不好意思,”槐蔻也礼貌地一笑,“当时没顾上招待您。”
洛克摆摆手,道:“不瞒你说,我当时纯粹是好奇,好奇到底什么人能让陈默这小子连车展都不要了,也要去看你。”
他和槐蔻对视一眼,轻轻一笑道:“等见到了本人,我才终于明白了,原来是陈默坠入爱河了。”
槐蔻被他说得一窘,垂下头笑了笑。
许是见她不大相信的模样,洛克补充道:“真得,你是不知道陈默离开车展的时候,那火急火燎的样子,脸上笑得比谁都灿烂,我认识了他好几年,还从没见过他那样藏不住事。”
“他是真得喜欢你。”
洛克盯着槐蔻,一字一顿地认真道。
槐蔻不知他怎么忽然正色。
但直觉洛克要说什么,她便也跟着坐直身体,等着洛克之后的话。
果不其然,洛克吹够了彩虹屁后,终于缓缓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直视着槐蔻的一双明眸,道:“我想请槐小姐,帮我劝说陈默。”
“劝说陈默?”槐蔻一怔,重复了一遍。
“对。”
洛克干脆地点点头。
“劝说什么?”
不知为何,槐蔻忽然对他们接下来的对话,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洛克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轻声开了口。
“劝说陈默,让他答应出国。”
槐蔻一愣,看着眼前的外国男人,一时间没说出任何话。
她张张嘴,又合上,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槐蔻却不愿承认。
直到眼前的洛克亲口承认,“越快越好。”
“最好一周后能直接跟我一起走。”
槐蔻的眉心瞬间拧起,她抬头看了看洛克眼底的坚定,没吭声。
半晌,她问:“要去多久?”
这次,洛克没有直接回,而是顿了顿,才面露不忍地道:“最早,也要明年比完赛之后吧。”
槐蔻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即使是拿了冠军,似乎也要长期在国外发展。
而这也意味着……她和陈默,要长期两地分居,搞异地恋,不,异国恋了。
或许要两个星期,甚至隔一两个月才能见一次。
明明他们真正在一起,也才不到半个月。
槐蔻心乱如麻,她甚至因为太突然,稀里糊涂的,一时间什么念头都没想出来。
过了片刻,她拧紧眉头,和洛克对视一眼,不太客气地道:“您觉得我会答应吗?”
洛克当然知道她在指什么。
但他却依旧坚定地点点头,道:“我相信您会答应的。”
这倒让槐蔻有几分错愕,她挑眉问:“为什么?”
“实不相瞒,”洛克对她微微一笑,“我早已经放弃了让陈默重返赛场的想法,这次来川海更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如果还不行,我也不会再劝了。”
“没想到,陈默却给了我这样一份惊喜。”
槐蔻眨眨眼,没应声。
“我以前找过心理医生,找过孔柏林,也找过吕蕾,”洛克顿了顿,问道:“你知道她吗?”
槐蔻点点头。
“他们给我的答案都是一个——”
“不用痴心妄想了。
洛克定定道:“他们都告诉我,陈默不可能再回去比赛了,起码,五年之内,没有可能。”
槐蔻忍不住开口道:“可他现在回来了。”
“是的。”
洛克点点头,又问了她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去看过陈默复建训练吗?”
槐蔻摇摇头。
她还真没去过,只知道陈默最近已经开始训练了。
但每当她想去看看陈默的训练现场,却总被陈默用各种方式巧妙地避开。
所以,迄今为止,她还真不知道陈默的复建训练进行得怎么样了。
洛克抿唇道:“说实话,很痛苦。”
“抱歉,我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只有这个词最贴切陈默的状态,他现在的复建状态很不好。”
闻言,槐蔻捏着杯子的手一紧,垂下眸去。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回来训练了吗?”
洛克对槐蔻一笑,问。
槐蔻思索了片刻,发觉自己竟真得不知道陈默的真正想法。
她只记得陈默告诉自己,他想去试试。
可他为什么想去试试,他从未对她说过一个字。
“因为你。”
洛克直截了当地说。
如当头棒喝,槐蔻整个人怔住,看着洛克。
“或许是不愿让你看见他退缩的样子,或许是想上进一点,给你更好的生活,也或许,是因为你的出现,给了他从头再来的勇气,我也不清楚出到底是什么原因……”
洛克耸耸肩,对她道:“但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说的那句话。”
“他喜欢你,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长长的睫毛遮住槐蔻的视线,看不出她眼底的神色。
似是看出槐蔻的不信,他又补充了一句,“原话,一字未动。”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笑着的,我第一次见他能笑成那样。还以为他被什么魔鬼吃掉了,或是疯了,差点去给他做祷告。”
洛克对她笑了笑,道:“可后来我又想了想,陈默从不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槐蔻,你是他重返赛场的精神支柱,他听你的话,也只听你的话。”
“原因。”
槐蔻冷不丁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洛克闭上嘴,看着她没说话。
槐蔻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他一定要出国?给我说一下原因。”
话虽说得冷硬,可槐蔻自己却在心里清楚。
她已经在心底被洛克说服了一大半了。
即使代价是她要与陈默聚少离多,甚至要面临无数异地恋面临的——感情变淡、互相猜忌、分手危机。
只要这样一想,槐蔻就心中一痛,又酸又涨。
可槐蔻想……
她没能帮陈默一把也就算了,总不能在陈默的前途上,还要拖他的后腿。
洛克定定看着她,忽得笑了。
他感慨了一句,“真不愧是征服川海小阎王的女人。”
“说实话,我都已经做好你抄起这个杯子砸我头的准备了。”
说着,洛克甚至真得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创可贴。
他摇摇头道:“毕竟陈默总跟我说,你就是一小祖宗,必须得惯着捧着的祖宗。”
洛克心情明显变好,对槐蔻眨眨眼,“我其实对中国乱七八糟的血缘关系还没捋清,听了这话,还以为你真得是陈默的什么长辈,以为你们两个搞不/伦恋……”
他开了个玩笑活跃气氛。
槐蔻却没笑。
见状,洛克也收敛起笑容,没有急着回答槐蔻的问题,告诉她原因,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知道陈默为什么毅然决然地退圈封车,一点都不给自己留后路吗?”
槐蔻抬起眼看他。
洛克脸上浮现一丝怅然若失的回忆,他静静道:“当年的事,我想全都告诉你。”
槐蔻怔怔地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桌上的手机震动两下,亮起,又暗下去。
两人却谁没心思注意。
在槐蔻没有留意的屏幕上,浮现一条来自联系人的未读消息。
许青燃:我明天到川海。
第65章 雨落
服务生上了最后一道菜,筷子打在盘碟上,发出啪嗒一声响。
之前上的几道菜都慢慢变凉,槐蔻和洛克却谁也没有心情再品尝。
她蹙眉看着洛克,等待着洛克的讲述。
洛克却闭上了嘴,扬手示意道:“先吃饭吧,已经有些凉了。”
槐蔻虽心中思绪万千,却依旧没有追问。
两人安静地吃起菜,洛克身为一个外国人,筷子却用得极好。
他们今天吃的是粤菜,清淡的口味很符合槐蔻的胃口,看来洛克也是提前做过功课的。
直到槐蔻放下筷子,拿来湿毛巾擦干净手,服务生也收了菜肴,上了一壶茶,洛克才终于坐直身体。
迎上槐蔻探究的目光,洛克没有再卖关子,目光越过槐蔻,看向虚无缥缈的远处,独自出着神。
他缓缓开口道:“我第一次见到陈默的时候是三年前,他十六岁,那一年,他已经开始在赛车这个领域崭露头角,或许是遗传他父亲吧,但他可着实比他爸爸要有天赋多了,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就直接斩获冠军。”
“虽然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赛,但依旧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各个领域都有自己的圈子,赛车圈是非也不少。他那时候年少轻狂,有不少人想黑他,但都没成功,陈默只是狂妄,但并不跋扈愚蠢。”
槐蔻垂眸看着红木桌面,没有作声。
洛克轻轻的话语,在安静的粤菜馆并没有引起很大的关注。
他娓娓道来,“不巧,当时我正好受了伤退役了,来中国游玩散心,听说这件事后就很感兴趣,特地跑来川海来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天才到底是不是吹出来的。”
槐蔻敏锐地意识到什么,开口问:“你们比了一场?”
洛克轻轻地嗯了一声。
“谁赢了?”槐蔻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问。
“我。”
洛克笑了笑,对她竖起一根手指,“我们几乎是同时冲线,但……我比他快了一秒,就一秒。”
槐蔻虽然已经猜到了陈默会输,但依旧微微睁大眼。
“那是我赢他的第一次,”洛克耸耸肩,不无感慨地说:“也是最后一次。”
“天才也是需要成长的,其实说起来,倒是我倚老卖老,靠着十几年的经验欺负他这个新人了。”
“不过……”洛克对她狡黠地笑了笑,道:“这一秒倒是让我一下子就和他成了朋友,你不知道,他以前更傲,初生牛犊不怕虎,谁都不放在眼里,一开始根本不搭理我。”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人根本没经过任何系统正规的训练,完全是自己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却硬是碾压了那群赛车手四年,稳坐冠军的位置,你就知道这人得有多可怕。”
“陈默,生下来注定就是要玩赛车的。”
洛克望着她,定定道:“就像你,生下来就是要走上跳舞这条路的。”
槐蔻在心底说了一句“未必”,面上却并未显露什么。
“我带着他训练了一年才回国,后来屡屡收获他拿冠军的消息,有一段时间我都听疲了,好像只要是他参加的比赛,他就一定会拿冠军。”
洛克的语气慢慢沉下来,“我以为他会一直这样顺风顺水地走下去,也想过他会不会遇到什么你们中国小说里写的心魔,但我想了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
他的语调落得极轻,仿佛生怕惊扰到谁一般。
“他会突然宣布退赛。”
“就在他拿下第五十一个冠军,马上就要挑战自己的记录的时候,在世冠赛的前一天,他没有任何征兆地宣布退赛。”
“他谁也没通知,直接就跟组委会递交了退赛申请,然后……注销了所有社交账号,谁也找不到他了。”
洛克回忆起往事,神色多了几分沧桑,他抬头看着槐蔻道:“我这样说你或许会觉得有些夸张,但我没有一个字在夸大。当时,整个赛车圈都懵了,舆论满天飞,赛事组委会都措手不及,根本舍不得这个好苗子,只能拜托我来找陈默劝说。”
槐蔻看他茶杯空了,抬手又为他斟了一杯茶。
洛克的神色缓和了几分,笑道:“谢谢。”
“不用我说,你应该也能猜出来,他没有见我。准确的说,他足足有将近三个月,没有见任何人。”
槐蔻了然地点点头,没有打断他。
洛克终于神色一凝,终于开始讲起了那段最重要的回忆。
“我没有放弃,四下问人调查,终于弄清了事情的始末,就连孔柏林他们都没有我知道得清楚。”
“当年,陈默的父亲死于一场车祸。那天雾很大,高速上不少车都出了事,而他父亲和他小叔开的那辆车运气比较好,一开始只是撞到了围栏上,他小叔在副驾驶只有腿受了点伤,但他父亲在驾驶座伤得严重一点,动弹不了。”
“他小叔去喊人来帮忙,但他们撞车的那段路是个山区,人家很少,距离市区也很远,等他小叔终于打通医护车,叫了人来之后……”
洛克顿了顿,才继续语气平淡地道:“他哥却死了。”
“就死在了他面前,就差一步,就差那两分钟。”
槐蔻的眼睛瞪大,抱着杯子的手瞬间一片冰凉。
“为什么?”她艰涩地问出了口。
“当天雾太大了,打着双闪都看不清,有辆推土机开过来正好遇到了盲区,那车得快三十吨,跑得又快,根本刹不住车,直接就冲着那辆车就压上去了,当时车里……还坐着陈默他爸。”
洛克深吸一口气,搓了搓手,酝酿了半天才再次开口。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描述才不会太惨烈,但我看过无数场赛车场的车祸,当场毙命的也不是没有,可,可从未有一起车祸能这么,这么让人恐惧。”
洛克双手在空中飞舞了几下,才终于吞吐出几个字,“人先是被压到底下,然后又被庞大的推土机一铲子铲成了拦腰两半,接着就……被直接碾成了碎渣,现场连稍微大一点的人体组织都没能找到。”
“而且,”洛克闭了闭眼,才颤着音道:“陈默的父亲当时是清醒着的,只是被卡住了动不了,我根本不敢想象,他当时坐在驾驶位,是多么绝望。”
本就清幽的小隔断更加安静起来,甚至静默地有些过分,带着令人都不敢呼吸的紧绷。
“抱歉,是不是吓着你了?”
洛克看了她一眼,招呼服务生给她换了一杯姜撞奶,又上了两块甜甜的糕点。
槐蔻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对洛克的话置若罔闻。
她的手脚一片冰凉,五月中旬的夏日,她的掌心却一层一层地往外冒冷汗。
手中的热茶,也无法让她温暖起半分。
她忽得想起了那日,陈响站在胡同口声嘶力竭地对陈默喊出的话,也想起了自己刚来川海的时候,就听说过的陈默差点打死他哥的传闻。
不用洛克再说,她也不难猜出接下来的事。
洛克端起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长舒一口气。
他说道:“不瞒你说,我只是看到了现场的一两张图片,就难受得失眠了一个多月。”
“可陈默,看完了他父亲从被困在驾驶座,到……被压碎的全过程。”
槐蔻的手猛得一抖,直接失手打翻了手心的一杯热茶。
滚烫的茶水顺着桌子流淌*下来,打湿了她的衣服,她却置若罔闻,看都没看一眼。
槐蔻只是呆愣愣地看着洛克,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独自发着呆,脸上做不出任何表情。
见状,洛克叹了口气,没有出声打断她,只是静静等着槐蔻自己回过神来。
终于,槐蔻抬起眼,声线嘶哑地问:“他哪里来的视频?”
“他的堂兄,陈响给的。那个视频是路边一个养鸟人的记录仪拍下来的,也是阴差阳错。也不知道陈响是从哪里得来的渠道,居然还真找到了那个养鸟人,将视频拷贝了一份,发给了陈默。”
服务生来收拾桌面,并轻声问槐蔻是否需要干毛巾擦一下衣服,槐蔻却一字未发,唇色煞白。
服务生只好将毛巾放到桌面,转身离开。
槐蔻放在桌面上的双手猛得握紧,又缓缓松开,力道之大,骨节处都泛起青白。
洛克肯定道:“他是故意的,故意挑陈默马上就要参加世冠赛的前一天,目的就是搞陈默的心态,让陈默退赛甚至退圈。很显然……”
他苦笑了一声,道:“他做到了。”
这次不用洛克再解释,槐蔻自己就明白了陈响的目的。
一个长期遭到父亲极度不公平待遇的孩子,面对比自己优秀那么多,自己拍马不及的堂弟,很难不横生嫉妒与恨意。
陈响也不见得多么喜欢赛车,他选择玩赛车,只是单纯为了恶心陈默罢了。
而在得知陈默马上就能成为年仅十八的世界冠军,名满天下时,他更是难以遏制心中的妒恨,做出了这个阴狠恶毒的选择。
槐蔻想起那天陈响疯癫不堪的神色,只感觉他似乎已经走火入魔了一样,满脑子都是对陈默的愤恨与疯狂的嫉妒。
却忘了,造成这个结局的,还有他自己父亲的一份。
“陈默把自己关在屋里很久很久,不吃任何东西,直到晕倒在家里才被孔柏林他们送到了医院。从那之后,他的性情就变了,一点该有的少年气都没了,满身都是跋扈与冷漠,让人不寒而栗,还被起了个外号——小阎王。”
洛克叹了口气,眼眶似乎有几分红。
他的喉结上下吞咽几下,才道:“后来,他再也不开车了,方向盘都不碰一下。一开始甚至不能坐车,他会恐惧会害怕,会疯狂地呕吐,但不是晕车。”
“而且他不怕机车,不怕自行车,他只怕汽车。”
洛克半是苍凉半是好笑地笑了一下,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他淡淡道:“谁都知道他这是心病,但又有什么办法呢?除非他自己走出来,否则一辈子,谁都救不了他。槐蔻,人的大脑是很可怕的。”
洛克说完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开口。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俱是陷入了一致的深思。
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服务生来告诉他们打烊的时候,两人才回过神。
槐蔻浑浑噩噩地跟着洛克走出餐厅,上了车。
洛克并没有急着开车,而是在车上又深呼吸了几次,才终于发动车子送槐蔻回学校。
到了学校门口,槐蔻没动。
而洛克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看着后视镜慢慢道:“陈默需要接受正规的训练与心理治疗。”
“我的所有能力与资源都在国外,在国内,我插不上手,也提供不了太专业的帮助。”
“他好不容易才决定走出来,我想帮他重返赛场,不惜一切代价。”
洛克望着镜子中沉默不语的槐蔻,定定道:“你能明白吗,槐蔻?”
槐蔻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了他好一会,才低低地问了一句,“你真的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他回去比赛?”
“我起誓。”
洛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他的目光深沉而坚定,“当初我陷入伤病退役的漩涡时,是陈默让我一步步走了出来。现在,是我回报他的时候了。”
槐蔻没有理他这么长的一串话,只淡淡道:“我想要实质性的东西。”
洛克明白她的意思,用赞许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我有,等我回去拍给你。”
槐蔻点点头,没再多说,只直接推开车门下了车。
洛克的消息发过来的很快,是很多张分析报告,关于陈默的心理障碍。
还有与一些心理专家和精神专家的咨询记录,与为陈默量身制定的复建训练计划。
整理得有条理而十分具有说服力。
不难看出,这段时间洛克为陈默所费的良苦用心。
槐蔻再无任何理由,她给洛克发了个消息。
“我明天去找他说。”
洛克也没睡,很快回复过来。
“别着急,好好说。”
过了半晌,手机震了震,又是一条新消息。
洛克:抱歉,槐蔻。
槐蔻按掉屏幕,没有回复。
很晚了,寝室里所有人都睡了,宋清茉回来得晚了,蹑手蹑脚地洗漱完又走到槐蔻的床边,放下了一个东西。
槐蔻一愣,看着她回自己床上躺下。
她拿起那个东西对着光一看,又是白桃槐花味的薄荷口香糖。
这兄妹俩还真像。
槐蔻无声地提起嘴角笑了笑。
没有镜子,她也不难猜出自己的这个笑很难看。
槐蔻本以为自己会想很多东西,会失眠,可恰恰相反,她竟然很快睡了过去。
只是睡得极其不舒服,一宿的梦中全是血红色。
一会是陈默宣布退赛的崩溃,一会是陈响撕心裂肺的吼叫,最后又梦到了老爸躺在病床上死不瞑目,质问她为何不给自己报仇的样子。
她大叫一声,终于从无尽的梦境中脱离出来。
槐蔻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怦怦跳动,跳得她一阵绞痛。
寝室里很安静,其余三个人都还在睡。
她慢慢地平复了一下呼吸,抓起手机瞟了一眼,刚刚凌晨五点半。
即将迈入六月份的川海,早晨已经有了几分热意。
槐蔻撩了一下被汗打湿的刘海,调整好呼吸,正欲重新躺会床上,却对上一双视线。
斜对面的宋清茉不知何时醒了,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槐蔻对她笑了笑,躺下/身说不出一句话。’
胳膊被人碰了碰,槐蔻扭头一看,宋清茉捧了杯水递给她。
她没有拒绝,接过来一饮而尽。
宋清茉帮她把水杯拿下去,在槐蔻摇摇头说了一句“没事,做了个噩梦”之后,她才回到自己床上躺下。
槐蔻知道宋清茉也没有再睡,依旧在观察自己。
但她实在提不起力气再伪装自己,便转身冲里望着白花花的墙壁愣神。
槐蔻以为自己会很难过,很心痛,亦或是愤怒与心疼,是面对离别的委屈与不舍。
但都没有。
和去年她家中出事时一模一样。
原来人在遭受巨大冲击之后,真得会变得木讷而呆滞,种种该有的情绪萦绕心头,却像是隔着一层纱,模模糊糊地感受不真切。
槐蔻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或许是心痛到极致,就会触发人体保护机制,以免大脑先崩溃。
她只感觉自己迷迷瞪瞪的,半天回不过神。
她按亮屏幕,本是想再看看昨晚洛克给她发的计划,却意外发现了两条被自己忽略消息。
一条来自陈默,问她睡了没有,要不要出来吃夜宵。
也许是见槐蔻没回复,对方便以为她睡了,没有再发消息。
槐蔻看了一下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半。
陈默又忙到了将近十二点。
还有一条更早的消息。
瞥见那个头像,槐蔻一顿,点了进去。
许青燃:我明天到川海。
槐蔻的手瞬间捏紧。
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已经过了零点。
许青燃说的明天,就是今天。
不是说周五才回来么……今天才周四啊。
槐蔻总算回过神来,算了算日子,知道也不可能再把许青燃踹回去。
她犹豫再三,还是回复了一条嗯。
对方应该还没醒,没有回复。
槐蔻一直睁眼到了七点多,宋清茉起床去练舞,她也跟着起了床。
她甚至跟着宋清茉去食堂吃了个包子。
期间,宋清茉屡次一脸忧虑地偷看她,槐蔻都只假作没看见。
她给陈默发了条信息,告诉他自己今上午要过去。
陈默过了将近十分钟,才回复道:“不用,好好上课。柏林他们说新上了一个电影,下午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去。”
槐蔻面无表情地盯着这行字。
她问道:“我今上午只有一节课,你不是要进行第二次复建了吗?我先去陪你。”
不等陈默再回复,槐蔻抢先道:“我看过你的计划表。”
那边果然没有再说什么,或许是陈默敏锐地意识到槐蔻这次的坚定,同意了。
训练场地比较远,陈默要来接她,槐蔻说不用,她上完第一节课自己过去。
关掉手机,槐蔻却对宋清茉道:“我今上午有点急事,你帮我给袁双双请个假吧。”
宋清茉踌躇一下,想问最终又没问出口。
槐蔻拍拍她的肩膀,拎起包出了门。
她根本没打算上第一节课。
果然不出她所料,等槐蔻感到场地的时候,里面已经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
陈默已经开始练上了。
要是真等她上完课再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槐蔻特意买了个棒球帽和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走了进去。
私人训练场不允许随意进,但是是露天的,槐蔻没有靠近,只站在远处遥遥看着里面的几辆车。
车辆外面还站着几个身影,看起来是孔柏林那几个。
不见陈默的身影。
槐蔻猜测应当是在车里。
不出所料,槐蔻站了十分钟,也没见那辆车动一下。
终于,车辆缓缓颤动一下,不等几个人欢呼起来,车子又狠狠地晃了晃,终于熄了火。
车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人从里面冲出来,一把推开想要扶住他的孔柏林。
陈默蹲在车边,扶住围栏,垂着头久久没有动。
但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槐蔻依旧能看出他脖颈间暴起的青筋,看到他剧烈的喘息。
风声好像都停止了,周遭的一切都那么安静。
万物无声地注视着一场自我折磨。
槐蔻默默注视着陈默一次一次上了车,又一次一次狼狈地下车。
原本木讷的一颗心终于慢慢恢复知觉,传来一阵刺痛。
刺痛的范围越来越大,直到整颗心都慢慢流血烂掉。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陈默。
那样意气风发的小阎王,此刻却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即使她不懂赛车,不懂ptsd,可她也能看出来,陈默太过操之过急了。
洛克说得对,陈默需要更专业的辅导与安慰。
她不应该强拽着陈默留在川海,耽误他的后半生。
槐蔻正独自沉思着,就感到一道身影靠近。
孔柏林神色复杂地叫了她一声,“槐蔻?”
槐蔻这才反应过来他竟然认出了自己,刚要开口,就听孔柏林道:“默哥叫你过去。”
槐蔻一顿,没想到陈默隔着这么远都认出了自己。
她没有拒绝,跟着孔柏林进了训练场。
陈默正坐在座位上喝水,见她进来,原本紧蹙的眉心舒展了几分。
他招呼她过来。
槐蔻慢慢挪过去,就听陈默问:“吃早饭了吗?”
他没有追问槐蔻为何骗自己,又为何要站在远处偷看。
但槐蔻心里清楚,他知道原因。
“吃了。”她道。
陈默看了孔柏林他们一眼。
一群人顿时十分上道地纷纷看天的看天,喝水的喝水,都走远移开视线。
下一秒,槐蔻就被拥入一个紧紧的怀抱中。
这个怀抱熟悉又温暖,极有安全感。
令她只想死死依偎,不愿离开。
陈默搂住她的腰,低头看了看她全副武装的样子,意味不明地笑道:“打扮成这样,我还以为你是狗仔。”
槐蔻没忍住,笑了。
他大手轻轻地拿开槐蔻的口罩和帽子。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想我了吗?”
槐蔻点了点头。
陈默似乎笑了一声,抬起她的下巴。
槐蔻意识到什么,看着陈默慢慢接近的薄唇,心中百般挣扎。
要不还是等陈默亲完再说吧。
可,槐蔻十分怀疑自己,被陈默亲完之后,还有没有说话的心思。
终于,在陈默的唇即将贴上来的时候,槐蔻撑住他的胸膛。
她正色道:“陈默,我有事想跟你说。”
陈默的唇停在半空,他看着槐蔻,微眯起眼眸。
在槐蔻即将开口的时候,陈默直接打断了她。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槐蔻一愣,抬头看他。
陈默似是看出她的所想,薄凉道:“忘了吗?在这片,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槐蔻意识到,陈默已经知道洛克昨晚约自己出去吃饭的事了。
甚至,知道地更多。
也是,陈默这么聪明。
既然如此,槐蔻便没再犹豫,开门见山道:“陈默,跟洛克出国吧。”
“不去。”
陈默却比她更干脆,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为什么?”
槐蔻深吸一口气,轻声问。
陈默已经拿开了揽住她腰肢的手,站直身体淡淡道:“你又为什么要劝我出国?”
腰间一空,槐蔻心也跟着坠了下去。
她没想到他说话这样直接,便也不再掩饰,“因为你去国外对你更有帮助,起码……”
“起码不会让你这么痛苦!”
槐蔻生怕自己会后悔,一口气说完了。
陈默扭头看着她,好半天,才冷哼一声道:“我用不着。”
槐蔻有点急躁起来,她皱紧眉,强忍着心中的酸楚又劝了几句。
“我出国后,我们就是异国恋。好的时候或许一周能见一次,更多的时候要半个月,甚至等我封闭训练后,要两三个月见不到……”
陈默直视着她的眼眸,一字一顿道:“槐蔻,你舍得吗?”
“我舍得。”
槐蔻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颤音不那么重。
“为了你的前途,我舍得。”
她对着陈默认真道:“我不想再因为我影响你的职业道路,如果因为我,让你再也不能重返赛场,我只会恨死我自己,恨一辈子。”
空气静了几个瞬间。
就在槐蔻以为陈默再也不会开口的时候,他忽然出了声,“槐蔻,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复出比赛吗?”
槐蔻没吭声。
陈默也没回答。
他只冷冷地说了一句,“你舍得?”
“老子他妈舍不得。”
说完,他便捡起仍在椅背上的棒球帽,转身要走。
槐蔻看着他冷漠的背影,心中激荡。
她刚要开口叫住他,就见陈默又转身大跨步走了回来。
他一拉槐蔻的胳膊,将人扯过来,狠狠一口亲在槐蔻嘴唇上,又疼又麻。
槐蔻唔了一声,下意识张开嘴。
对方的舌头长驱直入。带着一丝戾气在她的口中横冲直撞。
等到她终于被放开的时候,槐蔻抓住再次转身要离开的陈默。
陈默瞟她一眼,神色复杂地哼笑一声道:“要是我出国了,可就亲不着了,趁着现在亲回本来。”
槐蔻被他说得心中一痛,一直强压着的委屈与愤怒也瞬间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她重重地喘了口气,不知跟谁赌气一般,定声道:“如果你是因为顾忌我,才死活不肯出国接受疏导,那我宁愿现在就和你分手。”
这话一出,周遭都寂静下来,连一根针落地上都能听到。
所有人都恨不得自己突然耳聋失聪,这样就不用面对他们脸色阴沉得仿佛下一秒就能让所有人陪葬的默哥了。
“你说什么?”
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磨,“你要跟我分手?”
槐蔻不是这个意思,她想解释两句什么,却半天没能想出要说什么。
可这幅样子落到陈默眼中,就是另外一种解读了。
他慢慢地后腿两步,眼底漆黑一片。
陈默戴上帽子,整个人看起来又恢复了槐蔻初见他时的冷戾无情。
槐蔻心中一惊,下意识想追上去说什么。
陈默却转身一指她,甚至对她笑了笑,笑得狠戾,带着一丝大混子的痞气,声线冷淡危险。
“想分手?可以啊,等什么时候我亲够了,保准分手放你自由。”
槐蔻瞪着他,看着他长腿一迈,消失在眼前。
孔柏林看看槐蔻,又看看陈默,追上去高声问:“阿默,你干什么去?”
陈默的声音远远传来,“打架。”
“找谁打架?”孔柏林顾不上槐蔻,赶紧问。
“洛克。”
陈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洛克?”孔柏林错愕地问。
陈默头也不回,极少地爆了句粗口,“妈的,怂恿我老婆跟我分手。”
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裹着一身戾气走远,一群人呼啦呼啦地跟上去。
被留在原地的槐蔻愣了好半天,等她回过神来追上去,却怎么也没找见他们的身影。
一下午,槐蔻给几个人轮番打电话,却是谁的电话都打不通,连洛克都不回复。
她知道陈默真的生她气了,而且气得不清。
槐蔻不清楚陈默是不是真的去找洛克算账了,又怕他当真要与她分手。
两人闹起了冷战。
槐蔻一整天都心不在焉,走路都差点撞柱子上,吃饭也咽不下去。
下午六点多,陈默一群人依旧没个消息。
槐蔻心越来越沉,只觉得整颗心如吸满水的海绵,又酸又涨。
她又拉不下脸去找陈默主动说和,便也赌气的将手机关掉扔到一边。
手机撞上墙面,又弹回去,屏幕自动亮起。
显示了几条未接来电。
槐蔻没有理睬。
直到手机再次闪动着震起来,槐蔻心不在焉地拿起来一看,上面显示着一个名字。
许青燃。
槐蔻一颤,这才猛地想起一件被自己抛到脑后的事。
许青燃来了!
她接通电话,那头顿了顿,似是都没想到她会接。
“还以为你连我电话都不接了。”
许青燃的嗓音响起在耳边。
槐蔻乱糟糟的情绪被转移了一点。
无论她原来和许青燃闹到了什么地步,但不能真把对方扔到川海不管不问。
她抓了抓头,深吸一口气道:“我今天给忙忘了,你已经到机场了吗,我估计没法去接你了,你今晚先……”
那头却直接打断了她。
许青燃清越的声线意味不明地道:“不用了,我猜到你没空去机场接我,所以我自己过来了。”
“出来吧,我在你们学校门口。”
槐蔻一愣。
第66章 雨落
她反应过来后,抓起一边的帽子,也没梳洗打扮,就这么直接到了附属学院的校门口。
远远的,槐蔻就看见校门口停着一辆车,外面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侧身站着,虽然模糊不真切,但槐蔻依旧认出来。
是快半年未见的许青燃。
她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为何,一时之间竟然迟迟迈不开脚步。
槐蔻在原地站了片刻,久到脚都站麻了,来来往往路过的人纷纷侧目过来,她却好似一点都没有察觉。
终于,站在校门口的人似乎也看见了她。
两个人隔着几百米,遥遥对视了一眼。
许青燃没有动,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槐蔻深吸一口气,还是抬脚朝他那边走过去。
走近了,槐蔻才发现许青燃一直在看的是附属学院的校训,他盯着那排学校简介,看得格外认真。
她慢慢走了最后几步,站在了许青燃面前。
许青燃低头看着她。
两个人两两相望,竟然谁也没开口。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校训不错。”
“什么时候到的?”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双双闭上嘴。
最后还是许青燃先回答了她的问题。
“刚到没一会,直接打车来你们学校了。”
槐蔻点点头,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犹豫一下,还是道:“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西餐吧,离这不远,味道还可以。”
许青燃却没回答她的问题,静静凝眸看了她许久,直到槐蔻以为他又要说那套“复读转学”的话,他却冷不丁开了口。
“瘦了。”
他简短地说了两个字。
槐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倒没觉得自己瘦了。
硬要说的话,她还比刚来川海的时候胖了两斤。
“没,”槐蔻放下手,道:“没瘦,还胖了点。”
“我觉得瘦了。”
许青燃却坚持道。
槐蔻心里复杂,也没心情再像以前一样和他掰扯,便闭上嘴不再言语。
许青燃的眼睛闪过一丝黯淡。
但他很快就整理好情绪,开口道:“不用去西餐厅,随便找一家你平常经常吃的饭店就行。”
他话虽这么说,槐蔻却没有当真把他领去后门吃麻辣烫。
他们小时候,许青燃还会陪她去胡吃海塞,十五六岁之后,许青燃却也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上流人士,平日里出入的都是各种高级公馆会所。
从前的那些小路边摊,小铺子,不必他说,槐蔻再也不会主动带他去了。
两人坐上车,槐蔻报了那天陈默请客的泰餐厅。
许青燃爱吃泰餐,喜欢东南亚风味,槐蔻心里还记得。
正好那家餐厅环境和氛围都很不错。
当然,选这家餐厅,槐蔻也存了点说不出的小心思。
但那个念头只在心头闪了一下,便被她自己忘了。
听到泰餐厅的名字,许青燃瞟了身边槐蔻一眼,神色似有一抹愉悦。
槐蔻没注意到。
本以为许青燃会主动去副驾驶,不料,对方刚才竟直接拉开车门坐到了她的身边。
她和许青燃离得极近,近到能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熟悉的木质香。
其实这种香是不太配许青燃的。
这种香温和、文雅,而许青燃只有外面一层皮是这样的,内里却半分不符合。
但许青燃喜欢,槐蔻便没提过。
今天是个工作日,泰餐厅的人不像上次他们来到时候那样多。
许青燃打量了一圈,便跟着槐蔻走进去。
服务生笑着迎上来,槐蔻瞥了他一眼,登时愣在原地。
看清站在许青燃身后的槐蔻后,对方挂着礼貌客套的笑的脸也微微僵了一下,看看槐蔻,又看了看身边的许青燃。
槐蔻知道他也认出了自己。
她是真没想到就这么寸,遇到了陈默手下的一个小弟,好像是叫什么小胡,听说是孔柏林他弟弟。
她不熟,但确实经常在陈默身边看见他。
虽然她在选择来这个餐厅时,的确抱着这是陈默开的餐厅的想法。
但她发誓,她可真没想遇到陈默那帮人中的一个。
要不是许青燃不按常理出牌,突然提前跑过来,槐蔻非得支开陈默不可,免得真误会什么。
但现在再临时换餐厅,也来不及了。
许青燃也发现了她的异样,眯起眼在小胡和她之间看了个来回,试探着问道:“认识?”
好在小胡很上道,一眼看出槐蔻眼底的抵触,便恢复笑容道:“认识,这位客人经常来我们餐厅吃饭呢,已经眼熟了。”
许青燃一挑眉,看向槐蔻。
槐蔻点点头。
许青燃便随意一颔首,没放在心上。
小胡将两人引导一个静谧的角落落下,挨着两盆巨大的芭蕉树,很有东南亚风情,氛围也很好。
许青燃拉开椅子,却环视了一圈,突然开口问:“你们这里还有露台?”
小胡下意识点点头,“有的,我们是三层,楼顶是露天的空中餐厅,风景很好。”
他本意只是职业病犯了下意识推荐一下,却不料,面前的男人却看向槐蔻道:“那我们去楼顶吃饭如何?”
槐蔻又不是没去过楼顶,知道那里是川海市有名的情侣约会圣地。
这家店楼顶的空中餐厅打出来的旗号就是与心爱的人一起欣赏川海市的繁华夜景,沉浸在浪漫的氛围中。
她下意识有些抗拒。
小胡也愣了一下,但不等他开口,许青燃已经拎着外套,转身率先朝楼梯走去。
他看看槐蔻,又看看前面大步流星的客人,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见状,槐蔻也只能追上去。
她轻声道:“夏天到了,楼顶晚上人多蚊子多,又很热,还是在下面吃吧。”
话音刚落,三人就到了露台。
晚风吹拂,灯光影影绰绰,落日仿佛触手可及,深蓝色的地平线下,整个城市一览无遗,一个巨大的摩托轮坐落在蜿蜒的海河之上,倒映出波光粼粼的影子。
没几个人,露台很空旷,温和的海风吹过,凉爽惬意。
槐蔻:“……”
她只好把刚刚的话默默咽下。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小胡帮两人点好菜,神色复杂地看了槐蔻一眼,便下去了。
槐蔻自然没忽略他的那个眼神,也是心情万分复杂。
她望着玻璃台外的万家灯火,不禁担忧起小胡会跑到陈默那里乱说话。
毕竟,刚刚小胡看她的眼神,简直是赤果果的控诉,替他们默哥控诉。
居然就这么带着“小三”大摇大摆地来了默哥的地盘,摆明了没把默哥放到眼里。
槐蔻叹了口气。
她瞟了手机一眼,依旧安静如鸡,只有洛克给她回了两个字“没事”,便再也没消息了。
陈默一直没有动静。
槐蔻心里也憋着一股气,她破罐子破摔地想着让小胡告诉陈默也好。
反正也要分手了,看不把陈默气个大跟头,连夜跑来“捉奸”。
这么想着,槐蔻一边吃着陆续上来的菜,一边时不时抬头看向楼梯的方向。
那里却始终安静,没有她想象中的那道身影出现。
槐蔻收回视线,刚吃了一口菠萝饭,一道声音便响起。
“你还叫了别人?”
槐蔻一顿,抬头看了许青燃一眼,摇摇头。
“看你一直看楼梯口,我还以为你在等谁。”
许青燃放下筷子看着她,说道。
槐蔻看他放下餐具,知道他这是要说事了,便也放下手中的叉子,坐直身体。
“你继续吃。”
许青燃扬扬下巴道:“我在飞机上吃过飞机餐了,不是很饿。”
槐蔻倒是真饿了,她继续吃着菜,就听对面的男人环视了一圈,说:“这家环境的确不错,很浪漫。”
槐蔻的眼皮一跳,她不傻,自然知道许青燃选择楼顶的空中餐厅是几个意思。
许青燃还没放弃。
她知道面对许青燃多说无益,但如今她这个情况,实在不想再让对方这样一腔热血地浪费时间。
槐蔻清清嗓子,开口道:“其实我……”
“你来过这里吃饭吗?”
许青燃却仿佛猜到了她要说什么,直接打断她的话,问。
虽是问句,但语气确实陈述的语气。
见状,槐蔻只好在心底叹口气,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
“来过。”
她没有骗许青燃。
“和谁?”许青燃没有惊讶,像是早已猜到了一般,问:“是你等的那个人吗?”
槐蔻微妙地一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怎么没来呢?”许青燃作势也看了一下楼梯口的方向,“是有事吗?”
槐蔻知道他又开始装模作样,懒得搭理他,只是淡淡道:“嗯。”
许青燃瞟她一眼,冷不丁再次问:“是那天电话里的那个人吗?”
见槐蔻浮现迷茫的神色,许青燃适时提醒道:“挂我电话,还骂我的那个。”
他脸上虽挂着淡淡的笑意,但语气却咬牙切齿地仿佛恨不得将对方弄死,险些连贵公子的形象都维持不住了。
经他这么一说,槐蔻也终于想起了那天晚上。
她突然有点想笑,但依旧忍住了,只点点头,嗯了一声。
“你和他在一起了?”
许青燃继续追问。
槐蔻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嗯,在一起了。”
许青燃的眼底浮现一抹难以自抑的阴沉,却被他掩盖得很好。
他下意识出声问:“谁?”
槐蔻张张嘴,还未说出口,就被许青燃抬手制止。
他朝椅背上一靠,淡淡道:“不用说,我自己找。”
槐蔻深吸一口气,正欲再苦口婆心地劝许青燃几句,对方就已经转移了话题。
“周阿姨的身体怎么样?”
面对对方友好的关心,槐蔻也只能客气地回答:“挺好的。”
“听说她最近找到了新工作,是什么?”
许青燃好似一个没事人一般,神色如常地与槐蔻拉着家常。
槐蔻也都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
两人东拉西扯了几句话,谁也没走心,但谁也没沉默,倒是勉强算得上尽了地主之谊。
夜色渐深,最后一抹橘红深蓝交织的地平线也湮没在天际,星光点点。
槐蔻看了一眼手表,八点多,马上九点。
她的任务也完成了,现在回家,老妈应当不会再骂她不懂礼貌,不搭理许青燃。
小胡也适时送上来最后一道甜点,是这家餐厅的特色。
槐蔻本要抬起的腿又落了回去。
这道甜点和泰餐没沾什么边,但也成了一道网红打卡菜,就是因为它很美。
仙气缭绕下,一支玫瑰花被小胡倒着拿在手中。
他用从业以来最刻板的声线,对两人道:“请问需要拍照吗?”
许青燃扫了他一眼,若有兴致地问:“什么意思?”
“如果你们要*拍照或者拍视频,就可以自己拍玫瑰花,如果不需要的话,我会帮你们处理好。”
小胡拎着一支鲜红的玫瑰,声线依旧死板毫无起伏。
一点也没有面对其他情侣时的热情和贴心。
偏偏许青燃还起了极大的兴趣,示意槐蔻道:“我给你拍照,你来试试?”
槐蔻只想赶紧收工,便在小胡将玫瑰花伸过来之后,对着娇艳的花朵一拍,片片鲜艳的玫瑰花瓣飘落在甜点上,很漂亮。
许青燃收起手机,半分将视频分享给槐蔻的意思都没有。
槐蔻也没要。
“您可以用餐了。”
小胡也收起玫瑰花枝,夹着托盘就下了楼。
槐蔻松了口气,又在心底暗暗唾弃自己太怂,她与许青燃什么都没有,何必这么心虚。
陈默那个人如此招蜂引蝶,她还没跟他算过账呢。
想到这,槐蔻的腰板硬气起来,坐得也更加直了。
许青燃没注意她弯弯绕绕的心思,双手交叉着晃了晃,这是他下意识地一个思考的动作。
槐蔻一看便知,许青燃正思索着什么。
见他张张嘴,又闭上,槐蔻心底葛得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怕许青燃提起她爸爸。
槐蔻现在不想和许青燃谈论这些。
但她也知道是躲不过去的,说不定许青燃这次来,也有帮助她和老妈调查真相的目的。
果不其然,许青燃终于酝酿好,抬头轻声问:“槐叔叔的事查到什么程度了?周姨在电话里也不好多说,我爸特意让我来问问。”
槐蔻却只是抿抿唇,淡淡道:“替我谢谢许伯伯。”
随后,回答了他的问题。
“还是那样,对方在国外还没回来,但应该快了,等回来了我妈他们另有打算。”
许青燃颔首,“对方这件事做得实在是太下作,他若不上法庭治罪,槐叔叔的灵魂在天都不会安稳。”
每每提到这个话题,槐蔻总是心里难受得很,她垂下头去,鼻子一酸。
或许是真正见到了许青燃这个人,被封存的记忆在涌入了脑海中。
从前在沪市的种种,喜怒哀乐……百般滋味浮上心头。
沪市再糟糕,可也毕竟是她的老家,是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
槐蔻突然有点想家了。
许青燃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适时道:“你家的那个房子……要被拍卖了,抱歉,没替你保住。”
槐蔻一愣,抬眼看他。
许青燃移开视线,似是不忍地道:“我爸知道了我将房子买下来的事,前一阵发了火,瞒着我就将房子……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这件事。”
槐蔻心神激荡,差点移开椅子站起来,但好在前面走过来一对情侣,让她恢复了冷静。
“没事,”她只用了十几秒就接受了这个事实,释怀地笑了笑道:“那个房子能多保留这半年,也多亏了你,反正都是以前的事了,过去就过去吧。”
许青燃看了她一眼,看出她不是在说谎,眼中顿时讶然。
槐蔻没有错过他的情绪变化。
“你变了。”
他缓缓开口说。
“变成什么样了?”
“不像以前那么……冷冰冰了,有点人气了。”
许青燃若有所思地说,他似有所感,面上却平添了几分怅然若失。
槐蔻不理解他的这抹怅然若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你来川海的前一天,在房子里,我对你说了一些不好的话……”
许青燃话说到一半,又顿住,没有继续。
却不妨碍槐蔻猜出他的未尽之言。
“对不起,”许青燃忽得开口道:“那天我喝多了……”
槐蔻正欲开口,却发现小胡不知何时又走上了露台,正在给新来的那对小情侣点菜。
因为站在一盆大大的芭蕉树后面,所以槐蔻和许青燃竟是谁也没看见他。
“我本来也没打算碰你的,”许青燃丝毫不知,依旧将声音放得极轻,“那天实在是脑子发蒙,才……”
小胡的脚步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槐蔻:“……”
她忽得打断许青燃的话,直接打了个响指,道:“结账。”
许青燃一怔。
槐蔻看着他,没什么情绪地一笑,“不是说了吗?都过去了。”
她话说得轻巧,许青燃的脸色却慢慢暗下去,带着掩不住的不甘与心痛。
“一会还有事吗?”
两人站在前台结账,许青燃忽得问槐蔻。
槐蔻下意识想说有事,就听许青燃道:“大名他们也来了,都想见见你。”
她早就猜到了许青燃不会自己来。
槐蔻却没什么兴致,但迎上许青燃希冀的目光,她忽然觉得是去见一面也不错,以后就真得江湖不见了。
“没事,你们定的哪里?”
许青燃说了个酒吧的名字。
槐蔻和小胡同时挑起眉。
这么巧……又是陈默手里的店。
“好,我去。”
槐蔻点点头。
许青燃似是早已猜到她会去,没什么意外地笑了笑。
有他在,槐蔻说是请客,却不可能结账的。
果不其然,许青燃已经熟练地结了账。
小胡一边给他们打账单,一边抬头看了两人一眼。
不知是不是槐蔻的错觉,总觉得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几个大字。
左眼写着“负心渣女”。
右眼写着“不要脸的男小三”。
槐蔻:“……”
她轻咳一声,假作什么都没注意到,和许青燃一前一后出了门。
她正打算着要不要回学校化个妆,总不能真这样素面朝天地去。
许青燃就忽得开了口,语气不明。
“把那个人也叫来吧。”
槐蔻一开始没懂哪个人,直到许青燃眯起眼,一字一顿道:“就电话里那谁。”
他似是很不愿意说出“男朋友”三个字,语调也微冷。
槐蔻明白了。
她当然不可能叫陈默。
两个人还在闹气不说,要是陈默见了许青燃,怕是两人能当场大打出手。
尤其是——
槐蔻瞥了许青燃带着笑的脸一眼。
每当许青燃这样笑,就表示他心情很不悦,没按什么好心思。
再加上还有大名那帮狐朋狗友在。
许青燃今晚绝对憋着她那个“男朋友”呢。
典型的鸿门宴。
可陈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槐蔻直接拒绝了,语气冷硬道:“他有事,不在川海。”
许青燃愣了一瞬,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拒绝。
他的笑容却越来越大,愉悦了几分,仿佛听出了什么,亲昵地拉了她一把。
“那算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他讥讽地勾唇一笑,道:“我们好歹朋友一场,怎么也要替你掌掌眼啊。”
他话说得轻飘飘,槐蔻却听出了话语间藏不住的挑衅与嫉妒。
*
孔柏林打着哈欠进屋的时候,正好撞上了着急忙慌赶来的小胡。
倒霉表弟居然直接把他推到一边,就跟个闯皇宫的带刀侍卫一样,急吼吼朝屋里冲。
孔柏林被推的一懵,反应过来后,赶紧一把拽住他。
小胡推他,“哥,你快放开我,我有急事要禀奏默哥。”
大太监孔柏林死活不撒手,低声骂道:“你傻啊,不知道陈默今天心情不好,还去找事,一会把他惹急了揍你可别怪我不管你。”
小胡却一点也听不进去。
他一门心思朝里钻,急慌慌地嚷道:“哥,你再不让我进去,后果更严重,默哥得更生气,你信不信?”
孔柏林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也有几分疑惑地撒开手。
他看了看黑着灯的车厂休息室,压低声音道:“什么意思?你先和我说说。”
小胡急着进去,只好长话短说道:“蔻姐,槐蔻,咱们的准大嫂,跟别的男人跑了。”
“……”
孔柏林像看一个傻逼一样看着他,好半天,才一脸嫌弃地道:“你睡傻了吧?别以为他们吵架了就是分手了,人家玩情趣呢,你少在这给人造谣,小心一会阿默听见揍死你。”
小胡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哥,长叹一声道:“哥啊,你真是……我没法说了,该着急的时候你不急,不着急的时候你瞎急。”
孔柏林被他说得脸一黑,转身就要走。
小胡赶紧拉住他,将刚才在泰餐厅的事飞快地说了一遍。
孔柏林也傻眼了,他一把抓住小胡的肩膀问:“真得?他们现在去酒吧了?”
小胡拼命点点头,“千真万确!我亲耳听到的,他俩还在空中餐厅吃的饭,还点了情侣餐里的玫瑰点心,那男小三笑得可荡漾了!”
幸亏今晚是他值班,不然默哥真就被人撬走墙角了。
孔柏林松开他,又是震惊又是生气,来回转了好几圈。
“怎么能这样呢?”
“槐蔻不是那种人啊……”
“大爷的,那男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胡也赶紧点点头,义愤填膺地道:“对,长得人模狗样的,非要给人当小三,呸,真不要脸!”
“先不能告诉阿默,”孔柏林来回溜达了几圈,终于一拍手决定道:“不然阿默得炸了。这样,你先带着几个人去那家酒吧,再好好刺探……”
小胡却突然不说话了,一把捂住嘴。
孔柏林被他弄得一愣,刚要问他怎么了,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不能告诉我什么?”
他赶紧转过身,正对上陈默冷淡的神色。
陈默的眼底挂着一抹青灰,明显在屋里躺了一个小时,根本没睡着。
想到陈默今天一天连饭都没吃,孔柏林下意识想遮掩一下,陈默却直接开口打断道:“我已经听到了。”
迎上孔柏林惊恐的视线,陈默冷冷道:“我不聋。”
“那,那,那……”
孔柏林难得磕巴了几下,问:“那你要去看看吗?”
“我去?”陈默一条眉头,似是冷笑了一声,“我去干什么?人家都要跟我分手了,我去看他们如何恩爱吗?”
话虽说得狠极了,跟火/药一样呛人,孔柏林却莫名闻到一股酸意。
他下意识张开嘴,楞楞地看着自己的好哥们。
认识近十年,他却在今天突然怀疑他的好兄弟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
对上孔柏林和小胡两人瞠目结舌的表情,陈默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失态。
他冷着脸收回目光,转身进了屋。
脚步如常,神色平静。
哐一声。
小胡吓得一激灵。
两人俱是一脸尴尬地看着他们又拽又酷的默哥,一头撞到了门框上。
陈默顿了一下,又假作没事人一样进了屋。
谁都没跟进去。
孔柏林在外面扬声问:“阿默,那你要去吃饭吗?”
许久,屋内才传来陈默的声音,“不去。”
说完,屋里想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听着陈默像是又开始改装车了。
孔柏林望着陈默专心研究起一段线路的走向,他皱起眉,小声嘀咕道:“怪了,阿默不是很拿着槐蔻当回事么,怎么现在看着还这么不急不慢的呢?”
小胡看看陈默,又看看孔柏林,没说话。
陈默咽的下这口气,孔柏林却咽不下。
他气哼哼地眯起眼,对小胡道:“找几个人去看看情况。”
小胡哦了一声,却没动。
孔柏林瞪他一眼,催促道:“去啊。”
小胡嘴里应着,脚却半分不动。
孔柏林啧了一声,小胡赶紧道:“等会,再等会,我跟默哥一起去。”
“你想什么呢?”孔柏林翻了个白眼,“没看到阿默根本没在意吗?估计槐蔻今天真把他惹火了,唉……这才几天啊,就要分手了。”
他一边小声地嘟哝,一边朝屋里走,随口对身后的小胡说:“你过来看看,平时多跟你默哥学习,别管发生多大的事,那对待车的态度始终十年如一日,特别认……”
最后一个真字,被他卡在了喉咙里,半天没出口。
后面埋头挨训的小胡好奇地扬起脑袋,朝屋里看。
孔柏林看着被掀起的前引擎盖,神色格外复杂,好似突然吞了苍蝇一样,眼睛瞪得滚圆。
好半天,他才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开口道:“阿默,你这灯是不是安错了?”
陈默身体一顿,像是被人打断了满腹心事。
他不耐地垂眸扫了一眼车,下一秒,也微妙地顿在原地。
过了几秒,陈默忽得一把扯下马上就要被他安到引擎盖上的车灯,扔到一边。
孔柏林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他径自进了屋。
再出来时,已经换了身衣服,整个人帅得非常牛逼,颇有一种……
孔柏林绞尽脑汁,终于想出形容词。
有一种开着屏和其他雄性干架的微妙感觉。
下一秒,陈默直接一脚踹开门,大步流星地走出去,神色冷戾,裹着一身夜色。
小胡反应快极了,立刻脚底生烟跟上去,被孔柏林一把拉住。
“你干什么去?”
小胡握紧拳道:“还能干什么?当然跟着默哥去教训那个不要脸的男小三!”
孔柏林:“……”
第67章 雨落
槐蔻跟着许青燃走进酒吧,这家酒吧她没来过,只知道也是陈默的一家店。
从外面看还不错,九点多的时间,正是酒吧开始慢慢上人的时候,男男女女簇拥在一起,金碧辉煌,灯红酒绿。
是一家高端型酒吧。
也是许青燃那帮人的一贯风格。
想到即将面对那群人,槐蔻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做了一下心理准备,才继续迈开腿。
许青燃在前面引路,两人穿过蹦得欢快、穿着清凉的一堆美女,到了深处的沙发旁。
槐蔻有点惊讶他们居然没去包厢,但也没说什么。
沙发上果然已经三三两两坐了几个男女,都是跟她差不多的年纪。
其中一个女生留着一头和她相似的长发,像是听到动静,她忽然转过身来,正对上了槐蔻的视线。
槐蔻认出了她,老熟人——杜雪。
杜雪自然也认出了她,神色复杂地站起了身。
旁边说笑着的几个人也察觉到什么,纷纷跟着站起来,看向槐蔻。
两个以前跟槐蔻关系还可以的女生率先笑着走过来,招呼道:“槐蔻!”
槐蔻也对她们微微一笑,打了个招呼。
“槐蔻。”
几个男生也都眼神微妙地跟她招呼一声。
最后只剩下杜雪,没有开口。
她和槐蔻的视线交错一下,互相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冷意。
“坐下吧,都别傻站着了。”
一个男生打破僵局,打了个圆场。
许青燃仿佛没察觉到微妙的氛围,伸手将槐蔻拉到了沙发前,和槐蔻坐到了一起。
本已经为他留出了空的杜雪愣了一下,脸色不大好看地坐了下来。
几个人又沉默了一瞬,谁也没有先开口。
原本槐蔻跟他们的关系就一般般,后来她家里又出了事,跟他们就更不是一路人了。
现在槐蔻又独自跑到川海,半年没露面,大家已经算得上半个陌生人了。
最后竟是槐蔻先开了口,“吃晚饭了吗?”
几个人俱是一怔,看向槐蔻,像是死也没想到槐蔻竟会破冰开口。
槐蔻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她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响指,叫来了酒保。
点完单后,她环视一圈,淡淡一笑道:“好久不见了,今晚我请客。”
不远处传来喧嚣的舞曲,许多人闹哄哄地又笑又跳。
但他们这片,却是陷入了一片寂静。
最后,还是刚刚打圆场的男生再次打破安静,笑着道:“槐蔻……我怎么觉得你变了不少?”
槐蔻今晚是第二次听到这句话。
她没有再问对方哪里变了。
换做以前,她是绝对不会主动开口的,谁也不理,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但现在,她早已经因为一个人,步入繁华的俗世了。
许青燃说她越来越有人味了。
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槐蔻知道他的意思。
用稍微正能量点的说法,她开始热爱生活,并对未来的日子抱有期待了。
槐蔻垂下眸去,对男生笑了一下,没接这个话。
有了这个开场,几个人说说笑笑,总算又恢复常态。
唯有两个人没有开口,一个是许青燃,一个是杜雪。
槐蔻注意到杜雪不时投向许青燃的目光,隐约猜到了什么。
许青燃却一直看着她,时不时瞟一眼。
她只假作不知,好似压根没留意到三人间的暗波涌动。
或许是为了活跃氛围,几个人刻意将许青燃拉入了讨论圈。
他们叽里呱啦地说起了许青燃最近半年干的一些事,槐蔻莫名听出了一些在她面前嘚瑟许青燃多厉害的意味。
而许青燃也没拒绝,任由他们吹着彩虹屁,眼神一错不错地看向槐蔻。
槐蔻看穿意图,笑了笑。
平心而论,许青燃的确挺厉害,他只比槐蔻大了三四岁,但已经开始撑起许家的半边天了。
人长得又极为出挑,平日里总是一副斯文败类的衣冠禽兽样,自然吸引了沪市乃至京北不少名媛、千金的目光。
譬如,现在正虎视眈眈看着她的杜雪,就是最执着的一个。
半年前,槐蔻还能因为这件事困扰一下,现在嘛,她完全像个局外人一样,全当乐子听。
终于,她这副毫不在意的坦荡模样,让某些人坐不住了。
“槐蔻。”
杜雪的嗓音一出,沙发周围又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这边。
“最近怎么样?”她对着槐蔻明晃晃一笑,带着关切的口吻问道:“学校还习惯吗?”
槐蔻听着她故意加重的学校二字,就猜出了她的用意。
槐蔻朝后一靠,轻飘飘道:“挺好的啊,学校还不错,每天上课下课,就忙那一套呗。”
见这样一个敏感的话题就被槐蔻轻飘飘地带过去,杜雪的脸色明显黯了一下。
但她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对槐蔻笑道:“那就好,我们一直都很担心你,前一阵就想过来看你,但大家总是凑不齐,拖到今天才过来,你别介意。”
不知是不是错觉,槐蔻总觉得她的语气带着一股正宫范。
没错,就是正宫范,那种当家主母一样的感觉。
偏偏她本人根本不是那种风格,听到耳朵里,别扭极了。
槐蔻也没多说,只哦了一声。
杜雪被她一噎,满肚子话都憋了回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好半天,她才重新笑着开口道:“你们也快放暑假了吧?”
槐蔻嗯了一声。
就听杜雪继续道:“放暑假回沪市吧,正好还能一起出去玩。”
话是这么说,槐蔻要是真信了,那就真是傻子了。
她故意一笑,对着杜雪道:“好啊,我七月份回去。”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各异。
许青燃倒是多看了她一眼。
杜雪的脸又是一阵红白,她是真没想到槐蔻会变化这么大。
她脸上的笑变得有几分勉强,“槐蔻,你比以前爱笑了,看来在川海过得挺好的。”
槐蔻自然听出她的弦外之意。
她也想起了以前的自己,每次面对杜雪或是其他人的挑衅,她总是愤怒不已,又懒得放下面子跟他们吵,只选择冷冷地不说话。
落到了杜雪的眼里,倒成了槐蔻认输的证据,成了她得意的笑柄。
但现在……
槐蔻哼笑了一声,或许是被陈默给影响了,她也变坏了。
想到这个名字,槐蔻的脸色黯淡了一瞬。
他依旧没有一点消息。
她想象中的小阎王气势汹汹来“捉奸”的场面并没有发现,一切都只存在于她自己的脑海中。
也不知道是小胡没有告诉陈默。
还是陈默已经懒得管,懒得理睬了。
想到后者,槐蔻的心里一紧,涨涨得酸涩,几分委屈涌上心头。
恰逢杜雪也不再东拉西扯地跟她兜圈子。
她抬眼瞥了许青燃一眼,忽得笑容放得更大,轻声问:“对了槐蔻,还没问你,来川海半年,身边有人了吗?”
槐蔻心里正烦躁,闻言,冷冷道:“有啊。”
她这话一出,倒是让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一把。
刹那间,一群人的目光都看向坐在槐蔻身边的许青燃。
杜雪也不例外。
许青燃追了槐蔻两三年,在沪市圈子里早就不是秘密了。
许青燃沉默不语地坐在那,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
杜雪错愕了一刹,随后像是懂了什么似得,捂着嘴和旁边的女生对视了一眼。
她没有再开口,反倒是旁边的女生对槐蔻道:“行了,咱们好姐妹一场,我们还不知道你吗?心中无男人,拔刀自然神。”
话虽是玩笑话,但暗藏的意思却是人人都懂。
摆明了不信。
不只是她,在场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不信。
都觉得槐蔻实在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就是不愿意在杜雪面前跌份,才说自己有男朋友了么。
槐蔻这种人,怎么可能短短半年就找了一个男人。
他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槐蔻。
槐蔻环视了一圈,自然也从他们的目光中看出了对自己撒谎的不屑。
她心中忽得就起了一股劲。
槐蔻优雅地翘起腿,眼波横转,斜了那女生一眼。
“爱信不信。”
她直接呛了回去。
那女生一顿,见她这么不屑一顾,也有些不自信起来。
她看了杜雪一眼,似乎接收到什么信息。
“那让你男朋友一起来呗?”她对槐蔻笑道:“人多才热闹呢。”
“是啊,槐蔻,”杜雪也微微一笑,“我们还没见过你男朋友呢,正好见一面。”
槐蔻看出她们眼底明晃晃的笑意,自然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
她本想一口拒绝,但想起似乎在生闷气的某人,槐蔻又改变了主意。
正好趁机哄哄那谁。
她迎上杜雪带着笑意的目光,也笑了笑,抿唇一笑,轻轻吐出两个字。
“好啊。”
见她真答应了,大家又是一愣,随后神色各异起来。
许青燃侧过脸,直勾勾地看了她一眼。
槐蔻感受到他的视线,忽然猜出了他的用意。
这人借刀杀人,之所以刚刚放纵杜雪挑衅个不停,恐怕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借着杜雪的口,逼槐蔻将她那个神秘男朋友约出来。
果真还是那个心机狗许青燃。
槐蔻在心底冷哼了一声,拿起手机对她们道:“我去打个电话。”
说完,她拿着手机走到了一边。
挑了个安静一点的地方。
槐蔻打开手机,看着对方安静如鸡的对话框,叹了口气。
她好像又有点后悔了。
要是陈默还是不回消息,她要怎么办?
但转念一想,不就是丢个人么,反正杜雪他们本来也没信她真有男朋友,只是如了他们的意罢了。
槐蔻一咬牙,给陈默发了消息过去。
等了一两分钟,对方依旧没有回复。
槐蔻的心沉了一下,捏紧手机站了好半天。
她心头忽得冒出一个不敢承认的念头……陈默不会当真要与她分手吧。
可她只是气话啊。
陈默还是小阎王呢,怎么这么小心眼。
想到白天,陈默看向她时,那难以置信又心痛的眼神,槐蔻心里也很是不好受。
要不是杜雪这帮人还在这,她非要现在就跑去找陈默说清楚不可。
槐蔻越想越生气,也有些委屈。
她冷着脸关掉手机,没有急着回沙发那里,转身去了洗手间。
槐蔻上完厕所,又拿出小镜子补了一下口红。
她在跟许青燃来酒吧的路上,就飞快地给自己画了一个全妆。
现在细细一看,竟跟她离开沪市那天的那个妆有几分相似。
她本就皮肤雪白,长相也偏秾艳昳丽,此刻在灯光下黑眸红唇,柔颈纤细,带着艳色逼人的妩媚,一颦一笑更显得明艳动人。
只是除了妆容,一切都和从前天翻地覆了。
槐蔻收起镜子,正要推门出去,就听见几个女生走进来。
其中一个正说着话,“你们说,槐蔻不会真谈恋爱了吧?”
“你也信?怎么可能!”
“可要是没谈,她怎么能这么直接就承认了啊,还真去打电话了。”
“装的吧,不想在许大少爷和杜雪面前掉面子呗。”
“但我还是觉得她可能是真谈了,槐蔻长得那么……好看,人也不差,而且她那个性格,不会说谎的。”
“那可不一定,”一个女生笑了一声道:“说不定是因为听说了杜雪和许青燃要订婚的消息,不想自己被杜雪比下去才这么说的。”
另一个女生啧了一声,道:“这槐蔻也真是,我就没看懂过她,整天装矜持,我就不信真有人能拒绝许青燃这么好的条件。”
“装清高呗,”那个女生接话道:“现在一看许青燃真被杜姐追到了,就着急了。”
“你们说,她会不会临时找一个人来充排场?”
“不知道,”女生笑了一声,“反正她就是真谈了,领来也是丢人的份。”
“也是,一般的大学生哪里能比得上许大少爷,在许青燃面前都不够看的,怕不是会自卑。”
“别这么说,”最开始开口的女生洋洋得意道:“说不定人家找了个老头呢,不必许大少差,有钱着呢。”
“哈哈哈哈……”
槐蔻的眼神冷下来,正欲推门出去干架,就听一道女生骂道:“你们有病吧?都是女生何必这么诋毁别人呢?”
“就是,知道你们舔着杜雪,”另一个女生道:“也不用这么说槐蔻吧,要我说,杜雪想找个老头才是真的,见钱眼开,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槐蔻放在门把上的手收了回来。
几个女生被堵得哑口无言,纷纷尴尬地洗完手出去了。
槐蔻听着洗手间慢慢安静下来,才推开门走出去。
其实沪市圈子里也不全是坏人,不管在哪里,总有善意在。
这也是她一直没有完全脱离这个小圈子的原因。
她洗完手,回到沙发上坐着。
远远的,许青燃就望了一眼她的身后,却没看到人影。
槐蔻看见他的神色,想到刚刚洗手间里,那些女生说他要和杜雪订婚了,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倒不是什么吃醋或是舍不得,单纯不理解罢了。
许青燃怎么想的?
“怎么去了这么久?”一个女生开口问:“该不会不来了吧?”
槐蔻懒懒地坐回位置,撑着头拖着长音道:“等不及就回去呗。”
阴阳怪气谁还不会了。
“你……”
女生咬咬牙,闭上嘴。
几个男生看了她们一眼,继续了刚刚的话题。
“是说他在川海吧?还是京北,我也忘了。”
“在川海,我哥们上个月刚找过他,规矩可大了,除非入了他的眼,否则一般人求着捧着都见不着面,给多少钱都没用。”
“没办法,人家有狂的资本,在赛车圈确实能横着走。”
“你们有谁能牵个线吗?不能白来川海一趟啊,起码得见那天才一面再走吧。”
一个男生随口问许青燃,“许少,你有认识的人吗?”
说到这个话题,许青燃才勉强来了点兴趣。
“昨天找了个认识他的中间人,那边说问问。”
几个男生都明显兴奋起来,纷纷摩拳擦掌,其中一个还道:“听说他最近要复出比赛了,要是能亲眼见一下他开车就好了。”
“对啊,上次见他赛车,都快两年了吧。”
“你起码还见过,等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退圈了,艹。”
“啧啧,看来赛车圈又要变天了。”
正说着,许青燃忽然打断了他们,“别想了。”
他冷冷道:“那会刚给我的消息,拒绝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纷纷追问。
许青燃一扬手机,神色也不怎么好看,沉声道:“说是那个姓陈的最近心情不好,不接单,也不见人,他不敢去触霉头。”
虽说不见人,可连千里迢迢赶来的许大少爷都不见,是不是有点……
太狂妄了。
几个男生不约而同地想着,却也没什么办法。
几个人讨论得热火朝天,谁也没留意坐在角落里槐蔻脸上的神色。
瞠目结舌,又夹杂着一丝尴尬。
这个川海姓陈的、天才、已退赛、最近又要复出的冠军赛车手,听着那么像她男朋友呢???
槐蔻一开始并未在意他们说的话,直到越听越不对劲,等他们说出最后几句话,她差点喷出来。
大爷的,他们说到就是她男朋友!
槐蔻的神色格外复杂,一时之间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杜雪仿佛注意到了她的神色变化,笑道:“槐蔻你怎么了?”
说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拍手道:“哦对了,槐蔻你一直在川海待着,知道这个陈默吗?”
“要是认识的话,能不能给我们引荐一下?”
杜雪对她笑了笑。
槐蔻:“……”
今晚第一次,她没回答,主动认了输。
见状,杜雪更加认定了槐蔻在打肿脸充胖子的想法,笑意更深。
槐蔻看了一眼手机,陈默依旧没回复。
门口也没动静。
她的一颗心也坠落谷底。
看来,陈默当真不*会来了。
杜雪抱着肩膀,再次开口,“不过,你那男朋友……”
“槐蔻。”
一道清冽的嗓音忽得打断了她的话。
听到这道声音,槐蔻整个人一僵,随后难以置信地循声望去。
果然,那个人就站在不远处,对她微微一笑。
只是,笑意里似乎还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随后,他信步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圈在座的人。
明明几个人大都比陈默要大一两岁,但在他不善的目光下,竟都不自觉地感到几分瑟缩。
最后,陈默将目光停留在坐在槐蔻身旁的许青燃身上。
他长腿一迈,带着股小阎王那玩世不恭的劲走到槐蔻身边。
陈默垂眸瞟了许青燃一眼,冷冷吐出几个字。
“你,坐一边去。”
槐蔻听着他这明晃晃的捉奸一样的语气,就知道他压根没看见自己发的消息。
她正要开口解释,许青燃就冷笑一声,像是等这一刻等了许久一样,抬眼冷声道:“凭什么?你谁啊?”
“我谁?”
陈默眼底浮现一丝冰冷的笑意,混不吝的,带着大混子的狠戾模样。
他弯下腰凑到槐蔻耳边,修长的手暧昧地摩挲了一下槐蔻的下巴。
声线低沉,藏不住的亲密。
他带着危险意味地缓缓道:“乖,告诉你姘头,老子是谁?”
槐蔻感到他温热的气息扑到自己耳边,忽然冒出一股有人来给自己撑腰的委屈。
她自动忽略陈默的乱用词,扫了已经看傻的杜雪一行人一眼,淡淡道:“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陈默。”
轰的一下。
听到前半句话,杜雪几个人明显怔了一下。
他们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在陈默极为出挑的五官上扫过。
灯红酒绿下的少年,眼眸狭长锋利,鼻梁很高很挺,嘴唇很薄,五官优越,肩宽腿长,耀眼夺目,一走进酒吧,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时有认出他的人,站起身和他打招呼,“默哥!”
“阿默来了啊!”
陈默只是一扬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而等槐蔻最后两个字出口,沙发一圈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男生失声道:“陈默?”
陈默看了他一眼,眼神冷淡。
在座的一圈人神色各异。
陈默却谁也没搭理,只眯起眼看了许青燃一眼,嚣张冷戾。
许青燃也没退让,抬眼和他对视着。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交汇,谁也不让,一触即发。
在这个空当里,槐蔻突然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总觉得今晚的陈默格外别扭了。
陈默刚刚走过来的那范,和那会的杜雪像极了,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只是陈默比杜雪多了几分不好惹的野性。
身上写满了几个大字——
老子才他妈是正宫。
第68章 雨落
外面的歌舞声喧闹不已,里面的沙发四周却是安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一时间,没有一个人说话。
杜雪愣愣地张大嘴抬头看着陈默,眼底写满了错愕。
随后反应过来后,她的脸上青白交夹,煞是好看。
槐蔻此刻却没有心情去欣赏她的神色。
因此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陈默没有直起身,依旧保持着弯着腰,一手捏住槐蔻下巴的暧昧姿势。
清冽好闻的气息打在槐蔻耳朵上,让她有点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陈默望着她和许青燃快要挨上的大腿,眼神暗了一瞬。
他贴在槐蔻的耳边,低声道:“一会再和你算账。”
“我的前、女、友。”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听起来要不是场合不允许,他恨不得现在就将槐蔻拉起来教训。
槐蔻:“……”
她假装什么也没听见,轻咳一声,想要和陈默解释一下。
但他们这旁若无人的亲密姿势,已经让场上所有被忽视的人尴尬不满了。
不等她开口,许青燃就冷冷地打断了他们。
“槐蔻,这就是你男朋友?”
槐蔻扭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语调没什么起伏。
得到她的再次承认,许青燃的脸色明显难看起来。
他凝视着槐蔻的脸庞,试图在上面找到一丝槐蔻在故意说谎骗他的蛛丝马迹,但都是徒劳。
他正要再开口,旁边就横插一只手过来,拦住了他。
“这位是……”
陈默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侧头问槐蔻。
槐蔻张张嘴,刚要介绍一下,许青燃便已自己站了起来。
他只是失态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了自己往日里那矜贵冷傲的贵公子形象。
“许青燃。”
许青燃竟主动伸出手,对着陈默似笑非笑地自我介绍道:“槐蔻多年的发小。”
最后两个字被他咬得极其重,像是在对陈默强调什么。
陈默却好似什么都没听出来。
他也一扫刚刚的跋扈,笑得斯文有礼,居然当真给了许青燃面子,握住了他的手。
“哦,原来是小蔻以前的朋友,没怎么听小蔻说起过,所以没认出来,见谅了。”
陈默笑着对许青燃道。
许青燃听到他的回答,眸光更冷。
两人的手在空中一触即离。
双方都抽出得极快,好似生怕多和对方接触一秒,就会倒大霉一样。
但他们握住的那一刻,槐蔻总觉得自己依稀听见了一道闷响。
好似是什么骨骼因为力道过大而发出的嘎吱声。
她狐疑地看看陈默,又看看许青燃。
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只是细细一看,笑意都不达眼底。
笑得极其敷衍。
槐蔻生怕闹出什么事,便一拉陈默,低声道:“陈默,坐下。”
陈默扭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竟闪过一丝委屈,看得槐蔻有点懵。
不等她反应,陈默便直接绕过沙发腿,走到了前面。
他路过许青燃的时候,也不知是没注意,还是被沙发绊了一下,肩膀直接撞上了许大少爷。
许青燃被他撞得一楞,足下生根,才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
陈默好似这才注意到一般,对许青燃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绊了一下没收住,没撞疼你吧?”
许青燃和他对视了一眼,也露出一抹笑,回道:“没有,陈先生力气不大。”
陈默顿了顿,眼神一凝。
槐蔻:“……”
要不你先站稳再说话呢。
她没有错过许青燃差点趔趄的那一下。
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陈默,街上混大的小阎王,最会阴人了。
许青燃还真是遇上对手了。
不过见两人没有打起来的意思,槐蔻在心底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千万别闹大了就好。
陈默这个正派男友来了,许青燃好歹表面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大少爷,自然没有再霸着槐蔻身边的位置不放的道理。
恰好这时,大家都纷纷反应了过来。
杜雪率先站起身,将身边的抱枕拿起来,露出一个空位。
“青燃。”
她招呼了许青燃一声。
别的地方都没有空地了,许青燃这次没有拒绝,直接在她身侧坐下了。
陈默如鹰般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个来回,随后,突然笑了笑。
也不知这个一向敏锐得吓人的人,是不是又看出了什么。
他也没犹豫,先是别有深意的瞟了槐蔻一眼,便坐在了刚刚许青燃的位置。
槐蔻没有错过他那个眼神。
里面写满了危险、委屈与生闷气。
明晃晃的危险——居然敢找野男人,一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槐蔻深吸一口气,这一口气还没吸入肚子里,就感到自己的大腿被人碰了碰。
她差点呛住,扭头看向罪魁祸首。
陈默坐得远比刚刚的许青燃更肆意,更嚣张,他两条长腿岔开,一手搭在沙发靠背上。
槐蔻刚刚就是被他的腿碰到的。
他们的腿不仅紧紧依靠着,就连陈默的胳膊,都伸过来揽住了槐蔻的脖颈。
一个将人牢牢搂进怀中,尽显占有欲的姿势。
可谓嚣张气焰十足。
许青燃的视线投向他搂住槐蔻肩膀的那只手,眼底一片寒冰。
槐蔻毫不怀疑,倘若现在就有一把刀,许青燃能分分钟冲过来剁了陈默那只手。
许青燃和杜雪。
槐蔻和陈默。
四个人两两相对,中间隔着一张茶几。
气氛似乎有些微妙。
杜雪扫了两人的姿势一眼,又看看许青燃,慢慢低下头去,脸上闪过一丝屈辱。
“这几位是……?”
陈默没事人一样,一指沙发上坐着的八九个人。
槐蔻一一为他介绍过去。
陈默煞有其事地和他们打过招呼。
其中几个男生显得尤为激动,不时打量着陈默的脸,却又犹豫着不敢相认。
陈默认了一圈人后,扬声叫来了酒保。
酒保看见是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叫出口,“默哥……”
他很快反应过来,道:“杨经理不在,您是要查账还是干什么,我把他叫回来……”
不等他说完,陈默便打断了他。
“不用,今天就是和朋友来玩玩,把有的酒都上了,别的点心和果盘也端上来。”
酒保一愣,急忙应了一声。
陈默没有急着让他离开,站起身对沙发上的人一笑。
他好好笑起来的时候,是很好看的,令人总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陈默轻声开口:“抱歉,我今天来晚了,正好大家有缘来到了这家酒吧,今晚随便喝,全部消费我包了。”
他话说得轻巧又不失礼貌,令人找不出一点差错。
酒保赶紧跑去拿酒。
不一会,几个人便将酒上好,都是极好的酒,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陈默要想好好做事,当真滴水不漏。
陈默先拿起一瓶酒,也没用启瓶器,直接两瓶酒对一起,手一动,两瓶酒的瓶盖便咔哒一声直接弹开。
动作行云流水,帅得很牛逼。
他将其中一瓶酒递给槐蔻,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朦胧暧昧,好看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槐蔻一怔,接过来。
陈默对她微微一笑,又转过头对在座的人朗声道:“小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大家今晚都随意。”
说完,他率先一仰头,直接面不改色地倒下了半瓶酒。
陈默对所有人一亮酒瓶。
几个男生显然很吃这套,纷纷跟他吆喝起来,跟着就炫了大半瓶。
只有许青燃没动。
槐蔻也喝了一口。
她喝到口中,尝到甜甜的味道,才发觉不对劲。
低头一看,陈默递给自己的和他的不一样,是一瓶度数低得跟闹着玩似得果酒。
这种酒,她能炫一扎就不带醉的。
她一挑眉,看了陈默一眼。
陈默留意到她的视线,仿佛猜出她心中所想,侧耳过来,小声道:“你这几天不能喝酒,是不是忘了?”
槐蔻一顿。
她是没想到这人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竟然还替她记着例假期的日子。
她笑了笑,又浅浅喝了一口。
旁边大名他们,也不知怎么被陈默蛊惑的,竟一瓶酒直接下了肚。
陈默这人,虽是少年成名,却实在太会看人下菜碟,几句话就将几个比他还大一两岁的少年哄得找不着北。
她刚刚与陈默亲昵说小话的样子,落入许青燃眼中,令他的双眼又深了一个色。
许青燃也站起来,同样没用启瓶器,他也是在外面各种场合应酬惯了的人,直接将酒瓶在桌沿一撬。
瓶盖应声而开。
他拎起酒瓶,也一饮而尽。
陈默盯着他的动作,没有吭声。
空酒瓶被两人同时放到了茶几上,发出一声令人心颤的脆响。
“这酒有点眼熟,以前咱们在沪市经常喝,后来那家酒吧关门了,再没喝到过了,今天竟然在这喝到了。”
一个男生开口打圆场道。
许青燃竟接下了话茬,“嗯,确实是。”
他说着说着,便将话头引向了槐蔻,“我还记得某人第一次喝这个酒,贪杯喝多了,在酒吧闹着不肯回家,怎么劝都不听。”
槐蔻被他说着,也回忆起了往事。
她眉心一跳,意识到许青燃真正想说什么。
那是她艺考前一天,为了给她放松,许青燃攒了个局,槐蔻第一次喝到那种鸡尾酒,不知道后劲多大,喝得很是开心。
这倒没什么,可问题是,那天最后是……
“硬闹着让我背,不背就不肯回家,要不是我最后把人给背回家了,某人第二天就要错过考试了。”
许青燃慢悠悠地说出了后半句话。
槐蔻阻止不及,只好在心里暗骂许青燃一声。
明明也只是背了她一个路口,她就自己醒酒了,而且她当时喝得有点懵,根本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更不记得到底是不是自己主动让许青燃背的。
偏偏落到这人嘴里,能说得这么暧昧。
陈默瞥了槐蔻一眼,就知道许青燃说的是多半是事实。
他眼底黯淡一瞬,脸上却丝毫没变,反而笑起来,又拿起一瓶酒,和许青燃碰了一下。
“小蔻别的都好,就是容易喝酒上头,一喝醉了谁都不认识,兴许是将许少爷给认成酒保了吧,承蒙许少爷在沪市帮我照顾小蔻,来,我敬你。”
说着,陈默强调了一下“帮我照顾”几个字,笑得不卑不亢,先仰头喝了半瓶。
许青燃被他不软不硬地堵回来,脸色晦暗不明,冷哼了一声。
陈默倒是想起什么,笑了笑道:“对了,前几个月许少是不是给小蔻打了个电话?当时接电话的人是我,那天太晚了,对你态度有点不好,不好意思了,许少,你别放在心上。”
许青燃薄唇一抿,皮笑肉不笑地哼笑了一声,也一本正经地说:“怎么会呢,也怪我没搞清情况,毕竟以前在沪市的时候,我和阿蔻想什么时候打电话就什么时候打,习惯了。”
他对着陈默一扬手中的酒瓶,下巴微扬,带着许大少爷的那股子矜贵劲,似笑非笑道:“当时不知道阿蔻有男朋友了,她也没告诉我,希望没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陈先生,你千万别放在心上,生阿蔻的气。”
陈默哑然失笑,他长腿一伸,整个人冷戾而玩世不恭,令人不敢直视。
“放心吧,许少,我宠着那谁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因为什么微不足道的人就吵架呢,以前不知道没关系,以后您记住……”
“小蔻有男朋友,就行了。”
陈默一字一顿地对许青燃道。
许青燃微微眯起眼眸,和陈默对视一眼,谁也不让睡。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锋,谁都不肯退让。
饶是再傻的人,也看出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几个人围在沙发一圈,各个装作眼花耳聋,谁也不敢吭声,打断两个人的无声较量。
被夹在中间的槐蔻,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内心叫苦不迭。
她几次想插嘴打断两人,奈何这俩混账谁也不吃她这套。
听着两人你一句“小蔻”,他一句“阿蔻”,槐蔻只恨不得站起来一人给一酒瓶,让他们正常点。
看不下去的不只她一个。
杜雪冷不丁笑着插嘴道:“槐蔻,你和你男朋友感情真好啊,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陈先生的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啊。”
槐蔻斜了她一眼,不知她要说什么。
杜雪笑着看她一眼,便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和一个也在川海的赛车手的名字一样呢,就是不知道是一个人,还是只是同名同姓呢,毕竟我听说那位赛车手很低调,眼光很高的。”
槐蔻自然听出了她变着花样说自己找个冒牌货来骗大家,甚至说自己现在配不上陈默,陈默不可能看上自己的意图。
她这两天本就因为林依的事,难免有几分受打击,觉得自己给不了陈默什么帮助。
现在杜雪又这样说,槐蔻心中不禁升起几分怒意。
不等她开口,一道男音忽得响起。
“这位是……?”
她扭过头,陈默指着杜雪问她。
陈默这个人聪明得过目不忘,怎么可能不记得杜雪。
但她还是重复了一遍,“杜雪。”
“哦,杜小姐,”陈默笑了笑,对杜雪轻飘飘地问道:“请问您以前见过我?”
杜雪一愣,下意识摇摇头。
“没见过?”
陈默一笑,又忽得正色道:“那就没什么事了,只是刚才听见你质问我女朋友的语气,还以为我们以前见过,毕竟……我对你还真没什么印象。”
杜雪当然能听出来他变相承认了自己就是陈默的事实,也听出了他对自己的嘲讽。
她的手指慢慢收紧,脸上也难看起来。
真不甘心。
凭什么槐蔻自小没有她家世好,却总能轻易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舞蹈天才、和蔼温柔的父母、名列前茅的成绩,还有……一个能给自己所有爱的男朋友。
就连她现在终于跌落云端碾作尘土,依旧有这个在川海市响当当的天之骄子陈默,为了她几次出头。
“您真是陈默?”
大名激动地叫出声,差点磕巴了一下。
陈默嗯了一声。
几个男生瞬间七嘴八舌地开始跟他打听赛车圈的一堆事。
陈默竟也耐心地跟他们说了。
槐蔻坐在他身侧,静静望着他沉静的侧脸。
她是真没想到,陈默这人正经起来,竟也如此靠谱。
有了陈默这个真冠军车手,几个男生激动不已,连带着刚刚略有微妙的氛围都轻松了不少。
奈何总有人看不得这个场面。
杜雪不顾许青燃投向自己带着冷意的目光,再次出声打断。
“听说您最近要复出比赛了,想必训练很忙吧,看槐蔻半天联系不上您,还以为今晚不能亲眼见到陈先生了呢。”
杜雪对着陈默不卑不亢地笑道。
陈默的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下唇。
他抬眼瞥了身边的槐蔻一眼,眼底满是玩味。
槐蔻留意到他的视线,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股微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身边的男人笑着开了口。
“训练倒是不忙,只是……”
他又侧目望了槐蔻一眼,才道:“女朋友生气了,我差点被人家变成前男友,所以不敢出现,只能在背地里悄悄想办法哄人呢。”
槐蔻:“……”
前女友和前男友这件事过不去了是吧。
杜雪的眼睛到时一亮,正要继续说什么,就被陈默打断了。
陈默忽得打了个响指,清脆响亮,带着股逗弄人的坏坏意味。
配上他今天极其张扬的打扮,在灯光下,更是显得愈发帅得不讲道理。
几个女生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忘返,看个不停。
下一秒,不等所有人反应,一束花就被人送到了他的手里。
槐蔻瞪圆眼睛,看着眼前的陈默。
陈默接过那束桃花,伸手递给了槐蔻。
“抱歉,这束桃花有点难找,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这才来晚了。”
他对所有人一笑,忽得单膝跪地,举起了那束花。
“槐蔻,别生气了。”
“我哪里都不去,只想留在你身边。”
他说。
陈默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亮得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明明心知陈默只是故意帮她找场子,但槐蔻也不知为何,依旧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不加掩饰的——
爱意。
那样耀眼,那样夺目。
旁人只以为他在说着什么俗套的情话,可只有槐蔻听懂了他的话。
她看着陈默眼底掩不住的青灰色,那是因为多日劳累才留下的。
槐蔻的眼眶忽得一热,泛起了一圈红晕。
她忘记了现在的处境,忘记了身边还站着一圈人。
槐蔻心中积攒了一整天的委屈烟消云散,她伸出手接过了花,一把拉起陈默,踮起脚不顾一切地吻上去。
周围惊呼一片,几乎四周所有目光都投过来。
似乎还亮起了闪光灯。
陈默被她扑得一愣,下意识接住她,瞬间化被动为主动,掌握了不可阻挡的攻势。
槐蔻被他亲得喘不上气来,连连向后躲,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陈默的唇瓣却不肯放过她,舌头在槐蔻的口中肆意攻略,四片唇瓣密不可分地厮磨在一起,啧啧的水声清晰可闻。
所有人纷纷站起来,错愕地看着这一幕,神色各异。
陈默却没有松开槐蔻,他在槐蔻的唇瓣上最后啃咬了一下,抬眼和许青燃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中,带着只有他们两人才能看懂的挑衅与攻击。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许青燃果然被击中,再也坐不住。
“陈默!”
许青燃忽得站起来,望向陈默的目光带着尖刺,冰冷万分。
陈默也松开了槐蔻,两人的唇瓣发出啵的一声响。
落到许青燃的耳中,更是让他怒不可遏。
陈默也慢慢褪去了今晚一直装扮的斯文模样,露出他小阎王的嚣张面目。
“怎么了,许少似乎对我亲我女朋友这件事,很不满啊?”
他望着许青燃,话里带着笑意,面上却是一丝笑也无。
许青燃慢慢磨了磨牙,他紧紧盯着陈默,咬牙道:“你少逼她。”
“我逼她?”
陈默似乎笑了一声,笑得讥讽。
他好不退怯地迎上许青燃的视线,冷冷道:“逼着她找了你这个野男人?”
此话一出,举目皆惊。
就连杜雪都愣了一下。
许青燃的胸膛继续起伏了几下,眯起眼道:“你说话给我注意点。”
“怎么,我说错了?”
陈默平时最不怕的就不是别人的威胁,他忽得移开视线,看向杜雪,对她冷声道:“杜小姐,麻烦看好你男人,让他自爱点,少来往我们家槐蔻跟前凑,再有一次,我绝对弄死他。”
“到时候,别说我没给你们面子。”
槐蔻再次不合时宜地在脑海中冒出两个大字——正宫。
杜雪的唇瓣哆嗦几下,一时之间竟被陈默说得哑口无言,脸上红红白白,难堪不已。
许青燃一双眼眸黑不见底。
他同样冷冷看着陈默,嗤了一声,“野男人?”
“陈默,到底谁是野男人?”
他一字一顿地冷声道:“我当年和槐蔻一起上下学,一起写作业的时候,你还在川海开赛车呢。”
咔吧一声。
陈默的拳头猛地收紧。
槐蔻几乎以为下一秒他就要冲过去给许青燃一拳了。
陈默却气极反笑,声调放得极轻,令人不寒而栗。
“你也说了,是当年,我只看现在。”
陈默伸手搂住槐蔻纤细的腰肢,朝自己怀里一带,淡淡道:“现在,槐蔻身边的男人是我,不是你许青燃。”
许大少爷的斯文矜贵早不知丢到了哪里去,满身阴冷不加掩饰。
“当了男小三,还这么横,难不成还想小三上位呢。”
不知是谁在身后嘀咕了一声。
槐蔻眉心一跳,扭头一看,竟是不知何时跟来的孔柏林和小胡几人。
看来刚刚的桃花花束,就是他们在拿着。
“小三上位?”
许青燃好像被人迎面打了个耳光一样,许大少也沪市风光二十几年,从未如此丢人过。
他声线冷得像冰。
“非要论的话,恐怕你陈默才是小三上位吧,我们认识十几年,你陈默也才不过五个月而已,不值一提。”
这话似乎成功戳到了陈默。
双方彻底撕破了今晚彼此一直在伪装的平和。
陈默的脸色也慢慢冷下来,他望着许青燃,轻声道:“放心,许少爷好好怀念一下那十几年吧,毕竟之后的几十年,你都没机会了。”
这话终于彻底激怒了许青燃。
槐蔻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一个人影直接越过茶几扑过来。
陈默直接将她朝沙发里一推,迎面就接住许青燃一记重拳,反应极快地还了对方一脚。
许青燃从小也是接受过精英教育的,竟还真能和陈默打个来回。
陈默就更不必说,招招狠戾。
两个人新仇旧恨一起算,从沙发上扭打到地板上,你一拳我一脚,下手都是狠辣无比,丝毫不留情面。
茶几上的酒瓶被碰到,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两人扭打成一团,谁也不敢上前拦,生怕被波及到。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时而许青燃将陈默按在地上拼命地报以重拳,但没两下,陈默就很快地一个绞腿,直接把许青燃掀翻在地上,掐住脖子就是揍。
一群人站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束手无策。
偏偏小胡几人还在旁边添油加醋,时不时拍手叫好,“默哥揍他!”
“这年头当小三的都这么猖狂了!”
他这一句话,成功激怒了两个人。
下一秒,许青燃和陈默的动作都重了几分,眼底俱是猩红一片。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槐蔻听着他一口一个小三的拱火,一阵头疼。
打死她都没料到先动手的会是许青燃。
槐蔻深知许青燃绝对不是陈默的对手,要是许少爷真在这出了事,就不好看了。
她几次上前想劝架,却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直到眼看陈默拽着许青燃一个狠砸,许青燃也反其道而行之,反手拽着陈默不肯撒手。
陈默要是真倒下去,就会一下子被地上的碎酒瓶片戳穿!
他可是有血液凝结障碍,这不是闹着玩的!
槐蔻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
她的手都在抖,腿比脑子快地冲了过去,差点被许青燃给波及地砸一下。
她忍着痛,总算一把及时拽开了陈默。
陈默眼看就要一拳砸到许青燃脸上,此刻突然猝不及防地被人拉开,顿时满目通红地转过头,带着令人不敢直视的狠劲。
但看到是槐蔻后,他愣了一下,瞬间收起了那股狠戾。
陈默看清她脸上的惊慌失措,下意识蹙起眉,轻轻抚了抚槐蔻的头。
“怎么了,吓着了?”
槐蔻还未来得及回答,被她拉着动弹不懂的陈默就被终于找到机会的许青燃一脚蹬在腿上,登时勃然大怒,双目黑下来。
他忍着痛,受了许青燃这一脚。
陈默却仿佛没感觉到痛一样,只低头冷冷看着槐蔻,黑得吓人的眼睛中带着藏不住的错愕与委屈到极致。
“槐蔻!”
他低低地喊了她一声,从牙缝中钻出几个字。
“你他妈拉偏架?”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槐蔻,双目发红,音节甚至因为过分难受而稍显破碎。
“我们只是吵架了,不是分手了,老子还他妈没死呢!”
陈默一字一顿地望着槐蔻,寒声道。
第69章 雨落
槐蔻看着陈默慢慢染上红晕的眼眶,整个人一怔,傻在了原地。
一旁的许青燃也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领,好不容易恢复了昔日衣冠楚楚的模样。
陈默却没有再看他,只一门心思地盯着眼前的槐蔻。
槐蔻瞟了地上的碎玻璃片一眼,心中叫苦不迭。
不等她开口解释,许青燃又过来添乱。
他的神色似乎带着些藏不住的愉悦,对槐蔻笑着道:“槐蔻,你……”
“槐蔻,你看好了。”
他未说完的话,却被陈默直接开口打断。
陈默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一边的许青燃。
“你看好了,你男人是我,不是他。”
他眼睛黑得发亮,指着自己的胸膛,一字一顿说得铿锵有力。
槐蔻被他说得愣在原地,怔了半晌,就听陈默继续道:“你到底帮谁的?”
槐蔻在他一双乌黑眼眸的注视下,如同一个被蛊惑的昏君一样,不假思索地赶紧哄骗道:“帮你的,我向着你。”
她赶紧一把拉住陈默的手腕,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小臂,又重复了一遍,“我向着你,陈默,我是你这边的。”
陈默低头看了她一眼,眼底似有星光闪烁。
槐蔻不顾场合地看愣了神,好半天才迷迷瞪瞪地反应过来,那似乎是一闪而过的……水光?
但她再仔细去辨认时,却发现陈默眼底依旧是化不开的黑,黑得吓人。
是她看错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许青燃刚刚才轻快了几分的神色,很快又慢慢沉了下去。
他抬头看了槐蔻拉住陈默的手一眼,神色复杂地又低下头去。
周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愣了神,一时之间不敢上前,也不敢出声打断。
最后还是大名上前开始劝和,推着几个人重新坐回沙发上,又绞尽脑汁地讲了几句活跃气氛的话,才总算让大家又神色如常地说笑起来。
但茶几上的一片狼藉和沙发旁的碎酒瓶,却时不时地提醒着所有人刚才发生的一切。
陈默和许青燃已经直接撕破了脸皮。
两人把之间的恩怨摆在了台面上,谁也别想让这件事轻易过去。
杜雪扭头看了面色如水的许青燃一眼,手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留下一抹深深的红痕。
她却好似根本没有感觉到一般,被头发遮住的侧脸上,写满了浓浓的不甘。
明明她这次特意跟来,就是为了能亲眼看到许青燃对槐蔻死心,让他能意识到跌落云端的槐蔻已经没什么特别的了,意识到槐蔻现在配不上他。
让许青燃能看看身后一直默默等待的自己。
可偏偏……杀出来个令人忌惮不已的陈默。
陈默对槐蔻那明晃晃的袒护与溺爱,让她所有计划全都打乱了。
更不说*,陈默一出现,简直将许青燃所有的占有欲和斗志都挑起来了。
让本就对她不甚在意的许青燃,现在更不把她放在眼里。
明明离别前,许叔叔还亲口和她保证,只要这次回去,他一定会帮自己说服许青燃,让许青燃和自己订婚。
可……
和槐蔻争了好几年的杜雪,忽得第一次心中冒出一丝彷徨与迷茫。
她真得要这么做么。
只为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许家家世,便要一辈子忍受心上人的疏离与冷漠。
槐蔻扫了对面的杜雪一眼,看出对方在沉思,至于在想什么,就不知道了。
她长时间观察对面的样子,再次引起了陈默的不满。
一道哼笑声在她耳边响起,“看得这么入迷啊?要不直接坐过去吧。”
槐蔻被吓得一顿,下意识摸了摸发烫的耳垂。
一扭头,却正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
陈默正紧紧盯着她,脸色依旧如常冷静,可话里带出的争风吃醋与阴阳怪气,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槐蔻心里顿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不用了。”
她连忙给小阎王顺毛,安慰道:“我就坐这挺好的。”
“是吗?”
陈默拖长声音,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
槐蔻急忙点点头。
陈默这才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长腿一伸,恣肆张扬。
槐蔻早就意识到陈默这个人一旦恼了,很难顺毛,爱憎分明得很。
但也不知为何,槐蔻又发现每次自己顺着他哄劝两句,陈默便能瞬间眉开眼笑。
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格外好哄。
但槐蔻心知,那应该只是她对陈默的幻觉。
她正这样想着,就迎面感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投向这边。
她一抬眼,正好和许青燃对上视线。
今晚接连遭受打击的许大少爷难得流露两分迷茫的神色,他看了槐蔻一眼。
眼睛中写满了难以置信与失落,满脸都是遮不住的茫然和难过。
这些情绪同时出现在一向端着的许少爷脸上,令人错愕的程度可想而知。
槐蔻看看许青燃,又瞥了身边表面不动八方,实则眼观六路的陈默一眼,心中叹了口气。
她意识到,今晚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还没等槐蔻想好怎么说,旁边的一圈人就又提出了要玩游戏。
槐蔻抬头扫视了一圈,本以为他们要打游戏,却不想一群人竟是要玩早就土到家的“国王游戏”。
这都是他们上初中和高中那会热衷的游戏了,要是碰上有在暧昧的男生和女生,起哄声简直能将天花板掀下来。
此刻他们提起这个游戏,摆明了是要打圆场的想法。
但不知为何,槐蔻一听这个游戏,眼皮就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瞥了一脸兴趣盎然的陈默一眼,便没有拒绝,也跟着洗牌。
国王游戏,顾名思义,就是一群人一人抽一张牌,谁抽到了国王牌,就有权力命令其中持有某两张牌的两个人做一件事。
槐蔻没想着怎么玩,纯粹是在打发时间,寻找适当的机会拉着陈默开溜。
但陈默却显然对这个游戏显出了巨大兴趣。
槐蔻扭头看了他坐在茶几边,伸手慢条斯理抽牌的模样,头顶昏暗的光打在他修长白皙的手上,格外漂亮。
旁边几个女生的视线又忍不住落到了他身上。
一向自持成熟稳重的许青燃竟也参与了这个游戏,他今天难得没穿往日的西装,而是穿了件比较符合年龄的白色短袖,衬得他愈加清隽沉静。
他也一张一张,慢慢地洗着牌。
知道的,只是两个人在玩一个纸牌游戏,不知道的,怕是以为两人坐在了一张筹码为天价的赌桌前,谁输了谁就要从此永远滚下这张赌桌。
槐蔻一看两个男人脸上沉重的神色,就知道他们又开始暗自憋着什么坏招。
她心底一跳,她知道许青燃可是会出老千的。
也不知道这人从哪里学会的。
槐蔻隐约有点担忧,许青燃应当不会在这么个幼稚的纸牌游戏中出老千吧……
应该吧。
她皱紧眉,有点提防地看了许青燃一眼。
许青燃迎上她的视线,对她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点势在必得的味道。
槐蔻的心猛地一收紧。
不等她及时做出反应,游戏就已经开始了,一群人各自抽到自己的牌,神色各异。
槐蔻也低头瞟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牌,平平无奇,没什么特别的。
她看完牌后,便悄悄抬起头环视了一圈。
陈默和许青燃脸上却都没什么多余的神色,看不出丝毫端倪,看来都没拿到国王牌。
槐蔻见状,心中的大石头隐隐落了地。
大名看了看自己的牌,故意做作地叹了口气,随后追问道:“快快快,你们的牌都亮出来,谁是国王?”
槐蔻这一口气刚刚放下去,就听许青燃忽得开口。
“我是国王。”
“咳咳咳。”槐蔻这口气直接被呛到了嗓子中间。
她错愕地看了许青燃一眼,又看看身边的陈默。
陈默的脸上却没有想象中的惊讶与慌乱,反倒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神色乏味。
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淡漠模样。
许青燃看了陈默一眼,忽得开口道:“我想问红桃7这个人一个问题。”
槐蔻的眉心一跳,下意识看向陈默的牌。
她讶然地瞪圆眼睛,虽然没看清数字,但她看到了一抹小小的桃心。
她有一种直觉,这个人就是陈默。
就是不知许青燃是如何出的老千,竟真得让陈默被他抽到了。
槐蔻皱紧眉,她是绝对不会让许青燃为难陈默一点的。
她咽了咽口水,举起手就要开口,便被身旁人一句淡淡的“你确定你是国王?”打断。
槐蔻一怔,扭头看向靠在沙发背上的那个男人。
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抬起眼看着人的时候,带着股说不出的暧昧味道。
“你什么意思?”
许青燃却也没慌,只丝毫不肯退让地看向陈默,扬声问道。
“意思就是你根本不可能是国王。”
陈默同样没有退让,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淡声问:“许少爷,请问敢把你手中的那张国王牌放出来吗?”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许青燃手中的纸牌。
许青燃却盯着陈默死死不放,声音如寒冰,缓缓道:“你怎么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是国王?”
陈默抿唇轻笑了一声,忽得将他手中的牌轻飘飘地朝茶几上一扔。
纸牌应声落地,正面冲上,正是一副国王的画像。
也是国王牌。
只是是一副国王牌的一半。
这张纸牌不知何时被人撕成了两半,一半在陈默手中,一半则在……
陈默好整以暇地微微一笑,冷冷道:“因为国王牌的一半在我手中。”
许青燃的神色几经变化,最后还是将半张国王牌丢到了桌上,他淡道:“你赢了。”
两张纸牌飘到一处,果真补成了一张真正的国王牌。
众人再次看得瞠目结舌,各个晃着脑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惊呆了。
槐蔻倒是根据对两人的了解,轻易猜出了事情的缘由。
不必说,定是两个人同时出了老千,试图利用国王牌作弊,却不料,双方都用了同一种出千的手段,一下子让场面尴尬不已。
两个人双双作弊,直接被主办方——大名,小心翼翼地宣布退赛处理。
陈默和许青燃谁都没再参加游戏,只是都坐在沙发里,看着茶几上散落的纸牌神色各异,不知在想什么。
槐蔻倒是又跟着玩了一轮,这次她注意到杜雪脸上的神色一变,便隐约猜到杜雪是国王。
槐蔻不仅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暗中提防。
谁知,她的点就是这么背,槐蔻手气非常冲,上来便抽到了杜雪口中的那张牌。
杜雪都一愣,显然没料到自己运气会这么好。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槐蔻一眼,沉默半晌,竟也选择了真心话。
“请问黑块7,你选择和你男朋友在一起,是喜欢他什么方面呢?有什么所图吗?不许说谎哦。”
槐蔻一怔,看向杜雪。
杜雪也静静望着她。
槐蔻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杜雪都知道老爸和陈默的小叔的事。
但很快,迎上杜雪不甘又屈辱的目光,她明白了杜雪的用意。
她当然知道杜雪之所以对许青燃穷追不舍的目的,许青燃在沪市也是响当当的一号大少爷,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杜雪图什么,图许青燃的脸,图他的能力,也图他超然的家世。
从前,她就时常在背地暗讽槐蔻的清高与孤傲,觉得槐蔻不过是在装逼,怎么可能真的有人面对许青燃这样的天之骄子还不心动。
如今,杜雪见到槐蔻身边坐着的另一个不亚于许青燃的天之骄子,问出口的话难免就带了几分嘲讽。
你槐蔻自诩清高,只追求真爱,可看看你身边的这个男人,我就不信你一点不图他的能力,不图他超出常人的金钱,不图他能送你槐蔻入青云。
槐蔻在杜雪的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质问与恶意。
或许是见她半天没回答这个问题,大家的目光如有实质,凝在她的身上。
杜雪的嘴角得意地扬起。
槐蔻能感到许青燃和陈默的视线都落到了她头上,更能感受到身旁陈默那意味不明的视线。
陈默没有出声阻止这个问题。
槐蔻心底划过一丝怪异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直接说出真相,不想再让这段感情背负它本不该承受的阴暗。
但好在,槐蔻及时压制住了这个念头。
她做好心理建设,却依旧藏不住一颗因紧张而急速跳动的心脏。
好半天,槐蔻再也坐不住了,她实在无法忽略身侧陈默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槐蔻知道只是自己想太多,却又不得不怀疑陈默这等敏锐的人,是不是已经隐约猜出了什么。
她鼓起勇气,侧头看了陈默一眼。
陈默静静地望着她,眼底沉寂无声,仿佛无论她说出什么答案,他都会选择接受。
只因为是她。
槐蔻看着他这个眼神,忽得再也没了留在这里继续折磨她自己,折磨许青燃,也折磨陈默的想法。
本就是她自己的桃花债,理应由她解决好。
槐蔻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杜雪,淡淡道:“我选择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是真心喜欢他,无关任何事情。”
陈默抬眼,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许青燃如遭雷劈,整个人僵住。
杜雪也一怔。
不等她再开口,槐蔻已经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她一举手中的酒杯,直接道:“今晚不早了,我还有事,这个问题我也不想再回答,自罚三杯。”
说完,槐蔻端着酒杯,直接将三杯酒一饮而尽。
这酒不是那种甜甜的果酒,而是货真价实的冰酒,入口辛辣而呛人。
槐蔻一杯一杯喝完,三个酒杯被她直接丢到桌上,丢到了许青燃和杜雪面前。
许青燃低头看了一眼,清俊的脸上浮现一丝类似委屈愤怒的神色,“槐蔻!”
他的语气又强压下来,低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给你和杜雪随的份子,都在酒里。”
槐蔻笑得格外好看,“钱我就不给了,毕竟你也知道……”
她轻声道:“我家破产了。”
杜雪瞪圆眼睛,看看她又看看许青燃,脸色既尴尬又抱着几分期待,许青燃的脸色却难看得吓人。
槐蔻却谁也没管,她抹了一把唇边滚落的酒水,拉起身边的陈默,就像半年前在沪市一般,环视了一圈,最后谁都没理。
只是这次,她不再是孑然一身,身边多了一个陈默。
她对许青燃淡淡道:“我走了,许青燃。”
说完,她拉着陈默,最后望了这群人一眼,然后收回视线,没有再回头。
陈默一直沉默着被她带到了酒吧后面无人的胡同深处,才终于一把拽住槐蔻。
“爽了?”
他对着槐蔻一笑,挑眉问。
槐蔻弯下腰,捂了一下自己因为快速行走而有点岔气的肚子。
她知道陈默是在问什么,她没有抬头,依旧低下头闭着陈默的视线,闷闷地说了一声“嗯,爽了。”
陈默似乎笑了一声,他轻声道:“嗯,发一通酒疯就爽了。”
“有你那么喝酒的么?还要不要命了?”
他的声线慢慢沉下去,质问道。
槐蔻没有吭声,这三杯酒的确太顶了,劲太大了。
真不知道许青燃和陈默一人炫了两瓶,是怎么喝下去还面不改色的。
怎么到她这,就难受成这样。
“抬起头来。”
陈默忽然开口道。
槐蔻没动。
她实在是被这酒弄得太难受,尤其是出来后被冷风一吹,更是胃火烧火燎得痛,连带着太阳穴都开始一胀一胀得疼。
疼得她眼角都渗出了两滴泪。
“抬起头来,男朋友看看,嗯?”
陈默弯下腰,把头凑到她身前看她,声调温和,仿佛丝毫没有被刚刚槐蔻的反常行为影响。
槐蔻心里却是乱糟糟的,又是难受想吐,又是害怕陈默发现什么端倪,晕乎乎得竟然又掉下一行泪。
难得有几分温和的清冽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故意为之的恐吓与诘问。
“哭,你还哭?和别的男人藕断丝连,眉来眼去的,你还哭了?老子还没出国呢,你就已经领着个野男人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了!”
“就这还让我出国?等我出国了,这还得了。”
陈默丝毫不放过她,继续抱着肩膀毫不留情地冷哼一声,道:“这个国谁爱出谁出,反正我不去。”
槐蔻本就因为酒劲根本压不住心里的害怕和难受,此刻被他这么一说,眼泪更是要连成串了。
下一秒,一双大手伸过来,将她捂住肚子的手打开。
那双大手温热有力,远比她的手管用,只在她冰凉的肚子上慢慢地热敷了一会,就让人感觉好受多了。
“怎么这么爱哭呢?”
刚刚还凶巴巴的人,不知何时声调放得极缓。
陈默低低的声音里仿佛饱含无限谴惓,他一手给槐蔻揉着肚子,一手轻柔地捧起了槐蔻的下巴。
“我还一个字都没说呢,你倒好,哇哇哭开了。”
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调笑,听着坏极了,却仿佛有种特殊的魔力,让槐蔻真得慢慢冷静下来。
她带着哭腔,抱怨道:“我才没有哇哇哭”。
陈默笑了笑。
“好了,不哭了。”
陈默大手擦过她的脸蛋,擦去满脸的泪珠。
他俯下身,双手撑着膝盖,和槐蔻对视着,一字一顿道:“你不想看见那群人,我就去处理,让他们再也不会来川海打扰你,怎么样?”
槐蔻根本不是因为这件事而突然失态,她摇了摇头,没说话。
陈默定定望着她,过了半晌,他突然慢慢上前两步,将眼前的女孩拥入怀中。
槐蔻趴在陈默的肩膀上,陈默一手轻轻抚着她的一头黑发,眼神慢慢放空,看向某个虚空,也不知看了多久。
他忽然很直接地问出了口,“槐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话刚一出口,陈默就明显感到怀中的那个女孩猛地僵住了,软乎乎的身子一下子僵得那么硬。
就连她紧紧抱住自己腰的手都开始发颤,颤得那么强烈,让他想忽略都难。
陈默慢慢松开槐蔻,抬起手想去帮她擦掉最后一滴将掉不掉的泪。
槐蔻却几乎是下意识地歪头一躲,脸上流露一抹惊惶的神色。
一下子,两个人同时愣在原地。
陈默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将落不落。
最终,他还是抬手帮槐蔻蹭去了那滴泪,手心湿润一下。
陈默凝眸望着眼前的槐蔻,他蹙起眉,想去牵槐蔻的手,却发现,在温暖的夏夜,女孩的掌心却一片冰凉。
槐蔻知道自己的反应极其不对。
或许是知道陈广坚要回来了,或许是今晚见到了沪市的那群人,让她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在沪市生活的前十八年,想到了老爸,或许是被杜雪那个问题深深刺痛……
倘若放到往日,槐蔻一定能反应正常点,随口找个理由打哈哈过去。
可当真站到这个人面前时,槐蔻才发现,对方只要轻飘飘地一句话,便已经让她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她其实根本没有欺骗陈默、利用陈默的勇气和能力。
陈默静静望着怀中的那个女孩,纤细的脖颈好似轻轻一掐便能掐断,雪白的皮肤好似能透出水。
他的眼神在热烈的夏夜,却好似一摊没有波澜的死水。
陈默轻轻地发出了一个疑问的音节,“嗯?”
槐蔻却仿佛透过他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眸,看到了那天被陈默打得半死不活的陈响,看到了陈默猩红狠戾的双眼,看到了他冷漠而不留一丝情面的冷笑,看到了……那个爱憎分明,人见人怕的川海小阎王。
这个人就是这样啊,宠着你的时候能让你上天,可他不想惯着了,瞬间就能让你跌落谷底。
槐蔻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的命运。
她对着陈默,张张嘴,却在酒精的作用下发不出一个有用的音节。
陈默低头看着她不断颤动的唇瓣,因为恐惧而染上苍白的唇色,心里忽得一疼。
他面露不忍,蹙起眉心,忽得再次将槐蔻搂紧怀里。
“好了,好了。”
陈默大手一下一下地抚着槐蔻的一头长发,温热干燥的手轻轻拍在槐蔻的背上,带着安抚的味道。
“男朋友给呼噜呼噜毛,以后就都吓不着了。”
他尽力放低自己的声音,往日冷漠的嗓音中满是无奈的纵容。
他声线沉稳地开口道:“我知道你瞒着我什么事,你想从我这里要走什么呢?很多钱?还是前途?还是……”
陈默顿了顿,想起今晚见到的那群人,眸光暗了暗,道:“还是想要通过我去报复他们?”
他想了半天,只能想出这些。
陈默无声地笑了笑,捧起槐蔻煞白的小脸,缓缓道:“无所谓了。我不介意,你想要的这些东西——”
“我全都能给你。”
“你想要很多的钱,我就给你很多钱,我能给你比你想要得更多,你想要前途……”
陈默停顿片刻,忽得换了话题,道:“最近实在有点忙,一直没顾上陪你,不过总算忙得差不多了。”
“本来打算今晚和你说的,”他轻声道:“我打算把车队搬到沪市去,然后陪你复读。”
“学校我都替你找好了,你应该听说过,是怡华私立,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这所学校。”
“所有的一切你都不用考虑,”陈默抬起手轻轻拨开她垂落的发丝,低声说:“你就负责去好好上学,然后明年参加高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呢,就负责拿个世界冠军,圆你冠军老婆的梦想,顺便供我老婆上大学。”
“好吗?”
远处的树林里传来几声蝉鸣,不知不觉,又是一年盛夏来临了。
槐蔻站在寂静无人的小胡同中,抬头看着眼前风华正茂的少年,神色淡淡地为她规划好他们未来的所有道路。
每一条道路上,都有她的名字。
他的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深情与期待。
那一刻,她泪如雨下。
槐蔻知道,她完蛋了。
她该如何告诉眼前这个眉清目朗的少年,她要利用他,报复他亲小叔。
那个对他有再造之恩,亦叔亦父的小叔。
她要陈广坚以命偿命,要让陈默失去在世上最后一个曾给予过他真切温暖的亲人。
她骗了陈默。
陈默不会放过她的。
第70章 雨落
槐蔻和陈默在巷子深处紧紧相拥,力道之大,简直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苍穹之上,万里层云,繁星流转,时间仿佛慢慢慢下来,周遭的一切迷糊不清。
只有身前人,尽在眼中。
也不知抱了多久,槐蔻才终于勉强调整好情绪。
她张张嘴,又缓缓闭上。
槐蔻最终也没说出真相。
一是没发生的事何必说出来平白惹事,二是……她舍不得。
舍不得打破这么好的氛围,舍不得将她紧紧抱入怀中的陈默。
面对着这样的陈默,槐蔻满腔话语却始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只能默默憋回心里。
能瞒到什么时候,便瞒到什么时候。
槐蔻甚至有些悲观地想,说不定哪一天,她和陈默就会像这个世界上大多数恋人一样,因为各种小事而吵架、分手。
到那时候,这件事也就无人会在意了。
“不哭了?”陈默察觉到她的变化,慢慢松开她。
槐蔻有些不好意思,拼命低下头捂着脸,不想让陈默看见自己的样子。
陈默笑了一声,掰开她的手。
“现在知道害臊了,刚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那个劲呢?”
槐蔻不搭理他,转身朝巷子外面走。
陈默跟在她身后,一手插兜,故意模仿着她带着哭腔的话,令人又好气又好笑。
槐蔻忍不住笑起来,转身看他。
这一看,总算让陈默找到了机会。
陈默立刻伸出手拉住她,将她一拽,变成了与自己并肩的姿势。
两人黏在一起走出巷子,默契地都没提刚刚发生在巷子里的事和话。
这让槐蔻心底轻松了一点。
她晃晃头,清醒了几分,正想和老妈说一声许青燃来了的事,就感到身边的人似乎顿了一下。
虽然陈默反应极快,只是脚步稍微停滞了一下,便照常揽着槐蔻绕进另一条路。
但显然有人反应也不慢。
“槐蔻。”
一道熟悉的男音响起在耳边。
槐蔻抬起头,扭头看了一眼。
竟是许青燃。
没有别人,只能看到许青燃一个人蹲在酒吧前的一棵大榕树下,手里猩红的火光一闪,升起一团青灰色的烟雾。
他在抽烟。
虽然相隔还有一段距离,但槐蔻依旧看清了他那独特的姿势,和老爸很像。
老爸还在的时候,许青燃很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可,没少像她老爸偷学。
学着学着,竟成了习惯,很难再改过来了。
透过他孤零零抽烟的侧影,槐蔻有那么一瞬间,竟隐约与记忆中那个老爸的那个身影重合。
老爸会抽烟,年轻也曾叛逆过,抽起烟来很带劲。
但年纪大了些,尤其是有了她之后,再没拿起过一根烟,久而久之,根本不会抽了。
只有在逢年过节,给爷爷奶奶上香的时候,他才会点起一根烟猛吸一口,然后看着那支香烟慢慢燃烧至尽头,化成一截灰烬。
那时槐蔻还小,不知道那种无声的情绪,叫做彻骨思念。
等她明白的时候,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此刻,看着许青燃的那道身影,槐蔻竟还真有几分想念起老爸的模样。
只可惜,只短短一年不到,槐蔻心中的那个高大身影,就已经模模糊糊得看不真切了。
她叹了一口气,收回思绪,看向出声叫住自己的许青燃。
看见她,许青燃下意识地放下嘴边的烟,望着她一脸错愕。
等看到她身边跟着的人后,错愕就转变为另一种情绪,不怎么友善的样子。
槐蔻瞟了身边人一眼。
许青燃很快反应过来,他一手掐灭烟头,丢到垃圾桶里,才走过来。
“槐蔻,你怎么在这?”
他皱起眉问道:“我给你打了电话,但你没接,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槐蔻想起刚刚在小巷子中的事。
别说她当时压根没听到手机响,就是听到了,怕也没有了理睬的心思。
槐蔻有点心虚地解释道:“静音了。”
许青燃的关注点显然并不在这上面,他没有再追究这件事,而是看了陈默一眼后,又收回视线,对槐蔻道:“能过来一下吗?我有事想跟你说。”
他话音刚落,槐蔻就感到身边人握住她的手一僵,随后力道慢慢大起来。
她下意识侧头看向身边的少年。
陈默正眯起眼,和许青燃冷冷地对视着。
只是这次,许青燃竟先败下阵来,率先移开了视线,对槐蔻低声道:“不会太久,几分钟。”
槐蔻听出他语气的低落,她很少听到许青燃这样说话,好像下一秒就会红了眼眶一样。
她一愣,下意识想抬脚跟着他去。
但刚刚迈出脚的下一秒,槐蔻就想起什么,她又收回了左脚,在许青燃愣怔的目光中,扭头看向陈默。
陈默察觉到她的目光,也愣了一下,侧头和她对视了一眼。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刚刚还慢慢变黑的眼睛一下子焕发了生机。
陈默扫了许青燃一眼,没有不给槐蔻这个面子,声音不大不小地说:“最多五分钟。”
许青燃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张张嘴,但看了看两人站在一起登对的样子,最终还是闭上了。
槐蔻安抚地拍了拍陈默的手臂,才跟着许青燃走到了树的另一边。
这家酒吧并没有建在每天嘈杂吵闹的一条街,而是选了一个风景很不错的地片。
夏天夜晚的风吹过来,头顶的树叶哗哗作响,吹去了人的一身燥意,满目清凉。
槐蔻也觉得内心的燥意去了不少,整个人都在凉爽的夜风下清明起来,望着一团团夜幕下的绿意,沁人心脾。
“这棵树好像比我们高中校门口那棵还要大。”
许青燃冷不丁开了口。
槐蔻抬头看了看这棵树,的确是一棵大树,头顶数不清的树杈遮天蔽日,投下一片树荫。
她点点头,赞同道:“确实,不过品种也不一样。”
“这是榕树,我们学校的那棵好像是……”许青燃顿了顿,槐蔻果然接上了话头。
“是槐树。”
槐蔻放下因为长时间扬起而酸痛的脖子,左右晃了晃,重复了一遍,“开花的时候很香,可惜你槐花过敏,许叔叔就让人挖了换成了一棵梧桐。”
她本意只是重述一遍当年的事,可话出口,才发觉变了种滋味。
“我不是那个意思……”
槐蔻有心解释一句,一时间却是什么话都没想起来。
好在,也不需要她解释,许青燃什么都明白。
他定定地望着槐蔻,低声地说:“槐蔻,我爸不是不喜欢你,他只是……”
许青燃也顿住了,好半天,才继续道:“他只是太在乎许家的权势了。”
槐蔻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
如果放到高中的时候,槐蔻或许还会伤心一阵子,伤心为何一向对她和蔼耐心的许叔叔,会对许青燃说让他别对自己动心思。
说槐家对许家没有助力,所以她和许青燃不合适。
说自己是个红颜祸水,会毁了许青燃直上青云的大好前程。
明明对她百般包容与纵容,一见到她总会哈哈大笑着把她举高高的许叔叔,却说自己有这样那样的不足,帮不上许青燃半分。
槐蔻永远都忘不了自己无意间偷听到的那场对话。
又或许,也不是偷听。
她心中隐约也能猜想到,许叔叔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听到这场对话。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
从那天之后,本就对许青燃没有超出“兄妹之情”的自己,对许青燃更加疏远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少年人的自尊心作祟,让她迫不及待地向许叔叔证明着什么。
而突然被冷暴力的许青燃,也是一头雾水,慌张之下,便直接挑明了自己对槐蔻的心意,却弄得两人之间更加尴尬。
种种事迹叠加,再加上许青燃弄巧成拙的各种行为,两人之间也慢慢从插科打诨的发小,一步步有了不可弥补的隔阂,到现在形同陌路,甚至反目成仇。
以前在川海的时候,槐蔻也会不甘心,也会觉得愤怒。
但她只是笑了笑,不甚在意地对许青燃道:“我知道,没关系。”
看着她这样平静又洒脱的脸庞,许青燃却顿住了,脸色苍白,满肚子的话一时之间也不知还要不要再说出口。
好半天,他的眼神才慢慢黯淡下去。
虽然心知没有必要,但他还是解释了一句,“杜雪的事,应当是和我爸说的,我并不知情。”
“这些年,我从来没有过要和谁订婚的想法,起码现在没有。”
许青燃一张斯文败类的脸上,长了一双极其深情的眼,此刻他就这样一错不错地直视着槐蔻,道:“回去之后我会和我爸说清楚。”
“其实他之所以这么快地逼着我订婚,也是为了让我对你死心。”
许青燃薄唇勾起一个冷漠的弧度,他冷冷道:“等我和他说清楚你……已经有了男朋友之后,他应该就不会再管我了。”
槐蔻理解地点了点头,她知道这几年许青燃和他父亲也很一般,两个人因为她没少吵架。
无论如何,许叔叔还是许青燃的父亲,许青燃在许氏待一天,就不能和他爸爸闹得太难看,被外人看笑话,还有可能被分权。
所以,槐蔻犹豫一下,还是劝道:“好好说,帮我也谢谢许叔叔,家里出事后,他也帮了我们不少,尤其是调查我爸的事,*他给我妈提供了很多线索。”
许青燃慢慢点点头,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好半天。
不知是在看她,还是透过她的眼睛,在看他们十几岁时的欢乐时光。
那样肆意的,无所顾忌的,再也回不去的童年。
直到槐蔻要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许青燃才缓缓开口,甚至带出一抹笑意。
一抹槐蔻已经很少在他脸上见过的,那样真诚、不加任何掩饰的笑。
“槐蔻,你长大了。”
他忽得感慨了一句,“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挺好的。”
许青燃点点头,忽得别过脸去转了转眼睛,好半晌才转回来。
他抿出一个小小的梨涡,笑道:“槐叔叔泉下有灵,会为你高兴的。”
听到老爸的名字,槐蔻喉咙也哽塞了一下,她垂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好了,我没什么要说的了,”许青燃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提醒了槐蔻一句,“眼看着又是一年高考了,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想好了吗?”
槐蔻蹙了蹙眉,没有提陈默要陪自己去沪市复读的事,只道:“有……点。”
许青燃挑起眉,但也没多说,只提醒道:“多想着点,别再磋磨时候了。”
顿了顿,他又开口道:“有需要,就联系我。”
槐蔻当然知道自己要早做打算,点点头,对于联系他的话却没有理睬。
看在那段美好的年少时光,和许青燃曾真心帮助过她不少的份上,槐蔻可以和对方做个不冷不淡的“朋友”。
但,也仅限如此了,再多一分,都不会有。
“你走吧,”许青燃扭头瞥了另一边靠在墙上的陈默,语气不明地哼了一声,“我感觉你再不走,他又要冲过来揍我,骂我是男小三了。”
槐蔻:“……”
她没忍住笑了一下,出声问:“你不走?”
“我想自己再待一会。”
许青燃对她勾了勾嘴角,笑容下是不易察觉的痛苦,他难得文艺地笑道:“我要在这再纪念一下我为期六年,无疾而终的初恋。”
槐蔻知道他没有让自己难过的意思,但看着那张曾经两小无猜的面孔,她心底还是难以自抑地抽痛了一下。
不是为了许青燃这个人,是为了曾经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无忧无虑的短暂时光。
她收回思绪,啧了一声,道:“纪念完了就早点回去吧,别便宜了蚊子。”
许青燃被她逗乐了。
眼看槐蔻一步步走出大树的阴影,半只脚踏入明亮的路灯下,许青燃忽得下意识出声叫住她。
槐蔻转过身,许青燃看着她随风飘起的乌发,突然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
好半天,他才低声道:“他对你挺好的。”
许青燃神色复杂地轻声道:“我不是输给了他,我只是……能真切地感受到,你现在很幸福。”
“很幸福很幸福,所以我死心了。”
“还有……”许青燃捏紧双手,一字一顿地道:“以前我对你做了很多太偏执的事,对不起,对不起。”
“我只是……”
只是太爱你了,我真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许青燃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口,他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槐蔻看着许青燃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心中激荡,她几次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最后,她只对许青燃笑了笑,笑得温柔,说出口的话却很淡。
“算了,都过去了,阿燃哥。”
听到这个已经阔别近十年的称呼,许青燃先是一怔,随后也露出一个苦笑。
他想起当年那个梳两个羊角辫,总是追在他屁股后面乐呵呵地叫他阿燃哥的小女孩。
可惜人长大后,一切都变了。
槐蔻转过身,没有再回头,大踏步朝等在那边的另一个少年走过去。
那个少年正百无聊赖地靠在墙上,一手把玩着一片树叶,身形瘦削,只是等在那里,依旧能让人感受到他的不好惹。
陈默时不时扭头朝这边看看,直到看到槐蔻朝她走过来的身影。
他立刻站直身,抱起胳膊,冷冷地看了看远处那个还站在树下的身影。
槐蔻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陈默的脸色。
陈默斜了她一眼,抬脚便走,丝毫没有要问的意思。
槐蔻跟着他走出了几百米,才在他身后笑着问:“你不好奇我们刚刚说了什么吗?”
不料,陈默竟十分有骨气地冷笑了一声,走得大步流星,浑身洒满了正宫娘娘宽容大量的金光。
槐蔻只是逗逗他,她笑了两声,忽得停下脚步。
陈默走出几步去,敏锐地听出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
他几乎是立刻转过身头,却与两米开外的那个女孩对上视线。
槐蔻对他一笑,随后张开了自己的手臂,对他晃了晃。
陈默看着她的动作,却忽然来了劲头,他眯起眼,轻声吐出几个字。
槐蔻一开始没听清,看口型才猜出来。
“八分钟。”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陈默是在说自己迟到了三分钟的事。
“……”
她哑然失笑,没想到这人算得这么清楚。
槐蔻看着小阎王冰冷的脸,忽得对他一笑,再次晃了晃自己伸开的胳膊。
这次,陈默没有再逗弄她,哼了一声,长腿一迈走过来,两手掐住她的腰,直接将她从地上抱起,像抱小孩一样颠了颠。
槐蔻被他颠得笑起来。
他们经常玩这样的游戏,互相都已经熟悉了对方的套路。
陈默手上抱着个人,却丝毫不感到吃力,脸不红气不喘地走出了一里地去。
直到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槐蔻突然侧过脸,在陈默耳边轻声道:“别生气了,我和许青燃什么都没有,我可以发誓。”
不料,陈默却没有如意料中一般笑起来,反倒是冷哼了一声,淡淡道:“我知道。”
这下轮到槐蔻愣住了。
她傻傻地啊了一声。
走进了小洋房的花园,陈默将槐蔻放下来,一边指纹解锁,一边寒声道:“不然你以为我能忍他到现在?”
“你知道?那你还,还……”
槐蔻愣愣地问陈默。
陈默一张脸沉得更黑了,他轻呵一声,眸中寒光一闪,“有区别吗?”
“不过是既遂和未遂罢了。”
陈默解了锁推开门,让槐蔻进去,一边啧了一声,道:“我只是及时扼杀在了幼苗里。”
槐蔻一边弯下腰换鞋,一边忍不住笑了一声。
下一秒,她翘起的屁股就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力道不轻不重。
那人收回手,还冷哼一声,眯起眼嗔道:“招蜂引蝶。”
槐蔻直起身,直视着陈默的眼睛,也勾起唇,一笑,“同样的话送给你。”
“彼此彼此。”
两人对视了片刻,忽得双双有了动作。
陈默直接上前将槐蔻扛在肩上,大跨步地扛上二楼,将人一把扔在了软和的大床上。
槐蔻被弹簧床垫震得弹起,又被一道火热的身躯直接按下去。
两个人明明已经吻了无数次,此刻却依旧像第一次亲吻的时候一样,疯狂而放纵。
陈默将槐蔻按在身下,拼命地吻她,不断汲取着她口中的津液,又松开她的唇,转战到她的脖颈间不断地啃咬。
那力道不轻不重,在槐蔻的脖子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草莓色印记,让槐蔻又麻又痒,脚指下意识蜷缩起来。
她有点想逃,但刚刚支起身,便又被人拉住手按回去。
这次,陈默选择对她的耳朵下手,白嫩的耳垂被陈默用牙齿轻轻地碾磨,一股酥麻席卷全身,仿佛过了电一般颤栗,让槐蔻口中不自觉溢出含糊的音节。
陈默继续向下攻略城池,却在某一处停下。
槐蔻一颤,却没有等到回应,她迷迷瞪瞪地支起身子,问陈默:“怎么了?”
陈默支起胳膊,在她正上方,对她轻轻一笑,差点没把槐蔻的魂给勾走。
“家里没安全/套。”
他很直白地告诉了槐蔻这个事实。
槐蔻一怔,下意识问:“你怎么不备着点?”
陈默高高挑起眉,逼问道:“我备那个做什么?怎么……”
他危险地眯起眼眸,问:“难道你还有这个习惯?”
槐蔻摇摇头,想起什么,吞吞吐吐地道:“那个,润/滑/油是不是也可以买点?”
安静了片刻,陈默的神色忽得意味深长起来。
他直接摇摇头道:“不用。”
槐蔻眨眨眼,凭着自己全从小黄书上看来的知识,疑问道:“为什么?”
陈默看着她,似笑非笑,看得槐蔻的脸都红起来,才慢悠悠道:“你用不着。”
这次,不等槐蔻再追问,他修长的手指已经点了点床单。
“别让我洗床单就不错了。”
槐蔻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登时愣在原地,尴尬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脸红什么?”陈默见她这样反倒笑起来,凑过身体去将她搂住,“这是正常的,不需要羞耻。”
话是这么说,槐蔻依旧不肯抬头。
过了片刻,槐蔻躺在陈默的肩上,轻声道:“不是多说了三分钟么,我补偿给你。”
陈默听出她的意有所指,瞥了她一眼。
槐蔻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个词。
陈默一顿,转过头来微妙地看着她,半天,也没说好,还是不好。
直到槐蔻有点恼怒成羞的时候,他才不急不慌地笑了一声,笑得坏极了。
说出的话也带着坏劲。
“补偿我?用三分钟?”
陈默看着槐蔻,笑得让人耳红,他缓缓道:“槐秘书,我看你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我觉得这个误解,今天很有必要解决一下。”
说完,他忽得暴起,直接将槐蔻抱到书桌上。
“槐秘书,连拉拉链这种小事都要我教你么?”
“干得不错,槐秘书。”
“槐秘书,你……”
“嘶。”
陈默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
迎上槐秘书威胁的眼神,陈总笑了起来,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
窗外月牙高升,斗转星移,照亮一室热意。
陈默正在洗手池前忙活着,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忽得震起来。 。
他赶紧快步走出去,看见床上熟睡的人翻了个身,继续沉沉地睡了过去,这才放心地接起电话。
里面传来洛克的声音,“怎么样了?听说你昨晚king大出风头,小阎王为了一个女生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连我都听说了。”
“……有事吗?没事挂了,忙着呢。”
陈默冷冷道。
洛克知道他说挂是真挂,赶紧阻止,“有事,有事!”
说着有事,洛克还是没忍住八卦了一下,“你忙什么呢?”
陈默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拎着的那条薄薄小小的……白内裤,神色复杂地道:“洗衣服。”
洛克也只随口一问,根本没走心,就直接开始说正事,“真不打算出去了?我最多再待一个星期,可就真要走了。”
陈默停下手中的动作,没有迟疑地嗯了一声。
“恋爱脑。”
洛克十分精通中国的网络用语,当即骂道:“僵尸都不吃的恋爱脑。”
陈默继续开始耐心揉搓那一小团布料,一边随口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不用管,我有分寸。”
一说这个,对方又急了,怒道:“你有个屁的分寸,国外的医疗和训练条件那么好……”
“那样怎么样?”
陈默终于洗好了,他认真地拿小夹子把内裤夹到阳台上。
做好这一切后,洛克已经骂累了。
陈默望着窗外泛起的天光,轻声打断了他。
“洛克,别忘了是什么让我决定复出的,别的都只是附庸罢了。”
这句话一出,洛克也安静下来。
“可,可是我……”
陈默耐心听他说着,眺望着远处的地平线,那里一点一点露出橘红色的天光。
过了许久,就在洛克都说累了要换话题的时候,陈默才继续开了口,语气平静,没什么波澜。
“洛克,我之前放弃过很多东西,心甘情愿也好,被逼迫也罢,但这是第一次,我宁愿什么都不要,什么都没有,我也不能失去她。”
静了片刻,手机对面,洛克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他转移话题道:“算了,先不说这个了,我今天倒是听到一件大事。”
不用他说,陈默已经猜出了他的意思。
“我已经知道了。”
他淡淡道,听不出什么语气。
“陈广坚……什么时候到川海?”洛克犹犹豫豫地问了出来。
“后天到京北,大后天到川海。”
陈默轻声道。
听他说得这么清楚,洛克眉心一跳,试探着问:“他……”
“他今天联系我了,但没有告诉陈响。”
陈默似是勾唇笑了一下,尽管笑得有几分讥讽,他言简意赅道:“不知道是在国外出了什么事,整个人神神秘秘的,似乎是偷跑回国的。”
电话那头顿了好半晌,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陈响却好似没听到一般,站在半明半暗的破晓之时,一身都是月。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