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81 “你让我试试。”
好吧。
这平平常常的两个字, 是陶怀州思考了十分钟的产物。
他先是思考了刑沐的逻辑,也就是月经和见面的因果关系——因为来月经,所以不用见面了。补充中间的一环就是因为来月经, 不能做, 所以不用见面了。
然后,他思考了他对刑沐的意义。
男朋友, 身体和心灵缺一不可才能称之为男朋友。但显然,他的身体对刑沐更有意义。他的心灵若是不通情达理, 只会更一败涂地。
而刑沐是在三天后才意识到这件事有一点点不对劲……
追星的小曹和男朋友也是异地恋。男朋友坐二十个小时的火车来看小曹,结果比男朋友先到的, 是小曹的大姨妈。小曹在电话里跟男朋友说“肚肚痛痛”, 男朋友前一句说“老公呼呼”, 后一句说改天再来看她, 然后,中途下了火车,返程了。
返程了?!
小曹跟刑沐痛斥男朋友:“这是老公,还是老赖啊?他是来看我,还是来不睡白不睡啊?我算是看透了, 男人的爱情都是从裤衩里长出来的!”
“因人而异, ”刑沐讪笑,“我们不要搞性别歧视……”
异地恋、经期、改天, 相似度太高,刑沐不能不代入她和陶怀州。只不过,她的对标物是小曹掉头就走的男朋友。毕竟在她和陶怀州之间, 说改天的人是她。
当即,刑沐打开她和陶怀州的聊天记录,刷刷往上翻。
翻到三天前, 陶怀州回复她的两个字:好的。
以她对陶怀州的了解,他这两个字背后的怨气,比小曹只多不少。
她甚至能事后诸葛地猜一猜陶怀州的心里话。比如怒发冲冠,好你个刑沐,你就只馋我身子是吧?比如阴阳怪气,刑总,你做个人吧!比如低眉顺眼,姐姐你看看我吧,我心都掏出来给你了……
怪她,当时眼拙了。
更怪他,有怨气为什么不说?他还不如痛斥她色欲熏心。
刑沐在感性上的匮乏和迟钝,足以用理性弥补。她翻看她和陶怀州这三天来的聊天记录,只能说他掩饰得再好,也是掩饰。扒下他委曲求全的皮,他做了整整三天的“怨妇”了。
不用绞尽脑汁,刑沐即刻就有了对策。
一周后。
本该是刑沐和陶怀州在齐市相聚的大好时光,刑沐也准时来了月经。
下班后,刑沐在办公室里默念了两遍台词,再清清嗓子,甚至还活动了脖子,这才上阵一般给陶怀州拨了语音通话。
接通后,她先声夺人:“陶怀州,你太让我失望了!”
“刑沐,我……”
“你什么你?你精虫上脑了管我叫老婆,下头了就自己当老赖是吧?”刑沐的台词显然是借鉴了小曹的怒气,“我来那个,你就不来看我了是吧?你到底是来看我,还是来睡我?是,是我说的改天,但我是考验你,你还真就坡下了是吧?”
“我在你楼下。”
刑沐白白活动了脖子,下意识往办公室的窗外转头,嘎嘣一声。八楼的高度,她看不清楼下人来人往的面孔,但确定没有陶怀州的身影。所以他在和她开玩笑?
不好笑。
不但不好笑,还适得其反地让人火大。
“你还没下班吗?”陶怀州补充,“我在你宿舍楼下。”
这下好了,刑沐无异于高喊着“冲啊冲啊”,上阵一看,对方束手就擒。
“你……”她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搞什么啊?”
她的对策是反咬陶怀州一口,让他领教领教对方把怨气憋在心里,迟早大爆发,好让他长长记性,以后有话直说。她本以为这招治标又治本。却不料陶怀州棋高一着,不治标也不治本,治她。
刑沐的宿舍距离公司只有五百米,她再怎么不紧不慢,步行也用不了十分钟,又何必不紧不慢?她索性连跑带颠,五分钟后,就和她的“怨妇”面对面了。
“好俗啊你。”刑沐板着脸。毕竟她的台词也花了精雕细琢的心思,就这样因为陶怀州的到来变了笑话。
陶怀州站得老老实实:“什么好俗?”
“你给我的大变活人的惊喜。”
“我不是要给你惊喜,是提前告诉你,你未必让我来。”
刑沐用眼神指指陶怀州怀里的花:“这是什么?”
“花。”
“我还不知道这是花?”
“百合。”
“我还能不认识百合?”
“你说你的过敏原不包括花粉,”陶怀州前后两句话在表面上富有跳跃性,“百合……是百年好合。”
他的前一句实际,后一句飘渺,但本质上,后一句同样是他最最实际的需求。
陶怀州是选在隐蔽的位置等刑沐,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去她公司楼下等她的原因——身为男朋友,他依然不确定能不能“招摇过市”。但再隐蔽,也架不住刑沐大张旗鼓。她用废话招惹远远路过的两位同事:“下班了?”
同事打量她身边的陶怀州,如她所愿地问这是哪位?
“我男朋友。”她字正腔圆。
寒暄几句,两位同事离开时的窃窃私语未免太大声了:这个比前两个更帅……
前两个,非柯轩和谷益阳莫属。
刑沐只觉得得不偿失。她为了当众给陶怀州名分和甜头,被人翻了陈芝麻烂谷子。她只好另辟蹊径:“你看,我身边没别的莺莺燕燕了。”
刑沐的宿舍在三楼。
上楼时,她和陶怀州一前一后。她忍过二楼,忍不了了,转过身,把握比陶怀州高了一级台阶的位置,啃了他两口,胡言乱语:“你怎么这么乖啊?乖得没边儿了啊……”
“没让你失望?”陶怀州还记得刑沐在语音通话中的开场白。
下班时间,楼道里的脚步声上下夹击。刑沐和陶怀州压住像是爬了二十楼的喘息声匆匆逃窜至三楼。刑沐开门时,手都在抖,半天没捅进锁孔。
最后还是陶怀州代劳。
进了门,二人的唇贴合得比关门还要快。
齐市今天的最高气温是零下七度,二人都穿着羽绒服,摩擦出静电。
陶怀州将刑沐的拉链拉开一半,右手手掌拢上去,在狼吞虎咽的吻中断断续续地交底:“痛吗?我就是想……来给你揉揉。”
他记得她在经期有胸痛的毛病。
昔日,在南苑温泉,她第一次让他把手伸进她的上衣,就是把他当作缓解胸痛的工具。
他继续道:“我以为……你不高兴我来。我想着,等你不痛了,我就走。”
经期带给刑沐的除了胸痛,还有情绪化。她全身心投入在这个吻里,双唇发痒,喉咙冒烟,舌头作乱,口腔中的每一寸都不甘寂寞。她充其量摇摇头,否认陶怀州的猜测。
陶怀州只能自说自话:“但你说……你说是考验我,我来了,你高兴吗?”
刑沐最大幅度地点点头,导致牙齿也参与进来。
就坡下的人是她。就让她的“对策”只有天知地知吧。就算是陶怀州通过了她的考验吧……
刑沐在视频通话中带陶怀州参观过她的宿舍,好处就是她晕头转向,也能由他主导着往沙发的方向跌跌撞撞。二人的鞋子和羽绒服边走边掉落一地。双人沙发,一侧堆着她买来还没来得及换上的新窗帘,只够一个人坐下。
刑沐“重色轻友”地要把过了水的新窗帘往地上推,陶怀州却让她一个人坐下,他俯身跟她接吻也是一样。
除了脱羽绒服时,他的右手一刻不停地为她缓解胸痛,两边轮番。
他能感受到在她宽大的卫衣下,不是那种他见过的黑的白的红的或者豹纹的“文胸”,是那种他也见过的灰色小背心。
所以,她真的在被胸痛所困扰。
刑沐仰靠沙发背,双臂缠在陶怀州颈后,还嫌贴得不够近,还要更近。
陶怀州只好分开|腿,跨跪上沙发。
但如此一来,二人体型上的差距更大。陶怀州要尽可能弓背,才能延续这个吻。刑沐是受益方,沙发因为两个人的体重向下陷,赋予她扎根一般的安全感。
察觉到陶怀州在高度上的不便,刑沐的手从他的颈后滑落到腰侧,攥着他的毛衣往下拽了拽:“你坐我腿上……”
男女终有别。
若是刑沐跨坐在陶怀州腿上,怎么坐都行,“上蹿下跳”着坐都行。
然而换陶怀州跨坐在刑沐腿上,他当她是纸糊的,将将挨到都怀疑会压断她的骨头。
正好刑沐ʟᴇxɪ上气不接下气了,陶怀州让接吻告一段落,膝盖从沙发落至地面,没必要无缘无故跪她,只是这样的高度最便于他继续为她缓解胸痛的困扰。
刑沐的上半身被抽了筋骨似的软绵绵一瘫,两条腿倒还使得上劲,将陶怀州整个人夹在中间。比平日里高出千百倍的情绪化,让她替他鸣不平。她捏了捏他的耳廓:“我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整只耳朵红到发烫,却未必归结于室内外的温差大,更多是因为她。
刑沐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也难免陷入“我值不值得”的自我怀疑。
陶怀州没有回答刑沐这个也可以被理解为自言自语的问题。他心如明镜,却未必跟她解释得清。她对他的意义,无关她对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给他灌过什么美酒或毒药,而是她的存在。
她的存在,对他而言就像是跷跷板的支点。
有了她,他才感受到悲喜,心脏不知死活地跃跃欲试,会被压下去,也会被弹上来。
没有支点的跷跷板,就只是一块浮木。
陶怀州的手摆脱了室外的低温,要从刑沐卫衣的下摆往里钻。
刑沐像一块水加多了的面团般昏昏沉沉,慢半拍地按住他的手,嗓音混了鼻音:“别揉了,再揉……疼倒是不疼了,但更难受了。”
“你让我试试。”
刑沐云里雾里:“试什么?”
“我查了,女性只刺激**,也有可能获得**。”
来人啊!
刑沐真恨不得高呼来人啊!给我捂住他的嘴,把他拖下去,让他把“礼义廉耻”抄一百遍,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随时随地散播科普又*秽的书面语。
在刑沐的认知里,聊骚是聊骚,是吹牛,是开玩笑,是耍嘴皮子,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云烟。
陶怀州如今的书面语却是没有预警的高温或冰雹,甚至是二者双管齐下,真让她受不了。
他但凡说“摸胸也能给你摸爽了”,她都不至于有这么大反应。
她从头到脚只剩两处还硬生生的不服软,一处在他掌心里,另一处是嘴硬:“什么叫你查了?你这么好学,看片儿了是不是?有老婆了还看别人,眼珠子不想要了?”
第82章 82 “忍住。”
“没看片儿, ”陶怀州有问必答,“看的文字。”
“小黄文?”
陶怀州不确定刑沐所谓的小黄文是什么,以及他看的教学类文章算不算小黄文, 索性给她讲几句:“先整体, 再用指腹从外围向中心画圈,力度和节奏要有变化, 制造温差……”
“停停停……”刑沐捂住了耳朵。
她不知道问题出在谁身上。陶怀州这是从书面语发展到学术精神了?然而他越是学术精神,一字一句进了她的耳朵越像是污言秽语。
陶怀州的本意当然不是欺负刑沐。
他对她的本意永远是好的, 但看她这副气到颠脚的样子,难免心痒地觉得稍稍欺负她一下也无妨。
他继续道:“再配合语言……”
他知道她听得到, 所以不但没大声, 还降低了音量, 观察着她将手掌和耳朵之间留出了空隙。显然, 她不爱听,又要听。
她要听,他就说给她听:“我理解的配合语言,是指你擅长的dirty talk或者sweet talk……”
刑沐索性把手放下了:“我擅长个鬼!”
陶怀州不跑题:“但看来,你最喜欢我好好说话。”
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当初在地铁上, 他没少硬着头皮说骚话, 只能换来刑沐假惺惺的捧场。
如今他越是正经说话,她越是觉得他说话不正经。
他明明还没有从语言上撩拨她, 他学习来的诸如“宝宝好棒”之类的甜言蜜语明明还没有派上用场……
“我喜欢个鬼!”刑沐也有词穷的时候。
嘴再硬,手却软绵绵地阻止不了陶怀州将她宽大的卫衣推上去,还让她自己抓好。
她暗暗骂抓个鬼!
却照做了。
场面便像是她自己掀开了, 露出来,挺了又躲,躲了又挺地请他多多关照。
陶怀州对刑沐投其所好, 将狂热藏在眼底,投上去的视线冷冷清清得仿佛只是来展示他的学习成果。
他不忘和她探讨:“力度和节奏的变化,不能被你找到规律,要让你准备好的时候,一场空,放松警惕的时候,为放松警惕付出代价,吃苦头的时候,给你甜头。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中文博大精深,形象,道理更是这么个道理……”
刑沐庆幸于陶怀州不和她对视,以便她的视线和他落在同一处,获得视觉上的享受。
她喜欢自己的A,也喜欢穿五颜六色的文胸。
但她不能说这个字母在男女之事上有优势。
身为女性,她偶尔看个片儿,也爱看荡荡漾漾的美感。
今天是第一次,她觉得她也很美。
她在陶怀州的手里脆弱又生机勃勃,真的很美。
“你知道怎么制造温差吗?”陶怀州自问自答,“这样……这样……”
温热的口腔。
舌尖给她一种火苗燎上去的错觉。
再丝丝缕缕地吹拂。
他还说:“你来那个,还是要保暖,不然,我给你用冰块。”
刑沐无数次吐槽陶怀州有这样那样的癖好。原来她也有。原来她最大的癖好就是听陶怀州在做这样那样“不好”的事时,好好说话。
光是听他说话,她的颅内就要先一步冲刺。
后来,她听陶怀州说,那叫做自发性知觉经络反应。
什么自发性,什么经络,好无趣的名词,从陶怀州口中说出来,她听了却又要有反应。
“忍住。”这是陶怀州的最后两个字。
下一秒,他咬了她、掐了她。
她久久被他因为要留存而怠慢的地方,终于被他肆无忌惮地咬住、掐住。
忍住?
她根本忍不住……
刑沐快乐得要疯掉。
她普普通通的人生算不上多姿多彩,只好尽可能地分摊风险——对家人、对朋友、对工作,对男女之情,她每一样都及格,却不会全力以赴。她的存款和同龄的牛马相比不算少,但理财买了二十几种,遥遥领先,岂止是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她就差每个篮子里只放一枚鸡蛋了。
分摊风险让她人生的水桶没有参差不齐的木板。
然而这一刻,她只想沉溺于陶怀州带给她的快乐,别的都不想要了。
水桶不要了。
鸡蛋也不要了。
连安全感都不要了。
脸也不要了。
她捂着脸呜呜地哭闹:“以后……我每个月都要。”
陶怀州失笑:“只要我在,你可以每天都要。”
天寒地冻,二人没有出去吃晚饭。
刑沐的厨艺仅限于不至于天天吃外卖。她搜罗冰箱里的鱼丸、虾丸,和蟹棒,要煮一锅“海鲜”面。
陶怀州看到冰箱里有半袋速冻饺子,提议吃饺子。
“这不够我们两个人吃。”刑沐没当回事。
等她把面条下锅时,她看到陶怀州又有“怨妇”的苗头:“你不想吃面?”
“我不想走。”陶怀州的音量几乎要盖不住沸水的咕咕声:“接风的饺子,送行的面。”
“你还讲究这个?”刑沐哭笑不得,“你以为我给你吃碗面,就把你扫地出门?”
她说是这么说,却还是另烧了水,把半袋速冻饺子下了锅。
一顿饭热气腾腾吃到尾声,刑沐收到同事群里的艾特。销售部的小金上个月的提成高到人人喊宰,定了今晚请大家去KTV。刑沐本来是说不去的,这会儿被人艾特说把男朋友带来热闹热闹。
正中她下怀。
她在不知不觉间原谅了所有秀恩爱的情侣,因为她也“沦落”至此,想和陶怀州蒙在被子里,也想和他走出门,想不顾别人死活地秀恩爱。
好在,她的理智还不算灰飞烟灭:“我把话说在前面,你不准为了我的面子演霸道总裁,你一分钱都不准花。还有,当着我同事的面,你不准太粘人,我大小是个领导,就算是下班后也要保持最起码的威慑力。”
“好。”陶怀州没有异议。
刑沐和陶怀州推开包厢门时,小曹一曲五音不全又没人敢笑的《偏爱》刚刚收尾,众人的视线正好汇集过来。
在宿舍楼下见过了陶怀州的两位同事,早就以过来人的口吻给大家透了风:你们就等着开眼吧……
当初柯轩和谷益阳来齐市刷存在感,没两分的事,被大家添油加醋传到八分,不客气的,说刑ʟᴇxɪ沐两边吊着,客气的,说两个男的都不错,刑沐多比较比较也无可厚非。
如今见到陶怀州,大家才知道刑沐不是挑挑拣拣,是宁缺毋滥。
站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出色、得体,对旁人只有无可挑剔的礼貌,只有在看向她时,眼底翻滚深深的欣喜。
幸好下一首歌是小金的《火力全开》,刑沐和陶怀州在片刻的万众瞩目后,得以坐在边角的位置当气氛组。
刑沐不得不承认秀恩爱也是种本事。
她没这本事。
大家打趣她和陶怀州,她愣是羞答答得连他的手都不敢抓,反倒还谦虚上了:“哪有什么故事?就是认识了,聊得来,谈着试试。”
在小金“这次的战略是火力全开”的歌词中,刑沐才松下一口气,身边的陶怀州淡淡问她:“聊得来?”
他在揶揄她。
毕竟当初她总觉得和他鸡同鸭讲,交流能免则免。
始终是他,无所不用其极地要和她交流。
“你有意见?”刑沐避人耳目地勾勾陶怀州的手指,“有意见你当众讲,有本事你把事实讲出来。”
“事实是什么?”
“是你勾引我。”
倒也有几分道理……
刑沐唱歌不好不坏,也谈不上爱唱,伺机跟同事合唱一首,也就没人再撺掇她了。小曹代表大家问陶怀州要不要来一首,陶怀州说不会。旁人倒也觉得陶怀州的气质和KTV格格不入,不强人所难,只有刑沐知道,他说不会,是真的不会。
他几乎不听歌。
他至今听最多的一首,是昔日他在李酷的社交账号上窥探她唱的一首《披着羊皮的狼》。据他所说,当时他在港市一天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
凑了几个人玩骰子。
陶怀州第一次玩,听了遍玩法,一局没输。
告一段落时,他出去接了一通工作电话。
回包厢前,他无意间听到两个过烟瘾的男人谈论刑沐,说“猪头姐”人不坏。
陶怀州在拐角处多听了两句,是之前刑沐手底下有个不服管的刺儿头,辞职了,又要吃回头草,郭副总不给机会,是刑沐说那孩子责任心强,脾气磨一磨就好了。
陶怀州知道这事儿,刑沐跟他说过。
当时她还问他:“你说我这人是不是刀子嘴,豆腐心?”
他回答:“你不是。”
他知道郭副总挖刑沐来齐市时做出的承诺打了种种折扣,刑沐嘴上不说,不代表不留后手。她要有走的一天,怎么也得带几个人走。她给那孩子机会,也是收买人心。
陶怀州也早就知道刑沐因为过敏和水土不服被人叫“猪头姐”。
她不介意,他就没办法替她介意。
不然,反倒显得她被中伤了。
再加上如今她把人心都收买了,他更不能替她撕破脸。
陶怀州若无其事地从拐角处走出来。二人吞云吐雾间一阵咳咳。显然,他们知道张嘴闭嘴的“猪头姐”落入了陶怀州的耳朵。
二人忙不迭递烟。
“哥,来一根……”
“抽我这个,本地特产!”
年纪小,本性也没坏到哪去。
“不会。”陶怀州不接烟,也没走。
二人对视一眼,莫名其妙不敢请陶怀州吸二手烟,都将手里的小半根烟掐了。陶怀州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们聊了几句,问他们老家在哪,也问他们工作之余都有什么消遣。他们越听越瘆得慌,总觉得下次再去网吧,会遭人暗算,走投无路了连老家也回不去了……
直到他们听陶怀州说:“今天人太多了,名字记不住,我就叫你们……小秃头和大驴脸吧?没问题吧?”
他们这才释然。
一报还一报,公平。
陶怀州坐回刑沐身边,看她话不多,却还是被同事们有说有笑地包围着。他倾慕她单打独斗也能是赢家,也怅然她似乎不需要他为她做什么。
不需要他像霸道总裁一样买单。
不需要他唱歌。
更不需要他拯救她于危难或者替她讨什么公道。
这时,刑沐从同事们的话题中抽离,对陶怀州用眼神指指他面前还满杯的啤酒:“你一口没喝?”
“我没输。”陶怀州指的是玩骰子。
“没输也可以喝,你不渴?”
“不渴。”
刑沐察言观色:“陶怀州,你有事瞒我?”他不是滴酒不沾的人。更何况她和他难得相聚,不值得他喝一杯?
“不是瞒你,是现在说……不合适。”
刑沐不接受陶怀州卖关子:“有什么不合适的?说!就现在说。”
有“鬼哭狼嚎”的歌声打掩护,她字字铿锵,也算是和他说悄悄话。
即便如此,陶怀州还是要凑到刑沐的耳边:“我做了结扎,忌酒一周比较好。”
第83章 83 他这真是掰开了、揉碎了地对她掏……
刑沐原本是处于一个酒足饭饱的状态, 半休眠的大脑在接收、分析,和消化了陶怀州的语言后,微微虚乎着的眼睛倏然瞪大, 二话不说看向了陶怀州好歹也算是做了个手术的“部位”。
陶怀州不能躲闪, 不然场面会变得更加奇奇怪怪。
他只能不动声色地前倾,用牙签从果盘里扎了一块哈密瓜递给刑沐:“还看?”
刑沐收回视线, 闷头把一块平日里能直接塞进嘴里的哈密瓜分了七八口才吃完,这才看向陶怀州的眼睛:“疼吗?”
“不疼。”陶怀州被问得心里软乎乎的。
没人知道刑沐和陶怀州在进行有关“断子绝孙”的话题。
在大家看来, 他们就是时不时闲聊两句。
以至于刑沐又被同事们拐带着聊八卦去了。
她心不在焉,再加上大家聊得隐晦, 她听了半天, 愣是没听出来谁是谁的后台。冷不丁, 她又扭头问陶怀州:“不用卧床?”
陶怀州没听清, 或者说是听清了,但没听懂。
刑沐补充:“术后,不用卧床?”她的常识不包括输精管结扎的术后。
“不用,”陶怀州理所当然以为刑沐在关心他,“小手术, 非常非常小。”
“几天了?”
“五天。”
“能跑能跳了?”
“能跑能跳。”
刑沐当然关心陶怀州, 但不影响她跟他算账:“你跟我出来。”
陶怀州接收到刑沐传递给他的一种“你死定了”的讯号,额角的血管突突直跳。他是做错了什么, 还是说错了什么?他毫无头绪,最失策的是连博同情的机会都没有了。但凡他说术后要卧床呢?
但凡他说从京市来齐市,他把半条命都搭进去了呢?
她是不是会手下留情?
现在可好。
现在他活蹦乱跳。
迷宫一样的走廊, 刑沐和陶怀州一前一后,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比登天还难。到处有人谈恋爱、闹矛盾, 背后说三道四,这不是KTV吗?一个个是来唱歌,还是来搞小团体的?二人的羽绒服都留在包厢里,室外零下十几度,出也出不去。
陶怀州今晚注定要做一把有钱没处花的霸道总裁,为了让刑沐跟他算账,开了个包厢。
门一关,刑沐让陶怀州坐下,她拿了麦克风,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陶怀州,你可知罪?”
陶怀州唯一的猜测是:“我太冲动了……”
或许,刑沐没有想和他“百年好合”。
她只是想和他谈很久。或许谈很久之后,她总有谈够了的一天,还是要放他“自由”。
或许在她看来,他因为她不想要小孩就屁颠屁颠去结扎,无异于死缠烂打。
“对!你太冲动了。”刑沐带给陶怀州的是环绕立体声,“今天是小金的主场,包厢里有我十几个同事,小张和小李在唱凤凰传奇,小王喝多了要吐,小曹才和男朋友分手,动不动就在哭的边缘疯狂试探,你觉得你这个时候跟我聊……聊结扎,像话吗?”
她无缝衔接:“是,是我非让你说的,但我不知道你瞒我这么大的事,不知者不怪。你说了,就是你冲动,你不像话,你不对。”
刑沐除了“结扎”二字有收声,其余句句慷慨激昂。
陶怀州的耳膜被震得够呛,但别处都解脱了。
心不慌了。
手脚不麻了。
血管也不突突了。
刑沐跟他算账,算的是他不分时间、不分场合的账,并非怪他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刑沐还有下文:“这么大的事,你哐当一下砸给我,我能不懵吗?我眼前人山人海,可脑子里就只有你躺在冷冰冰的手术床上九死一生了。他们说话,我都听不见了。他们说实习生里有个关系户,我都没听见是谁,将来得罪了,我吃不了兜着走。”
“ʟᴇxɪ刑沐,”陶怀州不能不插话了:“谢谢你为我夸大其词。”
同时,他找到了将功补过的机会:“还有,是中英文夹杂的那个。”
刑沐一愣。
陶怀州握住刑沐的手腕,往下拽一拽,借用她手里的麦克风:“关系户,是中英文夹杂的那个实习生。”
“你!”刑沐气笑了,“你倒是什么都不耽误!”
最少开两小时的包厢,刑沐和陶怀州算账用了不到五分钟。
刑沐放下麦克风,轻悄悄坐到陶怀州身边:“你为什么突然……是因为医院的男科突然搞优惠大酬宾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陶怀州想了想:“八折。”
刑沐推了陶怀州一把:“你不会开玩笑就别开!”
她猜:“是因为我让你改天再来看我吗?”
导火索似乎只有这一条,但更多的,她猜不出来:“我让你改天再来看我,你充其量觉得我天天光想着睡你,你可以生气,可以委屈,你为什么去……这也说不通啊!”
陶怀州否认:“我不生气,也不委屈。”
刑沐敏锐:“但你的确觉得我把睡你放在第一位,是不是?”
陶怀州默认。
“那也说不通啊!”刑沐觉得中间还差了关键的一步,“你不怪我,你就够善解人意的了,为什么急于去……”
刑沐并非没想过和陶怀州“百年好合”。
她想过。她甚至想过陶怀州上一次提到结扎,会不会是他迁就她不要小孩的决定,将来,他会不会动摇或变卦。
即便他不会,她以为也要等到谈婚论嫁,他才会走出这一步。
“因为我急于让自己变得更好睡。”陶怀州原本不想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但刑沐刨根问底,他总不能让她白白耗费脑细胞,“你愿意睡我,我愿意变得更好睡,还有什么说不通的吗?”
“好睡?你还嫌自己不够好睡?”
“说不定可以更好。”
“等等……”刑沐双手抱头,“我的大脑是被区区两杯啤酒麻痹了吗?我怎么还是听不懂?先不论你会不会对自己要求太高了,你这么做……为什么能变得更好睡?”
陶怀州一声叹息。
在只有他和刑沐二人的包厢里,始终有随机播放的金曲做背景音,他却还是将手绕过刑沐的颈后,固定住她的头,凑到她耳边,确保他说的话直接、完全地传达给她一个人:“因为我们不用再隔着一层,听懂了吗?因为我可以*进去,听懂了吗?因为我*进去的过程说不定可以带给你更好的感受,听懂了吗?”
他这真是掰开了、揉碎了地对她掏心掏肺了。
刑沐听陶怀州说到第二句时,脸就红了,要躲开他“恶魔低语”一般的悄悄话,无奈,头被他固定着,梗了半天的脖子,纹丝不动。
听他说完第三句时,她的心跳声像是把麦克风揣在了怀里。
然而陶怀州还有第四句:“我不确定你喜不喜欢。我们先试一试,你不喜欢,我再戴T就是了。”
在刑沐听来,他又在一本正经地说不正经的话了!
然而他还有第五句:“你喜欢的话,唯一的弊端是不太好清理。”毕竟,除了他第一次的“快而强”之外,之后每一次,她事后往往是一滩烂泥。
他还有第六句:“没关系,我帮你清理。”
刑沐硬生生觉得自己被绑架了……
往大了说,齐市不是她的主场吗?
往小了说,不是她把陶怀州带出来算账的吗?
现在却是她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现在她为了自救,只能打肿脸充胖子:“哇塞!那等我过年回去,我们就可以……”
陶怀州依然一本正经:“还不可以,要等三个月后确认无残留jing子。你不要心急,再等等。”
刑沐面子没捞回来,反倒还落了个“心急”的名声。
她索性不装了,用双臂搂住陶怀州的脖子,说说心里话:“你不会后悔?”毋庸置疑,他在要不要为人父母这件事上,全凭她做主。
她最重要的人是她自己。除了她自己,她不想讨好任何人,不想对任何人负责,尤其不需要所谓生命的延续。
他最重要的人也是她。他心甘情愿地讨好她,却不需要她对他负责。
“不会。”陶怀州不算信誓旦旦,这两个字说得和闲聊没什么区别。
“假如有一天我们分手了,你也不后悔?”刑沐强调,“我是说假如……”
她怕陶怀州当真,又患得患失。
陶怀州却对答如流:“假如真有那一天,我也不会和别人恋爱、结婚,不会和别人生小孩,我又有什么好后悔的?”
刑沐这才意识到,分手这件事,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怕。
陶怀州没在怕的……
似乎无论她要不要他,他都不会离开她,区别只在于是明是暗,他多的是耐心,荡然无存的是底线。
刑沐豁出去被冲昏一次头脑,双手捧住陶怀州的脸,给他一句承诺又如何:“乖乖,不会有那一天的。”
二人回到小金的包厢,同事们只当他们是出去透了透气。
没人知道他们开了个包厢聊天,聊得不堪入耳,聊得天长地久。
更没人知道陶怀州嘴里破了块皮。
被刑沐撞得……
当时二人在接吻,刑沐一震:“你不是要忌酒?我喝了酒,你不能亲我!”
“你这比冷冰冰的手术床和九死一生更夸张。”陶怀州把刑沐扯回来亲了又亲,亲到嘴里没有了血腥味才算完。
再回到同事们中间,刑沐一开始还有模有样,但渐渐地总往陶怀州身上靠。
陶怀州不能不提醒她:“还记得吗?你说你大小是个领导,要在同事面前保持最起码的威慑力。你不要太粘人了……”
“我管不住自己啊……”刑沐喝的啤酒没有后劲儿,有后劲儿的是陶怀州为她做的事,对她说的话,仍不断加剧她的醺醺然,“陶怀州,你迟早害我……从此君王不早朝。”
齐市迎来这个冬季的第一场大雪。
散场时,满目银装素裹。
刑沐穿得够暖,脚上还是陶怀州从悉尼寄给她的雪地靴,问过陶怀州“术后”怕不怕冷,又换来他一声叹息后,便要和他走一走。
风不小,二人都没有说话,交流只靠揣在陶怀州兜里的十指相扣的双手,指尖勾一勾、挠一挠,根本听不懂,又似乎都听懂了。
然后,刑沐听到陶怀州在哼歌。
她戴着毛线帽,遮着耳朵,不可思议地透过风声听到他在哼歌。她猜,他以为她听不到。她不能打草惊蛇,只默默昂首挺胸,尽量去听清。
断断续续的旋律,是《冬天的秘密》。
刚刚有人唱过。
所以他听了一遍,就记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唱大点声嘛!”刑沐突然开口。
陶怀州果然以为她听不到,吓了一跳,手指都要给她攥折了。
“好家伙,你深藏不露?快快快,唱大点声,给我洗洗耳朵嘛!”刑沐又在夸大其词了,光听他哼哼两句,哪听得出什么好坏。
她只是对她男朋友难得展露的另一面如获至宝。
第84章 84 人菜瘾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陶怀州面不改色, 手上的动作却出卖了他的慌张。
二人的手原本交握着暖烘烘地揣在他羽绒服的兜里,他不由分说将刑沐的手送回了她自己的兜里。
要知道,他是多粘人的一条“大狗”, 是有多慌张才会和“主人”划清界限……
刑沐笑呵呵地九十度转身, 面向陶怀州,像螃蟹一样横着走, 发动猛攻:“《冬天的秘密》,你喜欢这首歌?以前听过吗?今天第一次听?第一次听就会唱了吗?你嫌我夸张, 我就不说余音绕梁了,但真的好好听!你别害羞嘛, 陶怀州, 说不定你的真实身份是歌坛的沧海遗珠……”
陶怀州本打算默不作声忍一忍, 等刑沐过了嘴瘾也就罢了, 但他面子真挂不住了:“我的真实身份是……你的玩物。”
“玩物”在他的字典里,不算贬义词。
只能算客观描述。
瞧瞧刑沐都开心成什么样儿了?
她的毛线帽两侧有线绳坠着毛球,手也不嫌冷,不揣兜了,一手抡一个毛球, 快要开心成直升飞机了!
“不唱就不唱嘛, ”刑沐又像击鼓一样把毛球往陶怀州的手臂上抡,“那你说说为什么喜欢这首歌?是歌词戳中你了吗?”
她比谁都清楚他有多感性。
陶怀州默认。
的确, 在KTV里,他是被开头几句歌词吸引了注意力。
——我站在分隔岛上
——没有方向,不想回家
——你太善良,ʟᴇxɪ 你太美丽
——我讨厌这样想你的自己
这就是他昔日的写照。唯一不贴切的,是刑沐对他真的不算善良。
刑沐不记得开头这几句歌词,想当然地哼哼了两句流传度更广的副歌:“如果我说我真的爱你, 谁来收拾破坏的友谊?”
她对号入座:“我们之间有过友谊吗?”
陶怀州终于把刑沐闲不住的手又捉回了兜里:“我给你唱歌。”
他还不如早就给她唱歌,早就堵住她这张刨根问底、不依不饶的嘴。他今晚对她掰开了、揉碎了地憧憬过未来,没必要再带她重温他踽踽独行的旧时光。
陶怀州并不偷工减料,把记得的都哼了一遍。
刑沐没再说什么“沧海遗珠”,只是像按下重播键一样对他说还要听,还要听。
陶怀州任劳任怨,只是觉得刑沐听得太入神了……入神得像是触景伤情。他难免疑神疑鬼:她在想谁?
一定不是他。
毕竟他和她之间从来没有过“友谊”。
所以,她在想多年前的某个冬天吗?在想某个和她志同道合,也隐隐情投意合的少年吗?在想某个没能说出口的秘密吗?
这时,刑沐兴奋道:“我们来演这个吧?”
陶怀州望向刑沐闪闪发光的眼睛……她哪来的触景伤情?她根本是一肚子坏水。他的怅然若失,不过是庸人自扰?
“好不好嘛?”刑沐用手肘拱拱陶怀州,“我们演一对好朋友,你暗恋我好多年,想跟我表白,又怕连朋友都做不了。”
当真没有多年前的翩翩少年。
陶怀州庆幸又自嘲地笑笑:“开始吧。”
“从哪……”刑沐还没准备好,“从哪开始?”
“你先把我的手松开。”陶怀州向来比刑沐入戏快,“聚会后,好朋友可以送你回家,但不可以牵手。”
刑沐倒是把手从陶怀州的兜里抽走了,但埋着头,咬着下唇,眼神一下下往陶怀州这边瞟,雪夜都藏不住她明晃晃的娇羞。
陶怀州无奈:“我以为‘暗恋’,是指你不知道我喜欢你。”
刑沐这才拍拍自己没冻僵却要笑僵了的脸,好歹先做到落落大方。
“你会留在齐市吗?”陶怀州问刑沐。
误打误撞,他有了好朋友的角色,能随意地问一问刑沐关于未来的计划,免得作为男朋友,像是谈人生大事。
刑沐在好朋友和男朋友之间晃了一下神,分辨出陶怀州是在角色中。她和他不谋而合,也能借着这场戏随意聊聊:“不会,但也未必回京市。我可能……还会去别的地方看看。”
是台词,更是真心话。
她不是志在四方,也没有环球梦。
她只想再找找,想找一座对她而言最宜居的城市。
若不是作为好朋友,这话她也不好说出口。有男朋友的人了,总不能还是一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模样。
“我支持你。”陶怀州像个中规中矩的好朋友。
“你呢?”刑沐反问,“你会一直在京市发展吗?京市算你的家吗?”
陶怀州轻描淡写:“我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即便不打开天窗说亮话,刑沐大致也知道她的选择决定着陶怀州的选择。无论他对她的执念会不会被时间冲淡,此时此刻他如火燎原地渴望着她,情深似海地追随着她。
但话说出来,她还是窝心得不得了。
好在,她能演戏:“你有喜欢的人了?”
“嗯。”
“谁啊?我认识吗?”刑沐的想象力又爆发了,“是我们的班长吗?还是隔壁班的班花?我知道了!是文艺汇演上跳拉丁的那个学姐是不是?我想起来了,那个学姐欻欻甩头的时候,你眼睛都看直了!”
二人直接被刑沐的想象力送回了学生时代。
陶怀州只能说:“都不是。”
“那是谁啊?”刑沐开辟新思路,“陶怀州,你搞网恋?”
“你为什么不猜是我们班的班花?”
“因为我们班的班花是我啊!”
陶怀州就知道刑沐在这儿留了一手,难得他也有出戏的时候,实在想笑,实在想抱她、亲她。
“哦买噶……”刑沐变本加厉:“你喜欢的人该不会是我吧?你该不会和别人一样肤浅,被我的美貌所迷惑吧?”
风雪不知不觉就停了,世界悄然像一张白纸,任凭人浓墨重彩。
二人回到刑沐的宿舍楼楼下。
陶怀州对刑沐天马行空的台词不置可否,把握大方向:“快回去吧。”
好朋友,送她只能送到楼下。
刑沐沉不住气:“你……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又没有导演喊Cut,他要演到什么时候?
陶怀州的人设从始至终都立住了:“我怕我说了,我们连朋友都做不了。”
“不会的!你说,你大胆说!”刑沐急死了。她比谁都清楚他有多认死理儿,他真要“暗恋”她三五天,也不是不可能。
戏演到这里,陶怀州就差掐着大腿不让自己笑出来了。这到底是谁暗恋谁?他怀疑他倒数三个数,表白的人就是刑沐了。
“刑沐,”他有始有终,“我喜欢的人是你。”
兴奋到要演戏的人是刑沐,虎头蛇尾的人也是刑沐。她色眯眯地一笑,拽上陶怀州的手,就往楼里跑:“我爸妈都出差了,今晚你就留下别走了。”
哪还有半分学生时代的影子?
陶怀州暗暗下决心,以后刑沐再犯了戏瘾,他也绝不能跟她演着这种粉红色的剧情,她这个人……只会演五颜六色的黄。
如梦似幻的一晚终于要落下帷幕。
洗漱后,刑沐和陶怀州面对面挤在一张单人床上,盖同一床被子。
二人或奔波,或劳碌了一天,又黏糊了一整晚,都几乎是一闭眼就睡着了,根本没觉得手臂和腿交缠得不亚于格斗。
半夜,二人不约而同在筋骨的压迫感中本能地企图换个姿势,但相贴的皮肉才分开,大脑还没醒,身体先一步凑了回来。
喉咙里漾出舒服的叹息。
就两条内裤。
被子下,二人身上加一块儿就两片布料,体温闷了大半夜,毛孔都张开来,气味的交融仿佛有形的丝丝缕缕,粘连为一体,分开就会作痛。
身上的压痕能够像齿轮一样严丝合缝地对上。
一种综合了激素分泌和心理满足的舒服远远胜过肢体的麻痹。
没有交谈,二人就这样继续抱着,又睡了过去。
刑沐再睁开眼时,快九点了。齐市冬季的日出时间是九点左右,这会儿天色才要泛白。她朦朦胧胧看到陶怀州在踩着椅子给她换新窗帘。
之前的窗帘遮光性不够好,不利于她睡懒觉。她买了新的,过了水,昨天就堆在沙发上。一整晚过去,她和陶怀州亲热得连换个窗帘的时间都没有。
陶怀州只穿了睡裤,上半身光着,是打算趁天亮前蹑手蹑脚换了窗帘再回到床上。
然而这一幕落在刑沐眼里,该死……这男狐狸又在勾引她。
光线昏暗,他的背肌随着手臂的举落投射明暗的变化,紧实的线条收进裤腰,总不能是睡裤还有提臀的效果,只能是他自身条件过硬。
“当心呀,师傅。”刑沐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用的是假音,“可别摔着了。”
陶怀州不至于被吓一跳,但手上挂窗帘环的动作难免顿一顿。
师傅?
她总不能是要拜师学艺吧?既然不是师父,就只能是师傅了吧?上门安装窗帘的师傅……
怎么回事?他女朋友的戏瘾会不会犯得太勤了?
陶怀州没回头,没搭腔,刑沐也不气馁:“师傅贵姓呀?师傅哪里人呀?师傅看起来好能干的样子,水管和家电是不是都会修呀?”
人菜瘾大。
陶怀州听赵狄打游戏时说过这个词。这个词,送给他的戏精女朋友也是恰如其分。听听她都捏着嗓子说了什么?他怀疑她看过类似剧情的片儿,更怀疑她的台词比片儿里还生硬。
然而这才哪到哪?
刑沐还有一句压轴的:“我这一颗寂寞的芳心,师傅是不是也会修呀?”
在此之前,陶怀州根本预料不到刑沐给予他的恋爱能让他变得爱笑。是,是她让他变得会笑。但“会笑”和“爱笑”之间有天壤之别。
就好比“幸福”和“快乐”也是两码事。
作为刑沐的男朋友,他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但从昨晚到今早,他好快乐。
快乐得和男狐狸、小土狗,样样都相去甚远。
快乐得即便有一瞬间的居安思危,提醒自己不能这样,或许刑沐不喜欢爱笑的男人,不要ʟᴇxɪ乐极生悲,却还是快乐。
陶怀州挂上最后一枚窗帘环,用遮光性一流的新窗帘将跃然的日出完完全全隔绝,在黑暗中迈下椅子,回到床边:“坏了的是我,你修修我吧。”
“唔……”刑沐对陶怀州笼罩下来的吻怎么躲也躲不开:“没刷牙……”
“我刷了。”
“我没刷!”刑沐的拳头捶在陶怀州身上就化了,粘在上面,言语倒还在负隅顽抗,“笑屁啊你?”
“我没笑。”
刑沐的指控被亲了个稀碎:“你……你当我聋?你笑得好……好大声!唔,你是……脑子坏了啊?我不会修!”——
作者有话说:小情侣中间可能会出一个影帝,但影后绝无可能[狗头][狗头]
沐沐:???
第85章 85 求大神P图。
笑会传染。
刑沐不但“修”不好陶怀州, 反倒被他带坏了,边亲边笑到停不下来。单人床禁不住两个“神经病”,床头撞得墙壁咣咣响。
隔壁住着同事。
“你快别笑了……”刑沐推陶怀州, “这动静被人听见, 谁敢信我们是清白的?”
她再一转念:“不行不行,你别停。听都听见了, 听这么两声算怎么回事?你快继续吧,别让人觉得你不行。”
“你不困了?”陶怀州无所谓隔壁的张三李四说他行或不行, 只在乎刑沐越说越精神抖擞。他在天亮前给她换了新窗帘,反倒没能让她睡懒觉。
“又下雪了?”
“嗯。”
“把窗帘拉开吧。”
就这样, 遮光性一流的新窗帘没能物尽其用。
刑沐和陶怀州侧躺在床上, 面朝窗, 她在前, 他在后,一同看雪。
他们都生活在北方,看过的雪景数不胜数,或秀丽,或壮美。相比之下, 被窗框切割的白茫茫一片, 没有屋顶或枝桠的色彩,连朝霞都冲不破云层, 枯燥得也就只有恋人能看得津津有味。
好在他们是恋人。
刑沐用脚蹭蹭陶怀州的小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陶怀州的手自然而然地放在刑沐的胸上。
没有多余的动作。
欲望是固体,不带欲望的亲昵像液体甚至气体般填补着每一道缝隙。
“你在想……今天是世界末日也不错呢,你和我就这样抱在一起死掉。”刑沐往后靠一靠, 让后背和陶怀州的前胸相挤压,“被我猜对了?你心跳得好快。”
“还有呢?”
“还有?”
窗外风雪交加,本质上还是悲观主义的陶怀州当真被刑沐猜对了, 但他还有下文:“真到了世界末日,你比我更有求生的意志。”
“这倒是。”
“假如我们之间只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一定是你的。”
“怎么就一定是我的?”刑沐反手在陶怀州的大腿上拧了一把,“就只有你会谦让?”
“嗯,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你谦让,就是浪费。”
“陶怀州,你知道你有一种魔力吗?”
“什么魔力?”
“不管多假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像真的。”刑沐又反手摸摸陶怀州的头,“我是真的会信。”
陶怀州把刑沐的手塞回被子里:“你可以信。”
“我们真的很不一样,”刑沐舒舒服服地蜷缩,打了个哈欠,“没关系,很不一样的人也可以好好在一起。”
天色渐亮,刑沐又昏昏欲睡,没多一会儿,翻个身,扎回陶怀州怀里。
等她再睁开眼,看陶怀州也是睡眼惺忪,回头看窗外雪还在下。
二人就这样周而复始地浅眠,有穿插断断续续的交谈,都不确定是不是在说梦话。一个人的时候,谁也不曾抱怨生活有多么令人困乏。凑一块儿了,原形毕露般化作一滩。
这一天,刑沐和陶怀州没有出门,基本就是在床上度过。
转天周日,天放晴。
刑沐带陶怀州去了牧场。陶怀州顾虑刑沐在经期中,让她不用把自己当东道主,他在她的宿舍里度过五天就是最好的安排。刑沐坚持要去。
一来,经期对她的体力没有太大影响。
二来,她有目的。
白雪皑皑下的森林、湖泊,和牛羊、毡房,随处是拍照的好风光。她动用了一套大红色的毛线帽和围巾,毛线帽归她,围巾被她绕在陶怀州的脖子上。
然而她千算万算,没算到陶怀州根本不会拍照。
她手机里名为“好东西”的相簿根本不作数,他好好一个正经人,就只会拍不正经的照片!
让他正经跟她合个影,他站得比松柏还笔直?表情比瀑布挂着的冰柱还僵硬?这要是被她发在朋友圈里官宣,她都能预判清一色的评论:男方不是自愿的吧?
对,她来牧场的目的是拍照。
对,她要官宣。
已经找了好几个路人帮忙合影了,已经拍了好几张疑似她绑架陶怀州的照片了,已经被路人说了好几句了:小伙子你笑一笑,小姑娘你站直一点……
她刑沐不要面子的吗?!
再说了,她要再站直一点,她和陶怀州是要COS两棵松柏吗?还是要保家卫国?
还有一个路人更幽默:“大兄弟,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呵呵,定格的画面,陶怀州当真在眨眼。
刑沐不高兴了……
这不算她无理取闹吧?这换谁,谁都不高兴吧?
刑沐甩开陶怀州的手,走在前面。陶怀州理亏:“我帮你拍,好不好?”他并不知道刑沐是要拍照官宣。
早在他有了男朋友的名分时,他就上网查过:如何做一个优秀的男朋友?
其中重要的一条是,要学会给女朋友拍美美的照片。
以他对刑沐的了解,刑沐不算爱拍照,但他还是下了好一番功夫,研究了构图、光线,和角度等等方面,甚至用赵狄和凯文练过手。
用赵狄的话说,他还给赵狄拍出了“人生照片”。
却不料,他如今面对的难题是要和刑沐一同站在镜头前。
“我是爱拍照的人吗?”刑沐上升了高度,“你根本不了解我!”
真要吵架,陶怀州绝不会认为是刑沐的错,但她三言两语将他全盘否定,他也难免为自己喊冤,风一吹,不受控地,眼圈就红了。
这下,刑沐更抓住了陶怀州的把柄:“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想独美!独美你懂吗?字面上的意思,就是你想自己美,你看你自己委屈巴巴得有多好看,还有我手机里上百张不能外传的,哪张不是艺术品?凭什么往我身边一站,你就像个木头人?”
“我知道独美什么意思,”陶怀州声明,“我不想独美。”
赵狄每次被人甩了,都会跑到他面前放狠话:爸爸独美!
刑沐知道陶怀州不是存心跟她对着干,也真是无可奈何:“那怎么着?你就只会拍那种照片?那冰天雪地,我给你扒光了合适吗?我要发在朋友圈里的照片,你跟个磨人的小妖精似的站我旁边,合适吗?”
陶怀州怔住:“你再说一遍。”
“哪句?我给你扒光了?”
“不是这句。”
“磨人的小妖精?”
“你说你要发朋友圈?”
“你不同意?”刑沐逗陶怀州也就是吹口气的事儿:“不同意算了。”
陶怀州从没想过刑沐会“昭告天下”。不谈他对她的重要性与否,她本身不是会分享私生活的人。确定恋爱关系后,他问过她,他能不能告诉赵狄和凯文,她说是他的自由。
陶怀州告诉了赵狄和凯文之后,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绝不能外传。
他向刑沐看齐——刑沐对包映容或褚妙语,说也就说了,但不可能嚷嚷得人尽皆知。这次来齐市,他被她带去KTV露脸,是他意外的收获。但暗中,他还是小心眼:齐市的同事只是她人生中的过客而已,她让他露脸也不代表什么……
朋友圈不一样。
他从没想过刑沐会让与她有关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其中包括欣赏她的,与她不和的,对她无所谓的,或许还有仅一面之缘,如今都不记得她是谁的所有人,都将知道她身边有这样一个他。
“你要分组吗?”陶怀州问刑沐。
“我需要分组吗?”
“不需要,”陶怀州算得上造次了,“对所有人可见。”
“让所有人都见见我绑架了一个木头人?”
陶怀州掏出手机:“你给我五分钟。”
刑沐站在陶怀州对面,踮脚看他搜索:情侣拍照姿势大全。
她伸手盖住:“用不着这么花里胡哨。你就正常地站我ʟᴇxɪ旁边,正常地笑,能做到吗?”她也不是会拍照的人,陶怀州搜索出来的姿势大全,要么勾肩搭背,要么高难度,她做不来。
再找路人帮忙合影,刑沐和陶怀州的处境大调换。
第一张,陶怀州偷偷勾了刑沐的手。刑沐仿佛串戏了一样,被暗恋她的好朋友“电”了一下,定格时瞪向陶怀州。
第二张,陶怀州搂了刑沐的腰。刑沐不怕痒,却一扭八道弯。
第三张,刑沐猜到了陶怀州会亲她的脸,却还是没能表情管理,笑得眼睛都没了。
路人是几个热心肠的大妈,光从刑沐身上找原因,一会儿说她太扭扭捏捏,一会儿又让她收敛收敛。还有一个大妈说刑沐长得像她闺女。刑沐火眼金睛:像她闺女只是借口,她就是用丈母娘看女婿的眼神看陶怀州,越看越顺眼。
总之,刑沐和陶怀州忙活得汗都下来了,没有一张照片是两个人都能看的。
挂着笑脸谢别七嘴八舌的大妈们,刑沐忿忿:“陶怀州,你要是不想让我发朋友圈,你直说!”
“我想,”陶怀州还在往刑沐身上黏糊,“我想登报。”
他当然不是存心跟刑沐对着干,都怪大妈们左一句“小两口真般配”,右一句“小伙子好福气”。
“登报?”刑沐要气死了,“好好好,你就登这张,但你只能登寻人启事!你看我这张像不像失足少女?”
最后,刑沐的朋友圈还是要发的。
她认命了,没有再“强求”一张两个人都能看的合影,公平地选了一张她最美的,和一张陶怀州最帅的。
配文倒是好办了:求大神P图。
怎么P,不言而喻吧?
这二人什么关系,也不用说了吧……
祝福像昨天的雪片一样铺天盖地。有人有求必应地P了“女美男帅”的合影发过来。也难免有人把“失足少女”和“木头人”二合一,比如李酷。
李酷还给刑沐发来一条语音:“我靠我靠,就我不知道?妙妙和柯轩都知道,我被你们排挤了!不管了,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祝福祝福!”
然后是第二条:“怎么就你发了啊?陶总不发?刑沐,虽然陶总是我的偶像,但我力挺你!你别太恋爱脑了,小心陶总背地里立单身人设啊。”
然后是第三条:“我靠我靠,你们俩不会在一块儿吧?陶总没听见我说什么吧?”
陶怀州用刑沐的手机回复了李酷:“我听见了。”
第二条是:“谢谢你力挺她。”
幸亏两条没什么间隔,李酷才要背过气去,又缓了上来。
陶怀州没发朋友圈,是刑沐不准他发。她知道他没什么朋友,上学时孤僻,工作后严肃,若没有赵狄,便是独来独往了。他的朋友圈更像是工作圈。
这时,刑沐收到一条在祝福和调侃中显得格格不入的评论:THZ?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陶怀州名字的缩写——
作者有话说:陶狗:合影还是要好好练习,将来要拍婚纱照……
沐沐(气):拍个屁!
第86章 86 “陶怀舟”
对方的头像是一张滑雪照, 英姿飒爽,但看不清脸。
幸好,刑沐有备注的习惯——岑绮, 大学校友, 法务。
二人是在两年前的校庆上认识的,忘了是被哪个社牛介绍来, 介绍去,加了微信, 至今为止的交流仅限于春节拜个年,还都是群发。要不是看备注, 刑沐还真对不上号了。
刑沐把岑绮的评论和微信拿给陶怀州看:“认识?”
陶怀州看了一眼:“不认识。”
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心中有数, 认识就是认识, 要是没印象, 搜肠刮肚也没用。
刑沐并不多疑。她的想象力都用在“演戏”上了,没必要想象陶怀州这一句不认识的背后,会不会和岑绮有着不可告人的旧情。他说不认识,她便理解为二人有过可有可无的交集,岑绮记住了他, 他这个猪脑没记住岑绮, 仅此而已。
但她如何回复岑绮的评论?
THZ?
这是一个标准的问句。她不能无视,也不能说多了。万一岑绮打开话匣子, 要跟陶怀州叙旧,陶怀州一问三不知,她夹在中间, 最尴尬的是她。
深思熟虑,她只能回复一句:哈哈哈是的!
至于她在哈哈哈个什么劲?她也说不清道不明。
岑绮没有再回复,也没有私聊她。
晴空万里, 刑沐犯了懒,要骑马。当然不是策马奔腾的那种。是由牧民小哥牵着溜溜达达的那种。
陶怀州是第一次骑马,让人教几句,倒也有模有样了。至少比刑沐强多了。刑沐享受得跟小孩儿坐投币的摇摇车差不多。
她不费力,又省心,嘴就又叭叭上了:“别人家老板骑马啊,潜水啊,打高尔夫啊,都是玩儿剩下的,动不动开个飞机,开个游艇什么的,怎么我家老板什么都不会?”
“我可以学。”
“幸好你自己做老板,不然你凭借一句‘我虽然什么都不会,但我可以学’,连工作都找不到。”
然后,刑沐嘴比脑子快:“你会滑雪吗?”
说都说了,她后知后觉,她脑子里是岑绮的滑雪照。
不等陶怀州回答,刑沐急切切地要下马:“吁!吁……”
牵马的牧民小哥心说就这速度,马都快睡着了,有什么好“吁”的?
“我找我学姐聊两句,”刑沐对陶怀州有话直说,“你去跑跑,先让这位小哥陪你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陶怀州自然不知道刑沐这几句词是《还珠格格》的歌词,但不影响他服从她的安排。
目送牧民小哥“驾驾”地带走了陶怀州,刑沐给岑绮发了微信:「学姐认识THZ?」
她直觉她和岑绮的对话不应该停留在她无厘头的“哈哈哈”上。尽管她和岑绮只有一面之缘,但岑绮给她的印象是精明能干,不应该是无缘无故认出陶怀州,又不了了之的人。
不多时,岑绮回复刑沐:「冒昧问一句,他的母亲是姚女士吗?」
冒昧?
刑沐谢天谢地没有和这样的冒昧擦肩而过。
三年前,在潭市,举办了一场旅游业的峰会。这种场合,一般都是赵狄去刷存在感。好巧不巧,赵狄在前一晚平地摔了个骨折,陶怀州再怎么不习惯抛头露面,也得去一百多号人中间混一混,至少不算缺席。
岑绮是潭市旅游局的法务,作为协办方的工作人员和陶怀州有过接触。
也有过好感。
但发送的信号没有得到回应,岑绮也就作罢了。
为期三天的峰会结束,二人再没有交集。
前不久,岑绮去旅游局帮扶的乡镇做妇女文化水平的调研工作,走访的人家中有一位姚阿姨,虽然智力有缺陷,但家庭美满。在姚阿姨的习字本上,除了最入门的汉字,和她自己的姓氏之外,还有重复了千百遍的三个字:陶怀舟。
岑绮一下子想起当年有个挺合她眼缘,也挺“不识好歹”的男人,似乎叫这个名字,但她早就想不起他的huai zhou,具体是不是姚阿姨习字本上的怀舟二字了。
当年的无边文旅也还默默无闻,她甚至没记住他在参会名单上的title。
即便只是出于调研的目的,岑绮也要问一问姚阿姨为什么会写“陶怀舟”这三个字。姚阿姨和蔼可亲,但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最后是姚阿姨的丈夫告诉岑绮,姚阿姨在来到余和镇之前,有过一个孩子,丢了,这是孩子的名字。
对岑绮而言,陶怀州和姚阿姨顶多算是给她留下了印象的陌生人,即便有一瞬间,她把二人相关联,也不会没事找事地去一探究竟。
直到今天,岑绮在刑沐的朋友圈中看到陶怀州的照片。
她的评论,是把选择权交给刑沐和陶怀州。只要他们问,她不介意多管闲事,就算是闹了乌龙也无所谓。他们不问的话,也就不了了之了。
在通话中,岑绮问刑沐:“他名字里的zhou,是哪个字?”
“神州大地的州。”
“那可能是我搞错了,那位姚女士写的是风雨同舟的舟。”
“不不不……”刑沐连声道,“不是学姐你搞错了,是陶怀州他自己搞错了名字!他就是风雨同舟的舟才对。学姐……谢谢你!”
潭市余和镇丢过一个孩子的姚阿姨,如今名叫姚平,平安的平,百分之百是当年的姚艳,不会搞错。
结束和岑绮的通话后,刑沐看陶怀州和牧民小哥回到了她ʟᴇxɪ的视野中,看他们明明是在驰骋,人影儿始终是小小的两个。她急不可耐,摘下头上的大红色毛线帽,对陶怀州挥舞。
有用,陶怀州比牧民小哥先一步回到她面前,下马的动作流畅得让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恨不得问问他当真是第一次骑马?
她拽上他就走:“去潭市,你今天就给我去潭市。”
下午五点,刑沐送陶怀州到机场。
陶怀州计划的齐市五日游,满打满算过了四十八个小时。
从牧场到宿舍,再从宿舍到机场,陶怀州情绪稳定,没哭没笑,话也不多,基本是刑沐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刑沐知道他情绪稳定的背后,无非是觉得做梦一样,以及挥之不去的害怕。
曾害怕未知,如今害怕揭晓。
因为已知的家庭美满比未知时最好的憧憬还要好,更害怕落空。
刑沐循规蹈矩地鼓励了陶怀州半天,眼看要送他到安检口了,他还是一副离开她就会被人坑蒙拐骗的痴痴傻傻的模样,她放心不下,不得不出奇招:“陶怀州,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学姐结婚了。”
这是哪跟哪?陶怀州云里雾里。
刑沐郑重其事:“你们恋爱脑最爱拿缘分说事儿,你要敢觉得你和我学姐才是注定的缘分,你要敢当小三……我呸!我给你指明道路了是不是?你这人是真敢当小三!”
陶怀州眉头拧到死:“你在说什么?”
有用,他总算不再神游……
刑沐再帮他巩固巩固:“赵狄也一样。你别觉得他早不摔,晚不摔,非选在去潭市开会的前一晚摔,就是你注定的大贵人。你要敢对他以身相许……”
“对不起。”
“嗯?”
“我说,对不起。你在怪我没有跟你吻别,是不是?你企图用这种胡说八道的方式让我堵住你的嘴?”
齐活儿!陶怀州“坏”了的时候,终究是要靠刑师傅妙手回春地修一修。这不就好了?
“你的用词真要改一改,谁家好人会面对面说‘吻别’?”刑沐踮脚亲了陶怀州一口,“这叫亲亲,也可以叫香一个,啵儿一个,嘴儿一个,亲久了也可以叫吃会儿嘴子。”
“你的用词更不像好人,”陶怀州言归正传,“但我注定的缘分和注定的大贵人,都是你。”
“当然。”
“刑沐,我……我……”
“你什么?”
陶怀州难以启齿也要说:“我注定是你的小船儿。”
他曾因为“小船儿”这个爱称对刑沐又爱又恨,爱她蜜里调油的sweet talk,恨她连他的名字都搞错。恨到最后,他恨不得为她改名叫陶怀舟。原来,一切是注定。
两天后。
陶怀州从潭市返回齐市——在他五天假期的最后一天,不飞京市,而是返回齐市,返回刑沐的身边。
鉴于他最多在齐市停留四个小时,刑沐一开始不让他来:“你别折腾了,再有不到两个月就过年了,我过年就回去了。”
陶怀州执意:“我有东西要给你。”
刑沐以为是好吃的。
毕竟,陶怀州在潭市余和镇的这两天,跟她聊的最多的,就是姚艳……或者说是姚平给他做了多少好吃的,米粉、糍粑、泡菜,还有血鸭。刑沐还调侃他来着:“是谁说最不喜欢鸭子来着?”
岑绮只为陶怀州提供了姚平的地址,没有出面,而且表明了不收刑沐和陶怀州物质上的感谢。
陶怀州给岑绮邮寄了姚平亲手做的卤味,岑绮吃了赞不绝口。
于是,陶怀州对刑沐说有东西要给她,不能等,刑沐自然而然以为是保存不了几天的食物,是姚平的心意,不能用金钱衡量,也就只能让陶怀州打飞的给她送来了。
的确有食物。
但姚平的心意除了食物,还有一枚大金戒指。
陶怀州把它放到刑沐手心上时,刑沐只能说有其母必有其子?怪不得当初陶怀州会送她大金镯子。这两样虽然一个来自港市,一个来自余和镇,但样式“土”到一块儿去了。
“我不要。”刑沐塞回给陶怀州,“我只是让你来送吃的。这东西不搁冰箱里也坏不了,你自己好好收着。”
陶怀州将手心摊开在刑沐面前:“放我这里,我每天都会拿出来问你能不能收下它,你不嫌烦?倒不如你保管,大不了有一天……你再退给我。”
第87章 87 「???」
大金戒指不是什么祖传的, 是这两天,姚平带陶怀州新买的。
三十年前,陶治和苏嘉道貌岸然, 打着“感情不能勉强”的幌子, 将姚艳作为牺牲品,别说是勉强她的感情, 甚至不在乎她的人生。
姚艳生下陶怀州之后,没能得到陶治给她的家和温暖, 苏嘉也口口声声怪她没用,孩子都生了, 还是搞不定一个男人, 她想不通, 也就想不开了。
投湖后, 她被一对老夫妻救了。
她这辈子最“有头脑”的一次,是她说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了。
她记得。
她只是不想回去了。
问她叫什么,她只说姓姚。
老夫妻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更不做慈善,带她回家, 给她口饭吃, 一开始,是让她伺候家里的大儿子, 植物人,等大儿子没了,要去外乡帮衬小儿子, 把她也带上了。
帮衬一个赌徒,还不如伺候植物人。老夫妻带着姚艳摆小吃摊,天天被人追债。直到小儿子进去了, 才算消停。
旁人都觉得老夫妻苛待姚艳——让她干最多的活,吃最少的饭,也不给好脸色,话都不多说一句。只有姚艳觉得他们是实在人,觉得自己过上了实在日子。
从小吃摊到小吃店,后来,老夫妻做主,让姚艳跟了给小吃店送货的一个姓潘的男人,也就是姚艳如今的丈夫。
他给她取名姚平,平安的平。
三年前,姚平跟老潘回了老家,也就是潭市余和镇。
二人没有孩子,积蓄在老家养老绰绰有余,老潘对姚平从始至终抱着一颗好好过日子的心,总之,岑绮说姚平家庭美满,千真万确。
陶怀州按照岑绮给他的地址找过去,最先见到的人是老潘。
老潘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陶怀州:“小舟?”
陶怀州和姚平见面后,谁也没又哭又笑。相较于陶治和苏嘉的爱恨情仇,他们的见面就像是在外地上大学的孩子放寒假,回到家。
姚平说话还是“不着调”,但不影响她在厨房里忙活出妈妈的味道。
或许是心照不宣,或许是姚平不记得了,他们谁也没提陶治和苏嘉。
这样才对。投湖不能白投,总得把什么淹死了才对。
陶怀州私下对老潘说,想带姚平去医院做个检查。
老潘并不遮遮掩掩。他说他带姚平去过好几家医院,脑袋和肚子都检查过,脑袋应该是小时候摔着了,有血块,太多年了,治不好了,肚子应该是生下陶怀州之后没养好,也治不好了。他说他想有自己的孩子,但命里没有,他认命。
陶怀州不可能对着第一次见面的老潘喊爸爸,但将来孩子要做的事,他都会做。
他看了姚平的习字本。
陶怀舟。
这三个字写了太多遍,写得比别的字都要好。
陶怀州指着“舟”字,没抱希望,碰碰运气地问姚平:“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姚平偏偏就给出了满分的答案:“是船的意思。想走,就走。想去哪,就去哪。”
乘风破浪。
当年,陶治厌恶姚艳,但孩子是个男孩儿,他高高兴兴花钱请人取名。原本是陶怀舟,姚艳一笔一画描了一遍又一遍。后来,姚艳和苏嘉一个接一个地离开,陶治觉得“舟”字不吉利,这才改为“州”。
老潘和姚平不想离开老家,不想去京市,陶怀州并不强求。
反倒是姚平“强求”陶怀州,非要带他去买个大金戒指,送给刑沐。陶怀州给姚平讲了一大堆刑沐的事,姚平听的时候聚精会神,听完了,却连刑沐的名字都记不住。陶怀州用了没办法的办法:“她的小名……叫大海。”
姚平这才记住了:小舟和大海。
如今,大海看着小舟手心里的大金戒指,像看着油锅一样……
是,陶怀州是说这个戒指不代表什么,至少不代表求婚,他说求婚的话,他会买钻石,不会在“黄金”上栽第二个跟头,更何况,他说能退……但毕竟是个戒指,刑沐免不了望而生畏。
“是我的手不好看了吗?”陶怀州没头没脑给刑沐来了这么一句。
刑沐从他的手心上抬眼。
陶怀州并非胡编乱造:“你说过我的手是‘极品’,你说我用这ʟᴇxɪ么好看的手,就算是给你递炸药包,你也会接着。”
聊骚的时候,刑沐真这么说过……
刑沐认账,但还得要个保障:“七十年无理由退货?”
陶怀州想了想:“七年可以吗?”
他也想有个盼头……
“可以。”刑沐也没有欺人太甚。
她从陶怀州的手心里拿走大金戒指时,快得真像是伸手到油锅里,也算是勇气可嘉。
陶怀州结束五天的假期,返回京市,恍如隔世。全世界都知道刑沐有了男朋友,是他陶怀州。而只要他和刑沐两个人知道姚平苦尽甘来,就足够了。
顶多再加上一个赵狄。
赵狄抱着陶怀州热泪盈眶:“我的好大儿……总算熬出头了呢!”
陶怀州带话给赵狄:“刑沐说等她回京市,请你吃饭。”
“鸿门宴?”赵狄吓得一下子松开陶怀州,连连后退,“她知道我管她叫海后了?那后来我还管她叫姑奶奶呢,能不能功过相抵?”
“她说要感谢你。”
“谢我?谢我什么?”
“她说你是我的小太阳。”陶怀州面不改色。
赵狄打了个冷颤:“好恶心的词。”
年底,刑沐和陶怀州都忙,有时候连最初的限额——一天两次语音和十六条微信,都用不完。
刑沐从手底下选了几个能说会道的做直播,旅行社的传统业务迎合“银发族”越玩儿越666的手机,直播间热热闹闹,业绩红红火火。陶怀州再出差,再不会忘了给员工带伴手礼,毕竟他要为刑沐精挑细选,没挑上的,选剩下的,就买给员工,刑沐吃肉,员工喝汤。
谷益阳被刑沐拉黑后,没有再自取其辱。
直到刑沐大张旗鼓地在朋友圈里发了陶怀州的照片,传来传去,被他听说了,他面子上挂不住,背地里言之凿凿说刑沐是小三。
再传来传去,刑沐和陶怀州都听说了。
刑沐没当回事儿。
但陶怀州去品岸酒店开了间房,把谷益阳找了来。
房间,是当初刑沐和谷益阳“分手”后,刑沐来开的同一间房间。
“那晚,你来找她,”陶怀州对谷益阳言简意赅,“我在这里。”
谷益阳的脑子根本转不过弯来:“谁在这里?你在哪里?”
陶怀州对谷益阳没有耐心的义务,只管往下推进:“她和你分手了,她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我不知道,我以为我是小三。就事论事,是我对不起你。”
“你等等……”谷益阳脸都绿了,“那晚……那晚我让她开门,你都听见了?”
“听见你厚颜无耻地让她到你怀里哭,”陶怀州有真有假,“但当时在房间里哭的人,不是她,是我。是我求她给我个机会。”
他不可能对谷益阳说:当时刑沐是哭了,但是,是爽哭的。
顿时,谷益阳觉得自己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比他此时此刻的脸更绿的,是当时的他的头顶!亏他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中,觉得刑沐和红颜知己一个都丢不了,却不料,他在门外胜券在握,刑沐和陶怀州在门内臭不要脸!
陶怀州的最后一句是:“别再让我知道你损害她的名誉。你忘了我们,才能忘了你自己有多像个小丑。”
陶怀州离开后,谷益阳在房间里啪啪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你说你惹他们两个瘟神干嘛?品岸酒店是你大展宏图的地方,以后你天天都得活在曾被人当作小丑的阴影下。
至于柯轩,当时在刑沐的朋友圈下评论了三个字:我等你。
不用刑沐理会,柯父柯母先后给刑沐点了赞,然后,柯母回复了柯轩:别把无礼当痴情。
没多一会儿,柯轩删除了评论,给刑沐点了赞。
此后,柯轩在“四剑客”的微信群里还是会冒泡,跟刑沐有工作上的事,也还是会一声声叫姐。就只有一次,他过生日,喝多了,跟刑沐说他许愿她和陶怀州分手。
说完了,他酒醒了大半,以为刑沐会骂他。
结果,刑沐满不在乎地说许愿要是有用的话,她早就跻身富豪榜了。
这让柯轩比刑沐骂他还难受——她是真不在乎他。
褚妙语和钟函分手了。但没过几天,钟函提出过年难免被家里人催婚,请褚妙语再装几天他的女朋友。褚妙语假模假式地考虑了一番,装就装。
对此,刑沐一语道破:“你们真是闲得慌,复合就复合,还非得套个假戏真做的壳?”
李酷在无边文旅如鱼得水。被提拔之后,他去找了陶怀州:“陶总,我是凭本事的吧?您不是为了讨好刑沐吧?”
“如果这么做能讨好她,我把我这间办公室让给你。”
李酷总算搞清了在刑沐和陶怀州之间,谁才是恋爱脑……
最值得一提的是,陶怀州从齐市返回京市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将名字改回为陶怀舟。
他将新的身份证拍了照片发给刑沐,刑沐的第一反应是怎么会有人连身份证上的照片都这么好看,第二反应才是他真是她的小船儿了,有身份证为证。
腊月二十九,刑沐回京市过年,陶怀舟去机场接她。
赵狄自告奋勇当司机。
陶怀舟把赵狄留在停车场里:“我和她要先……”刑沐的用词都在陶怀舟的脑海中,什么香一个?什么吃会儿嘴子……诸如此类,可惜一个都说不出口。
好在,赵狄有觉悟:“懂懂懂!我最久一次法式热吻长达两分钟,我不急,你慢慢来,加油。”
陶怀舟皱眉:有人关心赵狄接吻的时长吗?
以及,什么叫“长达”两分钟?赵狄是接吻的时候不会换气吗……
陶怀舟怀揣五分钟起步的雄心壮志等来刑沐,刑沐却苦着一张脸,说今天起床后嗓子跟吞了刀片一样,急性咽炎,满嘴清咽滴丸的味道,不能亲。陶怀舟不在乎什么清咽滴丸的味道,但不能跟刑沐对着干,免得急火攻心加重她的急性咽炎。他只能说:“你抬头。”
刑沐以为陶怀舟让她看上方的什么东西,结果陶怀舟在她喉咙的位置轻轻亲了一口:“刀片我拿走了。”
刑沐一脸嫌弃:“你当我三岁小孩儿?”
却还是受用。
她用手指点点脸侧:“智齿上有个电钻,你也拿走吧。”
她再揉揉后颈:“这里还有个锥子,你也拿走吧。”
终究是年前的工作量太大了,带了一身小毛病回来,心理作用最为药到病除,被陶怀舟挨个儿亲了一遍,哪哪都好多了。
来到停车场,刑沐和赵狄都是久闻对方大名。
赵狄精心准备了开场白:“在下赵狄,照耀大地AKA小太阳。”
当初嫌“小太阳”恶心的是他,如今上赶着AKA的也是他。
没办法,看陶怀舟服服帖帖的模样,他对刑沐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刑沐对赵狄是打心眼儿里感谢,上了车,吞刀片也不影响她和赵狄相谈甚欢,时不时冒出个陶怀舟听不懂的梗。
陶怀舟听不懂没关系,但操心刑沐的嗓子,左一句让刑沐休息一会儿,右一句让赵狄好好开车。
刑沐和陶怀舟坐在后排,偷偷勾他的手,是告诉他不要紧。
赵狄开车,看不到后排二人的小动作,调侃陶怀舟:“你还是个爹系啊?”
赵狄作为车上唯一一只单身狗,还妄图提点提点陶怀舟:“不过,爹系有风险啊!有句话叫任何男人都有机会做爸爸,但只有……”
他的后半句,有刑沐和他异口同声:“发奋图强的性感中年男人才能叫daddy!”
又是一个陶怀舟听不懂的梗。
他只能淡淡反驳:“我距离中年还有十到十五年。”
刑沐和赵狄统一战线。
赵狄说上句:“发奋图强没毛病……”
刑沐接下句:“性感你也认了?”
要再说一句i人是e人的玩具,陶怀舟也还是听不懂。
督促着刑沐多喝了几口水之后,陶怀舟也就不烦她了,默默用手机搜索“银耳雪梨汤的做法”。
然后,他收到坐在他身边的刑沐发来的微信:「三个月倒计时还有几天?」
显然,刑沐这句话对应的是他曾说要等“三个月”后确认无残留jing子,才能……
显然,她这是觉得驳了他的好意,来哄哄他。
陶怀舟:「不用倒计时了。」
花开富贵:「???」
陶怀舟:「今天就可以了。」
花开富贵:「???」
陶怀舟:「我上周去做过检查了。」
附加一份电子版*液分析报告单。
花开富贵:「不是说要三个月?」
陶怀舟:「频繁排jing可以减少等待时间。」
刑ʟᴇxɪ沐脑袋嗡嗡的,直到赵狄从中央后视镜里看看她,插话道:“暖气是不是太足了?你冒汗了。”
第88章 88 “欢迎回家。”
请问, 刑沐怎么可能不冒汗?
以往陶怀舟一本正经地说话就够她喝一壶的了,如今他一本正经地发微信更是板上钉钉。频繁排jing是什么鬼?
年前不是忙得团团转吗?他频繁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打一发?
减少等待时间又是什么鬼?
到底是谁在等待?
鉴于当时在齐市的KTV里,他对她说过一句“你不要心急, 再等等”, 那就是她在等待呗?那就是她抓耳挠腮呗?
“是有点热。”刑沐倒扣了手机,用手扇扇风。
赵狄贴心地将空调的温度往下降一降, 却又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第二次坐我这车了。”
刑沐没反应过来:“第二次?”
“不记得了?”赵狄为自己的爱车叫屈,“之前有一回, 大中午的,他去你们公司楼下找你, 从我们公司过去才几百米的道儿, 他非要借我这车……”
停停停!
刑沐叫苦连天。想起来了。当初, 就是在这一辆黑色大众上, 陶怀舟给她看胸,她不但看了,还埋了。
想起这种“羞羞”的事来,刑沐更汗流浃背。
赵狄还在喋喋不休:“你不记得也合理。绝版的辉腾,它的一生就是被埋没……”
刑沐也有空耳大师的一天:“没埋过!”
赵狄:“啊?”
刑沐:“啊……”
相谈甚欢的二人终究是说不到一块儿去了。
“还是有点热。”刑沐讪讪地将车窗开了一道缝。
陶怀舟原本在看笑话——刑沐和赵狄说了太多他听不懂的话, 到头来谁也听不懂谁, 公平了,但看刑沐开车窗, 他又操心了,伸手去关:“出了汗,不能吹风。”
怕什么, 来什么。
刑沐下车前,打了两个喷嚏,下车后, 好一阵天旋地转,六楼,人往上走,体温也跟着往上走,等进了门,她对陶怀舟先下手为强:“我从没有过吹吹风就病倒,都怪你,乌鸦嘴……”
陶怀舟去拿药箱:“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吗?”
“心如刀割吗?”刑沐瘫在沙发上。
陶怀舟一趟趟地给刑沐换鞋、换衣服、擦手、擦脸,喂药,期间娓娓道来:“我现在有喜有忧。忧你能理解,我就不多说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喜吗?你一个人在外面没有生病的权利,你的精神主导和支撑你的身体,直到你回家。刑沐,我能不能把你的生病……理解为回家?”
刑沐半分力气都没出,退烧药下肚,舒舒服服地躺进了被窝:“我才是乌鸦嘴。”
陶怀舟自己没顾上换衣服,蹲在床边:“你说了什么?”
“我上次来,就跟你说谈恋爱好麻烦,我会退化得像个废物,什么事都要你做,去哪都要你抱。你看看,被我说中了。”
“一点都不麻烦。”
“可你对我一点都不热情。”刑沐这才回答陶怀舟刚刚的问题,“你都没有热情地跟我说,欢迎回家。”
陶怀舟对刑沐的美人计只是偶尔,大多时候,他的眼眶在她面前就是贱骨头,说红就红:“欢迎回家。”
刑沐一觉睡了三四个小时,中间嗓子疼得直哼哼,被陶怀舟扶坐着,喂了两次水,她都无知无觉。
天都黑透了,她才在弥漫的粥香中饥肠辘辘地转醒。
她下床,蹑手蹑脚去往唯一一处有光亮的厨房找陶怀舟。
他穿着围裙,在用勺子尝味道,举手投足间像是在做什么了不得的科研,偏偏长着一副轻轻松松就吸睛的模样,谨慎、刻板,又美貌。
以至于她胡言乱语:“哪来的田螺姑娘?”
粥锅里咕咕作响,陶怀舟这才看到刑沐倚在厨房门口。他放下勺子,走过来,用自己的额头贴了她的额头:“没那么热了,等六小时的药效过去再量量体温。”
“我去刷牙。”刑沐还是浑身疼,踉跄着却美滋滋地去了卫生间。
陶怀舟知道刑沐饿坏了,盛了粥,摆上餐桌,又额外拿了一只小碗,盛出来两勺,散热,免得她烫口。
等刑沐从卫生间出来,他索性端着小碗,拿着勺子,迎上去:“我按照食谱……”
后半句话被刑沐用吻堵了回去。
她左右手开弓地拨开“碍事”的小碗和勺子,双臂勾住他的脖子,没力气踮脚,尽可能将他往下摽。
陶怀舟俯身,左右手演杂技一样保持着平衡,睁着眼睛,接受刑沐的吸吮、啃咬,这才知道她刷牙不是急着吃饭,是急着亲他——药味他不介意,她介意。
“田螺姑娘被我亲了,”刑沐缓口气,“尾巴就会变成腿,就不用回到大海里了。”
陶怀舟失笑:“我首先得变成小美人鱼……”
刑沐后知后觉:“完了完了,我脑袋烧坏了,她们两个连国籍都不一样。”
“先吃饭。”
“赵狄说你爹系,有一定道理。你看你现在像不像孩子不好好吃饭,你追着喂?”
二人总算坐到餐桌旁。刑沐不用小心翼翼地尝,直接一大勺入口,醇厚的米香混合鸡胸肉和芹菜碎的咸鲜,似乎还有润肺的百合。陶怀舟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不会失手。
刑沐竖了大拇指,吃个不停,含混不清道:“你以后开个粥店,就叫陶怀粥!”
陶怀舟get不到,她就自己为自己的谐音梗拍案叫绝。
陶怀舟随便刑沐怎么拿他寻开心:“我煮了白萝卜水,对你的嗓子有好处。”
“我不喝,”刑沐坚决,“那东西喝完嘴里臭臭的,又不能亲了。”
“能。”
“不能。”
“亲有那么重要吗?”陶怀舟的意思是身体更重要。
刑沐知道陶怀舟是什么意思,照样手一松,勺子掉回碗里,哐啷一声,眼珠颤了颤:“你……你这么快就厌倦了吗?”
不用陶怀舟接戏,她直接笑场:“我真吃不上演员这碗饭。”
最后,味道一言难尽的白萝卜水,刑沐还是喝了。陶怀舟像陪酒一样陪了一碗。他不觉得臭,她要是觉得臭,就有难同当好了。
吃饱饭,消消食,刑沐趁着有精神,要去洗澡,并把陶怀舟说的“发烧不能洗澡”归结为封建糟粕。
是不是封建糟粕另议,但肉眼可见的是她洗完澡,人又无精打采了。
她又开始在沙发上COS废物,裹着浴袍,披着毯子,小山包似的就露出一个脑袋,由陶怀舟给她吹头发。
陶怀舟不会对刑沐说“活该”这种话,只会提出去医院。
刑沐不怕去医院,也不怕挨针头,但一来觉得犯不上,二来懒得动,甚至懒得跟陶怀舟费口舌,索性给他来一招狠的:“老公陪我睡一觉就好了。”
吹风机的声响让陶怀舟不能不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顾不上关掉,只是手垂了下去:“你说什么?”
“我说你陪我睡一觉就好了。”
“你管我叫什么?”
刑沐仰头看站在她身后的陶怀舟:“你没听见?”
陶怀舟垂眼,以颠倒的视角看刑沐,也不难看出她要赖账。他必须自己给自己做人证:“我听见了。”
“那还问……”刑沐红着脸,有发烧作掩护,让人判断不出她是不是难为情。
漏洞是她的眼神。
她的眼神明摆着在说:你废话一个试试?
显然是难为情。
陶怀舟继续给刑沐吹头发,看似忍气吞声,心里却有条狗一会儿翻肚皮,一会儿转圈圈,尾巴摇得不要钱一样。
老公,这是刑沐第一次这样叫他,和他“痴心妄想”的种种情境相比,既不庄重,又不浪漫,甚至算得上糊弄。但他对刑沐有一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崇拜。刑沐的糊弄,便要比普天之下的庄重和浪漫都更加情真意切。
吃了药,刑沐躺好,要陶怀舟给她念购物清单——明天是大年三十,本来说好的,一起去逛超市。
家里到今天都没有过年的气氛,就是因为刑沐要陶怀舟等她回来一起置办,从吃的、喝的,到贴的、挂的,列了好长的购物清单。
眼看要泡汤,刑沐让陶怀舟当睡前故事给她念一念,也算是一种激励。
陶怀舟念到一半,刑沐就睡着了。他有始有终地念完一遍,亲亲刑沐的额头,才又做回田螺姑娘,打扫,洗衣服,蒸两个梨预备着,再练练刑沐说生病时最馋的疙瘩汤。
同一屋檐下,陶怀舟可谓贤良淑德,刑沐却做了春梦。
并非无中生有,她有理有据地梦到她病好了,按计划和陶怀舟一起去逛超市,照着购物清单,将吃的零食、喝ʟᴇxɪ的饮料,贴的春联、挂的灯笼,堆满了购物车。
结账时,收银员一视同仁地推销安全套,说买三送一。
正常人都会说不用了,谢谢。
唯独陶怀舟不正常,打开他手机里的电子版*液分析报告单,给在场所有人看。
在梦里,她真是缺心眼儿:“老公,老公!你别这样,要是献血证你掏出来也就罢了,这种东西没必要……”
还跟他讲道理?
还叫他老公?
这么丢人现眼的男人,她装不认识才对!
画面一转,回到家。
陶怀舟把她压在床上,泪汪汪地控诉:“我给你丢脸了,是不是?你想装不认识我,想撇下我,是不是?”
这怎么还被他看出来了?
刑沐来不及辩驳一句论迹不论心,一转眼,衣服呢?压在她身上的陶怀舟呢?都不见了。她要起身,没起来。衣服是真的不见了,陶怀舟却占满了她的视线。
他握住她的双膝,将她的双腿推至M:“让你久等了。”
现实中的一切都在梦里光怪陆离地串上了。
刑沐在梦里哇哇乱叫:“谁久等了?谁久等谁孙子!”
然而现实中,在厨房里学做面疙瘩的陶怀舟听到刑沐有动静,以为她不舒服,和面的筷子和碗都没顾上放下,匆匆赶来,越听越觉得……她不舒服的“不”字,大可以去掉。
第89章 89 “哇塞,梦中梦?”
刑沐病来如山倒, 好在是没有去若抽丝。
转天,她退烧,生龙活虎。
陶怀舟终究做不了爹系, “管”不了刑沐, 充其量再给她灌一碗白萝卜水,她要按计划去逛超市, 他只能奉陪。
刑沐不是不把身体当回事儿。
她知道她发烧不关什么病毒的事,只是累了, 着凉了,好好睡一觉, 就又是一条好汉。唯独嗓子疼, 得养养。她吃了药, 带上保温杯, 到了摩肩接踵的超市,挑选零食和饮料时不用陶怀舟费口舌,太辣的,太甜的,碰都没碰, 跟陶怀舟说话, 更是让他把耳朵凑过来,说悄悄话。
她倒是爱护了嗓子。
苦了陶怀舟。
他哪禁得住刑沐在他耳边左一句“老公, 我们买个西瓜吧”,右一句“老公,你拿的这个bling bling的春联也太土了吧”。
她伴随着呼吸的每一句“老公”都有不怀好意之嫌, 让他从耳朵痒到四肢百骸。
以至于他有理由怀疑……她在报复他。
因为昨晚的事。
昨晚。
陶怀舟站在床边,手里还端着学做面疙瘩的筷子和碗,俯视刑沐, 昏暗中,看她闭着眼,微张着嘴,看被子被她蹬开半边,脚跟还在躁动,将她发出的动静以难耐和舒服一分为二,判断出后者更胜一筹,便知道她的不安稳无关生病,是做了梦。
至于是做了什么梦……他但求她梦里的人是他。
他就这样站着看了她好一会儿,碗里的水放少了,直到面粉愈加地干涸,她的难耐后来者居上,盖过了舒服。
“刑沐……”陶怀舟腾出一只手,俯身拍拍刑沐的肩头。
退烧药有安眠的功效,他怕惊吓她,却根本叫不醒她。相较于她要冒烟的脸,他的手带来一阵凉意,她缩着肩,无意识地蹭了蹭,发出一声缓解的喟叹。
陶怀舟离开再折返,是洗了手,袖子挽到手肘,一边用纸巾擦干,一边大步流星。
可惜刑沐看不到这一幕。
要是看到了,她又会觉得陶怀舟要做什么了不得的科研,精密、无菌,还争分夺秒。
而陶怀舟只是坐到床边,先用手背碰了碰她还算滋润的唇,被她渴求地回应后,得到答案,这才来到她的腰间。
往上,没有过多的动作。
因为被她两只手逮捕,推着往下。
不是一般的急……
陶怀舟这个时候只能祈祷刑沐别醒过来,不然,她看到他笑她,不翻脸才怪,搞不好让他整个过年期间再也笑不出来。
她还在发烧,湿得烫手。
他清凉的手指才沾上去,激得她一哆嗦:“冷,冷……”
他忙不迭抽开手,她却皱眉,床单在她不安稳的脚跟下也跟着发皱。
“要我用热一点的地方吗?”陶怀舟对刑沐明知故问。
明知她的精神回答不了,而身体只会点点头。
口腔的温度高于手指。
陶怀舟跪伏。鉴于刑沐难耐了太久,她无意识做出的回应比以往清醒的每一次都热情似火。不等他用什么技巧,她摆了腰,自己送自己一程。
他再笑,就是自嘲了——摆设一样。
刑沐的呼吸像过山车似的俯冲,又缓缓爬坡,陶怀舟的手正人君子地为她擦拭,却被她两条腿轻轻一搭就绞了住。
这是还想要?
心火蔓延到陶怀舟的手指,不再清凉,就不再被刑沐挑三拣四。
也总算不是摆设了,明知她的精神在另一个世界,他也要使出浑身解数,要用行动问问她“我做得好不好”,贪图她的夸奖。
指尖将位置找得好准。
指节是帮凶。
手掌安抚又鼓舞。
小臂上的青筋牵引着手腕。
陶怀舟眼睁睁看刑沐睁开眼,人却不像是醒过来,目光本就涣散,又积蓄了一层泪光,说不准,还不如她在梦里看得真切。“陶怀舟……”她喃喃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她的梦里是他。
这次过后,刑沐身上出了一层薄汗,体温降下来不少。陶怀舟隔着被子给她揉一揉较劲了半天的腿,能感觉出她从筋骨到皮肉都惬意着。所以,她再皱着脸,猫哼哼似的喊冷,他疑问:“还冷?”
刑沐哽唧一声,像是回答,也像是和病魔做斗争。
陶怀舟不得不再试探一句:“还要?”
刑沐再哽唧一声,不是回答是什么?陶怀舟看她眼睛闭得未免太用力,睫毛陷进去半截,不是醒了是什么?醒了装睡?装睡还要?再看她貌似无意地扯扯被子,实则把脸往里藏,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这真不能拿病魔当挡箭牌了,就算他大不敬好了,也要暗暗给她扣个yin魔的帽子了。
那又如何?
那他也只能受着。
有借鉴,她喊冷,他以为又是让他用嘴,可他才要往下挪,她拽住他的手——装睡装出这样的准头,全靠他不拆穿她。
刑沐的底线是不说话,于是,全靠陶怀舟心领神会:“要我用更热一点的地方吗?”
默认。
他看她抿了嘴,不知道是不是怕笑场,但唇角莹莹,口水丰沛到还在往下咽,是真的还要。
他带领着她的手,摁到那处:“用这里?”
默认。
力道是他自己掌握的,那处被摁到隐隐作痛也是他自找。
“刑沐,”陶怀舟改了主意,“醒了就睁眼。”
刑沐岂敢?生着病,做着梦,醒来还欲壑难填,不用陶怀舟给她扣帽子,她也觉得自己像个 yin魔,唯有一条道走到黑,装睡装到底。
陶怀舟并不让步:“不睁眼,不做。”
他并非逼迫刑沐,更不是要做什么正人君子。假如刑沐新添了“装睡”的癖好,他将来会好好配合。但不是今天。
今天她从里到外被透支得稀里糊涂,可不是装出来的,这会儿发了汗,退了烧,养精蓄锐才对。
刑沐识破陶怀舟。她若是睁眼,便是上当,他势必会叨叨一大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诸如此类,不可能满足她,只会语重心长地说再等等。
她咬咬牙,顺势一翻身,打定主意。
没醒过!
说破大天,她今晚也没醒过。
转天一早。刑沐吃了两碗疙瘩汤,没事儿人一样建议陶怀舟将来在“陶怀粥”的菜单上加上疙瘩汤,绝口不提昨晚的事,对于好端端睡了一觉,内裤换了一条,视而不见。
但等她吃饱喝足,该来的总会来,陶怀舟不该问的非要问:“昨晚,做梦了?”
“没做梦啊。”刑沐面不改色。
“梦到什么了?”
“我说我没做梦。”
“什么时候醒的?”
“没醒啊。”
“一觉睡到天亮?”
“是啊。”
这就是二人之间的差距。无论陶怀舟问什么,刑沐睁眼说瞎话就能赢。
陶怀舟还要问:“你不知道我昨晚做了什么?”
“你昨晚……”刑沐演这种恶人先告状的角色倒是有两把刷子,“混蛋!我病得去鬼门关闯了一圈,你却对我做丧尽天良的事?”
这个罪名太大了,陶怀舟不认:“你想到哪去了?我是说,我昨晚做了梦。”
“啊?”刑沐掩饰地又多喝了两口白萝ʟᴇxɪ卜水,“你梦到什么了?”
问完了,她惊觉她不该问。
晚了。
陶怀舟有条有理:“我梦到你做了梦,你在你的梦里欲求不满,我在我的梦里帮你解决了。”
“哇塞,梦中梦?”
“你想听我是怎么帮你解决的吗?”
“我不想听。”
“严格来说,只解决了一半,你还是……”
“倒也不用这么严格!”刑沐忍无可忍,将面前的白萝卜水一饮而尽。
陶怀舟凑上去亲她:“别急,等你病好了……”
刑沐咬了陶怀舟的舌头,不让他再说话。果真人无完人。他陶怀舟才貌双全、对她死心塌地又如何?还不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整天说她急急急,可显着他善解人意了?
超市里摩肩接踵。
刑沐接连不断在陶怀舟耳边喊老公。陶怀舟听第一声的时候,以为她像昨晚吹头发时一样,目的是出其不意。
再听几声,他一颗心像丢进热锅里的黄油,眼看融化得连形状都没了。
继续往下听,他的身体可耻地有了反应。这是在超市。幸亏穿的是长款羽绒服。
最后听她一句“陶怀舟,是你急,还是我急”,他也不用怀疑了。她今天的每一声老公都是不怀好意地报复。显然,他自认为给她的类似于“再等等”的安抚,都被她曲解了。
“我急。”陶怀舟并非屈打成招。
他急是真的,也不认为这是颜面扫地的事,大大方方承认就是了。
刑沐和陶怀舟的年夜饭,分两顿。
第一顿,刑沐带陶怀舟去了包映容的家。
陶怀舟没想到刑沐会带他去。毕竟,他们还只是恋人,不是家人。他都想好了,他一个人吃年夜饭也没什么。
陶治住进了养老院。陶怀舟唯一一次去养老院看陶治,是改了名字,拿到新的身份证之后。他没说他找到了姚平,只是把新的身份证拿给陶治看。陶治吓坏了,问陶怀舟怎么会知道这个“舟”字,是不是姚艳变成鬼,回来了。
苏嘉倒是每天都去看陶治——陶怀舟给她规定的。每天,她都要踏入费用低到只管人死活的养老院,面对令她作呕的老男人。即便只待两分钟,对老男人咒骂三五句,她的人生在陶治的有生之年就算是毁了。
为此,陶治更立志长命百岁。
陶怀舟的年夜饭自然和狗咬狗的二人无关。
远在潭市余和镇的姚平,陶怀舟给她打个电话,拜个年,也就不打扰她和老潘家的二十几口男女老少合家欢了。
这就注定他像个没人要的小狗,又被刑沐捡回家。
房子,是包映容的房子。
请谁来吃年夜饭,包映容说了算。
邹子恒是包映容的合法丈夫,不能不在。邹家只剩邹子恒和邹琳兄妹二人,邹琳来,成昊不能不来。刑沐来,包映容把刑涛也请了来——怎么也要让女儿过个团圆年。
如此一来,包映容合家欢地集齐了一个丈夫和两个前夫。
开饭前,刑沐带陶怀舟坐在客厅一角的吧台做果盘,也是躲清净。
她一边将橙子切得汁水横流,一边对陶怀舟掏心掏肺:“我不想来,可她是我妈。我想让她开心,可她真的不懂怎么做才能让我开心。跟这三个男的一桌吃饭,山珍海味我也吃不出好来。所以你啊,你可别觉得你是来蹭饭的。相比你需要我,我更需要你,仅限于今晚啊,你别臭美……”
捡个小狗回家,受益的未必只有小狗,它能解闷,能陪伴,能撑腰,更或许有了它,家才是家。
陶怀舟坐在刑沐的对面切杨桃,挑了最好的一片喂到她嘴边:“对嗓子好。”
刑沐不爱吃杨桃,嗑了一小口意思意思,推开:“听见了吗?我让你别臭美。”
“听见了,”陶怀舟也不爱吃杨桃,把刑沐吃剩下的解决掉:“你说你需要我。”
这什么人呐……只拣自己爱听的听。
第90章 90 谁敢说春梦成真不算是美梦成真?……
开饭。
四凉八热十二道菜, 都是包映容指挥一个丈夫和两个前夫忙活出来的。她说大年三十的家里,只能有家里人,给做饭的阿姨放了假。倒是累不着她, 至于三个男的, 累也得干——你不干,都不用包映容发话, 另外两个就饶不了你。
邹琳没进厨房,带着一对龙凤胎, 就够她鸡飞狗跳的了。
清净的只有刑沐和陶怀舟,只管边吃边做了个果盘。
四凉八热, 包映容喜气洋洋地有说法:“这叫四平八稳!”
邹琳皮笑肉不笑:“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 能挑出一个四平八稳的吗?”换言之, 不是个顶个地为非作歹吗?
刑沐没理会, 偏偏邹琳细着嗓子补充了一句:“陶总除外。”
啪!
刑沐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你再看他一眼试试!”
邹琳一副为陶怀舟打抱不平的模样:“你把陶总当什么了?他一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你当是你的玩意儿?”
抢在刑沐之前,包映容指着邹琳的鼻子:“你骚味儿不要太冲了!”
当初,邹琳抢成昊,包映容对邹琳不曾咬牙切齿。如今, 换作女儿的男朋友, 包映容会为女儿冲锋陷阵。
成昊该吃吃,该喝喝, 眼皮都没抬地讽刺了邹琳一句:“你先照照镜子。”
也捎带着讽刺了自己。为了这么个小三,他是里子和面子都没了。
刑涛更是女儿和陶怀舟的头号CP粉,真本事没有, 说大话难不倒他:“我不敢说在道儿上有多少朋友,但为我的宝贝女儿出口气,有的是办法。”
话里话外是要拆胳膊卸腿。
邹子恒忍无可忍, 拍案而起。
反倒是邹琳忍了下来,对邹子恒摇摇头。他们兄妹二人本就是两条蛀虫。她挑衅刑沐,本就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她压根儿没觉得能从陶怀舟身上讨到什么好处,她只是把陶怀舟对刑沐的好,看在眼里,越看越觉得自己这辈子太没劲了。
邹子恒起都起了,只能用敬酒来收场。
敬谁不好?
他鬼使神差地敬了刑沐:“一家人。”
刑沐嗓子疼,没喝酒,也没必要对邹子恒以茶代酒,为了不扫包映容的兴,好歹给了邹子恒一个“你请便”的手势,让他自己喝了,也不算让他下不来台。
到这儿还不算完。
陶怀舟对刑沐悄声道:“你跟她说,我是。”
“嗯?”
“她说我不是你的东西,我是。”
刑沐这才知道陶怀舟指的是邹琳狗拿耗子的打抱不平:“你放着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不当,非要当我的东西?哎?我记得她说的是玩意儿。”
“嗯。”陶怀舟亲口说这个词会难以启齿,但在本质上没有异议。
有包映容又在谈笑风生了,还有一对龙凤胎在闹觉,纷纷扰扰中,刑沐和陶怀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你自己说呀……”她的手指在桌下将他的大腿戳了又戳,“你又不是没长嘴。”
“我不想跟她说话,”陶怀舟还有下半句,“你也不想我跟她说话。”
“你呀……”刑沐忍不住笑,“至尊无敌绝世大乖乖。”
刑沐原本说和包映容的三个男人同一桌吃饭,山珍海味也吃不出好来。打脸了。有陶怀舟在,桂花糯米藕格外的甜,糟溜鱼片格外的嫩,四喜丸子独揽一整个,凉瓜炒牛肉里的凉瓜平日里一口不吃,也看在它清热解毒的份上,就当良药苦口了。
总之,家常便饭她也吃出好来了。
归根结底,因为有陶怀舟在,她有了她自己要照拂的人,也有了她自己的归属感,周围的牛鬼蛇神随他们便了。
饭后。
刑沐找包映容聊几句:“他还有没有再动手?”
是非题,包映容没有二选一,而是从大红色坎肩的口袋里掏出一支防狼喷雾:“你放心,我有这个。”
“妈!”刑沐破了音。
在自己的家里随身携带防狼喷雾,让她放心?让她怎么放心?目前,邹子恒没有让包映容第二次挂彩,但这是迟早的事。对此,包映容心知肚明!
“妈,”刑沐多少是哀求了,“我总觉得只要您开心,怎么着都行。您跟我爸,是做牛做马的开心,我接受了。您跟成昊,是头顶大草原的开心,我也接受了。但我不接受您鼻青脸肿的开心。您……您吃点好的吧!没有好的,您就饿着点吧!饿不死的!”
说完,刑沐打了个嗝。
是被包映容气得。
也是撑得——无论从哪个角度,她倒是都吃得又好,又饱。
包映容原本被女儿数落得眼眶发红,却被打嗝逗笑了,这一笑,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在女儿面前,ʟᴇxɪ她低着头反倒像个孩子了:“我怕我一个人……过不好。”
“谁说您是一个人?”
“我不想拖累你……”
刑沐嘴上是真不留情:“您想多了,我才不会带个老妈子在身边。再说了,您离不开的是男人,不是我。我能做的,是一周至少帮您组两个相亲局,够不够?但前提是,您先把那三碗馊饭给我倒个干干净净。”
“先说好,”包映容心是真大,这就提条件了,“我不是老妈子,我不跟老头相亲。”
刑沐无力又庆幸。要包映容不吃男人的苦,是不可能了。在这个前提下,心大反倒是救命稻草。最后,刑沐拥抱包映容:“您真该好好谢谢陶怀舟,要不是他,您女儿被您害惨了。”
爱情的坏,被包映容演绎得淋漓尽致。
爱情的好,是陶怀舟教给刑沐的。
刑沐和陶怀舟回到家,吃了第二顿年夜饭。
是刑沐非要吃的。
她不是讲仪式感的人,但她和陶怀舟过去多少年都对“家”不太有概念,今年大不同。离开包映容的家时,她随口对陶怀舟说了一句“回家”,他们便同时别开脸,各笑各的。
原来“回家”才是最让人受不了的情话。
都是从超市买回来的熟食,素什锦、酱肘花,还有刑沐看上的猪猪侠馒头。为了凑数,陶怀舟给刑沐蒸的梨也摆了一盘。
刑沐撑得慌,每样都只吃了一口。
陶怀舟别的都能扫尾,唯独蒸梨,几乎一整只都扔掉了。
他迷信:“不能分梨。”
眼看陶怀舟又像个田螺姑娘似的忙里忙外,刑沐从身后圈住他的腰:“你说你急,就只是嘴上说说?没行动的……”
她话音未落,手臂被陶怀舟从腰上拎开。他转过身来,直接将她抱高了吻住。今晚被“家”的概念所煽动的人不单单她一个,还有他。
刑沐的唇齿完全是一种迎接的姿态,以至于产生了陶怀舟舔舐到了她的喉咙的错觉。什么清咽滴丸,什么白萝卜水和蒸梨,都没有他的舌头管用。随着他的脚步,她的头脑泛舟一般摇摇晃晃,幻视无论多深的伤处都能被最原始的方式疗愈。
后背有了床的支撑,吻得更密不可分。
刑沐这么一个不感情用事的人,竟也觉得即便是生离死别前的吻也就这样了,不可能更两情缱绻了。
岂止亲到喉咙?
她怀疑她的心脏都被陶怀舟含了住。
“别停……”她的发音因为整个口腔都不受控,甚至没有三分像。
陶怀舟竟也能懂,一直亲,一直亲。
穿着衣服的身体起起伏伏和动真格的没什么两样,最传统,也最心无旁骛。
供暖充足,居家的衣服薄到什么都拦不住。
拦不住力度也就罢了,热带雨林一般的湿度也放行。
两个人都是。
土壤和岩石,乔木和藤本植物,融作一片,渗出又溶入。
刑沐陷入又急又不舍得打破现状的矛盾,手指埋在陶怀舟发间,频频生拉硬拽。陶怀舟感觉不到痛,吮干刑沐一塌糊涂的唇角:“我可能会有点快……”
刑沐懵了懵才领悟陶怀舟说的快,是“快而强”的快。
她脑海中闪过他发的那一条“频繁”排那个什么的微信,猜测道:“是因为太频繁了吗?你……你搞了多少次?”
“三十。”陶怀舟的数字是有医学根据的。
刑沐是胡诌:“三十?急功近利,活该你把身体搞坏了。除了快,还有别的毛病吗?尿频之类的……”
陶怀舟以刑沐嗓子疼为借口:“你别说话了。”
听听她这是说哪去了?再说下去,她要带他求医问药了。
他一个人说就够了:“我没有毛病,我只是太亢奋了。不是因为我们的身体之间少了一层什么,是心理上……心理上有一种被你接纳的快感。刑沐,我还在外面,现在就有点忍不住了。刑沐,我要爆炸了,可能会//很多很多……”
“你想听我昨晚的梦吗?”刑沐打断陶怀舟。
彼此彼此,他听不得她胡言乱语,她也听不得他并非他本意的“污言秽语”,还糅合着她的名字。
陶怀舟从主动落入被动:“想听。”
“我梦到,我像现在一样平躺在这里,”刑沐一边说,一边摆布陶怀州,“你这样……”
她让他的手如同梦里握住她的膝盖,分推:“我梦到你对我说久等了,你说得慢条斯理,但猛地就……在梦里,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点快,但我爽飞了,就那一下,我就爽飞了……”
在梦里,刑沐只觉得两个人的衣服转眼间不翼而飞。
现实也差不了多少。
她说着说着,回过神来衣服就没了。
“久等了。”他和她梦里一模一样。
说的一样。
做的也一样。
谁敢说春梦成真不算是美梦成真?
刑沐所描述的“就那一下”,有主观的成分在,毕竟梦里是镜花水月,她根本分不清是一下两下,还是三不五时。
现实中的“就那一下”却分毫不差。
大概是陶怀舟太不留情了,铜头铁臂。也大概是她太不设防了,骨软肉酥。当真就那一下,她呜咽一声,腰肢卡在他双手的虎口间拉了满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