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另一边, Aeher的别墅里。
宋一野保持着刚才打电话的姿势，僵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荡着“小舅妈”三个字, 以及谢靳川今晚种种不寻常的举动。
突然现身、打断游戏、还有看姜晚栀时那种……他以前从未在小舅舅眼里看到过的、带着占有欲的眼神。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靠……”他低咒一声，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过来。他小舅舅哪里是来看他的，分明是来“圈地盘”的！
谁懂啊！他宋一野好不容易对一个女生有点上头, 结果爱情的小苗还没开始萌芽，就惊悚地发现对方居然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小、舅、妈？！
这算什么？还没恋爱就先体验了一把失恋的苦？
宋一野瘫在沙发上, 只觉得心中悲伤逆流成河, 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淹没。
江昧看他神色落寞，像只被雨淋湿的大狗, 凑过来关心地问：“野哥, 你咋了？过个生日而已，不会真产生年龄焦虑了吧？”
宋一野有苦说不出，只能没好气地抄起手边的抱枕砸向他：“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这一晚，宋一野罕见地失眠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 脑子里全是“小舅妈”三个字在疯狂刷屏。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清晨六点，他终于认命般拿起手机, 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悲壮, 给谢靳川发出了一条微信：
【宋一野】：算了算了！看在你一大把年纪好不容易铁树开花、讨个老婆这么不容易的份上, 我发扬风格, 不跟你抢了！[翻白眼][翻白眼][翻白眼]
消息发出去后，他盯着屏幕, 心里五味杂陈，有点憋屈，又有点好笑, 还有点难以置信他那个冰山一样的小舅舅居然真的动了凡心。
很快，手机震动了一下。
【谢靳川】：[微笑]
【谢靳川】：尽管放马过来。
简单的六个字和一个表情，却带着绝对的自信和一种近乎挑衅的沉稳，仿佛在说：你试试看？
宋一野看着那条微信，气得笑出声，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
得，他这回是彻底没戏了，而且看样子，他小舅舅这次是认真的。
这世界可真是……太玄幻了。
……
几天后，苏曼带着几个新收到的剧本来到姜晚栀的公寓。
“来看看，最近递过来的本子明显多了，质量也上来了。”苏曼将几个文件夹在茶几上摊开，“一个是古装仙侠《玉瑶传》，女一号，角色设定跟你之前演的月璃有相似之处，都是前期天真后期成长的路子，制作团队不错，算是稳妥的选择。”
“另一个是现代都市情感剧《明日晴》，女二号，人设比较复杂，是个对男主爱而不得、有些偏执的悲剧性人物，戏份吃重，很考验演技，但如果演好了很容易出彩。”
“最后这个，”苏曼拿起最底下那份薄薄的文件夹，“是个大制作悬疑电影《迷雾追踪》，名导名编剧，但给你的角色是个镶边的花瓶，漂亮，神秘，但没什么发挥空间，台词都少得可怜，主要是为了视觉点缀。”
姜晚栀认真地听着，手指拂过那几个剧本。仙侠女主固然稳妥，但她不想太快被定型；电影大制作听起来诱人，但镶边角色实在有些浪费机会。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现代剧女二的剧本上。
“曼姐，”她拿起《明日晴》的剧本，“我对这个更感兴趣一些。这个角色很有挑战性，和之前的反差也大。”
苏曼点点头：“眼光不错。这个角色确实很有挖掘空间，演好了就是经典配角。但你要想清楚，这种不讨喜的悲情女二，演不好很容易被观众骂，而且需要极强的演技支撑。”
姜晚栀当然明白其中的风险，她确实有些犹豫。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了那晚谢靳川在车上的话——
“有什么不懂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她的心轻轻一跳。鼓起勇气，对苏曼说：“曼姐，我能……考虑一下，再给你答复吗？我想听听更专业的意见。”
苏曼了然一笑：“行，你好好想想，尽快决定。”
送走苏曼后，姜晚栀在客厅里踱了几步，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找到了小林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那边传来小林热情又干脆的声音：“喂，晚栀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没什么急事，”姜晚栀语气带着些不好意思，“就是有几个剧本方面的问题，想请教一下谢老师，不知道他方不方便。”
小林立刻了然，声音里带着笑意：“哦哦，是这样啊。不过川哥这会儿正在棚里拍一场很重要的重头戏，不方便接电话。你看这样行不行，等这条一过，我立马就告诉他你来过电话。”
“好的，那麻烦你了。”姜晚栀连忙说道。
“嗐，不麻烦！放心吧！”
挂了电话，姜晚栀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失落。她正准备去研究剧本，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居然是“谢靳川”。
她的心猛地漏跳一拍，赶紧接起：“谢老师？”
电话那头传来谢靳川略显低沉的声音，背景有些空旷，似乎是在片场休息的间隙：“小林说你找我？关于剧本？”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像是刚结束一场激烈的拍摄。
“嗯，”姜晚栀握紧了手机，将自己面临的三个选择以及自己的犹豫，尽量清晰地说给了他听，最后补充道，“……所以，有点拿不定主意。想听听你的建议。”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姜晚栀甚至能听到他那边轻微的呼吸声。
“仙侠那个，暂时不用考虑。”谢靳川开口，语气果断，“重复自己，意义不大。”
“电影那个，直接拒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否定，“再大的饼，镶边的角色也不值得。你的目标不该是去大制作里当背景板。”
姜晚栀的心提了起来：“那……《明日晴》的女二？”
“那个角色，可以接。”谢靳川肯定道，“角色有厚度，有挣扎，虽然不讨喜，但演好了就是突破。你现在需要的不是更多的曝光，而是能证明你演技、让你站稳脚跟的作品。”
他的分析一针见血，精准地戳中了姜晚栀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也驱散了她最后的犹豫。
“我明白了，谢谢您，谢老师！”姜晚栀的声音里带着豁然开朗的轻快和感激，“打扰您拍戏了。”
“没事。”谢靳川的声音似乎缓和了些许，“还有问题吗？”
“没，没有了！”
“嗯。那就这样。”他顿了顿，像是要挂电话，却又补充了一句，“下次可以直接打给我，不用怕打扰。”
说完，电话便被挂断了。
姜晚栀握着手机，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下次可以直接打给我。”
这意味着……她的电话，于他来说，是不同的吗？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跳再次不争气地加速起来。
……
在认真听取了谢靳川的建议并和苏曼深入沟通后，姜晚栀正式接下了《明日晴》女二号的角色，并很快进组拍摄。
《明日晴》是一部聚焦都市青年情感与事业的现代剧。男主角由实力与人气兼具的一线男星陆哲铭饰演，他饰演一位白手起家、在商海中沉浮的精英创业者，性格沉稳内敛，极具魅力。
女主角则是新晋人气小花楚熙悦，饰演一位乐观坚韧、充满正义感的职场新人记者，与男主因一次采访相识，在一次次交锋与互助中逐渐擦出爱的火花。
而姜晚栀饰演的女二号“舒窈”，则是男主青梅竹马的同学，一位家境优渥、从小暗恋男主却始终爱而不得的富家千金。她美丽、骄傲，却也因执着的爱而变得有些偏执和脆弱，在剧中不断给男女主的感情制造波折，是个极具戏剧张力和复杂性的人物。
这个角色对姜晚栀而言，无疑是跳出“月璃”舒适圈后的一次重要挑战。
剧组氛围整体不错，大家都很专业。令姜晚栀没想到的是，开机没几天，她竟然在剧组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那天拍完一场情绪爆发戏，姜晚栀正坐在休息区平复心情，一个身影怯生生地走了过来。
“晚栀？”
姜晚栀抬起头，看到来人，瞬间愣住了。
站在她面前的，竟然是周婷。那个曾经插足她和程禹感情、在毕业那天被她当场撞破的“小三”。
周婷看起来比在学校时消瘦了些，脸上的妆容很精致，但眼神却带着几分局促和不安。她在剧中饰演一个只有几场戏的小配角，是女主办公室里的同事之一。
“真的是你啊，”周婷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我看演员表的时候还在想会不会是同名呢。”
姜晚栀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嗯，好巧。”
周婷似乎看出了她的疏离，连忙说道：“晚栀，我知道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是我鬼迷心窍，做了错事。那时候是我不懂事，也被程禹骗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她语气急切，带着明显的懊悔，“我真的知道错了，也很后悔。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你，我……我就是想跟你道个歉，希望你能原谅我。以后在剧组，还请多多关照。”
她说着，甚至还对着姜晚栀微微鞠了一躬。
姜晚栀看着眼前这个姿态放得很低的周婷，心情有些复杂。时过境迁，她早已放下了程禹，也对过去的恩怨释怀了不少。如今的周婷，看起来也并非当初那个张扬得意的模样，反而带着点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后的小心翼翼。
她沉默了几秒，最终淡淡开口：“都过去了。好好拍戏吧。”
她没有说原谅，也没有说不原谅，只是选择将那一页彻底翻篇。现在的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有更远的路要走，实在没必要再为过去的人耗费心神。
周婷似乎松了口气，连声道谢，然后识趣地离开了。
姜晚栀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小，但好在，人总是会向前看的。而她现在的目标，是演好“舒窈”，抓住每一个让自己成长的机会。
……
《明日晴》的拍摄并非一帆风顺。姜晚栀饰演的“舒窈”有多场需要强烈情绪爆发的哭戏，尤其是面对男主决绝转身、彻底绝望的几场戏份。
然而，或许是压力过大，或许是还没能完全与角色共情，更或许是因为，这一次，没有了像谢靳川那样经验丰富、能轻易将她带入戏的对手演员带着她。
男主角陆哲铭虽然是一线男星，演技过关，但他更擅长的是内敛深沉的表达方式，拍摄时更专注于自身的角色状态，很少会主动去带动对手演员的情绪。
这让表演经验尚浅、更多依赖沉浸和共情的姜晚栀，在与他演激烈对手戏时，总觉得像是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难以捕捉到那种真实的、情绪激烈碰撞的感觉。
在一场需要她歇斯底里、泪流满面地控诉命运的重头戏中，姜晚栀再次卡壳了。她能理解角色的痛苦，能做出悲伤的表情，但面对陆哲铭那双平静甚至有些疏离的眼睛，她的情绪就是无法被点燃，眼泪也怎么也逼不出来，那种孤军奋战的无力感让她无比沮丧。
“卡！晚栀，情绪再给一点！我要看到你的心碎，看到你的不甘和绝望！”导演第N次喊停，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一旁的陆哲铭也微微蹙眉，虽然没说什么，但那眼神分明带着等待和不解。
姜晚栀愧疚地向工作人员和陆哲铭道歉，内心充满了挫败感和自我怀疑。她知道自己拖慢了进度。
收工后，她情绪低落地回到酒店房间，将自己重重摔进沙发里。
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才能哭出来？
烦躁间，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谢靳川的一部电影，那还是他刚出道不久的作品。他在里面饰演一个长期遭受母亲家暴却异常沉默倔强的少年。
那部电影里，谢靳川几乎没有嚎啕大哭的戏份，但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隐忍的颤抖，都比任何眼泪都更能让人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绝望。也正是那部电影，让他横扫了当年所有电影节的最佳新人奖。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姜晚栀立刻打开平板电脑，搜索出那部电影《无声》，戴上耳机，将自己完全沉浸在那个灰暗压抑的故事里。
电影节奏缓慢却极具张力。
当放到少年又一次被酒醉的母亲疯狂殴打，他蜷缩在角落，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瘦弱的背上布满青紫交错的痕迹，但他死死咬着下唇，甚至咬出了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了巨大的痛苦、屈辱、不解，却偏偏倔强地不肯流下一滴泪，只是用那种近乎麻木的、令人心碎的眼神望着施暴的母亲……
就在这一刻，姜晚栀的心被狠狠揪紧，鼻腔发酸，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完全被谢靳川的表演带入那种极致压抑的痛苦中。
恰在此时，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伴随着震动，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赫然是——谢靳川！
姜晚栀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暂停电影，摘下一只耳机，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一下翻江倒海的情绪，接起电话。
“喂？谢老师？”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沙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谢靳川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哭了？”
姜晚栀一愣，下意识否认：“没、没有……”
“怎么？”他并未追问，只是自然地转换了话题，“拍戏遇到困难了？”
“……嗯。”姜晚栀垂下眼睫，老实承认了，心里仍有些诧异他是如何知晓的。
她握着手机，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开始将“舒窈”这个角色的故事、她的挣扎、她的不甘与绝望，一点点地、断断续续地讲述给电话那端的人听。
故事有些长，她的叙述因沉浸在情绪中而显得有些凌乱，但谢靳川始终没有打断她，只是安静地听着，那专注的沉默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鼓励。
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裹着浓浓的疲惫与挫败感，几乎微不可闻：“就是……感觉都对了，情绪也到了那个点，可眼泪……它就是不肯下来。”
电话那端传来极轻的呼吸声，片刻后，谢靳川的声音再次响起，沉稳而清晰。
“不要刻意去想‘哭’这个动作。眼泪是情绪满溢后的自然产物，不是表演的工具。”
他顿了顿，继续道：“去想舒窈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去想她付出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去想她那份骄傲被彻底打碎、尊严被踩在脚下的不堪和绝望。去想她爱而不得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她整个青春和信仰的崩塌。”
他的声音不高，却精准的剖开了“舒窈”这个角色的内核。
“当你真正理解了那种‘一无所有’的荒诞和悲凉，眼泪自己会来找你。甚至，有时候，欲哭无泪的干涸和麻木，比嚎啕大哭更有力量。”
姜晚栀屏息听着，每一个字都敲在她的心坎上。她之前一直执着于“哭”这个形式，却忽略了情绪的根本。
就像谢靳川在《无声》里饰演的那个少年，他的不哭，恰恰是最大的哭声。
她喃喃道，之前堵塞的思路仿佛被疏通了一些，“谢老师，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嗯。”谢靳川应了一声，“明天到片场，什么都别想，就把自己当成舒窈。”
“谢谢您，谢老师。”姜晚栀真心实意地道谢，心情复杂无比。
她没想到他会如此耐心地指导她，更没想到，在她最困扰的时候，打来这通“及时雨”电话的人，会是他。
“不用谢。”谢靳川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早点休息，别钻牛角尖。”
挂了电话，姜晚栀看着平板屏幕上定格的、少年谢靳川那双饱含痛苦却倔强不屈的眼睛，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心底悄然蔓延。
或许，这个男人天生就该属于镜头。他仿佛生来就懂得如何将血肉与情感碾碎了，再重塑进每一个角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