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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颁奖礼结束当晚, 姜晚栀便已搭乘航班返回霖城。没有多余的休整,她直接投入了紧张的最后阶段拍摄。

    再次回到夏姝这个角色时,心境已大不相同。她不再是仅仅理解和表现夏姝的叛逆与挣扎, 而是更深刻地共情了这个女孩在绝望中寻求微光的内心世界。表演中多了几分举重若轻的沉稳,一些原本需要用力诠释的情绪转折,如今在她一个眼神、一次细微的停顿中便自然流露, 层次更为丰富。

    这种变化,坐在监视器后的陈琪是最先感受到的。起初, 他对这个被资本推到他面前的女演员, 确实心存芥蒂,甚至带着几分审视与不信任。然而, 她试镜时那双眼睛里迸发出的、与夏姝高度契合的倔强与脆弱, 让他意外。进组后,她更是用超出预期的认真和灵气,一步步扭转了他的偏见。而如今,目睹她经历沉淀后的表演愈发成熟、富有张力, 他不得不承认, 自己最初的看法已被彻底颠覆。这个年轻演员,远比他想象的要坚韧, 也更有天赋。

    拍摄进入尾声, 最后一场戏, 是整部电影的点睛之笔, 也是夏姝与林砚历经磨难后,迎来的一场关于告别与新生的无声宣言。

    场景设在城郊那所少管所门口。

    时值初春,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不似夏日灼人,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灰色的高墙角落, 一丛无人照料的牵牛花却倔强地探出头,绽放出几朵淡紫色的喇叭状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夏姝站在那里,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棉布连衣裙,阳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不再是被家庭束缚的困兽,眼神里褪去了尖锐的刺,变得清澈而平静,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淡然与对未来的微小期待。

    铁门缓缓打开,林砚走了出来。他瘦了些,但脊背挺直,眼神在与夏姝对视的瞬间,有了温度。

    没有激动的奔跑,没有痛哭流涕的拥抱。夏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墙角的牵牛花上,然后缓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朵最小、却开得最饱满的花。她抬起手,有些生疏地、带着点少女的羞涩,将那朵紫色的花儿轻轻别在了自己的鬓边。

    她转回身,重新望向林砚。

    林砚也正看着她,他的目光掠过她发间那抹生动的紫色,最终落回她带着笑意的眼睛。他什么也没说,也回以一个同样灿烂的微笑。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空气中仿佛有金色的尘埃在舞蹈。

    “卡!”陈琪导演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压抑着的激动,“过了!我宣布,《致爱丽丝》全部戏份,正式杀青!”

    现场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工作人员互相拥抱,庆祝数个多月艰苦拍摄的圆满结束。

    姜晚栀却还站在原地,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混合着青草和阳光味道的空气。

    发间的牵牛花轻轻颤动着。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夏姝这个角色最终释然的情绪,也与自己这几个月来的付出与成长悄然重合。所有的挣扎、困惑、努力,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内心满满的充实与平静。

    是的,他们都还年轻,无论过去经历了怎样的黑暗与桎梏,春天终究会来,希望如同这阳光与小花,总会在不经意间,悄然绽放。

    在剧组工作人员的掌声和欢呼声中,陈琪亲自捧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花,穿过人群,径直走到姜晚栀面前,递给她。

    “恭喜杀青,晚栀。”他的语气依旧是平直的,没什么太大起伏,但眼神里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温和的肯定。

    姜晚栀愣住了,一时间甚至忘了伸手去接。这突如其来的温情,与他平日里片场暴君般冷硬、不苟言笑的作风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迟疑地接过花,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困惑的语气低声问:“陈导,谢谢您。我还以为…您一直不太喜欢我?”

    陈琪闻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她,反问道:“还在记恨第一次聚餐时,我说的那些话?”

    姜晚栀心头一紧,握着花束的手指微微收紧。那顿让她如坐针毡、被明晃晃贴上“关系户”标签的饭局,她怎么可能忘记。她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回答。

    陈琪并不在意她的沉默,继续问道:“那这几个月拍下来,你应该能感觉到剧组里其他人对你的态度。你是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姜晚栀心底那份被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委屈。她抬起眼,目光坦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说实话,陈导,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很孤独。无论我怎么努力示好,怎么拼命想证明自己,好像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我能看到大家,能听到声音,但就是融不进去。但我告诉自己,没关系,我只能更努力,演得更好,好到让所有人忘记那些附加的东西,只看到我的表演。”

    她说这话时,眼神里有种倔强的光,像是不肯熄灭的火苗。

    陈琪听着,那张总是绷着的脸上,竟极淡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笑了一下,他点了点头,声音沉稳:“说得好。这不就是夏姝最核心的心境吗?被环境孤立,被偏见环绕,但她所有的挣扎和反抗,都不是为了博取谁的同情,而是为了挣得一份真正的、靠她自己实力赢来的认可和生存空间。”

    姜晚栀猛地一怔,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掠过脑海。

    是啊,那种被无形之墙隔绝的孤独感,那种必须用尽全力证明自己价值的迫切与倔强,这不正是夏姝在那个压抑的校园和家庭环境中最真实的写照吗?

    所以,难道陈导从一开始的冷淡、当众的施压,甚至默许剧组初期那种微妙的孤立氛围……都是有意为之?是为了让她能更真切地浸入夏姝的内心世界?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陈琪。

    陈琪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疑惑,而是又抛出了一个问题:“拍这部戏,吃了不少苦,也受了不少委屈。现在回头看,后悔接吗?”

    姜晚栀沉默了更长的时间。她低头看着怀中洁白的花朵,思绪翻涌。那些深夜独自揣摩剧本的煎熬,那些因为压力而偷偷掉过的眼泪,那些不被理解的瞬间……它们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变得无比清澈和坚定:“陈导,说实话,在最难的时候,我后悔过。但是…如果重来一次,我想,我应该还是会接的。”

    这一次,陈琪脸上的笑容明显了一些,他看着她,语气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很好。你的努力和付出都不会白费。”他顿了顿,目光锐利而充满力量,“相信我,《致爱丽丝》和夏姝,最终能带给你的东西,会比《宫阙》和月璃更多,也更深刻。”

    ……

    飞机平稳降落在北城国际机场,姜晚栀带着一身疲惫和杀青后的轻松,回到了谢靳川的公寓。

    推开门,室内一片安静。阳光透过干净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因为有保洁阿姨定期来打扫,一切都整洁得一丝不苟,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空气里还有淡淡的柠檬清香,只是少了那份属于谢靳川的清冽又令人安心的气息。

    珠珠熟门熟路地帮她把行李箱拖进衣帽间,开始一件件往外拿衣服,嘴里还念叨着:“栀栀姐,你这趟可累坏了吧,我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得好好敷个面膜补一觉……”

    姜晚栀笑着打断她:“好啦珠珠,我自己来收拾就行,你也忙了一天了,快回去休息吧。这几天辛苦你了。”

    珠珠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一边往门口挪一边叮嘱:“那好吧,你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还有,谢老师不在,你一个人也别凑合,记得按时吃饭,别又抱着手机忘了时间!”

    姜晚栀忍俊不禁,故意皱起鼻子,语气带着亲昵的嫌弃:“知道啦知道啦,你怎么比谢老师还啰嗦呀。”

    珠珠这才嘿嘿一笑,摆了摆手,带上门离开了。

    送走珠珠,偌大的公寓里彻底安静下来。姜晚栀把自己陷进客厅那张宽大柔软的沙发里,长长地、满足地舒了一口气。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一种无所事事的、慵懒的惬意包裹了她。

    她环顾着这个熟悉又稍显冷清的空间,心里那点刚刚被压下去的思念,又悄悄地、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算起来,他们快有一个月没见了吧?

    他此刻,还在遥远的意大利,水城威尼斯。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谢靳川虽然与金鹿奖失之交臂,却凭借在《无声的证词》中突破性的表演,获得了威尼斯电影节最佳男主角的提名,这无疑是一个更具分量的国际认可。

    而《无声的证词》本身也大放异彩,不仅成功入选本届电影节的开幕影片,在首映后更获得了国际影评人的一致盛赞,被誉为"年度最令人惊艳的亚洲电影"。

    消息传回国内,舆论瞬间沸腾。要知道,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与戛纳、柏林并称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是无数电影人心中的艺术圣殿。其权威性和国际影响力,远非国内的金鹿奖所能比拟。能在这里斩获荣誉,是许多演员毕生的梦想。

    姜晚栀拿起平板电脑,指尖轻点,搜索着关于威尼斯电影节的最新消息。果然,铺天盖地的新闻和图片瞬间涌了出来。

    各大媒体的报道毫不吝啬对谢靳川的赞美之词:"华语影坛的骄傲"、"震撼心灵的表演"、"教科书级别的精准刻画"等赞誉层出不穷。

    姜晚栀看着屏幕上,谢靳川在威尼斯红毯上的照片。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气质清贵从容,在无数闪光灯和世界级媒体的瞩目下,依旧保持着那份独有的沉静与内敛,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镜头。

    她指尖轻轻拂过屏幕上他英俊的侧脸,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与思念交织的情绪。

    他正在世界级的舞台上,散发着最耀眼的光芒。而她,刚刚杀青完一部戏,在这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小家里,安静地等待着他载誉归来。

    这种各自努力,然后彼此牵挂的感觉,让她觉得踏实又充满了期待。她忍不住想,他现在在做什么呢?首映结束后的反响那么热烈,他是不是又在和导演、制片人开会?还是在接受那些国际媒体的采访?他会不会……也像她想他一样,在忙碌的间隙想起她?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就在这时,姜晚栀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的,赫然是“谢靳川”的视频通话邀请。

    姜晚栀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立刻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谢靳川的脸出现在画面里。他似乎是在房车上,背景是移动的夜景和柔和的灯光。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脸上带着一丝平日里罕见的、慵懒的微醺神态,眼神比平时更加深邃柔和,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到家了?”他略带磁性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点沙哑和疲惫。

    “嗯,刚到一会儿。”姜晚栀看着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你在车上吗?”

    “刚结束一个采访,一会儿还有个晚宴。”他微微向前倾身,靠近屏幕,仿佛这样能离她更近一些。随即眉头习惯性地蹙起,那份深切的担忧即使隔着万里之遥也清晰可辨,声音沉了几分,“脚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早就不疼了,石膏都拆了,你看,”她把镜头转向自己的脚踝,灵活地活动了一下,“恢复得很好,放心吧。”

    谢靳川仔细端详片刻,这才像是松了口气,但语气依旧带着不容商榷的叮嘱:“那就好。不过刚恢复,走路还是要格外当心,记得看着点地面。”

    “嗯。”姜晚栀心里暖暖的,乖巧应下。

    “栀栀。”谢靳川突然唤她,嗓音低沉,带着特有的磁性,比平时更添几分蛊惑人心的力量。

    姜晚栀心尖儿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轻声应道:“嗯?”

    他沉默了几秒,目光沉沉地锁住她,仿佛要将她的影像刻进眼底。忽然,他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像情人间的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和浓得化不开的思念:“我好想你。”

    这直白的情话让姜晚栀心跳瞬间漏了好几拍,脸颊泛起红晕,声音也软了下来:“我也是……”

    谢靳川似乎真的有些醉了,眼神迷离,带着平日里绝不会有的直白渴望,继续说道:“栀栀,我想吻你。”

    姜晚栀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樱桃。她下意识捂住话筒,压低声音,带着羞窘嗔怪:“你……你小声点!车上是不是还有别人在?”

    屏幕那端的谢靳川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微微震动,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愉悦的弧度,显然很满意她的反应。他非但没收敛,反而带着点醉意的赖皮,故意拖长了语调,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我亲自己女朋友怕什么?”

    姜晚栀看着他难得的孩子气,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正想说他两句,却听他语气忽然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和试探,轻声问:“栀栀,你什么时候愿意公开我们的关系呢?我想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

    姜晚栀愣住了。

    她一直以为,对于暂时不公开这件事,他们之间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她担心过早公开恋情会让她刚起步的事业被贴上“谢靳川女友”的标签,所有的努力都可能被掩盖。可此刻,听着他带着醉意、却无比认真的询问,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考虑过,这个决定对谢靳川是否公平。他从不给她压力,也从不主动提及,是不是……其实他一直都在迁就她?或许只有借着今晚这微醺的酒意,他才敢将这份藏在心底的期盼说出口。

    看着她怔忡不语、眼神复杂的样子,谢靳川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失落,但他很快便收敛了情绪,极其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持重:“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沈清生了,今天下午的事,是个很健康的女孩子。”

    他体贴地给了她一个台阶,将方才那一瞬间的微妙气氛轻轻揭过。

    “真的吗?!太好了!”姜晚栀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惊喜道,“清姐和宝宝都平安吗?我好想去看看她和宝宝!可以吗?”

    看着她瞬间雀跃起来的样子,谢靳川眼底的笑意更深,带着无尽的纵容:“当然可以。我暂时还回不去,你正好替我去看看她。Mike说,沈清这几天还总念叨着你呢。”

    “那我明天一早就去!”姜晚栀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声音里满是雀跃,“哎呀,先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去给宝宝挑一份最特别的礼物!”

    她说着就要挂断,却又突然想起什么,急忙凑近屏幕,皱着鼻子像个小管家般叮嘱:“对了!回酒店你记得让小林给你泡杯蜂蜜水,喝完再睡,不然明天该难受了!不许偷懒!”

    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样子,谢靳川眼底的宠溺几乎要满溢出来,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好。”

    第72章

    第二天清晨, 姜晚栀早早醒来,精心挑选了一束淡雅的香槟色玫瑰,又特意去了一家备受好评的高端母婴店, 为沈清刚出生的宝宝挑选了几套质地柔软、设计可爱的连体衣和安抚玩具。一切准备妥当,她这才怀着雀跃的心情,驱车前往医院。

    VIP病房区环境清幽,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但并不刺鼻。姜晚栀轻轻叩响房门, 里面传来Mike温和的“请进”声。

    她推门而入, 只见沈清半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虽然脸色还有些产后常见的苍白, 但精神看起来很不错, 眉眼间洋溢着初为人母的温柔与满足。Mike正坐在床边,细心地为她削着苹果。

    “清姐!Mike!”姜晚栀笑着打招呼,将鲜花和礼物放在一旁的桌上。

    “哎呀,看看是谁来了!”看到她, 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带着惯有的熟稔和调侃, “这不是我们新鲜出炉的金鹿奖最佳新人嘛!大忙人怎么有空来看我啦?”

    姜晚栀被她打趣得脸颊微红, 连忙摆手:“清姐!你就别打趣我了!”她走到床边, 关切地打量着沈清, “你感觉怎么样?身体恢复得还好吗?”

    “好着呢!”沈清拍了拍床边,示意她坐, “顺产,挺顺利的。就是这小丫头,劲儿可真不小, 折腾得我够呛。”她嘴上抱怨着,眼里却满是宠溺。

    Mike将削好的苹果递到沈清手里,笑着对姜晚栀说:“她恢复得不错,医生都说各项指标很好。就是闲不住,总想下床走动。”他说着,目光温柔地落回沈清身上,沈清正好咬了一口苹果,闻言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眼底却满是笑意。

    正说着话,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月嫂抱着一个裹在柔软襁褓里的婴儿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宝宝睡醒了,闹着要妈妈。沈小姐,您要看看吗?”

    “快!抱过来给我看看!”沈清立刻伸出手。

    月嫂小心翼翼地将宝宝递到沈清怀中。姜晚栀也好奇地凑过去,只见襁褓里的小婴儿粉粉嫩嫩,闭着眼睛,小嘴巴无意识地蠕动着,头发乌黑浓密,可爱得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天啊!太可爱了!”姜晚栀忍不住低声惊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儿,“你看她的睫毛,好长啊!鼻子和嘴巴像Mike,这额头和脸型简直和清姐你一模一样,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女!”

    沈清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眼神柔软得能滴出水来,语气里满是骄傲:“是吧?我也觉得她特别会长,专挑我们的优点。”

    姜晚栀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宝宝握紧的小拳头,那软乎乎的触感让她心都化了。宝宝似乎有所感觉,小手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哼唧声。

    “她在跟你打招呼呢。”Mike在一旁笑着解释,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妻女身上。

    喂完奶,宝宝很快又睡着了,被月嫂抱回育婴室休息。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沈清靠在枕头上,看着姜晚栀,语气恢复了平日的爽利:“说说你吧,大忙人。听说你刚拍完陈琪的戏?怎么样,那个戏疯子没少在现场折磨你吧?”

    提到陈琪,姜晚栀立刻露出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开始大倒苦水:“清姐你是不知道!陈导他何止是戏疯子,简直是片场暴君!要求严苛到令人发指!一个眼神不对,一条戏能给你NG十几二十遍!而且他骂人从不带脏字,但那个眼神,那个语气,比直接骂你还让人难受!有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片场的“悲惨”经历,沈清和Mike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笑声。

    “不过,”姜晚栀话锋一转,语气认真起来,“虽然过程很痛苦,但现在回头想想,跟着陈导拍戏,真的能学到很多东西。他对表演的理解、对细节的把控,确实让人佩服。而且他后来跟我说,他之前对我那么严厉,甚至有点……孤立我,是为了让我更好地找到女主角那种被环境排斥的感觉。”

    沈清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吧,我就说陈琪那个人,虽然脾气臭了点,但对戏是真心痴狂。他要是认可了你,以后有好的本子肯定还会想着你。你这苦没白吃。”

    “希望吧。”姜晚栀笑了笑。

    聊完了工作,沈清自然地把话题引到了谢靳川身上,她冲姜晚栀眨眨眼,语气带着调侃:“哎,我们家那位大影帝,在威尼斯那边怎么样?听说开幕式红毯帅翻天了?网上全是他的照片和新闻。”

    提到谢靳川,姜晚栀的眼神不自觉地柔软下来,嘴角微微上扬:“嗯,我看新闻了,反响好像挺好的。他昨晚……还给我打了视频,听起来有点累,但挺开心的。”

    “哟——”沈清拖长了语调,笑得意味深长,“看来某人这是相思成疾,隔着大洋彼岸都要诉衷肠啊?”

    姜晚栀被她笑得不好意思,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清姐!”

    “好好好,不逗你了。”沈清见好就收,脸上却依旧带着了然的笑意,“靳川那个人啊,看着冷静,其实骨子里执拗得很。他认定的事,认定的人,就会拼尽全力去守护。晚栀,他对你,是真的很不一样。”

    姜晚栀心里甜甜的,轻轻“嗯”了一声。

    又在病房坐了一会儿,怕影响沈清休息,姜晚栀便打算告辞了。

    这时,病房外人声隐约嘈杂起来,似乎有争执和劝阻声,其间夹杂着一个被反复提起的名字——“令仪”。

    沈清侧耳听了片刻,眉头微蹙,转头看向姜晚栀,轻轻叹了口气:“是令仪。她就住在走廊那头的看护病房。听说……情况很不好,不配合治疗,心理状态也很差,医护人员稍一没看住,她就想尽办法轻生。唉,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惋惜和担忧。

    姜晚栀闻言,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想起记忆中那个曾经骄傲明媚的歌坛天后,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她放下杯子,站起身:“清姐,我……我想过去看看她。”

    沈清立刻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语气带着不赞同:“别去了吧?她现在情绪非常不稳定,精神状态也不好,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甚至有些……不可理喻。你这时候过去,万一她受到刺激,或者说出什么伤人的话、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那可怎么好?”

    姜晚栀低头看着沈清关切的眼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没事的,清姐。我只是去看看,毕竟……谢靳川和她,也相识一场。”

    沈清见她心意已决,只好叹了口气,转头对身旁的Mike低声嘱咐:“那你陪晚栀过去一趟,就在门外等着,万一里面动静不对,你立刻进去。晚栀,”她又拉住姜晚栀的手,用力握了握,“千万注意安全,别刺激她,说两句就出来。”

    “我知道,放心吧,清姐。”姜晚栀回握了一下她的手,转身出了病房。

    Mike陪着姜晚栀穿过走廊,来到不远处那间紧闭的病房门外。他在门口站定,压低声音道:“我就在这里,有事你叫我。”

    姜晚栀点点头,轻声道:“谢谢。”

    然后,缓缓推开了那间病房门。

    病房里光线有些昏暗,令仪瘦弱的身躯深陷在雪白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更显得她脆弱不堪。她听见动静,缓缓转过头,看到来人是姜晚栀时,空洞的眼神里瞬间迸射出尖锐的敌意和讥诮。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

    姜晚栀走到床尾停下,保持着一段距离,语气尽量平和:“令老师,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

    “看我?”令仪嗤笑一声,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用不着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姜晚栀,你现在心里应该很高兴吧?看到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是不是很得意?”

    “我没有这么想。”姜晚栀迎着她的目光,神色依然平静。

    “你没有?”令仪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因为虚弱而重重跌回枕上,她喘着气,死死瞪着姜晚栀,“谢靳川不在,你不用假惺惺地在这里表演!就是你不让他来看我的,对不对?你怕了?怕我把他抢走?”

    姜晚栀冷静地陈述事实,“他现在不在国内,有很重要的工作。”

    “工作?哈哈哈……”令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凄厉而悲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因为你!我打了那么多电话,发了那么多信息,全都石沉大海!我拿着刀片划下去的时候……我告诉他我活不下去了的时候……他连一句回应都吝啬给我!他变了……他怎么会变得这么残忍和无情……我恨他!我恨他!”

    她的眼神涣散,语无伦次,泪水混着绝望和怨恨奔涌而下,整个人如同风雨中一片凋零的枯叶。

    姜晚栀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怜悯,更多的是为她这种偏执感到悲哀。

    她轻声道:“令仪,你错了。真正伤害你、把你逼到绝境的,是你的前夫,是赵德启,是那些落井下石的网友。而谢靳川,在你刚被送进医院、最混乱的时候,是他帮你应对媒体,为你联系医生。他对你,早已仁至义尽。”

    她顿了顿,目光里带着一丝悲悯,“不是他变了,是你们的关系早就结束了。你不停地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勒索他的同情,只会把过去那点情分消耗殆尽,也把你自已永远困在这无望的深渊里。”

    “你懂什么?!”令仪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刺穿,尖声反驳,“你了解我们多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

    她的眼神飘向远处,陷入了狂热的回忆里,“你知道当年我开巡回演唱会,他就算再忙,也会推掉所有事情,每一场都坐在台下看着我吗?灯光打下来,我永远能第一眼找到他……都怪我!是我鬼迷心窍,是我不知道满足!我以为那个人的花言巧语、能给我的所谓‘资源’才是更好的……是我蠢!是我亲手丢掉了谢靳川!”

    她泣不成声,每一句回忆都像一把钝刀,不仅凌迟着她自己,也划过了姜晚栀的心。

    姜晚栀虽然早知道谢靳川和令仪有过一段过去,但听到如此具体、充满细节的曾经,想象着那个清冷疏离的男人,曾那样专注地凝视过另一个女人,曾那样温柔地参与过另一个人的生命……她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泛起细密而尖锐的酸疼,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我……我先走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几乎无法再与令仪那双燃烧着偏执和痛苦的眼睛对视,“你好好休息,保重身体。”

    然而,就在她转身欲走的刹那——

    令仪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理智的防线。她突然像疯了一般,猛地从病床上扑下来,输液针头被硬生生扯脱,在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几滴血珠瞬间沁出。

    第73章

    令仪踉跄着扑到姜晚栀脚边, 身体失去重心般“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双手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攥住姜晚栀的衣角。她奋力仰起头, 散乱的发丝黏在湿漉漉的脸颊上,昔日骄傲的神情被彻底的绝望撕碎,声音凄厉得不似人声:

    “我求求你!姜晚栀, 我求求你了!让谢靳川来看看我……就一次!一次就好!我只有这最后一个心愿了……我想让他陪我去一次那个地方……我们以前说好的,要一起去冰岛看极光的……我们说好了的!都怪我!都怪我不知道珍惜……到最后也没有去成……”

    她泣不成声, 几乎匍匐在地, 断断续续地哀求:“我求求你了……成全我这一次吧!我发誓,我向你保证, 这是最后一次!只要完成这个心愿, 我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纠缠他了!”

    姜晚栀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后退了半步,她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状若癫狂、卑微乞求的令仪,这个为执念所困、几乎失去所有尊严的女人,心头被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攫住。

    静默片刻, 她终是吸了一口气, 俯身将令仪搀起。随后,转身走向病房门口。

    门外, Mike正担忧地守候着, 显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见姜晚栀出来, 他立刻上前一步, 低声问:“还好吗?”他的目光关切地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

    姜晚栀停下脚步,对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没事。我先回去了, 不打扰清姐休息。你帮我跟她说一声。”

    说完,她对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姜晚栀走出了医院大楼。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 却驱不散她心头的沉重与寒意。刚才病房里令仪跪地哀求的那一幕,像电影镜头般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

    她长舒一口气,试图将胸腔里的烦闷排出,就在这时,包里的手机欢快地响了起来。她拿出一看,屏幕上跳跃着“许南乔”的名字。

    电话刚一接通,许南乔那永远活力满满、像小太阳一样的声音立刻冲散了周围的低气压:“栀栀!你回北城了没?晚上约饭啊!我们都多久没见了,想死你了!”

    听到好友熟悉的声音,姜晚栀心里的阴郁驱散了不少,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行呀,去哪儿吃?我这会儿正好在外面呢。”

    “那太好了!”许南乔的声音听起来更兴奋了,“那你现在来张明晗公司找我呗!我在这儿有点事儿,你到了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完事了!”

    “张氏集团?”姜晚栀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在那儿……工作?”

    许南乔和张明晗结婚后,跑去张明晗的公司上班了?这事她可从来没听南乔提起过。

    “哎呀,电话里说不清,你来了就知道啦!快点来哦,等你!”许南乔语速飞快地卖了个关子,便挂断了电话。

    姜晚栀看着结束通话的手机屏幕,摇了摇头,无奈又好笑地拉开车门,驱车前往张氏集团。

    ……

    半小时后。

    姜晚栀将车停稳,仰头望向高耸入云的张氏集团总部大楼。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气派非凡,不愧是北城顶尖的财团。

    她刚走进一楼大厅,一位穿着干练套装、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士便微笑着迎了上来,语气恭敬:“姜小姐您好,我是张总的秘书林薇。少夫人特意让我在这里等您,带您上去。”

    “少夫人?”姜晚栀心里暗笑,许南乔这家伙,适应新身份倒是挺快。“麻烦你了,林秘书。”

    林秘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显然认出了她,但职业素养让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不麻烦,姜小姐请跟我来,这边是总裁专用电梯。”

    前往电梯的路上,空气里流动着一种不易察觉的骚动。原本步履匆匆的员工,在经过姜晚栀身侧时,脚步都会刻意放慢,许多或好奇或探寻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向她。

    如今的姜晚栀,国民度早已今非昔比,走在哪里,都很难不成为视线的焦点。

    林秘书带着她走进宽敞明亮的电梯,直达顶层,引至总裁办公室外的休息区。

    “姜小姐,少夫人正在里面和张总……处理一些工作,”林秘书微笑着指向一旁舒适的真皮沙发组,“请您在这里稍等片刻,他们应该很快就好。”

    “好的,谢谢。”姜晚栀压下心中的好奇,走到沙发边坐下。林秘书为她倒了杯温水,便安静地退到一旁的秘书台后。

    就在姜晚栀刚拿起水杯,准备刷会儿手机打发时间时,里面那扇厚重的总裁办公室大门里,突然爆发出许南乔一声石破天惊、带着哭腔的呐喊:

    “张总!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王妈啊!给你洗过尿布,喂过奶瓶!你怎么能喜欢我呢?!”

    “噗——”

    姜晚栀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呛得连连咳嗽。她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那扇门,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

    这……这又是在演哪一出?尿布?张明晗?信息量过大,她的大脑CPU有点过载。

    一旁的林秘书显然早已习惯,见状连忙递上纸巾,脸上是憋笑憋得很辛苦的表情,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分享“内部机密”的兴奋,拿出自己的手机,熟练地点开一个短视频APP,递到姜晚栀面前,小声解释道:“姜小姐,您别介意。少夫人正在里面和张总拍视频呢,就是她最近拍的系列短剧,《总裁与王妈》,可火了!评论区天天催更,我们都等着看下一集呢。”

    姜晚栀接过手机,只见视频封面上,张明晗西装革履,一脸霸总标配的冷漠,而他旁边,许南乔戴着灰白的假发套,穿着花花绿绿的宽松棉绸衫,脸上画着夸张的皱纹,正叉着腰,对张明晗怒目而视,标题赫然是——《王妈驾到:霸总请接招》。

    她最近闭关拍戏,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想到许南乔在短视频的创作道路上已经狂奔到了如此抽象的境界!她怀着一种复杂又好奇的心情点开了最新的几集。

    视频中,张明晗可谓是本色出演,西装革履,面容冷峻,活脱脱一个行走的冰山总裁。而许南乔饰演的“王妈”则是手握扫帚、舌战总裁、战斗力爆表的超级保姆,

    剧情主打一个“总裁追爱,王妈拆台”,情节离离原上谱。例如,总裁为表真心,包下整个法餐厅准备浪漫求婚,王妈却能扛着煤气罐闯进去,说少爷你味觉失灵了,得先尝尝我新研制的螺蛳粉火锅底料。总裁送上千万钻石,王妈反手掏出祖传的七彩琉璃痰盂,说这比你那亮片子实用多了。总裁刚酝酿好情绪说“我想给你一个家”,王妈立刻警觉“你想让我给你当免费保洁?门都没有!得加钱!”

    姜晚栀看着看着,竟然……有点上头。评论区更是热闹非凡:

    【哈哈哈王妈是钢铁直女吧!张总的套路全打在棉花上!】

    【张总:我恨你是块木头!】

    【王妈:恋爱脑?不存在的,我只有事业脑(搞卫生也是事业)!】

    【这是什么新型追妻火葬场?烧得只剩骨灰了王妈都不看一眼!】

    【求王妈出书!《如何拿捏我的总裁少爷》!】

    【求张总心理阴影面积乘以二!】

    【kswl!霸道总裁和他那无法无天的保姆!】

    ……

    此刻,总裁办公室内,第35集拍摄正进行到高潮部分。

    张明晗饰演的总裁,正按照剧本要求,将一份拟好的、条件优厚到离谱的“终身雇佣合同”推到许南乔面前。他身体微微前倾,营造出霸总的压迫感,用低沉而刻意放缓的嗓音念出台词:

    “王妈,签了它。以后,你的工作就是……终身负责我的生活起居。”

    许南乔拿起合同,扶了扶老花镜,眉头越皱越紧,突然把合同拍在桌上,声音拔高:

    “终身负责生活起居?这不就是24小时全年无休高级保姆plus版?五险一金呢?年终奖呢?节假日三倍工资呢?画大饼都不抹点果酱,你当你王妈我是三岁小孩啊?”

    张明晗被这一连串质问砸得有点懵,剧本里没这段啊!他只能凭着本能接戏,语气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了,你还计较这些?”

    “停!停!停!”许南乔自己喊了卡,一把扯下假发套,叉腰瞪着张明晗,“张明晗!情绪!情绪不对!你现在是霸总,是让她签‘卖身契’!不是让你像被抛弃的小狗一样撒娇!要强势!要那种‘女人,你逃不出我手掌心’的劲儿!作为演员,你要有信念感,你要相信自己真的是一个霸总!重来!”

    张明晗被她这一连串火力十足的指导训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点头应和:“好好好,信念感!我找找感觉……”话一出口才猛地回过味来,他微微蹙起眉头,小声嘟囔道:“不对啊,我本来就是霸总啊,这还要什么信念感……”

    许南乔耳朵尖,立马听到了他的嘟囔,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嗯?张明晗你嘀咕什么呢?是对我的导演方式有意见,还是对这个我呕心沥血创作的剧本有意见?”

    张明晗被她这么一瞪,刚才那点霸总气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忙摆手,“没有意见!绝对没有!许导您说得对,是我理解不到位,我调整,马上调整!”

    “这还差不多!”许南乔满意地扬了扬下巴,重新戴好假发套,瞬间进入王妈状态,还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对着空气喊道:“各部门准备,我们继续!Acion!”

    然而,这偌大的总裁办公室里,所谓的“部门”其实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唯一的拍摄器材,就是架在办公桌一角、正亮着红灯的手机。

    站在门外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这一幕的姜晚栀,终于忍不住,肩膀微微抖动,低笑出声。她总算明白林秘书那憋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了。这对活宝,简直是把日常生活过成了情景喜剧。

    又过了一会儿,拍摄终于结束了。

    办公室门被推开,许南乔还顶着那身王妈行头,脸上却满是创作成功的兴奋,看到姜晚栀,立刻冲过来:“栀栀,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来呀!是不是等很久了?”

    姜晚栀被她扑得往后踉跄了一下,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刚到没多久,看你们在忙,就没打扰。”她说着,目光越过许南乔的肩膀,看向跟在她后面走出来的张明晗。

    只见他脸色比锅底还黑,衬衫领口微敞,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身心俱疲的鏖战。他看到姜晚栀,勉强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快救救我”的绝望。

    许南乔笑嘻嘻地挽住她的胳膊,扭头对张明晗说:“张总,今天表现不错,虽然信念感还是差了点,但勉强算你过关了!”

    她说完又凑到姜晚栀耳边,当面蛐蛐张明晗:“他演技还是不行,刚才NG了好几次呢,差点没把我气死!”

    张明晗:“……”

    姜晚栀看着张明晗那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再看看身边眉飞色舞、活力四射的许南乔,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这俩人,真是绝配。

    许南乔一把拉住姜晚栀的胳膊,眼睛亮晶晶地求表扬:“栀栀!快,你是专业的,给点评一下,我拍的怎么样?有没有天赋?”

    姜晚栀拍了拍许南乔的肩膀,赞许道:“绝!太绝了!乔乔,你不拿影后,真是短视频界的巨大损失!我现在无比期待下一集!”

    许南乔得意洋洋:“那是!走,带你去看看我们下一个拍摄场地——总裁专用洗手间!下集剧情是张总在洗手间门口堵我告白,我准备用通马桶的吸盘给他来个深刻的拒绝!”

    姜晚栀:“……”

    她同情地看了一眼旁边仿佛已经石化的张明晗,心想,待会儿这顿饭,恐怕张总是没什么胃口吃了。

    第74章

    拍摄终于在张明晗濒临崩溃的边缘结束了。他摘下领带, 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瘫在总裁椅上,看上去比连续开了十个跨国会议还要精疲力尽。

    姜晚栀忍着笑, 邀请道:“张总,辛苦了,一起吃饭吧?”

    张明晗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眼神空洞:“不了,你们去吧。我现在只想回家, 一个人, 安安静静地躺着。”他补充道,“最好是在一个没有摄像机、没有王妈、也没有通马桶吸盘的地方。”

    姜晚栀终于没忍住,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环境雅致的餐厅里, 灯光柔和。许南乔心情颇佳,特意点了瓶不错的红酒,给两人斟上。

    “来,栀栀, ”许南乔笑意盈盈地举起酒杯, “这杯必须敬你!恭喜我们□□星斩获最佳新人奖,实至名归!”

    姜晚栀笑着与她碰杯, “也祝我们乔乔的‘王妈总裁’系列火遍全网!”她语气微顿, 随即又有点遗憾, “可惜小渔不在, 不然我们姐妹聚齐就更热闹了。”

    “她呀,”许南乔抿了口酒, 笑道,“最近可是有‘正事’忙,听说看上一位师兄, 正摩拳擦掌、全力以赴地开展她的‘追爱大作战’呢,重色轻友得很!”

    “真的假的?!”姜晚栀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我们小渔可真是出息了!不过嘛……”她话锋一转,眼眸中流转着狡黠的光,意味深长地看向许南乔,“要我说,还是你更胜一筹。能把张明晗那样一个从前瞧着游戏人间、片叶不沾身的风流人物,收拾得这样服服帖帖,甚至心甘情愿陪你拍这种抽象视频,乔乔,你老实交代,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

    许南乔满不在乎地晃着酒杯:“那是他结婚前白纸黑字答应要支持我搞创作的!男人嘛,就得说话算话。”

    姜晚栀抿嘴笑:“我猜他当时肯定没想到,是这种‘支持’法。”

    许南乔也笑了,带着点狡黠:“那他后悔也晚啦!这就叫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轻松的气氛稍稍沉淀,姜晚栀切着盘中的食物,轻声聊起:“我今天早上……去医院看了令仪。”

    许南乔动作一顿。令仪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她自然知道。

    她放下刀叉,眉头微蹙:“你去看她干嘛?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姜晚栀轻轻叹了口气:“之前因为令仪的事情,我和谢靳川闹过别扭,他亲口承诺过我,不会再私下与她见面。这些日子,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令仪一直在想方设法联系他。现在,甚至用拒绝治疗的方式逼迫谢靳川去见她。我本是想去劝她,好好接受治疗,别再这样折磨自己。”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可今天,当我亲眼看到她形容枯槁地躺在那里,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点难受,又有点茫然,甚至……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愧疚。”

    “你愧疚什么?”许南乔的音调不自觉地抬高,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与不解,“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们早就结束了!谢靳川选择不回应,是在保护你们的感情,是在划清界限,这是他作为你男朋友应该做的!至于她的身体,是她自己的,她若执意要糟践,旁人又如何管得了?”

    “我知道,”姜晚栀的目光有些飘远,声音里带着些许感慨,“就是觉得……特别唏嘘。一代歌坛天后,曾经多么光芒万丈,如今却躺在病床上,一心求死。那个在舞台上风华绝代的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许南乔也跟着叹了口气,语气复杂,“是啊。所以说,欲望和执念这东西,有时候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一旦掉进去,就容易迷失自己,再难爬出来了。”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关切地追问道:“对了,那你俩具体都说什么了?她……没有为难你吧?”

    姜晚栀轻轻摇了摇头,抬起眼,声音更轻了些:“她说……她想和谢靳川去北极看极光。那是他们很多年前的约定。她让我……帮忙跟谢靳川说。”

    “你傻啊!”许南乔脱口而出,音量都拔高了些,引得邻座侧目,她赶紧压低声音,“这种事谁会说啊?你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她看着姜晚栀沉默的样子,心里一紧,“姜晚栀,你别告诉我你真打算说?”

    姜晚栀的目光落在晃动的红酒上,声音有些飘忽:“她现在这个样子,拒绝治疗,活下去的唯一念想好像就剩这个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一个可能快要死的人的最后愿望。”

    “那也得拒绝!”许南乔语气坚决,“他们是前任!关系那么复杂!一起去北极看极光?那种环境,旧情复燃简直是最标准的剧本!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姜晚栀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种许南乔看不懂的平静和决然:“如果……如果真的会那样,那我也认了。”

    她端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继续道:“今天,我听她讲起他们以前的故事,那些我不知道的、属于谢靳川的过去。我承认,我心里是有点嫉妒的。但不可否认,令仪对谢靳川而言,确实是不同的。如果当初她没有离开,或许……他们真的已经结婚了吧。”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乔乔,我爱谢靳川,我想和他共度余生。可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让‘如果当初’这个念头,在往后的几十年里,反复成为扎在我心里的一根刺。与其猜疑一辈子,不如就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我想知道,在我和令仪之间,他到底会怎么选。”

    “栀栀!”许南乔不赞同地握住她的手腕,“不要轻易去考验男人!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

    “我知道。”姜晚栀反手握住许南乔的手,露出一抹有些复杂的笑,“我今天也在想,如果我是令仪,我会怎么办?我想,我大概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的人生折腾成这副模样。即使最后真的失去了谢靳川,”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晰而坚定,“姜晚栀,也依然会是姜晚栀。我的价值与光芒,从不依附于任何人的爱意而存在。没有他,我的世界依然完整,我照样能活得耀眼,走我该走的路。”

    许南乔看着她眼中那份重新凝聚起来的力量,担忧稍缓,她用力握紧姜晚栀的手,唤了一声:“栀栀……”

    姜晚栀对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少了些许迷茫,多了几分释然和清醒:“放心吧,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喝酒。”

    晚餐结束时,夜风已带了些许凉意。

    两人都饮了酒,自然是不能开车了。姜晚栀正低头查看手机,打算叫个代驾,一束车灯便由远及近,稳稳地停在她们面前。

    张明晗从驾驶座下来,步履匆匆,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被姜晚栀搀着、脚步有些虚浮的许南乔。他几步上前,自然地伸手将人揽进自己怀里,眉头微蹙,满脸都是藏不住的担忧,低声问:“怎么喝这么多?”

    许南乔醉眼朦胧地靠着他,含糊地嘟囔着什么。张明晗抬头对姜晚栀说:“我让司机开你的车跟后面,你坐我车,先送你回去。”

    姜晚栀看着张明晗小心翼翼护着许南乔的样子,笑着摆摆手,婉拒道:“不是有司机在嘛,让他送我就好。快带乔乔回去吧,我看她醉得不轻,得好好休息。”

    张明晗似乎仍不放心,刚想再劝,怀里的许南乔却不适地扭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干呕。

    张明晗脸色一变,立刻顾不上姜晚栀了,所有的注意力都回到了许南乔身上,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焦急:“难受了?忍一忍,我们马上回家。”

    姜晚栀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路灯柔和的光线下,张明晗那副紧张得手足无措、满心满眼只有怀中人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冷面总裁的影子?

    她不由得轻轻笑了笑,心里暗忖:张明晗这幅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的样子,可一点不像乔乔口中那个所谓的、仅仅基于“契约”的婚姻伙伴。

    这分明是已经入了心,动了情。

    ……

    姜晚栀回到家,感觉脑袋有些昏沉沉的。她平时很少喝酒,今天和许南乔久别重逢,一时高兴多喝了两杯,此刻后劲上来,太阳穴隐隐作痛。她强撑着卸了妆,简单洗漱了一下,几乎是头一沾到枕头,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姜晚栀是在一阵轻柔而缠绵的触感中醒来的。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正一下下地、带着无比的珍视,轻啄着她的额头、眼睑、鼻尖,最后流连在她的唇瓣上,带着一种熟悉到骨子里的清冽气息。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睡意朦胧中,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深邃含笑的眼眸。那双眼睛里有未散的旅途风尘,但更多的,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浓得化不开的思念与温柔。

    “谢靳川?”姜晚栀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和难以置信的惊喜,她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你……你怎么回来了?”

    看着身下人儿这副懵懂可爱的模样,谢靳川低低地笑出声来,胸腔震动,带着愉悦的共鸣。他忍不住又低头,在她微微张开的唇上印下一个结实的吻,这才稍稍退开一点距离,指尖怜爱地拂过她颊边睡乱的长发,声音因熬夜和情动而格外沙哑磁性:

    “威尼斯的开幕式和前期活动结束了,距离颁奖礼还有一周的空档。我太想你了,等不了那么久。”他的目光像最细腻的网,将她牢牢锁住,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他的视线熨烫,“所以就改了航班,先飞回来看看我的小醉猫。”

    他说着,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语气里满是宠溺:“昨晚喝酒了?嗯?”

    被他点破,姜晚栀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泛起红晕,小声嘟囔:“就……就和乔乔喝了一点点……”

    “是吗?只有一点点?”谢靳川挑眉,显然不信,尾音慵懒地拖长,带着几分危险的诱惑。他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微发烫的脸颊,低沉的嗓音像带着小钩子,一下下撩拨着她的心弦,“我怎么觉得……我的栀栀,从头到脚都浸着酒香,甜得让人想犯罪。”

    他靠得极近,灼热的呼吸交织着她身上淡淡的酒气和固有的清甜,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暧昧氛围。

    “真的……”姜晚栀的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带着一丝被戳穿的心虚和娇嗔。她下意识地想偏过头,却被他用指尖轻轻抵住下颌,迫使她迎上他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的情愫,比最烈的酒还要醉人。

    他不再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轻笑,像是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重新俯身,精准地攫取了她的唇瓣。

    这一次,不再是方才那般浅尝辄止的轻吻,而是带着积压了数日的浓烈渴望与思念,变得深入、急切,充满了不容抗拒的侵略性。他的舌技巧地撬开她的齿关,肆意攫取着属于她的甜蜜气息,大手也开始不安分地在她纤细的腰肢和光滑的背脊上游走,所过之处,点燃一簇簇灼人的火苗。

    姜晚栀被他吻得浑身发软,氧气似乎都被夺走,只能发出细碎而诱人的呜咽声。久别重逢的激情轻易被点燃,空气里的温度骤然升高。就在意乱情迷之际,残存的理智让她轻轻推了推他坚实的胸膛,气息不稳地小声抗议:“嗯……别……你刚下飞机,先去洗澡……”

    谢靳川的动作顿住,抬起头,深邃的眸子里燃烧着未褪的情□□焰,他凝视着她氤氲着水汽的眼眸和绯红的脸颊,喉结滚动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坏笑,语气霸道又带着不容置疑的诱惑:

    “好,我去洗澡。”他顿了顿,手臂突然用力,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惊得姜晚栀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颈,“但你得陪我一起。”

    “啊?不要……谢靳川你放我下来!”姜晚栀羞得把脸埋进他颈窝,脚趾都蜷缩起来。虽然两人早已亲密无间,但这样在晨光中被他抱着去浴室,还是让她羞赧不已。

    谢靳川却不管她的抗议,抱着她,大步走向卧室连接的浴室。他用脚踢开磨砂玻璃门,走了进去,室内顿时弥漫开温热的水汽。

    浴室很宽敞,干湿分离。谢靳川没有立刻放下她,而是就着抱着她的姿势,单手打开了花洒。温热的水流瞬间倾泻而下,如同细密的雨帘,很快打湿了他身上的衬衫,布料紧紧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勾勒出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水珠顺着他利落的短发滴落,划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在姜晚栀的脸上、颈间,带着他灼热的体温。

    姜晚栀身上还穿着丝质睡裙,被水一淋,也很快湿透,薄薄的布料紧紧贴在肌肤上,几乎透明,曲线毕露。这若隐若现的诱惑,比赤裸更加撩人。

    谢靳川的眸色瞬间暗沉如夜,呼吸明显粗重起来。他将她轻轻放在洗手台冰凉的台面上,大理石的寒意激得她微微一颤,而身前是他滚烫的身躯,冰火两重天的刺激让她忍不住轻吟出声。

    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困在方寸之间,俯身,湿热的吻再次落下,比之前更加狂野和急切,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他的吻沿着她优美的颈线一路向下,留下一个个暧昧的印记。湿透的睡裙被他轻易地褪下肩头,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谢靳川……”姜晚栀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耐的扭动,不知是拒绝还是邀请。

    “我在,宝宝……”谢靳川喘息着回应,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温热的水流持续洒在两人身上,水声氤氲中夹杂着急促的呼吸和压抑的低吟。浴室里弥漫着沐浴露的清香和他们彼此交融的气息,温度节节攀升。

    他抱着她,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她更好地承受自己。花洒的水流冲刷着两人紧密接触的地方,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战栗的刺激。姜晚栀仰着头,纤细的脖颈拉出优美的弧线,手指无力地抓着他湿透的衬衫,在他强势的进攻下,意识渐渐模糊,只能随着他的节奏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渐歇。谢靳川用宽大柔软的浴巾将浑身瘫软、脸颊潮红的姜晚栀仔细包裹好,抱出浴室,重新放回床上。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为室内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谢靳川侧身躺下,将她连人带毛巾一起拥入怀中,满足地喟叹一声,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事后的慵懒和无比的安心:

    “现在,才真的感觉是回家了。”

    姜晚栀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蜷缩在他温暖踏实的怀抱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刚刚沐浴过的清新气息,心中被巨大的幸福和安宁填满。她抬起头,在他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小声说:

    “欢迎回家。”

    第75章

    夜晚, 一家私人会所露台上,灯火璀璨,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为了庆祝《无声的证词》在威尼斯电影节斩获盛誉以及谢靳川荣膺最佳男主角提名, 身为导演的裴则大手笔地举办了这场庆功宴。他与夫人林宛白作为东道主,周到地招待着到场的每一位宾客,气氛热烈而融洽。

    裴则端着酒杯, 满面红光地走到人群中央,轻轻敲了敲杯壁, 清脆的声响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各位, 请安静一下!”他朗声道,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目光首先热切地落在谢靳川身上, “今天我们把酒言欢,首先当然是要庆祝我们的《无声的证词》在威尼斯电影节首映成功,好评如潮!但这第一杯酒,必须敬我们的男主角——谢靳川!”

    他高高举起酒杯, 声音又拔高了几分:“恭喜靳川, 实至名归,荣获最佳男主角提名!这不仅是他的个人荣誉, 更是我们整个团队心血的见证, 是我们所有人的荣耀!”

    话音刚落, 现场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谢靳川在众人的注目下从容起身, 优雅地举起酒杯,唇边噙着一抹淡然的笑意, 语气沉稳却不失幽默地回应:“裴导,现在庆祝是不是为时过早?小心半场开香槟,到时候万一奖项旁落, 我们这庆功宴可就尴尬了。”

    裴则闻言,浑不在意地大手一挥,随即自然地搂了搂身旁温婉含笑的林宛白的肩膀,爽朗笑道:“不怕!能拿到提名,我已经非常满足了。这说明咱们的心血得到了顶级电影节的认可。我现在啊,就盼着电影在国内上映时,也能获得观众的认可和好评,我就心满意足了。”

    闻言,一旁的张明晗晃着酒杯,笑着调侃:“裴导,别只想口碑啊,票房也得好才行!不然我这真金白银投进去,要是收不回本,可得找您哭诉了。”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许南乔就没好气地轻轻拍了他胳膊一下,丢给他一个嫌弃的白眼:“三句不离本行!你就知道赚钱!庸俗!这是艺术,懂不懂?艺术是无价的!”

    张明晗立刻顺杆爬,配合地缩了缩脖子,做出委屈巴巴的样子往许南乔身边凑,小声嘟囔:“我这不是得赚钱养家嘛……”

    这副“妻管严”的模样顿时引得周围众人哄堂大笑,气氛愈发轻松活跃起来。

    姜晚栀也忍俊不禁,眼波流转间漾开温柔的笑意,她端起自己那杯香槟,侧身面向身旁的谢靳川,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与亲昵:“恭喜哦,我们的谢影帝。”

    谢靳川极为自然地伸手,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轻轻将她手中的那杯香槟拿走,转而塞了一杯鲜榨橙汁到她手里。

    姜晚栀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漂亮的眉毛疑惑地挑起,带着点娇憨的嗔意,抬眼望他。

    谢靳川已顺势倾身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磁性嗓音低语:“少喝点。昨天某只小醉猫缠人又娇气的模样,我可还记忆犹新,若是再醉了,今晚我怕是又要……控制不住了。到时候,你可别又红着眼睛喊累求饶。”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带着撩人的暗示,姜晚栀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连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粉,她娇嗔地瞪了谢靳川一眼,却还是乖乖接住了那杯果汁。

    这一幕恰好被裴则逮个正着,他立刻大声起哄:“诶诶诶!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谢靳川你够了啊!在威尼斯那几天,我就没见你放下过手机,一天天抱着跟晚栀视频电话,腻腻歪歪的。现在人都回来了,还黏在一块没完没了?要腻歪回家腻歪去!来了这儿,就得遵守规矩,跟我们喝酒!”

    说着,裴则就上前,不由分说地揽住谢靳川的肩膀,把他从姜晚栀身边“拖”走,“来来来,咱们的大功臣,今天必须得好好接受大家的敬意,不醉不归!晚栀,借你家谢影帝用用啊!”

    谢靳川无奈地回头看了姜晚栀一眼,递给她一个“等我”的眼神,便被裴则和一群涌上来的剧组同仁们簇拥着,走向了露台中央。姜晚栀看着他被众人围住、谈笑风生的挺拔背影,手里握着那杯温热的橙汁,心底泛起蜜一样的甜。

    这时,许南乔也端着一杯果汁,笑嘻嘻地凑到姜晚栀身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压低声音打趣道:“啧啧啧,看看这是谁呀?你家谢影帝一回来,某人就跟被春雨浇灌过的花儿似的,整个人都鲜亮起来了!瞧瞧这气色,春光满面,精神焕发,简直能掐出水来!”

    姜晚栀被她调侃得脸颊微热,伸手轻拍了她一下,嗔怪道:“乔乔!你胡说什么呢?”

    许南乔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哎,对了,令仪那事儿,你没跟谢影帝提吧?”

    姜晚栀轻轻摇了摇头。

    “那就对了!”许南乔立刻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用力点头,“听我的,千万别说!这种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提了反而影响心情,破坏气氛。你们现在这样多好!”

    姜晚栀“嗯”了一声,算是默认。她沉默片刻,像是想起什么,转而问道:“对了,乔乔,向北哥他最近在家吗?”

    许南乔一听,瞬间警觉起来:“你问他干嘛?”

    姜晚栀没察觉到好友的异样,语气真诚地解释:“上次我爸爸住院,多亏了向北哥帮忙。我一直想找个机会,亲自登门拜访,好好感谢他一下。到时候,你陪我一起去吧?”

    许南乔脸上立刻堆起一个略显夸张的笑容,连连摆手:“哎呀!不用不用!真不用这么客气!对他来说那就是举手之劳,毛毛雨啦!再说咱们这关系,还用得着搞这套虚的嘛!”

    她心里却在疯狂呐喊:千万别!可千万别让栀栀和我哥见面!我哥那大尾巴狼心里揣着什么心思,我这个当妹妹的还能不清楚吗?这要是见了面,万一他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那我岂不是成了破坏‘晚川CP’的头号罪魁祸首了?这罪过我可担待不起!

    姜晚栀却很是坚持,态度诚恳:“话是这么说,可能对向北哥来说是小事,但对我家来说,真的是雪中送炭。这份情谊,我是真心想好好感谢的。”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气息靠近,谢靳川很自然地伸出手,揽住了姜晚栀的腰,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低头温声问:“在聊什么,这么投入?”

    许南乔心里“咯噔”一下,警铃大作,脸上挤出一个无比僵硬的笑容,抢着回答:“没、没什么!我们女孩子之间随便聊聊!对吧,栀栀?”她拼命给姜晚栀使眼色。

    然而,姜晚栀却抬起头,目光清澈坦然地看向谢靳川,很自然地回答:“我在跟乔乔说,想找机会请向北哥吃顿饭,感谢他上次在我爸住院时帮了大忙。”

    谢靳川搂着她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神色恢复如常,甚至唇角还牵起一抹温和的弧度,语气平静且得体:“应该的。上次伯父住院,你的腿也伤着,我却不在身边……多亏了许总仗义援手。这顿饭理当由我们来请。我陪你一起去,我也应当当面,好好谢谢他。”

    姜晚栀见他这样通情达理,心里一暖,微笑着点头:“好。”

    一旁的许南乔看着这“和谐”的一幕,只能干笑着附和:“啊哈哈……那、那行吧,我回头问问我哥……”

    她表面上维持着镇定,内心却已上演了八百个回合的宫廷大戏,CPU高速运转,疯狂思考着如何能体面又有效地搅黄这次会面,杜绝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血雨腥风!

    ……

    庆功宴散场时,已近凌晨。

    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在姜晚栀倦怠的脸上投下流动的光影。她有些困了,微微靠着椅背,眼皮沉沉。

    驾驶座上,谢靳川一手平稳地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始终覆在她的手背上,掌心温暖,传递着无声的安稳。

    就在这静谧将睡未睡之际,一阵突兀的手机震动声划破了车厢内的安宁。

    是谢靳川的手机。

    屏幕亮起,冷白的光在昏暗中格外刺眼。

    姜晚栀朦胧地抬眼,恰好看见谢靳川侧头瞥去。他的动作有瞬间的凝滞,下颌线微不可察地绷紧,随即,修长的手指利落地划过屏幕,挂断了来电,将手机屏幕朝下扣了回去。

    可姜晚栀还是看清了,那一闪而过的屏幕上,清晰地跳动着两个字:令仪。

    方才的困意霎时消散,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微凉而滞涩。

    姜晚栀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那天我去医院看望清姐,遇到了令仪。”

    谢靳川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目光依旧看着前方,语气平静:“她怎么样?”

    “情况很不好。”姜晚栀轻声道,“听说她不肯接受治疗,甚至趁医生不在,偷藏了安眠药……幸好被护士及时发现,洗了胃。”

    谢靳川过了好几秒,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波澜。

    姜晚栀的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上,声音平缓,仿佛只是在复述一个遥远而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她对我讲了很多你们以前的事。说那时候,她开演唱会,你无论多忙,都会赶到现场。她站在台上,灯光打下来,目光第一个寻找的,永远是你。她还说,你会默默记下她每场演出的曲目单,结束后带她去吃美味的夜宵,听她讲台上的趣事。她说你话不多,但总会把她随口提过想看的绝版乐谱,在她生日时送到她手里。”

    姜晚栀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你们那些年,听起来确实很美好。"

    “吱——”

    轮胎与路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谢靳川缓缓将车停靠在路边,熄了火。喧嚣被隔绝在外,车厢内陷入一片沉寂。路灯的光线从车窗斜斜地照进来,在他侧脸投下明暗交错的影。

    “是。”他开口,语气里没有怀念,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淡然,“那时候,她希望我去看她的巡演,只要时间允许,我都会到场。至于那些乐谱,她提了,我便去找,不过是举手之劳。我不否认那些过去的存在。但现在回想,很多时候,我只是在配合,扮演一个她期望中的、'合格'的男朋友该有的样子,很少主动去为她做什么。”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令仪总说我无趣,平淡得像一杯温吞水。在一起时不够热烈,分开时也看不出多少波澜。也许她说得对,可能……终究还是不够喜欢。”

    话音落下,他侧过身,深邃的目光沉沉锁住她。温热的手掌覆上她微凉的手背,力道沉稳而坚定:“不说那些了。陈年旧事,早就已经翻篇了。对我而言,真正重要的,是我们握在手里的现在,是能看得见的、和你的以后。”

    “可在她那里,日历从未翻过这一页。”姜晚栀轻声打断,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他,像秋日深潭的水,平静之下透着凉意,“我知道她一直在找你。谢靳川,这样悬而不决地拖下去,对谁都不是办法。事情总得解决。”

    谢靳川的眉头紧蹙,声音沉了下去:“那你觉得,这事该怎么解决?”

    姜晚栀垂下眼,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字字清晰:“她说,你们以前有一个约定,要一起去北极看极光。这是她现在唯一的心愿,希望……你能陪她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谢靳川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有震惊,有不解,最终沉淀为一种锐利的审视。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

    “你想让我去?”

    姜晚栀终于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眼底是一片强装的平静。

    “我只是在转述她的话。去,或者不去,”她微微偏开视线,声音更轻了些,“该由你自己决定。我没有资格……替你做这个主。”

    “你有这个资格。”谢靳川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姜晚栀却避开了他灼人的视线,重新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声音轻得像叹息:“谢靳川,我也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见。但令仪,就是横在我们中间的一根刺。你们在一起四年,她对你来说,怎么可能没有特别的意义?你可以为了她不顾媒体长枪短炮的围堵,彻夜守在医院走廊……即使你现在狠下心不见她、不接电话,但我知道,你心里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栀栀,”谢靳川打断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他伸手轻轻托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向自己,目光沉静而专注,“我承认,我和令仪确实共同走过四年,那是无法抹去的一段过去。但现在,她对我而言,仅仅是一个需要帮助的旧识。我关心她的病情,是出于最基本的人道关怀,但也仅此而已。它绝不会,也绝不可能,影响到我的工作和生活,更不可能动摇我们之间的感情半分。你明白吗?”

    姜晚栀微微别过脸,避开了他的触碰,她垂下眼睫,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的风,“你去看看她吧……她应该有话,想对你说。听完之后,你再做决定。”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积蓄了某种莫大的勇气,才继续开口:

    “谢靳川,我……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选择什么?”谢靳川的眸色彻底沉了下去,声音里透出冷意。

    姜晚栀抿紧了嘴唇,将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彻底沉默下来。死寂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空气凝滞得让人心口发闷。

    漫长的几秒钟后,谢靳川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低哑得厉害,“栀栀,我对你的感情,就这么让你……信不过吗?”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只是将脸更深地偏向车窗那一侧,夜色在她的轮廓上投下一片模糊的光晕。

    谢靳川凝视着她的侧影,沉默片刻,忽然开口,“你执意要给我这个‘重新选择’的机会,究竟是想让我选择,还是……你自己想借此机会,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

    姜晚栀猛地转过头,眼底涌动着被刺痛和误解的惊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靳川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喉结滚动,那个盘旋在心底许久的名字,几乎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了出来,“栀栀……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对许向北动了心?”

    “谢靳川!你在胡说什么?”姜晚栀的眼底写满了不可置信的震惊,气得眼眶瞬间红了,声音都在发颤,“我怎么可能喜欢许向北?!”

    看到她瞬间炸毛的反应,谢靳川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平息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醋意和不安,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紧握的拳,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妥协的哄劝:“好,是我不对,我说错话了。”

    姜晚栀用力甩开他的手,扭过头看向窗外,用后脑勺对着他,单薄的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谢靳川的手僵在半空一瞬,缓缓收回。他沉默地注视着她紧绷的脊背,过了片刻,才再次倾身,伸手轻轻整理了一下她散落在肩头的发丝,“栀栀……别生气了,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谢靳川在心底自嘲地苦笑。什么时候起,他也变成了这样一个患得患失、爱吃飞醋的毛头小子?不过是听见“许向北”这个名字从她口中说出来,他就在心底里嫉妒的发狂,才会在听到她说出“重新选择”那样的话时,一时失控,口不择言。

    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侧过身,动作轻柔地拿起后座的羊绒毯,仔细地展开,小心翼翼地盖在姜晚栀的腿上。这才重新握紧方向盘,启动了车子——

    作者有话说:太在乎对方就容易患得患失,但素亲妈我不会让他们吵架太久的,下一章就和好啦!ps,令仪马上就要彻底ou了!

    第76章

    车子驶入公寓的地下车库。

    谢靳川刚停稳车, 还没来得及解开安全带,姜晚栀已经率先推门下车,看也没看他一眼, 就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间。

    谢靳川看着她气呼呼的背影,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快步跟了上去。

    电梯里, 姜晚栀紧贴着另一侧厢壁站立,目光直视前方跳动的数字, 仿佛身边的人是空气。

    谢靳川几次想开口, 都被她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场给堵了回去。他识趣地暂时保持沉默,只是目光始终胶着在她紧绷的侧脸上。

    进门后, 姜晚栀换好鞋, 把包往沙发上一扔,就打算直接回卧室。

    “栀栀,”谢靳川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 挡在她面前, 柔声道,“晚上吃的有点凉, 胃会不会不舒服?我去给你热杯牛奶, 好不好?”

    姜晚栀脚步顿住, 眼皮都没抬一下, 声音硬邦邦的:“不喝,没胃口。”说完直接绕开他, 走进浴室,关门声都比平时重了半分。

    谢靳川被她噎了一下,却也不恼, 抬手松了松衬衫领口,转身就进了厨房,从冰箱拿出牛奶,仔细倒入玻璃杯,放进微波炉加热。

    等待的间隙,他靠着流理台,脑海里回响着她刚才炸毛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无奈的弧度。

    微波炉“叮”一声响。他取出温热的牛奶,又打开橱柜,用银勺舀了半勺蜂蜜,慢慢搅匀。他知道她喜欢甜,但不喜欢太甜。

    姜晚栀洗漱完出来,发梢还带着湿气,脸颊被热气蒸得微红。谢靳川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走出来,递到她面前:“加了点蜂蜜,温度刚好,喝一点暖暖胃,嗯?”

    姜晚栀瞥了一眼那杯牛奶,又抬眼看了看谢靳川那张写满了“我知道错了”的俊脸,心里那点委屈和火气非但没消,反而更旺了。她故意扭过头,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把音量调高,用实际行动表示“不想理你”。

    谢靳川举着牛奶杯,站在原地,看着自家女朋友这副气鼓鼓的模样,真是哭笑不得,心里又软又无奈。这还是姜晚栀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而且明显是很难哄好的那种。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把牛奶杯轻轻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柔声说:“那……我给你放这儿,你想喝的时候再喝。”

    姜晚栀盯着电视屏幕,仿佛里面正在播放全世界最精彩的节目,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谢靳川在她身边坐下,试探性地想伸手揽她的肩膀。姜晚栀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立刻往旁边挪了挪,坚决与他划清界限。

    谢靳川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无奈地收回。他看着她故意板着的小脸,灯光下,她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微微抿着,明明在生气,却有种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行,自家的小姑娘,生气了就得哄着。怎么哄?由着她折腾呗。

    于是,谢靳川开始了他的“赔罪”之旅。

    “栀栀,肩膀酸不酸?我给你捏捏?”他凑过去,声音低沉温柔。

    “不用。”姜晚栀硬邦邦地拒绝,甚至把抱枕抱在怀里,隔绝他的靠近。

    “那……想吃水果吗?我去给你切点橙子?或者草莓?”谢靳川继续好脾气地问。

    “不饿。”姜晚栀眼睛盯着电视,看都不看他。

    “时间不早了,明天你不是还有通告吗?早点休息?”谢靳川看了眼时间,提醒道。

    姜晚栀从沙发上站起来,依旧不看他,径直走进了卧室。

    等谢靳川洗完澡,穿着睡衣走进卧室时,看到床上的景象,脚步一顿,随即失笑摇头。

    只见大床中央,赫然多了一条“楚河汉界”——一床叠得整整齐齐的羽绒被,严严实实地将原本宽敞的双人床一分为二。

    姜晚栀已经躺在属于她的那一侧,背对着他,身上盖着另一床被子,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一副“界线分明,勿越雷池”的架势。

    谢靳川站在原地,看着这条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幼稚又可爱的“三八线”,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走到床边,看着姜晚栀故意装睡却睫毛微颤的样子,心底软成一片。他俯身,想帮她掖一下被角。

    手指刚碰到被沿,姜晚栀就像被惊扰的小动物,猛地往被子里缩了缩,闷声闷气地警告:“别过界!”

    谢靳川动作一顿,从善如流地收回手,语气里带着纵容的笑意:“好,不过界。”他绕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自己这边的被子躺下。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谢靳川平躺着,看着天花板,能清晰地感受到旁边那人身体紧绷着,显然也没睡着。

    他侧过身,面向那条“三八线”,低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栀栀,对不起。”

    那边没有回应。

    他继续道:“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是我混蛋,口不择言。我向你道歉,郑重地道歉。别生气了好不好?气坏了身体,我心疼。”

    那边依旧沉默,但被子里的小身影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撒娇:“栀栀,没有你抱着,我睡不着。这被子……有点冷。”

    回应他的,是姜晚栀猛地一个翻身,用后脑勺更加坚决地对着他,以实际行动表示“冷死你算了”。

    谢靳川看着她的后脑勺,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他知道,她心软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躺着,目光温柔地落在那个背对着他的、赌气的背影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谢靳川以为今晚真的要独守空床时,他听到旁边传来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然后,一只温热的小脚,带着点试探和犹豫,悄悄地、一点点地,从“三八线”那边,伸了过来,轻轻碰了碰他的小腿。

    谢靳川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他强忍着立刻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一动不动,任由那只调皮的小脚丫在他腿上蹭了蹭,像是在确认温度,又像是在无声地求和。

    过了一会儿,那只脚收了回去。就在谢靳川心底泛起一丝失落时,那条横在中间的“三八线”被子被一只小手猛地拽开了一道缝隙。

    姜晚栀依旧背对着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还带着没完全消气的别扭:“……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还有……被子拿开,碍事。”

    谢靳川的嘴角瞬间扬起了大大的弧度,他几乎是立刻伸手,将那条碍事的被子彻底掀到床下,然后长臂一伸,将那个别别扭扭的小身子整个捞进了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姜晚栀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便顺从地窝进他温暖结实的胸膛,脸颊贴着他睡衣上熟悉的清冽气息,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谢谢栀栀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谢靳川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满足。

    “哼。”姜晚栀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声音闷在他胸口,带着几分未消的嗔意,“再敢胡说八道,就让你睡一个月沙发。”

    “不敢了。”谢靳川低笑出声,胸腔传来微微震动,手臂却收得更紧,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但是栀栀,以后不要再说什么让我重新选择的傻话了。我这么爱你,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也会难受的。”

    姜晚栀没有说话,只是将脸颊更深地埋进他胸口,声音闷闷地传来:“谢靳川……我只是害怕。怕你将来有一天会后悔,怕你心里其实更喜欢的是令仪那样的……怕有一天,我会真的失去你……”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羽毛般轻轻搔过谢靳川的心尖。

    他轻轻牵起她的手,温柔而坚定地按在自己胸口。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布料,掌下传来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清晰地敲击在姜晚栀的指尖,也重重地敲在她的心上。

    “傻话。你听听看,这里跳动的每一个音节,全部都是你。哪里还装得下别人?”

    姜晚栀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那急促而真切的搏动,指尖却意外地触到一小片不同于周围肌肤的、微微凸起的纹理。她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谢靳川顺势微微拉开衣领。在他心口的位置,紧贴着他心跳最清晰的地方,一朵线条精致、含苞待放的栀子花纹身,正静静烙印在那里。

    姜晚栀的呼吸瞬间滞住,眼眶毫无预兆地热了起来。她抬头看他,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微颤:“你……什么时候……”

    他握着她的手拂过那朵栀子花,目光深邃如海,声音低沉而缱绻,“栀栀,现在它长在我的心上了。除非把我的心剜出来,否则这辈子都去不掉了。”

    姜晚栀说不出话,只是伸手,用指尖极轻、极小心地触碰那个纹身。想到针尖刺入皮肤的痛楚,想到他将她的名字以这样的方式镌刻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巨大的感动和汹涌的心疼瞬间将她淹没。

    昨天久别重逢,情潮翻涌,她被折腾得晕头转向,竟没发现他胸口多了这样一道隐秘而滚烫的誓言。

    姜晚栀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翻涌的酸楚与爱意。她低下头,温软的唇瓣带着未干的泪痕,轻柔而郑重地印在了他心口那朵栀子花上。

    这是一个不带情欲、纯粹到近乎虔诚的吻,如同烙印下一个无声的回应与誓言。

    谢靳川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一道滚烫的电流击中,从被她亲吻的那一点皮肤骤然窜遍四肢百骸。他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近乎叹息的低吟,所有克制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来。他没有丝毫犹豫,低头,精准地攫取了她微启的唇。

    空气变得滚烫而稀薄,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和令人面红耳赤的细微水声。他原本托着她下巴的手滑至颈后,加深这个吻,另一只手则紧紧箍住她的腰肢,将两人之间最后一丝缝隙也彻底消除,紧密相贴的身体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失控的心跳和逐渐升高的体温。

    意乱情迷间,姜晚栀感受到他滚烫的吻沿着她的唇角、下颌,一路蔓延至纤细脆弱的脖颈,留下细密而湿热的痕迹。睡衣的纽扣不知何时被解开,微凉的空气触及皮肤,让她轻轻战栗,却被他更紧地拥入怀中。

    月光透过纱帘,朦胧地笼罩着交叠的身影,将这一室缱绻温柔地珍藏。

    ……

    夜深时分,床头柜上的手机却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格外刺眼,伴随着持续不断的铃声,硬生生将相拥而眠的两人从睡梦中拽了出来。

    姜晚栀不安地动了动,蹙着眉往他怀里缩了缩,带着浓重的睡意含糊道:“……电话……”

    “没事,睡吧。”谢靳川低声安抚,手臂轻轻拍着她的背,另一只手迅速拿过手机,本想直接挂断,却在看到屏幕上闪烁的“海姐”二字时,动作顿住了。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海姐绝不会在这个时间打扰他。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替姜晚栀掖好被角,这才拿着手机走向客厅外的阳台。

    深夜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他最后一点睡意。他接通电话,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海姐,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海姐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焦急,语速极快:“靳川!令仪……令仪现在爬上了医院住院部的楼顶,情绪非常激动,说是见不到你就要跳下去!现场围了很多记者,不知道谁还在偷偷直播,乱成一团!她的经纪人刚才给我打电话时声泪俱下,说只有你能劝得动她了,求你一定要过来一趟!”

    谢靳川握着手机的手指蓦地收紧。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已恢复了平静,“这种事,应该立刻报警,联系她的家人。我不是医生,更不是她的监护人,我解决不了她的心理问题。”

    “消防和警察早就到了现场!可无论怎么劝说,她就是不肯下来!”海姐的声音带着无奈,“就算只是做做样子,你先把她从那个地方骗下来,行不行?这……这万一真出什么事,舆论就彻底失控了!”

    谢靳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和疲惫,“海姐,我上次去了,然后呢?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难道她要这样闹一辈子,我就必须随叫随到一辈子吗?我不是她的救命稻草,更不可能一辈子守在她身边!如果她自己不想活,谁去都没用!”

    电话那端沉默了,只剩下无奈的叹息声。

    谢靳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远处城市的零星灯火,最终,用一种近乎疲惫到极点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

    “就这样吧,我明天上午会去一趟医院,当面和她谈。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说完,他不等海姐回应,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阳台重新陷入深夜的寂静,只剩下远处模糊的车流声。

    谢靳川握着手机,指尖的冰凉还未散去,一转身,却撞进一双写满担忧的眼眸里。

    姜晚栀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正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身上只随意披了件他的衬衫,单薄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纤细。

    谢靳川走上前,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低声说:“吵醒你了?”

    姜晚栀抬眸看着他,轻声问:“你现在……真的不用过去吗?万一……”

    “没事。”谢靳川很自然地将她微凉的手拢进掌心,牵着她走回温暖的室内。

    “生死有命。该做的,能做的,我已经尽力了。剩下的路,得靠她自己想通。”

    他抬手,指腹轻轻拂过她微蹙的眉心,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别想了,睡吧。明天早上,我会去医院,和她好好谈最后一次。”

    姜晚栀望着他深邃的眼眸,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任由他揽着肩,重新走向卧室。

    第77章

    第二天清晨, 谢靳川推开病房门时,消毒水的气味裹挟着一夜喧嚣后的死寂扑面而来。

    令仪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如纸, 眼底布满血丝,手腕上缠着崭新的纱布。她听见动静,缓缓转过头, 看到是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 瞬间迸发出一种复杂至极的光彩, 有难以置信的惊喜,有积压已久的委屈, 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得逞般的执拗。

    她扯了扯嘴角, 想露出一个笑容,却因为虚弱和激动显得扭曲而凄凉,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谢靳川走到床尾站定,没有靠近。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大衣, 身形挺拔, 与病房里颓败的气息格格不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落在令仪身上, 那平静之下, 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淡淡的疏离。

    “你就非要做到这一步吗?”他开口, 声音低沉, 没有质问,没有愤怒, 只是一种沉重的陈述。

    令仪像是被这句话刺痛,情绪激动起来,呼吸变得急促:“那你告诉我, 我该怎么让你来见我?打无数个电话你不接,发无数条信息你不回!我就像个被丢弃的垃圾,连你一句敷衍都得不到!我只有这条路了!只有用我的命,才能换你来看我一眼,是不是?!”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弱的肩膀剧烈颤抖,眼泪混着绝望滚落,“是,我了解你,谢靳川!我知道你骨子里重情,知道你就算对我没了感情,也做不到真的眼睁睁看着我去死!我知道你会心软!所以我赌了!”

    她死死盯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一种被背叛般的痛苦:“可我好像……又没那么了解你。我没想到,昨晚……你竟然真的没有来。谢靳川,你就那么恨我?恨到连我死,你都可以无动于衷?”

    谢靳川沉默地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等她稍微平静一些,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却字字清晰,敲打在寂静的病房里:

    “我不恨你,令仪。我们分开时我说过,我尊重你。你只是选择了自己觉得更重要的东西。昨晚我没来,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我知道,我来了,才是对你、对我、对我们之间那段早已结束的关系,最大的不负责任。”

    “你不是不恨,”令仪忽然笑了,笑容凄厉而尖锐,“你只是根本不爱。如果今天要和你分手的人是姜晚栀,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冷静吗?你还能坐在那里,轻描淡写地说什么‘尊重’和‘选择’吗?”

    谢靳川呼吸一滞。

    他扪心自问,他不能。昨晚只是听见姜晚栀一句气话,他就已经失控。分手?他甚至不敢想象这两个字与他们有关。

    令仪将他瞬间凝滞的神情尽收眼底,冷笑一声:“你不能,对吧?”

    谢靳川停顿了片刻,才再度开口,语调依然克制,“令仪,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不是你不好,也不是我绝情,只是路走到了尽头,仅此而已。”

    “你遭遇的那些,”他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劝慰,“舆论、非议……这些都会过去。人们是健忘的,时间会冲刷掉一切。只要你愿意放下,只要你肯走出来,你完全可以重新开始。你的才华还在,你的生命还长,没必要把自己困死在这段已经腐烂的过去里。”

    令仪听着他的话,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眼神从最初的激动,慢慢变成了死灰般的绝望。她明白了,她彻底明白了。无论她怎么折腾,怎么伤害自己,眼前这个男人都不会再回头了。他的冷静不是伪装,他的劝解不是欲擒故纵,他是真的……已经走远了。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悲凉,充满了自嘲:“重新开始?谢靳川,你说得真轻松啊……我的世界已经崩塌了,你让我拿什么重新开始?网上那些照片、聊天记录,传得到处都是!我每看一次,就想死一次!”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我后悔……我为什么要轻信赵德启那种人的话?可说到底,我不过是想让你看见我,想重新站到最高的地方,让你后悔而已!”

    谢靳川沉默片刻,开口时语气依旧平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我喜欢一个人,和她的名气、地位,从来就没有关系。”

    “是啊,”令仪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带着浓浓的讥讽,“所以你现在喜欢姜晚栀。她多干净啊,像张白纸,只有纯粹的梦想,不沾半点污秽。哪像我,早就烂在泥里了!”

    “这跟她没有关系。”谢靳川的声线沉了几分,“在她出现之前,我们之间也早已结束了。”

    “怎么?”令仪歪着头,眼泪还挂在脸颊,却笑得愈发凄凉,“这么宝贝?我提一句都不行吗?”

    谢靳川静静看了她两秒,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那我先走了。”

    “不要走!”令仪猛地从床上探出身,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声音里带着绝望的乞求,“靳川,我只有一个请求,最后一个!陪我去北极看极光,好吗?那是我们约定好的,我一直都记得……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这个念想。只要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你!”

    谢靳川的脚步停住,却没有回头。

    “我不会去的,令仪。”

    “即使我现在就快要死了……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你都不肯吗?”

    “对。”

    令仪的手指无力地滑落,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你就……这么决绝?”

    谢靳川终于转过身,目光平静却疏离:“我说过,我可以帮你,但只在朋友范畴内。超出这个界限的事,我做不到。”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声音低沉而清晰:“去不去北极,其实根本不重要。你也并不是真的想看极光,你只是钻进了一个执念里,觉得那是最后的遗憾和浪漫。但这件事本身,改变不了任何现实。”

    令仪怔怔地望着他,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全是苍凉:

    “是啊,你昨晚没有来……我就早该想到的……我是生是死,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谢靳川看着她眼中那片死寂的灰败,沉默片刻,终是放缓了语气,“令仪,你现在做的这一切,真正伤害到的,从来不是我。”

    他向前一步,目光沉静地落在她缠着纱布的手腕上。

    “你是在用你自己的痛苦,去惩罚那些还在乎你的人。你的父母年纪大了,每次接到医院电话,他们是什么心情?你的经纪人陪了你这么多年,看着你一次次放弃自己,她又是怎样的无力?”

    “至于我,”他微微停顿,迎上她空洞的眼神,“我对你早已没有男女之情,你的生死威胁,动摇不了我的选择,只会让我更清楚地看到我们早已结束的事实。你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换不来任何人的回心转意,只会把真正关心你的人都推开。”

    “放下执念,好好接受治疗,不是为了我,更不是为了任何别人。是为了你自己。你的人生,不该只为了一段已经过去的感情活着。”

    谢靳川最后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令仪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冰冷的光斑,将这一切映照得无比清晰,也无比绝望。

    ……

    威尼斯颁奖典礼在即,谢靳川的行程再次提上日程。去机场的路上,姜晚栀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靠在他肩头。直到广播响起登机提示,她才伸手环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大衣领口,声音闷闷的:“你又要走了……”

    谢靳川低头亲了亲她发顶,指尖轻轻梳理着她耳边的碎发:“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嗯?”

    姜晚栀摇摇头,仰起脸时眼角有些泛红:“曼姐给我排了好几个广告拍摄,时间卡得紧,实在走不开。”

    他叹了口气,拇指抚过她微凉的脸颊:“好吧,那等我回来。”

    “嗯,”她踮脚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又迅速低下头,“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谢靳川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住她,直到广播再次催促才松开。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走了,落地给你消息。”

    姜晚栀站在原地,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穿过安检口,最终消失在廊桥尽头。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明明才刚分开,心里却已经空落落的了。

    这时,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曼姐。

    电话接通后,她的语气少见地严肃,“晚栀,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程禹的人?”

    程禹?姜晚栀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一紧。这个名字现在提起来,还是让她泛起一阵生理性的不适。她皱了皱眉,如实回答:“认识。是我大学时候的男朋友,毕业前他出轨,我们就分手了。曼姐,是出什么事了吗?”

    曼姐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他和一个叫周婷的网红,现在组了个情侣博主账号。昨晚他们在直播时,公然说你是第三者,指控你在他们交往期间骚扰程禹。那段直播切片现在传得到处都是,已经上热搜了。”

    姜晚栀只觉得一股血猛地冲上头顶,荒谬感让她一时竟说不出话,半晌才气极反笑:“这真是倒反天罡!明明是周婷插足,程禹出轨,现在居然把脏水泼到我头上?”

    “算了,别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曼姐平复了情绪,冷静地劝道,“他们这种靠炒作博眼球的网红,就是看你现在有热度,变着法儿地蹭流量、编故事。你放心,公司这边会立刻准备声明澄清。你现在调整好状态,下午两点还有拍摄,别受影响。我让小方准时去接你。”

    “好,我知道了曼姐。”姜晚栀用力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的翻涌。

    挂断电话,她立刻点开微博。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心脏微微发沉。果然,#姜晚栀疑似插足他人恋情#的词条已经带着暗红色的“热”字,刺眼地挂在热搜榜上。

    她深吸一口气,点进词条,铺天盖地的营销号内容涌来,都带着同一段直播切片。她抿紧唇,直接搜索找到了程禹和周婷那个名为“周周禹你”的情侣账号。

    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臭味相投的人就是会互相吸引,上次闹了那么一出,这两人居然还没分手,情侣账号运营得风生水起,粉丝量不小。

    最新一条是他们精心剪辑的日常vlog,画面里满是刻意的甜蜜互动,工业糖精几乎要溢出屏幕。

    而评论区更是乌烟瘴气,热评几乎被水军和不明真相的CP粉占据:

    【周周禹你锁死!甜死我算了!】

    【吐了,姜晚栀滚出来道歉!当什么不好当小三!】

    【我们阿禹真是好男人,对婷婷一心一意,拒绝一切莺莺燕燕!】

    【心疼婷婷,被某些“女神”骚扰这么久,还好阿禹够坚定!】

    姜晚栀看着这些颠倒黑白的评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深吸一口气,直接退出微博,点开自己的微信朋友圈,手指快速滑动,找到之前发现程禹出轨时发的那条动态——照片里,周婷和程禹在旅馆门口接吻互摸的侧影清晰可见,配文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已分,勿蹭。】

    她利落地截图,返回微博,点击发送。没有添加任何文字,只附上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做完这一切,她将手机干脆利落地扔回包里,仿佛扔掉什么脏东西。

    下午的广告拍摄是个国际一线护肤品牌,姜晚栀作为新晋全球代言人,状态依旧专业。几个小时的拍摄结束,她回到保姆车上,刚松了口气,就看到谢靳川发来的微信:「已落地,一切安好。」

    她唇角不自觉弯起,正想回复,视线却被微博图标上鲜红的“99+”拉了过去。点开一看,她下午发的那条微博已转发数万,评论更是炸开了锅。

    热评区几乎被支持她的声音淹没:

    【姐姐好刚!这打脸速度我爱了!】

    【程禹照照镜子吧,你配让姜晚栀骚扰???】

    【我是他们大学同学,当年程禹出轨实锤!分手后还在女寝楼下堵人求复合,被保安架走的视频我至今存着!】

    【校友作证+1,姜晚栀分手后根本没搭理过他,倒是程禹到处造谣说女方对他纠缠不休……】

    这时珠珠凑过来,气鼓鼓地划着手机:“栀栀姐你看!程禹那边狗急跳墙了!居然还在疯狂发你们以前的合影,还有你当年送他的生日礼物照片,断章取义说你以前对他多么死心塌地的百般追求、死缠烂打……真是癞蛤蟆跳脚面,不咬人光恶心人!”

    姜晚栀接过手机扫了一眼,那篇小作文写得声情并茂,字里行间都在把他自己塑造成一个对女友坚贞不二的深情形象,而她却成了爱而不得、没有道德底线纠缠不休的人。

    周婷紧随其后也发了一条博文。她没直接开骂,而是发了一段看似“卑微”的独白,字字泣血地暗示自己只是个毫无背景的“打工牛马”,因为得罪了“有背景”的女明星,才被无情踢出剧组,在“208”面前毫无话语权,只能任人拿捏。

    这一手“共情牌”打得极为高明,瞬间点燃了广大打工人的代入感,评论区已被“心疼婷婷”、“抵制职场霸凌”的愤怒声音淹没。

    姜晚栀静静看了几秒,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仿佛在看一场编排拙劣的闹剧。程禹的表演拙劣而可悲,周婷的煽动则精准而恶毒——一个蠢,一个坏,倒是绝配。

    “跳梁小丑。”她轻嗤一声,将手机递回给珠珠,语气平静无波,“除了会玩弄这些断章取义的文字游戏,搬弄是非,他还会什么?”——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就正文完结啦,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陪伴,下篇准备写《裙下之臣》【大少爷×保姆女儿】,也是一个很好玩的故事呢,麻烦大家进我的专栏收藏一下哦~当然啦,这篇文还有番外,谢影帝和栀栀公开恋爱后的小日常,包括文案里的小剧场,还有盛大的婚礼,喜欢的宝宝们也不要错过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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