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无辜之人
那少年嗤了一声道:“泣露阁算是什么东西, 也配提老祖名讳?不过是些谣传罢了。”
说罢,他抬手朝李尘尽十分恭敬地拱了拱手,道:“弟子来自清净境,若居士有何想问的, 弟子必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韩山南看了看那少年,紧接着又看向李尘尽, 凑近她悄声道:“你还去过清净境啊?我看他对你挺恭敬的, 那之前掳你的人是什么身份?不会是冒充的法修界弟子吧?”
李尘尽也靠近到韩山南耳边, 悄声道:“大人的事, 小孩子不要多问。”
韩山南:“……”
韩山南:“……?”
李尘尽不管在一旁满眼迷茫的韩山南, 向眼前的法修界弟子问起了些有关泣露阁的事。
眼前的这位法修界弟子名叫沈子安, 且这个“沈”,还是跟着沈正渊姓的。
不过这法修界里跟着沈正渊姓的弟子不少,因沈正渊一开始重建法修界时,整个法修界上上下下就只有他一个人,因此重建的第一件事便是招揽弟子。
恰好那时灾厄刚过, 天下间多的是丧失了父母的孤儿,沈正渊便将一些根骨不错的孤儿收入麾下教导, 那些孤儿自然便跟着沈正渊姓了沈。
之后人越来越多,待那些被沈正渊带回法修界的人开始收弟子, 也照葫芦画瓢地让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姓沈。
如此代代相传直到今日,哪怕沈正渊已不怎么插手法修界的事, 法修界内也有八成的弟子都是姓沈的, 若是她到法修界里喊一声“沈修士”,怕是十个人里能有八个人都回头看她。
而这位沈修士会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得了沈正渊的命令, 毕竟除了沈正渊,法修界内怕是也没人能使唤得动清净境内的弟子。
“那些舞姬的确不是人,而是用以承载灵力的器皿。此类之物,法修界与器修界一开始的确制出来过一些,但那些傀儡基本都被销毁。且因制作此物,需分出部分元神用以控制,极易受到反噬,老祖不许门下弟子私自制作傀儡。”
李尘尽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泣露阁里的傀儡,并非是法修界和器修界所做。泣露阁能做出来那些傀儡,很可能是这两界中有人泄露了此法,恰好被泣露阁阁主所知晓,那些傀儡都是泣露阁阁主自己做的?”
沈子安道:“居士聪慧。老祖在得知此事消息后大怒,杀了百十人,甚至还有些门派的掌门因此受到株连,一并丢了性命。”
韩山南一呆,难以置信地道:“这怎么还牵连无辜之人呢?”
沈子安道:“何来无辜之人?无法掌管门中弟子,是渎职之罪。按照法修界的规矩,原本应当是废除修为,逐出法修界,只是他们运气不好,连命也一起丢了而已。”
“法修界从不留无用之人。”
韩山南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李尘尽眼见他还要说话,桌下的脚狠狠踩上了他的脚背,随后赶他带着酒酿圆子到楼上去玩。
韩山南走后,李尘尽对着沈子安干笑了一声,“孩子还小,不懂事,还请沈修士莫要见怪。”
按法修界的人那记仇的本事,要是今日韩山南让他下不来台,之后他找到了机会,哪怕不要韩山南的命,也必得扒他一层皮。
韩山南这小子还是太年轻了,要不是顾念着酒酿圆子,她都有些不乐意带着他,有时候实在是碍事。
好在沈子安瞧着并不怎么在意,继续说起了之前未说完的事。
他得了命令来到和璋郡时,与李尘尽差不多,在泣露阁门前瞧见了一个被打了一顿后,扔出来的人。
按理来说,一个人被一群人打的鼻青脸肿,知晓无还手之力,应当立刻逃走才是。
而怪就怪在,那人不仅不跑,哪怕被打了个半死,也要拖着断腿往泣露阁里爬。
他担心那人被打死了问不出东西,便将那人拦下,带到了这处偏僻的客栈,并将这处客栈买了下来。
据那人所说,他是来寻自家失踪的阿姊的。
之所以会到泣露阁,是因路上恰好遇到一个在外经商的朋友,机缘巧合之下,向他提起了泣露阁,说是进去玩乐时,瞧见了一个与他阿姊十分相像的舞姬。
而更为巧合的是,他阿姊又极擅跳舞,他便怀疑他阿姊因被催婚催的太急,忍不住离家出走后,在路上不慎遇到了些事,沦落入了舞楼。
故而他得到了消息后,一刻也不敢停地赶到了泣露阁。
正巧那日台上的舞姬,便是他那朋友所说的,和他阿姊十分相像的舞姬。
原本他心中还存着个疑影,寻思着会不会只是相貌相似,但在亲眼看到之后,他便无比肯定,那名舞姬必然就是他阿姊。
他阿姊眼下有一颗泪痣,后颈上还有一枚如柳叶一般的红色胎记,这两样东西那舞姬都有,让他如何相信那台上的舞姬,不是他阿姊?
但就在他要将人带走时,却突然涌出了一帮打手,丝毫不听他的辩解,将他按到地上就打了一顿,打完后又扔出了泣露阁。
那时他才知晓,这泣露阁中的舞姬,并非是活人,而是用灵力操控的傀儡,还是由法修界和器修界共同所造之物。
李尘尽听到这里,点了点头,问道:“那那个人现在在何处?”
沈子安还未开口,便有一人苦笑一声道:“回去奔丧了。他爹娘见他迟迟寻不到他阿姊,急得病了。病了大约半年多,一个月前传来书信,说他娘病逝,他爹也已病重到不认识人了,让他回去主持大局。”
“我阿姊也不见了,三个来月前家里也给我传了信,说是我娘病了。家那边的大夫说,我那老娘至多撑到今年年底,家里人就想我能将阿姊带回去,让我娘看上一眼,好能瞑目。但如今……怕是难了……”
李尘尽沉思时,又有一人道:“那个泣露阁定然有什么邪法能控制活人,什么傀儡?那就是胡说了骗人的!那些分明都是大活人!”
“我娘子长什么样,身上有什么胎记,我难道还不清楚吗?哪怕是长相一样,总不可能连身上的胎记都长得一样吧?!”
另一人道:“那些舞姬肯定都是活人,是被那泣露阁的阁主掳来的!大家伙还没发现吗?咱们家里头失踪的,都是擅长舞蹈的。我小姑甚至还因出挑,曾收到过请柬,被邀去比舞,还进了碧云录……”
最后这人一说话,顿时有十数人接话道:“什么?你小姑也收到过请柬?”
“我娘子也收到过请柬……”
“我妹妹也是……”
听着那么多人附和,李尘尽问道:“碧云录是什么?”
沈子安解释道:“碧云录是记录天下间舞姿最佳的一万人。其中的第一名,名叫寒烟仙子,是器修界里一个宗门的长老,为了用名次换银钱炼制法器,不曾想机缘巧合得了第一。”
李尘尽再次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大致了解了。
“那这个请柬,该如何收到?”李尘尽又问。
沈子安道:“请柬是由碧云阁所发,每两年发出一次。碧云阁的主人碧云仙子,是曾连续十年得碧云录第一之人。现下碧云录前五,除了寒烟仙子外,都是她的弟子,泣露阁的阁主也是她的弟子。”
李尘尽啊了一声,“那这位……碧云仙子,岂不是嫌疑很大?”
沈子安摇头,“碧云仙子只是一个尊称,她并非修士,只是一介凡人,现下年事已高,早已不管窗外事。只是因年轻时舞姿卓绝,再加上她教出的弟子本事不凡,世人才会信服于她,继续尊称她为‘仙子’。”
李尘尽点了点头,只觉得这事好似有些麻烦。
正在她想着之后该如何时,突然有一人道:“不过这次的碧云之争,并非是以请柬的方式邀人前去,而是在泣露阁中当众举办。时间大约是七日后,各地的人便会陆续赶来,听闻还会有不少王公贵族前来观赛。”
李尘尽的目光落到那出声之人的身上,问道:“碧云之争会来多少人?”
那人似是没想到李尘尽会这么问,想了半晌,才道:“不清楚,但……少说也应当会有一万人左右。”
“听闻这碧云之争是泣露阁阁主向碧云仙子提出的,想借此寻出一人接替碧云仙子的衣钵,因此哪怕是从前没有过半点名头的百姓,也可自请参加。”
李尘尽问:“一万多人?泣露阁瞧着不算太大,此处客栈也大多住满了人,哪里能住的下一万多人?”
那人闻言,连连摇手道:“这我也不清楚,这些消息都是我打听来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碧云之争定是会在泣露阁举办的,听说那位碧云仙子对泣露阁阁主很是疼爱,可以说是无求不应的……”
李尘尽:“……”
那还真是太过巧了,那么多人找自己家失踪的亲人都找到了泣露阁不说,光说泣露阁里的那些傀儡,便知不对劲。
若只是外貌相似倒也罢了,这身上的胎记,又为何会一模一样?这一听便知定然不寻常。
还有那什么碧云之争,听起来像是要大操大办的。
那泣露阁阁主对时常找上门要人的人,不仅毫不在意,好似还想将人引来到更多,若说那位泣露阁阁主没点什么目的,她是断然不相信的。
难怪明存那老和尚会让她来,自己却去云游讲经传法去了,合着查起来费时费力的苦差事全都扔给她了。
第62章 何时会来?
李尘尽霎时愁眉苦脸, 有些咬牙切齿地喃喃道:“这老和尚,自己倒是清净了……”
她在心里叹了几口气,抬眼望向沈子安,问道:“你是清净境的弟子, 你会过来, 想必你们老祖对此事也很是看重,那你们老祖何时会来啊?”
若是沈正渊会过来的话, 她倒是能顺势将这些事甩过去。
哪怕甩不过去, 沈正渊这家伙可比韩山南机灵多了, 若不是一见面, 他就要玩霸王硬上弓的那一套, 这同行之人, 她必然是会选沈正渊的。
至于韩山南,留下来养养酒酿圆子便好了,无聊的时候还能逗一逗,有时候比逗酒酿圆子有趣。
沈子安听了她的问题,面上缓缓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望着她的眼睛,轻轻地笑道:“老祖, 不是已经来了吗?”
………………
李尘尽可以说是头也不回地从那家客栈跑了出来,韩山南一开始还未察觉, 后来发现时,李尘尽都已经走远了, 让他带着酒酿圆子追了好一阵。
“喂, 喂!我说,你怎么突然就跑了?你要跑,好歹先知会我一声吧?你知道我和酒酿圆子找了你多久吗?!”
韩山南牵着酒酿圆子, 很是不满地道:“还有啊,那个法修界的弟子,看见我下来了之后就莫名其妙地对我笑,笑得我都身上发麻,简直比溪珵镇里的那个邪祟还要吓人!”
“真是怪了,我分明什么都没说啊,也没做什么事,怎么他那么莫名其妙呢?你说他们法修界的人,是不是都有病啊?”
李尘尽看了眼韩山南,忽然觉得他看起来万分顺眼。
先前想要和沈正渊同行的想法,可能是她现在病的太重,导致一时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和沈正渊同行,还不如和韩山南同行呢。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法修界的人是不是都有病,我不知道。但那个抓我的,还有今天瞧见的那个,多少都有些不大正常。他不止是莫名其妙地对你笑,还莫名其妙地对我笑呢。”
“这不,将我给吓得扭头就跑了,一时倒是将你们两个给忘了。”
韩山南一凛,“他,他还对你笑?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李尘尽道:“他对我笑就是看上我了,那他不是还对你笑了吗?难道他也看上你了?”
韩山南停下脚步,思索片刻后,目露惊恐,大步跟上李尘尽后,道:“他,他看上你了,也看上我了,他不会是个要断不断的断袖吧?!”
李尘尽也不知他是如何能想到这一层面的,原先没什么神情的脸,倒是被他这番话,惊出了几分讶异之色,“韩山南,你话本还是少看些吧!以后你再要看话本,需得我先过目了再给你看,小小年纪,好的不学竟学坏的。”
说完,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反正那客栈还是别去了,之后的事,我们自己想办法。”
韩山南奇道:“我们自己想办法?想什么办法?直接花银子进泣露阁吗?客栈里的那些人肯定是花了银子进去的,到时候我们不会和那些人一样,没问上几句,便被人赶出来吧?”
“你能想到的法子,那些被赶出来的人,必然都试过了。泣露阁里的人,见识过了那么多闹事到,定然也是十分警惕。若我们只是客人,进去了之后,必然是什么事都问不出来。”李尘尽道,“不过呢,我先前得知了些消息。这泣露阁七日后,会有一场名叫‘碧云之争’的比舞大赛,参赛者可带一名随从,我们便作为参赛者混进去。”
韩山南奇道:“你还会跳舞啊?”
李尘尽道:“会一些,从前似是为了生计学过一二。”
“不过具体的,我记不太清了。从前发过一次高烧,烧退了之后,从前的事就忘了大半,就记得我好似跳的还不错。”
韩山南眨了眨眼睛,不是太信任地道:“你这些都不记得了,那你还会跳吗?”
李尘尽沉吟道:“虽说记不太清了,但隐约还记得一些,混进去应当不成问题。”
“怎么?韩修士你要去参赛啊?那倒也成,这碧云之争本就不限男女,若韩修士你去的话,我做一做你的随从,伺候你几日,倒也未尝不可。”
“我,我哪学过这些啊?!”韩山南道,“还是我做你的随从吧,反正被你使唤地也习惯了。”
“你也别太担心,就算你跳的太差,混不进去,我们也可以想别的办法。那个泣露阁不是有打手吗?既然有打手,那必然会招打手。以本修士的修为,完全可以进去当当打手,等摸清楚里面情况之后,再找机会接你进去。”
李尘尽闻言笑了一声,望着韩山南道:“你这徒弟可真没白收,不仅家务事做得好,狗养的好,这些杂事也不在话下。”
“韩修士,你实在是厉害啊,剑神若见到了你,定会欣慰自己能有如韩修士这般能文能武、样样精通的好徒弟。”
韩山南挑了下眉,满面得意地道:“那是自然!本修士怎么说也是妖……妖……要励志成为下一代剑神的人,自然样样都得做的最好才是!”
李尘尽望着眼前,只是被夸一句,尾巴便已翘到天上的人,偏头默默掩唇一笑。
不过韩山南如今也的确是有长进了,至少不会在说完了不该说的话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现在虽说也时常管不住嘴,但好歹已能再说出不该说的话后,及时发现,虽说有时还没有酒酿圆子聪明,也算值得庆贺。
只可惜现下不是适合庆贺的时候,不然她非得去卖话本的商铺里,一口气买上个百八十本话本不可。
客栈里的的人说的消息倒也的确无错,这碧云之争的确是只要想报名的,通过考核便可进去,显然那位泣露阁阁主,希望来的人越多越好。
而她的名字想法也的确实现了,除了不断有要来参加碧云之争的人前来,还有被这消息吸引而来的诸多外乡人,几乎将泣露阁围的水泄不通。
而这碧云之争的考核倒也容易,写下姓名后,就在泣露阁的门外跳上一曲,让那些围观的人瞧上一瞧。
跳的好的,便可进入阁中;跳的不好,便是从哪来,回哪去。
李尘尽望着前方正在一片空地中,挥动着水袖的女子。
只见她如丝的长发,随风而动,身姿轻盈宛如飞燕,转身时,裙摆绽开好似一朵盛开的白莲,优雅动人至极。
听着周围一众的鼓掌声,韩山南不放心地凑近李尘尽耳边,悄声道:“喂!你就别鼓掌了,这是给你欣赏的吗?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你跳的能比她好吗?”
李尘尽长长地“啊”了一声,以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道:“那自然是不可能了。”
韩山南闻言,忙道:“那你还看?!我还当你多有把握呢!”
“你也别故障了,我们赶紧走吧!不然你万一像前一个那样,因为跳的太差,被人烂菜叶怎么办?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混进去做打手,找到了机会再接你进去。你放心吧,本修士的修为虽称不上多深厚,但对付这些人足够了。”
李尘尽道:“可我觉得,我跳的应当也没那么差,想必混还是能混进去的……”
韩山南自然是不信。
那些前来报名的,无论男女都是穿着舞服前来,李尘尽不仅没做任何准备,穿的还是一身绿色的粗布麻衣,怎么想都不像是能混进去的样子。
只是李尘尽不愿意走,韩山南也没办法强行将人拉走,只能看着她走到那片空地之上。
李尘尽刚开始签名,他便听到了一阵唏嘘声,显然周遭的那些人都对李尘尽很不看好,听的他都忍不住咬了咬手,只等着有人开始朝李尘尽扔烂菜叶时,立刻冲出去挡住,然后将人赶紧拉走。
只是这围观的人那么多,要是都开始扔烂菜叶,他怕是挡不住那么多……
算了,只是烂菜叶而已,只要没人扔臭鸡蛋就行!
但李尘尽听着那些唏嘘声,却并未被影响,面上仍旧带着淡淡的微笑,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
她的舞姿自是及不上前一人,但她的步伐轻盈,随着转身,衣袖在微风中轻柔浮动,尤其是手中折扇掩面后,以一招“犹抱琵琶半遮面”,缓缓露出一双宛如秋波的双眼,不由引得周围人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韩山南也不由得看的一呆,心想:李尘尽之前还真没骗他,看起来是当真学过舞,虽说跳的算不上太好,但也算马马虎虎,混倒是能混进去。
待她们进了泣露阁后,便被引着直接进入房间,且听引她们进去的婢女所说,她们只要进了房,便不能再出去。
只有在碧云之争开始的前一晚,阁主宣布开始宴席时,她们才能从屋里出去。
倘若不守规矩,无论是谁,都会被赶出去。
听着这规矩,便可知晓现下探查自然是探查不成了,不过距离宴席统共也没几日,倒也不必心急。
李尘尽刚坐下,便听韩山南道:“没想到,你真学过跳舞。”
“那是自然,这事我骗你做什么?”李尘尽悠哉悠哉地放下杯子,翻开话本道,“如何?跳的还不错吧?好在这只需要跳一首,要是多跳几个,那我可就不成了。”
“怎么不成了?是你感觉哪里不舒服了吗?你不会又要吐血了吧?”韩山南焦急道,“你快给我个药方,我让外面的人去给你抓药去!”
第63章 该死
李尘尽歉然道:“这个……倒不是我身体不行, 是我统共就只会那一个。旁的也不知是没学会,还是从前的我不打算继续学了,唉……这从前很多事都记不清了,倒也是一桩麻烦事……”
李尘尽正努力回忆着, 却听韩山南低低地道:“你之前说你学舞是为了生计, 难道你从前不在禅修界吗?你和剑神是好友,是不是你从前在剑修界, 剑神出事了之后, 你就被赶出来了?而你身体又不好, 还带着酒酿圆子, 是不是实在没办法了, 才去学舞的?”
李尘尽道:“你前面猜的是差不多, 不过这后面嘛……我应当也没你说的那么惨。”
“我记得,我离开剑修界之后,大约两个来月,便……便……”
李尘尽的话突然顿住,她眉头一皱, 合上了话本,头一次开始回忆起那些早已模糊不清的记忆。
在她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里, 她好像在人世间走了许久,也经历了不少。
可同时又记得, 自己只漫无目的地和酒酿圆子走了两个来月,这期间她们一人一狗, 饥一顿、饱一顿地吃着各种野果、野菜。
就在她病的要走不动路时, 却正巧遇到了在外讲法的明存禅师,被他带回了禅修界。
那些从前的事,她一直没有去想, 也不想去想。
直到今日,和韩山南半真半假地闲聊起来,她才发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她的记忆有问题,而且问题好似还不小。
那些模糊不清的回忆像是凭空多出来的,实际上她并没有经历过,她也没有学过舞,但方才却又能跳出来,这实在是有些不对劲……
韩山南见李尘尽一直不说话,唤了她几声也不应,连忙大声道:“喂!你怎么又忽然愣住了?不会是真要吐血了吧?!”
李尘尽被他突然放大的声音弄的一惊,回过神后,抓起话本,砸上了他的脑门,“轻声些!好不容易混进来的,当心被人赶出去!”
韩山南揉了揉脑门,却道:“怕什么?我们不是早晚都要被赶出去的吗?我不会跳舞,你又只会一首,混进来还可以,等上了台,你能比得过谁啊?”
李尘尽微笑地很是轻快,好似半点也不担心此事,“谁说混进来了,就一定要早些上台的?你不是都说了吗?我身体不好,那这时间往后拖一拖不就成了?”
“你想啊,这参加碧云之争的人那么多,其中必然会有不少想要表现自己的出头鸟。咱俩小心些做人,外头那些人必然一时管不到我们头上。”
韩山南听后,觉得十分有道理,于是便也不再担心此事,转而去找酒酿圆子玩丢球。
虽说这一人一狗玩起来,难免有些吵闹,但吵归吵,总归不会再犯她,倒是能让她安静地看会话本。
至于有关她记忆的事,现在哪怕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原因,不如等回了禅修界之后,去问问明存那个老和尚。
距离碧云之争开始,还有四五日的时间,这段时日里,一日三餐不必她们操心,每日到了点,便会有人将饭菜放在门外,吃完了也不必洗碗筷,直接放到门外即可,倒是省时省力。
唯一不太好的,便是她先前才恢复了一些的味觉,近来又消失了,这卖相精美的饭菜,她吃起来味同嚼蜡,只有她对面的一人一狗吃的十分开心。
李尘尽看着对面埋头苦吃的一人一狗,忍俊不禁地笑了笑,低头看着碗中的茄子。
这还是韩山南之前吃的正香时,见她没动筷子,忙里抽空给她夹的一筷子。
不过虽说这小子知道尊师重道,却也尊的不多,夹完那一筷子便不再管她,而是埋头和面前的美味佳肴作战,似是想以此好好安慰一番自己跟着李尘尽一路吃糠咽菜,受苦多日的舌头。
李尘尽盯着对面吃的正香的人看了一会,竟也看出了几分食欲,刚夹起碗里的那块茄子,还未送到口边,便感到握着筷子的那只手陡然一紧,好似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般。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便发现此刻她的右手上,竟多了一只手。
她微微一愣神,顺着那只忽然出现的手往上看去,便见自己身旁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
那人就坐在她的旁边,在她惊异的目光中,将她手中的筷子抽了出来。
“啪”的一声,先前掉回到她碗里的茄子,被那突然出现的人,扔到了桌上。
李尘尽:“……”
她不说话,这间屋子中,便也没有其他声音,变得一片寂静无声,韩山南和酒酿圆子吃饭的动静消失不见,连带着他们一人一够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迹。
她此刻唯一能听到的,便是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她望着那人将原本他碗中的茄子扔出去后,缓缓地夹起一块新的红烧茄子,放到了她的碗里,随后重新握上她的手,将筷子放回到她手中,握着她的手,夹上了她碗中多出的菜。
她看着那人带领着她的手,夹起碗中的茄子,送到她的嘴边。
而她的眼眸中,正倒映着对面之人缓缓露出有些诡异的微笑的面容,随后张开嘴,对她无声地道:“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李尘尽:“……”
该死。
这和撞见了鬼,还被鬼缠上了有什么区别?
这难道就是她看了太多有关什么鬼怪强取豪夺之类的话本的报应?
正在她愣神之际,却忽然听到一道声音传来:“喂?喂!你发什么呆呢?菜都掉桌上了!”
“掉就掉了吧,但你夹了一块放碗里又半天不吃,我喊你,你也不应,你是不是又犯心疾了?”
李尘尽陡然回了神,抬眼看向对面满面担忧的韩山南,笑了笑道:“哦,我没事啊。就是方才想起了一些事,出神了而已。”
韩山南狐疑地道:“你真的没事吗?你最近总是出神,是不是这段时间又是赶路,又是给人看诊的,太累了,导致心疾加重了?要不还是找个大夫给你看看吧,不是说医者不自医吗?这话我从前是不大信,但我看你喝了这么久的药,也不见好,兴许这话是真有道理呢?”
李尘尽摆了摆手道:“当真没事,心疾或许是有些加重,但也不必麻烦别的大夫了。虽说‘医者不自医’是有几分道理,但我这心疾,明存禅师和他门下的弟子都给我看过,能维持现状已是很好了。”
她说着,扭头朝自己身边看去。
沈正渊自然是不在的,不过她的身边,倒是多了一张椅子。
韩山南顺着她的目光,也发现了那张多出来的椅子,奇怪地挠了挠头道:“哎?你旁边怎么多了张椅子啊?我记得原先屋里好像没有啊……”
李尘尽语气淡然地道:“这不是一开始就在这吗?你记错了。”
“我,我记错了?”韩山南万分疑惑地又挠了挠头,“不应该啊,我明明记得它一开始就是没有的啊……”
“嘶……我的手怎么那么疼啊?像是被人打了一下,但不应该啊……难道是我方才夹菜夹太多,抽筋了?”
李尘尽摸了摸鼻子道:“哦,应当是吧。你这记性和身体瞧着也都不大好啊,想来是这段时日与我一起赶路累着了,早些休息吧,昂。”
“你想想啊,若是你之后累倒了,岂不是还要我这个心疾加重了的病患照顾你?万一到时候,我照顾着照顾着也病倒了,那酒酿圆子一只狗怎么办?让它一只狗,来照顾我们两个人吗?”
韩山南神色甚是复杂,低头朝地上望去。
只见酒酿圆子此刻已经吃完了饭,正蹲坐在他的腿边,仰头吐着舌头望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等他吃完了之后与它一起玩游戏。
若是平常,他也就和酒酿圆子玩一会儿了,但方才他听了李尘尽的话,只觉得她说的十分有理,顿时站起身,走到卧榻边,盘腿坐下。
在闭眼前,还十分不放心地看了李尘尽一眼,嘱咐道:“我打会坐,你可千万别碰我啊,我可不想走火入魔。”
李尘尽点了点头,正色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碰你的!你可千万要好好打坐啊,韩修士。不坐个一日一夜的,千万别起来,以免之后当真倒下了。”
“韩修士啊,虽说我不想麻烦你,但我和酒酿圆子的性命安危,当真也只能系在你一人身上了,你可千万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好好调息啊。”
“放心吧!”韩山南应声道,“只要本修士在这,你和酒酿圆子定然是不会出事的!”
说完,他便急匆匆地闭上眼睛,调动起全身灵力,逐渐入定。
李尘尽挑了下眉,将碗里剩下的饭慢悠悠吃干净后,便将空碗都送到了门外。
酒酿圆子不是个爱闹的性子,只要韩山南不说话、不逗它,便会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现下李尘尽终于得了清净,顿感心情大好,哼着曲子,慢悠悠地回到桌边,拿出了先前没看完的话本,继续翻看。
就这么悠哉悠哉地过了几日舒坦日子,便到了碧云之争正式开始前,泣露阁阁主邀各方来客共享晚宴的时日。
二人跟在泣露阁内婢女的身后,缓步往楼下走去。
而就在她们走上通往楼下的木梯时,韩山南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他左左右右地四处望了望,忽然凑近到李尘尽身边,小声惊呼道:“你快看!那个神像是不是变大了?”
“还有啊,那个神像不就是我们之前在溪珵镇看到的吗?虽说身上到衣服样式与溪珵镇的不同,但它长得与你一模一样啊……”
第64章 恶毒
李尘尽闻言, 顺着韩山南的目光望去。
这泣露阁一楼的大厅中央,独立出了一个圆形的空间。
那处空间周遭,被立起了木质的围栏,围栏中央有一个石台, 石台周遭又有一圈凹陷, 里头流淌着不知从哪引来的活水,水中还有锦鲤循环游动。
而在那石台之上, 便是一座有数十丈高的神像, 从一楼, 一直延伸到屋顶。
想一想那住在顶楼的人, 一出门便能对上那神像的脸, 也不知起夜时, 会不会被吓到。
李尘尽盯着那神像望了一会,忽然用手肘抵了抵韩山南的胳膊,韩山南立刻凑过去,便听李尘尽低沉地道:“这神像这么高,我们现在至多是在它小腿的位置。”
“我都看不到它的脸, 你却说它长得像我,所以你是怎么看到它的脸的?”
韩山南突地一惊, 立刻抬头朝那神像看去。
和他方才所看到的不同,现在他只能隐约看到那神像的下巴, 并不能看到它的脸。
李尘尽说的是对的,以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应该是看不到这神像的脸的才对……
韩山南脊背发凉的同时, 脑中灵光一现,想起了在溪珵镇遇到的事,顿时面露惊骇地望向李尘尽, 道:“我……我们是不是又进什么幻阵了?”
“那倒是还没有。”李尘尽缓缓地道:“不过你发现没有?这泣露阁,好像变大了许多啊。”
韩山南抬目望去,只见大厅内,围着中央的那座神像,摆满了一眼望去,数不清的檀木桌椅,且除了他们外,还不断有人在往楼下走,在婢女的指引下,落座到各自的席位上。
粗略看去,入目所及之处皆是人头攒动,说是有上万人,韩山南也毫不怀疑。
但这泣露阁里,当真能坐得下上万人吗?
很显然,他们一开始进入的泣露阁不可以,但现在的泣露阁却可以。
这栋楼阁,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好似无声地扩张了十几倍。
此刻他们走在这片楼阁之中,望着随处可见的艳丽红色,恍惚间,好似他们进入了一个巨兽的肚子,随着“食物”越来越多,巨兽的肚子也越撑越大。
韩山南越看越觉得脊背发凉,还想说些什么时,李尘尽却缓缓抬手,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看了眼骤然多起来的人,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只默默跟在她对面身后,看着她被指引着落座到席位之上。
而他作为随从,自然是没资格落座的,只能像周围其他人所带来的随从一样,站在她的身边伺候。
不过韩山南现在却不在意这些,一边给李尘尽倒着酒,一边观察着周遭的环境,奇道:“真的,这地方真的变大了许多!可房子不该是死的吗?怎么还会变大呢?”
李尘尽点了点头,“房子自然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啊。”
韩山南骇然道:“所以是我们被勒令留在房里,不许出门的那几日,有人对这泣露阁动了手?”
“或许是吧。”李尘尽道。
“你别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了,你忘了吗?之前我们在溪珵镇,遇到的那个和你长的一模一样的神像,我们两个根本就不是它的对手!现在这里的神像又比溪珵镇的大上那么多,你说会不会是身体越大越厉害啊?”韩山南道,“万一它又要做些什么,这里有这么多凡人,泣露阁外又有不少凡人,我们该怎么办?我,我们好像也不能怎么办吧?”
看得出来,之前溪珵镇的事,给韩山南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不过这也正常,任谁突然被拉进了个辨不清真假的幻境里,好不容易出来,一抬头又在天上看到那么大的眼睛,还没缓过来,紧接着又瞧见溪珵镇那些百姓的惨状,的确是很难不留下心理阴影。
而且她能感觉到,在溪珵镇的时候,那个神像并未使出全力,只是像猫逗老鼠一般,在耍着她们玩。
但即便如此,也已足够惊骇,让人难以想象,若这神像背后的东西拿出了真本事,会是何种情景。
李尘尽叹了口气,“静观其变吧。之前我们在客栈,不是见到了一个法修界弟子吗?法修界的人不似剑修界,向来不单打独斗,既有一个法修界弟子来了,就说明已有不少法修界的人躲在暗处。”
“再加上,我听说那位法修界老祖,对此事也很是上心,想来用不了多久,便会亲自到场。”
韩山南悄声道:“可我感觉那些法修界的人好似都不大正常,看着怪怪的,能帮我们吗?我听说那些人不辨善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杀人就杀人,想抓人就抓人。”
“啊,是吗?”李尘尽问。
“当然了!”韩山南道,“我和你说啊,那些法修界的人可坏了,之前有不少法修界的人,觉得妖族有意思,抓了不少不在妖界内的妖族,带回法修界当灵宠训着玩!”
“他们还说什么,那些妖族既不在妖界,就不算他们违背与妖界定下的和平之约,但那些妖族分明是被妖王派出去办事的!难道他们法修界的人,就一辈子待在法修界,从不出来吗??他们分明是强词夺理!”
李尘尽挑了挑眉,哇了一声道:“还有此事?那之后呢?”
韩山南义愤填膺地道:“法修界的人不讲道理,哪怕妖王亲自去了,也没将族人讨要回来!”
“以妖王的修为,不应该会要不回来啊。”李尘尽思索着道,“难道是那位沈老祖出手了?”
韩山南面上愤愤之色更甚,咬牙切齿地道:“就是他!那个法修界的老祖更不讲道理,明知是自己人不对,还非要护短!他嘴上说着什么此事他不管,若妖界想要人,自己抢回去便是,但却在法修界周遭,加设了不少杀阵和迷阵,寻常妖族根本进不去!哪怕进去了,自保都难,更不可能救出妖来!”
李尘尽面露些许诡异之色,“……的确是他的作风。”
韩山南又道:“我和你说,那些法修界的人真的太坏了!明知那些拼死要闯进法修界的妖族,是想要救回自己的家妖的,他们不感动也就罢了,竟还在法修界边界处等着,用守株待兔的法子又抓了数十个妖族!冷血至极,实在太太太恶毒了!!”
韩山南说的义愤填膺,瞧着那模样,就差拔剑去捅个法修界弟子助兴了。
李尘尽则抵着下巴若有所思,正在思索着什么时,又听韩山南道:“你知道吗?那些法修界弟子还都是疯子,他们……他们好人也帮,坏人也帮,觉得谁有趣便帮谁,他们……他们就不是人!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个法修界老祖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李尘尽回过神,轻咳一声道:“这个……这法修界的人吧,其实倒也没你说的那么坏,他们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很能看得清的。你想一想啊,之前溪珵镇前来救人的,不就是法修界的人吗?”
“还有那位沈老祖,虽说脑子可能不大正常,但人还是不错的。虽说有时候在行为处事上,的确有些像魔头,但多少也能和正道沾点边,这梁还是正的。”
韩山南望着李尘尽,目露惊异之色,大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道:“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帮法修界的人说话呢?你和法修界的人关系很好吗?你别忘了,你之前还被人抓去了法修界哎!”
“哎呀,记得呢,记得呢。”李尘尽叹了口气,随口敷衍道,“多谢韩修士当时不远万里前去救我的义举,虽说你没救到我不说,还被法修界弟子揍了一顿,但还是要多谢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韩山南:“……”
韩山南:“……你是不是在对我明褒暗贬啊?”
“嚯!”
李尘尽很是赞赏地看了韩山南一眼,十分认可地点了点头道:“你连这都能听出来了,看来韩修士近来长进不少啊,真是越来越有剑神弟子的风范了。”
“那是自然,本修士……”
韩山南下意识地便要顺着李尘尽的话夸一夸自己,结果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反应过来,顿时气恼道:“你又耍我!你!”
韩山南话还未说完,便听李尘尽“嘘”了一声,他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却已捂上了自己的嘴。
他顺着李尘尽眼神示意的方向望去,却见大厅中央的神像,正缓缓向地下沉去,发出阵阵机关运转的沉闷声响,令周遭原本有说有笑的众人顿时没了声音,皆是满脸惊奇地望着眼前的奇景。
而在那神像彻底没入地下后,机关运转的声响却未消失。
不多时,便有一个摆着桌椅的高台,在她们的注视下缓缓升起。
而那自她们进入泣露阁以来,便一直未见过的泣露阁阁主,便坐在那高台之上。
不过仔细看,便会发现,那位阁主身下坐着的并非是椅子,而是由上好檀木制成的轮椅。
近些年来风声极大,几乎要成为天下第一舞楼的泣露阁阁主,竟是个双腿无法行走之人,不免令在场之人,心中又是一阵惊叹。
韩山南问道:“那么大的神像都能埋进地下,这泣露阁的地下,会不会有东西?”
李尘尽抿唇,“地下空间必然不小,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们如今连地上的这些区域都没摸清楚,冒然想要探究地下的东西,只会打草惊蛇。”
“此处的人不少,和璋郡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若我们轻易打草惊蛇,这些人和外面的百姓都要遭殃,还是老老实实等援兵来为好。”——
作者有话说:哟,点开后台一看,末点只有个位数了,收益五毛,不错,厉害,至少还有五毛钱,就是有点小破防哈哈哈[笑哭]
看来要更努力地找工作了,果然当初大学就不该选好进的冷门类专业,要不然工作应该还能好找点
或者实在找不到工作,去庙里待几年,等大环境好一点了再出来吗,但那样的话,就几年都不能写小说了,毕竟住的地方像学校宿舍,被认识的人看到了感觉会很羞耻……
嗯……
我到底该怎么活着呢
第65章 死板至极
李尘尽如此说, 韩山南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惊惶,静静观察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们所在的位置靠近后排的角落,不是什么容易引人注意的位置,也好在他们目力不错, 不然这个距离, 怕是连那高台上的人长什么样都看不清。
在那高台彻底升起后,在场大多数人还未回神之际, 却忽然听到有人轻笑一声道:“师妹如今做了东家, 真是好大的排场啊。不知道的, 还以为是要给我们这些昔日同门一个下马威呢。”
众人的目光顿时落到了那出声之人的身上。
只见在最为靠近神像的位置, 独留出了一片区域。
而在那片区域里, 只摆放了五张桌椅, 不用想,便可知晓坐在那处的人,身份必然不简单。
果不其然,李尘尽远远地便听到一人,同自己身边的好友轻声道:“那边坐着的七位, 是碧云仙子的徒弟,也是泣露阁阁主的同门。”
另一人道:“泣露阁阁主和她的同门师姐妹们, 看起来关系不是很好啊?这种场面,她的同门还要下她的面子……”
“听说是因为碧云仙子偏心, 太过宠爱泣露阁阁主,才会引得同门不满。”
“那那位泣露阁阁主必然是天份奇佳吧?怕不是碧云仙子内定的继承衣钵的弟子?可惜她的双腿废了……”
“是啊, 这舞者的双腿可是比命还重要的, 实在是可惜了,唉……”
“哎,你说泣露阁阁主的腿, 是怎么废了的?从前怎么没听说过呢?碧云阁里也没传出过什么有关泣露阁阁主的消息啊,这位阁主叫什么名啊?”
“这谁知道呢?说不准是碧云仙子不希望她想起伤心事,所以不让身边人说吧……”
周围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坐在高台之上的泣露阁阁主却好似并未听见,也好似不觉得方才出声之人是在下她的面子,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多年不见,师姐容貌更甚从前了,想必舞艺之道,相较从前也更为精进了。”
那被泣露阁阁主称为“师姐”的人,身着银白色衣裙,端坐在座位之上,在头顶灵石光辉的照耀下,整个人宛如一颗璀璨的星辰,耀眼至极,引人注目。
如此肆意的美艳,任谁都无法忽视,倘若在路边猛然瞧见一眼,必然会令人此生都难以忘怀。
只是这样一个美艳至极的女子,看起来脾气却不是很好,听着泣露阁阁主的话,冷笑一声道:“你也不必在这时候奉承我。我如今于舞道一事上暂逢瓶颈,一时难有进益,这才勉强抽出时间,来你这地方瞧上一眼。不然即便你送来千万两黄金,我也不会踏足你这地方一步。”
泣露阁阁主依旧十分好脾气地道:“我自然知晓师姐素日繁忙,毕竟这碧云阁阁主一位,本是师父要内定给你的。如今师父身体不佳,碧云阁内的事务,自然样样都要劳师姐费心。”
一听到这个消息,原本还在悄声议论的众人,瞬间没了声音,全都屏气凝神地望着前方。
这次比试既叫碧云之争,便是要争出个第一,好继承碧云仙子之名和碧云阁阁主的位置。
虽说“碧云仙子”的名头,只是个虚名,却是无数于舞道一事上有所追求之人,毕生都想要得到的东西。
这里的人,几乎都是冲着争夺“碧云仙子”一名和碧云阁阁主之位而来的,如今却忽然说这位置已有内定,那她们这些千里迢迢赶来的人,岂不都成了笑话?
那女子自然也感受到了自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面上不免露出了些许恼怒之意,忍不住道:“师父本就想将这位置传给我,这是同门师姐妹都知道的事!谁知道你做了什么手脚,竟让师父突然变了心意,同意你弄出个什么‘碧云之争’!”
泣露阁阁主温言道:“师姐你是师父的徒弟中,于舞道一事最有天赋的。师父从前自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
她顿了顿,看起来好似有些为难,“只是近些年来,师父许是见你一直难有精进,难现她年轻时的风范。这才会让我,为她老人家选出个合适的接班人吧。”
那女子周围的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
而那女子听着泣露阁阁主的话,顿感诧异愤怒至极,“你凭什么敢如此说我?你又凭什么揣度师父的心意?!你可别忘了,你是师父徒弟里最没天赋的,也是最丢她脸的徒弟,你根本没资格说这些话!”
“要不是从前你爹娘碰巧帮了师父的忙,你都没资格踏入碧云阁。师父是为了报答你爹娘,才不得不收了你这么个资质平庸之辈做徒弟,不然以你的天分,今生今世都见不到师父一面!”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周遭顿时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显然如今发生的事,都远远超出了这些来人的想象。
泣露阁阁主长叹了一口气,“我的天分的确不高,所以只好多花些时间去练舞。平常闲暇时,再好生侍奉师父与诸位师姐,以求得到些许指点,好学的些许皮毛,往后下了山好混口饭吃。”
“只是可惜,我没有天分,运气也不佳。这不,先前师父与师姐遇险,我为你们断后却不慎被山匪所抓。原以为师父与师姐,应当会带人来救我,却不曾想,我最后竟是被路过的一位剑修所救。”
“唉……我在山匪那,艰难地活了三日,这三日里,不知师姐有没有想起过我啊?”
听着她的话,周遭众人皆是呆在当场,满面的不可置信,好似完全没想到自己只是来参加个碧云之争,却能听到这么多有关碧云阁的秘辛。
那女子道:“怎么?你是在怪我,还是后悔当时为我和师父断后了?”
“说是断后,其实就是你自己跑得慢而已,我和师父可都没让你那么做。况且当时我和师父进城后便报了官,没人去救你,那是官府办事太慢,如何怪得了我们?”
“真说起来,这事也只能怪你自己。当时我和师父之所以下山,是受陛下所邀,以你的天分,本是不该带你的。若不是你死缠烂打缠着师父,该是五师妹与我和师父同去,怎会轮得到你?!”
被她指中的五师妹,顿时面露惊慌,连忙摆手示意不要牵扯自己,随后望向泣露阁阁主道:“师妹,我,我那时也没想去啊!还有大师姐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还是很关心你的。她和师父回来后,见你腿伤未好,夜里不是还专程给你送药吗?”
她说着,顿了一顿,慢慢地道:“况且……况且这福祸相依。小师妹你看你虽伤了腿,不可再站立,但如今不是也挣出了这么大的家业吗?你这泣露阁的名声,如今可不比碧云阁差多少。”
“听说你还和法修界搭上了线,那位法修界的老祖都与你成好友了,如此成就,实在是让师姐我敬佩、艳羡至极……”
先前说话的女子,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似是十分不满她说的话,“那些传闻,谁知道是真是假?她和法修界能搭上什么线?即便真搭上了,又能如何?那些傀儡说到底都是些死物,跳的再好也难有进益,死板至极,终有一日会被厌弃。”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周遭的气氛,更是沉默至极。
过了好半晌,才有一人道:“大师姐,我们都是多年同门了,多少也有些同门之谊。况且,小师妹当初还在山上时,为我们做过不少事,何必说这些话呢?”
被她们称为“大师姐”的女子,冷哼一声道:“她不就是怪师父从前不疼爱她,在她腿伤了之后,又劝她离开碧云阁吗?”
“但她也不想想,她的腿都废了,留在碧云阁又能做什么?别说练舞,就算打扫的活,她都做不了。更何况,师父虽让她下山,却也将自己半生的积蓄都给了她,不然她怎能有机会弄出这泣露阁来?”
听着她的话,周围的人皆是一言不发,似是都不知该说什么,才能接上她的话。
但作为这番风波的主角,泣露阁阁主却依旧面带微笑地道:“师姐的脾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还是没有半分变化,实在是令人怀念。师姐说的对,若不是师父,我又怎会有如今的这番天地?”
“我此番请诸位师姐、师妹前来,便是为了报答诸位,感念诸位往年对我的照顾之情。尤其是大师姐,你的恩情,我必然此生此世都不敢忘怀。还请大师姐就将此处当做碧云阁,莫要拘谨。”
这些事发生的实在是太过突然,听到的秘辛也实在是太多,韩山南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
他蹲下身,凑到李尘尽的身边,轻声道:“我怎么听着那么怪呢?你说这其中是不是很有蹊跷?”
李尘尽点了点头,“的确有不少地方都有些古怪。但如今我们都还不清楚那位泣露阁阁主,现在到底是什么底细,还是先静观其变为妙。”
正在他们二人小声交谈之时,这场宴席在泣露阁阁主的摇铃下正式开始。
那些先前忽然出现,将她们引到席位上后,又忽然消失的婢女,此刻也不知是从何处重新冒出来,且各自手上,还捧着卖相精致的菜肴。
不多时,这大厅之中的各个桌面上,便摆满了各种山珍海味,甚至有些菜看起来,比她之前在清净境看到的还要精致些,可见这泣露阁的财力不凡。
第6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捉虫)
李尘尽望着那些在过道间, 来来回回,不停穿梭着的婢女。
分明步伐迈的不大,走的却极快,眨眼间, 便已窜出了数米, 裙摆与披帛在行走间随着微风缓缓飘荡,掀起一阵清幽的脂粉香。
恍然间, 像是自她们眼前, 漂浮而过的仙子。
李尘尽道:“你看那些送菜的姑娘们, 觉得如何?”
韩山南奇怪地问道:“什么觉得如何啊?我娘说了, 不能对姑娘评头论足, 不然会打我的。”
李尘尽摇头, “谁让你对这些姑娘评头论足了?我是让你看看,这些姑娘有何不同常人之处。”
韩山南啊了一声,似是对李尘尽的话还是觉得有些不解,却也顺着她所说的望去,看了一阵后, 突然道:“她们……她们怎么走的那么快?就像是会飞一样啊?分明她们的步子,看起来迈的也不大啊……”
李尘尽继续道:“自然。因为她们就不是人呐。”
韩山南一愣, “什么?”
“你忘了先前,我们在泣露阁外, 打听到的消息了?”李尘尽提醒道,“这泣露阁里, 除了阁主和打手, 便都是傀儡。”
“而现在不见那些打手,所以如今,除了阁主和我们这些来客外, 我们看到的都不是活人。”
韩山南又是一怔,“傀儡?但我看她们……分明和活人没什么区别啊……”
李尘尽露齿一笑,“所以那些客栈里的人,才能断然地说,这泣露阁中,有舞姬是他们失踪的亲人啊。若一眼就能分辨出傀儡与常人,那那些人也不会如此断定,更不会到泣露阁要人了。”
韩山南脱口而出,“那要是这些傀儡到了外面,岂不是更看不出谁是人,谁不是人了?”
李尘尽接口道:“不错。到时候人人都分不清身边的,到底是人,还是非人。那人人自危之下,外面的活人看谁都不像是人,世间不就乱套了吗?”
“法修界和器修界,断然是不会做出这种事。即便真弄出了傀儡,也不会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轻易得知。所以客栈里的那个法修界弟子说的是实话,这些傀儡,定然不是出自法修界和器修界两界之手。”
韩山南想了想,道:“我明白了。所以明存禅师让我们来,主要是为了让我们查出泣露阁背后的人是谁。”
李尘尽慢慢地道:“聪明了些,可惜还是不够聪明,想的简单了些。回头你再好生想一想,我就不与你一一地说了。之后,我……”
李尘尽的话还未说完,那泣露阁阁主的身边,却突然凭空出现了一道,由繁杂符文组成的“门”。
在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时,一道身影已从那凭空出现的“门”中走了出来,站定在泣露阁阁主的身边,无声地扫视着下方的众人。
李尘尽只是下意识地一抬眼,便与那忽然出现的人对上了视线。
那人的面上依旧平静如水,看不出半点内心的情绪,但一双眼睛却又十分明亮,甚至明亮到像是利剑的辉光,能够直直刺入他人的心底,轻易看穿旁人的内心。
韩山南在看到那个人时,不知为何,忽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吃吃地道:“他,他,他是不是在看你啊?我,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有些眼熟呢?他……”
说着,韩山南忽然一顿,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不少,“不对!他不是之前掳走你的那个人吗?他现在是不是又要来抓你了?!”
“怎么办?我好像打不过他,要不你先跑吧,我给你断后!你放心,之前那次是我没做防备,我现在怎么说,应该……应该也能拖他个一刻钟……”
李尘尽听着他的话,都忍不住有些想笑。
一刻钟?
按照现在这个距离,优势显然在法修界身上,韩山南怕是刚召出长剑,还没来得及动手,便没命了。
李尘尽轻咳一声,稍稍凑近到韩山南的耳旁,轻轻地道:“你认错了,他不是。这个人其实算是我的一个朋友,还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你不必担心。”
韩山南连忙道:“什么不是?!他们都长得一模一样,怎么会不是?你当我傻啊?!”
李尘尽抬眼看着高台上的人,微笑道:“哦,是这样。他其实有个孪生兄弟,那个抓我的人,是他的那个兄长。”
韩山南:“……”
韩山南:“……你当我是傻子吗?”
李尘尽瞥了他一眼,“好吧,他们确实是同一个人。但那时候是因为一些误会,现在误会已经解开了,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况且你也不是他的对手。不是我看不起你啊,而是按照现在这个距离,你还没到他面前,就会被他困进杀阵。这剑神的剑谱,虽说你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但这两界之间还是有不同的。”
“你看啊,对剑修界弟子来说,距离越远越吃亏。但对法修界弟子来说呢,却是距离越远越占便宜。哪怕是剑神从前要找法修界老祖的不痛快,都知道先暗地里躲着,等距离近了再动手,你现在可是半点优势不占,动手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我!”韩山南下意识地想反驳,但转念一想,发现李尘尽说的又有道理,只能道,“那我也等距离近了再动手!”
李尘尽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韩修士,不是我看不起你,只是这个人吧,他的修为呢,要比你高些。你可千万别惹他,他生气了是真的会杀人的,他想杀人的时候,别说我了,剑神都拦不住。”
韩山南看了看李尘尽,问道:“为什么剑神都拦不住他?不对,他和剑神能有什么交集啊?他……”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看了看高台上的人,又看了看面带微笑的李尘尽,不确定地道:“他……他不会是……不会是法修界的那个老,老……”
李尘尽微笑着接话道:“是啊,他就是那位法修界的老祖,沈正渊。”
“所以你可千万别招惹他,他杀人前可是不打招呼的,想动手就动手。而且他还很不讲道理,脑子也有些问题,就算是妖王见了他,都得看在他不大正常的份上,给他三分薄面。”
就在她们谈话的期间,又从那扇“门”中,走出了十数名身着法修界服饰的人。
那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来人看起来修为都不差,几乎都是大乘境界的修士,最弱的,也是元婴境界。
简而言之就是,这些过来的人,没一个是韩山南能打得过的。
只是她和韩山南知道这些人是谁,其他在座的人却不知晓,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知道从方才的情形来看,这些来人必然都是修真界来的。
而就在众人一头雾水之时,沈正渊却缓缓移目,看向泣露阁阁主,面上缓缓露出了些许笑容。
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配上他那一身玄色衣袍,看起来格外阴森,“听闻本尊有位人间界的好友,正在举办宴席,特带人前来赠送贺礼。”
说罢,他身后一人走到泣露阁阁主桌边,恭敬地伸出了空空如也的双手。
而就在周遭人感觉到奇怪时,他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上,却忽然多出了一个镶金的木匣。
随着那木匣自动打开,满满一匣子的灵石显露出来,流光溢彩,晶莹夺目。
从方才那人出现时的场景,再加上此人的自称,与手底下人送出的价值连城的贺礼,可以断定此人便是传闻中法修界的老祖,沈正渊。
只是这位法修界老祖不常出现,哪怕是修真界的人,都有八成以上,只听闻过沈正渊的名,却未见过他的人。
哪怕是见过的,也不敢轻易将他的画像传出去,因此几乎无人知晓沈正渊究竟长什么样。
连修真界都如此,这人间界的普通人,便更难以得见,以至于有不少人都以为法修界的那位老祖,应当是人如其名,白发苍苍、满面褶皱。
却不曾想真见到人后,那法修界的老祖,看起来却是二十来岁,不到三十的青年模样。
李尘尽的目光顺着沈正渊的话,看向泣露阁阁主。
她虽说面上没什么太大的波澜,却依旧能从眼中看到些许诧异之色,显然是没料到此事的发生。
再回想先前她望着沈正渊时,看起来镇定自若,却一直是一声不吭的模样,便知她必是拿不准沈正渊的身份。
由此可见,之前的传闻,的确是假的。
别说是什么好友,她就连沈正渊的面都没见过。
虽说原本心中就有这个猜想,但不知为何,这个猜想得到验证后,她心中竟有几分没由来的高兴,连带着唇边都染上了些许弧度。
泣露阁阁主在听到沈正渊的话后,不着痕迹地咽了下口水,眼中隐约可看到几分忐忑之情,但面上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伸手接过那人递来的木匣,微笑道:“多谢沈老祖……”
沈正渊颔首,“本尊听闻,此次宴席与舞道相关。正好,本尊近来闲暇,在此暂住几日,欣赏欣赏歌舞,你可同意?”
沈正渊的目光静静地落在泣露阁阁主的身上,眼神中带着些许阴沉的威压,好似只要听到一句他不愿听的话,便会有人血溅当场。
很显然,他说出这番话时,就没想过要听到拒绝的答案,这位泣露阁阁主,自然也只能同意。
只见她勉强地笑了笑,道:“自,自然同意。沈老祖能赏脸来此,是我的荣幸,也是泣露阁的荣幸。我这便吩咐人,为沈老祖与诸位增添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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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三岁小儿
她话音未落, 便有一人道:“不必。我们老祖不喜喧闹,在楼上无人之处,安置席位便可。”
那人是跟着沈正渊一起来的下属,他既如此说了, 泣露阁阁主自然也只能照做, 立刻便安排一名婢女,将他们引上了楼。
看着沈正渊等人离去的背影, 周遭众人这才缓缓回了神, 却各自面上都还带着些许讶异之色, 好似依旧难以相信, 竟然会在此处见到沈正渊。
李尘尽端起桌上的酒杯, 只听周遭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传闻竟是真的,泣露阁阁主当真与法修界的老祖是好友!”
“天呐!这法修界的老祖,竟如此年轻俊朗?!不是说几百岁了吗?我还以为会是个老头子……”
“方才那位老祖好似看我了,你说是不是我今日打扮的太好看了?也不知那位老祖住的哪间房……”
“你方才看见了吗?那老祖出手好阔绰啊!那么一匣子灵石,价值千百金了吧?若我也能如此有钱便好了, 再不济,有个如此有钱的夫君也好啊……”
………………
不过这些窃窃私语倒也未持续多久, 如今宴席已经开始,沈正渊离开后没多久, 便陆续有舞姬身着轻盈华美的舞衣翩翩而至,就在过道间翩翩而舞, 让周遭人的心神也缓缓收拢。
李尘尽一边吃着精致的菜肴, 一边喝着酒,一边欣赏着眼前翩翩起舞的舞姬。
只见眼前身形窈窕的舞姬,皮肤如同无暇的白玉, 光滑而细腻,且白中还泛着些许健康的红润,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傀儡,反而瞧着比她还要健康,也比她更像是个正常人。
在这些舞姬身体旋转,裙摆宛如鲜花一般艳丽绽放时,原本淡淡的脂粉香也随之逐渐加重,最终浓重到呼吸间都是那些香气,令人闻不到眼前菜肴的香味,却又不让人觉得刺鼻。
反而这种味道越闻,越让人觉得身心愉悦、放松,仿若置身于一片无忧之境,俗世的烦恼皆已退去,往后余生都只需在此处,吃着美食、喝着美酒、赏着美人,不必再忧愁生活上的琐事。
李尘尽扫了眼周遭的人,几乎面上都露出了沉醉向往之意,思索片刻后,缓缓收回了目光。
她扭头正要和韩山南搭话,却不曾想一扭头,就见韩山南如入迷一般,定定地望着眼前翩翩起舞、笑意盈盈的舞姬,面上还带着痴痴的笑,笑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她顿时皱起眉,掐上他的小臂,狠狠一拧,在韩山南吃痛回神后,轻轻拍了拍桌面道:“倒酒啊。你主子我酒都喝完了,你却不知给我添酒,奴才是你这么当的吗?”
“你才奴……”
韩山南反驳的话说到一半,就见李尘尽皱眉瞪了她一眼,让他顿时反应过来,弯下腰,为她添满酒,悄声道:“这些舞姬好像不太对劲,我刚才一看到她们,就忍不住想一直看下去,甚至……甚至……”
李尘尽微微一笑,“甚至还想和她们永远在一起,不想回家了,是不是?”
韩山南:“……”
韩山南不搭话,也不反驳,就说明她说到了点上,只是不愿承认。
想来,应当是没想到自己竟会这么轻易的中招,觉得太丢面子。
李尘尽端起酒杯,浅抿一口,悠悠地道:“所以啊,你还是太年轻。这种小场面你都应付不来,还想和沈正渊动手,唉……”
“等回去之后,你只需照顾好酒酿圆子。剩下的事,我去查探便好。”
“你一个人怎么查探啊?”韩山南道,“难不成……难不成你要去找他啊?他会答应吗?你这么喜欢使唤人,他一看又不是个喜欢受人使唤的性格,你肯定也不会愿意被他使唤,你们两个凑到一起能做什么?吵架吗?”
李尘尽顿了一下,继续道:“这件事呢,就不是你这种小孩子该关心的了。接下来你只需要自保,顺道保护好酒酿圆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切记切记别找我,先带酒酿圆子跑,把酒酿圆子送到安全的地方之后,再跑回来找我。”
“你可要记得啊,酒酿圆子已经是一条老狗了,年纪大了,万一受点伤可是要命的。”
“知道了,知道了!”韩山南有些不耐地道,“这话你都说过多少遍了?你放心吧,只要有我在,酒酿圆子就肯定不会受伤!我和酒酿圆子现在关系也是很好的,它连找吃的都知道带上我的一份,我肯定不会让它出事的。”
李尘尽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酒酿圆子若听到了你的这些话,定会十分欣慰。你回去了之后,记得跟它再说一遍,让它高兴高兴。”
韩山南道:“那是自然。现在酒酿圆子就和我玩的最好,和你都不怎么玩,它还会找我聊天,虽然我听不懂它说话……”
听着韩山南在耳边絮絮叨叨,李尘尽默默叹了口气,将杯中剩余的酒水缓缓饮尽。
韩山南的心眼不错,和狗都能玩到一块去,唯一不好的就是话多,唠叨,跟个鸟雀一样整日里叽叽喳喳的。
无聊时,听起来倒是解闷,但听多了,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烦。
偏偏这家伙还不许人说他唠叨,不然非要掰扯个半晌,说的话更是平常的数倍。
而且这家伙还喜欢收集各种夜明珠、灵石和宝石,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将房间里弄得无论是白日还是黑夜都亮晶晶的。
除此之外,他还十分喜欢搭窝,给她弄了个小楼还不算,又给酒酿圆子新搭了个看起来十分精致的小屋子。
而他喜欢搭窝的习惯,还不局限于人和狗,之前他们赶路时,他瞧见有个鸟窝塌了,竟捡了不少树枝,给那只鸟搭了个新的窝。
而且搭的还十分结实,那只鸟瞧见新窝也十分高兴,还送了他一条大肥虫子作为报答,他为了不吃那虫子,和那只鸟掰扯了半晌,令李尘尽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好笑。
这场宴席,就在李尘尽的东想西想中,忽然结束了。
那位泣露阁阁主看起来心情不佳,也未和她们这些来客多加客套,便离开了此处。
正巧她离开时,李尘尽也已酒足饭饱,也未多加停留,便起身离去。
在这期间,有不少人离开,但也有不少人哪怕吃饱了也未离席,依旧留在座位上,出神般地望着那些仍在翩翩而舞的舞姬。
李尘尽只扫了两眼,便被走在她们前面的人的谈话声所吸引。
“没想到……柳烟师姐,竟当真与法修界的那位老祖是好友……”
“是啊,当真是想不到。就连师父都不曾认识修真界的人,柳烟师姐是怎么与那位结识的?”
“就算她们真是好友又怎么样?修真界无论怎么说都管不到人间界,这可是修真界和朝廷定下的规矩。再说了,我们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怕那些修真界的人做什么?”
“但是……但是大师姐,我们从前对柳烟师姐她……”
“怎么?从前做过的事,现在怕了?哼,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怕的,我们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不过是同她开些玩笑罢了。难道她开不起玩笑,就是我们的错了?”
“要我说,她就是故意找大师姐的不痛快,同门相处难免会有些磕碰,她定是记着仇,才同师父说这什么‘碧云之争’,要给碧云阁寻个新阁主。呵,师父也真是年岁大了,糊涂了,竟会同意她这种荒唐的提议!”
“无妨。任凭她如何闹,也翻不起浪。这些过来的人,有大半都只是为了凑个热闹,即便真有人想比个名头出来,还能比得过我们大师姐吗?大师姐可是从前师父内定的下一任阁主,岂是那些乌合之众能比的?”
“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罢了。我倒是没想到,她那么懦弱的一个人,竟能争出这等家底。哼,也算她有些本事,倒也不枉师父教导她一番。若她碌碌无为,或是要以乞讨为生,我们作为她昔日同门,还觉得丢脸面呢……”
李尘尽跟了一段,见那些人还要往楼上走,只得停了脚步回到房中。
毕竟倘若跟的太久,必然会被察觉,这对她之后要做的事来说,十分不利。
她与韩山南一前一后进了门,趴在桌边的酒酿圆子听到声音,立刻跑到了门前,冲着李尘尽摇着尾巴,口中还叼着一封信。
李尘尽将那信接过时,韩山南也凑近瞧了一眼。
那信封上什么字迹都没有留,因此他也看不出这信到底是谁留在这的。
不过看李尘尽一脸了然的神情,且未拆信封,只是将信封收了起来,他便已猜到了这信的主人是谁。
他蹲下身,用力揉了两把酒酿圆子的狗头,恶狠狠地道:“酒酿圆子!我先前还在下面说你和我玩的更好,你现在竟先迎接她,不迎接我!”
“汪汪!”
“叫什么?现在知道迎接我了?我告诉你,晚了!”
“汪,汪汪!”
李尘尽:“……”
她看着已经玩到一块去的一人一狗,无言地叹了口气,过了半晌,才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和酒酿圆子在房里好好待着。我没回来前,无论外面是谁敲门,都记得不要开门啊。”
韩山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不满地道:“你把我当三岁小儿啊?!”
李尘尽啊了一声,微笑道:“怎么会呢?我这一路上可是多亏了韩修士照拂,才能走到此处,怎会将你当做三岁小儿呢?”
第68章 生生世世(捉虫)
“好了, 现下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出去了,你与酒酿圆子好好待在房里啊。”
说罢,也不等韩山南回答, 转身便出了房门。
韩山南望着她的背影, 喊道:“不对啊,你还没和我说你要去哪儿呢!他在哪层楼啊?喂!”
李尘尽自然是没搭理她, 甩了甩手中的信, 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的韩山南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还说什么没把他当三岁小儿, 她现在的行事作风, 分明就是把他当没长大的孩子!
不愿意带上他, 分明可以直说,非要用酒酿圆子当幌子忽悠他,难不成是觉得他和酒酿圆子一样派不上用场吗?
不行,他也不能就这么待在这地方,要是他就这么留在此处等她回来, 那他和酒酿圆子有什么区别?
她现在要查的事不愿带上他,却不代表他不能自己去查别的事, 不管怎么说,他肯定是能派上用场的!
韩山南蹲下身, 望着酒酿圆子,摸了摸它的脑袋, 小声道:“酒酿圆子, 你在房里等我,我去去就回,你可千万不能把我出去的事告诉她啊!现在可是我们两个玩的最好, 你可不能出卖我!”
酒酿圆子歪着头望着他,“嗷嗷”地叫了几声,也不知是不是在和韩山南搭话。
韩山南自然也是听不懂它说话的,但此刻却自言自语地只当酒酿圆子是答应了,又摸了摸酒酿圆子的脑袋后,便出了门,在酒酿圆子的注视下缓缓关上了房门。
………………
李尘尽离开自己的房间后,便将信拆开,那上面写着的,便是沈正渊所住的楼层。
而沈正渊住的屋子倒也很是有趣,就在泣露阁的最顶层。
她顺着楼梯不断往上走,原本沉到地下的神像,不知何时重新回到了地面,正巧面对着沈正渊所住的屋子,像是用来镇压沈正渊的一般。
李尘尽走到沈正渊门前时,恰好与那神像的双目对上视线,分明只是一座石像,却看的她有些头皮发麻,而且和韩山南先前说的一样,这神像的脸,当真与她几乎一模一样。
真是麻烦啊,李尘尽心想。
这神像用谁的脸不好,非得用她的,害得她大晚上的,还要被自己的脸吓一跳。
李尘尽叹了口气,挠了挠脸颊,转身去推沈正渊的房门。
那屋门也并未反锁,似是专程等着她的一般,她只是轻轻一推,眼前的屋门便缓缓打开。
而沈正渊所住的,应当是此处的上房,比一般住客住的屋子奢靡百倍,一进门,李尘尽便能感到一股金钱的气息扑面而来。
放眼望去,不仅此处的桌椅都是用上等的海南黄花梨所制,就连墙壁上用以照明的东西,都是大块灵石所制。
除却那些价值千金的名家画作,周遭架子上,还摆放着各类用以赏玩的稀世珍宝。
李尘尽望着眼前的各色珍宝,不由得喃喃地道:“这泣露阁,还当真是有钱啊,金条都能用来垫桌脚……”
她扫视一圈,发现外间并无人影,关上房门后,撩开珠帘往内间走去,刚踏进去,便瞧见了正盘腿坐在坐榻上,闭目养神的沈正渊。
那些跟着沈正渊一同来的法修界弟子,不知去了何处,现下屋中就只有她和沈正渊两人。
而坐榻上另一边的位置,显然是留给她的。
李尘尽悠哉悠哉地走过去,撩起衣摆,施施然地坐下,目光落到桌上已经斟满了的两杯水,端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叹道:“哎呀……沈掌门,你是不知道这楼梯有多长。”
“我从二楼,一直爬到你这顶楼来,可是将我累得不行啊。”
沈正渊没有接她的话,李尘尽不太满意地啧了一声,正要再说些什么时,沈正渊却突然道:“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一些问题,比如……”
“我对你动了什么手脚。”
“这自然是要问的。只是我以为沈掌门会想先与我叙一叙旧,然后等你我心情都好一些了,再谈那些事。”李尘尽道,“不过既然沈掌门无意叙旧,那我便开门见山了。沈正渊,你究竟想做什么?”
沈正渊缓缓睁开双眼,朝李尘尽望去,宛如深不见底的深渊,“我说过,在你未兑现你的承诺之前,你只能留在我身边。所以在清净境时,我借双修之名,将你我的元神缚到了一起。”
李尘尽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倒也不难猜。所以先前我看到的那些是什么?难不成是你有意要吓我?想着将我吓死了,好做成什么器灵?”
沈正渊淡淡地道:“元神相缚之法,需得循序渐进。清净境只是一个开始,若要成事,你我的元神,总要多些接触。”
李尘尽轻笑一声,又问:“这般大费周章的什么相缚之法,想来不会是只为了让我做些噩梦。我猜此法的真正用途,是让我做一个毫无自由和隐私的宠物,只依沈掌门所想的活法来活,是不是?”
“我从未想过,要让你依我所想的活法来活。”沈正渊凝视着她道,“我只是想与你相伴,想知道你平日会去何处,遇见何人,言谈何事。我只是希望你我可以神魂相系,即便死后,也不分离而已。”
“李尘尽,你我永生相守,难道不好吗?”他声音渐沉,望着她的眼神也越发阴郁,“如今我什么都能给你,我们不会再过从前那样窘迫的日子。你要银钱,我便给你银钱;你要灵石,我便给你灵石;即便你想买下几座城,我也可以做到。李尘尽,这样难道不好吗?”
她又笑了笑,只是笑意始终不达眼底,看起来冰冷异常,“听沈掌门所说,如今我的行踪动向、所见之人、所说之话,沈掌门都能一一知晓了?就连他日我若不小心死了,魂魄也只能被你禁锢着,是吗?”
“是。”沈正渊道。
李尘尽微笑道:“那可真是个好术法,看来沈掌门这些年,钻研了不少好东西啊。”
她面上带着笑意,但语气却平静异常,听不出半点情绪,就连看着他的目光,都是一片冰冷,“所以沈掌门先前所说的,便都是假话了。说什么从未想过,要让我依你所想的活法来活,实际上你一直在逼我啊,沈掌门。”
“你这样的做法,和让我做一个没有自由,没有隐私的宠物有何区别?就连酒酿圆子,我都从不限制它,它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沈掌门在做什么?这难道就是你所谓的报恩吗?还是说,比起一个不听话的恩人,沈掌门还是更喜欢一个听话的金丝雀?”
“我从未限制过你的自由。”沈正渊道,“你想离开清净境,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你离开了。你要到此处,我也从未派人阻挠,你想做的事,我也从未不让你做。李尘尽,我从未限制过你的自由。”
“我只是想与你永远在一起,我只是不希望你会像几百年前一样,随意地抛下我离开,我只是想要随时都能找到你,我有什么错?分明从前食言是你,我从未追究过你的食言,我有什么错?!”
“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做什么,在和什么人说话。若你想的话,我也可以让你看到我能看到的,让你听到我能听到的。我们两个可以没有任何区别,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们就这样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地在一起,难道不好吗?我可以将我有的东西,全都给你……”
“但我不需要,沈掌门。”李尘尽冷声道,“从你我重逢那日起,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你给我的,也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更不是我需要的。若你所谓的自由,便是无时无刻地活在你的窥探之下,那么很抱歉,我不需要。”
“现在,我只给你一条路。趁我还没翻脸,解开你我元神的束缚。这样,往后我们还能做好友,也还能见面。但你若非逼着我自己去想办法解决,那我发誓,你到时候定会后悔。”
沈正渊的面上仍无半点波澜,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依旧静静地凝视着她,只是唇边泛起了些许若有似无的弧度,轻声道:“或许……你此刻杀了我,便能解开呢?”
“李尘尽,你要不要试一试?”
他的话音未落,李尘尽一直紧握的拳头,忽然动了。
那一拳来的太快,如电光火石般闪过,他甚至来不及捕捉它的轨迹,只感到眼前一花,他便自坐榻上跌倒在地。
他躺在地上,眼前阵阵发暗,耳边嗡鸣声不绝,过了好半晌,混沌的意识才被脸颊上灼烧般的痛感唤醒,也在这时,才尝到早已在口中弥漫开的铁锈味。
他咽下一口鲜血,感受着脸颊上愈发鲜明的疼痛,不仅不见气恼,反而放声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嘶哑而滚烫,像是烧红的烙铁,不断往李尘尽的心头贴近,令她那点后知后觉的愧疚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被继续挑衅后的无尽恼怒。
她跳下坐榻,一把抓着他的衣领,猛地将他从地上提起,随即一把掐住他的脖颈,才让他堪堪止住了笑声。
沈正渊脸色涨红,此刻不仅笑不出来,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更无法吞咽口中的鲜血。
那些无法吞咽的鲜血,不断自他唇齿间溢出,缓缓滴落到李尘尽的手背上,烫的她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耳边顿时传来了眼前人更为艰难的呼吸声。
但哪怕他此刻最为薄弱之处,被李尘尽掌握在手里,哪怕知晓只要她的手再收紧一寸,他便会命殒当场,却也不见露出半点畏惧之意——
作者有话说:见到小沈前。
小李:君子动口不动手,找机会谈个心吧[合十]
见到小沈后。
小沈:巴拉巴拉巴拉,有本事杀了我。
小李:一直在挑衅我,我不做君子了[抱拳]
第69章 朝夕相对(营养液1800加更)(捉虫)^……
一双如深潭般的黑眸, 依旧死死地锁在她的脸上,眼底翻滚着的,是李尘尽看不懂的近乎炽热兴奋,与一种诡异且扭曲的满足。
那些扭曲和炽热, 像是一条条滑腻、冰冷的诡异毒蛇, 似乎随时都会通过她的手,蜿蜒向上, 攀爬上她的身体, 令她下意识的松开手, 却在即将离开他的脖颈时, 被他一把抓住, 重重地按了回去。
他望着李尘尽紧皱的眉头, 染血的嘴角缓缓扬起笑意,好似方才她打了他,又想杀了他,于他而言并不是惩罚和羞辱,而是他期盼已久的馈赠, 令他此刻哪怕半张脸都染满了殷红的鲜血,也只觉得畅快无比。
“打的好啊, 呵呵……”他声音嘶哑,按着李尘尽掐着他脖颈的手, 主动向前靠近些许,与她四目相对, “你知道吗?直至你我元神相缚, 我才知道,原来你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好,一样的迁就。”
“你迁就我, 也迁就其他人。在你眼中,我和旁人没有任何区别,不是吗?若非我执意要纠缠你,恐怕你都不会愿意与我有任何牵扯,不是吗?呵呵……”
说着,他抬起手,用沾染了自己鲜血的指腹,按上李尘尽的唇角,“李尘尽,我知道你在骗我。你从前说的,都是骗我的,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也不会喜欢我。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依旧是。”
“但那又如何?你杀不了我,我就继续缠着你;你杀了我,我就用我的魂魄继续缠着你。只要你我的元神一日不解开,你就一日摆脱不了我,就算你死了,我们在地府里也是要朝夕相对的。哪怕你要转世,我也会一直陪着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呵呵呵……”
他笑着,目光落到李尘尽再次抬起的拳头上,面上的笑意登时加深。
他低声笑着,抓住李尘尽的那只手,将自己的脸靠到她的拳头上,哑声道:“你是想直接打死我吗?”
“好啊,如果这样你就可以开心的话,当然没有问题。呵呵……现在的你,终于对我,和对别人不一样了,真好……呵呵……真好啊……”
“就算你会恨我,也很好啊。你恨我,就说明你会记住我,就算今日我死在这里,往后你的余生也会记住我。哪怕记不住也没有关系,我会无时无刻地陪着你,就在你身边,你会感受到我的,呵呵……”
他越说,面上的神情便越是兴奋,眼神中那种诡异的满足和偏执,看的她简直是头皮发麻。
沈正渊的确是个疯子,他与正常人全然不同,甚至连挨打都不觉得是一种惩罚,反而觉得这是她给予他的,与旁人不同的特殊对待,令他想要长长久久地沉浸其中。
李尘尽眉头微蹙,抽出了自己的手,同时将他的脖颈松开,看着他重新倒回到地上,正色道:“沈正渊,你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沈正渊躺在地上,望着李尘尽的方向,哑声道:“疯子?做个疯子,又有什么不好?如果我没有疯,早就活不下去了,就是因为我疯了,才能活到现在啊,呵呵呵……”
“你现在,终于知道我是个疯子了。你知道吗?从前我一直在伪装,我想要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但是那太累了,我装不下去来。现在,你看到真实的我,是不是觉得我更加面目可憎,不会再愿意喜欢我了?”
“哦,不对。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呵呵呵……我差些都忘了,你怎么会喜欢一个疯子呢?呵呵……”
他在地上笑的开心,李尘尽面上却毫无笑意,只是淡淡地道:“就算我喜欢你,就算我对你会有情难自禁之时,那又如何?你这个样子,也只会将人越推越远。不会有人喜欢一个会禁锢自己自由的人,你这个样子,只会让你身边的人想要离开。”
他又笑了一会,才缓缓坐起身,看着李尘尽,轻声道:“那又如何?只要你走不了,哪怕你再厌恶我、再恨我,我们也会永远在一起。只要你我可以永远在一起,我不在乎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李尘尽:“……”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极力调整着自己的心绪。
沈正渊看着她这么一副极力压制自己怒火的模样,却觉得很是新奇,欣赏了半晌,才继续道:“李尘尽,你想问的,应当不止先前的那些吧?是不是还想问,法修界是否当真与器修界研制了傀儡?”
李尘尽缓缓睁开眼睛,朝沈正渊望去。
沈正渊见她朝自己看了过来,面上的笑意不禁加深了几分,“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法修界的确与器修界做出了此物,是我专门为你做的,呵呵……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你高兴吗?”
李尘尽道:“你们做那种东西做什么?”
沈正渊道:“救你啊。若你的这具躯壳用不了了,我便用傀儡做你的身体。这样,你就不会死了,你可以继续活下去,还可以为你自己报仇雪恨,将那些背叛你的人,千刀万剐,也可以将我千刀万剐。”
“如何?你觉得高兴吗?无论你是想杀其他人,还是想杀我,我都会帮你的,就像你从前帮我那样。李尘尽,以后,我不会背叛你,你也无法背叛我,我们就这样生生世世地绑在一起,难道不好吗?”
李尘尽静静地望着他,过了好半晌,才道:“沈掌门。首先,我不会杀你;其次,既然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不妨你我彻底打开天窗说亮话。”
“从前我还未觉得你我有什么不合适,顶多就是我活不久了,不想拖累你。但现在看来,你我是半点也不合适。我喜欢自由自在、不受束缚的生活,但你呢,更喜欢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听从你安排的金丝雀。”
“若我喜欢一个人,绝不会因怕他飞得太远,而折断他的羽翼,让他往后只能被迫依附于我,再无不能翱翔九天。而沈掌门,你与我的喜欢截然不同。所以与其你我日后互相折磨,不如就此一别两宽,我过我自己的自在日子,你去寻一个愿意听从你的金丝雀。”
沈正渊道:“你喜欢自由,不愿受束缚,这些我都能给你。我只是希望你不会再忽然消失,让我又是几百年寻不到你,只是这样,难道也不行吗?还是说,只是我不行,若换作你心里所想的那个人,你便可以接受?”
当说到“你心里所想的那个人”时,他的语气陡然加重,神情也阴沉了几分,看的李尘尽忍不住叹了口气,“沈掌门,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人,但我可以告诉你,无论换做是谁,都不行。”
“哪怕做这些事的,换作明存老和尚,我也会选择对我的救命恩人拔刀相向。大不了事后一命抵一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目光相交,对视了半晌,却是谁也不肯让步,显然是谁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最终,李尘尽只能闭上眼,吐出一口气,道:“既然沈掌门与我暂时说不出个道理,那么此事就先暂且搁下,你我说些眼下能谈的事。”
“泣露阁和和璋郡的百姓之多,沈掌门来时,必然也是见过的。倘若真发生些什么事,此地必然伤亡惨重。既然你我现下谁也不愿退步,不如就先以大局为重。”
她如此生硬地将话题转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沈正渊这家伙,不吃软也不吃硬,他只吃自己想吃的。
如今,他摆出一副无所畏惧、油盐不进的模样,说到最后,他给出的结果也就是大不了杀了他。
但沈正渊这家伙活着的时候都这样了,他若是死了,变成了邪祟,那还得了?
到时候,日子简直就是没法过了。
倒不如眼下先想办法让沈正渊放松警惕,之后她暗地里再偷偷找办法,将她们绑在一起的元神分开。
沈正渊道:“我知道,你现在定然是想先转移我的注意。等此事了结后,好找机会去找明存和尚,让他来对付我,想办法将你我的元神解开,是不是?”
李尘尽:“……”
真是怪了。
分明此事不占理的应该是沈正渊,但不知为何,听沈正渊直接点明了她心里的打算后,她竟会有些心虚。
“若现在对你做这些的,换作是韩山南,你还会如此吗?”沈正渊忽然问。
李尘尽皱着眉,奇怪地问:“你突然提他做什么?”
沈正渊道:“你对他很好,比对我更好,你难道不喜欢他吗?”
李尘尽扫了他一眼,忍不住道:“他还是个孩子!按妖族的年岁来算,他还只是个刚学会跑的孩子,我还没有禽兽到那个地步!”
“我说沈掌门,你平日里是没什么正经事做吗?连我日常做了什么,和什么人相处的好,都要一一窥探?你要看,难道就不能看些正经的东西吗?”
李尘尽看起来好似有些恼怒,但沈正渊的面上却依旧是淡淡的,好似半点不担心她会真的发火,只是静静地瞥了她一眼,随后语气淡淡地道:“什么是正经的东西?难道是指看你沐浴更衣吗?”
李尘尽:“……”
李尘尽:“……?”
李尘尽:“你说你看了我什么?”
沈正渊道:“我认为可以看的,我都看过。”
李尘尽:“……”
“但不该看的,我还没有看。”沈正渊道,“你沐浴更衣的时候,我会注意不去看。当然,若你觉得我应该看的话……”
“我认为你什么都不该看,沈掌门。”李尘尽打断了他的话道,“此事我先不与你计较,待将此处的事解决了,你我再找个合适的时机,说个清楚。”
“……可以。”
………………
这泣露阁中,巡逻的婢女不少。
而这些婢女显然也都是傀儡,甚至必要时,这些傀儡还可以成为舞姬,因为她们身上的香气,与那些舞姬身上的香气,别无二致。
韩山南好不容易躲过那些巡夜的婢女,悄然摸索到泣露阁阁主的那些同门的房门前。
刚靠近,便听到里面传出一道冷冷的声音:“我说你们到底在怕什么?她只是攀上了法修界而已,难道那些法修界的人,岂会为她一个凡人讨公道?就算当真要讨,又与我们何干?我们也未亏欠过她什么,更不曾与她动过手,她凭什么向我们讨公道?”
“可,可是……她让师父将碧云阁阁主之位交由她选拔,这不正是在打大师姐的脸吗?碧云阁里谁不知道,大师姐就是下一任阁主?她这么做,分明就是在报复我们……”
“大师姐,此事蹊跷,不得不留心啊。师父的身子近年来每况愈下,十日里有九日闭门不出,连我们这些弟子都难得见师父一面,她又是如何让师父同意的?”
“正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碧云阁上下,如今都是大师姐说了算,碧云阁里哪个人敢不听大师姐的话?她若送了信给师父,我们应当早就知晓了才对,怎会突然来这一遭?”
“二师姐说得对,此事当真古怪。我们既不知道她何时送信至碧云阁的,也不知师父是何时送信至她的泣露阁的,打的我们是措手不及,不得不到她这地方来,同外头那些乌合之众争个高低。”
“哼!要我说,这柳烟就是小心眼!还记着从前我们嘲笑她,给她起外号的那点旧怨仇!不过是起几个外号罢了,能掉块肉吗?何必记恨至今?”
一阵沉默后,忽然有一人轻声开口道:“各位师姐,我想……柳烟师姐应当没有那么小心眼。她记着的,会不会是我们从前有意孤立她,阁中有什么消息也从不告知她,害她素来只能独往独来,因此挨过师父好几次责罚的事啊?”
又是一阵沉默后,另一人辩驳道:“我们何时那样对待过她?分明是她什么也不问!师父临时要我们做些什么事,我们不和她说,她难道不会去问师父吗?”
“就是说!我们不过是偶尔同她开开玩笑罢了,又不是次次都排挤她,她有什么好记恨的?”
“就是!再说了,每回咱们不理她,她都会像条哈巴狗一样,巴巴地贴上来。若她记恨我们,何必每次都那么巴巴地贴上来呢?要我说,她分明就是乐在其中!一个穷农户的女儿,入门时,身上凑不出一两银子,衣服还全是补丁的,又穷又没见识,能知道些什么?”
“那会不会……是我们从前玩笑开的太过了?每次她一靠近,我们便说她在山匪窝里待久了,身上都是臭的,就算是送吃的和药都要说上几句。她的腿是在山匪窝里废了的,是不是因为这些,所以……”
“所以什么?受不了就去死啊!或是早些滚出碧云阁啊!整日死皮赖脸地巴着师父不放,要不是因她占着位子,大师姐的妹妹就是我们的师妹了。若大师姐的妹妹成了咱们的师妹,有碧云阁护着,又怎会因拜于他人门下而失踪?”
已许久没出声的大师姐,此时才忍不住出声道:“现在说这些做什么?我现在想一想,其实我妹妹失踪与她也并无干系……是我阿娘带我妹妹去做新衣裳时,没看紧人,才导致我妹妹失踪了的……”
另一人低声道:“几位师姐,她在碧云阁的那些年,的确帮了我们不少忙。为了让我们莫要排挤她,整日里都抢着帮我们干活,一做便是九年……如今想来,我们从前那般对她,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有一人闻言,语气激动地道:“你们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事了?那些,那些都是她自愿做的,又不是我们逼她做的!况且……况且这些事,也并非是我们不对吧?分明是她自己讨人厌!整日不说一句话,阴沉着一张脸,笑都不会笑,就算是笑了,也笑得比鬼都难看!”
“就是!从前她去找师父,师父不也说了吗?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若只被一人欺负,那或许是那个人的错;但她被我们这么多人所不喜,难道她就没什么问题吗?”
“就是啊,师父……师父又不是没看见。师父既不愿管,就说明她必然是有些问题在的!再说了,依照她那个怯懦的性子,若没有我们的磨炼,她哪会有今日的这番成就?”
“她分明是贪心不足!她都已得了师父的半数家产了!那可是碧云阁内的半数财宝!够一个普通人,几十辈子不愁吃喝了,这还不满足吗?”
“可那也是她应得的啊,当时……当时师父和大师姐为了能及时赶到皇城,只在路上托了个路人,代为报官,给了一两银子以作报答。可之后……之后那人到底有没有去报官,咱们也不知道啊……万一那人就没去呢?”
“我也想过此事。我记得师父回来后曾说,那有县衙的城镇,离山匪窝不远。若那人当真报了官,应当不会三日三夜,都无人去救她……”
“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师父和大师姐银子都给了,若那人没去报官,柳烟该怪的应当是那个人才对,和师父、大师姐有什么干系?又和我们有什么干系?我们那时都还在碧云阁里,什么都不知道呢!”
韩山南听的正入神,正要继续听下去时,却突然感到肩上一沉。
他蓦地回头看去,只见一名泣露阁婢女,正站在他的身后。
这婢女面容艳丽精致,唇边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但一张嘴,说出的话却平静地没有半分起伏,或者说,她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半点生气,平静到令人觉得有些诡异。
她直勾勾地望着韩山南,僵硬地开口道:“贵客,请回房。贵客,请回房。贵客,请回房。贵客……”
她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宛如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在主人的操控下,只余僵硬的催促,令韩山南只觉得有些脊背发毛,同时又被她身上飘来的香气,熏的头晕目眩。
他还没来得及抽身离开,房中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刻,屋门被猛地拉开,一名身形窈窕,面容冰冷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被这些人称为“大师姐”的女子。
她冷冽的目光落到韩山南的身上,只一瞬间,便猜到了他方才在做什么。
她们所住的这间房,是这条走道的最后一间,若说是误闯,实在是勉强,所以此人若没有目的,断然不会到这里来的。
而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为了偷听,或是偷看些什么。
她还没判断出韩山南究竟是哪一种,屋里的其他人便陆续跑了出来,其中一名脾气最为火爆的姑娘,直接指着韩山南的鼻子,厉声道:“你是哪来的登徒子?!敢到我们这地方来撒野!”
“说,你方才都听到什么了?是谁让你来的?!”
“快说!你是什么人?是谁派你来的?是柳烟还是谁?”
“师姐,难不成这人是什么采花贼……”
“他瞧着好像有些眼熟……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今日宴席结束后,紧跟在我们身后上楼的那二人中的一个?”
听着周遭人的分析,最先开口的人怒声道:“管他是什么人?犯到姑奶奶手上了,不将他打上一顿,姑奶奶就和他姓!”
“将柳烟找来!什么东西啊?!请人过来了,连来客的安危都护不好吗?!”
“就是说!我们可是被柳烟她请来做评判的,结果她倒好,什么脏东西都敢放进来,将你们阁主给我找来!!”
………………
李尘尽一开始还在听着沈正渊说有关这泣露阁的事,但听着听着,却不知何时,靠在坐榻中间的茶案上,糊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她从前因身上连绵不断的伤痛,要么是睡不着,要么是睡不踏实,十日里能有九日半都睡不了一个好觉。
但如今伤势加重后,虽说身上的病痛并未消失,甚至有时要比从前还疼上一些,可睡得却比从前沉多了。
只是虽说睡的沉了,却也开始嗜睡了,整日都像是睡不醒一般,通常是晚上一觉醒来,没多久便要午睡,午睡醒后,在太阳即将落山之际,还要再睡一会。
等她傍晚再醒来,又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而吃了晚饭之后没多久,便又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有时候她想控制着自己莫要睡,却发现到了时候,哪怕她是站着的,也能很快睡着——
作者有话说:嘿嘿,剧情来自一点真人经历改编,放心,是我本人的,嘿嘿
一个巴掌拍不响这句话,从前都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嘿嘿,我也觉得我应该有问题啦,然后去求原谅(虽然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啥,但道歉就完事了[比心]),然后出乎意料,又理所当然地得到了嘲笑
因为俺觉得俺好像没做错啥事,对面那些人也说俺没做错啥事,就是纯看不顺眼,嗐
早知道,就长好看点了(虽然就算早知道,也改变不了长相啦),但感觉说不定长好看点,就能看我顺眼了哈哈哈[笑哭]
唉,总喜欢说些废话,废话真多,可能我妈从前说得对,我是有点贱骨头,嗯……
其实也很久没有这么骂过我了,我也感觉已经忘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会想起来,可能是因为她们现在对我妹妹很好?
还记得,从前他们信奉很火的挫折教育,我在外面遇到事从来不管,在家里也要做不好事就挨骂,但是好像没把我挫折的更好,反而自卑胆小又容易应激,嘿嘿嘿
其实在我有了妹妹之后,我还很期待她也会有这种教育,嘿嘿,好阴暗啊我
但没有,他们没有对我妹用那套挫折教育,她遇到了事情,她们一定会为她出头
她只是学校被一个男孩骂了几句,欺负了一下,回来之后一哭,她们就去找老师,也要找对方家长,但为什么我没有呢,唉
不过也很好,她可以生长的比我快乐,成为一棵健壮的小树,我就不需要了,已经不需要了,只是有时候看到她快乐,看到她们其乐融融,会有很阴暗的想法,会觉得好讨厌,好恨
唉,其实已经不恨了,只是偶尔会冒出来,尤其是从前那些记忆不听话地跑出来的,所以有时候还是更讨厌自己一点,我其实也挺不好的,嗯……
如果我有小李那么厉害就好了,目前为止还是挺喜欢这个故事的,也很喜欢小李,不过很抱歉,目前没能让更多人看到你,喜欢你,未来……
未来也没有办法给你一个承诺,毕竟未来的事谁知道呢?就像我现在,我就不知道未来究竟该做什么,又会怎么样,但我一定是会喜欢你的
其实小沈我也挺喜欢的,那种像蛇一样阴阴的,不断纠缠的感觉,有时候看着会觉得很有安全感,哈哈哈,但相比之下还是更喜欢小李
等我以后死了,我试试看,能不能拜托人把我写的打印成书,给我烧过去哈哈哈
我会活到什么时候呢
第70章 恨
甚至有时, 她想要亲手下个厨,菜做到一半,她便能靠着灶台睡着,直到韩山南闻到糊味跑进来, 才会大吵大闹地将她叫醒, 然后将她赶到外面去。
因此自从韩山南住进了楼中后,也不是她有意将什么事都交给他做, 实在是她想帮忙却有心而无力。
而李尘尽现下睡得也的确是香的很, 连坐榻上的茶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自己又是什么时候躺下的, 都不知道。
沈正渊望着她的睡颜, 只是稍稍一挥手, 屋内的光便骤然暗下,只留下些许柔和的光晕,让他能够堪堪看清眼前的人。
陷入沉睡之中的李尘尽,很安静。
安静地像是一具听话的尸体,唯一能证明她还活着的, 就是她胸口的起伏,还有脉搏的跳动。
其实有时他会觉得, 李尘尽若是具尸体的话,好似也不错。
至少, 尸体会很听话,只要保存得当, 就不会腐烂, 可以永永远远地保存下去,只要他想看,便可以随时看见。
但有时, 他却又觉得,还是活着的李尘尽更好一些。
即使活着的李尘尽,不会说他爱听的话,也会因为被逼急了,而动手打他,甚至是想杀了他,也无所谓。
从他记事起,他就已经听过很多他不爱听的话,也挨过很多次打,各种各样的人都打过他、骂过他,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倘若让她留下来的代价,便是要让他再经历一遍,从前所经历过的一切,也无所谓,全都无所谓,一切都无所谓。
只要……
只要她可以留在他的身边。
只要她没有办法离开。
只要她没有办法摆脱他。
只要她这一世,下一世,再下一世……
生生世世,都摆脱不了他,就足够了。
爱和恨,都不重要,只要他们就可以就这样纠缠下去,不断地纠缠下去,就算她每一日都会比前一日更加恨他,更加厌恶他,也无所谓,或者说……
他很期待,会有那个时候。
快恨他吧,李尘尽,最好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恨不得每一世都想尽办法地折磨他,杀死他。
快恨他吧……
只要足够恨他,他们就可以永远纠缠在一起……
永远的……
永远的……
纠缠在一起……
但李尘尽会怎么杀他呢?
是一箭穿心,还是一剑封喉?
又或者是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亦或是……将他屠肠决肺,碎尸万段?
每一样,都好像是不错的死法。
到时候,李尘尽一定浑身都会沾满他的血,或许午夜梦回时,还会梦到他死时的模样,回忆起他血肉的温度……
越想,他便感觉胸膛越是发烫,连带着心口里的血都好像沸腾了起来,灼烧地他连灵魂都开始战栗,以至于唇角都不知何时挂上了弧度。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垂着眼,看起来好似极为平静,但他的视线却是异常地灼热,且带着些许诡异的欢愉,仿佛他此刻正在想的,是什么极为让人幸福开心的大好事。
直到房门被推开,一人从外走了进来,沈正渊灼热的目光才骤然冷了下去。
他的脸有大半处于昏暗的阴影之中,朝来人望去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有些阴冷,像是正在进食,却被人打断的毒蛇,似乎随时都会取走那个没眼力之人的性命。
那进来的人,还没看清沈正渊的神情,便已先一步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威压。
这是沈正渊惯用的招数。
他不喜欢用刀剑,或是徒手杀人,那只会溅他一身肮脏污秽的血。
因此,他会将自身灵力外放,形成一道无形的威压,压在来人的身上,将其整个包裹住,之后再逐渐加重力道,让那个人从不得不弯腰,变成不得不跪下。
而若是到了那一步,那个人还没有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便会被那道威压,压的趴到地上,直到那个人的血肉和骨骼,都被压成一滩烂泥,甚至连三魂七魄都就此消散,他才会收手。
能跟着沈正渊过来的人,都是熟知其秉性的,因此在感受到威压的瞬间,便立刻“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直接将李尘尽给惊醒了。
她刚坐起身,便见一个人正跪在地上,朝着沈正渊的方向磕着头,声音极轻地求沈正渊饶他一命。
李尘尽看着那人极为惶恐的模样,忍不住深深皱眉,“我说沈掌门,看来你对自己手底下的人不太宽厚啊,你瞧瞧都将人吓成什么样了。若他没犯什么大错,何不放他一马呢?”
沈正渊望着李尘尽,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对着那仍旧跪在地上,不敢自行起身的人,缓缓地道:“起来。”
待那人站起来后,他才继续道:“寻我何事?”
那人站起身时,双腿还有些颤抖,却半分不敢耽搁,朝着沈正渊与李尘尽,拱手道:“回老祖,回李姑娘。下面有人闹着要李姑娘现身,还将先前与李姑娘同行的人抓了,说是……”
“说是李姑娘与同行之人蓄谋杀人,已有人证,只等李姑娘出面对峙。”
李尘尽与沈正渊对视一眼,脸色有些变了,“说我和韩山南蓄谋杀人?还有人证?韩山南还被抓了?”
见那人点头,李尘尽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道:“你看,我都和你说过了,他就是个孩子。我这就片刻功夫不在,他就闹出事来了。”
沈正渊道:“若你要他听话也不难,我让人将他腿卸了,修为废了,他自会听你的话。”
李尘尽:“……”
李尘尽:“其实这孩子不听话,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你年纪尚轻的时候,不是也不怎么听话吗?也让我费了不少心呢。”
“所以啊,这卸腿,废修为什么的,就不必了,不必了哈……”
………………
韩山南被一众人堵在门口,以他的本事,从这些人的包围中突破而出,并非是什么难事,只是他若真那么做了,只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正在他和那些人据理力争之时,却突然听一人道:“师姐,你看那边的人……是不是他的主子?”
众人闻言,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纷纷扭头望去,便见宴席上才见过的那位法修界的老祖,正与李尘尽肩并着肩,缓缓往此处走来。
而她们的身后,跟着十数名法修界弟子,一个个的,身上都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目光扫过她们时,带着若有似无的轻蔑,好似她们这些人在他们看来,比蝼蚁还不如。
沈正渊走下楼梯时,目光不咸不淡地扫过人群,如同在俯视一群蝼蚁,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浑身上下却透露出一种独属于上位者的傲气,令人一眼看去,便觉得十分不适,却又无法说些什么。
虽说修真界不能插手朝廷管辖范围内的人和事,但倘若他真要杀人,皇帝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期盼着当今圣上,能有本事派兵将法修界给屠了吧?
怕是兵马还没进修真界,皇帝的位置就该换人坐了。
沈正渊缓步走到那些人的面前,那些挡在他面前的人,下意识地往两旁退开,给他让出了一条通路,同时,也将抱着酒酿圆子的韩山南,给露了出来。
沈正渊扫了眼脸上还有些许茫然之色的韩山南,目光缓缓移到泣露阁阁主的身上,一字一字地问道:“发生了何事?”
泣露阁阁主看向沈正渊,叹了口气,也一字一字地回道:“好似是发生了场命案,而这位韩公子,是凶手;这位姑娘,是主谋。”
“我这些同门师姐妹们,都说这位姑娘为了能夺得碧云之争魁首,命韩公子杀害了最有机会夺魁之人。”
这二人一问一答,看起来倒真像是熟稔的好友。
但李尘尽能看得出来,这二人在这期间,都在互相打量观察着对方,只怕他们说这些话时,心里的弯弯绕,都转了几十遍了。
李尘尽的目光落到韩山南的身上,问道:“你杀人了?”
韩山南脸色铁青,“我杀人做什么?再说了,她们说的那个理由,也说不过去啊!”
一人反问道:“如何说不过去?她来到此处,不就是为了参加碧云之争吗?”
韩山南还未说话,李尘尽却是苦笑一声道:“我这位仆从还当真没说错,这理由的确是说不过去。我这舞技顶多只能算是来凑个热闹,真要比起来,现下泣露阁中的来客,每个人都跳的要比我更好。”
“所以啊,我若真要靠杀人来夺碧云之争的魁首,那我就该将来客全都杀了才是。可若真要如此,那计划就该更为妥善,至少在没有杀够人之前,不能露馅啊。”
“诸位好好想一想,这才有人出事,你们便会怀疑到我和我这仆从的身上,即便我与我这位仆从不算聪明,也称不上是个蠢人吧?但凡是个有些脑子的人,便不会如此轻易地露出马脚,叫人发现啊。”
李尘尽说的也算是有理有据,那些被喧闹声吸引而来旁观之人,顿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信哪一方的话。
眼见周遭的人都被李尘尽说动,一名身着白色衣裙的女子站了出来,厉声道:“诡辩!你这分明就是诡辩!你说不是你,也不是你的仆从,那为何我们在大师姐屋中相聚时,他会悄悄在房门外偷听?”
另一人接话道:“没错!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他在门外偷听,这难道还能有假吗?那时我们只以为他是个不要脸的登徒子,将他打了一顿便赶走了,可他离开没多久,大师姐便出了事,不是他,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