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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不会说话

    “就是!若不是你, 那就一定是你这个仆从对大师姐见色起意,而大师姐抵死不从,他恼羞成怒杀害了大师姐!”

    “先不说旁的。泣露阁有规矩,来客和仆从都是在一屋之内, 为何我们到此处时, 却只在屋中发现了你的仆从?未见你的人影?半个时辰前,你在何处?”

    “要我说, 此事泣露阁的阁主也脱不了干系。人是在泣露阁出事的, 而那些泣露阁的巡视的婢女竟无一察觉到异样, 这分明是阁主管理不严所致!”

    “柳烟师妹, 我知道我们从前有些误会和不愉快。但我们的大师姐也是你的大师姐, 现下大师姐出事, 你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你当真还有心吗?”

    众人的目光,顺着那人的话,又从李尘尽身上,转移到了泣露阁阁主柳烟身上, 连带着,李尘尽也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

    但柳烟此刻迎着这么多道视线, 面上却无半点不悦或是难堪,面上依旧挂着不咸不淡的微笑, 与她身后正扶着她轮椅的舞姬一样,是一种看起来毫无生气且虚假的微笑。

    只见柳烟朝那些人的方向拱了拱手, 微微笑着, 语气十分恭敬地道:“你们的大师姐,自然也是我的大师姐。诸位师姐妹,往日的照拂之恩, 我此生此世不敢忘怀,必定会竭尽全力,以报诸位往日的照拂之恩。”

    “……”

    听着柳烟的话,那些人却突然没了声音。

    李尘尽朝那些人望去时,便见那名身着白衣,显然脾气是那些人中最大的女子想要说什么,却被她身边的人拉了拉衣袖,看起来气氛怪异的很。

    李尘尽见周围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静,思索片刻后,朝着她们的方向,拱手道:“诸位,在下懂些医术,也会些验尸之法。眼下既没有线索,不妨带我到出事的房间看一看,或许会发现些什么也说不定。”

    听着她的话,一人没好气地道:“就算你会医术又如何?你又不能让人死而复生。还有那劳什子验尸之法,我们大师姐的尸首都不见了,你能验什么尸?难道让你养的狗找到大师姐的尸体,再由你来验尸吗?你能有那么好心?我看你分明是想借机动些手脚,你这样卑劣的人我见多了,你……”

    沈正渊的目光不知何时落到了她的身上,那人还未说完话,便觉得喉间突然一紧,好似一块巨石堵住了她的咽喉,任凭她如何竭力张口,都吸不进一丝空气,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的脸色迅速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紫,双手不受控制地掐上自己的脖颈,嘴巴张的极大,眼球外凸,死死地盯着沈正渊的方向,令周围的人顿时慌乱起来,一个个地涌上前去,却无人能为她解困。

    李尘尽望着她的方向,皱起眉,轻轻扯了一下沈正渊的衣袖。

    沈正渊侧目一瞥,不动声色地松开负在身后的手。

    而也就在他松手的瞬间,那人发出一声极长的喘息声,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她身旁的人伸手欲扶,却被她猛地挥开。

    她此刻好似看不到身边的任何人,只死死地盯着沈正渊的方向,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去,满面惊惶,好似在躲避着什么洪水猛兽。

    直到躲到了其他人的身后,她才再次捂上自己仍有些发紧、发痛的脖颈,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息起来。

    而一直未出声的沈正渊,此刻却突地出声道:“若不会说话,那便做一个哑巴。若哑巴也不会做,那就做一具尸体。”

    “我对杀凡人没什么兴趣,但你们若学不会说话,杀几个,也无妨。”

    他的语气平淡,好似只在说些什么日常的琐事,却令周遭的人顿时噤了声,寂静的,只能听到呼吸声和心跳声。

    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众人惨白的面容,继续道:“你们的皇帝,还不敢因为你们这些人,向法修界讨要说法。你们也最好别忘了,当朝的丞相和国师,皆是自法修界出去的。”

    “皇帝,虽不是我法修界的人。但朝廷,却未必不能由我说了算。”

    他话音一落,四下寂然,周遭无一人敢搭话。

    眼见众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连呼吸都好似要随时停滞了一般,李尘尽连忙出声道:“啊……实在是抱歉,实在抱歉。我这位朋友其实人还不错,只是喜欢吓唬人,诸位莫要往心里去。”

    说着,她向眼前的众人拱了拱手,转移话题道:“现下我们还是以正事为重,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在下不敢怠慢。”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还抱着酒酿圆子的韩山南,温声道:“诸位,我这位仆从,虽说向来不怎么听话,却绝非滥杀无辜之辈。此事必然有些误会,只是空口无凭,诸位定然不信,不如诸位与我一同去亲眼看一看,或许能寻到些蛛丝马迹,查明诸位大师姐尸身的下落。”

    她目光转向那几位惊魂未定的碧云阁弟子,语气放缓,柔声问道:“恕在下冒昧,不知诸位可否告知,贵派大师姐生前的居所在何处?”

    相较沈正渊,李尘尽的语气极为温和,好似半点未将先前的责难放在心上,看起来脾气好的很,和沈正渊比,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一个被责问了半天,也不见发怒,另一个,分明事不关他,也一直面上没什么表情,好似对这些事并不在意,却突然动了手,且张口闭口就是杀人,就像是从魔教来的。

    而那几人虽对李尘尽和沈正渊多有不满,此刻却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顺着李尘尽给的台阶走下去,带着她们,走到那位大师姐所居住的房屋。

    在还未进门时,便有一人指着靠近门边的位置,道:“我们发现他时,他就站在此处,身后还有个泣露阁的婢女。”

    “我们当时将他打了一顿后,一路将他赶回了自己的屋子里,路上有不少人都瞧见了,那些人都能作证。”

    李尘尽听着她的话,目光不由得落到了有些鼻青脸肿的韩山南身上,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韩山南自然也注意到了李尘尽的目光,只看她那忍笑的模样,不用说也知道她是想笑谁,顿时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登徒子,也不是采花贼,我更没有杀人!!”

    韩山南话音未落,便有一人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之前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要帮谁偷听些什么东西吗?”

    “我……”

    韩山南一时说不出话,下意识地朝李尘尽望去,但李尘尽不仅没有帮他说话,反而微笑道:“这位姑娘说的对啊,你如今嫌疑的确还是很大,我也不能帮亲不帮理啊。”

    “你……我……哼!”

    韩山南只觉得自己现在左右不是人,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撇过头,不去看她们任何人,独自生着闷气。

    在紧闭的屋门被推开后,首先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气,这样浓重的血腥味,必然是受了极重的伤,哪怕是修真界的人修士都凶多吉少,更不用说她们的那位大师姐是个普通人。

    李尘尽踏入房门,入目所及之处,多是还未干涸的殷红血迹。

    除了地面上,墙壁上还溅有不少血迹,甚至连头顶的天花板上,都能看到点点血污,如此大面积的血迹,要说人还活着,断然是不可能的。

    而就像她们先前所说的那样,流出这么多鲜血的人却不见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在地上留下了些许带有血色的脚印。

    “这,这……这地上怎么只有一个人的脚印?”一人指着地上的血脚印,眉头紧蹙道,“而且这个脚印还是从屋里往外走的,一直到门口,却突然消失了,这……这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吗?即便不是邪祟,也必定不是寻常人……”

    随着那人的话,其他人也不由得各自猜想起来,最后都不约而同地朝沈正渊等人的方向望去。

    沈正渊对那些人投来的目光毫不在意,反而是他身后的一人冷笑一声,阴森森地道:“要杀你们,还需要我们如此费劲吗?老祖只要抬一抬手,你们就一个都活不了。”

    “……”

    这人说的话是不中听,但说的却也是事实,众人顿时面面相觑,一时都大气不敢出,更想不明白现下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人矛头一转,看向坐在轮椅上的泣露阁阁主柳烟,道:“柳烟,这是你的地盘,是不是你记恨大师姐,所以才让人杀害了大师姐?!”

    “入夜后,能在外面随意走动的,就只有你泣露阁的人,你让你手底下的人动起手来,不是比那个登徒子更为方便吗?!”

    正陷入沉思的韩山南,此刻陡然出声道:“我都说了,我不是登徒子!”

    韩山南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凉凉地道:“拉倒吧!我都听了半天了,你大半夜跑人家姑娘的房门口,还说自己不是登徒子呢?真是有贼心没贼胆,敢做不敢当……”

    韩山南怒道:“你说谁是贼呢?你说谁敢做不敢当呢?!我是来了,但是我什么都没做啊!我……”

    “行了,你别说话了。”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李尘尽出声打断道,“如今只有你的嫌疑最大,你现在说这些,除了越描越黑还有什么用?”

    “既然你的确来过此处,现在就该想办法洗清你自己的嫌疑,而不是在这和人家争辩。”

    “我……”

    韩山南想辩驳,却又发现李尘尽说的没错,只得再次哼了一声,抄着手缩到一边,又独自生闷气去了,看的李尘尽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第72章 废物

    年轻, 终究还是太年轻,被质疑几句,便按捺不住火气。

    她俯下身,指腹沾上了些许尚未干涸的血迹, 轻轻捻动, 随即,又抬起头, 扫视屋中各处的陈设。

    屋内摆设齐整, 没有任何挣扎打斗的痕迹, 这说明进来的人, 必然是她们那位大师姐极为信任且熟悉的人。

    倘若是泣露阁的人, 按照先前她偷听到的谈话来看, 她们的那位大师姐,必然不会这般毫无防备。

    也就是说,这进来的人,必然是她的同门,也就是随着她一同前来的人。

    李尘尽缓缓站起身, 目光落到了那些碧云阁的弟子身上。

    正在仔细观察她们的神态时,屋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随即, 便见一人连滚带爬地冲进屋内,同时大声嘶喊着“有鬼”。

    众人被这惨叫声吓得浑身一震, 纷纷扭头朝那人冲来的方向望去。

    待看清了徐徐走来的身影时,竟也纷纷发出惊呼和惨叫, 活像是当真见到了鬼一般, 甚至有人差些跳到了李尘尽的身上。

    那些跟过来看热闹的人,都被吓的魂不附体、脸色惨白。

    而那些碧云阁的人,不仅未觉得害怕, 反而各个面露喜色,其中还有一人直接快步迎了上去,欣喜地喊道:“大师姐,你没事!”

    韩山南在看到她们口中的大师姐出现时,面上也不由得显露出惊疑之色,奇道:“这屋里这么多血,怎么她看起来一点伤都没有啊?”

    听着他的话,当即就有人不满地厉声反驳道:“怎么?你这个该死的登徒子!莫非还盼着我们大师姐当真遭遇不测吗?!”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登徒子!”韩山南喊道,“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是你们大师姐的屋子,屋里还有这么多不明来历的血。”

    “而你们的大师姐,先前莫名失踪,如今突然回来,却毫发无损,那这些血又是谁的?”

    “……”

    他这一番话,问的众人是哑口无言,满室寂然,令周围人的脸色,都变得越发古怪起来,连带着那先前冲过去,拉住大师姐手的弟子,也不由得有些害怕,直接松开了她的手。

    对啊,这屋里这么多血,大师姐先前又不见了踪影,现下突然回来,却不见半点伤,那她现在……

    还是人吗?

    那人这么想着,缓缓抬起了头。

    在目光触及到眼前人好似略有些僵硬的微笑,和空洞一片的双眼时,顿时惊叫一声,连连后退数步,差些跌倒在地。

    正在众人惶惶不安之时,一直未出声的李尘尽,却忽然开口道:“诸位不必惊慌。在下其实是禅修界悟佛寺明存禅师的弟子,姓李,名尘尽。平常见过不少妖邪鬼魅。在下可以断定,这位姑娘,必然不是鬼。”

    说着,她朝泣露阁阁主柳烟望去,恰好捕捉到了对方眼眸中,一闪而过的震惊,显然是完全没想到,她这地方不仅来了法修界的人,还来了禅修界的人。

    在场的众人,有些未曾听闻过她的名字,甚至连明存禅师都不知道是谁。

    但好在这些人中,有大半都或多或少听闻过,因此也不必她过多解释。

    而原先那些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看着她的人,神情也顿时恭敬了不少。

    随即,便听一人怯生生地问道:“原来……原来您就是尘尽居士。奴家久仰居士大名,只是……只是奴家听闻,居士鲜少离开禅修界,每每下山,皆是为替明存禅师办事。”

    “如今,居士既来到了此处,莫非是这地方……有……有邪祟作乱?”

    “有邪祟作乱”五个字一出,周遭人的脸色骤变,旋即,便有人直接出声喊道:“我,我不参加碧云之争了!我本就没指望夺魁,只想来见见世面,现下这地方让人觉得不舒坦,我不参加了,我要离开!”

    “我也是!我不参加了,我要离开!”

    “我也要离开!”

    “还有我!”

    见有这么多人闹着要离开,一直未曾出声的柳烟,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好似这些人无论闹还是不闹,于她而言,都并不重要一般。

    李尘尽不动声色地,朝柳烟的方向扫了一眼,温声道:“诸位不必担心。在下来到此处,只是为了代恩师会友。”

    “禅修界与法修界素来交好,家师父又与沈老祖是忘年交。只是近来,家师忙于讲经传法,一时不能来与故友相见,这才托我前来拜会。”

    她说的诚恳真切,虽话语中,隐隐似有未尽之处,却因眼下周遭众人心绪纷乱不定,一时无人深思,也无人在意。

    而一直未曾出声的柳烟,此刻却忽然开口,继续了先前的话题:“师姐,我与诸位师姐妹们都很是担心你,你先前究竟去了何处?房中又发生了何事?”

    “我无事。”大师姐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声调极为平缓地道,“你们离开后,来了个采花贼,也不知,是从何处冒出来的。好在关键之时,来了一位修真界的修士,将那采花贼诛杀了。这些血,都是那个采花贼的。”

    说着,她动作缓慢,且有些僵硬地看向她的那几位脸色怪异的同门,继续道:“我倦了,这屋子又不能住人。你们今晚,谁愿与我挤一挤?”

    那几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应声,好似谁也不愿和现在这个性情大变,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说的话又像是临时胡诌出来的大师姐同寝。

    就在一众人僵持之际,忽有一人越众而出,十分亲热地挽上大师姐的手臂,笑吟吟地道:“大师姐,今夜,你便来我屋中歇息吧。”

    大师姐面上的笑意缓缓加深,动作有些僵硬地点头道:“好啊,师妹。”

    “……”

    碧云阁其他的几个同门弟子,看着那相携离去的二人,皆是神情诡异、默不作声,也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而周遭围观的人,见热闹已散,也是纷纷离去。

    李尘尽眼见那位大师姐,没有要追究韩山南的意思,便只向那些还留在原处的碧云阁弟子道了谦,旋即,便顺势将成了“登徒子”的韩山南带回了屋。

    只不过她们现在回的,不是她们原本住的屋子,而是沈正渊住的屋子。

    推开顶楼到屋门后,李尘尽径自走到坐榻边坐下,原本被撤走的茶案,不知何时,已回到了原处。

    她与沈正渊正好一左一右,分坐于茶案的两侧,各自端起桌上的茶杯,看起来十分悠然自得地品着茶。

    而韩山南则站在不远处,望着她们坐在自己面前,其他跟着沈正渊来的十几人,则站在屋子的两侧,徒留他一人站在中间,活像是个被拖上了公堂,等待审讯的犯人。

    他左右看了一圈,在发现屋中能坐的椅子,都被人收起来了之后,顿时十分不满地道:“喂!李尘尽!我可是去打探消息的哎!你现在不仅不帮我,只帮外人,还连个凳子都不留给我了!!”

    沈正渊冷嗤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你一个废物,除了给人徒增麻烦,能打探什么消息?”

    韩山南自然知道沈正渊的身份,本想忍下这口气,但却越想越觉得忍不下来,登时怒道:“你说谁是废物呢?!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啊?你是法修界的老祖,难道就很了不起吗?我……”

    “行了,这种时候都能吵。”李尘尽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盏,先是扭头对沈正渊道,“你我相识多年,怎么不知道你说话这么难听呢?他年纪尚小,阅历不足,行事难免有不周之处,你何必如此贬损他呢?”

    说完,她又看向韩山南,慢吞吞地道:“不过此事,你确实鲁莽,打乱了我们不少安排。他没对你动手,只是说你两句,你就好生听着吧。你也别气,先将你打探到的消息说来听听,若当真有用,自然有你的座位。若是无用……”

    她扫了沈正渊一眼,原是想看看沈正渊的脸色如何,却不曾想恰好与他扫来的目光对上,当即轻咳一声,道:“若是无用,那他不让你坐,你便站着吧。反正以你的体质,站上一夜也不碍事,就当练功了。当年剑神铲除邪祟时,曾连日不眠不休,你既要学她的剑法,自然也该有些毅力才是。”

    韩山南:“……”

    不知为何,他听着李尘尽说的话,总是有种想生气,却又不知该如何生气的憋闷感。

    不过眼下,他也只能按照李尘尽所说的来,将自己先前偷听到的事,和盘托出,最后总结道:“此处定然与溪珵镇一样,那个泣露阁阁主也信奉那尊神像!她现在做的一切,应当都是为了报仇!”

    “听那些人所说的,碧云阁的阁主从前对柳烟不闻不问,并不在意,纵容她的同门整日欺凌她。之后会在让她下山时,给她碧云阁的半数财宝,八成也只是出于愧疚。”

    “而这些事,柳烟必然也是心知肚明。她既恨自己的那些同门,必然也会恨自己的师父。所以她们的师父,一定是被她第一个报复的!她师父会同意她办什么碧云之争,肯定就是被她报复的结果,要么是受她胁迫,要么是被她控制!”

    李尘尽点了点头,待他话音落下后,继续慢吞吞地问道:“但你后面说的事,终究只是推测。又不曾亲眼见过她们的师父,如何让我们相信你所推测的便是对的?”

    “我是没见过她们的师父,但你不觉得奇怪吗?”韩山南道,“她们的大师姐,本就是内定的下一任阁主。如今她们师父恰好病重,无力掌管碧云阁,不该尽快传位给自己的爱徒吗?”——

    作者有话说:当小韩和小李吵起来时

    小李:你不对,你也不对(努力端水中)[狗头]

    第73章 最可怕的(捉虫)

    “但她不仅没有那么做, 反而还要以‘碧云之争’的方式,选出个很可能丝毫不了解碧云阁的人来接任。这么做,她与自己的爱徒必然离心,新任阁主也未必会孝敬她, 这于她而言, 并无半点好处,她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再者, 碧云阁如今现在基本都是由她们的大师姐做主, 里面的弟子, 也早已视她们的大师姐为下任阁主, 本该唯她马首是瞻, 可她们竟全然不知, 她们的师父和柳烟书信往来之事,这也很奇怪啊!”

    “最可疑的是,碧云阁的阁主既已变相地将柳烟逐出师门,她们二人定然关系极差。那又为何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开始互通书信呢?”

    李尘尽微微颔首, “所以你觉得是为什么?”

    韩山南轻哼一声,面露得意之色, “要我说,她们的师父绝非是受了胁迫, 而是和碧云阁里的一些弟子一样,成了柳烟手下的傀儡。”

    “你们想啊, 时常会有人来碧云阁认亲, 声称那些傀儡舞姬,是自己失踪的家人。这一个两个,还可以说是巧合, 但此事却是隔三差五地发生,显然不正常。况且那些人说的也在理,那些傀儡舞姬的相貌可以向活人仿造,但总不能连身上的胎记都一模一样吧?”

    “这个柳烟,必然是用了邪术,将活人生生弄成了傀儡。方才她们的那个大师姐的模样,你们也看见了,先前脾气那般暴躁的人,说骂人就骂人,方才竟没有发火,甚至还对我笑哎!”

    李尘尽唇角微扬,“兴许是见韩修士相貌英俊,不忍责骂呢?”

    韩山南连连摇头,“怎么可能?之前打我最狠的就是她啊!你看我脸上的巴掌印,还有我眼角的淤青,脖子上的抓痕,还有还有!你们看我衣服上的鞋印,都是她的杰作!她恨不得打死我,怎么可能会对我笑啊?!”

    “而且以她那样的性子,即便理亏,也绝不认错,而我……我又是被她抓了个正着……不掐死我就算好的了……”

    李尘尽望着韩山南,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觉得,我们眼下该如何?”

    韩山南沉吟片刻,“既然已经打草惊蛇,越拖可能变数越大。不如趁现在,打她个措手不及。”

    说着,他窜到李尘尽身边,继续道:“我看法修界的法阵,对那神像有压制之效,你们禅修界的术法也很有用。不如你们先联手,一旦那个神像有异动,你们便立刻出手,必然能护住这里的百姓。”

    “我如今扮作你的仆从,仆从偶尔不见踪影,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先露面稳着她,我趁这段时间暗中探查,看看她究竟是用什么邪法,将人做成傀儡的,也看看那些成了傀儡的人,还能不能救……”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奇怪地望着李尘尽,问道:“你怎么这样看我?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李尘尽目光柔和地望着他,道:“我只是觉得,你进步很大。往后哪怕……哪怕我因一些事要先行离开,你独自一人也不容易吃亏。酒酿圆子交给你,我很放心。”

    韩山南蹙眉,忍不住道:“你怎么突然说这么奇怪的话?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啊。”李尘尽轻笑道,“只是你我总走一道,到底不合适。你总归是要回家的,总不能随我去禅修界剃度吧?还有啊,你既学了剑神的剑谱,也该学学她素来只喜独来独往的作风。总依靠旁人,可是成不了剑神的。”

    韩山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服气地道:“谁总依靠旁人了?这一路上,不都是我在照顾的你吗?说起来,分明是你依靠我才对!再说了,这次会被发现,纯属是个意外!”

    “谁知道那些傀儡怎么回事啊?走路无声无息的,身上也没有半点活人气息,这泣露阁又处处熏香,都盖过那些傀儡身上的味道了,我这才没及时察觉……”

    沈正渊忽然冷声打断道:“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滚,把狗留下。”

    韩山南顿时难以置信地望向沈正渊,随后又委屈地看向李尘尽,一副要她给他讨个说法的样子。

    李尘尽满面无奈地道:“他向来说话有些不中听,你别往心里去。”

    “不过眼下的确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你不妨先回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议。酒酿圆子就先留在这吧,明日我再给你送过去。”

    韩山南:“……”

    别以为他听不出来,李尘尽看起来是在帮他说,实际上却是在帮沈正渊说话,只是将沈正渊的话,转换了一番说辞而已。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也没听她的话,不仅自己走了,连带着将酒酿圆子也一起抱走了。

    李尘尽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地轻叹一声,道:“他在自己家中,必然是千娇百宠养大的,你对他说话的时候,好歹客气些。不然等他往后修为深厚了,找你报仇怎么办?”

    “那便杀了。”沈正渊语气平淡,毫无波澜地道。

    李尘尽:“……”

    李尘尽又叹了口气,面上的无奈之情更甚。

    她想劝劝沈正渊,但思及这家伙这几百年来都是这样的性子,她们之间还有个元神相缚的事未解决,顿感万分心累,只得挥挥手道:“罢了,歇息吧。今日都这样了,明日的事怕是只多不少。”

    “沈老祖,今夜只好委屈你纡尊降贵,和我共宿一屋了。这屋子毕竟是你的地盘,就由您来选吧。敢问您是想睡内间,还是想睡外间啊?”

    沈正渊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淡淡地道:“床留给你,我睡外间的榻上。”

    李尘尽欣然地道:“沈老祖大义,在下感激不尽。”

    起初,李尘尽还以为沈正渊带这么多人来,是为了给自己助阵。

    结果没想到,他带这么多人,竟是为了继续过自己骄奢淫逸的生活。

    翌日清晨,她刚撩开珠帘,便见外间正站着数名手中端着衣冠、佩饰的法修界弟子。

    这些旁人眼中,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能,此刻却正极为恭敬地伺候着沈正渊束发更衣。

    沈正渊接受着那些人的伺候,面不改色,好似早已对此习以为常,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股俯视众生的上位者气息,恍若宫中受人侍奉的帝王。

    但转念一想,他不就是法修界的“帝王”吗?

    由此看来,还是剑修界和禅修界更合她心意,这两界的人,皆是主张亲力亲为,不喜受人伺候。

    李尘尽缓步走至桌边坐下,而她刚落座,便有弟子为她送上洗漱用具。

    她连声道谢后,将自己简单梳洗了一番,身上穿着的,仍是昨日的衣裳。

    她正要先行出门,却忽有一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定睛望去,便见对方手中正捧着一套,早已备好的衣裙、首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让人准备的。

    李尘尽正要婉拒,却忽然听沈正渊道:“你身份既已挑明,便不宜再上台,今日同我一起旁观。”

    闻言,她不由得朝沈正渊看去。

    见沈正渊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她若再穿一身粗布麻衣,同他站在一起,难免会让他看起来有些跌份。

    这么想着,她便接过了那套衣裙,重新回到内间。

    沈正渊知晓她不喜穿艳丽的颜色,因此这套衣裙,也是浅淡的颜色。

    可她不喜有人伺候这件事,沈正渊却只装作不知道,总让一些女弟子跟着她伺候,哪怕她拒绝也是无用。

    被人强行伺候着,换好了衣裳后,二人才相继出了房门。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推开房门出去的刹那,那一直面向着沈正渊屋门的神像,神情似乎发生了些变化。

    原本那虚假的慈眉善目之象,此刻骤然消失,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戾气。

    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眨眼间,那神像便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好像方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她们欲至大堂,自然要经过二楼。

    因此,她才走下三楼通往二楼的最后一级台阶,便与早已候在门外的韩山南,对上了视线。

    韩山南在见到李尘尽时,登时睁大了双眼。

    只见她今日身着浅青色的广袖衣裙,料子是上好的软烟罗,腰间玉带,系着银饰、玉佩,衬的她整个人身姿窈窕、端庄清雅。

    除此之外,她也终于不再只用一根简易的木簪挽发,而是换成了精致的银饰,面上也稍稍抹了些脂粉,掩去病容,为她添了几分血色,缓步走来时,衣袂轻飘,恍若画中仙子。

    直至人走到面前,韩山南才堪堪回了神,讷讷地道:“你怎么今日舍得穿好衣裳了?从前我要给你买新衣裳,让你扔了那些带补丁的旧衣,你都不愿意……”

    李尘尽讪讪地道:“那些衣裳的补丁都打了,说扔便扔,那我岂不是白费功夫?”

    说完,她不等韩山南搭话,便正色道:“昨日之事风波不小,今日我们若不现身,怕是会引柳阁主猜疑、警惕。你最好莫要擅自行动,先随我们一道下去,待寻到了合适的时机,再探查也不迟。”

    韩山南点了点头,低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在此处等着你。而且我也很想看看,她们的那位大师姐,今日是什么样子……”

    李尘尽眸光微动,轻声道:“这种事,连你都这般在意,旁人怕是更为按捺不住。我猜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人找上我们。”

    说着,她声音沉了几分,目光跃过围栏,望着下方的人头攒动,“毕竟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邪祟;而是身边熟悉的人,忽然变得陌生。”

    第74章 开心

    二人刚走到楼下, 便见有一名舞姬,正静立在楼梯旁。

    那舞姬见到他们后,上前欠身作礼,面上浮起略显僵硬的微笑, 语速极缓, 一字一字地道:“阁主已为贵客备好席位,请贵客随我来。”

    沈正渊扫了她一眼, 只冷冷地吐出二字:“带路。”

    舞姬面上的微笑, 扩大了些许, 却只是扯了扯嘴角, 眼中依旧黑沉如深潭, 没有半分笑意, 也没有半点生气。

    即便是如此艳美的面容,保持着这般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看起来也只显得诡异且骇人,正常人见了,怕是早已被吓得转身就逃, 也不知从前那些来泣露阁的人,究竟是为了看什么。

    他们跟在那舞姬的身后, 行至柳烟事先备好的席位上。

    而这席位,恰好与那些碧云阁弟子相邻,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桌上摆放着各色精美糕点。

    而那些碧云阁弟子的席位上, 糕点种类寥寥, 从外观看起来,相较他们的,也逊色不少, 甚至还不如其他来客席位上的糕点。

    这柳烟和自己那些同门,看起来关系当真是差,且她现在是半分也不掩饰自己对这些以往同门的厌恶,而她的那些同门将这些看在眼里,竟也没有要闹的意思,与昨日面对柳烟时,咄咄逼人的态度相差太多。

    看来昨日夜里,怕是只有她们睡得香,柳阁主的这些同门,都是夜不能寐吧,眼下的乌青是一个比一个明显。

    不过柳阁主的同门席上,却比旁人多了纸笔和名册,显然,她们现在的身份是评委,应当是只有最后才会上场。

    韩山南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她们的大师姐身上。

    昨日还对韩山南笑的大师姐,今日似已恢复了正常,在察觉到韩山南的目光时,冷哼一声,呵斥道:“登徒子!看什么看?再看将你的狗眼挖出来!昨日你偷看我们的账,我还未和你算呢!”

    “你!”

    韩山南的火气刚起来,便听一旁的李尘尽轻咳一声,他也顿时住了嘴,自顾自地翻了个白眼后,俯下身,凑近到李尘尽耳边,悄声道:“她怎么又突然变正常了?难不成昨夜是因为受惊过度,才一时性情大变,没顾上骂我?”

    李尘尽目光微转,不动声色地朝那些人望去,轻声提醒道:“要观察,便不能只观察一人,你且看看其他人如何。”

    他顺着李尘尽说的,朝其他几名碧云阁的人望去,却正巧和一个朝他看来的人视线相撞。

    只是那人在与他对视后,便慌忙移开了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衣裳,好似方才朝他们这边看来的,并不是她一样。

    而除了她之外,其余几人看起来也十分古怪,有的正与大师姐谈笑风生,有的面露茫然,还有的神情僵硬、目光闪躲,总之无论怎么看,都十分不对劲。

    只是不等韩山南去细究,他便被一阵机关转动声吸引了注意,朝声源望去,便见正中央的神像,如之前一般,缓缓沉入地面。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在那神像的双目与地面平齐的刹那,那半垂的眼帘,忽然眨动了一下,惊得他险些跳起来。

    可除了他之外,其他人皆无反应,就连一直注视着那神像的李尘尽,也是神情淡然,仿佛方才他所看到的,就只是他的幻觉。

    而在那神像隐入地面后,紧跟着升起的,便是一座可容数十人的高台。

    碧云之争此刻已正式开始,但大堂之中,却是四下寂然,无一人说话,安静地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令韩山南想说话,却又不敢出声。

    在那高台彻底升起后,一直未曾露面的柳烟,方才缓缓出现。

    只不过她出现,只是为了简单宣布些碧云之争的规矩,说完规矩后,便再次离去,只将这选拔之事,交给了她那些本就对‘碧云之争’极为厌恶的同门。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而这碧云之争的规矩,也很是简单:

    十人为一组,随乐即兴作舞,得分最高者留,其余九人则为落选,将会被请出泣露阁。

    这规矩看着简单,但对寻常舞者却是难事,李尘尽听了这规矩后,只庆幸自己昨日就将身份表明,不然她怕是才上台,就要给请出去。

    韩山南在台下看了许久,首组上台的十人中,有一白衣女子,舞姿极佳,引人注目。

    只见她纤腰盈盈一握,舞动间,水袖翻飞,绝色容颜上含着盈盈笑意,双眸流转间,隐隐有光彩闪动,犹如仙子临世,一舞惊人。

    其余九人虽跳的不差,但与她站在一起,却是相形见绌,且在这期间,台下有不少人自觉不如,纷纷请辞离去。

    有此番惊艳开场,之后紧跟着的几组,便显得有些平淡乏味,让韩山南有些没耐心看下去。

    李尘尽见他似是有些站不住了,抬手轻扯他的衣袖。

    韩山南察觉到衣袖上的拉力,立刻蹲下身,随即便听李尘尽道:“我方才让你观察,你可有观察出什么别的不对劲之处?”

    韩山南茫然地啊了一声,“除了那些碧云阁的人,还有什么不对劲的?”

    李尘尽轻叹一声,继续道:“你没发现,这地方变小了,人也变少了吗?”

    韩山南道:“方才走了那么多人,人自然会变少啊。”

    李尘尽又叹了口气,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再近一些。

    韩山南登时会意,侧头贴近李尘尽唇边,李尘尽抬手掩唇,悄声道:“还记得昨日宴席上有多少人吗?你难道没发现,今日在碧云之争开始前,此处就已经少了不少人吗?”

    “你再想一想,方才走了那么多人,为何此地却不见空旷吗?还有……”

    “那么多人离开,这大堂中,又怎会一座未空呢?”

    韩山南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脑后直冲天灵盖。

    他直起身,举目四顾,发现此处,竟当真如李尘尽所说的一般诡异。

    方才弃权离开者,少说有数百人,但现下环视一圈,这大堂中竟依旧座无虚席。

    而更诡异的是,他在察觉到这一点时,脑中好似有一道声音,在不断地告诉他:

    此地本就如此,从未改变……此地本就如此,从未改变……此地本就如此,从未改变……

    他慌忙蹲下身,靠近到李尘尽身边,喃喃道:“我怎么不记得人少了?与昨日相比,好像没什么变化啊……”

    李尘尽还未说话,一直未曾出声的沈正渊,却忽然冷冷地出声道:“废物。”

    “你!”

    韩山南正要发火,却被李尘尽按着肩,压了下来。

    只见她再次贴近到他的耳边,悄声道:“此地一直在变化。若我没猜错的话,那些离开的人,并未真正地离开。”

    韩山南摇了摇头,“可为何我觉得……”

    “你先莫要想别的,稳住心神,不必非去探个究竟。待今日的碧云之争结束,自会有人为你解惑。你现在若觉得无聊,可以去查探些消息,不过切记,谨慎行事,莫要再被人发现了。”李尘尽道,“酒酿圆子的窝里,被我藏了张隐身符,时效一炷香,你记得把握好时辰。”

    韩山南闻言问道:“隐身符,谁给你的?不会是他吧?靠谱吗?他不会用假符骗我们,好看我们的笑话吧?”

    李尘尽笑了笑,从容道:“放心吧,那隐身符真的不能再真了。那可是从前法修界给明存禅师送礼时,我顺手讨来的,肯定是好东西。”

    “你也别多想了,快些去吧。记得早些回来,免得引人怀疑。”

    韩山南一听那符并非出自沈正渊之手,顿觉万分安心,一扭头,便往楼梯的方向跑去。

    李尘尽目送他上了楼,直到他身影消失,才缓缓收回目光。

    只是韩山南一走,她们这一桌顿时寂然一片,没有半点声音。

    她也不知该和沈正渊说些什么,沈正渊看起来也无交谈之意,至于那些随沈正渊来的十余人,更是屏息静气,只要沈正渊不开口,他们不敢有任何动作。

    她瞥了沈正渊两眼,见他正凝神观舞,不由得挑眉、撇嘴,只自顾自地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随后又伸手去提茶壶。

    她就这么一会尝尝糕点,一会摆弄茶壶,一会摸摸杯子,一会擦擦桌子,四处捣鼓了一阵后,捣鼓到了自己的袖口。

    将袖中的储物袋拿出来后,又捣鼓了一阵,最终捣鼓出了一本话本,正是她先前未看完的,她甚至还贴心地给自己折了个角,好方便自己之后翻看。

    沈正渊在一旁看了她半晌,直到她将话本翻开,藏到桌下偷读,宛若学堂上躲着先生,开小差浑水摸鱼的坏学生。

    他盯着李尘尽又看了半晌,才道:“你与他在一起时,似乎很开心。”

    “啊?什么?”

    李尘尽偷看话本,正偷看地起劲,却忽然听到沈正渊来了这么一句,登时有些发懵。

    随即,她便听沈正渊语气平淡地道:“你和他在一起,要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更开心。不管是七百多年前,还是七百多年后,你与旁人在一起,总比见我时更开心。”

    李尘尽奇怪地瞟了他一眼,手上却将话本往后又翻了一页,道:“我说沈掌门,这都七百多年过去了,你这多思多虑的性子,还是一点没变啊。”

    “你若实在无聊,不妨也去这泣露阁里转上一炷香。若有人问起,我替你打掩护,就说你去更衣了。”

    沈正渊没有搭话,李尘尽原以为他消停了,但半晌后,他却再次出声道:“若我要杀了他,你会杀了我吗?”

    第75章 没有素质

    李尘尽:“……”

    李尘尽:“我说你能不能正常一点?怎么总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呢?你都多大岁数了?他才多大?就算他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你, 你好歹拿出些一派祖师该有的包容气度吧?”

    李尘尽说完,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

    万一她现在没将人劝好,难保他不会一扭头,真取韩山南的性命。

    这么一想, 这话本登时也看不下去了。

    她合上话本, 准备就此事,好生同沈正渊掰扯掰扯, 劝他莫要那么小心眼, 得饶人处且饶人。

    而作为这次话题主角的韩山南, 此刻却对自己命悬一线的处境浑然不知, 正躲在一扇房门外, 偷听地正入神。

    他之前按李尘尽所说的, 从酒酿圆子窝里翻出了隐身符,小心翼翼地出了屋子,打算探查一番,那些非来客所居所的屋子。

    就在这期间,他路过一处屋门时, 正巧听到里面传出了说话声。

    那声音极为熟悉,他细听了一阵后, 才反应过来,那不正是泣露阁阁主, 柳烟的声音吗?

    但诡异的是,这柳烟似是在与人对话, 可从始至终, 却只能听到她一人的声音。

    他将耳朵贴近门扉,只听里面的声音道:“神主,果然如您所料, 法修界和禅修界都已来人。您吩咐之事,弟子已一一办妥。多谢神主为弟子报仇雪恨,救弟子脱离于这世间苦海……”

    “神主放心,弟子纵然是死,也必要报神主之恩……”

    “您说的对,弟子的确不该计较,不过是些蝼蚁罢了。她们能为神主成就大业献出一份力,是她们荣幸,亦是弟子的荣幸。”

    “弟子誓死追随神主,成就大业,成仙登神……”

    韩山南正想再听地仔细些,面前的门却骤然打开,令他险些和一个面容僵硬的傀儡撞上,吓得他差些没忍住叫出声。

    好在他还记得身上的隐身符还未失效,紧紧捂着嘴,没发出半点声音。

    只是虽说现在还未失效,可距离一炷香的时间也快了,他得赶紧回房才是。

    现在他好像在二楼,他得赶紧回……

    等等……

    二楼?

    他之前用了隐身符后,分明是往上走的,怎会还在二楼?

    他猛的回头往后看去,却发现先前所见的屋子,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间门户大开,空无一人的屋子。

    柳烟不见了,那个傀儡也不见了,只有他一个人,好似方才他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幻觉一样……

    而他再扭头看去,便发现在远处走廊的尽头,正静立着一道身影。

    那身影站在黑暗的边缘,半边身影浸在黑暗之中,令人看的不大真切,但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出,那个是李尘尽。

    李尘尽就站在那里,抬起一只手,望着他微微笑着,动作缓慢地朝他招着手,唇瓣一张一合,无声地对他唤道:“过来……过来……过来……”

    他只是一怔,便下意识地朝李尘尽的方向走去,未想过李尘尽是何时上的楼,也忘了自己方才在想什么。

    只是他刚朝李尘尽的方向走了两三步,却忽觉裤腿一紧。

    一低头,便见酒酿圆子不知何时从屋里溜出,此刻正咬着他的衣摆,一边低吼着,一边用力拉扯着,似是想将他拽离这片地方。

    而也在这一刻,他的神智才像是陡然清醒了一般,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

    他之前上楼时,李尘尽明明仍在楼下坐着,且他上楼后,也未见过李尘尽,她又怎会突然越过他,出现在他的前面?

    而这时,他再抬头朝那走廊的尽头看去,就如他意料之中的那般,并没有出现李尘尽的身影,但是……

    他看到了一座被供奉着的神龛。

    那神龛前,正插着三炷清香,看起来是才点燃不久,他也在这时才猛的想起来。

    没有什么房间,也没有什么傀儡。

    是他上楼时,正巧撞见了柳烟,便顺势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上香,又看着她对那神像自语自言。

    待她自言自语完了,他跟着柳烟要一起离开时,却不知何时沉入了半梦半醒的幻境。

    这时他再看那神龛,目光穿过香烛燃烧生成的烟雾,落于那神龛中的神像身上,却觉得自己好像还未完全离开幻境。

    不然,他怎么会看到那神像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对着他的方向睁开了眼睛,双唇开始缓慢张合,无声地呢喃着:

    过来……过来……过来……

    去上香……

    去叩拜……

    去成为它新的信徒……

    神主将满足你的一切愿望,平复你的一切仇恨,予你所想要的一切……

    过来……过来……过来……

    ………………

    李尘尽刚端起杯子,茶还未入口,手肘便被一股力量猛地一撞,茶水顿时泼洒出去大半。

    虽说那些茶水,多数落于桌案或是地上,却仍有不少溅湿了沈正渊的衣袖。

    她皱起眉,将杯子砸到桌上,扭头正要教训来人,却见韩山南神情恍惚地缩在她的身旁,目光涣散、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这时,她也顾不上什么茶水了,一把抓起他的手腕,按上了他的脉门。

    但自脉象来看,韩山南的身体壮的像头牛,看不出任何问题。

    她出声询问他遇到了什么,但他此刻却好似听不到她说话一般,依旧双目发直,毫无反应。

    此刻无论是什么碧云之争还是话本,她都无心再看,只将人拉了起来,径直离开。

    沈正渊注意到后,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默然起身,随她一同上了楼,只将那跟着他来的十余人,留在了楼下。

    李尘尽一上楼,便见酒酿圆子正蹲在门口,见到她来后,登时站起身,摇着尾巴跑到她的身边,蹭着她的腿。

    她一边拽着韩山南,一边还有功夫揉一揉酒酿圆子的脑袋,之后才推开屋门。

    三人一狗刚进屋,她还未来得及将韩山南仔细检查一番,沈正渊却忽然抬手,朝他心口重重一拍。

    灵光闪动间,韩山南骤然面露痛苦,一把推开面前的二人,弯腰呕出了几口血。

    但那几口血吐出后,他原本涣散的目光,再次有了些光彩,整个人看起来也恢复了几分生气,甚至还能指着沈正渊,想要和他辩论个高低。

    只是因伤的似乎有些重,指着沈正渊喘了半天气也没说出句整话来。

    沈正渊看着他那狼狈的模样,也是丝毫不嫌事大,一巴掌便将他的手拍了下去。

    而他的手被沈正渊拍开后,情绪更是激动异常,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了,抬手就要给沈正渊一拳。

    只是那一拳,还没落到沈正渊脸上,便被李尘尽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拦下这一拳时,李尘尽的手甚至都被震得有些发麻,看着眼前满面怒气的韩山南,不禁有些心惊。

    这小子气性一上来,当真是丝毫不知道留情,这一拳用了十成十的力,若不是被她拦下,怕是沈正渊会比之前被她揍时,看起来还惨,保不齐牙还要掉几颗。

    韩山南被拦下后,理智也稍稍回来了些许,正担心李尘尽有没有被他伤到时,余光却瞧见那站在李尘尽身后的人,正静静地看着他,平常见到他时就冷若冰霜的脸上,竟缓缓绽开了一个极其刺眼的笑容。

    那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里,夹杂着讽刺之意,望着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

    但沈正渊这人没有素质,向来是这么一副刻薄模样,韩山南自觉忍一忍也就勉强忍过去了。

    可过分的是,他竟对着他无声地动了动唇形,他只一看便知道,他是在对他说——废,物。

    这种近乎藐视的挑衅,令韩山南猛地瞪大了眼睛,额角青筋暴起,被李尘尽压制住的身体剧烈挣扎起来,死死地盯着沈正渊的方向,哑声喊道:“放开!你放开我!我非要揍他不可,我!”

    李尘尽见韩山南突然挣扎起来,顿时眉头一皱,按着他的后颈,将他直接按到了桌上,随即回头去看沈正渊,却见沈正渊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静静地望着韩山南,仿佛只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但若沈正渊什么都没做,韩山南怎么会突然一副被刺激到的样子?

    她盯着沈正渊看了一会,用眼神警告他不要乱搞事情后,才回过头,对那被她压在桌上的人道:“我说你啊,他好歹也算帮了你一把,你让一让他怎么了?况且说到底,你又打不过他,总和他这般不对付做什么呢?”

    韩山南又吐了一口血,不知是没力气了,还是觉得她说的有理,总之是渐渐不再挣扎。

    李尘尽见他不想再动手了,也便顺势松开了手,后退一步,挡到沈正渊的面前,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这小子修为不算高,力气倒不小,一身子牛劲,让她差些没按住人。

    而韩山南转过身后,有些失望地看了李尘尽一眼,好似对她不帮他,却帮沈正渊这件事很是不满和失望,但还是接话道:“他……他帮我什么了?你知不知他刚才对我说什么?”

    沈正渊冷笑一声道:“我对你这样的废物能说什么?”

    “你!”

    “行了!怎么这个时候还能吵?你们都闲的很无聊吗?”李尘尽道,“小山,你还记得你之前怎么了吗?”

    韩山南怒道:“我之前还能怎么了?不是被他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掌吗?你知不知道他刚才下手有多重?我心脉都差点被他震断了!还好本修士体质好……”

    李尘尽回头朝沈正渊看去,便听沈正渊道:“心神不稳之人,极易陷入幻象,记忆也会有损。我在他身上留下了防止魔气侵扰的咒术,过半刻钟便好。”

    李尘尽见他没搭韩山南说的话,就知道他方才出手定是有公报私仇之举,当即瞪了他一眼,却也并未明说,只是重新看回向韩山南,道:“韩修士,看来你是又掉进了同一个坑里啊。”——

    作者有话说:

    小沈在小韩眼中,已痛失素质了[笑哭]

    小李其实之前也算暗示表白了,这会拦着小韩,也是明显的偏爱了,只可惜两个人理念不同,嗨呀

    第76章 同行

    “之前溪珵镇的邪祟, 那点修为所创的幻境都能将你骗住。这地方的可比那溪珵镇的邪祟厉害多了,你着了道却不曾察觉,也是正常,不必想太多。”

    韩山南听着她说话, 只觉得头疼, 他捂着自己的脑袋,有些艰难地道:“你……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李尘尽也未解释, 只微微一笑, “听不懂, 便好好睡一觉吧。等你睡醒了, 自然就懂了。”

    话音刚落, 韩山南便见她走到自己面前, 抬手往他的某处穴位一点,他只觉得眼前一黑,直接昏死了过去。

    李尘尽将人提到榻上放好,拍了拍手,道:“早想过他会在幻境上栽跟头, 却没想到,这地方还没个正儿八经的幻境出来, 他就成了这样。唉……这心神也太弱了,想必是自幼顺遂, 未经历过什么磨难。”

    沈正渊站在她的身旁,望着榻上昏睡的人, 淡淡地道:“你从前曾与我说过, ‘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挫折永天真(1)’。让他经历些挫折也容易,将他修为封了, 银子拿走,丢进乞丐堆里滚几月,他自然什么都懂了。”

    李尘尽轻叹了一声,摇头道:“我说沈掌门,您这教育孩子的法子,也太吓人了吧?这挫折固然可磨砺心智,清贫也固然可让人清醒,但也不能一脚将人踹泥潭里啊。”

    “再说了,这世上的险难那么多,他迟早有一日要独自面对,谁也帮不了他。但在那之前,只要我这个做长辈的还在他身边,就该尽可能地护他周全,让他少吃些苦。”

    “而且呢,依我看啊,这磨难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身边最亲近的人去创造。倘若连身边人都不可信,那等他将来遭遇磨难,心灰意冷之时,又能去何处寻一份心安呢?”

    “所以你打算一直带着他?”沈正渊忽然问。

    李尘尽摇头,“他跟在我身边,就是为了见他所崇敬的剑神一面。但很可惜,他想见的那个无所不能的剑神,今生今世都见不到了。既然我无法让他见到他心目中的那位剑神,何不早早分开,给他留些幻想呢?”

    “而我带着他,一是身边缺人手,也想给酒酿圆子找个归处;二是他也算是我从前一个旧识的孩子,我总要多看顾他几分。”她望着昏睡中的人,语气淡淡地道,“不过说到底,我与他都不会是同路人,待此事了结,还请沈掌门差人送他回家去吧。”

    “记得多叮嘱几句,别让他再偷跑出来。他对这人世了解不深,独自出来,早晚是要吃亏的。”

    “那我与你呢?”沈正渊忽然问。

    李尘尽咦了一声,面上现出诧异之色,看向沈正渊,道:“我以为沈掌门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能与我同行。难不成是在下自作多情了?”

    沈正渊:“……”

    沈正渊盯着她望了许久,直望的她都开始怀疑,难不成自己当真是自作多情了时,才听他极轻地开口道:“我以为……你会怪我。”

    听着他的话,李尘尽放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

    这不提还好,一提便让人生气,气他施舍般赐予的那点可笑的自由,气他那几乎是将她当金丝雀一般豢养摆布的做法。

    但先前说了那么多,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沈正渊也不愿意和她沟通,说急了就让她干脆打死他,要换做从前的她,说不准还真将人打死了,可现在的确是下不太了那个手……

    唉……

    真是令人头疼,这家伙不怕挨打,也不怕挨骂,更不怕死,现在看起来一副无辜的样子,但必然也都是装的,还是得想办法再沟通沟通……

    只可惜现在不是沟通的时候,要只有酒酿圆子也就算了,偏偏还有个韩山南,她实在担心韩山南这家伙昏迷中还能听到点外面的声音,要是猜出她到身份,那着实是尴尬,还是之后找个韩山南不在的时候再谈一谈为好。

    她叹了口气道:“反正事已至此,就算我不让你与我同行,你不也多的是法子跟着吗?就像之前我梦中梦到的,幻境中遇见的,不都是你吗?”

    “所以啊,这恨与不恨,又有什么要紧的?横竖都改变不了什么,那与其计较着那些事,我还不如将时间用在好好生活上,还能过得舒坦些。至少那样,还能睡个安稳觉,不会莫名其妙地噩梦,也不会莫名其妙地陷入什么幻境,你说是不是啊?沈掌门?”

    沈正渊静静地望着她,唇边却缓缓勾起了些许难以察觉的弧度,“好啊,那你我便同行。”

    “李尘尽,你不带着他是对的。因为你很快就会明白,我们,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永远……都会是……

    永远……

    而这个永远……

    也很快……很快就会到来……

    很快……很快…………很快………………

    ………………

    韩山南醒来时,天时已晚。

    不过有周遭由灵石制成的灯,此刻房中依旧明亮如白昼。

    他从卧榻上撑身坐身,一扭头,便见李尘尽端坐在桌边的身影。

    其实从很早之前他便注意到了,李尘尽这人看似随性,但仪态却极好,无论是走、是坐,脊背总是挺得笔直,却又不显刻意,日常与人交际,也自有一派从容气度,想来,必是自幼被时刻规训着,这些习惯早已融入了骨子里。

    就像他家中长辈一样,自小便要他站如松、坐如钟,稍有懈怠,哪怕他爹娘再疼爱他,棍子也会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招呼。

    不过说来奇怪,先前他都未曾想过家里人,现在却突然想起,难不成是他这么快就想家了?

    李尘尽手上拿着一本话本,另一只手端起桌上的杯子,轻轻抿上一口,目光却未曾从话本上移开分毫,神情专注得仿佛在研读什么绝世秘籍,又或者是什么绝版医书。

    而她分明并未朝韩山南的方向看,却仿佛早已知晓他醒了一般,一边翻页,一边道:“既醒了,便过来坐吧,别在那傻愣着了。”

    “不然等会客人来了,你却赖在榻上,未免太过失礼。”

    在这方面,韩山南倒还算听话,什么也未多说,利落地翻身下榻,坐到了她的身边,道:“我都想起来了,你们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李尘尽一边看着话本,一边道:“我猜,你应当是随着某个人,走到了一处神龛前,偷听到了些话,却在要离开时,陷入了幻境。”

    韩山南顿时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奇道:“你怎么知道?!”

    “将你安置好后,酒酿圆子带我去看了你出事的地方。”李尘尽淡淡地翻页道,“那走道的尽头,有座神龛,而地上还有你衣摆的布料,想必是酒酿圆子想拖你离开时撕破的。”

    韩山南听着她的话,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也太聪明了吧?光靠凭这点东西,你就能推断出来这些?”

    李尘尽微笑道:“这也不难推测。我还能猜到,你跟踪的那个人,八成就是泣露阁的阁主柳烟吧?”

    “你这也能猜到啊?!”韩山南奇道。

    李尘尽道:“那些泣露阁的傀儡,我都试探过,大都只会说那么几句话。而当时,所有来客都在楼下,你能跟踪的唯有柳阁主。而她也必不会和傀儡说话,便只能是对着那个神龛中的神像说话了,我猜……”

    “她面对那神像时,无非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如武老爷一般,虔诚供奉;要么是如郭姑娘一般,为报仇雪恨,心甘情愿成为它的信徒,为其效命。而再看柳阁主的遭遇,我猜是后者。”

    “所以她很可能是既为自己报仇,也为那神像办事。只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想,你到底听到了什么?她究竟意欲何为?”

    韩山南:“……”

    韩山南一时语塞:“我听到的,你都已经猜到了……”

    “啊……这,这样啊……”

    李尘尽合上了话本,看着有些垂头丧气的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道:“其实刚才那些都是我瞎蒙的。那个……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遇上柳阁主的,她又具体说了什么呢。”

    韩山南还没搭话,一旁的沈正渊却突然冷嗤一声,道:“废物。”

    韩山南正要发火,却见对方抛来了一块玉牌。

    他下意识将东西接住,随即便听沈正渊语气冷淡地道:“这是清净境的玉牌,你将它带在身上,我可随时感知你的方位。若遇危险,唤我名讳即可。”

    韩山南:“……”

    他抿了抿唇,别扭地将那玉牌收起,小声嘟囔道:“谁要你这东西了……”

    李尘尽看了看韩山南,又看了看沈正渊。

    虽说这二人一旦有机会对上话,便说不上几句好话,但眼下沈正渊将这玉牌给他,便相当于是承诺会在此地护韩山南周全,他能有这样的好心,倒也算难得。

    不过也难怪当初在清净境时,沈正渊没让人给她玉牌,按当时那个情况,她去哪,沈正渊都知道,她也的确不需要玉牌了。

    李尘尽想着,心思一转,忽然问道:“你那还有多余的玉牌吗?”

    沈正渊看向李尘尽,并未多问,只是一抬手,又一块玉牌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

    李尘尽道谢接过后,朝正抱着块骨头,啃得起劲的酒酿圆子招了招手,琢磨着该如何将这玉牌,戴到酒酿圆子的身上。

    而就在她琢磨着此事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沈正渊依旧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只是默默端起杯子,头也不抬地对韩山南吩咐道:“去开门。”

    韩山南:“……”——

    作者有话说:(1)出自《增广贤文》

    ——————

    小韩表面别扭,内心os:想不到,这人还是有点良知的

    小李os:哟,转性了。

    小沈os:这个废物终于该滚了,给他点东西,别死在李尘尽面前,要死死在别的地方

    ………………

    很快就将迎来第二次沟通,然后小沈恢复正常人状态(没其他人的时候,小沈会平等地看不顺眼所有靠近小李的人)

    第77章 属于自己的宝物

    之前一直被李尘尽使唤也就罢了, 这会还要被沈正渊这老恶人使唤,难受的他直想揍人。

    可偏偏他才收了人家的东西,这会要是翻脸不认人,未免显得太过忘恩负义, 要是让他爹娘知道, 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这么想着,他只能恶狠狠地瞪了沈正渊一眼, 随后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 慢吞吞地挪到房门前, 打开了房门。

    而门一开, 他便瞧见站在外面的, 竟是两名碧云阁的弟子, 那两张脸他也很是熟悉,之前他偷听被发现后,这两个人是往死里掐他的腰,事后他感觉自己的腰都被掐的肿大了一大圈。

    韩山南一看到她们两个,便觉得腰上的旧伤隐隐作痛, 而被她们一瞪,更是深吸了一口冷气, 连忙侧身让路。

    而李尘尽此刻恰好已为酒酿圆子戴好了玉牌,站起身, 迎上从门外走进来的二人,微微一笑, “二位姑娘深夜来访, 不知有何指教?”

    那二人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怯生生地开口问:“你……您是禅修界来的修士,一定有些修为……不知……不知您是否有察觉到此地有些……有些不对劲?”

    李尘尽眉梢微挑, 啊了一声,“不对劲?不知二位指的是哪里不对劲?”

    韩山南此刻已关好了屋门,走过来时,便见那二人已被李尘尽邀请落座。

    他正要跟着一同坐下,却被其中一人狠狠瞪了一眼。

    按照他的脾气,此刻应当瞪回去才是,但他理亏在先,且又觉得男子汉大丈夫,不该和女子计较,只得撇了撇嘴,悻悻然地走到榻边坐下。

    之前李尘尽还让他下榻,结果没想到到头来,他还是要去坐到榻上去……

    他满面郁闷地刚坐下,便听一人颤声道:“大师姐……大师姐和二师姐都很……很不对劲……”

    她说着,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记忆,“大……大师姐今日分了我些茶点,我……我碰到了她的手指,冰凉冰凉的,没有一点活人的温度……”

    另一人紧跟着颤声补充道:“不止如此,还有……还有大师姐和二师姐走路的时候,也有些吓人。她们……她们走起路来,脚下一点声息都没有,而且……而且耳力好的吓人。”

    “二师姐她……她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病了半年多,好不容易病好了后,耳朵却有些不好了……十步开外,她便听不清人说话,只有冲她大声喊话……她才能听见……”

    “但……但现在我们,哪怕距离她很远地小声说话,只要一提到她,她就会立刻朝我们看过来……分明离得那么远……正常人到耳力根本……根本不可能听到……”

    那人说着,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是担心她们的大师姐和二师姐,会突然出现在门外一般,“而且……而且她们还说要……要和我们同睡……好在我们自幼在一起习惯了,分开了睡不着觉,这才勉强推脱了……但……但我们的房间,就在她们的隔壁……”

    另一人喘着气道:“对……对……就在她们的隔壁,只要有一点响动,我们就能听见……昨夜……昨夜我们因大师姐的事,都没敢合眼,结果半夜时,却听到了她们屋门打开的声音……”

    另一人接话道:“对……大师姐和二师姐住的那间房,房门有些问题。开关门时,总会发出些“吱呀”声……我们……我们当时好奇她们要做什么,便悄悄拉开了门,透过门缝往外看……”

    “她们的屋子是倒数第四间。你们之前上去过,必然知道那走道有多长……按理说,我们探头去看时,她们至多只能走到那走道的一半,可是……”

    “可是那时,她们已走到了走道的尽头,正要上楼去……你们知道吗?那时……那时她们明明是背对着我们的,却好像能感觉到我们在偷看一样,突然……突然就转过了头,转过了头……”

    “她们甚至都没有转身……就那样背对着我们,直接将脑袋扭到了背后!她……她们……”

    这二人中,有一人看起来胆子格外的小,此刻已被自己的回忆吓得脸色发白,目露惊恐,身体发抖,显然是惊则气乱、肝风内动之象,简而言之便是——受惊过度。

    她轻轻拍了拍那人的手背,待那人回神后,递给了她一杯热茶,温声道:“别怕,现在有我们在这,你们定然不会有事的。”

    说着,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只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两粒泛着清香的药丸,将那两粒药丸送到那二人的面前,继续道:“安神定志丸。可宁心安神、补益心气,一人一粒即可。”

    那人回了神,望着李尘尽手心中的药丸,有些犹豫,似是还不能完全相信她。

    但最后,还是伸手捏起了一粒药丸,放入口中,不过片刻,她的面上便恢复了几分血色。

    见效如此快,显然是用了修真界中用灵气滋养出来的灵草,也令她们对李尘尽,又多添了几分信任。

    她们二人再次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继续道:“还有更不对劲的……我们的记忆,不,是很多人的记忆,都好像出了问题……”

    她垂着眼,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食指关节,仿佛想要以此缓和自己的焦虑与恐惧,顿了片刻后,才一字一句地道:“这里的人变少了……一夜之间,就少了很多人……我原本也未察觉,直到……直到我今早出门时,发现住在我隔壁的二人,今早只出来了一个……”

    “她们也是碧云阁的人?”李尘尽问。

    那人摇了摇头道:“她们虽不是碧云阁的人,和我也不熟。但昨日宴席散后,我要回屋前,却被那二人拦下,想请我转告大师姐,让大师姐传授她们些许舞道上的心得。为此,她们还给了我些金条。”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六根金条,摆到桌上,“我虽不缺钱财,但看她们出手阔绰,衣着不凡,像是帝都来的,便多留了些心。可……可今早我问起时,那人却说自己是独自一人来的,从未与好友同来,也并未同住,还带我进房查看……”

    “我明明……我明明记得见过的人,今早却不见了,连包袱也未留下。可我记性一向很好,师父都曾夸过我过目不忘,我不可能会记错的……不可能会记错的……”

    “是吗?”李尘尽忽然轻声反问道。

    那人闻言一愣,面露茫然道:“什么是吗?”

    李尘尽继续道:“我只是在想,姑娘你的记忆,当真从未出过错吗?”

    听着李尘尽的话,那人差些拍案而起,但碍于眼下有求于人,只得将怒气强行压下,一字一字地道:“我绝对没有记错!你为何也不愿信我?!!”

    李尘尽并未搭她的话,而是问道:“你们此行,一共来了几人?”

    “五人。”那人毫不犹豫地答道。

    她话音刚落,一旁沉默许久的韩山南,却忽然插话道:“什么五人?你们来时,不是一共有七个人吗?”

    另一人立刻反驳道:“什么七人?我们一直是五人啊!”

    韩山南皱起眉,也跟着反驳道:“什么五人啊?分明是七个人啊!我昨日夜里,可是被你们七个人揍了一顿哎!难道我连几个人揍了我都数不清吗?”

    “……”

    “……”

    那二人顿时怔住,神情茫然,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半晌,她们才似是回了神,抱着自己的脑袋,喃喃自语地道:“七个人……七个人……不对……是五个人……分明是五个……七个……五个……七个……”

    “大师姐……二师姐……三师姐……四师姐……我……五个……是五个……不是七个……不是七个……是七个……七个……柳烟……柳烟是七师妹,师父一共有八个弟子的,八个……”

    韩山南突然啊了一声,猛地一拍大腿,道:“对啊!泣露阁阁主是你们的七师妹,那你们肯定不会只有五个人啊!若你们只有五人,她不就是你们的六师妹了吗?”

    韩山南的这句话,仿佛触碰到了什么禁忌一般,令那二人顿时头痛欲裂,抱头呻///吟。

    李尘尽见状,微微皱眉,把上她们的脉门,却一时看不出什么不对,只得侧目看向一旁,正目光漠然地望着那二人的沈正渊。

    他看着那二人痛苦的模样,面上无丝毫动容,仿佛只是在看两个无关紧要的物件,直到李尘尽一手握拳,抵到唇边,咳嗽了一声,他的目光才落到李尘尽身上。

    李尘尽望着他,面带笑容地握上他放在桌上的手,轻声道:“我想,沈掌门神通广大,必然有法子帮她们暂作缓解。”

    沈正渊的目光落到他们交握到手上,眸光微动,片刻后,才不紧不慢地自乾坤袋中,抽出了两张周身缠绕着灵气的符纸,放到了李尘尽摊开的手心中。

    他隔着符纸,稍稍摩挲了几下她的掌心,才语气平淡,毫无波澜地道:“清心符。贴在额上即可。”

    韩山南原本正担心着那两人,一听到有什么符,便立刻抬起了头。

    结果却不曾想,他一抬头,就见她们一只手握在一起,沈正渊还借着给符纸为由,抓着李尘尽的另一只手摩挲着,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而更令他气血翻涌的是,沈正渊此刻看着她的眼神。

    那沉沉的目光,落在李尘尽的身上,专注得可怕,仿佛在端详一件属于自己的宝物,眼底翻滚着令人心惊的偏执和占有欲。

    第78章 老牛吃嫩草

    他早就看出这老家伙看李尘尽的眼神不对, 像是没安好心,不像是单纯看朋友的眼神,现在一看,果不其然, 他就是想老牛吃嫩草!

    他腾地一下跳起来, 想也没想,便一个箭步冲到那二人中间, “啪”地一下挥开了沈正渊的手, 紧接着又将二人相握的手直接扯开。

    李尘尽看着那突然窜过来, 挡到自己面前的人, 只觉诧异, 正要将人拉开时, 却听他对着沈正渊吼道:“我就知道你对李尘尽图谋不轨!你这个几百岁的老家伙,你配得上她吗?!虽然她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她若有道侣,也绝不该是你这种人!”

    李尘尽:“……”

    李尘尽:“……?”

    不是,这到底是在帮她说话, 还是在拐着弯骂她??

    等等,不对, 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将他们拉开,不能让他们两个这么针锋相对, 不然韩山南这傻小子性命不保!

    可不等她有所反应,沈正渊却已起了身。

    就在他起身的刹那, 室内的空气, 都仿佛骤然凝固、压缩成了沉甸甸的无形山岳,轰然压在韩山南的身上,令他一时僵在原地, 无法动弹,且因那不断加重的力量,双腿都开始控制不住的打颤。

    而沈正渊就那么静静地望着他,带着一股审视蝼蚁的漠然,以及执掌生杀予夺多年,养出的属于上位者的戾气,仿佛他的生死,此刻也不过在他的一念之间。

    在对上视线的刹那,一股寒意自韩山南的脊背,直窜上天灵盖,令他方才的那点怒气,顿时如被戳破的皮囊般,迅速泄去,只有心跳,开始不断加速,如擂鼓般撞的他心口阵阵发疼。

    沈正渊并未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上下将他此刻的狼狈模样打量一番后,才缓缓开口道:“如果不是李尘尽,你甚至没有资格出现在我面前。”

    随着他的话语缓缓吐出,压在韩山南身上的无形山岳,也越来越重,越来越沉,沉的他都因支撑不住而低下了头,弯下了腰。

    就连膝盖,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弯下,身上的骨骼发出阵阵声响,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不断咬紧牙关,咬到他口中都尝到了血腥味。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服气。

    法修界的人向来就只会这样偷偷使招暗算人,有本事就和他真刀真枪地打上一架,他就不信沈正渊这家伙拿上了刀剑,能打的过他!

    而就在他的膝盖即将触地的瞬间,李尘尽忽然出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往他往上一提。

    只那一瞬间,那无形到山岳骤然消失,但他在感受到身体骤然轻松的同时,却觉得后颈忽然一痛,紧跟着眼前一黑,瞬间边失去了意识。

    李尘尽将人扔到榻上后,看了看韩山南,又看了看桌边,不知何时被屋内骤然增加的灵力,压的晕过去的二人,轻叹一声道:“阿渊,你何必与一个孩子较真呢?”

    一边说着,她一边走到桌边,将那符纸分别贴到那二人的额头上后,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银针,“你看,这还有二位姑娘呢,你好歹懂些怜香惜玉吧?”

    沈正渊并未搭她的话,而是忽然道:“你觉得我年岁大吗?”

    “不大啊。”李尘尽随口道,“几百年前你我见面时,你还比我小不少呢。”

    沈正渊:“……”

    正在她们说话间,那两个不知何时昏过去的碧云阁弟子,悠悠转醒,眼中逐渐恢复了清明,只是面上却带着几分茫然,“我们……我们怎么了?”

    “哦,是这样。”李尘尽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却面不改色地道,“二位方才忽然头痛不止,然后便疼晕过去了。我记得二位是说着什么五个、七个,你们师父一共有八个弟子什么的时候,晕过去的。”

    那些才遗忘片刻的记忆再次涌来,她们虽不再头痛,却忽然捂上脸,低声啜泣起来。

    李尘尽叹了口气,温声劝慰道:“二位不必如此害怕。你们既来到了这里,我们自然会想办法护二位周全。”

    只是李尘尽的安慰,显然起不了什么作用,那二人依旧泣不成声,“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到底……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六师妹和八师妹不见了……一定是柳烟,一定是……她……她就是为了报复我们……就是为了报复我们……”

    “我想回家……我想回碧云阁……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家……”

    李尘尽又叹了口气,“二位姑娘,无论此地藏有什么邪祟,二位现在可以哭,但等出去了之后,最好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为好。不然,下一个出事的,恐怕就是二位了。”

    听着李尘尽的话,她们只觉得如坠冰窟,背后一阵阵发寒,仿佛暗处正有什么东西窥伺着她们,准备随时将她们拖入满是恶鬼的深渊。

    “我,我们能不能留在这儿?这些金条给你们,都给你们!求求你们……不要让我们离开……求求你们……”

    李尘尽继续叹气,“二位。并非是在下不愿,只是阁中宾客,皆知我们昨日有过争执,闹得也并不愉快。若今日突然同住一屋,未免太过惹眼。”

    “那怎么办……怎么办……”

    她们面如死灰,眼中也显出绝望之色,“我……我不想死……我还那么年轻……我不想死……我不想消失……我不要消失……救救我,求你们救救我,救救我……”

    “居士,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大人有大量,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我不想死,我不想变成大师姐和二师姐那样,我不要……我不要……”

    李尘尽沉吟片刻,道:“那这样吧。若二位实在害怕,我便将我这随从借与你们一夜。若有人问起,便说他为弥补昨夜给几位带去惊吓之过,自愿为二位做些杂活、伺候起居。”

    说着,她与那二人的目光,一同投向榻上还在昏睡的人。

    见那二人望向昏睡的韩山南,面露疑惑,显然是不理解,他为何忽然会昏睡过去时。

    她又抽出了一根银针,走到榻边,一边想着扎哪里才最痛,一边落针,同时歉然道:“年轻人,贪睡,让二位见笑了。”

    在她扎下的瞬间,韩山南猛地睁开眼睛,大叫一声,疼得差点直接从榻上跳起来。

    但恼怒的目光落到李尘尽身上时,却见她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模样,好似方才扎他的,并不是她一样,甚至还目露关切地望着他,似是十分担心他一般,让他硬生生将涌到嘴边的质问,又咽了回去。

    而这时,他也想起了先前的事,顿时顾不上自己到底是怎么晕的,李尘尽又为什么扎的那么痛,只想立刻爬起来,和沈正渊争个高下出来!

    而李尘尽好似看出了他的想法,不等他起身,便迅速将方才做出的决定,和他说了一遍。

    他也果不其然,顿时忘了要找沈正渊算账的事,暴跳如雷道:“凭什么啊?!本修士伺候你一个就已经够了,你现在竟还要将本修士当物件一样,送给旁人?!”

    “李尘尽,你真当本修士是你的奴隶啊?!!”

    李尘尽叹出了今晚的第四口气,向韩山南勾了勾手指。

    韩山南面上余怒未消,狠狠瞪了她一眼,却还是凑了过去,“做什么?我告诉你,为奴为婢的事,本修士不做!”

    李尘尽又叹了一声,道:“你这气性也太大了,声音都快将屋顶掀了,是生怕旁人不知道我们在商量事情吗?”

    韩山南:“……”

    他此刻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登时减弱了几分声音,低声问:“什么事?反正为奴为婢的事,免谈……”

    李尘尽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碧云阁的那位大师姐,如今情况不对,需要探查一番。但你若贸然上楼查探,难保不会重蹈昨夜的覆辙,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你借着伺候补过之名,跟着那二位姑娘上去。这样既不会引起怀疑,也方便你去探查她们的那位大师姐。”

    “再者说,倘若她们的那位大师姐,今夜有什么异动,你离得近,不就也能及时察觉吗?说不准,还能借此探查出,那些失踪者的去向。”

    韩山南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啊!那行吧,这活本修士勉强接了!不就是为奴为婢吗?本修士都伺候了你这么久了,再多加两个人也无所谓。”

    “你等着吧,本修士这次出马,必要把这泣露阁的秘密,都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李尘尽顺口称赞道:“韩修士真是艺高胆大,令在下万分敬佩!那这二位姑娘的安危,便托付给韩修士了,我们二人就在此静候韩修士佳音。等你回来了,我定给你做好吃的,好生犒劳你。”

    “放心吧,这次我非要一雪前耻不可!”韩山南看着斗志昂扬,不过随即,又嘀咕道,“不过吃的就算了,你做的饭菜,还不如酒酿圆子做的……”

    李尘尽:“……”

    她啧了一声,喃喃地道:“真是不识货,我的厨艺哪有那么差?分明比酒酿圆子强多了……”

    那二人虽对韩山南仍有微词,但此刻还是活命更为重要,因此也顾不上旁的东西,直接将韩山南视作了救命稻草,一左一右拉着他,便匆匆出了房门。

    韩山南一走,屋内便再度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几百年前,沈正渊便总是没声,常常独自待在一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结果没成想,这几百年过去了,他也还是这副德行。

    无趣,实在是无趣。

    看来得想想办法,找些有趣的事情做……——

    作者有话说:论三个早知道

    小韩:我早就知道你图谋不轨!

    小沈:我早就知道你该死!

    小李:我早就知道你们会吵起来……

    第79章 吻(营养液1900加更)

    李尘尽正琢磨着该找点什么乐子时, 却忽然听沈正渊道:“你也给他做了吃的?”

    他忽然开口,声音平稳的听不出半分波澜,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李尘尽点了点头,抱怨道:“不过那小子可比你难伺候多了, 嘴巴刁得很, 定是在家里山珍海味吃惯了,看不上我那些粗茶淡饭。相比之下, 还是沈掌门好伺候啊, 给什么吃什么, 从不挑剔。”

    “好伺候?”

    他极轻地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 唇角微微弯起, 但眼中却不见半分笑意。

    他自然是好伺候的。

    甚至反过来让他去伺候李尘尽, 他也会觉得李尘尽好伺候。

    他们从前就是那样互相扶助,互相伺候着走过来的,短短一年的时间,却像是度过了一生,足以让他在接下来的几百年岁月中, 不断去回味、咀嚼,直至那些记忆如毒药一般, 渗入他的每一寸骨髓。

    那是他们曾经的生活,也会是他们将来的生活, 本该是独属于他的东西,从来都应该是只独属于他的东西, 为什么要分给别人?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韩山南?

    他算是什么东西?

    一个乳臭未干、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 他动一动手指,就可以轻易碾死,他有什么资格靠近她?

    有什么资格融入她的生活?

    又有什么资格享受他想了数百年的生活, 却还挑三拣四?

    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李尘尽不知沈正渊此刻在想什么,却本能地感觉到周遭的气氛有些不大对劲,似乎比刚才更冷了一些,让她不由得抬眼朝沈正渊看去。

    沈正渊依旧如往常一般,静静坐在桌边,面色平静,毫无波澜,唯一与平常不同的,就是他在发呆。

    唉……这家伙先前对她还一副纠缠不休的样子,这会倒好,和她说几句话都能走神。

    她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道:“那个……沈掌门啊,反正现下我们无事可做,这屋里也没有外人,不如同我讲讲那魔族之事?我也好提前有些防备啊。”

    他缓缓回了神,沉默了片刻,将心底翻涌的那些杀意和戾气强行压下去后,才缓缓抬眼,朝她看去,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那时天地间异变频发、动荡不堪,你想知道哪些事?”

    “就说一说几百年前的人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吧。”李尘尽微微一笑,“我总觉得,眼下之事,与我七百多年前看到的,似乎有些相似之处。那作乱的东西,似是想重现当年的灾祸,但我又一时无法断定,所以才想听听看,是否有什么相同之处。”

    沈正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似是陷入了某些晦暗的记忆之中,声音也随之阴郁了几分,“那时的人间,是地狱。”

    “怎么说?”李尘尽问。

    “起初,世间尚有秩序可言,虽有动乱,百姓却可苟活。但不过六年时间,天地便彻底陷入了一片混沌。”沈正渊道,“那时早已无种族之分,各个都争相逃命,人杀人、妖噬妖,同类相食、六亲不认。”

    “我那时年幼,大约六七岁的年纪,还未进修真界,也不会术法,只能跟随家人四处逃难。我们每经一处,都可见饿殍遍野、横尸遍地。逃难途中,更是常遇结伴而行、冒充难民的魔族信众。”

    “那些魔族信众一见到活人,便会想尽办法地将人杀死,以人肉为食、人皮为衣。即便将那些魔族信众斩杀,亦会很快复生,因为它们本就不是人,而是傀儡。”

    李尘尽大吃一惊,“难不成是像泣露阁中的那些傀儡?”

    “是。”沈正渊垂下眼,冷冷地道,“那些傀儡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也正因如此,各处百姓死伤惨重,幸存者亦不得不四处逃亡,躲避那些魔族信众的虐杀。即便那时有修真界出面,也只能勉力布下结界,将那些傀儡阻隔在外,圈出几处安全之所,供百姓生活。”

    “但能圈出来的地方,皆是从前偏僻少人之所,无粮可食。我那时,只能跟着爹娘,去啃树皮、掘地虫果腹。可那些东西,终究难以饱腹,且结界中的人又多,没多久,树皮和地虫便都被吃尽了。还活着的人,便只能食土果腹。”

    “但泥土本就不是人能吃,许多人食土后,腹胀如鼓,硬如石块,活活撑死。我看过很多被土撑死的人,他们四肢纤细、骨瘦如柴,唯有腹部鼓胀如球,像是传闻中的饿鬼。但比起那些死去的人,还是活着的人,更像地狱里的饿鬼。”

    “他们找不到吃的,便只能开始分食死去人的尸体。那些死了的人,很快便被分食殆尽,他们为了活命,便只能将主意,打到了在他们看来,毫无用处的孩子身上。有些人是易子而食,还有一些,则是直接抢夺别人家的孩子吃。”

    “我爹娘担心我也被人抓去吃了,便带着我逃出了结界,继续奔逃。好在我们运气尚可,成功逃至另一处结界之中。但刚到地方,我爹便病死了,而那地方,也是危机四伏。市集上虽有卖包子的摊贩,但那肉馅,皆是以死人///肉混着野菜制成的,价钱还极贵,并非寻常百姓能够买得起的。”

    “我娘买不起包子,便只能带着我,找别的东西东西果腹。她总将能找的东西先给我吃,自己却时常两三日吃不饱一顿,所以很快……她也病倒了。”

    沈正渊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放空,似是在在这一刻,回到了遥远的曾经,“你知道吗?我娘她那时候,病得很重,很重。她平时连看我受伤,都要抱着我哭上半天,但那时候,她已经病的神智昏沉了,有时候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

    “她认不出我的时候,我就会告诉她,我的名字,告诉她,我是她的儿子。可那时候她还是认不出我,只在那里喊她自己的爹娘,然后就哀求我,让去给她买个肉包子。”

    “我没有钱,也没有灵石,所以我只能去那个包子铺,跪在地上求那个老板,施舍我一个包子。他看我可怜,便给了我一把刀,告诉我,他不能坏了城里的规矩,但他可以送给我一把刀,让我用那把刀,给我娘找来吃的。”

    “我知道他的意思,那时的人和牲畜并无不同,一样是弱肉强食,厉害的人就能将弱小的人生吞活剥,也能将弱小之人的财物占为己有。但我没有那么做,我不能因为我有了刀,就去伤害比我更弱小的人,我不想变成只知道利己害人的牲畜。”

    “所以我只能回到了那个破庙里,割下了自己的肉,喂给我娘吃。我只是想让她好起来而已,可她吃了肉,清醒后,却又哭着求我快走,别再管她……”

    “我不愿意走,也不想走,我只想在我阿娘身边。她不愿意吃我的肉,我就去想别的办法,我去找虫子,找老鼠,每日想尽办法让我能吃饱。可最后她还是走了,因为我能找到吃的,却没有办法给她找到药……她还是病死了……就和我阿爹一样,是活活病死的……”

    “但现在,我却连她长什么样都忘记了,就像我忘记我的阿爹,我的师父、同门、好友一样……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记忆都没有了……”

    他的话音未落,便见李尘尽的话手抚到了他的脸上,随即他便感到唇上一热,一股淡淡的药香味萦绕在鼻间。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突然而来,很快便也突然而去的吻,默默地抿了抿唇。

    李尘尽分开后,却有些后悔,她刚才到底在干什么?

    分明还有一个元神相缚的大问题没解决呢,她怎么突然犯浑了?

    或许……

    或许是沈正渊的那双眼睛,太好看了……

    她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喝完了茶水后,只装作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道:“咳咳……那时,是所有人都吃不上饭吗?”

    沈正渊回了神,摇了摇头,道:“饿死的、病死的,从来都是百姓,也只有百姓。当时有钱、有权者,依旧活得很好。所以我那时便发誓,日后无论如何,都要争出一片天地,让我身边的人皆能饱食安居,不必再为生计烦忧。”

    而很显然,他做到了。

    如今的法修界,无论是修士还是百姓,过的都极为滋润,生活远比其他修真界的人过的富足、安宁。

    且沈正渊这人极其护短,修真界内不管是弟子还是百姓,一旦在外面受了欺负,不管自己人是对是错,他都定会出面为其撑腰。

    而就在他数百年如一日的言传身教下,整个法修界护短之风日盛,令天下人只要听闻“法修界”三个字,必定会礼让三分。

    李尘尽沉吟片刻,缓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那时的人间界混沌一片,百姓易子而食,而官仓有粮却不救济,眼睁睁看着百姓活活饿死?”

    沈正渊颔首,“这便是受魔气所侵蚀。当时魔族现世,受影响最重的,便是凡人。他们心中的恶念、邪欲,在魔气的滋养下,不断滋生、膨胀,直到无法压制,随心中恶念所动,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那些人甚至无需修炼,便可获得堪比元婴修士的修为。”

    “但一旦运用那份力量,魂魄便会被魔气逐渐吞噬,最终成为无魂无魄,受魔族驱动的傀儡。而那时的法修界,自身都难保,虽设下清心阵,勉力维持结界内凡人的神智,但此法治标不治本,结界内不断会有人变成新的傀儡。”

    “那些傀儡极其聪明,善于伪装,平常行事与常人无异,背地里却是杀人不见血。法修界那时还无法区分出傀儡与常人,也无法杀死傀儡,只能放任自流,眼睁睁看着结界中不断有人饿死、病死,或被傀儡杀死,再被同化成新的傀儡。”

    李尘尽慢吞吞地道:“所以之前我看到的那些法阵,皆是你依据当年所见的魔族和傀儡的特性,专门弄出来克制它们的?”

    见沈正渊点了头,她又继续问道:“那你可知那魔族吞噬那么多生魂,意欲何为?将这世间搅得天翻地覆,又是为了什么?”

    沈正渊摇了摇头,道:“此事目前尚无结论。原本,我曾以为它是欲打开魔界大门,迎回被封印的同族。但后来我发现,它对自己的同族,亦是极为憎恶。”

    “当时的魔界大门,因世间魔气炽盛而解封,无数魔族自解封的魔界大门中走出。但它在发现之后,竟将从门中走出的同族,尽数吞噬,并直接封死了魔界通往人间的通道,不让其他魔族来到人间。”

    “分明它一个魔族留在人间,孤立无援,最终的结果,只会被修真界与妖界联手围剿,但它却似乎毫不在意。至于人间的那些事,我也并未查到一个结论,它似乎只是乐于见人间化作炼狱,乐于欣赏众生痛苦求生。它不在意任何东西,就连它的信众,它也毫不在乎。”

    “这的确是古怪。”李尘尽道,“经过数百年前的那一战,它不可能不知道如今修真界,尤其是法修界对它的防备。但它的行事,却依旧如此招摇,像是有意要引我们前来。”

    沈正渊颔首,“我们在明,它在暗。它如今的举动,的确是有意引我们入局。”

    “但这也无妨。这局棋,虽以天下为盘,但最后赢的,只会是我。”

    李尘尽慢吞吞地瞟了他一眼,忽然莞尔道:“我看,沈修士说的,还是不够贴切。”

    “沈修士并非是狂妄自大之人,现下既如此笃定……说不准,其实是它在明,我们在暗呢?”

    沈正渊并未接话,只是默默提起茶壶,为她面前的杯子,续上了茶水。

    李尘尽望着对面那垂眸不语的人,忽然抬手,轻轻覆上了他提着茶壶,尚未收回的手。

    沈正渊在感受到她掌心的温暖时,动作一顿,缓缓抬眼朝她看去,正好撞入了她那柔和如水的眼眸之中,就连她的声音,都好似比平常更柔和了几分,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一般。

    “阿渊,都过去了。”她微微一笑道,“你的爹娘、师长、亲友……他们不会因你忘记他们,而责怪你,他们只会盼你忘了那些令你痛苦的往事,盼你能过得越来越好。”

    “就像我。若我哪日不在了,也不会在意酒酿圆子是否会忘了我。甚至我可能会巴不得它可以忘记我,希望它能日日快乐,一生安稳,不希望它会因想起我而难过。”

    “所以阿渊,若可以的话,我也真心希望你能放下对我的执念,让生死之事,顺其自然,不去强求。”

    “说句真心话,在我心中,能让我放心以性命相托的,除了明存,便唯有你了……”

    沈正渊:“……”

    他沉默着没有说一句,但放在桌下的手,却开始缓缓收紧,指节用力到泛白,直将衣裳攥出了层层褶皱。

    忘了……

    忘了……

    忘了……

    这两个字,在他的脑中疯狂回荡着,仿若他的神智都因此陷入了疯癫,但面上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目光沉沉地落在李尘尽身上。

    忘了……

    但怎么可能呢?

    他做不到的……

    做不到的做不到的做不到的……

    他的目光死死地黏在对面之人的身上,仿佛他的魂魄,都已经从身体里飘了出来,正无声无息地缠绕着她、包裹着她。

    若他当真是个邪祟就好了……

    做一个人,真是远不如做一个邪祟来的自在。

    但没有关系,他近乎漠然地想着。

    哪怕他不是个邪祟,也能够做到,不再让任何他在意的人离开他。

    而现在,他所在意的,就只有李尘尽一个,所以……

    她不能走,不能离开他,若连她都不在了,那他就真的……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

    就这样纠缠下去吧。

    无论生死,无论爱恨地纠缠下去,直至天地消亡。

    他看着对面拿起一块茶点,递给他的李尘尽,也跟着微微笑了笑。

    他顺从地接过那块茶点,放入口中,轻轻咬下,然而他的目光,却未曾片刻离开她,好似现在他吃的不是点心,而是李尘尽的心一样,看的李尘尽是一阵汗颜。

    刚才才宽慰完,就见这家伙眼神怪怪的,一副邪祟看着人的阴冷模样,都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刚才说的到底是不是宽慰人的话。

    而她也是因为被沈正渊盯的浑身发毛,才想给他块糕点,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却不曾想他连吃东西都要看着她吃,莫不是这家伙突然想尝一尝她的肉的味道?

    那应当……

    应当……不至于吧?

    啧,真不该让韩山南那小子走,早知道就换她去陪那两位姑娘了,这陪姑娘谈心,不比陪沈正渊来的舒坦?

    啧……

    ………………

    而正被李尘尽记挂着的韩山南,随那二人上楼后,便被那二人打发到了外间,蹲守在房门口看门,就像酒酿圆子看门时一样,此刻正憋着一肚子气地暗骂李尘尽不道义,明知他上来了会被刁难,却还只让他一人上来。

    虽说他此刻很是不快,但想一想,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他既已夸下海口,此次定要查出些李尘尽猜不出的东西,不然的话,他都没脸回去见那一人一狗一老疯子。

    只是他在门口守到了半夜,直至子时都过了,也不见门外有任何动静,困得他都阖着眼,开始打瞌睡。

    他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小鸡啄米,直到脑袋一歪,整个人差点倒在地上,才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吱呀”的开门声。

    现下正是夜深人静之时,周遭静的能听见里间二人的呼吸,与他自己的心跳声,令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一清醒,那屋门缓缓开启的“吱呀”声音,便在夜中显得格外突兀,幽幽地回荡在他的耳边,激的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待那屋门关上,他立刻将耳朵贴上门板,仔细听着外面的脚步声。

    就像那二人所说的一样,那脚步声十分地轻,仿佛外面的人仅以指尖点地一样,轻微地让人难以捕捉。

    他凝神听着那脚步声的动向,只等那脚步声远去,便立刻出门跟上。

    可听着听着,他却发现了些不对劲。

    那脚步虽轻,却并不像那二人说的那般迅捷,反而异常地缓慢。

    嗒……嗒……嗒……

    外面的人,正不断缓步前行。

    但很快,他就发现,那缓慢的脚步声,忽然消失了。

    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停住了。

    而且……

    就停在这扇门外,与他仅有一门之隔。

    韩山南喉结滚动,默默咽了下口水,生怕外面的人会强行闯入。

    虽说即便外面的东西强闯,他也有办法应对,但若真如此的话,他今夜必然是一无所获,还可能会打草惊蛇。

    那到时候,他定会被法修界的那个老东西嘲笑死!

    不行!哪怕是死,他也不能是被那个老东西笑话死!!

    他缓缓抬头往上看,外面走道上,本已熄灭的烛火,不知何时重新亮起,微光将门外两个并肩的人影轮廓,投在门上,就那么静静地,无声地,动也不动地站在门外,仿佛两个贴在门上的人形剪影,看的人心里发毛。

    幸亏他一直蹲靠在门边,否则方才烛火亮起时,他必然暴露。

    “叩……叩……叩……叩……”

    几声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停顿了片刻后,两道幽幽的声音同时响起,透过门缝,渗了进来,“师妹……”

    “师妹……开门啊,我是师姐啊……师妹……我知道你们没睡,我们谈谈心吧……师妹……师妹……开门啊……师妹……”

    那声音好似有什么魔力,虽然微弱,却直往人的耳朵里钻,分明还有一门之隔,但却又像是正贴在他耳边低语,令他浑身汗毛倒竖,脊背发凉。

    这地方到底是什么情况?

    简直比他之前遇到过的邪祟都吓人!

    他一个不怕邪祟的,此刻竟都有些发怵!!

    不过好在,那声音持续了一会后,见屋内毫无反应,便也未再纠缠,转身缓缓离开。

    只是韩山南还未来得及喘口气,隔壁的屋子便响起了敲门声,而且很快,就有人应声开了门。

    那人开门前,好似因睡意朦胧,还在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但在开门的瞬间,却忽然没了半点声音,仿佛在开门的那一刹那,再次陷入了沉睡……

    第80章 无尽的黑暗

    紧接着, 隔壁的房门被轻轻合上,随即一阵正常的脚步声响起,显然是那开门之人跟着那二人,一同离去了。

    待那脚步声渐渐远了, 韩山南立刻贴上隐身符, 悄悄开门,尾随而上。

    但与之前听闻的不同, 她们并未上楼, 反而开始往楼下走。

    走在最前面的二人, 就是碧云阁的大师姐和二师姐, 她们一级一级地走下台阶, 但身体却好似漂浮在半空, 几乎听不见任何脚步声。

    而也正在此时,他看到了自己从未想过的景象。

    除了那碧云阁的大师姐和二师姐外,竟还有许多人,正从其他楼层走下,身后皆跟着神情恍惚的来客, 如同无数条缓缓流淌溪流,正汇聚向同一片大海。

    他们慢慢聚集到, 那大厅中央的神像附近。

    那神像依旧矗立着,但那神像的下方, 却不知何时开了一扇暗门。

    若非亲眼所见,他绝不敢相信, 那神像白日里看起来严丝合缝之处, 竟会藏有一扇暗门。

    他随着人流,缓缓走向那暗门。

    虽说此举有些冒险,但这时候机会就在眼前, 他实在没道理不去一探究竟。

    且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万一今晚能看到的门,明日就不见了该怎么办?

    万一今天他还能瞧见李尘尽,明天她就不见了该怎么办?

    她看起来那么弱,要是不小心变成了这种东西,那还能救得回来吗?

    还是趁现在,尽可能将这里的东西探查清楚,早日了结此事为好,以免夜长梦多。

    踏入那道暗门后,他顺着阶梯,在通道中不断往下前行。

    这条通道很长,好在周遭的那些傀儡,虽已不是常人,却仍需烛光照明,不然此刻,他必会成个什么也看不见的瞎子。

    而通过那些烛火,他也勉强能看清两侧通道墙壁上,奇特而诡异的图案,以及图案周围刻着的,他看不懂的文字。

    他看了许久,大致能看出那些壁画上描绘的,是两个人。

    其中一人的形貌,有些像外面的那尊神像,而另一人,看起来则像是那神像的虔诚信徒。

    只是那些壁画,越往深处走,便越发模糊和扭曲,仿佛刻画出这些壁画的人,都忘了自己要刻画些什么,看不出任何线索,只扭曲诡异的让人感到阵阵不适。

    等他终于从通道中走出,还未来得及松上一口气,周遭却突然袭来一阵阴风,将那些傀儡手中的烛火,还有石壁上悬挂着的烛火和照明的灵石,尽数吹灭。

    在这个地下的密室里,只有一条通道,除此之外,无门无窗,所以那风是从哪里来的呢?

    韩山南不敢去细想,也没有时间去细想,因为……

    他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

    无尽的黑暗,随着那道阴风一同降临,吞没了周围的一切,也将他彻底笼罩其中。

    他家中人都知晓他眼睛的问题,因此夜里,总会在他屋中留一盏明灯。

    而李尘尽也在知晓他眼睛的问题后,除了会在他的房中留下蜡烛,还会在他外出采买,归来却天色已晚之时,在小楼外挂上灯笼,屋内亦每隔几步,便燃一支蜡烛,暖黄的光亮一路延伸,直至他的房门前。

    因此,虽说她不会特意等候他回去,却因处处都是她留下的痕迹,让他甚是感动,第二日总要殷勤伺候她一阵。

    所以,他几乎从未被黑暗如此彻底的吞噬过,他习惯了家人对他的好,习惯了李尘尽对他的好,以至于几乎忘了要警惕,也忘了要时刻牢记自己双目的问题。

    他感受着周遭的黑暗,心跳不断加速,双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在这黑暗之中,人的其他感官会被无限放大,因此,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视线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种被无声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湖水,将他一寸寸淹没,令他难得感受到了恐惧。

    他想立刻离开这地方,也想立刻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拿出来照明,但他的身体却像是被无形的钉子,牢牢钉死在了原地,无法动弹,也无法移动,甚至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好像,此刻正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令他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胸口更是因缺氧,而阵阵发闷、发疼。

    先前那吹灭了周遭所有光亮的阴风,此刻仍未停歇,他能感觉到那阵风,若有似无地撩过他的衣摆,拂过他的脖颈,擦过他的脸颊。

    最后,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此刻正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上。

    紧接着,一股寒气轻轻吹上了他的耳廓。

    那道气息,没有任何活人该有的温度,寒的彻骨,仿佛能将他直接冻结在原地。

    “玩个游戏吧……”

    一道幽幽的声音,仿若叹息般,回荡在他耳畔。

    说起来,那声音古怪至极,他听不出究竟是男是女,甚至听不出年岁,因为那分明只有一道声音,但那一道声音里,却又好似夹杂着无数人的声音,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些声音好像在说话,又好像在惨叫,就这么交织在一起,听起来极其微弱,却令他耳鸣眩晕,体内灵力也止不住地开始翻滚。

    就好像,他体内的灵力忽然有了灵识,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怖之物,想要赶紧逃离,却找不到出口一般,便只能在他的灵脉中横冲直撞,拼命地想要撕出一个出口。

    而他的灵脉,也因那些翻滚的灵力,开始阵阵抽痛,且那种疼痛还在不断加剧,眨眼睛便贯穿了他的周身,令他的面容都不受控制地扭曲狰狞起来,心脏也在胸腔内疯狂跳动着,撞得他心口阵阵发痛,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不过片刻,他便如同刚从水中捞上来的一样,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但那道声音,却好似并未察觉到他的痛苦,依旧贴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地道:“我给你……一个时辰……若你能逃出去……我便放过你……若你不能……我就……吃了你……再……”

    “嘘……不要……声音……开始了……”

    “我……小师弟……”

    随着那道声音的响起,韩山南的耳鸣之症也越发严重,直到后面,他已经无法完全听清那道声音的低语。

    再什么?

    不要什么?

    声音怎么了?

    什么开始了?

    小师弟又是谁?

    他甩了甩头,发现自己此刻因耳边持续的嗡鸣,已经无法去思考那些问题,只觉得那隐身符果然不靠谱,分明时效还未过,他却直接被这下面的东西给抓住了。

    周围的灯光,不知何时重新亮起,他定睛望去时,却发现方才那些和他一起下来的人,全都不见了踪影。

    他下意识地往身后看去,却发现来时的通道,已消失不见,他虽还在原地,却已无法原路返回,只能找寻新的出路。

    他想直接叫人,却又担心那东西还在他身边窥伺,就等着他将沈正渊那老东西叫来,好来一招一网打尽。

    想了想,他只得强压下叫人的想法,决定先试试寻找出路,再试试能不能在这地方找到些线索。

    这么想着,他抬起了脚,一边在心里痛骂着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一边挑了个还算顺眼的小道走去。

    想想他自幼运气便不差,小时候抓周都能抓到最值钱的物件,现在不过是找个出路罢了,他定然一下就能找到。

    只是不知道那东西说话究竟算不算话,不会等他找到了出口,要出去时,却突然出尔反尔,要他的命吧?

    不过出尔反尔也是正常,毕竟那个东西听起来,就不像是个会信守承诺的好东西,只是他眼下别无选择,只能先试着按照它说的话,寻找出路。

    他按照之前选路的方法,连续穿过了四五条岔路,虽说没遇到出口,却也没遇上什么不该遇上的东西。

    果然,他这运气生来便是……

    他心中暗自打气的话还未说完,却猛地瞥见走道的深处,正静立着一名舞姬。

    那舞姬在看到他时,面上挂起娇艳的笑容,动作娇柔地向他欠身行礼,抬眼时,眸中好似含着一汪春水,波光潋滟,宛如仙子下凡。

    随即,她脚尖一点,在原地翩翩而舞,如瀑布般的及腰长发,与衣袂一道在空中飞扬,美艳至极。

    然而下一刻,随着她的纤纤玉手轻轻一摆,她的身影却陡然消失,再出现时,相较之前所在的位置,已往前前进的五尺有余。

    紧接着,二十尺、十五尺、十尺……

    每一次消失,再出现时,都会变得比之前距离他更近。

    看着她的纤纤玉指轻轻擦过石壁时,便在那石壁上留下极深的痕迹,仿佛石头在她看来,也不过如豆腐一般柔软。

    韩山南不是个傻子,就算是个傻子,这时候也该知道要跑了。

    看来就算他运气再好,也难免会有那么一两次不好的时候,他以后再也不要说自己运气好了!

    他几乎拿出了吃奶的力气,不要命地往前狂奔。

    但那舞姬却也随着他的奔逃,越跳越快,前进的距离也越来越长,有几次,甚至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听着身后那忽然近在咫尺的银铃声,他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这时候别说什么找出路,他就连方向都没来得及分清,看到哪里有路,就往哪里跑,先前走过什么路,去过什么地方,更是忘得一干二净。

    仓惶间,他跑进了一间密室,那密室之中,摆放着许多铁笼,而那些铁笼里关着的,竟都是在泣露阁内消失的男男女女!——

    作者有话说:刷抖音是有用的,是有用的!一块钱可以吃一天,只需要煮黄豆拌洋葱,就可以维持生命体征,不用担心饿死,天呐,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天才,天呐,太厉害了真的,太厉害了

    然后我搜了一圈,发现土豆更便宜,我要试试水煮土豆了,拌什么还没想到,就先纯水煮土豆好了

    燕麦实在是吃不下去了,一日三餐燕麦吃久了,真的会看到燕麦就想吐[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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