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梦 我只是不想看到他流泪的样子……
折腾到凌晨四点, 白终于蜷缩在Silver的怀里睡着了。他总会在他的怀里找到最舒适的姿势和位置,只不过这一次,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
Silver轻轻地、有节律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直到白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 他也感到一股深深的疲惫涌了上来,不由阖上眼睛,陷入睡眠。
这一觉并不安稳, 窗外下起了大雨,仿佛要将整个城市都浇透,直到地面如镜般倒映出另一半世界。
一个少年撑着一把透明的伞, 雨滴从伞面滑落, 洇湿他的后背。他一头黑发, 身躯如伞骨般纤细笔直,站在小巷入口。他望向小巷深处, 慢慢蹲下身,歪头问道:“你也是没有人要的孩子吗?”
不等Silver看清,一道闪电划亮了天际, 瀑布般的雨幕模糊了他的视线。再一眨眼, 还是那条小巷,还是那个少年。少年依旧背对着他, 手中的伞不知被风吹往何处,浑身上下都淋透, 单薄的布料紧紧黏在皮肤上。
那个少年握紧双拳,大声喊道:“你走啊!走啊!滚啊!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Silver想要出声,却发觉嗓子眼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想要迈步,可是浑身上下都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缚住, 无法动弹。
他挣扎着,可是却始终无法靠近那个少年一步。
雨势渐歇,那个少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跪坐在地面上。
仿佛是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少年终于转过了头,隐藏在雨幕下的面容逐渐清晰。
Silver心跳一滞。
不、不对。
那是一双湛蓝色的、毫无感情的双瞳,如同两块寒冰被镶嵌在眼眶中,冷冷地注视着他。
那双眼睛不属于任何人……而属于,年少时的他自己。
Silver陡然惊醒。
睁开眼,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他下意识地摸向身侧,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
Silver顿时慌了,一边匍匐着摸索,一边大喊道:“白!白!”
回音空旷,无人应答。
他深吸一口气,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显然,他现在,并不在医院的病床上,那他会在哪里……
身下是坚硬冰凉的地面,或许是大理石地砖,也有可能是瓷砖。而且……他的衣服全部被人脱去,他现在完全赤裸着。
所有灯忽然亮起,晃得他睁不开眼,他下意识地捂住眼睛,直到眼睛逐渐适应光线,才逐渐看清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装修得极为奢华。水晶吊灯层层垂落,将房间的每个角落都照亮。光斑摇曳,折射在他赤裸的身体上,仿佛这是被聚光灯照射的舞台中央。
他这才发现,在他的四周矗立着四面玻璃。那是一个玻璃笼子……不,与其说是笼子,更像一个展示柜。
Silver慢慢撑起身体,背脊因为冰冷而绷得笔直。明净的玻璃上依稀映出他的倒影。
他的脖子上正套着一个黑色的圆环,上面的绿色指示灯一闪一闪。他试着解开它,可是铁环很硬,上面连一丝缺口都看不见,无论他怎么使劲都是徒劳。
笃、笃、笃,脚步声传来,从容、不急不缓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来者低头,俯视他。
“醒了?”
Silver抬起眼,呼吸渐渐冷下来。
面前是一个推着轮椅的年轻男人,轮椅上坐着一个老者,气度雍容,不怒自威。
这两个人,一个是曾经和Silver有过交易关系的奥尼尔少爷……另一个,则是德拉克老爷子……德拉克家族实际的掌权人。
Silver不动声色地掩饰住自己□□的身体,垂眸道:“德拉克老爷子好大的架势。”
老爷子淡淡道:“好不容易有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不好好招待一下怎么行呢?你说对吧?奥尼尔。”
奥尼尔道:“当然了,外公。我会好好招待他的。”
老爷子望向面无表情的Silver,笑道:“你倒是挺镇定,你难道一点就不害怕么?”
Silver略带讽意地一笑:“怕又怎么样,不怕又怎么样,这并不会更改我的处境。如您所见,我现在手无寸铁,即便你们想做什么,我也无法抵抗。”
奥尼尔带着快意盯着他道:“呵,也对,你什么肮脏的事没做过,这种程度对你算不了什么吧?不过,你以前一定想不到,你也会有落在我手上的这一天。现在,你总该放弃挣扎了吧?”
“奥尼尔先生,你想做什么?”
Silver神色镇定,一双深邃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奥尼尔,全无一丝羞耻的神色。仿佛被剥光、被关在玻璃笼子里任人赏玩的不是他,而是奥尼尔。
这种感觉让奥尼尔心中生出了一股无名的怒火,“你难道还没有搞明白自己的处境么?你不是很聪明么?这种时候难道不清楚该怎么做?”
Silver笑了,“奥尼尔先生想要我怎么做?如你所见,我现在被你关着,什么都做不了。”
奥尼尔冷笑一声:“呵,装什么?你不是很会摆出下流谄媚的样子来讨好人么?就连你的父亲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呢。你简直就是一个没有感觉的怪物,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什么肮脏下贱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Silver垂眸,没有回答。
奥尼尔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种掌控他人的快感,他勾起唇角,道:“呵,怎么不吭声了,被我说中了?怎样,现在舞台都为你准备好了,好好表现吧。如果你取悦了我,我或许会考虑对你好一点哦?”
Silver跪坐在地面上,没有出声,也没有动。
奥尼尔皱眉,不由拔高了声调,“喂,听不明白么?我要你——像狗一样,跪着,爬过来。”
Silver仍旧一动不动。
见笼子里的男人无动于衷,奥尼尔不由怒意升腾,他冷笑一声,道:“好啊,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
Silver脖子上的圆环忽然发出一阵短促的蜂鸣,半秒钟后,它骤然收紧。
Silver的呼吸被切断,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他的喉管,将空气生生卡在胸腔里。他整个人向前弓起,指尖扣着地面,青筋在手背上一根根凸显出来。
但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没有痛呼,沒有喘息,甚至连眉毛都不曾颤抖。
只有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奥尼尔心中怒意升腾。他想看到Silver的狼狈挣扎,想看到他在地上打滚、哭泣、求饶、像一条可怜巴巴的杂种狗一样喘息。
可是Silver从来不会这样。
他最痛恨的就是Silver这一点。
“呵……还挺能忍的啊。”奥尼尔眯起眼,“那换个强度试试。”
圆环再次收紧。
这一次不是勒紧,而是电流从金属内部迸发,像锋利的针头,沿着神经游走。
Silver的背部猛地一震,他被迫张开嘴,却仍旧没有发出声音。空气涌不进来,他的胸腔像要被撑裂,眼前浮起一瞬的白光。
德拉克老爷子轻轻抬了抬手。
奥尼尔毫不情愿地把电流停下。
圆环松开后,空气倏地灌入肺部,Silver喉间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吸气声。
他侧过头,吐出一口混着血丝的唾沫。
然后,他慢慢抬起眼。眼神依旧平静,甚至没有愤怒。只是淡淡的,好像在看一个很无趣的闹剧。
“奥尼尔先生,很抱歉,我不能如你所愿。”
奥尼尔胸口像被钝器狠狠砸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从始至终,Silver在他面前始终高高在上,而他却仿佛一个跳梁小丑。
而且,现在和以前相比,Silver身上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以前的他像是一个完美无瑕的提线木偶,总是以一种非人的冷漠维持着自尊,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都无法撼动他的外壳。而现在……却仿佛有某种内在的力量支撑着他。
德拉克老爷子轻轻叹息了一声,淡淡开口,“够了。你越折腾,他越不会屈服,看不见吗?”
奥尼尔怒得发抖,“外公!”
“安静。”这一声不大,却威严十足。奥尼尔咬牙噤声。
德拉克老爷子推着轮椅慢慢向前。
隔着玻璃,他端详着Silver,微笑问道:“Silver,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么?”他的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随口询问天气。
Silver抬起眼,淡声道:“老爷子的心思,像我们这种小辈当然无法揣摩。”
老爷子笑了,目光陡然锐利:“你当初偷了东西,自然也得用其他方式还回来。事情已经过去,再追究下去本无意义,可是,既然你敢再度出现在联邦,我也不能放任一根眼中钉逍遥在外。”
“说实在的,我一直对你很好奇。原本以为,你不过是将军的傀儡,却没想到你能掀起那么大的风浪,怪不得当时将军会选中你。”
Silver道:“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老爷子微微眯起眼,“无论如何,你给德拉克家族惹了很大的麻烦,这是不争的事实。我本该直接杀了你,可谁让我这个没用的外孙那么迷恋你,我也不得不顾及他的心情。
“所以——如果你能讨好他,让他玩开心了,我或许会考虑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Silver只是淡淡微笑,“抱歉,我不能做这种事。”
老爷子微微挑眉,“为什么?这种事对于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我的外孙不难伺候,我相信你只要随便使出一点小计俩,就能把他迷得团团转。”
奥尼尔高声道:“外公!我才不会被这个贱货迷得团团转!我就是看他这个样子不顺眼,我……”
老爷子不耐地抬了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他用审视的目光看向Silver,仿佛是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Silver淡笑一声,“如果是以前,我或许真的会这么做。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孑然一身,连一个可以依赖的人都没有,所以,即便知道前方可能是陷阱,我也不得不孤注一掷。”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柔和,“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我知道有人在等我,我在乎他,所以,我也不得不顾及他的心情,不能再那么任性。”
老爷子问:“呵,你害怕他知道你这副样子?你害怕他瞧不起你,觉得你下贱?”
“不,”Silver抬起眼,“我并不害怕他觉得我下贱,也并不害怕在他面前袒露真实的自己。我只是……不想看到他流泪的样子。你知道吗?尽管那个孩子很坚强,可如果他知道我这么做,一定会在晚上偷偷哭的。”
老爷子忽然笑了起来,“你说的那个孩子,该不会是Ivory吧?我真没想到,那孩子竟然也会偷偷掉眼泪呢。”
Silver不置可否。
啪——啪——啪——浑厚的掌声在空气中回荡。老爷子笑意更甚,“Silver,那我不得不恭喜你了。”
“什么意思?”
“你刚刚说,你是因为顾及Ivory,才不能那么做。好消息是,你现在不必再有任何顾虑了。”
丝丝寒意沿着Silver的脊柱缓缓升起。
老爷子缓缓开口,语气平淡无波,“因为,Ivory已经死了啊。”——
作者有话说:赶在光棍节的尾巴发出来了……(虽然好像有点地狱)
第72章 博弈 那不过是个冒牌货
Silver的胸腔被扼住, 艰难问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老爷子眸中寒光一闪,“你觉得呢?他背叛了家族,我不过是看在他以往为家族做事, 才放了他一条命。没想到, 那些人做事竟然这么不干净,不仅让他跑了,就连他的记忆也没有被清理干净。这样一来, 我怎么可能再留着他?”
“不……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没有证据的话,我是不会相信的……你不会那么轻易杀死他的,他对你应该还有利用价值才对……”
老爷子冷笑一声:“哼, 利用价值?你觉得他还有什么利用价值?用来控制你吗?可惜, 现在的你, 也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Silver张了张口,哑口无言。
他喃喃道:“我不相信……”
“原本我确实没打算杀他, 我只是把他关起来了而已。可是,他竟然有那么大的能耐,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 把好几个守卫都弄晕了。等到其他人发现的时候, 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既然他逃跑了,你为什么说他已经死了?”
“你觉得以他现在的身体, 又能跑出多远。他甚至都没能跑出这座宅邸。”
Silver嘴唇微微翕动着,“不……我不相信……除非你给我看他的尸体。”
奥尼尔不满嚷嚷道:“外公, 你还和他废话什么?而且……”
老爷子淡淡扫他一眼,奥尼尔只好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尸体……那种东西,有什么看的必要吗?看那种东西,不过是脏了你我的眼而已。”
Silver浑身发冷,他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 德拉克老爷子正微笑着望着他,仿佛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不……越是这种时候,他就越是不能露怯。也许,老爷子只是在试探他,只是在试图击溃他的心理防线,然后,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地玩弄他了。
可是……如果白真的死了,这些费尽心思的周旋,又还有什么意义?
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砰!一声闷响,几乎没有任何预兆,一直低着头的Silver忽然抬起头来,狠狠一拳砸向玻璃。
沉闷的震响在空间中炸开,可是那层玻璃未曾被撼动分毫。他的指节瞬间泛红,骨头仿佛要碎掉了一般,钻心的疼痛直抵骨髓,几乎令他整条小臂发麻。
德拉克老爷子看向他,神情倨傲,仿佛在看向一只笼中挣扎的鸟。“真有趣,没想到就连你也会有这样的一面。Ivory果然厉害,也不算枉费了我这些年对他的栽培。呵,如果不是他动起了歪心思,我又怎么舍得对他下手?”
“放我出去,我要见他。”Silver盯着德拉克老爷子,双目泛红。
德拉克老爷子神色转冷,“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他已经死了吗?”
“他还没有死。”Silver说。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么?”
“这和是否相信无关,”Silver缓缓道,“我说了,在我见到他的尸体之前,我不会认为他已经死了,无论这句话是从谁的口中说出来。”
老爷子冷笑道:“呵,既然你这么想见到他,如此感人的情谊,那我如果不成全你,岂不是显得我不近人情了?”
他从奥尼尔手中接过遥控,缓缓按下其中的一个按钮。
颈圈骤然收紧,从中迸射出一股强烈的电流,他像是被人踹了一脚似的,骤然被击倒在地,不住蜷缩发抖,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就已经满头冷汗。
这是一场懦夫博弈,当两名车手在狭路正面对上,谁先让开就会被耻笑为懦夫,让另一方胜出。但如果两人拒绝刹车或转向,任由两车相撞,最终双方都会车毁人亡。
对于Silver来说,如果赢了,他就拥有了更多的机会,而如果输了,他清楚自己会因此丧命。
这个时候只要退缩,就绝无赌赢的可能。
博弈和算计,是他从小刻在骨子里的技能。经过那场游戏的淬炼,他总是知道要怎么做才有赢的可能。而这一次,幸运女神再一次眷顾了他。
脖子上的项圈慢慢松开,他逐渐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老爷子看着他,随后,他忽然大笑了起来。
Silver不明所以。
“呵呵呵呵,好!好!好!”他抚掌长叹,“想不到,我今天竟然会看到这样一场闹剧!”
Silver心中升起些许不详的预感,“什么意思……”
老爷子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你对他如此深情,甚至不惜要为他去死……那么……你怎么从来都没发现……那根本就是个冒牌货呢?”
“冒牌货……”Silver喃喃般地重复着这个词。
这是什么意思……那些字句流进他的耳朵,可是他却完全无法理解。
老爷子长叹一声,“呵,所以……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么?我早就说了,Ivory早就死了——”
“只不过,我到底是不舍得他,所以,我就让他们造出了个一模一样的。”
“所以,你现在看到的那个,不过是个冒牌货而已……呵呵,你不妨回忆一下,他有提起过你们之前的事么?”
Silver失魂般喃喃道:“冒牌货……”
“对啊,冒牌货。”老爷子微笑道,“本来,我是不打算告诉你的。可是,看见你执迷不悟的样子,我终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啊。”
“是「蛛网」的技术……不……等等……你说Ivory早就死了,那到底是什么时候……”
“呵,那当然是在你逃去南美之后。”
在他逃去南美之后……他碰到的那个「西西」,确实和以前很不一样。可是,他失忆了不是么?失忆的人的性格发生很大的变化,确实是理所当然的事。仅凭这点,也不能证明什么。而且,明明有好多次,西西都说他在想起以前的事……
可是,如果没有证据,德拉克老爷子怎会如此言之凿凿?如果想要骗他的话,告诉他Ivory死了就已经足够。
“怎么样?难道是回想起来什么了?朝夕相处的人,换了一个人都没有发现,该说是他的外表太有欺骗性,还是你被感情蒙蔽了双眼呢?这样的事,不觉得很可笑么?”
“不可能,我不相信……他能认出我,而且……”喉咙仿佛被锁住,一切辩解都显得如此苍白。
“你也意识到了吧?你只是在自己骗自己而已。”
空气仿佛被抽空般沉闷。
下一秒,房间外忽然传来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逼近。
德拉克老爷子眉头微蹙,但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这间房间的房门就被重重撞开!
武装人员蜂拥而入,黑色防护服与枪械反射着冷白灯光。
紧接着,被众人簇拥的两道熟悉身影出现——雷蒙德,以及……白。
那一瞬间,Silver的世界仿佛炸开一道极亮的光,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白一眼就看到了他。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思考或者克制,像脱缰的小兽一般猛地朝他冲过来。
“Silver!!”那声音真实、蓬勃。
透明的笼子在他们之间竖起厚厚的屏障。白狠狠撞上透明壁面,肩膀震得一晃,但他完全不觉得疼,只是贴着那层冰冷的玻璃,眼神仿佛被骤然点亮。
“你没事……太好了……”
Silver一动不动,望着眼前的人,喉结微颤。
是玩笑么……他被欺骗了一次又一次,从那场火灾之后,再到现在,以至于,当他再次看见他的脸,会忍不住想,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到底是哪一个他。
如果真是克隆体这种东西,Silver绝不会把他们混为一谈。拥有独立的记忆,那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
雷蒙德上前一步,扫视房间中的环境,眯眼冷笑道:“呵,这样的做法,未免也太下贱。”
奥尼尔气道:“你!你怎么敢就这样闯进来,还这么对老爷子说话?!”
雷蒙德抬眼,只一句:“闭嘴。”
雷蒙德看向老爷子,微笑道:“老爷子,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人我就先带走了。”
德拉克老爷子仰靠椅背,慢悠悠鼓了两下掌,重新露出那种倨傲的笑容,“带走?呵……现在的晚辈真是不知礼数。你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
“不知礼数?”雷蒙德挑了挑眉,“对于这种没用的东西,我确实是不熟悉也不喜欢。不过,也好过不知廉耻吧。”
“你说谁不知廉耻呢?”奥尼尔气急败坏道。
雷蒙德抬眼淡笑:“你说呢?”
“你!”奥尼尔被他呛得说不出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老爷子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老爷子淡淡道:“你想要把人带走,总得拿一些东西来换。”
雷蒙德冷哼一声:“老爷子,这未免有些霸王条款了吧。再怎么说,这也是我的弟弟,岂有关在别人家的道理?”
“若论霸王,雷蒙德先生自然也是不遑多让。自联邦建立以来,莱茵家主军事,德拉克主经济,一直是两家间不成文的共识。然而,这些年你明里暗里蚕食了多少德拉克家的产业,想必你心里最清楚。”
“老爷子是否搞错了什么?”雷蒙德笑道,“联邦可是市场经济体制,公平竞争、优胜劣汰。我一向只和他人正当竞争,却没想到,有些人却把我当成劫匪。”
老爷子摇了摇头,神情微冷,“我无意与你有什么口舌之争,如果你想要带走Silver,那么……”老爷子淡淡一笑,抬手指向蹲在玻璃笼旁边的白,“就把他给留下。”——
作者有话说:病毒肆虐,不幸中招,烧了三天……
大家也要注意身体哟[摸头]
第73章 动物 白就像一只小动物
满室寂静, 整个空间仿佛化为一张绷紧的弓,令人不住屏住呼吸。
“呵……”一声轻笑打破了寂静,隔着玻璃, 这一声笑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般。
老爷子面上愣了一瞬, 看向Silver的方向。
“老爷子,如果你不肯放我出去,那么, 您试图囚禁一个平民的事当然就会很快曝光出去,”他转向雷蒙德,微笑道, “你知道该怎么做。”
雷蒙德皱了皱眉, 但还是拿出手机, 对着他拍了几张照。
照片中,奢华明亮的房间中央摆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笼, 笼中困着一个身体赤裸的男人。他的周围站着很多人,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有审视, 有惊奇, 有恨意。
雷蒙德扫了眼照片,脸色更差, 他收起手机道:“如果老爷子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名声的话,那我当然也无所谓。”
老爷子双眼微眯, “和将军那时候的伎俩一样,你还真是很会耍这种手段。你难道就真的不害怕,这些照片真的会曝光出去,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
Silver道:“这句话同样送给老爷子, 老爷子既然做出这样的事,就不要怕别人知道。”
这同样是一场博弈,他的手中握着可以两败俱伤的筹码,只要有了筹码,就有赌赢的可能。
老爷子冷哼一声,按下按钮,透明牢笼缓缓向着天花板升起。
白立刻朝着Silver扑了过去,一个箭步扑进了他的怀里。
啪嗒!Silver颈上的东西松开,掉落在地。
“Silver,你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Silver回抱住白发颤的脊背,低声道:“我没事。你呢?有没有受伤?”
“我也没事……”白抹掉眼泪,傻乎乎地对他笑,“Silver,我好想你。”
雷蒙德脱下外套丢给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手机在口袋里,自己把照片删了,删完记得还我。”
他转了个身,朗声道:“既然老爷子同意了,那人我就带走了。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
Silver披上外套,牵着白向外走去,老爷子的声音却冷冷在背后响起,“你明知道了他的真实面目,却还是选择这么做么?”
Silver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老爷子是否搞错了什么?从最开始,我就没有相信过你的话,我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现在的他和以往不同,因为他知道有关心他的人,所以当他身陷险境,他要做的只有拖延时间,等待着他们找到他。
走出这座建筑,刺眼的阳光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已是夏日,空气中混合着泥土与青草被晒得暖洋洋的气味。
卡伊正在车边等着他们,一脸焦急,“你们都没事吧?”
Silver朝他安慰般地笑了笑,“放心。”
坐进后座,一进入狭窄的空间,白就立刻环住他的腰不肯撒手,“我真的好害怕……一醒来就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Silver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发丝。他不自觉地仔细端详起白的容颜,他一张小脸紧紧皱着,眉眼都一如往昔,看不出丝毫分别,尽管略显瘦削,却还是漂亮得让人忍不住生出怜爱之意。
Silver柔声问道:“你是怎么逃走的?”
白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羞愧的神色,“上次护士给我的药,我没有吃,偷偷藏起来了……我给守卫喂了一点,他们就睡着了。”他抬起脑袋,眨眨眼,“不过我保证只有那一次!我一直都有好好吃药……”
发生了这种事,Silver当然不会再苛责他。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下不为例。”
他的发丝柔软,缠绕在Silver的指尖,带着些许凉意。
又回到了医院,这里的一切洁白,安静。发生了这么多事,白也累坏了,很快就蜷缩在床上睡着了。
Silver替他掖好被子,轻轻关上房门。
走出病房,雷蒙德正在走廊上吸烟,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Silver走上前去,开门见山,“你是不是知道了一些有关白的事?”
雷蒙德耸了耸肩,“或许吧,你很想知道?”
Silver说:“我只是觉得,我应该知道。”
雷蒙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或许有的事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了不过是徒增烦恼。知识是种诅咒,当你无知的时候,你并不知道自己无知,而当你知道一切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回到无知的世界里了。”
Silver说:“我有了解关于他的一切的责任,不能因为害怕,就自顾自地像鸵鸟一样捂住耳朵。”
雷蒙德眸光深邃,“是谁和你说了什么?德拉克老头?”
Silver深吸一口气,道:“他告诉我,现在的这一个「白」,不过是个冒牌货。”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呢?”雷蒙德静静地看着他,“如果,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会对你笑、对你哭、对你撒娇、对你生气,而且,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体温、有心跳,会难过也会痛……从性格到长相都没有任何分别,对于你来说,不是一样的吗?”
霞光漫天,满地赤红,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仿佛是从岩浆里捞出。窗外有些许风声,从微微开启的窗缝间涌进些许气流,卷动着他的头发。空气中带着些许潮意,好像要下雨了。
沉默良久,Silver终于开口,“……我不知道。”
雷蒙德道:“我想到一个故事。在雅典,有一艘战功赫赫的船,名叫忒修斯之船,在几百年的时间里,它身上的木头部件逐渐腐烂,直到全部被替换了一遍。当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这艘船还是原来的「忒修斯之船」吗?”
Silver垂眼:“或许吧……可是,如果造了一艘新的、和原来一模一样的船,那就一定不是原来那一艘。”
雷蒙德忽然微笑了一下,“或许你把情况想象得太糟了。”
“什么意思?”
“唔……情况大概类似于,他本来是一棵树,被用来做了很多艘船吧。”
Silver苦笑道:“你别卖关子了。”
“在蛛网被毁灭以后,那些相关人员,有一部分并没有受到管制,所以那些技术也不会真正消失,只是转向了地下。”
“所以……白……西西,他们……”
雷蒙德摇了摇头,“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你在因提见到的那个西西,和你之前见到的Ivory,是同一个人。
“那个俱乐部私底下有一些人体实验项目,原本西西也会在其中。我把他带了出来,并让那个俱乐部的老板使了一些手段,把老爷子那边瞒过去了。所以老爷子才会误以为现在的Ivory和原来的不是同一个。”
Silver稍稍松了一口气,一直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
“所以,他并没有参与到那些实验里?”
雷蒙德皱眉,摇了摇头。
“可是你刚刚说……”
雷蒙德望向他,神情凝重,“我只是说他没有参加后来的那些实验而已。但如果……他本来就是实验体呢?现如今,他的来历最多只能追溯到蛛网被毁灭之前的一个月,再往前,已经无法追溯了。”
Silver仿佛被一只大手扼住了胸腔,艰涩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记不记得,上一次来给他进行会诊的那个医生。”
“是史密斯医生吗?”
雷蒙德点点头,“没错。实际上,他以前曾在「蛛网」工作过。在他看到Ivory的脑电图时,他告诉我那种神经活动和他曾经在「蛛网」实验时看到的很相似。”
天色渐晚,天穹变为深紫色,走廊上的灯随之亮起。Silver下意识攥紧指尖,“那到底是什么实验?!”
雷蒙德神色复杂,停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是一个动物实验。”
“准确来说……是将动物的意识嫁接到人类的身体上的实验。”
“你是说……他原本是一只动物?”Silver咧开嘴角,似笑非笑,表情难看极了,“这、这是什么玩笑?意识嫁接……动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根本——”
雷蒙德只是摇了摇头,“史密斯医生没有开玩笑,我也没有。”
“他的那种‘病’,实际上就是意识嫁接的排异反应。动物和人的意识容量不同,将动物的意识嫁接到人的身体上,由人类的身体产生的过量信息,超过了承载范围,就会将原本的意识冲垮,导致他承受远超常人的痛苦。”
他的眼神带上一丝悲哀,“在我们刚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没有这种‘病’,不是么?那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就像一个孩子一样,他的记忆还没有超过意识容量承载的极限。而随着他逐渐想起以前的记忆……他想起的越多,那种痛苦就越大……”
Silver的心跳猛烈撞击胸腔,仿佛在撕裂某种认知。
他确实时常觉得白就像一只小动物,小猫小狗之类的。可是,这未免太荒谬。他的笑容,他亮晶晶的眼睛,哭泣时掉下的眼泪,还有撒娇时那种笨拙的认真……
“你要告诉我,Ivory不是人?那他到底是什么?是那种动物?!狗?猫?猴子?还是……”
开什么玩笑,现在承载了过量信息的是他才对吧?
雷蒙德的眼神却忽然变得锐利,用动作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Silver声音骤停,他忽然感受到了身后的某种视线,带着些许的潮意。
他缓缓转过身去。
在走廊的中央,有一个人怔怔地站在那里,像是被风推到走廊上的一片影子。
他身上套着蓝白条纹病号服,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枕头,从宽大的袖口里,能看见纤细不堪一折的腕骨。
Silver的脑子“嗡”的一声,全身血液倒灌。
白抬起头。
那双眼……那双发着微光、透明得像含着水汽的小兽眼睛,此刻正死死望着他。
混乱,惊恐,依赖,还有某种更深处的东西,仿佛正在崩溃——
作者有话说:狗好。
第74章 小狗 那是第一个属于他的生命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 Silver 作出一个回答, 而他却连呼吸都忘了。
白的指尖轻轻动了动,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祈求。
轰隆隆!宛如一道惊雷, 在Silver的脑海中炸响。前几天做的梦再一次在他的脑海中闪回, 而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旁观者的角色,而成为了画面中心的那个少年。
漫天的大雨连接了天空与大地, 雨雾升腾,一切都模糊不清。他站在一条狭窄的小巷中央,手里撑着一把伞, 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在小巷的深处, 有一只脏兮兮的小毛团子, 浑身被雨水浇透,在角落瑟缩着。
少年蹲下身, 朝它伸出手,“你也是没有人要的孩子吗?”
那个小毛团子转了一圈,露出一双圆溜溜的黑色眼睛, 和两只耷拉着的耳朵。
耳朵尖抖了抖, 小毛团试探性地向他伸出前爪。
那是一只小狗,浑身上下都被泥水浸湿, 看不出原本的毛色,窝在他的怀里, 瑟瑟发抖。
少年将小毛团子带回了家,起初他担心母亲会不同意他养狗,但母亲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像往常那样无视了他,也无视了这只小小的不速之客, 于是少年又不由觉得有点失落。
小狗洗干净之后,浑身上下毛发是纯白色的,衬得一双黑豆似的眼睛愈发明亮。只是,不知道它在流浪时经历了什么,身上的毛秃了好几块,露出里面暗红色的伤口。
少年小心翼翼地替它清理伤口、给它上药。它很快就恢复了活力,总是围在少年的脚边打转,摇着尾巴,憨态可掬。
少年讶异于它的生命力。他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做一条小狗好像也不错,每天傻乎乎地跟着主人,只要主人给他一点好吃的,它就很开心。对于尚且年幼的他来说,人类的世界还太复杂,小狗的世界刚刚好。
少年管它叫「小白」。
又过了几个月,小白身上的伤口逐渐愈合,缺失的毛发又渐渐长长,成为了一只漂亮又神气的小狗。
“小白!”与往常一样,少年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呼唤小狗的名字。小狗总会像枚炮弹似的扑进他的怀里,用湿漉漉的舌头舔他的手和脸,直舔得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这一次,他的呼唤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心下一沉,立刻朝着各个方向大叫道:“小白!小白!你在哪里?”
母亲施施然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急道:“妈妈,你有没有看见小白……”
“没有。”母亲回答道。
少年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仍旧没有看见小狗的身影。狗粮是他早上出门前倒进去的,碗底七零八落剩下几颗,旁边的水也喝得差不多了,说明小白出去的时间应该不会太久。
门边有一个小洞是供小白出入的。可是,以往小白总是会在他回家之前回来等他,如今它却不见了踪影。
“来吃饭了。”母亲道。
“可是……小白不见了……”
“也许它只是出去玩了吧。”母亲淡淡道。
少年低着头走到饭桌前,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碗里的食物。也许母亲说得是对的,小白正是活泼又淘气的年纪,或许它只是贪玩忘记按时回家了而已。
可是……它能去哪里玩呢?
筷子停顿在半空,少年忽然想起了今天课间发生的事。
午休时,教室后围了一群孩子,闹哄哄的。为首的男孩看起来比其他的孩子都要高一些、壮一些。
他的名字叫巴克,确实比其他的孩子都要大两岁。他是学校里的霸王,好几次因为打架差点被开除,可是由于他的父亲是这一带的富商,所以最终的结果只是留级。
“我们现在在玩国王的游戏。”巴克说,语调高傲,“每个人都要听国王的命令。”
“菲欧娜,今天你来当我的王后;威廉,你来当大臣;丘奇,你就是近卫队长……”
少年并没有参与他们的游戏,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
巴克将每个人都分配了角色,扶着下巴道:“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
另一个孩子笑嘻嘻地补上一句:“报告国王,我们近卫队还差一只警犬!”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巴克眼珠一转,“也对,皇家护卫队要有警犬才够神气。”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安静看书的少年身上,“喂,那边那个书呆子,要不就你来吧,怎么样?”
少年恍若未闻。
见少年没有反应,“近卫队长”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了少年的耳朵将他提了起来,“喂,国王跟你说话,你聋吗?”
少年抬起眼,微微皱眉。
“近卫队长”被少年冰冷的眼神刺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威严仿佛受到了挑战,抬高声调道:“我们国王要你给他当狗,你听不见吗?”
此言一出,孩子们都哄笑起来。
少年语气冰冷:“我不是狗。”
“近卫队长”冷笑一声,“喂,你看看你那个样子,怪里怪气的,一天到晚也不说话,不狗叫两声,别人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又是一阵哄笑,旁边有人附和道:“你最近不是养了一只狗吗?听说你宝贝得很呢?那你肯定很了解怎么当狗吧!”
“说不定,他其实很喜欢当狗呢。”又一声嘲讽,“毕竟他连自己的爸爸是谁都不知道,他妈又……唉,生在那样的家庭里,真不知道要怎么做人呢,对吧?”
笑声越来越大,有个孩子把铅笔往他脚边丢去,:“你不是很喜欢狗吗?那你捡回来啊。”
少年沉默地看着他们,不动。
嬉笑声变得刺耳,有孩子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喂,你搞清楚,你现在是在被命令!”
少年后退一步,却依旧没有弯腰。
巴克的笑意逐渐变冷,他从位置上站起,走到少年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我数到三。”他语调拖长,像是在逗弄某种猎物,“你要么捡起来,要么——你就给我趴下学狗叫。”
少年神情依旧平静,但指尖却不知不觉攥紧了衣角。
巴克举起三根手指。
“三——”
少年仍未动。
“二——”
“哎呀,快点啦!他肯定不敢反抗!”
“我听说他妈不是还……”
“一——”
巴克话音刚落,便伸手抓住少年肩膀,像处理垃圾一样粗暴地往地板上压。
就在少年身体将要被迫跪倒时,从教室门口传来一阵厉喝,“都在干什么?上课铃响了听不见?”
看到是老师站在门口,孩子们的笑声戛然而止。老师皱着眉走进教室,满脸不耐,仿佛是在面对一群麻烦的噪音,而不是正在被欺负的学生。
几个孩子立刻低头,摆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巴克最先开口,声音理直气壮:“我们只是……在玩。”
“别闹了,再吵罚站。”她丢下一句,明显只是例行公事。作为这所学校的老师,她当然也很清楚有的学生不好惹,所以她也并不想深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维持好表面上的纪律就行。
“上课了,”她走上讲台,环顾一圈,“Silver,你还站着干什么?难道想罚站?”
少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坐下,打开课本。
他的眸光中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冷意,仿佛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
*
餐桌上,筷子啪地一声落在桌上,椅子被少年狠狠推开,少年的声音带着颤抖,“我要去找他。”
母亲没有抬头,“随便。”
他能听出母亲语气中的不悦,他不想做一个惹妈妈生气的坏孩子,可是现在,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门被拉开,夜晚的风呼地灌进来。少年穿着单薄的衬衫冲下楼,脚步踉跄。
在他的生活里,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在意他、喜欢他。可是小狗不一样,那是他带回家的孩子,是第一个属于他、依赖他的生命。
无论怎样,他都一定要保护好它。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它会每天傻傻地在门口等他回家,在他进门的第一时间扑上来。
除了它以外,他的生命中根本就没有任何值得开心的事。
他飞奔在渐暗的街道上,一边跑一边呼唤:
“小白——”
“小白!你在哪里……”
声音混在风里,带着焦急与不安,没有回应。
院子、街口、常走的小路……全部空空如也。
天色逐渐沉下去,路灯亮起,光线拉长影子,空气逐渐转冷。
就在他快跑不动时,他忽然听见了一阵哄笑,那声音来自公园中央。
少年的心中升起一阵不安的预感,快步朝那个方向跑去。
紧接着,他听见了另一个声音——细碎、压抑、带着痛苦和恐惧的呜咽。
他从来没听见过小狗哭,可是,在听见那个声音的一瞬间,他就认了出来。
是他最珍爱、最喜欢、想要给它最好的、恨不得捧在手掌心的小狗,可是,他们在对它做些什么?
他冲了过去。越靠近,那些笑声越刺耳,他就愈发觉得恐惧。
在草坪中央,围着许多孩子,火光在他们的笑脸上跃动。少年不顾一切地拨开人群,扎了进去。然后,他看见——
小狗整只被吊在铁架上,四肢被绳子捆住,身体下面架着转头和点燃的火。洁白的毛发被火燎得卷曲焦黑,空气里是难闻的焦糊味。小狗动不了,只能拼命缩着头挣扎着,眼睛里满是恐惧和绝望。
这样的绑法……简直就好像……他们想要把它做成一只烤全羊。
那群孩子围在火边,像围观表演一样大笑。
“它的叫声真好笑,哈哈哈!”
“肉都烤熟了吧?”
“你们说,它会不会哭啊?”——
作者有话说:回忆篇
第75章 毒 小狗何其无辜。
好恨, 好恨,好恨。
以往,少年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这些人, 因为这些人无论怎么侮辱他, 都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可是,看见小狗这个样子,他心如刀绞, 几乎无法呼吸。
明明想要好好保护好它的,明明想让它永远充满活力,明明想让它成为一只单纯的、傻乎乎的小狗。可是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 都做不到呢?
因为他是一个不合群又不讨人喜欢的孩子, 所以就连他的小狗也要受到这样的对待吗?
少年攥紧拳头, 指甲几乎嵌入掌心。火光映在少年的眸子里,红得刺目。
轰!
少年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将火踢灭,四散的火星炙烤着他的皮肤,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
他解开小狗身上的绳子, 手都在发抖。
“喂, 允许你碰它了吗?”巴克走上前,推了他一把, “它现在是我的玩具。”
少年抬起眼,第一次, 他的表情不是沉默,也不是忍耐。
巴克心底一寒,因为少年的眼神,就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一样。
“谁让你不肯给我们当狗呢?那只好让你的小狗来陪我们玩玩了——”
砰!话音未落,巴克还没来得及反应, 脸上就被一记重拳击中。力道之大,几乎将他掀翻在地。
他踉跄几步,捂着脸颊尖叫起来,“你!你敢打我?!”
少年眼神阴寒,死死瞪着他,“我不仅要打你,我还要……”
剩下的话少年没有说出口,巴克却不由打了个寒战。但他转念一想,这少年有什么好怕的,无权无势,更何况少年的母亲还和他的父亲有一腿。他想怎么玩弄少年都行,只要不把他弄死,父亲总会有办法的。
他挑衅般抬起下巴,“你还要怎样?有种就来啊?”
少年将小狗抱在怀里,低头安抚着他,仿佛根本就没有将周围的其他人放在眼里。
巴克怒道:“给我打他,让他长长记性!我倒要看看是他的拳头厉害,还是我们这么多人的拳头厉害!”
第一拳砸来时,少年没有闪开,因为他要保护好怀里的小狗。
拳头狠狠落在他的脸上,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孩子们哄笑,火光映在他们的眼里,让那群脸孔变得狰狞。
又一拳、再一脚。
他想要逃跑,可是他们人多势众,他甚至无法拨开一条可以逃出去的路。
于是他只好将小狗紧紧搂在怀里。
哪怕身体被踢到地上,他也死死地抱紧它。
“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害了……”
少年的嗓音支离破碎,耳边响起一阵又一阵嗡鸣。
他听见小狗在哭,细细碎碎的呜咽。锁骨上是温热濡湿的触感,好像是小狗在拼命地舔着他,仿佛是在求他逃跑。
多年以后,当他在那间狭小的公寓里对着那一抔白骨,第一次因为失去一个人而迷茫流泪、夜不能寐的时候,他才明白一个道理:不是他救了那只小狗,而是那只小狗救了他。
那一天他被打得断了两根肋骨,两个月没法下床走路。据说巴克家赔了一大笔钱,而巴克和其他孩子一点事也没有。
母亲看着他的样子,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叫他不要出去惹事。
当少年终于回到学校时,他的同学们讶异地发现,少年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不管是对谁,他的脸上总是挂着和煦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而不管他们要他干什么,他的表现也总是很温顺。
又一次孩子们玩起了过家家的游戏,巴克幻视一圈他的王国,说道:“今天菲欧娜竟然请假了,那我们国家岂不是没有王后了?”
不知道是谁忽然推了少年一下,“要不让他来吧!”
传来一阵窃笑,“男的也能当王后,这也太恶心了吧?”
“你懂什么?男的和男的也可以……”
还孩子们的簇拥中,巴克走上前去,粗暴地掰过少年的脸,“这么一看,你长得还挺漂亮的,比那个菲欧娜漂亮多了。”
“果然是,和他那个妈一模一样!喂,听说你妈不是挺厉害吗,有没有教给你一点啊?”
少年只是垂着眼,一言不发。
巴克皱眉,“怎么,你不愿意?要我说,让你当王后,还抬举你了,不要给脸不要脸。”
“可以啊,”少年抬起脸,微微一笑,仿佛水里映出的皎月,“只是过家家而已,没关系的,我愿意当你的王后。因为我想跟你们一起玩,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巴克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烫,“那、那今天就你来当王后好了!”
话音未落,便见少年倾身向前,唇畔几乎擦过他的侧脸,他的皮肤上满是温热柔软的触感。
“你你你,你干什么?”
少年一笑,“陛下,您的帽子歪了。”
上课铃响了。一整节课,巴克脑袋里满是少年柔软的嘴唇。
他的年龄要比其他同学都大,已经经历过了遗精,明白了男女之间的事。之前的那个菲欧娜,他本想摸摸她的胸部和屁股,结果她却死也不肯,女人真是麻烦的生物。
倒是这个男孩,看起来还算听话,长得也好看,睫毛很长,嘴唇也很软,要不就用他试试看好了。他那个懦弱的样子,肯定不敢说出去吧?
当天晚上,他就把少年约了出来,地点就在学校的舞蹈教室。教室里有一面巨大的镜子,一想象少年在镜子前含羞带怯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八点整,少年如期而至。他的身影在夜色下显得有些单薄,被廊灯拉成很长的一条,从门口斜映至木地板的中央。
“晚上好。”少年朝他微微一笑。他的面容隐没在阴影之下,只隐隐约约看见两只眼睛的亮光。
巴克忽然觉得这间舞蹈教室有点过于黑了。
“咳,晚上好。这里有点黑,你先把灯打开吧。”
少年却没有开灯,只是径直向他走来。
看着那道身影逐渐走近,他几乎兴奋得有些战栗。
“怎么不开灯?”
少年的面容在黑暗中仿佛一株含苞待放的夜昙花,只等着他的浇灌。
“太亮了,让我觉得很不自在。”
巴克咽了口口水,觉得口干舌燥。
“巴克……”少年忽然叫了他的名字,微笑道,“要不要……喝一点水?”
少年递给巴克一瓶水,巴克想也没想,就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味道有点苦,但他没在意。
下一秒,少年忽然伸手替他理好衣领,动作细致温柔。温热的手指触及皮肤,巴克整个人僵在原地,喉咙里像被堵住了。
“你……”话还没说完,他的视线突然开始模糊,腿软得像踩在泥沼里。
水瓶落地,发出清脆而空旷的响声。
巴克惊慌地抬头,却只看见少年的笑容,幽幽地照着。
“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少年蹲下,把水瓶拨到一旁,偏了偏头,语气稀松平常。
“毒啊。”
“你疯了!你敢——”
“嘘。”少年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放心好了,只是一勺□□,大概……只要两三分钟,你就会彻底丧命吧。”
巴克想挣扎,可他的手脚已经完全不听使唤,自顾自地抽搐起来,意识开始逐渐涣散。
少年站起身,表情嫌恶,“两分钟,真是便宜你了呢。”
疼过的人,不想让别人太疼。少年拍拍膝盖,没有慌张,也没有愧疚,甚至连解脱都算不上。
尽管他把事情做得很仔细,但他知道自己总会被抓的。
那天夜里他回到家,小狗跑到他的脚边,汪汪两声,尾巴摇得欢快。
它总是这样,丝毫不知道主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会问。
它只是等他,一天又一天地等他。
少年蹲下,将它紧紧抱在怀里。
小狗何其无辜。
“小白,我讨厌你了,你走吧。”他解开小狗脖子上的项圈,放在一旁。
小狗困惑地叫了一声,用爪子去扒那个项圈,仿佛想让主人帮它重新戴上。
“你走吧。”
小狗不动。
“走啊!!”他突如其来的怒吼将小狗吓得一缩脑袋,可是紧接着,小狗又凑了过来,小心翼翼、讨好般地舔了舔他的指尖。
少年忽然一把抱起了它,冲出家门,向外跑去。
冷风灌满了他的胸腔,仿佛灼烧般疼痛。小狗在他的怀里吠叫,他几乎喘不上气,只是一直跑一直跑,他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离这里越远越好。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竟然又回到了当初捡到小狗的那条巷子。
他停住了脚步。
早知道就不把它捡回来了,早知道就让它做一只流浪狗,说不定还能找到真正爱护它的主人。
像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狗。
他将小狗放回了地上,用尽全力吼道:“你滚啊,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小狗呜咽着看他,黑豆般的眼睛里水光晃动。
“滚啊!我不要你了,听明白了吗?你害得我被人打,还杀了人!我讨厌你,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你明白了吗?!”
即便是再蠢的小狗,也该明白了吧。
少年看见,小狗想要朝他迈步,伸出到一半的爪子又收了回去。它低低地呜咽着,好像终于明白了主人要抛弃他的现实。
他在一只狗的眼睛里看到了悲伤得近乎空洞的情感。
少年不忍心再看,狠下心背过身,大迈步向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向身后看去。
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的心脏仿佛也被剐去了一块似的,甚至感受不到它的跳动。
有一天早上照镜子时,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头发全部都变成了银白色,而且,他完全回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但那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他的头发是黑色还是白色,根本就不会有一个人在意。周围人看他的眼神愈发怪异,可是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
几天后,他被逮捕,理由是下毒杀人。他不记得自己做过这样的事,但他们说是就是吧,反正,不管是学校还是少管所,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他记不清自己在少管所里待了多久,也许是三年,也许是四年。
期间母亲的病越来越重了,可是,他没有任何办法。
再后来,有人告诉他,有一个离开少管所的机会,还有机会赢得最值钱的宝物。
“是一个游戏哦,很好玩的,要不要参加?”
当然。
仿佛冥冥中一切早已注定,而他却看不见摸不着。
在游戏里,另一个少年朝他甜甜一笑,“哥哥,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他的眼珠黑且圆,望向人时,总带着不易察觉的脆弱。
一如此刻。
第76章 想要的 我到底要怎么做
不知何时, 雷蒙德悄然走开了,把空旷的走廊留给了他们两个。
此时此刻,Silver与白之间的距离只有两三米。那双漆黑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他, 仿佛一块纯净无瑕的宝石。
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中隐藏着无数情绪:迷茫、悲伤, 还有深深的脆弱。那分明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小狗什么也不懂,它可怜的脑容量只能理解最简单的逻辑, 主人很痛,所以主人不要它了。
以往在和白相处的时候,他总是觉得白好像在向他索求着什么、确认着什么。而此时此刻, 他才终于想起了这一切的起点, 原来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早。
而白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仿佛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白的眼神躲闪了一下,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仿佛在等待着宣判一般。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呢?为什么你把这一切都瞒着我呢?他想要如此质问,可是他又能以什么样的立场去质问他呢?
他忽然白曾经说过的话:“每一次, 每一次, 你都选择放弃我不是吗?你要我怎么样才能再相信你?”
他就像一只被抛弃过太多次的小狗,他们之间的信任已经崩塌了, 只剩下了戒备。
他又想起来在他发病的时候,当那些痛苦来了又走, 白做的第一件事情永远是确认他还在不在。就好像生怕他会趁他不注意跑掉一样。
胸腔像被堵住了一般,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膨胀,几乎快要喷薄而出。
他几乎是无法控制自己般地冲向前去,攥住他的手,“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把这些告诉过我……为什么要一个人承受……难道你觉得我连知晓你的痛苦的权利都没有吗?”
因为他是一个无能的主人, 所以即便小狗遭受了再大的痛苦也宁愿把它们吞进肚子里,自己一个人承受。
这个认知几乎要将他冲垮了。这算什么……嘴上说着依赖他,没有他不行,结果从头到尾,他根本就什么也做不到……
真是可笑,他真是全世界最可笑的主人。
“不是的……”白的眼睛里蓄起泪水,一个劲地摇头。怀里的枕头掉落,他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布料,直到指节发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Silver的表情看起来这么痛苦。明明就是因为不想看到Silver这个样子,可是他好像又把一切搞砸了。也许他真的给Silver添了很多麻烦,给他带来了很多噩运,而这一切,归根到底只是因为他的自私。
记忆片段断断续续。头好痛……
那个恶魔,又从脑海深处浮出水面,贴在他的耳朵边蛊惑,“本来就是他欠你的,所以他为你付出什么都是理所应当。而现在……他对你愧疚极了……这难道不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吗?”
“你滚开,不要再说了!”白大吼出声,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
走廊里忽然寂静无声,只剩下窗外细细的风声,仿佛有人在啜泣。
白惊惶地抬起头,却只看见Silver抿着唇,整个人摇摇欲坠。
“不……我不是……”
Silver打断他,眼圈发红,“其实……这么多年,你一直怨着我,是吗?”
怨……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白的胸腔,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你觉得呢?”
怨吗?是啊,怎么可能不怨。他明明已经努力了,想要做一只乖巧听话、可以讨他开心的小狗,可是小狗就只是小狗而已,没有人会指望一只小狗做什么。Silver每次做决定之前,从来没有把他纳入到他的未来里,他只能一次次地被丢下。
他渐渐想起来了,明明他也用过极端的手段,项圈、皮鞭、链条,把那些东西一件一件挂在他的身上,让他浑身上下都沾满自己留下的痕迹。可是这些都没有用,最后的最后,Silver又跑走了。
我到底还要怎么做……他嘴唇翕动,什么也说不出来,却听见Silver问他,“对不起,是我欠你的……我到底要怎么做……只要能让你好受一点,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怎样都可以……”
白张了张口,哑口无言。
不是啊……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我不想要你卑微地向我道歉,我只是想要你再多爱我一点点。可是,当你说出“是我欠你的”这句话,这一切不就全都变了吗?
Silver见他没有回答,涩然道:“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吧。”
他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向病房里走去。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冲垮。他忍不住自私地想,如果从来都没有这些事,如果他们只是简简单单地在因提的海岸线边相遇,该有多好。
他走进浴室,下意识反锁了门,在浴缸里放满水,将疲倦的身躯浸了进去。在密闭的空间里,多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些许放松。
——本该是这样。
所有毛孔毫无防备地张开,水温侵入神经,仿佛一张天衣无缝的大网束在他的身上。
那种久违的溺水般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而他和以往被深深的无力感所笼罩。这种感觉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可是偏偏在这种时候……真可笑……
水波犹如无数张手掌抚摩着他的皮肤,却只带来了空虚。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渴望另一个人的触碰。
以往的无数画面如同走马灯般映入脑海,在P.D.俱乐部顶层的交易,在拍卖会桌底的偷情,在莱茵老宅书房中的□□……
桩桩件件,俱是如此不堪。
*
空旷的走廊上,白呆立在原地。
“你也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了吧。”
白转过身,看见雷蒙德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指尖夹着一根香烟。
白的手掌攥紧,又松开,“什么意思?”
雷蒙德摇摇头,掐灭手中的烟,“我毕竟只剩下这一个亲人了,不忍心看到他被如此作弄。”
白垂眸,“我没有想要玩弄他。”
雷蒙德斜眼睨他,不置可否,“是么?”
“如果你选择忘掉一切,那就干脆彻底地忘个干净,把所有事都一笔勾销;但如果你还纠结于那些过去……”雷蒙德双眼微眯,“如果你选择了作为「Ivory」的立场,我们之间是否也有些旧账需要清算呢?”
白沉默片刻,“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和Silver之间的事,应该和你无关吧。”
“不要把我说得好像是那种连弟弟谈恋爱都要管的封建大家长一样,”雷蒙德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只不过,如果他误入歧途,我终究有阻止的责任。”
他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干涉他的选择,你能明白么?”
白抿了抿唇,“嗯。”
雷蒙德忽然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不过是小小的提醒。如果我完全不信任你的话,当时就根本不会将你送去因提。我相信你们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而已。”
白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
白站在病房门前,深吸一口气,打开门。病房里鸦雀无声,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却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身影。
他不在么……
白坐在床沿,盯着自己的脚尖,百感陈杂。
也许只是他太贪心了而已。最开始,他只不是想要留在Silver的身边而已,可是当Silver给了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又忍不住想要更多。
想要完全地占有他,想要看他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地展露脆弱的一面,想要触及他的内里,如此柔软如此炽热,像是一根琴弦,随着他的撩拨而轻颤嗡鸣。
一旦尝过那种感觉,就回不去了。
明明Silver对他那么好,总是顺应着他,可是这不过助长了他的气焰,让他成了一个被宠坏的无法无天的孩子。他真的好糟糕,太糟糕了……
“哼……哈……”浴室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呻吟。白猛地抬起头,这才注意到浴室的门关着,而且里面似乎亮着灯。
他的心脏像被捏了一把,脚步发虚地走了过去,“Silver?”
没有回应,只有若有若无的水声。
他敲了敲门,“Silver!”
仍旧没有回答。
门把手被反锁了,他慌张极了,高声喊道:“Silver,你在里面吗?!”
连若有若无的水波声都好像消失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白的心如坠冰窖,他退后一步,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向门撞去!
砰——门锁松动了,他顾不上肩膀上传来的疼痛,再一次重重撞了上去。
砰!门被他硬生生撞开。他踉跄了一步,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浴室里一片朦胧,炽灯被水汽折射得发白,恍若身处一个诡谲的梦境。
浴室中央,是溢满水的浴缸。
Silver整个人浸在水里,头几乎完全没入水面,只留几缕发丝在水面漂浮。
白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猛冲过去,几乎是跪在湿漉漉的地砖上,双手用力托住他的肩膀,将他托出水面。
Silver双眸紧闭,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水滴顺着发丝从脸颊滑落。
顾不得多想,白将Silver从浴缸里拖了出来,平放在浴室的地砖上。双手并拢,用力按压着他的胸腔。
对了……还有人工呼吸,要怎么做来着……白的脑子乱哄哄的,完全是在凭借着本能的反应在行动。他抬起Silver的下巴,捏住他的鼻子,用力往他的口中渡进一口气。
“Silver,你醒醒啊……”他机械地循环着急救的动作,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Silver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一个人在哭,热辣辣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他的脸上,好烫好烫。
他很想说,你不要哭了,把我平静的时光都破坏了。可是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手脚也仿佛被绑在了一起,无法动弹。他很着急,拼命地想要说话,终于,喉头一阵翻涌,哇地吐出了一口水。
他忽然找回了自己的喉咙、自己的肺、自己的手和脚。缓缓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就被紧紧地搂住,圈进一个炙热的怀抱。
“你这个白痴!混蛋!!”白几近破音,“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怎么可以这样自顾自地决定去死!”——
作者有话说:泡澡时注意安全以及学会CPR的重要性……[摊手]
第77章 心事 你把我当什么了
Silver的大脑迟钝地转动。怎么回事……好像还是第一次被这个人这样劈头盖脸地痛骂, 但是他竟然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有点欣慰。
“我没有要自杀……”Silver说,“我只是在……泡澡。”
“有你这么泡澡的吗?!”白手臂收紧, 几乎要把Silver嵌进自己的胸腔里, “你差点就把自己淹死了,知不知道?!如果我晚发现几分钟,你说不定就……”
“对不起……我只是想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所以……”
话音未落,他的嘴唇就被堵住。白轻轻地吮吸着他的唇瓣,小心翼翼地用舌尖试探着, 撬开他的牙关。他试着回应, 白却按住了他的后脑勺, 更加火热地与他交缠在一起。
他的身下是冰凉、湿漉漉的地板,身上是滚烫的躯体和嘴唇。白雾弥漫, 水汽蒸腾,这个吻掠夺了他的呼吸,仿佛有无数电流顺着身体流窜, 让他忍不住发起抖来。
白一边同他接吻, 一边伸出手打开浴缸里的热水龙头。然后抱起他的身体,将他放回温热的浴缸里。
“你不是想要泡澡么……最起码让我和你一起……”刚刚的相拥让他身上薄薄的病号服几乎完全湿透, 隐隐约约透出薄韧的腰背线条。
他将身上的衣服脱下,迈入水中。手撑着浴池边缘, 半覆上Silver的身体。
想要拥有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一想到刚刚Silver可能快要死了,而现在的他还活生生地在他眼前,他就根本无法遏制自己的欲望……这个想法几乎快将他折磨疯了。
Silver的皮肤吸饱了水,光滑得仿佛刚刚绽开的花瓣。再凑近些,还能看见细小的毛孔和皮肤下青色的毛细血管。他的嘴唇和脸颊因为刚刚的接吻而泛着潮红, 眸中满是水光。
他分明也在期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可是他从来不会承认……他每次都这样,这一点真是可恨,可恨极了。
明明他们之间的距离这么近,明明他只要往前凑近几厘米就可以吻到他。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总是做不到呢?
白盯着他的脸,恶劣地、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上、你。”
Silver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嗯……”白的眼神中充满了赤裸裸的欲望,只消看上一眼就能明白。他当然不会拒绝他,一半是出于私心。
双腿分开,架在在浴池边缘。温热水流无孔不入。白这一次的动作分外急迫,很快让他迎来再一次溺亡。
“这样就不行了吗?”灼热的话语落在耳畔,掌心抵着他敏/感的后腰摩挲,“还要吗?”
Silver被弄得有些神志不清,背过身去,将双臂搭在浴池的边缘上,“嗯……”
他知道他最喜欢从背后……所以……
雾气升腾,他的脊背一半没在水波里,漂亮的蝴蝶骨随着呼吸微微耸动着,一切都是湿漉漉的,他的眼睛、他的头发、他的皮肤。
看着Silver毫无防备地将背面交给他,白忍不住恶狠狠地想,你真是不懂,一点儿也不懂。
*
自从Silver上次在浴缸里溺水以后,白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刷牙也要跟着,洗澡也要跟着。明明是白在住院,结果他反倒成为了那个需要时刻留心的人。
由于他们天天一起洗澡,所以在浴室里花上的时间似乎有些过于久了,实在是不太像话。
最近白的状况稳定了不少,很少出现头痛、记忆错乱和记忆缺失的情况。医生会诊了几次后,最终提出了一个可行的脑部手术方案。
手术的成功率不高也不低,60%。
白没有什么犹豫,就决定了接受手术。
手术前夜,病房里的氛围和前几日并没有太大的不同。手术前要禁食,就连喝水也要限制。因此白早早吃完晚饭后便什么也没吃了。
“饿吗?”
白摇摇头,“不饿。”
Silver说:“那今天就早些睡吧。”
他想要去关灯,却从身后被人攥住了手腕,白眸色微暗,“你今天不睡在这里?”
Silver反过来握了握他的手,柔声道:“我去隔壁。”
隔壁的床本就是为陪护的人设置的,不过一门之隔,白这边有任何动静他也能第一时间听到。
“为什么?”
这些天他们两个一起睡,难免擦枪走火。手术在即,这种时候不适合发生一些有的没的,所以他想还是分床睡更好。
这个理由实在有些难以启齿,所以他只是说:“明天你要做手术,两个人一起难免相互影响,分开会休息得比较好。”
白微微蹙眉,半晌才说道:“你把我当什么了……算了。”
他表情消沉,Silver抿了抿,勉强冲他笑了笑,“……晚安。”
白一言不发地背过身去,将自己裹进被子里,成一团白色的小山包。
Silver叹了口气,关上灯,拉开门帘走进另一边的隔间。现在是晚上十点,他设定好第二天的闹钟,躺上了床。
说是要好好休息,但他也并不习惯这么早睡,平躺在床上,毫无困意。
想到白刚刚的反应,他更加没办法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便起了身,蹑手蹑脚地摸进了隔壁的房间。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从窗帘缝里漏进一缕月光,照在隆起的被子上。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头,见白蜷成一团,只露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在外面,眼睛紧闭,一动不动。
“白?”他轻轻叫道。
白没有反应。
Silver叹了口气,说:“别装了,我知道你也还没睡。”
白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慢吞吞地睁开眼,闷闷道:“你怎么知道?”
Silver说:“一起睡了那么久,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白将眼神撇向另一边,“你自己说要好好休息,现在大半夜的,你又把我吵醒干什么。”
“对不起,”Silver说,“我不该那么说的,我后悔了。”
白冷哼一声,“你没错,你只是为我着想。你还是到隔壁去吧,不然我可不能保证我会不会做出什么。”
“我没有那么想你,而且……这种事是双方的责任,就算真发生了也——唔!”
他的领口忽然被拽住,重心失衡,向前跌去。两个人鼻尖相贴,灼热呼吸交叠,霎时间,空气中满是暧昧的气息。
隔着薄薄的衣料,Silver分明感受到了对方某一处的变化。
白闭了闭眼,额头青筋鼓动,近乎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你明知道会变成这样,还跑过来干什么?”
Silver轻声说:“我……不想让你觉得不开心。”
又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这算什么,就好像他在胁迫Silver一样……因Silver到来而高涨的情绪被再度浇灭,白脸上的神情倏地变了,愣了半晌,转过身去,不咸不淡地说道:“时间也不早了,睡吧。”
说完,他便往旁边挪了一点,将床的另一半让给Silver。
Silver一时有些摸不清白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在白的身边躺下,白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蜷进他的怀里,或是像八爪鱼一样挂在他的身上,反倒背对着他,在他们中间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饶是他再迟钝,也能察觉到白的情绪不对。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在被窝里覆上了白的手背,但白却一言不发地将手抽了回去。
Silver心底一沉,刚欲开口,却听见白说:“我有点累了,真的要睡觉了。”
白都这么说了,他也无法再说什么。他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地有了些睡意。
黑暗中,白睁开眼,翻了个身。夜色里Silver的睡颜沉静,但白心中的躁意却在疯狂滋长,通通堵在胸口,无法排解,无法忍耐。
这些天再怎么向他索求,也总觉得不够,而Silver也任由他胡来。他知道Silver这么做是想要弥补他,可他偏偏最讨厌这一点。
每次他都会忍不住做得太过头,到后面Silver几乎已经神智不清了,却还是会自己乖乖抱着腿,实在受不住时也顶多只是挠挠他的掌心,便算是哀求了。
白不喜欢他这样隐忍。总是觉得自己应该承受,总是默默忍耐。他如果觉得不舒服就该说,而不是只是咬着嘴唇不肯哼一声。
这样的他……简直就像从前一样。一派灰寂。
明明在因提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他们□□真的很愉悦,而现在堪称糟糕透顶,仿佛对于Silver来说,他从一个契合的性伴侣,变成了一个需要极力满足的对象,而偏偏他还永远无法满足。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太卑鄙、太贪心不足么?
白的心中躁意更甚,身体也应得生疼,根本就无法入睡。他蹑手蹑脚地下床进了浴室,试图自己用手,可是好像没什么用,只得回到床上。
Silver就躺在他的旁边,可他清楚自己什么都不该做,简直要被折磨疯了。
窗外好像亮了些许,他支起身体看了眼时间,才发现竟然已经快六点了。
还有三个小时就要开始手术,有那40%的可能性,也许做完手术后他又会变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
他看向Silver,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克制那些恶劣的念想——
作者有话说:水煎处理一下[摊手]
第78章 愧疚 等我做完手术后,你就自由了
Silver似乎睡得很熟, 想来这些天他也累坏了。
白从背后覆上他的腰,顺着衣摆划进去。他慢慢地摩挲着Silver靠近尾椎骨的那一小片皮肤,感到手心在逐渐发烫。
Silver轻哼一声, 不自在地转了个身。他脸颊的一小半埋在被子里, 鼻子皱了皱,像只困倦的猫咪,偏偏有人不想让他安睡。
再往下些, Silver没有任何防备,不像以往的紧绷,反而很柔软。白忍不住揉了揉。
他摸索着弹力带, 往下勾了勾, 刚好卡在腿根, 勒出一圈痕迹,将果露的部分衬托得更为丰满。
他尝试着探了探。明明是在睡觉, 竟然还是那么温热柔软。
没有做过事前准备,他并不准备真的做些坏事,只是稍微分开了一些他的腿, 放在下方。即便稍微隔了一些距离, 也能感受到传来的热意。
感受到有异物从大腿中央挤了进来,Silver下意识地并紧了腿, 想把他的手挤出去。白以前从未发现Silver的大腿竟然也这么柔软且富有弹性,简直让他有些忍不住了。他俯下身, 亲吻着他的脊背。
Silver全身上下的每一处,他都好喜欢……
Silver呜呜地哼了几声,忽然扭动了一下,勾着脚把被子全部踢到了一侧。白本以为Silver被弄醒了,但Silver只是扭过头, 喃喃道:“好热……”
被子几乎全部从床上滑落,Silver又一个翻身,仰躺在床上,下意识将四肢都张开乘凉。
他仿佛觉得有什么重重的东西伏在他的身上,湿热的唇齿划过他的耳垂和脖颈,勾起一阵阵酥痒。那个人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但却好像还不满足,含住他的嘴唇深吻,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来。
他不满似的将头撇向一边。那个人放过了他的嘴唇,往下亲吻他的锁骨,然后……试探性地轻舔了一下。
他觉得仿佛触电一般酥痒难耐,想要挣脱,却被更加用力地压住。他觉得有些难堪,像张弓似的绷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人伏在他的耳边轻声问:“舒服吗?”
“嗯……舒服的。”
睡梦中的他发丝凌乱,额头上覆盖着一层薄汗,嘴唇红肿,双颊绯红。
白看着他,心想,果然这样的他坦率可爱多了。
Silver只觉得好几处地方都火辣辣的,胸口,还有……大腿内侧,仿佛那一处的皮肤都要被磨破了一般。
他好像……做了春梦。
很难说这样的感觉是好是坏,但是他好像快要……
他猛地清醒过来。
熟悉的气味萦绕着,白正从背后抱着他,不知何时,他睡衣的纽扣全部被解开了,胸脯大敞在空气里,白的指尖还放在很微妙的位置。Silver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想挣开,却被牢牢圈住。
尽管窗帘拉着,从边缘透出的光线已经将房间照得半亮。Silver努力仰头去看旁边的挂钟,竟然已经七点半了。
“你做什么……唔!”
“嘘……”白贴在他的耳边说,“想快点结束的话,就不要乱动。”
“等、等一下……唔——”
窗外晨鸟的啼鸣,走廊上隐隐约约的脚步声,这栋建筑正在醒过来。Silver回想起自己昨晚设定的闹钟是七点五十,再过二十分钟就会响,而且闹钟还在隔壁。更糟糕的是,到八点左右护士应该就会来查房了。
昨天晚上锁门了吗?他迷迷瞪瞪地想。好像没有,因为没有料想会发生这种事。搞不好……护士会直接进来。
他不由有些紧张,下意识说:“别这样。”
然而白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意思,甚至,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他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怒意,白分明是在更加用力地鼎状他。
他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又被弄得有点意识模糊,只好断断续续地说:“不、不要,别闹了。”
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被整个人反压在床头。白的嘴唇滚烫,急切地渴求着他。他下意识地回应,脑海中一片混沌。空气持续升温,变得黏稠灼热,他急促地呼吸着,像一尾搁浅的鱼。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隔壁房间的闹钟不合时宜地响起,尖锐的声响透过门帘传来,打入耳膜。
Silver愈发紧张,小腹一跳一跳地收缩。他急道:“我先去把闹钟关了,再……”
“这种时候不许分心。”白的指尖探入他的口腔,仿佛是在惩罚他似的,夹住了他的舌尖。然后,Silver再也忍不住,在闹铃声里舌出来了。
Silver急急地喘息着,顾不得清理,也顾不得穿好衣服裤子,第一件事是到隔壁把闹钟关了。按下按钮时,他忍不住重重敲了一下无辜的闹钟。
早知道会这样,就不该设这个闹钟。
身后有脚步声,Silver转过头,却见白背光而立,表情竟然显得有些阴沉。
Silver有些尴尬地将闹钟摆回原处,小声说:“咳,昨天忘记关了。”
白一步步向他走近,眼尾有些发红。Silver逐渐看清了他的表情,决绝、孤注一掷。他的心蓦然一沉。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烦人?”
Silver一愣,“你怎么会这么想……”
白的脸色发冷,“在你的内心深处,你其实是想摆脱我的吧?”
他无法控制自己对他的欲望,几乎快要变成一个随时随地总在发情的野兽。无论使出怎样的卑劣手段,总想再多一点点地拥有他,可无论他怎么做也是徒劳。
Silver上前一步捉住他的手,“不要胡思乱想,马上就要做手术了,你先——”
白几乎是逼视着他,“你很希望我去做手术,是不是?”
“当然了,毕竟……”
哗!白忽然甩开了他的手,Silver一怔,却听见白缓缓地、一字一句道:“因为等我做完手术,彻底恢复后,你就再也不欠我什么了。我说的对吗?”
“怎么会……”Silver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他希望白能恢复,这是理所应当的事,他从未细细思索过背后的缘由。可是,像白所说的那种想法,他就真的一点儿也没有么?
怎么可能完全没有,每每想到那些过往,他总是愧疚得难以入眠。他欠了他那么多,如果多少能偿还一点,他的内心也会好受一些。
白望向他的眼神有些悲哀,“你无法反驳,因为你内心深处就是这样的想法。”
“你知道吗?就在刚刚,我忽然想起了你以前对我说过的话。”
——我只是为了自己,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为了填补自己的愧疚。如果你以为我在意他,那就太可笑了。
Silver说这句话时的神情还历历在目。
真可悲,他爱上的是一个眼睛里永远没有他的人;而更可悲的事情是,他已经不满足于仅仅做他的小狗了。贪念让他变得恶劣。拥抱时会好一点,亲吻时又会好一点,可一旦发现他的眼神有一丝飘移,白就会忍不住变得焦躁,简直就像是某种应激反应。
“所以你事事都顺着我,任由我乱来,只是因为你对我感到愧疚而已。你根本就没有在意过我。”
他总藉由这一点胁迫Silver,明知道这么做卑鄙极了,可他还是忍不住。
Silver舌尖发涩,“你是说……你觉得我是因为愧疚,才会对你好的?”
“难道不是么?毕竟……你从来都没有说过……”他的声音逐渐变小变哑。
你从来都没有说过你爱我。
白根本就不在乎谁欠了谁这种可笑的东西,他只是想让Silver再多爱他一点点。可是偏偏Silver从来没有说过,这一点就像一根毛刺一直扎在他的心里。
笃笃笃,病房门被敲响,护士进来进行术前准备。白笔直地坐在床上,任由护士检查着他的状况,仿佛一具机械玩偶。
细碎的发丝簌簌落在白色的无纺布上,仿佛下了一场黑色的雪。
Silver怔在原地,刚刚白说的话还狠狠压在他的胸口。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过去的,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到了白的身后。
“我来吧。”
护士一愣,也许是被他泛红发冷的眼神吓到了,将手中的推子递给了他。
Silver的指尖没入柔软发丝,扶住他的脑袋。侧方一条已经被剃干净,露出青色的头皮,仿佛刚刚收割过的麦田。
白垂着头没有看他,只是指尖不自觉攥紧了床单。
Silver的动作温柔细致,一丝不苟。完成之后,又交由护士检查一遍。
护士道:“那么,就准备进入手术室吧。”
“在那之前,”Silver轻声说,“可否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呢?”
护士点点头,给他两个人的独处空间。这种情形对她来说很常见,在进入手术室前,家属们总归希望和病人再多温存一会儿。命途莫测,谁都不知道手术室的那扇大门后会发生什么。
Silver在他身前半蹲下来,与他持平。
“其实,有些话我原本打算手术过后再说的。”
可是在真正的等待到来之前,又何必再一直等下去,把所有都错过了。
“你刚刚说,你觉得我是因为愧疚才对你好的,因为我从来没有表达过对你的感情。”
白将衣角攥得发皱,“难道不是么?”
Silver摇了摇头,“不……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害怕。”
白声音发冷,“你不用害怕。等我做完手术后,你就自由了。”
“那如果……我不想要自由呢?”
白愣住,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Silver第一次露出几分近乎残忍的神情,不是对白,而是对这段关系,它竟然就这样被误解得支离破碎。
他不置可否般地轻笑一声,“你问了我那么多,现在换我问你了。”
“我?”
Silver轻声道:“你又是因为什么呢?因为以前受到的伤害,还是这些年遗留下来的执念?”
白的嘴唇颤抖了一下,眼中涌现一丝迷茫。这分明是理所当然、不需要任何思考的事,可是在那一瞬间他竟然犹豫了。也许,他也早已被日益疯长的欲望蒙蔽了双眼。
Silver轻轻牵起了他的手,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你说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但其实我说过的啊……真正没有说过那句话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白一怔,喃喃道:“什么时候……”
“看来你忘记了,不过没关系,”Silver扯出一丝安慰般的笑容,捧起白的脸颊,嘴唇在他的额头上轻点了一下,轻声说:“如果你忘记了的话,我就再说一遍……”
他的眼神温柔又破碎,仿佛波光粼粼的湖面,“我爱你。”
白忽然想起来了,这是他们在联邦的最后一个晚上□□时Silver说的话。在他逐渐恢复记忆的时候,他总是下意识地忽略掉那一夜。因为……他一直觉得那不过是假话,是他为了偷走那枚宝石所说的假话。
他几乎要哭出来了,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这真的不是为了哄我乖乖去做手术的说辞吗?我、我……”
Silver的嘴唇从他的额头慢慢往下,细致而温柔地吻过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梁,最后在嘴唇上停留的时间分外久。
白仿佛被提前注射了麻药,从头到脚都僵住,颤声道:“我……我也……”
他欲张嘴,却见Silver摇了摇头,将他推进了手术室,“有什么话,等到你平安出来的时候再跟我说吧。”——
作者有话说:常常觉得他俩的问题其实是do得太多而说得太少……有什么矛盾都靠do一场来解决了结果心结还在[摊手]可是坦率地说出来真的好难……
下章就要正文完结咯[让我康康]有啥想看的番外可以点梗,俺尽量构思构思[让我康康]
另外请多多看看孩子的预收,拜托拜托了[爆哭][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