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孟浔去到Mistralis集团, 是峻叔安排着到的工位。
峻叔常年在兰濯风的身边,在集团内,他的话就是兰濯风的话。
如今, 他带着和兰濯风带着有什么区别?
区别还是有的, 就是他对着孟浔也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除了兰濯风, 他对谁如此客气过, 一口一句孟小姐, 虽不谄媚,但却十分的尊敬。
这尊敬的样子, 峻叔只对兰总这样过。
能入Mistralis集团的人,早在内卷中练就了双火眼金睛,都是人精, 加上最近香山澳上上下下满是兰总谈了个大学生的绯闻。
眼前这个女生, 未施粉黛却白皙透亮的皮肤,鹅蛋脸、扇形眼皮杏眼,鼻骨翘挺,樱桃口,长发一半挽起来, 另一半垂下,颇有种古典美人林下风韵的感觉。
孟浔和峻叔道了谢, 然后坐在工位上开始忙碌, 可一整个上午,孟浔都没有一点活干。
起初孟浔还觉得是清闲,没什么需要翻译的, 就是办公氛围有点压抑,没人说一句话。
直到午餐饭点时, 从不踏入员工办公区的兰濯风忽然出现,他穿着灰色西服马甲,应该是早上竞标会议刚结束,他的发型也没有像平时那么随性,全部往后梳,俊美无俦的面上一如既往的淡漠,手上还夹着烟,吸了口,边走,边随手丢进就近的垃圾桶。
他完全不顾众人八卦、好奇、探究的目光,走到了孟浔的工位,执起她的手,在孟浔呆愣的表情下,嗓音温润,浅笑问:“辛苦了,饿了没?”
众人心里一整个震惊住:她辛苦什么?
一早上整个办公区都安安静静的,生怕得罪这位未来的老板娘,谁都不敢喘大气,平时吵吵闹闹的办公区,现在谁都不敢说多一句话,连谈公事都是低声的。
到了饭点,素来不喜欢踏入办公区、高管们口中不敢得罪,不好相处、不苟言笑的兰总,亲自来接吃饭,这等待遇,还能算的上辛苦,那他们这群牛马算什么?
这一层办公区,就近的就百来号人,尽管现在各个都装作很忙的样子,但是人都是好奇宝宝,哪里能真的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孟浔脸色微红,轻拍掉他的手。
却又被他反握住,随后被他微微用力拉起来,她只能跟着他一起走。
待他们离开后,办公区瞬间炸锅。
【看到没有?刚刚孟小姐还打了兰总的手!】
【太牛逼了!我居然有天能这么近距离的看见兰总,我靠了真的帅!帅炸了!】
【没想到兰总的女朋友看上去这么小!这么好看!这么纯!年龄差的恋爱,真的好磕!】
这些都是员工们私下在群里发的,孟浔被兰濯风牵着往里走,对里面的事情完全不知情。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顶层办公室。上次来都是差不多一年前的时候,依旧是中式古典装修,只是喷泉的地方和养绿植的地方换了位置,和记忆中不大一样。
兰濯风解释这是流年方位。
孟浔觉得太复杂了,干脆不去问,与此同时,男秘书把丰盛的午餐摆出来,桌面瞬间布满了美食。峻叔拿着文件给兰濯风签字。
上面是竞标成功的合同书。
孟浔余光望去,上面写着:启胜地产。
孟浔默不作声的收回视线,见峻叔拿走合同,才轻声道:“三哥,你以后不要去找我了。”
兰濯风掀起眼眸,盯着她好一会儿,想看看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却听到她认真的解释:“你这样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就没人敢让我做事,我也学不到东西,那还不如在别的地方上班。”
孟浔这话说的头头是道,但的确不无道理。
峻叔倒是已经习惯了,倒是男秘书,面上不显,其实内心却已天翻地覆,让兰总不要去找她,这已经让他震惊、敢用不在这里上班威胁兰总,才是真的令他咋舌。
听出她是真心实意想学东西,她在这些事上,倒是不愿意退步。
兰濯风只能顺从她,举起手,无奈道:“绝不再犯。”
孟浔这才作罢,随后又道:“那麻烦三哥下午让峻叔去说说,让他们给我资料翻译。”
她想趁着暑假,把自己的葡语提升一点,否则她完全没必要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这里。
谈恋爱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是青春里,学习是最重要的事情。
“就这么想学?”
兰濯风靠在沙发上,看着孟浔。
孟浔点点头:“学习是件能够令人快乐的事情。”
对于孟浔而言,她的出路只有学习。但对于兰双而言,学习只是她生活的小部分而已。比如现在,她们虽然年龄相差不大,但是她早已留学回来,眼界、知识、比她丰厚多了。
兰濯风沉思片刻,伸出手揉揉孟浔的头发,眼神里是宠溺,道:“好。”
男秘书和峻叔悄无声息退出去,在门口时男秘书松了口气,扭头低声问道:“特助,兰总对女朋友,一直都这么宠的吗?”
峻叔给了男秘书一记眼风,仿佛在说:你是呆腻了,敢八卦兰总。
男秘书一溜烟就跑了。
从那天开始,孟浔的桌面上总是多了很多翻译资料,葡语翻译经理应该是受了峻叔的指点,常常会特意过来教孟浔,不过半个月功夫,孟浔的葡语已经提升了一个度。
偶尔她会调皮,下班就开始和兰濯风用葡语对话。
他也每次都耐心回复,没有一点儿不耐,反倒还会揪出她不对的地方,进行讲解。
在她要学习的这件事上,他总是慷慨解囊,对她有求必应。
虽然偶尔也需要某些事情作为回报,但是这份回报最后的付出者,还是兰濯风-
暑假的后半月,兰濯风临时去国外出差,连续几天他们都在线上聊天。
有时候安安静静的看着他办公,有时候她学习葡语,各自忙碌。
那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孟浔接到了兰双的电话。
“好人,你下班了吗,我在公司门口。”
兰双咋咋呼呼的声音从电话里响起,孟浔发现自己的确是有段时间没有见着她。
于是立刻收拾东西,准点背着包就下班。
孟浔刚走到地下车库,兰双就发动车子,揶揄道:“和我三哥共事感觉怎么样?”
不去理她开这种玩笑,孟浔乖乖系好安全带,扭头看开车的兰双,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班,他和你说的吗?”
“哪里还需要三哥和我说,Mistralis的公司群我潜伏了好久,那天我看见她们在群里讨论你去了公司,大家都在说你和三哥的办公室恋情,”兰双心直口快,没有思考就说了:“而且Mistralis内部传的沸沸扬扬,家里也知道了,特别是我奶奶,在港城那边都快气疯了,前几天还打了电话给我哥哥,两人又大吵了一架。”
兰双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旋即又给自己找补:“不过我三哥说了,这是他自己的公司,又不是靠兰家的,所以不关我奶奶事。”
没想到她出现在Mistralis还会引发兰家的人争吵,孟浔低眸,瞬间不知该作何感想。
“你别担心,我奶奶手还伸不到那么长,”兰双说完,转移话题道:“我们去吃火锅吧。”
兰双今天开的是敞篷车,落日余晖的风吹过,孟浔的发丝被吹起,她一边把头发撩到耳后,一边很轻的语气,仿佛置身事外的淡雅,“你奶奶应该还在物色他的未婚妻吧?”
兰双睨了眼孟浔,见她始终如一淡然,好似真的只是随口问,她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怎么可能不知道?
老太太怎么可能会因为兰濯风的一句话就停止给他介绍结婚对象,他越是表现出要和她在一起,老太太那边就越是心急,心急下,肯定是会比以前介绍的更勤快。
兰双把车速降下,安慰孟浔说:“不用去在意,这件事情也不是老太太说了算,我爸爸妈妈还不知道这件事,或许他们会支持三哥。”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孟浔抿了抿唇,揪着安全带,如实道:“比起这个我们能不能有以后,我比较想知道,老太太给他挑选的女生长什么样?”
恰好是红灯,兰双停下来仔细看孟浔的眼睛。
她不得不承认,孟浔真的很聪明。
片刻后,兰双耸耸肩道:“你怎么知道老太太已经定了?”
其实不用猜也知道,介绍的多了,见兰濯风还是不理会她,老太太就会立刻选定差不多合适的,以有婚约在身为由,阻止孟浔和兰濯风在一起。
一路无话,直到到了餐厅落座后,孟浔才忽然轻声问道:“能不能给我看看照片?”
兰双犹豫半天,还是拿出了手机,翻出了张照片。
“她没你好看。”兰双给手机之前,还不忘实话实说道:“而且三哥一直不理老太太,上次回他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不会在这件事上妥协的。”
人的美不是按照五官来定义的,老太太看中她也有看中的理由、其中家世,不能说门当户对,但至少是能配的上的。
孟浔接过照片,低眸看了眼,照片里的女生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那张富贵脸上洋溢着开朗的笑容,一看就是哪位人家的千金小姐。
“她也是在香山澳?”孟浔把手机还给兰双:“她很漂亮。”
“不是,她家在港城,老太太的牌友的孙女,”兰双盯着孟浔看了好一会儿,见她面色如常,云淡风轻,这才发出惊叹:“不是吧,你都不吃醋的吗?”
吃醋?是很酸、很胀、很无力、喉咙发干的这种感受吗?
孟浔握着可乐吸了两口,冰凉的感觉滑落喉咙,将这种滋味掩盖下去。
轻声道:“为什么要吃醋?”
“你们在一起,吃醋不是很正常嘛?”兰双说完,话锋一转,倏地又松了口气:“算了,你不吃醋不难受也好,我还怕你接受不了。”所以才会趁着兰濯风出差,来找孟浔放松。
没想到她根本不需要开导,她似乎很拿得起,放得下。
孟浔咬着可乐的吸管,那修剪干净圆润的粉色指甲盖扣着易拉罐的瓶身,轻声道:“兰双,我从来没幻想过他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
回到澜山时,孟浔和兰濯风视频完就睡觉了,只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感受着枕头上独属于兰濯风身上冷香的味道,孟浔将枕头抱起来,像抱着他那样,枕头染了层湿意,她脑海中忽然回想起,兰双送她回来时说的话。
当时夜色渐晚,兰双憋了整晚,还是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既然没有做好要在一起一辈子的打算,为何要在一起?
孟浔垂眸,忽而又抬起头,看着兰双,道:“我是爱他的,但他是自由的。”
“不要告诉他。”孟浔叮嘱-
周六早上,孟浔不想自己闷在澜山,趁着兰濯风还没回来去了趟安妮那。
她在帮安妮浇花,却魂不守舍。
安妮递了杯花茶给孟浔,低声问:“亲爱的,怎么了?”
孟浔低声说没事,接过了花茶,坐在了秋千上。
安妮穿着花匠的水鞋,系着花边围裙,在花园里走来走去,声音隔着花园传来:“是因为Keith的奶奶吗?我听说她给Keith找了个她心仪的对象。”
从昨天开始,她就无法做到真的平静,那个女生的面容,一直浮现在脑海里。
可她不能表现出来,那种洒脱,只会让她的难受加重。
“安妮也知道了吗?”
“有听说。”
安妮摘了一束玫瑰花递给孟浔,很温柔的笑笑:“人的一生会出现很多突如其来的意外,你既然选择了在一起,就不要去想那么多。”
“相信Keith。”
孟浔接过那束玫瑰,其实她不是不相信兰濯风,而正是因为相信,才会如此沉闷。
很奇妙,孟浔对任何人都没有过这样的信任。
她信他,很简单的,很单纯的,就是相信。
正是因为这份信任,她才觉得自己亏欠他太多。
孟浔低头轻轻嗅了嗅玫瑰花的香气。
轻声道:“安妮,我好像,变成了一个坏人。”
安妮边浇花边随口开解道:“谁都无法保证自己一生善良。对得起自己就好了。”-
兰濯风回来的那天是周一晚上,比他们视频里的预期早了两天。
夜色浓浓、罗汉松仿佛飘在半空、只剩下灯笼映照在地上的光圈。
月光高悬挂在天上,男人从车上下来,长身而立在暮色里,微长的发丝有些凌乱,深邃的眸子定定的看向门口那抹倩影,尽管满脸倦意,风尘仆仆,但见到孟浔站在门口探头张望的那一瞬间,他嘴角掀起一抹笑。
峻叔站在原地,明知故说道:“孟小姐在等你。”
“我知道,”他把手臂上的西服递给峻叔,朝孟浔走去。
峻叔看着他上前,把孟浔抱起来,他们很亲热的拥吻,仿佛在用身体诉说思念。
他知道这次行程兰濯风是赶着的。
希望孟小姐明白三少的用心。
峻叔转身离开。
孟浔和兰濯风吻的难舍难分,从玄关吻到客厅,她赤着脚踩在他的皮鞋上,任由他带着她辗转,客厅内的灯光只留下玄关那一盏,孟浔勾着他的脖颈。
兰濯风吻着的空挡还不忘低声道:“今天那么热情?”
“想我了吗?”他说话时,带着淡淡的烟草香,是好闻的尼古丁加薄荷的味道,低沉撩人的嗓音,让她稍稍用力地咬了咬他的下巴,却带动他的疯狂。
她不回答,但是他有些胡茬上的牙印,是她的证明。
兰濯风把她的睡/衣系/带解/开,衣服/掉在地/上,他眼神微暗。
他随手拿了餐厅上发光的蜡烛,靠近她,照亮她。
孟浔低头,露出的羞涩,与身上这身装/扮完全相反。
“穿来哄我的?”
他表面风轻云淡,但是却很受用,因为刚说完,他的大手靠近她,刺啦一声,撕了个稀碎。
连着一周没见面,他们的思念早已用身体阐述。
言语无法抵达的地方,身体、行动、会替他们表达。
那天晚上,客厅、厨房、旋转楼梯、甚至能望见后院的那扇落地窗上,都有他们的身影。
深夜时,她赖在他怀里,索取温暖似得。
她问:“怎么提前回来了?”
兰濯风拍着她的背,“想你了。”
孟浔信以为真。
第二天上午,孟浔腰酸背痛,不得已在最后一天请了个假。下午去了趟Mistralis办理了暑期离职的证明,拿到了暑期工资。
当天下午,孟浔去了顶层,亮出工资卡,得意洋洋的想请兰濯风吃晚餐。
他当时坐在办公桌前忙着公事,闻言,毫不犹豫盖上电脑,拿起外套就走。
孟浔张了张嘴,不可思议:“你都不绅士的拒绝一下?”
兰濯风边换衬衫边温声道:“难得孟小姐请客,我总不能推辞。”
孟浔睨了兰濯风一眼他总是能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些话。
直到上了车,孟浔才发现,根本不需要她请客,他早已安排了晚餐。
“说好我请客的。”
“我哪里舍得花你的钱?”
兰濯风揽着她的腰往里面走,这里是吃西餐的地方,孟浔看了眼这里的格调,偏黑色玫瑰系列,她因为上班,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吊带上衣,一副大学生的标准打扮。
“你应该早点和我说,我穿的正式点。”
“现在已经够正式了,”兰濯风贴近她的耳朵,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音调道:“晚上可以再穿的正式点,昨天秘书,今天可以是护士——”
孟浔红了脸,还没来得及说他几句,就看见他带着她去到的位置已经坐了另一个女人。
孟浔见过她的,就在兰双的照片上。
是老太太钟意的那位。
孟浔抬眸看向兰濯风,眼神里是探究和不解。
他似乎并未看见她的眼神,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拉开凳子绅士的安排她入座,随后坐在她的身侧,嗓音低沉道:“秦小姐,久等了。”
他的手自始至终搭在孟浔的椅背上,像宣示主权那样,又像是告知:“这位是我的女朋友,孟浔。”
秦画握着水杯,面色时红时白,想发作,却又极力忍着。
从她知道老太太打算让她和兰濯风结婚时,她的心已经飘到了千万里外,她迫不及待,蠢蠢欲动,甚至去找老太太,想着他不回来港城,那她就去香山澳。
只是比她行动先的是。前天他打来电话,约她见面,她开心的不行,以为是熬出头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带着老太太口中不满意的大学生出现。
秦画还能说什么?
那些满腔肺腑的深情言论,和扮演出来的温柔懂事乖巧,都在兰濯风视而不见、毫不在意里烟消云散,他带着孟浔出现,就是告诉她,他与她无可能。
老太太她不敢惹,兰濯风她更不敢。
她握着水杯,嘴巴抖了抖,哪怕不爽,却只能硬着头皮问好,道:“三少,孟小姐。”
西餐注定是没吃,秦画识趣的找了个适当的借口离开:“就不打扰三少和孟小姐的约会,如果有去港城,一定让我来做东。”
秦画到底是个聪明人,这句话一出,表示自己会退出,顺势把这种尴尬转化成对她有利的局面,兰濯风这样做,老太太反倒欠了秦画一个情。
秦画离开后,西餐厅响起音乐,温柔的歌曲传入耳朵。
孟浔看着兰濯风,握着杯子的手一紧,低声道:“三哥,你怎么带我见她?”
是从兰双那里知道了什么吗?
孟浔有些紧张。
“为什么知道了这些事情,不开心也不和我说?”兰濯风温声道,“还好安妮告诉我了。”
“所以你提前回来了,是吗?”
因为这件事,因为她不开心。他比预期提前回来。
“我总不能,明知你不开心,还心无旁骛的处理工作。”
他这话说的,就像是她的情绪胜过一切。
明明她没什么值得的地方。
“可是你这样,老太太会生气。”
孟浔咬了咬腮边的软肉,她也会觉得压力倍增。
“她是她,你无需顾她感受,”兰濯风握住孟浔的手,深邃的眸子注视着她,沉声道:“让你因为这件事不开心,是我的疏忽。”
孟浔面不改色的笑了笑,反握住他的手。
兰濯风看着她,眉眼温润笑笑。等着她即将开口的话。
那份感动被她强压下去,她此刻心里乱成一团。
他越是简单、越是澄澈、越是干净,她便越觉得自己肮脏、压抑、煎熬。
她轻轻的开口,好轻、小心翼翼的说:“三哥,我——”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她极力把情绪压制, 眼神里千丝万缕的情绪,压抑、煎熬。
却唯独没有一点儿开心。
孟浔咬了咬唇,心里像是被锤了一下那样, 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轻声问:“如果有一天, 你发现我不是那么好,你会不会, 后悔做的这一切?”
后悔曾经对她那么好。后悔现在做的这一切, 因为她心情稍微有些低沉, 就能够及时赶回来,他对她的这些好, 她都怕有朝一日会成为心里的刺。
兰濯风眯了眯眼,倏地轻笑道:“怎么这么问?”
孟浔没有得到他的正面回答,也不好意思追着要一个答案, 轻笑道:“就是突发奇想, 怕万一有一天你觉得我不好——”
“不会,”兰濯风打断她:“如果有这一天,也是我的疏忽。”
孟浔端起果汁抿了口,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润了润嗓子道:“三哥, 后天就开学了。”
兰濯风安静的等着她的下半句。
“我这段会很忙,可能不能不能住在澜山了。”孟浔抓着兰濯风的手, 在他的掌心里勾了勾, 然后在他越来越具有沉默的眼神里,低声道:“忙完就回来。”
只是兰濯风依旧有些不悦,但却并未再说些什么, 沉默片刻后又道:“周末呢?”
孟浔没有多加思考,很随意的说:“周末可以。”
他极淡的点点头, 似乎默认了-
之后几个周末,孟浔和兰濯风似往常那样相处。没有丝毫不对劲,但直到开学的第四个周日时,孟浔起来后就收拾东西。
兰濯风从书房出来,手上端着质地上好的白瓷杯,杯子里泡着茶水,看见这一幕,抬起的脚落下,干脆倚靠在门框处,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长长了的头发垂在半空,细腰弯下,其实不过几件衣服,可她修长的手指,一件一件的叠着,有种温柔安静、岁月静好的感觉。
孟浔收拾完衣服后拉起拉链,转身才看见兰濯风。
她笑了,上前走到兰濯风身边:“你怎么不出声?”
他没有回应,单手拥着她的细腰,另只手捧着茶,带着她一道往卧室走,“为什么每次都只带两件衣服?”她好像没那么多行李,简单到每次都是那几件,周五换、周六换、周天就穿周五洗干净的那件,不会再多一件,来几天带几件。
这半年多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她每次都是这样,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孟浔握着袋子的手收紧,这是她的习惯,好像从第一周在他这里过夜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这样。
当时的想法是:她不知道他的新鲜感什么时候过去,更不知道住进来会变成怎么样,所以她拿了简单的行李,也有说走就走的潇洒。
直到现在,她也是如此。
行李太多是累赘,她不想让行李成为自己的拖油瓶。
孟浔自然是不会这样说,这样的话语很伤人,还是个对你特别好的人的心。
“房间里不是还有很多吗?”孟浔找的借口很不完美,房间里的那些衣服的确是她的,是他每个季节都让SA把当季的新品女装根据孟浔的尺码送来,但是直到现在,四季更迭了一次,里面的衣服,吊牌都没有拆过一件。
她根本没穿。
可能是孟浔也知道自己的理由有些理亏,说完后就在兰濯风的脸上献上了个简单的吻,似哄道:“我要回学校了,三哥,下周见。”
兰濯风眼眸微动,“那么快?”
“不快,明天要上课。”
兰濯风看着她的那双眼睛,企图从里面感受到点别的东西,随后他褐色的眸子微微暗下去,像微弱的火苗被熄灭那样,俊美无俦的脸庞划过抹无奈的笑,道:“今晚真不留下来?”
“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孟浔轻笑:“三哥好像很执意。”
兰濯风轻笑,拍了拍她的屁/股,随口道:“想让你多住一晚而已,不是什么特殊日子。”他端起水杯,道:“今天让峻叔送你去学校,好吗?”
往日都是他送,他今天特意这么说,她却依旧是爽快答应。
见她提着小袋子即将离开主卧,
兰濯风抿了口茶,把瓷白茶杯放在桌面,及时开口道:“我送你吧?”
孟浔站在原地,杏眼微动。
还在消化他情绪跌宕起伏的的时候,男人高大的身影靠近,虽是疑问句,但大手却覆盖在她的肩膀处,却揽着她的肩膀往外走。
直到孟浔下了车回了A大,兰濯风却始终没有开口让峻叔驱车离开。
劳斯莱斯的后车窗降下,兰濯风坐在后排,微长的头发松散向后梳,深邃的褐色眸子,瞳孔里是孟浔渐行渐远的身影,他手搭在窗沿上,夏季闷热的风吹来将他手中的烟吹得愈发猩红。
峻叔从后视镜看了眼,收回视线,语气轻松道:“三少,孟小姐可能是学业比较繁忙。”
兰濯风抬起手,浅淡的吸了口烟,烟雾从薄唇里吐出,双眸神色莫辩,许久后,才听他淡声道:“连你都记得。”
她却记不得。
看来真的被他猜中了,只是心有些惊,他没想过,三少有天也会因为这些小事而愁心。
“濯风,”峻叔还是开了口:“你不应该拘泥于这些小事。”
尽管孟小姐忘记了,他也不能如此,那情绪跌宕起伏的厉害,早已失了身为兰家人应该有的体面,为了件小事,翻来覆去的想,算什么?
“峻叔,你误会了,”兰濯风夹着烟的手揉了揉眉心,是了,他不止一次在心里唾弃自己内心何时变得如此敏感,的确是件小事,往日他都没有什么想法。
而且,她忘了就忘了,他为何要为难自己的心,也对她在无形中施加了压力:“明天继续忙吧。”
本以为她会请假,却没想到,她压根忘记了。
他怨自己的扭捏,怨她的洒脱。
但他发誓他从未想过,他对她如此好,她为何不对他好点,只是人正常会有的失落罢了。
矛盾的思绪-
兰濯风真的就照旧忙碌,周一醒来手机也空空的,没有收到孟浔类似生日祝福的简讯,反倒收到了一套:【我今天很忙,恐怕无法及时回复,请给我留言。】
此后再无消息。
兰濯风把手机摁灭,忽而又拿起手机,回复:【再忙记得吃饭,空了复我。】
孟浔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在商场里游荡,她鼓起勇气走进了一家奢侈品店。
夜晚十一点,澜山上的月光照下来,将山路照亮。加长版劳斯莱斯在蜿蜒的山路行驶,车灯像太阳那样刺眼,晚风吹过,把排排的罗汉松吹的微微晃动。
车子停在院落门口,峻叔从主驾驶下来,扣好自己的西服,替兰濯风开了后排车门。
兰濯风下了车,峻叔道:“生日快乐,濯风。”
兰濯风夹着烟的手拍了拍峻叔的大臂,沉声道:“心领了。”
他抬脚往里走,如往常那样。
心情平静。没有丝毫起伏。
他推门而入,随着他抬脚进入的动作,屋内瞬间响起生日快乐的祝福歌曲。
兰濯风顿住,放眼望去,整屋的蜡烛,像银河和星光。
发光的烛火,满屋子的气球,桌上的手工特色蛋糕,无一不在告诉他,制造这一切主人的良苦用心。
整个家里不再是沉冷威严的中式风格,而是手工气球吹满的生日快乐,满屋子的气球,布满了温馨,这种惊喜是出乎意料的,因为他根本没想过她会如此。
与此同时,孟浔扎起马尾,腰间系着围裙,端着一个大碗走出来,站在餐厅门口,在烛光下莞尔微笑道:“欢迎寿星回家。”
他一直以为她是忘记了,没放在心上,但眼前的一幕,她在用心对待他。
这种被人制造惊喜的感觉很陌生,不再是一板一眼告诉他,兰家人身居高位,就是应该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注意到不能有任何的情绪起伏,不能轻易让人猜出喜怒哀乐。
但此刻,他的心理、情感、得到了满足。
兰濯风将西服随手搭在玄关处的柜子上,鞋子也不换,径直朝着孟浔走去。
看他步伐坚定,越走越近,孟浔举着面,献宝似得,“三哥、长寿面——”
但他的注意力并不是面,而是伸出手,直接捧起她的脸颊,把那些话,祝福的、误会的、全都化在唇齿间,他真是该死、不知好歹、误会她的心。
一吻在缠绵中结束,在依依不舍中分开。
孟浔眼角勾丝,双眼水雾朦胧,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她却感受到了他的那份从眼神里传出来的感谢、感动。
果然,他开口说谢谢。
她轻笑而过,她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如此感谢?
明明他为她做的事情才算的上多。
她没有忘记他的生日,甚至早早的开始准备,蛋糕、长寿面,还有那奢侈品的钱包。
当他拿到那份沉甸甸的礼物时,喉结咽动,好轻的问道:“暑期工的钱,对吗?”
所以那么想在暑假兼职,就是为了给他买这个钱包?
换句话说,她早就在计划他的生日,在暑假前。
孟浔不得不承认他有双不动声色就能看穿人心的本事。
她只把钱包塞到他手里,强迫他收下,“钱刚刚好,我不希望送你东西,你还要为我而担心。”其实这种滋味是不舒服的,她送他礼物,而他却担心的是会否给她造成压力。
她既然买了,她便不会去给自己造成压力。
孟浔暑期工的工资多少,兰濯风心里有数,这个牌子的钱包是多少,他大抵也有数,只怕她是拿了暑期工的钱,还自讨腰包。
“三哥,你会用这个钱包吗?”孟浔问他,看似转移话题,实则是真心询问,早在她买的时候,就已经犹豫不决,他这个身份地位的人,会看上这个小小的钱包吗?
而且他出门,什么时候需要自己亲自带钱。
她怕送了他用不上,更怕送了他用得上却不用。
身份地位不对等的关系上,送个礼物都是犹豫不决的。
好在他很珍惜似的,握着钱包,沉声道:“自然会。”
那便好,不枉费她这几个月的计划和想法。
“你开心吗?三哥。”
“你说呢?”
她明知故问,明明他嘴角的笑都没有下来过。
“我还以为你忘记了。”他还是如实把心里想法告知她。
“我怎么会忘记。”她像自言自语,又像在和他说话:“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会记得。”
明明是情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变了味道。
兰濯风修长的手指在摩挲着她的脸颊,那暧昧的游走,指尖的缱绻,无一不在诉说爱意,“bb,我——”
俊美的脸庞,薄唇微启,似乎是感受到他想要说的话,她心跳的快,及时的捂住了他的嘴,轻而又轻的告诉他:“三哥,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觉得什么。”
也不是让你必须更爱我,对我更好。
而是简单的,只是为了想对你好。
就这么简单,如此而已。
他们看着彼此,那些话都藏在眼里。
后来那晚,兰濯风把面和蛋糕吃完,孟浔还想回学校,却被兰濯风抓住了手腕,缠绵了整夜。
孟浔累得气喘吁吁,听见兰濯风在她身/上趴着咬耳朵,说:“从明天开始,搬回澜山可以吗?”
其实她从未说过不搬回来。只是开学前的确忙,加上她计划惊喜不能当面计划,快递这些都要买到宿舍,所以只能住在宿舍里,这样方便她布置。
但是孟浔还是乖乖点头,她制造了惊喜,又乖得不行,累的气喘吁吁还不忘看着时间。
折腾了一晚上,其实已经跳过了十二点,她气的锤床单。她鲜少有如此幼稚的时候,锤完后又坐起来,突然捧着他的脸,对着他的额头献上个吻。
“三哥,生日快乐,27岁,我依然希望你得偿所愿。”
兰濯风被她的前后不过两三秒的动作给逗笑了,鲜少见她如此幼稚的那面。
他轻笑,心中仿佛被戳了个柔软的口子。抱起她的细腰,轻声说:“不要在意十二点,我们不会分开。”
所以有很多个明天,很多个十二点。
我们不会分开?
这是一个很郑重的承诺。
孟浔抱着他,将头埋在他的肩窝处,鼻子轻吸慢呼。
卧室暖黄的灯光下,少女依偎在高大男人的怀里,眼神清明,情绪莫辨。
她不应,也不拒绝-
孟浔周二只有下午有课,一觉醒来,全是兰双发来的消息。
孟浔睡得迷迷糊糊点开兰双截图的照片,里面是兰濯风的朋友圈。
——【小朋友制造的生日惊喜。】
附赠是一个钱包,还有她做的蛋糕,长寿面。
孟浔瞬间就清醒了,坐直起身,仔细的打开朋友圈看。
兰双的信息让她看到了重点
——【三哥生日你给他制造了惊喜我也要!】
——【你知道你送这个礼物给三哥,品牌方的股票今天涨了多少吗?】
——【三哥这样发,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了。】
孟浔没想到只是在能力范围内随手送的礼物,兰濯风发了个朋友圈就能令股票大涨,他的影响力远不止在香山澳那么简单。
兰双最后发的那句,令孟浔握着手机的手收紧,全天下都知道了,那港城那边也知道了吗?
孟浔立刻把朋友圈的截图发给兰濯风。
【你怎么发了呀?】
还是凌晨三点多发的,三点多,她早就睡得昏昏沉沉。
她问完就放下手机去浴室洗漱,腿间的酸胀感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昨晚的疯狂。
她甚至体会到了新的感受。
没想到舌头的用处也那么大——孟浔及时打断自己的回忆,把满是泡泡的水吐出来。
再次出来时,手机已经多了一条未看简讯。
【记录幸福。】
发朋友圈是记录幸福,孟浔忽然发现,自己还从未发过关于他的。
哪怕他为她做过再多。
是因为她感觉不幸福吗?不是的。
而是因为她怕记得太清楚,时过境迁之后,现在幸福的滋味会变成双倍的痛苦,在漫长的人生中痛苦度过-
经过兰双这么一说,加上那天兰濯风出差回来后,秦画的那顿不欢而散的晚餐,尽管孟浔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港城那边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没想到,来的比预期的晚很多。
大二中旬的时候,兰濯风出了趟差,孟浔干脆没去澜山,就在宿舍住了。
周五那天,孟浔准备出发去安妮家。
但没想到刚出校门口的时候,一辆豪车就停在了她的面前,嚣张的拦住了她的去路。
带着白手套的司机下车,打开后排车门,道:“孟小姐,老太太请你喝杯下午茶。”
孟浔看向后排,那里空无一人。
“老太太在宅里等你。”
司机解释:“她说,请您务必赴约。”
她早猜到这一天,今天不去,就是明天去。
孟浔弯腰进了车里-
来到老太太在香山澳的老宅,和澜山对比起来,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有些老旧。
但不是破旧,不管是树木还是道路,而是一种沉寂已久的威严,踏入后都有种令人肃然起敬的感觉。
这就是兰濯风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吗?
那么美,有院落宅子,也有小桥流水,背山靠海。
和她比起来,她从小生活的地方显得寒酸又磕碜。
年久失修的老旧楼房。
隔音不好的房间,风扇吱吱响都能听见声音。
管家带着路,走了好远好远,脚后跟都磨破了皮,才远远望见中式宅院。
孟浔深吸口气,咬着牙,终于走到了院落里面。
见到了老太太。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进去后才别有洞天, 整屋都是用木头制作的高级中式宅院。茶香味徐徐飘出来,后院的树叶在晃动,还有前院溪水流的声音, 随和又宁静。
老太太穿着黑色的旗袍, 就坐在中式木沙发上,身边空无一人, 她端着青花瓷的杯子, 浅浅的抿了口茶。
她把茶放下, 指了指对面的那个位置,“坐吧。”
孟浔就坐在老太太的对面。
她脊背素来直挺, 下巴微微抬起,虽生在寒舍,但性子和气质却没有一点小家子样, 哪怕面对老太太, 她也能做到不卑不亢,视线也没有躲闪,明知她在看,任由她看,她不吱声。
“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来, 是因为什么事情吗?”
“除了濯风,我想不到其他事。”
她倒是个聪明人。
“那我就开门见山说了, ”老太太摸着手上的晶莹透亮、价值连城的翡翠玉镯, 道:“不管你们感情好不好,他为了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同意你们的在一起。”
孟浔就这样安静的听她讲。
她列举了一切地位悬殊的差别。
孟浔大抵听出来了。老太太的话里无非就是要求分手。而且是立刻马上分手。
“我说了那么多, 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我不会让你在香山澳待下去。”
这句话不是威胁是什么?
不要让孟浔在香山澳待下去, 这的确是老太太能做出来的事情,她的人脉、资源、对付她就像是对付蚂蚁一样简单。
但是孟浔根本没有露怯,彼此安静的对视,过了很久后,孟浔忽然开了口:“您只是想让我们分开,是吗?”
“不然我找你干什么?”老太太问孟浔:“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要我同意你?”
“你误会了。”
老太太看向孟浔,视线带着探究。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要嫁入兰家,更没想过要成为濯风的妻子,”孟浔在老太太疑惑、怀疑的目光下,忍着心中的千百般滋味,没想到她把内心真实想法告知的第一个人是老太太,“我毕业就会和他分手。”
她居然会有计划离开,这令老太太有些不大相信。
谁都想挤破脑袋进兰家,谁都想成为兰濯风的身边人,她居然会有想法要分手?
“你在拖延时间吗?”老太太笑孟浔天真,笑她蠢,讽刺的说:“毕业后分手和现在分手有什么区别?”
她不信,不信享受过甜头的人会选择分手。
“当然有区别。”孟浔轻轻的叹息,把自己内心的丑恶、还有贪婪说了出来:“区别就是在于,我可以多陪陪他,多对他好点。”
话既然开了口,那么就不能回头,孟浔回以目光,与她四目相对,轻声道:“所以,老太太,在我毕业之前,可以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吗?”
她想安安静静的陪着他,不再去想任何的事情。
是她自私,也是她贪婪。
她是敢提要求的,可老太太又能怎么样呢?她今天能找到她,无非就是兰濯风不搭理她,也不敢对她强硬来,否则还需要心平气和的坐着谈吗?
只是不敢归不敢,她也不可能默认孟浔入门。
不管是老太太还是孟浔,都有自己的底线。
过了许久后,老太太从她眼神里找不到一点半点的说谎,也明白逼太紧,那边不好交代,就道:“我可以不打扰你,但是毕业后,你不能踏入香山澳。”
不能踏入香山澳,那就是毕业后她再也不能在他身边,甚至连这块土地都不能再靠近。
但凡有关于他的一点事情,她都无法再接触到。
可是如果老太太今天不来,难道她就不会这样吗?也一样的,因为从始至终,她就没有打算好好地在一起,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她无法。
她能做的,只是在这个基础上,让他们都安静的度过后面那两年,而不是他一个人在努力,虽然她的结果是分开,但在这期间里,她也努力,争取好好地度过。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老太太终于愿意放孟浔离开,毕业还有两年,谁能确保两年中没有任何的变故,她只是想让他们分手,其中一方任何一个人点头都可以。
“送她回A大。”老太太端起茶,与来时的感觉不同,多了几分轻快。
管家说好,带着孟浔出去,谁知刚到门口时,孟浔说:“送我回澜山。”
她故意的,故意在她面前说去澜山。
才和她要了保证不要打扰,不过半个小时,孟浔就见缝插针气她,光明正大要去澜山,偏偏她还不能先失信于人。
老太太没想到有天还能被一个丫头片子气到。
孟浔的确是故意的,她的确承认自己存在这点坏心眼,她偏不去A大,就要去澜山,让她无可奈何,只能独自生闷气。
司机送孟浔去澜山的路上,她坐在后排打开窗,任凤吹乱头发,她的思绪在飘来瞟去,其实这些事情已经是在心里谋划了好久,这是第一次说出口。
自己丑陋算计的一面,终于是被人知晓了。
回到澜山时,司机不能开上山路,但是自从上次她蹲在那里等兰濯风后,他给她留了司机的电话,专门派了个司机给她用,只要到了,就直接给司机打电话。
司机开车下来,孟浔上了车后,这里澜山的弯道、山路、她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当看见那里有挖掘的痕迹时,不免开口问道:“这里要重新建吗?”
司机看了眼那大规模的土地,回答道:“听说最近要开始动工,我们也不大清楚。”
孟浔哦了声,没再问。
回到澜山时,孟浔轻车熟路的直接进了主卧,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时,是听见了楼下传来了动静,还有汽车的声音,澜山的规矩很严格,除了兰濯风的车能开进来,自从她住在这里后,多加了她的那辆大众。
难道是他回来了吗?
孟浔揉了揉发酸的眼,赤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走到了阳台往下看,秋天的风吹得人有些惬意,只见中式建筑的花园的圆形拱门下,兰濯风穿着衬衫,臂弯处挽着西服外套。
夜色降临,月光高挂,罗汉松在簌簌响动,鹅卵石的小道上,玉质金相的男人步伐稳健,气质淡漠,他握着电话,贴近耳朵,在沟通事情,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他的身影消失后,孟浔立刻从阳台上跑进来,然后哒哒哒的走到了卧室推开门,往楼下跑去,第一次爬旋转楼梯时,孟浔还小心翼翼,现在都可以不用看着,凭借着肌肉记忆往下跑。
孟浔走到最后一节台阶时,玄关处的大门就被推开。
感应灯照下来,孟浔喊了声“三哥”
男人恰好挂断了电话,闻言,循声望去。
孟浔赤脚踩在楼梯上,她单手扶着扶手,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扶手上,应该是刚睡醒,头发有些乱,长发垂在腰后,白皙的皮肤还带着些许的困倦。
佣人上前跪地帮忙脱鞋子,兰濯风沉声道:“你先下去。”
被这声寒气逼人的语调给惊到,佣人立刻离开。
孟浔也察觉到了兰濯风的不悦,她握着扶手的手收紧,手背处的细长的青筋显露出来,她踩下台阶,往玄关处走去,边走边柔声道:“三哥,你怎么了?”
而且,他不是没那么快回来吗?
兰濯风随手把西服搭在玄关柜面上,深邃眼眸里倒影出孟浔的身影。
就在孟浔上前,握住兰濯风的手时,他倏地、用很尽量克制的语气,沉声道:“你今天见了老太太,说了什么?”
他知道她见了老太太,还问说了什么。
配上他那副不怒自威、神色晦暗的面容,孟浔不由得有些害怕,他这半年来,事事顺着她、件件如她的意,她倒是忘了,他还是那位在外令人闻风丧胆的三少。
孟浔大抵也猜到了兰濯风为何如此,她牵强的扯了抹笑,低声道:“三哥,你听我说——”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
孟浔心忽然抽动了下,有种面临审判的感觉。
大手将她整个手背包裹住,仿佛有种要让她明白他此刻的感想,他声音第一次沉的可怕,问道:“听说你毕业就要和我分手?”
孟浔咬着腮帮子的软肉,直到腮帮被咬出血腥味时,她才淡笑着开口道:“我骗老太太的,这样她就不会再来找我了。”
这个借口多完美,多合适,多天衣无缝。
但她是真当他傻子吗?
孟浔其实也知道,要是告诉了老太太,那么肯定有天会被兰濯风知道,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视线对上许久,他就是一声不啃。
孟浔被看着,盯着,有种被他看穿后还在撒谎的小丑感觉,她的心情也有些沉闷,心里紧紧拽住的那根线,也频率崩溃边缘。
最终还是在他的眼神下妥协。
她柔声开口道:“不然我们真的能在一起一辈子吗?”
这才是她真实想法,听她说完,他眉眼间的温怒才淡了些。
“只是因为这个?”
只是因为觉得不能在一起,而选择毕业后分手吗?
孟浔愣住,随后她松了口气似的,说:“不然呢,三哥家里人也不会同意。”
兰濯风蹙眉:“你管他们同不同意做什么?”
他一直以来都没有把和孟浔在一起的这件事,当成审批似的,告诉兰家人,还需要他们的支持,对于他而言,感情就是两个人的事,她愿意,他就会护她一辈子。
至于旁人怎么想,是旁人的事情。
他兰濯风的事情还不需要让别人去点头。
更何况是他的身边人。
玄关处的幽暗,头顶上只剩下一盏灯,他握着她手的动作忽然松了些,拇指在她虎口处细细的摩挲,似乎是在安慰她,道:“你只需要在我身边。其余的交给我。”
这次过后,他不会再让兰家人接触到孟浔。
他的气,是气自己没护好她,也气她居然去承诺会分手。
把他当什么了?
如果不是老太太两面三刀,孟浔出了门,她就打来电话告知,他还不知道她心里有这样的计划。
老太太那边他自然是不会那么简单轻易放过,在电话里他都怒斥了她,那是第一次对长辈如此。
但这并不过分。
这一切的原因归根结底,都是兰家人在做恶
她哪有资本和兰家人对抗?
老太太也只是专门挑弱小欺负罢了。
孟浔看出他眼里的认真,其实他一直都是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这边,否则老太太也不可能找不到他,而来找她下手,只是她愧对他的这份信任。
“三哥,”孟浔不回应他,只说:“对不起。”
这份对不起是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她和老太太说了毕业要分手?
还是对不起,他说了那么多,都没能说服他,她还是要坚持毕业后分手?
她的对不起有什么含义,兰濯风不去猜,在感情这件事上,她只能听他的。
“如果真的感觉对不起,”
他喉结咽动,一锤定音道:“那毕业就结婚。”
只有结婚,只有绑在一起。她就不会想那么多。
更不会觉得不能在一起,而一直计划分手。
只是,结婚?
孟浔抬起头看着他,心瞬间被这两个字压进了谷底。
四目相对的时候,孟浔先移开了视线,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手,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收了回来,伴随着她的那句:“三哥,这不现实。”
不现实?
他兰濯风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月、只是想要她在身边,娶她而已,有什么不现实?
唯一的不现实,就是只有一个可能,她不愿意。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你不愿意?”
兰濯风喉结咽动, 虽然他这样的说法,的确是有些逼迫的感觉,可他看见她闪躲的目光, 他就是觉得、追着、逼迫的想从她嘴巴里知道个答案。
“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事情, ”孟浔咬了咬唇,低着头, 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低声道:“我们就这样先过着, 不要那么快去说以后,好吗?”
先这样?不要那么快说以后?
她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拖延, 什么事情都想着逃避。
她明明知道他想听什么,哪怕是好话,软话、先稳住他的话, 甚至是撒谎, 她都不愿意,还是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他要她一个承诺真的是难上加难。
兰濯风看了孟浔好几秒,见她始终低着头。他始终是先妥协了,自嘲似的说了句:“随你。”
随后, 他闭上眼捏了捏眉心,绕过了她, 往楼上走去。
独留下孟浔一人站在玄关处, 余光将他转身离开的身影尽收眼底。
过了许久后,孟浔终于抬脚离开,回到了主卧, 他不在。
孟浔望向灯光传来的另一侧,悄声走到书房那边。
双开门半开着, 从门缝望去,里面白炽灯照下来,将他的身影朦胧的拢在一起。
孟浔听见他陆陆续续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是很严肃的语气:“不管她怎么说,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分手不是她一个人能同意的事。”
“还有,我再最后说一次,不要再去打扰她。”
“你知道我的,闹大了,谁都不好看。”
他挂断电话,门缝里望去,只见他把手机扔在了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吓得孟浔瞬间直起腰背,她唾弃自己偷听,偷看,转身离开,但是心里却不由得惊住。
分手不是一个人能同意的事情。
那之后呢?
他们迟早有分手的一天。
到时候怎么办?
孟浔回到了房间,洗漱完后就躺在床上等兰濯风,他们那么久没见,她也很想他。
第二天清晨,迷迷糊糊间,孟浔才猛然从梦里惊醒,她下意识的探出手去,身边的位置是空的,没有任何余温或者温度,证明一整晚,他都没有在这里睡过。
明明他昨天在家,却没有来这里睡觉?
孟浔不由得蹙眉,掀开被子下了床,她蹑手蹑脚的走到了书房,却发现他就坐在沙发椅子上睡着了,没有盖被子,甚至还是穿着昨晚的那件衣服。
这是什么意思?
不想再看见她了吗?
孟浔站在书房门口,不由得鼻子发酸,她折返回房间,拿了个小毛毯给兰濯风披上,随后又小心翼翼的走出来,回到房间,拿了背包就下了山。
他不想看见她,她也无颜再在这里-
秋末的天气有些凉爽,孟浔从澜山搬出来后,隔了几天就已经入了冬,天气变得有些寒冷,孟浔给自己套了被褥,然后又去买了几件冬天的衣服。
买着买着,就又逛到了男士的页面。
她已经有一周多没有见到他,期间他也没有发过任何的信息。
兰双说他们这样算是冷战。
还说:“三哥其实就是气你轻易答应奶奶,也气你一点儿都不信任他。奶奶那天被三哥说了,估计是不会再去找你了,你最好找个时间给三哥道个歉,否则他不知道要怎么怄气。”
孟浔说:“我能怎么道歉呢?”
他那天连房间都不愿意踏入。
而且她不想去道歉,不是因为拉不下脸,只是道歉了会不会让他感觉,她是默认要结婚,那么她做不到的话,到时候是不是又给他多一重伤害?
兰双说:“好人,哪里需要你亲自道歉?”
“你只要发个短信,三哥就马不停蹄的去找你了。”
孟浔左思右想,还是放弃了,但下单的时候,还是买了两件男士外套。
他不需要,也不缺,但这是她的心意。
孟浔刚下完单,舍友安琪就惊呼一句:“牛逼。”
“你知道吗?启胜集团最近超级牛逼,拿下了半年前深圳的旧改地产项目,现在听说又要开始下手广州了,还放话一定会拿下,也一定会竞价成功,广州那边的项目可不便宜,要是又被他拿下了,那启胜就是业界天才了。”
安琪读的也是商科,但是两个人攻读的专业不同,她需要研究这些财经的新闻,偶尔也会和孟浔讨论两句,孟浔低眸,不作回答。
安琪又说:“真不知道启胜是哪里来的底气,那么嚣张。到底是走狗屎运还是真的神算子,我倒是真的好奇,孟浔,你说呢?”
孟浔啊了声,恍惚中回了句:“如果这次又中了,会是业界传奇?”
安琪思考后说:“会是业界传奇,但也会很奇怪吧?”
孟浔握着手机的手收紧,不作声。
隔了两天,孟浔再次接到了孟诚志的电话。
孟浔挂断电话后,把手机丢在了枕头里面-
又是一个周四,兰濯风和孟浔依旧没有沟通。
孟浔约了兰双见面,两个人约在了咖啡厅。
她们谈天说地,说兰双的最近,说孟浔的最近,孟浔才知道兰双交了一个男朋友,最近沐浴在爱河里面,快散场时,孟浔才把今天的目的说出来。
她把那两件衣服递给了兰双。
“帮我交给他。”
“坏人,你利用我,”兰双笑嘻嘻的接过:“我就说你怎么突然约我吃饭,原来是让我替你跑腿,哎我不懂你,直接答应他会结婚就好了,为什么要冷战?”
“说你不想结婚吧,你又冷战主动求和,说你想结婚吧,你为什么又选择和他冷战?”
孟浔不知道该如何和兰双说,听见利用二字,眼神微动,她轻轻的笑了笑:“谈恋爱肯定都是奇奇怪怪的,一时一个样,我又不好意思直接去找他。”
兰双说了句好吧,接了过来。临走时,她颠了颠手里的衣服:“帮你送衣服,他肯定很高兴,我可以顺势叫他送我一个岛。”
孟浔:“你怎么知道他会高兴。”
“他啊,经常找我打听你。”
兰双捂嘴偷笑:“你以为他心平气和,他其实眼巴巴的等你呢。”
“那就拜托你了。”
孟浔和兰双分开,几乎是刚回到宿舍。
就接到了兰濯风的电话。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孟浔去到Mistralis集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只因兰濯风打来电话后的那句:“没良心的小朋友。”
像指责、又像是温柔的宠溺, 像什么话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她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也不懂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脆弱, 他简单的一句话,会让她的鼻子发酸发胀。
孟浔握着手机, 喊了声三哥。
两个字, 就听见他在电话那边好轻的叹息了声。
随后像他先服了软, 轻声道:“晚上见一面,好吗?”
他们都多久没见了, 一个星期?不止。
有足足十天,谁能想这十天不联系的日子里,从秋天直接变成冬天?
她已经穿上了长袖, 搭配了外套, 抵挡了寒流。
她握着手机,好轻的说:“我去找你。”
兰濯风在电话那头微微愣住,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主动来找他,沉吟片刻, 道:“我在Mistralis等你。”
孟浔只说了句等我,就把电话挂断。
兰濯风站在顶层往下看, 落地窗外高楼大厦, 霓虹灯挂满长街,他转身,桌面上还放着兰双带来的男士外套, 黑色的长款风衣和驼色的毛衣,是孟浔买给他的。
男人玉质扇骨的手抵在衣服上。
恰好峻叔送项目书进来, 刚才兰双来送衣服的时候,他也在,这段时间以来的别扭,他都看在眼里,峻叔把文件放在桌上,赞道:“孟小姐眼光真好。”
兰濯风嗯了声:“是很好。”
“其实可以和孟小姐好好说,”峻叔怕兰濯风和孟浔又吵起来,这十天里受苦受累的是他,因为兰濯风感情不顺,他只能陪着在公司加班,不能回家。
“孟小姐也才19岁。”
“你说结婚,会吓到她的。”
峻叔这几天不敢劝一句,见他埋头苦干工作,今天见他心情好点,才敢说出这句话。
兰濯风垂眸,他似乎是忘记了。
尽管两人在一起半年,但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孟浔还在上学。
只是每天住在澜山,让他有了几分家的感觉,从而操之过急。
结婚,的确是说的太早了-
孟浔从的士下来,往大厦走去,还没走进去就看见总裁电梯的电梯门打开。
电梯门打开,男人穿着西装马甲,衬衫扎进服帖的西裤里,长腿直立,单手插兜步伐稳健,气质内敛,直直的往门口走去。
见他出来了,孟浔就站在原地等他,也不进去。
峻叔在心里无奈笑笑,这就是孟小姐,吃定了三少。
平日见三少出门,谁敢那么没眼力见,让他踏出去半步,巴不得赶紧上来开门。
偏偏,孟小姐就站在门口等。
等他走出去找她。
平时的兰总不苟言笑、冷漠可怕。但是自从暑期后孟浔在这里兼职,大家都知道兰总身边养了个小朋友。
所以当孟浔在门口停下脚步不走进来时,本来准备下班走出去的大部队都心照不宣的停住脚步,看向兰总。
只见男人长身而立在大门口,褐色眸子微动,那张冷硬俊美的脸庞里稍显柔和。
大抵是僵持了几秒后。
他抬脚往外走,隔着大门的玻璃望去。
孟浔看着兰濯风朝她走来,站在她的面前。
带着他身上专属的冷香,在鼻息里穿席,孟浔白皙的脸颊微垂下,握着双肩包的背带,指甲嵌入手心里,她轻声的喊了句:“三哥。”
“你是下来接我的吗?”
她明知故问,却又问的小心翼翼,好像怕说错了哪个词、哪句话,又能惹他生气。
见了她这张哪哪都受委屈的脸,眼神里有愧疚的神色。
愧疚什么?
愧疚这段时间的冷战吗?
兰濯风话在心口堵住说不出来,盯着她好半天,无奈的叹了口气,抓过她的双肩包,沉声道:“不接你,接谁?”
谁又能值得他这样下来接?
兰濯风执起她的手,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向电梯。
直到进了电梯,他们还是那副相敬如宾,客客气气的模样。
电梯门合上,电梯往上升,金属内饰像一面镜子。
她站在前面,他站在她身后。
孟浔眼皮微微掀起。
却不小心和金属镜中男人的视线对上。
他有力的背靠着电梯,双手环抱在胸前,头发向后梳,头微微底,深邃的眸子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还有那不能细看细说,渐渐变了味、晦暗不明的神色。
电梯上升带动了体内感知的麻木,孟浔从镜子中看着他强势、步步紧逼的视线,那呼之欲出的某些暗示,她轻轻的咬了咬唇,眼眸微垂,似羞怯、似逃避。
明明什么都没说,但是眼神里的欲拒还迎,还有电梯内随之高度上升带来的暧昧,都让这个密闭的空间感到煎熬、难耐,有些欲望即将要冲出来。
恰好此刻电梯门打开,几乎是刚看见顶层办公区的风景,孟浔就感觉到身后有一道黑影压了上来。她回眸,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就被他单手抱起。
“三哥。”孟浔惊呼一声,因为突然被托起有些害怕,她只能立刻扶住他的头,她低头望去,只看见他俊美的五官有些紧绷,似在极力忍耐。
他抱着她大步往前走,绕过了屏风,随手将她的姿势调转方向。
她像个树袋熊一样抱住他,求他给倚靠,他迈着步伐故意使坏,时不时的传来一阵坚硬,孟浔被三两下弄得红了眼眶,但他不知足,故意绕着大大的办公室走来走去,手里不知何时拿起来的遥控器,明明可以一键遥控所有的落地窗遮住,但他偏不。
就是故意双手空出来,抓着遥控器,让她挂在他的脖颈处,树袋熊那样,双/腿/勾住他的窄腰,方便他使坏,每走两步停下来,摁下眼前的落地窗窗帘,又走两步,摁下一块。
磨来磨去,快把布料磨破了。
孟浔眼眶红的,是被这种刺激的感受吓得,也是被他刚才的那句:“有冇挂住我?”
有没有想他?
有没有他难道不知道吗?
孟浔眼眶红着,透着水雾雾的光,低头,把五指插入他的发缝里。
那是她平时在情浓时才会做的动作。
想不想的,都在这指缝里说明了。
兰濯风喉结咽动,盯着她好一会儿后,浑身血液向下涌,手背青筋迸发,按下了按钮,整个顶层办公室的窗帘全部降下来,办公室内漆黑一片。
孟浔还记得那天他们辗转了很多地方,有中式沙发、办公桌后的真皮旋转椅、还有暗格休息室内的真皮大床上,像是要把那十天的缺失全部弥补上来。
直到深夜,顶层办公室的动静才安静下来。
孟浔汗湿了全身,长发贴在脸颊处,双眼绯红,白皙的脸颊上潮红一片,胸口跌宕起伏,她累的指甲都在颤抖,偏偏他还不知足,大手揽过她,咬着她颤抖的指尖。
“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我,还让兰双给我送衣服?”
温存后,他们势必是要讲明白的。
孟浔埋首在他的肩膀处,毫不留情的咬了口。
兰濯风闷哼了声,从喉咙里溢出淡淡的笑,喉结咽动道:“学坏了。”
“三哥不也不来找我。”她咬了人,还对他指责一通。
“我为什么不去找你,你不明白吗?”
怎么会不明白?关于结婚的争执,关于分手的争执,兰濯风要是主动去找了孟浔,那会不会成为兰濯风服软默认,所以兰濯风宁忍着这口气,也不愿去找她。
“不勉强你结婚,”兰濯风终究还是心软了,退步道:“我答应你,顺其自然,但是如果毕业后,你想嫁给我,我们就结婚,好吗?”
孟浔靠在他的肩膀上,吐着湿漉漉的气。
也不说好,还是不说不好,只勾着他的脖子:“三哥,我想洗澡。”
明白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兰濯风将她抱起来,走向浴室内。
洗完澡吹干头发,兰濯风抱着孟浔走到了沙发。
“我把最后的文件整理完。”
他在她额头落了个吻,刚想走,孟浔就抓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抱我,我陪你一起。”
她是个很少撒娇的人,更别提像现在一样伸出手要拥抱,兰濯风轻笑,很是受用,弯下腰将她抱起来就往办公桌那边走去。
她就坐在他的腿上,安安静静的看着他处理工作。
偶尔还会贴心的帮他整理文件,归类文件。
落地窗早已升上来,办公室内精密无声,只剩下文件翻阅的声音。
兰濯风侧眸望去的时候,孟浔就拿着项目书在看,懵懂的眼神,好像看的不是很明白。
耳边响起兰濯风的轻笑声。
“以后大四毕业,你来公司,每天让你看到头痛。”
孟浔笑着:“我才不看。”
“不看怎么行?”兰濯风半真半假,似笑非笑的说:“好好学习,毕业就把你分配到招标那边去,让你当招标负责人。”
孟浔把手上的广州项目书丢到了桌面上,闻言很轻的哼了声,“三哥,我只不过是看了眼你的招标书,你就这样阴阳我。”
“不看就是了。”
“别冤枉我,”那可怜的广州招标书就被放在很远的位置,兰濯风玉质扇骨的手指将它抽回来,然后塞到了孟浔的怀里,像哄小孩儿似的:“看吧,看完给点意见。”
孟浔哪里给得起意见,她翻来覆去的看了会儿,没兴趣似的又拿起别的来看。
过了半个小时,他终于把签字笔的盖子盖起来。
“走吧,委屈孟小姐陪着我吃苦了。”
兰濯风将她抱起来,没有让她脚沾地,直到进了电梯,她才挣扎着下来。
他们驱车回了澜山,关于那天的争执绝口不提。
孟浔下了车,和兰濯风牵着手,澜山冬天的风吹来,她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她挠了挠兰濯风的掌心,好轻的喊了句:“三哥。”
兰濯风浅笑着嗯了声:“孟小姐,什么吩咐?”
她走在鹅卵石的小道上,明明是深夜,月光都已经开始朦胧要下任,换太阳升上,她却没有一点儿睡意,忽然很任性的说:“你背我走走,吹吹风好吗?”
为了孟浔,因为孟浔,他自然是不会拒绝这些小要求。
他单膝蹲下来,弯下腰,方便她趴上来。
他背起她,在鹅卵石的小道缓缓散步。
孟浔的下巴搁在他的肩窝处,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湿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后,她轻轻的开口:“三哥,你觉得你孤独吗?”
“孤独?”
孟浔嗯了声。
兰濯风还真的没有感受到过孤独。
不是因为身边有谁,而是他的精神世界富足,因为他有事业,在遇见孟浔前,兰濯风的心永远都放在事业上,他只想打造自己的商业帝国。
没空去理会爱情或者寂寞和孤独。
“你觉得孤独吗?”
她这么问,当然不是想知道他孤不孤独,而是想告诉他,她很孤独。
孟浔又嗯了声。没有掩饰的说:“孤独。”
地上的影子被月光和灯笼照耀下,投射的很长很长,他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融/为/一/体,想起她的家世,兰濯风喉结咽动,颠了颠她,说:“以后不会。”
“为什么?”
“我会陪着你。”
孟浔像小猫似的蹭了蹭兰濯风的脸颊,声音很轻的说:“三哥,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爱也是、陪伴也是。”
孟浔的这句话如她的心那样易碎又坚强。
兰濯风时至今日才感受到孟浔的内心。
她对任何事情都有所保留,满腔热血、滚烫的心,不敢真的拿出来对待人,也不敢轻易信人。
但她对他,是拿出了真心。
他的生日,她的惊喜。
他怎么会不知。
所以他不应该逼着她,要一个未来的结果。
结婚,未来。都先缓缓吧。
兰濯风颠了颠他背上的少女,像许诺似的,说:“会有的。”
“有什么?”她眷恋他的怀抱。
他只轻笑沉默不语。
永垂不朽的东西,会有的-
一个月后,寒假前的一天,孟浔把宿舍的东西收拾。
安琪问:“你要回去过年吗?”
回去过年?她都忘记了寒假要过年,她这次收拾东西是因为明年宿舍她不住了。
要把所有东西都搬去澜山。
孟浔的视线看向了手机,和母亲的聊天记录是在一个月前,她忘记了问林秀扇要不要回去过年,想了会儿,孟浔忽然放弃了,她清楚,林秀扇是不会回去的。
孟浔没有说实话只是嗯了声,道:“你呢?”
安琪说:“我也要回去,对了,你看了前几天的新闻吗?”
“什么新闻?”
“当然财经新闻了,”安琪八卦加吐槽:“就因为这个突发的财经新闻,我们还多上了一节课,要我们分析为什么这次启胜还能拿下广州的项目。”
孟浔折衣服的手微微顿住,似随口问道:“那分析出来了吗?”
“哪里分析的出来,有高人指点呗,这次启胜赚大发了,听说这次的数值高达——”安琪比了两个食指出来,“十一位数啊,启胜真的太牛逼了。”
十一位数,百亿项目。
能赚多少?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安琪看着孟浔,轻哼道:“百亿耶,你都不惊讶一下吗?”
孟浔不动声色的道:“百亿我也摸不到,惊讶也没用了。”
安琪倒是很认可的点点头。
“但我还是要感叹一句,启胜太牛了!”-
“启胜又拿下了这次的项目,真想知道他们内部竞标项目书到底是哪位天才写的。”峻叔坐在副驾驶,看着财经新闻,有些感叹似得。
兰濯风坐在后排,低手捣鼓手机,深邃的眸子微动。
峻叔也感受到了兰濯风的低气压,项目竞标是很正常的,但是连续两次大标都准确无误的中了,那么多少会有些让人起疑。
峻叔低声道:“濯风?”
兰濯风回神,捏了捏眉心,喉结咽动道:“留意就好。”
峻叔嗯了声。
他收起ipad,余光里的兰濯风却拿着手机在浏览飞机页面。
百亿的项目有问题,他先放在一旁,孟浔小姐寒假要回去过年这件事,他倒是比谁都上心。连飞机票都没有亲自买过的人,还要为了孟小姐仔细研究购票。
一心二用,真是难为他了。
孟浔把宿舍的东西搬空了,全部放在了大众的后备箱,她坐在后排,轻声问:“师傅,现在学驾校要多少钱呢?”
她也想学开车,不管怎么样,提升自己总是好事。
司机说:“孟小姐要学开车吗?那我和管家说,让管家给你报名。”
孟浔立刻婉拒了。
司机:“和三少在一起,孟小姐怎么还自己掏钱学车?”
这几千块钱,也不是很贵。
“我哪里能什么都让他花钱?”
孟浔也有自己的底线,其实在一起这些日子,除了吃住花了他的钱,他给买的那些衣服、奢侈品包、她一件都没动,她不想花他的太多。
她可以穿戴他送的奢侈品,但那时候,必须是她自己都能买得起的时候。
孟浔微微笑,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句话有些不好,她和兰濯风在一起,有些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太多,被人说她不愿意花他的钱,那他会怎么想?别人又会怎么看他?这些其实都是她内心作祟而已,孟浔稍冷静了些,有些俏皮的道:“他赚钱好辛苦的。”
孟浔这话说的,一点儿可信度都没,香山澳谁人不知,兰濯风坐在那,躺在那、每分每秒都是在进账,几千块钱就是他按秒计算的收入。
听出她是在心疼三少,而不是和三少划得那么清楚,司机笑笑道:“那我给孟小姐打听一下哪家的驾校划算,然后告诉您。”
孟浔道谢了。
晚上兰濯风回来时,孟浔把自己想去学驾校的事情告诉兰濯风,还把和司机说的话先说了,因为她不说,他也能从管家的嘴里听见。
在兰家,上到峻叔,下到司机保洁,谁和主人家说了话,都是瞒不住兰濯风的。
因为怕意外,从她住进澜山开始,还没见除了兰双外谁住进来过。在这里一年时间,佣人更迭了两次,初到澜山时那些眼熟的面孔早已没见到。
这里的司机佣人保洁都是每周才能回一次家,但凡有些不对劲,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会立刻被辞退,也没有所谓的老员工,因为每到一段时间,都会换新血液。
佣人太熟悉家里,也不是件好事。
“你真是会讲,我赚钱辛苦,你少气我点我就不辛苦,”兰濯风大掌拍了拍她的屁/股,“去学吧,学好了,我给你买辆车。”
“真的啊?”她虽然不是真心要,但是还是忍不住皮一下。
“我难道会骗你?”
兰濯风眯着眼,她这话问的,好像他是个很抠搜的男人。
孟浔自知说错了话,装模作样的咳了声,道:“那我要剁椒鱼头。”
“剁椒鱼头?”他蹙眉,不是很明白。
孟浔给打开软件,搜索了辆剁椒鱼头给兰濯风看,售价还不如他的一件西服贵。他沉默了片刻,把手机收起来,道:“这车,不学也罢。”
孟浔还是坚持要学车,兰濯风发现,她在学习上是不马虎的,也不退步的。
哪怕是学车这种小事。
“要学车,那就要接受我买的车。”兰濯风见风使舵,给她提了要求。
孟浔默不作声。
她不想拿他的东西,兰濯风怎么会不知道?
他又继续说:“不是白给你买的,每天接我上下班。”
孟浔想了想,点头答应。
孟浔是第二天去报名的,在珠海横琴那边找个了最近的,科目一她只做了两遍大习题就滚瓜烂熟,但是因为临近年关,她没有预约考试。
直到农历的腊月二十九晚,她都没有说要回去过年。
兰濯风不免有些好奇,夜里抱着她温存后,随口问道:“今年不回去吗?”
孟浔躺在兰濯风的怀里,闻言,呼吸浅浅,声音轻轻的说:“我想留在这里陪三哥过年。”
兰濯风垂眸,才不信她的鬼话。
她不可能会抛下林秀扇,尽管他不了解她们母女的关系,但是那天在医院里,她那种紧张和哀求,他记忆犹新。
孟浔怎么会不知道兰濯风不好蒙骗,润润嗓子,把早已找好的借口说出来:“我妈妈报了旅游团,过年去北京那边玩,你要是想我回去我就回去吧——啊!”
孟浔的屁/股又挨了一巴掌,这次兰濯风是真打,下了狠劲的。
“你又打我。”
“我什么时候想你回去了?”
他问的很认真。
孟浔抿着嘴巴不说话。
“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把阿姨接到香山澳来,或者我陪你去北京。”兰濯风说:“我和你在一起那么久,总得见你妈妈,你觉得呢?”
孟浔呼吸有些重,笑容僵在脸上。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三哥, 我妈妈不同意我谈恋爱。”
孟浔在他怀里,杏眼眨了眨,看得出来, 她是认真的。
“过几天20了, 也不可以?”
兰濯风笑她,却又无意间提起她的生日。
过几天是她的生日。19岁跨20。
孟浔都快忘记了, 这一年来发生太多事情, 她自顾不暇, 没有闲情去过什么生日,而且对她而言, 往年的生日也没什么可以期待的。
只是孟浔没想到兰濯风会关于她的生日。
从寒假前他每天就很忙,几乎是深夜才归家,连轴转的各种会议, 国外国内两头跑, 几乎是没喘息的时间,但还是每天都会回家。
她曾在凌晨的四点多,迷迷糊糊的醒来,见他风尘仆仆的回到家,她当时还迷糊的说:“你怎么还回来呀?”她以为他会在开会的城市住一晚, 歇息完再回来。
可是他只把领带松开,然后把衬衫的纽扣解开, 嗓音温润道:“吵醒你了?”
孟浔迷迷糊糊的摇头。
“不放心你自己在家, ”兰濯风单膝跪在床边,对着她的额头献上了个吻,“快睡觉吧。”
后来那天晚上之后, 他再也没有凌晨归家,基本都是一点前就到家, 没有吵过她。
孟浔打断自己的思绪,让自己回神,抓住兰濯风修长的手,她每看一次都觉得老天对他眷恋过深,居然有人的手指像玉脂般被精雕细琢那样纂刻出来,骨节分明、玉质扇骨。
“20岁也不可以,”孟浔与他十指紧扣:“三哥,我知道你忙,你不要为了我的事情烦心。”
“那什么时候可以?”兰濯风执着要这个答案。
孟浔的背靠在他的胸膛处,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那句逃避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想起那天两人关于结婚的言论,她酝酿了一番,在嘴边的话变成了:“大学毕业就带你去见。不过你要答应我,这几天先忙你的事情,不要为了我总是回家。”
来回的路程多辛苦,她知晓的。
尽管不是他开车,但耗费脑子开会的人是他。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回应关于这场恋爱的后续。尽管也有别的事情作为条件,兰濯风被她把玩的手微微顿住,在她的背面,深邃的眸子碎了几点笑意:“好。”
第二天大早清晨,兰濯风就出了门,去哪里也没交代。
孟浔想,他应该是不好意思和她说。
因为他要回祖宅那边过年。
但她没有半点生气。
他不说,她也清楚,兰濯风是须得回去过年的。
只因他不能因为老太太的原因,和家里闹那么僵。
因为家里不是只有老太太,还有老爷、父母、兄妹、若是因为她的原因不回去过年,那么身为长辈们对她的意见只会更多。
所以孟浔起床时也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做,上午的十点多,她把早已网购好的红色对联,还有窗贴那些,她和佣人一起,在院子里的每颗罗汉松上挂了中国结。
随后又把窗贴贴满了整个玻璃窗,中国挂上大门。
忙完后就到了下午,管家给每个佣人发了红包,让大家回去过年。
澜山瞬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整个水墨画系的澜山变成了喜气洋洋迎新春的模样,只是到了太阳落山后,澜山开灯时,一片亮丽的红色花海,伴随的悠悠绿树,渲染霞光。
孟浔把下午做的糕点,还有简单的晚餐摆在了后院。
因为这里可以看见有人在山脚下放的烟花,还能看见背面的大片海域。
红色的花海里,冬日的风吹过,带来炮竹味,她穿着简单的白T加纯白外套,和棉麻半身裙,独自一人吃着年夜饭坐着赏月,风吹起她的长发,她拿起手机给兰濯风拍了月光的照片。
【三哥,新年快乐。祝你万事胜意、得偿所愿。】
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兰濯风刚踏入澜山,下了车,便被眼前的红色花海惊到,往日巍峨的罗汉松此刻都挂着中国结,满是温馨的味道。
不用细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兰濯风把西服搭在肩膀上,高定皮鞋踩在鹅卵石的小道,往日沉稳的脚步此刻却刻意放轻。
他走到了家里面,大门口悬挂着两个中国结,往日清冷只能照月光的窗子已经贴上了红色的窗贴、玄关处的红梅、地上崭新的拖鞋、还有客厅上的新年摆件。
她在用心的布置这个家。
兰濯风眉眼里添了几分笑,本想去楼梯的脚步顿住,后院的烟花吸引了他的视线。
他看向后院处,眸光却顿住。
后院的摇椅在前后微幅度的晃动,摇椅上,有位少女盘腿坐下,她的手中端着面条,正滋滋有味的吃着,烟花在空中绽放,把整个后院点亮,照到她的身影,孤单又坚强。
孟浔放在摇椅旁边的手机响起,是兰濯风发来的消息。
【在干嘛?】
【在赏烟花,赏月,三哥在家里吃完年夜饭了吗?】
她只说赏烟花、赏月、决口不提她的孤单和独自吃的年夜饭。
【我什么时候说了我要回去过年?】
孟浔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眼眸微动,似有感应那般,猛然回头。
红色灯笼和暖黄的橘灯融合在一起,他靠在楼梯的拐角处,肩膀上还搭着西服外套,姿态闲散,面容俊朗,他从楼梯走下来,边走边把肩膀上的西服外套给拉下来随手搭在餐桌的椅背上,服帖的西装裤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显出褶皱。
“三哥。”孟浔很惊喜的从摇椅上起身,“你没有回去过年吗?”
“谁和你说我回去过年的?”兰濯风走到她身边,把她手上装着简单的面条碗给拿走,然后放在石桌上,温声道:“我要是真不在这里过年,你今晚的年夜饭就吃这个?”
清汤寡水的面条,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她有些不好意思那样低头。
“我以为你是一定要回去的。”不然她也不会随便这么吃,要是知道他要回家,她定会做很多拿手好菜,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一次过的年。
“我怎么可能抛下你去老宅过年。”
兰濯风笑她的思想如此单纯,他怎么能做到如此狠心?明知道她自己在这里过年,还回老宅那边,这算什么?
去年就听兰双说过,兰家规矩多,从三十到初五前,都要在兰家的老人的身边尽孝,初五还要拜关公和先祖。所以他是为了她,特意留在澜山过年。
她的内心千滋百味,有喜悦、有感动、也有愧疚,她何德何能,让他为了她如此做。为了她和家里人闹到这个地步,他如此磊落的站在她这边,反倒是她,这份心却越来越煎熬。
“怎么陪你还不开心?”兰濯风笑着问。
孟浔回神,翘卷的睫毛遮住眼里的心事,怕他看穿,轻声道:“既然是陪我的,那三哥早上在干什么?那么晚才回家。”
其实哪里晚了?
才七点。
“孟小姐,我不忙完能安心陪你吗?”
兰濯风拉过她的手,将她拥入怀里,轻声道:“新年快乐,bb仔。”
从她强烈抗议不要猪猪起,猪猪变成了小朋友,小朋友变成了仔。
后来他喊她bb仔。
孟浔抱住兰濯风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处,道:“三哥,新年快乐。”
那晚,兰濯风要带孟浔出去吃年夜饭,却被她拒绝。
“这是我们过得第一个年,我想在家里过。”她说的,也执意如此,能看出她对于他的出现感到开心,嘴角上挂着的笑从始至终都没抚平过。
孟浔可能是太开心了,第一次和兰濯风过年,什么都想做,糕点、主食、在孟浔纠结到底着重做哪个时,兰濯风也卷起衬衫,嗓音带着无限宠溺道:“都做,我来炒菜,你做糕点。”
孟浔很惊讶:“你会炒菜?”
兰濯风拿起锅铲,很是自然的说,道:“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厨房里操心。”
这是两个人的年夜饭,他在旁边看着她操劳算什么?
兰濯风哪里会炒菜,他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双手从来就没干过什么活,孟浔仔细想了想,把备菜的任务、切菜、和洗菜的任务分给了他,而她负责炒菜、做糕点。
厨房内的灯光明亮,烤箱和锅里的香气四溢,后院的红色花海,伴随着烟花忽明忽暗的震动,将厨房内忙碌的两道身影照的清晰可见。
女人拿起刚烤好的糕点,撕了一块,喂到了正在洗菜的男人嘴里。
他们在厨房忙碌着,温馨的笑着。
好在兰濯风虽然不熟悉厨房的事情,但胜在学习能力好,行动上不拖拉和累赘,不过九点,两个人就忙完了年夜饭。
虽然没有很丰富,但却胜在美味精致。
6样菜和两道精美的点心,就是他们第一次过年的年夜饭。
兰濯风在厨房摆放碗筷时,孟浔对着他的背影拍了张照片,随后在他转身回来时,自然的把摄像头对着餐桌拍了下。
没想到,兰濯风把碗筷放在孟浔面前后,也对着餐桌和坐在位置上的孟浔拍了张照片。
孟浔以为他是留作纪念,没想到饭后,兰濯风把碗筷收拾进厨房时,孟浔百无聊赖的刷着朋友圈,忽然看见兰濯风发的一条。
——【和bb仔的年夜饭。】
照片里是孟浔做的菜式,还有照片的角落里,孟浔坐在位置上,乖巧拖着下巴的脸庞。
那是随手拍的,没有摆任何的姿势和角度。
但却是孟浔为数不多的照片之一。
年夜饭后的第二天就到了大年初一,兰濯风难得在家里陪了她一天。
到了夜晚十一点多时。
孟浔一直以来都是乖孩子的生物作息,她洗完澡就想睡觉。
但兰濯风却难得不纵容她,非拉着她去后院小坐一会儿,孟浔只能应下来,还端了壶茶去提神,两个人坐在后院的摇椅上,吹着晚风。
不过一会儿,孟浔已经瞌睡过去,随后响起砰的一声将她吵醒。
她睁开眼,整个黑夜瞬间亮如白昼。
黑夜中烟花盛放,发出砰砰砰的响声。
而她的身边早已空无一人,摇椅上放着一束玫瑰花。
玫瑰花上写了一张字条
——【祝20岁的孟浔生日快乐,得偿所愿。】
生日?她低头看时间,原来刚好十二点整。
大年初二了。
孟浔才明白为何他执意要她来后院,是因为他给的生日惊喜,还在响彻的烟花、还有摇椅旁边的鲜花,这些都是他的良苦用心。
还没等她去寻觅他的身影,一道烛光忽明忽暗。
他推着装着巨大蛋糕的车子往前走。
那是他去年送的蛋糕的加大版。
城堡、只是这次的城堡门口,多了个男生的玩偶。
女生玩偶穿着校服,男生玩偶穿着西装。
是他们的复刻版。
直到他推着蛋糕的车子站在她的面前时,孟浔才蓦然回神,眼睛有些酸。
她说:“三哥。”
兰濯风穿着家居服,微长的头发任凤吹散,将发丝吹向后面,他嘴角微勾,道:“bb仔20岁了,生日快乐。”
他让她许愿,她闭上眼睛,乖巧听话。
孟浔许了和去年一样的愿望。
【许20岁的孟浔得偿所愿、许27岁的兰濯风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这个字太美了。
但他们的愿望是一样的吗?
“你明年也许这个?”他轻笑。
明年?明年是什么样的,她都不知道。
孟浔闭着眼,手在脸庞前合实,虚伪了,轻声道:“也许。”
孟浔睁开眼,就看兰濯风拿起刀递给了她,让她切蛋糕,孟浔接过,只是准备切的瞬间,她把原本要切的方向移开,没有从两个玩偶中间切开,而是挪到了后面的城堡。
只是一刀下去,刀子切不动,里面有东西。
孟浔抬眸看向兰濯风,他只是微微抬起下巴,笑着道:“打开看看。”
里面是什么?
孟浔小心翼翼的拿出来,里面是保鲜膜装着的黑色精致丝绒盒,后院里只有灯笼和眼前蜡烛的光,她忽然没有勇气打开,可他眼神很期待,那深邃的眸子里,是她无法直视的心。
丝绒盒的质感很好,她抿了抿唇,屏住呼吸打开。
是一枚钻戒。
无切割的蓝粉方钻。
“三哥,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孟浔把盒子盖上,想要把它还给他,但是却被他硬生生的给掰开五指,取出戒指,塞进了她的手心里,她听见他说道:“别有压力。”
“其实这个戒指,只是一个承诺,我不会再问你要不要结婚,”他浅浅抿了抿唇,烟花不知何时停止,整个后院除了风声,就是他温润的嗓音:“但是只有有一天,你想嫁给我了,你就戴上这个戒指,我会毫不犹豫的娶你。”
孟浔莫名其妙的想哭,哭今晚的风太温柔,哭今晚的他太浪漫、更哭自己的身不由己,却又无可抑制的心动,所以她不由自主的问出:“不管何时、不管何地吗?”
“是。不管何时、不管何地。”
兰濯风笑着,随意却又郑重的说:“我都会娶你。”
孟浔握着戒指,它在手心里,就像是一块烙印,把今晚的一切,牢记在心-
初二过完后的兰濯风又开始了忙碌。
国内外两头跑,偶尔还会出差几天不回来。
孟浔每天依旧待在澜山连续葡语,兰双年后来坐了一次客,说起了那天晚上老宅那边等不到三哥后,老太太的暴怒。
老太太的暴怒是在意料之内,只是比起她的暴怒,孟浔更在意的是兰双接下来的话:“不过我爸爸妈妈也看到了三哥的朋友圈。”
孟浔追问:“然后呢?”
他们应该也是暴怒吧。
兰双说:“奇怪的是,他们的反应居然比奶奶的好,还问我你多大。”
没等孟浔问,兰双主动说:“我说了你的年龄。”
孟浔唾弃自己,说:“你应该说我毕业了。”
否则别人怎么看她?大学生和社会人士在一起。
兰双拍了拍孟浔的肩膀宽慰的说:“可是我妈妈并没有觉得读书不好呀,她说,你很年轻。没想到我哥哥喜欢的类型是这样的。”
孟浔有些意外:“除此之外呢?”
“没了。”兰双笑嘻嘻的:“我妈妈比我奶奶好相处多了。哦,对了,她是地地道道的葡萄牙人,葡语很厉害,要是有机会,不一定要我三哥教你啊。”
听出兰双的打趣,孟浔哼了声,拍掉她肩膀上的手,道:“小心我让你哥把你的岛收回来。”
“你现在被我哥养的娇气了,”兰双揶揄道:“好三嫂,你可不能收我的岛哦。”
孟浔被她气的笑出来。
到了晚上她离开后,孟浔照例给兰濯风打了个电话,他忙起来是会忘记时间吃饭,这还是峻叔私下告诉她的,让她饭点的时候就打个电话去,他会边吃饭边和她聊天。
孟浔起初是不信的,后来看了几次,还真是。
但是今天的这通电话并没有被及时接通。
连续打了三个,都是如此。
孟浔觉得奇怪,再拨通过去时,就被接了。
视频里他坐在办公桌前,依旧是那副招牌笑容,但眉眼间却是肉眼可见的疲惫,嗓音低沉打趣她道:“小孟监工又来了。”
随后他让峻叔去拿午餐。
孟浔盯着屏幕里的兰濯风。
兰濯风轻笑:“你盯着我干什么?明天要开学了,东西准备好没有?”
孟浔点点头,乖乖的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想我了?”兰濯风抿了抿唇,道:“没那么快,再过两天。”
孟浔哦了声,安静的陪着他吃完饭。
这次他没有挽留的说不要挂电话,而是催促她快去午休。
孟浔看着黑了的屏幕,立刻拨通了峻叔的电话。
“峻叔,三哥在哪里?”
峻叔那边似乎有些为难,但孟浔坚持不懈,最后峻叔道:“在北京。”
孟浔没有犹豫,收拾了行李就去北京。
她没有让峻叔买票,除了香山澳和那次被兰双带着去的海岛,她从未出过远门,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拿起手机就走。
来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四点多。
这时候的北京还飘着雪,厚厚的雪,她一踩就打湿了裤子。
孟浔顾不得根据峻叔给的地址,打了车就往子公司去。
刚去到楼下,孟浔就给峻叔去了电话。
峻叔不出一会儿就下来了,像是得到了救世主那样,殷勤的带着孟浔上了楼。
兰濯风此刻正坐在办公室里,刚散会,他翻阅着文件,眼里都是不耐。
不多时,敲门声响起。
峻叔走了进来,上前道:“濯风,你看谁来了?”
北京的分公司里账目凌乱,连基本的文件都有错,他过年那段时间不像往年那样管的严格,就被有心人钻了空子,为了要查清这些,公司的高层和他都已经整夜整夜没睡觉。
兰濯风从文件里抬起头,眉眼微蹙,示意峻叔有事说事,别卖关子。
但峻叔却忽略他的目光,挪开身体,映入眼帘的是朝思暮想的孟浔,许是第一次来北京,不知道温度,她穿的很单薄,在香山澳那边的薄款外套,她早已冷的瑟瑟发抖,裤腿被打湿了,被冻的通红的手指拎着简单的双肩包,那是她一如既往的简单行囊。
兰濯风握着笔的手微微顿住,随后忽然起身,朝着她走去。
“你怎么来了?”他执起她冰冷的手,放在手心里哈气,帮她捂热。
孟浔皮肤白,被这么一冻,冷的鼻子都冒红,她吸了吸鼻子,说话时都哈出白气,道:“我不来,哪里知道你生病了还上班,瞒着我不告诉我。”
刚才她在视频里就看出他的不对劲,没什么血色和精神,一看就是生病了。
他不说,她只能去问峻叔。
孟浔的裤腿湿了一片,她却顾不得自己,被冻的僵硬的手,打开了双肩包,没有一件衣服,而是抖出了一堆的药,“我带了药。”
她糊涂了,关心则乱。
他哪里需要她从香山澳带药来,他有私人医生、有助理,但她却把自己折腾的有些狼狈。
兰濯风喉结咽动,什么话都没说,而是伸出手拥她入怀。
“是我不好。”兰濯风吻了吻她的头发:“让你担心了。”
孟浔鼻子一酸,也伸出手抱住他,那份温暖是踏实的。
“我留下来照顾你。”她说。
“快开学了,你会很忙。”兰濯风知道她开学有一堆事,当然不能当她的绊脚石。
可她却说:“学习哪有你重要。”
可以前,学习是她最重要的事情。
他一时不知该笑,自己成了她最重要的,还是该哭,她这份倔性又来了。
兰濯风只能拍拍她的肩膀,道:“好。”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兰濯风在北京待了足足一周。
这一周里, 孟浔和兰濯风寸步不离。
她照顾他,那是兰濯风第一次看见她像小大人那样坚强的一面。
他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又是倒颗粒, 又是喂药, 为了让他能快点好,每天早上准时起来熬粥, 怕他吃不惯, 口味单一, 孟浔又剁了肉沫,闷了排骨。
兰濯风当然是没那么脆弱, 休息了两天就恢复好了。
反倒是孟浔,她那天来北京的时候因为没提前查询天气,裤腿湿被寒风吹了一路, 加上照顾了兰濯风两天, 他好了,她却倒了。
病来如山倒,孟浔躺在床上吸鼻涕,纸巾用了一包又一包,过敏性鼻炎都引发了, 浓重的鼻音说:“你不要为了我留在这里,赶紧去处理工作吧。”
“你照顾我就可以, 我照顾你就不可以?”兰濯风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好无奈,眼神里有怜惜,却又忍不住说她:“没见过生病的人还这么霸道。”
从她病倒的那天开始, 兰濯风就没有停下叨叨,往日那闲散的姿态去而不复返, 递纸巾、冲颗粒、泡药、熬粥、学她照顾他那样,尽管有些生涩,却没有半点儿怠惰。
这些她都看在眼里,所以每次她都不敢吱声。乖乖的给他叨叨。
见他又开始责怪她,孟浔吸了鼻子,打了喷嚏后,巧妙地转移话题,说:“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来北京工作,现在这个天气,我真的受不了,比我们老家还冷,都零下了。”
果然,他只好无奈的望了她一眼,跟着转移话题,只是这次,却愿意顺着她的话,说:“真想来北京上班?”
孟浔点头又摇头:“现在不想了,自从去了香山澳,我喜欢广东那边的天气。”
就是没雪看,有点可惜。
“明白了。”
“三哥明白什么了?”
“孟小姐哪哪都喜欢,”兰濯风半真半假的说:“唯独不喜欢香山澳。”
“你胡说。”孟浔不解:“我哪里说过我不喜欢香山澳。”
“那你喜欢香山澳什么?”
他眼神里有期盼,想听她说那句话。在一起那么久,他还从未听过那句话。
那句话藏在心里,在心里盘旋千万遍,又藏在唇舌里,唇舌盘旋千万遍,想说的,想告诉他的,但最终还是无法溢出唇齿,只因四个字:她怎么配?
她端起水杯,抿了口,这个话题就终止在这杯水里。
终止在这场无声的拉扯战里-
两天后,她的身体也好转了。兰濯风空出时间,带着孟浔在北京玩了几天,恰好赶上下雪,他们去了趟故宫,雪落在红砖墙上,美不胜收。
临回去前,孟浔又转趟去了雍和宫。
“雍和宫求东西很灵的。”孟浔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头戴羊绒帽,抽出手套里的手,拉过了兰濯风,带着他一起,挤进了涌动的人群里。
兰濯风穿着黑色长款及膝的风衣,内搭驼色毛衣,是孟浔送他的冬装,其实价格也不贵,三位数的衣服,他却硬生生的穿出不一样的华贵气质,还视若珍宝。
他任由孟浔拉着,伸出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任雪花落在发梢和肩头,他长身玉立在雪天里,像寺里走出来的神祗,不顾众人投来的惊艳目光,那双深邃的眸子,自始至终都望着走在面前,勤勤恳恳开路的女生。
雪落在她的头发,寒风吹过她的发丝,她眼神清明,双眸微动。
她一手抓着香,一手抓着他,像在告诉庙里的神佛,她两样都想要。
她跪在蒲团,双手合十,很虔诚的叩拜。
见她长跪不起,像是在赎罪那样,兰濯风只看了眼,有人在功德簿上写了捐款单,又写了自己的心愿,他也上前,对着师父问:“捐多少才可以写?”
师父双手合十说:施主随心。
兰濯风长身而立在寺庙里,身上温润如玉的气质,仿佛与庙里的神佛们一样强大肃静,他大手一挥,捐了很大手笔,师父阿弥陀佛了声,转身拿了新的功德簿。
他拿起笔,翻开崭新的一面,那里空荡荡的,他写下了整本功德薄的第一句话。
随后他合上,归还给了师父。
师父看了兰濯风一眼,又看了眼从蒲团起身的孟浔,双手合十鞠躬道:“施主慈悲。”
慈悲?
兰濯风好久没听见这句话,那是峻叔取笑他时会说的。
每次取笑他时都是因为他为了孟浔做了些什么,但现在回想起写下的内容,他发现自己好像的确是很慈悲。
孟浔上前,挽着兰濯风的手,探头望去,问:“这是什么?”
兰濯风好笑的带着孟浔往外走,反问道:“你许了什么?”
她不肯说。
弯着眉眼反问:“你写了什么?”
兰濯风不再问,只道:“那么想知道,有空你就来看。”
他牵着孟浔的手,迎着风雪走出了雍和宫。
到了机场后,风将他的风衣衣摆吹起,他将孟浔护在怀里,为她抵挡住风寒,她小小一团,乖乖的窝在他的怀里,他们亲密无间,一同登上了返回香山澳的私人飞机-
大二下学期的课业比上学期的忙碌很多,忙到几乎是一眨眼,四季一个更迭,孟浔就迎来了大三收尾的时候,A大的本科是在结束所有大三课程的时候实习。
也就意味着,孟浔读完这一学期,夏季就要去实习。
但孟浔和其他学生一样,在大下上半年开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物色实习的公司。
不止要物色公司,还要毕业考证,闲碎的事情加在一起,偶尔也要忙到深夜。
她觉得她忙的算晚,但是没想到兰濯风近段时间来,也开始了忙碌,甚至忙的比她更晚。
听见隔壁书房的讨论声,孟浔她收拾好书桌,关掉笔记本,走出去时,只见他的书房里还亮着灯。
透过门缝望去,他修长的指尖捏了捏太阳穴。
孟浔想他是累到了。
她脚步顿住,转身下楼去了厨房。翻开冰箱在里面找了些帮助缓解神经压力的中药药材,又切了一个鸽子,放进去炖。
她站在厨房,夜深人静,总是要胡思乱想。看着炖汤在咕咕响,心忽然有些茫然。
老太太的话她还记在心里,她的确没再来打扰她,还有两个月,她大三就要结束了。
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快要分别?
尽管没有老太太的介入,他们开始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做好要走的准备,她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但眼看着快要来临,她不免有些煎熬。
反问自己,和他分开,真的能习惯吗?
好比如现在,他没说她头痛,只看他揉了太阳穴,便清楚的知道他吃什么药材能缓解,这种刻在记忆里的习惯,真的能忘掉吗?
炖盅响起滴滴声,孟浔打断思绪,把汤舀出来。
她端着汤送给他时,轻声道:“三哥最近在忙什么?”
兰濯风坐在真皮椅上,戴着金丝框眼镜,闻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眼镜摘下来放在了桌面,随后长臂一伸,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她的头发变得很长,早已不是当时青涩的齐肩短发。
他偶尔闲来无事也会把玩她的发尾,缠在指尖绕来绕去。就好比如现在这样,兰濯风喉结咽动,疲惫感让他喘了口气道:“深圳那边的招标。”
孟浔垂眸,顿了顿,哦了声,道:“你们公司又要招标吗?”
“这次不是招标。”
孟浔看着他。
“是我打算去深圳那边竞标。”
“你为什么要去深圳?”
孟浔好奇,他的企业根基都在香山澳,为什么会想去深圳那片地发展?
“人总是要有新挑战。”他这么说,她信以为真,因为他本就是个对事业有野心的男人。
兰濯风把项目书的图纸给孟浔看。
他在教她看这些计划书,从不吝啬教会她在商业上的谋略,她和他在一起,对于这些事情,也有些收获。
“你看这个地理位置。”
孟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是繁华的中心,他沉声道:“深圳离港城近,又是一线、如果在这个位置扩展开来,至少是能让我们翻十倍不止。”
当然十倍对于兰濯风而言,并不是大钱,他看重的并不是钱,而是可以让他借着深圳的发展,顺利的打入内陆的市场。这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机会。
拿钱来作比喻,只是为了能让孟浔更简约的明白。
那天之后,兰濯风回到家都没闲下来开竞标会。
每天都在让各个部门出计划书和项目书,孟浔偶尔能在房间里听见他因为这件事发脾气,她偶尔也会抖几下肩膀。
看惯了他温柔和煦,对她总是什么都应允,日子久了,她都忘记了他对外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不止是发火的声音,孟浔还听见峻叔在书房里讨论关于这次竞标的事情。
“濯风,我知道你想去内陆发展,但是这事不可操之过急。”
他只是简单的说:“只是机会难得。”
孟浔坐在另一个书房内,细白的手攥着书本,心不免有些愧疚。这半个月来,她才懂原来竞价是一件那么难的事情。
身在高位的兰濯风也需要亲自操这些心。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她眼眸低垂,点开了林秀扇的微信。
距离她们上次聊天,已经是上个月前。
孟浔告诉她,自己即将要去实习,上完这两个月。
林秀扇只回复:加油,浔浔。
林秀扇的回答永远都是简洁明了,仿佛说多几句的时间都没有。她忽然想起,上次视频,已经是半年前,这半年来,不管是大节日小节日,孟浔偶尔发去的视频她总是拒绝。
要么是在打麻将、要么是在旅游、偶尔录一些风景的视频,她没有露面,但总是会在视频外喊她浔浔,声音听上去很有活力。
孟浔收回思绪,又给林秀扇发了条信息。
【妈妈,最近还好吗?我们见一面吧,我快实习了。】
林秀扇几乎是下一分钟就回了微信。
【浔浔,妈妈最近不能见你。】
看她回复,孟浔眉头蹙起,给她打了视频,却被林秀扇挂断,然后她发了条语音来,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浔浔,妈妈找到合适的肾脏了,最近打算去国外动手术,妈妈也期待和你见面。”
看见林秀扇的这条信息,孟浔鼻子一酸,差点就哭了出来。她回复:【真的吗?】
【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浔浔,妈妈很快就能和你见面了。】
听见脚步声传来,孟浔吸了吸鼻子,假装淡定的低头看书本,余光里兰濯风高大的身影走进来,她把手机摁灭,自然的勾住他的脖颈,埋在他的肩窝处,嗓音听上去真的很困,道:“三哥,我困了,你可以睡觉了吗?”
“你先睡。”
他任由她像个树袋熊一样挂着他,带着她走到主卧内,放她上床,只是她这次却莫名其妙的有点小脾气,勾住他的脖子,不肯让他走。
兰濯风笑她:“做什么亏心事了,那么粘人?”
从认识到现在,他都是迁就她说普通话,也跟着她学了不少新词,而她这三年来,粤语和葡语熟练了不少,她不肯松手,表情有些夸张,用粤语道:“噉都畀你估到?”
这都被你猜到了?
她说粤语咬字不算清晰,但却胜在声音轻柔,听上去就像是在撒娇。
兰濯风将她压下,亲了好久,难舍难分的时候,他还是强忍着欲/望/分/离,气息不稳道:“真要开会了,明天晚上陪你。”
看出来他真的很在意深圳的事情。
孟浔眼含雾色的点点头。
待他离开后,孟浔却睡不着,因为在兰濯风进来前的最后一刻,林秀扇发来了信息。
【你父亲说最近想找你见个面。】
孟浔没有回复,但就在这次聊天结束后的第二个周,孟浔接到了孟诚志的电话。
电话里,他非要见孟浔一面。
孟浔拒绝无果,只能去赴约。
那是孟浔第二次和孟诚志见面。
那天天气不算好,孟浔赴约来到了高档咖啡厅。
孟诚志早已坐在靠窗的位置,他一身行头价格昂贵,光是手上戴着表就已经是千万级别,这两年来,他已赚的盆满钵满,千万于他而言,早已是小菜一碟。
见了孟浔,孟诚志笑着招手喊来了服务员。
服务员递来菜单,孟浔随便点了个喝的。
待服务员走后。
她先开了口道:“我妈什么时候动手术?”-
从咖啡厅出来,已经是三分钟后,孟浔去了趟商店,打电话让司机来接,回到澜山时,已经是快入夜的时候。
澜山空荡荡的,孟浔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出神入微,连什么时候卧室内进来了人都不知道,直到瞳孔和视线内浮现出男人俊美的脸庞时,她才蓦然回神。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惊喜,“今天那么早。”
兰濯风微微笑,没有忽略她沉甸甸的眼眸里沉重的心事,呼吸清浅道:“怎么了?”
“没事。”见他直盯着她的眼睛,孟浔伸出手捂住他那双仿佛能看穿人心事的眸子,好轻的说:“就是觉得快要实习了,好累。”
兰濯风将她捂住他眼睛的手轻轻的放下来,在唇边吻了吻,只当她是不想上班,嗓音温润道:“不想上班的话,我给你投资,你去创业。”
孟浔摇头,转移话题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快下班?”
平时都很晚的。
“深圳的项目内部确定了,难得清闲,回来陪你。”兰濯风将她抱起来往浴室内走,主卧内的浴室在她刚住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造了一个大浴缸,容纳十来个人没问题。
她平时也喜欢泡澡,但今天显然有些游神,她任由兰濯风抱着她入了水,抓着他的手臂问:“意思是你们确定了竞标价格,就等招标那天是吗?”
“聪明。”
兰濯风喉结咽动,浴缸内的热水升上,雾气浓郁,将她的脸颊映出几分绯红,他轻轻的吻了吻她的唇瓣,却没看见她出神的眼眸。
孟浔攀着他的肩膀,任由水在晃动,心里随着身体的晃动而越发沉重。
他发现孟诚志像不散的冤魂,稍有动静就会立刻寻来。
用尽下三滥的手段,卑鄙无耻、龌龊至极。
孟浔找不到词来形容孟诚志。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孟诚志的恶心,远不止于此。
大约一周后,孟浔都没有给孟诚志打电话。
这期间他来了两次电话,都被孟浔视而不见,电话自然而然的挂断。
随着炎热的夏季来,也宣告孟浔的大三课程即将结束。
天气也愈发炎热,最后基本都不需要去学校,最后一周时,孟浔整天待在澜山,外面烈日高照,她就在澜山的空调房里躲着。
兰濯风回来时,她正拿着笔记本坐在客厅忙着筛选实习单位。
兰濯风把鞋子换掉,踩着拖鞋走进来,把正在看工作的孟浔电脑合上,低声道:“别把自己闷坏了。”
孟浔干脆把电脑放在一旁,抱住他的腰。
他摸着她的头:“过两天要不要去参加婚礼?”
外面尽管热,但澜山也的确无聊,她不由得有些期待,问:“谁的婚礼?”
“一个股东的儿子,”兰濯风边说,边把领带给解开,笑着道:“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我无聊透了。”
“我以为你是想提前学习。”
兰濯风话音刚落,孟浔就不由得想到之前两人谈论过的关于结婚的事情。
眼看着快毕业了,尽管他们形影不离,她也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离开的苗头,但是她内心却无比纠结和煎熬。
他明明知道她找的实习单位都是内陆的,没有一所是香山澳的企业,但他就是看着,却不说话,也不问她为何不在他的公司。
她记得他之前说了几次。实习让她去他的集团里。
孟浔摸不透他是怎么想的,是已经知道她找内陆的企业是因为要提出分手。
还是他有别的计划?
这种令人猜不透的想法,才更压抑-
婚礼定在了两天后。
在香山澳的宴会厅内摆,里面的装潢是海洋花园,蓝色底调和花园的柔和色彩碰撞在一起,显得格外美丽。
孟浔就挽着兰濯风的手出现。
她没有身穿华丽的礼服,但到底是穿了简单的连衣裙,化了简单的妆容,和同样身穿便装的兰濯风一同下了车。
也正是那天,孟浔才亲身感受到站在他身边,是何等的殊荣。
无数的相机照射过来,镁光灯闪烁不停,
说是众心捧月也不为过。
全部的人在外迎接,就连新郎和新娘都站在门口等。
人人恭敬他、献媚他、将他高高举起。
而长身玉立的男人,却自始至终抓住身旁孟浔的手,像是看出她面对镜头的不自在,沉声道:“大家随意就好,我女朋友不喜欢拍照,相机收了吧。”
他一句话,众人立刻各自忙各自的,再也不敢拿相机举着对着孟浔和兰濯风。
他们坐在了最前面的席位。
一起见证了婚礼的开始和仪式结束。
待新人敬酒时,不是传统的坐在席位上吃着喝着等待着,而是自由的喝酒、吃宴席、孟浔跟在兰濯风的耳边,看着准备来敬酒的新人,有些急道:“你有没有给份子钱?我忘记带红包了。”
兰濯风握住孟浔的手,“别担心,峻叔早给了。”
孟浔才忽然想起,兰濯风身边那么多助理,怎么可能还需要他亲自操心这些事情。
新人端着酒,对兰濯风和孟浔恭恭敬敬的,但是也不能说太多,只碰了个杯,但却还是恭维了几句。
从下车看到兰濯风紧紧牵着孟浔的手时,新郎就明白孟浔在他心里的地位,讨了个好,道:“等三少的喜酒,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去讨一杯喝。”
这句话说完,兰濯风的确是碰回了杯,简短,但却听出了丝丝笑意:“自然。”
孟浔只能端着杯子,也一起碰了杯。
“兰总。”
孟浔刚碰完杯,忽然听见了不久前还听过的声音。
兰濯风循声望去,点点头。
而孟浔也顺着兰濯风的目光看向那边,只见孟诚志独自一人,端着高脚杯往这边来。
她浑身血液涌上心头,脚底忽然一凉,挽着兰濯风,不经意间浑身僵硬。
兰濯风低眸,看了眼孟浔,似不解,问:“怎么了?”
孟浔强颜欢笑:“没事。”
她只是没想到他会恶心到这个地步。
就因为不接电话,所以来找她吗?
话音刚落,只见孟诚志已经走到了这边。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兰总。好久不见。”
孟诚志走上前, 笑的一脸谄媚。
兰濯风端着高脚杯,淡淡的嗯了声。
孟浔浑身僵硬,血液倒流, 她的呼吸也跟着加重, 在此时,兰濯风却揽着孟浔的肩膀, 对着孟诚志道:“我女朋友, ”随后又向孟浔介绍道:“这位就是启胜的创始人。”
启胜的创始人, 孟诚志。
孟浔岂会不知?她——
她的思绪刚起,就被孟诚志的声音打断, 令她整个人顿时心慌更甚。
“兰总,我认识孟小姐。”
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孟浔脸上瞬间血色全褪。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孟诚志, 他却故意不看她, 笑着,举着酒杯。
与此同时,兰濯风不免有些好奇,问道:“孟先生怎么会认识我女朋友?”
孟浔端着高脚杯的手死死的攥着杯脚,手背上细细青筋肉眼可见。
她不知道孟诚志会说什么, 她甚至没有勇气打断。
孟诚志看了眼孟浔和兰濯风,客气的笑了笑, 信手拈来的谎话:“我之前就听说过兰总身边有个女朋友, 前两年竞标去集团里开会,有幸远远在集团里见过一次,今日一见, 当真是佳人。”
他这番话,是故意说给孟浔听的。
他今天的出现, 也是故意的。
但孟诚志说完,孟浔显然松了口气,握着杯子的手无声无息的放松,她觉得自己是做贼心虚,所以才乱了心智,现在冷静下来稍微用点脑子想,都知道孟诚志不可能敢轻举妄动。
除非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孟浔的肢体动作、还有那气息的交叠,尽管她再怎么装的自然,都还是明显有些不对劲。僵硬的身体和苍白的脸,无一不在诉说孟浔的奇怪。
兰濯风垂眸,好温柔的低声询问:“你怎么了?”
孟浔莞尔,扯了扯嘴角,道:“没事。”
“是不是不舒服?”
他能看出她的不对劲,孟浔亦知道她骗不过他。故作镇定只能是让他加深怀疑。于是只能踮起脚尖假装不好意思的说:“刚刚不是喝了酒吗,头有点晕。”
她这么俏皮说,兰濯风倒是真信了。
她向来不胜酒力,这点他心知肚明。
兰濯风放下酒杯,揽着她的腰,低声道:“那我们回去。”他和孟诚志点了点头,带着孟浔就往门口走去,侍应生穿插在宴会厅内,孟浔任由兰濯风揽着、护着、在人□□错的瞬间,回眸看了眼孟诚志。
他举起酒杯,似乎再说:我等你信-
出来后上了车,为了不让兰濯风察觉到情绪的不对,也怕他多疑,更可能是他什么都没看出来,只是她做贼心虚,但以防万一,孟浔决定干脆装醉到底,趴在他的大腿上闭眼假寐,装的很真,他的大手放在她的后背,轻轻的拍着,哄着,似乎在安抚她。
“会不会想吐?”他语气很温柔,很关心的问。
孟浔摇头,抱着他的腿,装模作样的昏昏欲睡。
孟浔一路都没有睁眼,车子到了澜山的那条山路,这三年来,她无数次走过这段路,形成了肌肉记忆,闭着眼,凭借着身体的感知都能知道现在拐的弯是哪里。
察觉到快到了,孟浔装作想吐的睁开眼,却没想到他根本不害怕,抱着要吐的她大步走下车。
“你不怕我吐吗?”孟浔被他抱着,装醉却问了心里话。
“吐我身上就好了。”
兰濯风没空去看她,只顾看路,绕过园林穿过鹅卵石的道路,“我不介意。”
面对兰濯风如此的关心,孟浔只能假意去上了个厕所,又喝了佣人送来的暖胃汤,这才迷迷糊糊的说要去洗澡,兰濯风一如既往的伺候着她。也一如既往的在水中翻/滚,气温随着他们的动作而升高,浴室湿了一片。
直到躺在了床上,孟浔累的筋疲力尽,这下不需要装醉,眼皮都睁不开,彻底卸下了伪装。
明明困得不行,但是孟浔感受到兰濯风穿好衣服,吻了她的额头,在她耳边说:“我去处理工作”后,她就没了睡意,听见他打开房门离开,孟浔彻底无法入睡。
脑子里开始回忆起今天的事情。
从答应孟诚志的那天,到现在为止,孟浔才发现她的内心其实没那么容易接纳她所做的事情,她害怕,害怕被兰濯风知道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个秘密里,藏着她的丑陋和贪婪、还有她的自私和谎言。
她以为,自己能够在最后这段时间里,安安静静的陪着他,然后提出分手,远走他乡,至少那些肮脏、自私的一面不会被他发现,可是,没想到孟诚志会出现。
她没想到自己会因为孟诚志出现在兰濯风的面前而吓到这个地步。
她比自己想象的要脆弱。
孟浔躲在被窝里,耳边好像有很多小人在骂她。
孟浔捂着自己的耳朵,隔绝这些声音,像是鬼压床那样,挣扎了好久才把蓦然睁开双眼。
入眼是一室黑暗。
她手背擦掉了额头的汗,在黑暗的卧室里犹豫了好久后,终于拿起了手机,给孟诚志拨通了电话。
那边几乎是瞬间接通,仿佛就在等她这通电话。
孟浔把手机听筒放在耳边,声音很低,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当时不是说好了,大学结束,我就不需要帮你了吗?”
她一连两个问话,可见内心的方寸早已乱了。
孟诚志在那边,声音很平静,把别人逼疯了还高高在上的平静语气:“真的,最后一次。”
“你知道的,你妈妈即将要动手术了。”孟诚志言语里是有势在必得,他道:“看你今天的反应,你也不想我把这些事情捅出来,鱼死网破,对你也没好处。”
鱼死网破?
孟浔才懂,原来孟诚志今天就是来试探她的,看到她如此害怕,他的手上就多了筹码。
床头柜边格格不入的蘑菇灯正在发出微弱的光亮。
那是她起夜上厕所怕黑,是兰濯风特意买的。
和兰濯风这座宅子威严的风格完全不符,却因为她喜欢,他毫不犹豫的放在这里。
这些细小的他都面面俱到。
那她呢?
又为他做过什么?
孟浔深吸口气,那双素来温柔的眸子沉的可怕,道:“好,我答应你。”-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孟浔出现在Mistralis集团,手上还提着做好的糕点和咖啡。
她没有打电话给兰濯风,和前台说了声,就上了电梯。
暑期工那次后,为了方便孟浔找他,兰濯风就在这个电梯内录入了她的人脸。
电梯自动识别后,门向两边打开。
孟浔提着下午茶走进了电梯,到达顶层的时候,男助理看见孟浔,有些惊喜,起身喊了句孟小姐,没有半点意外,像以前那样道:“兰总去开会了,您先在里面等下。”
孟浔轻轻的点点头:“好。”
男助理把门打开,孟浔抬脚踏入办公室。
里面的装潢一如既往的威严,像暗中有神明那样,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每走一步,脚步都重一些。
她站在兰濯风的办公桌前,自然的坐在他的真皮办公椅上。
桌面上的文件,摆放的很整齐,其中就有一份竞标策划项目文件(最终版)。
孟浔眼神颤动,看着那几个字失神。
她咬了咬嘴巴,抬手,目光扫过他桌面,几乎全是机密文件,孟浔忽然想起,除了峻叔,无人再能踏入这里,连门口的男助理都不能擅自进来,
而她却不同,他赋予她随意进出的权利。
可她拿这个权利,又在做什么呢?
这张椅子上,满是兰濯风身上的冷香,像是把她包裹住那样。像是他在无时无刻的侵袭着她的神经。
片刻后,孟浔没有再犹豫,修长的手拿起文件,轻飘飘的纸张,她深吸口气,指尖在颤抖,翻开了文件,文案的最后一页,赫然写着一串数字。
冰冷的数字在文件里并不耀眼。
但孟浔却清楚,这是兰濯风那段时间,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和Mistralis高层开了无数个会议、探讨了无数次、争执了无数次、各方面计算出来的、这次深圳竞价的最佳价格。
这是他辛苦努力得到的。
他其实完全可以找到深圳那边的人,因为兰家不止在香山澳有名望,在内地一样如此。
只要他一句话,就能打探到大概的价格,那些人不会不卖他面子。
但是他却没有,而是自己亲力亲为。
孟浔不由觉得有些讽刺,兰濯风就是君子坦荡荡,不拘小节,做不来这些事情。
可孟诚志不是,他是小人,他也要她当小人。
孟浔收回视线,合上文件,但还没来得及把文件放回去,就看见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门后,峻叔走了进来。
孟浔眼眸微动,吓了一跳,在峻叔踏进来的那一瞬间,手上的文件被抖动了下,掉在了地上。
声音啪的一声,让峻叔脚步顿住,他看过来,有些意外道:“孟小姐,你怎么来了?助理没和我说。”
孟浔快速的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跟在兰濯风的身边这些年,她多少是学了些表情管理,她自然的拾起文件,轻声道:“我也是刚到,不想打扰三哥开会。”
说完,她把文件放在桌面上。
峻叔看见了文件,轻笑道:“怎么孟小姐也关注这个项目?”
“我没有关注,只是感觉三哥前段时间很看重这个项目,”孟浔不好意思的笑笑:“就是不知道到哪步了。”
“再过半个月就竞价了,到时候还要去一趟深圳。”峻叔笑着,把进来要拿的文件拿到手上,笑着说:“这个项目,濯风的确是很看重,我第一次见他这么卖命。”
孟浔对兰濯风那么看重这个项目也是很好奇,她见他宁愿睡得少、吃的少、也要多开会、多看几页策划案、不由得多问了句为什么。
峻叔有些惊讶:“孟小姐居然不知道?”
孟浔站在原地,一时有些茫然。
直到兰濯风开完会走进来,孟浔的那颗心,都好像还找不到方向,悬在半空。
“怎么了?”
兰濯风走上前,将她自然的抱起,坐在了他的腿上。
孟浔脑海中盘旋着峻叔的话,字字句句,宛如榔头敲在心里,每敲一下,心就沉几分、也愧疚几分,她抬眸看向兰濯风,轻声开口道:“你那么卖力的要拿下这个深圳的项目,是为了要陪我去深圳实习?”
“濯风知道孟小姐不想在香山澳实习,所以就想在深圳竞标,从深圳开始开拓内地市场,陪着孟小姐去内陆实习,”峻叔笑着说道:“孟小姐,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陪在你身边。”
他如此做,是为了她。
而她呢?则计划着该怎么体面的说分手。
计划着该怎么瞒着他,把自己丑陋的一面给隐藏起来。
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兰濯风有些无奈:“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孟浔看着他,抓着他的手臂,感受到他的脉搏,很认真的问:“你一直不告诉我,是打算等我去了内地实习,你再突然出现吗?”
她执意要个答案的样子,看上去很执拗认真,仿佛是他刚认识她那会儿。
“你不愿意在香山澳,那我总不能把你一个人放在内地。”兰濯风喉结咽动,捏着她的肩膀,企图让她轻松些,宽慰似的道:“我知道你答应过老太太什么。”
孟浔眼眸微动,像心被忽然撕开,不知如何面对。
她听他说:“我知道你过不去心里老太太那关。”
“所以,”他一锤定音道:“我们这辈子,不回这里。”
所以他明明知道她要去内地实习,却没有任何的反对。
因为知道反对无效。
她以为他是知道她要说分手,所以才不做无畏的挣扎。
但是没想到他是计划着,去内地陪她。
所以,为了和她在一起,为了她能放下心里的那关,他放弃在香山澳的一切,和她去内地。
这种沉重的珍重的心,把孟浔压得喘不上气。
他为了她去深圳竞标,为何不去找熟人打听价格,只因他不想再用兰濯风这个身份去做,他从竞价开始,就决定和兰家撇开关系。
所以不眠不休,也要拿下这个项目。
她眼眶是红的,心是沉重的,谁都不知道她藏在眼角里的泪是为什么而流,她眼泪流入嘴里,和她唇齿融为一体,她轻声道:“三哥,为了我,不值得。”
他以为她是感动,替她擦拭掉眼角的泪,像对待珍宝那样对待她。
好轻的说:“为你,万般值得。”
孟浔望着他的脸庞,那一瞬间,心痛不已。
她的手心被他牵起来,贴在他的心口处。
他的心跳在她的手心里,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孟浔是在两天后约见了孟诚志。
这次是她主动地。
孟诚志很爽快的赴约,来时,甚至心情极好,走路生风,嘴角带笑。
孟浔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带着鸭舌帽,穿着简单的阔腿裤和T恤,长发垂在腰后,遮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听见脚步声响起,她慢悠悠的收回视线。
孟诚志落座在对面,孟浔看着他的那张脸,没有丝毫成功人士的温润,只剩市侩。
“拿到了?”孟诚志问。
他好像笃定她一定会给那样,孟浔自嘲一笑:“我不拿到,会约你吗?”
孟诚志叹口气,装模作样的:“浔浔,你没必要对爸爸那么大的敌意。我也只是想让你妈妈过得好点,你妈妈需要肾脏、需要养身体,需要花很多钱——”
“我今天来不是听你讲这些的,”孟浔不想去听这些虚伪的话,她打断了孟诚志,将写了数字的字条放在桌面上,见孟诚志双眼放光似得,想伸出手来拿。
她立刻抓回在手里,“我拿到了,但是我有条件。”
她学聪明了。
孟诚志笑了,靠回了椅背,那双眼,直勾勾的打量着孟浔,眼神里没有半点儿对身为女儿的怜惜,也没有半点儿身为父亲该有的柔善,只有算计。
“说说看,”他很无所谓的道:“我看看能不能接受。”
“那天我问你我妈妈什么时候能手术。你还记得你回答我什么吗?”
同样是这个咖啡厅,同样是这个位置。他当时回了句:“你妈妈什么时候可以手术,取决于你。”
“我的要求就是,你先帮我妈妈动手术,我才把这个字条给你。”孟浔端起眼前的咖啡,浅浅的抿了口,那双眼,怎么看都温柔安静,她不急不躁的说:“竞价还有半个月,我相信你肯定比我了解这次竞标成功后的款项有多少。”
谁不知道?连孟浔这个外行人都知道,孟诚志身为局内人,竞争者,更知道里面的甜头。
没想到孟浔会提这个要求,孟诚志坐在位置上,眼里稍显狠厉,转瞬即逝,良久后,他说了句:“我答应你。今天回去就给带你妈妈去国外,安排手术。”
见他同意,孟浔加了句:“还有,带我去见我妈妈一面。”自从孟诚志把她接走后,她一直以来都见不到她。
每次视频里,孟浔说要见面,林秀扇总是没时间,但是孟浔知道,林秀扇是要陪孟诚志。
如果孟诚志愿意陪她一起来见她,林秀扇也绝对会见她。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孟诚志。
他这人哄林秀扇有一手。
如果不是有视频通话,每次林秀扇的气色都很好,孟浔都可能会怀疑,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但是最后一次视频也是半年前。
“我只答应你一个要求。”
孟诚志说完,孟浔的脸上闪过一抹讥笑,道:“你什么时候那么守信了?”
“你不是也答应过我,大学毕业就不会再找我。那现在算什么?”
孟诚志抽出了根香烟,想点,服务员走来,他只能收回去,然后说:“等我竞价成功,我会让你和你妈妈见面。”
可她偏偏就是要见到林秀扇,她已经很久没见到母亲:“你现在让我见她。然后我要亲口听见她说要去医院,我就把价格给你。”
“她在国外,怎么见你?”孟诚志拿出手机:“我让你和她视频,总可以了吧?”
孟诚志没有给孟浔同意点头的机会,拿出手机,当着孟浔的面点开了视频通话。视频通话的声音一直在持续,忽然被接通。
孟浔心里自嘲一笑,她不接她的视频,却接孟诚志的电话。
就像她怎么劝她,她都不同意治疗,而孟诚志一出现,她就想活得久点。
是同样的道理。
孟浔闭上眼,无力的叹口气,却忽然听见手机里面的人说:“孟先生,林夫人刚刚被医生叫去体检了,等她回来,我让她回给您视频,可以吗?”
孟浔往孟诚志手机那里看,却听见他自然的说:“她回来了你们录个视频过来。”
那边的人说了声好,孟诚志随手就挂了电话。
“视频记得发给我。”
孟浔起身,准备离开,却被孟诚志阻拦了:“只要动手术,就可以给我价格是吗?”
“是。”她回答的很简单。
“好,”孟诚志说:“三天内。”
孟浔没有立刻回去,而是走到了商场,给兰濯风买了贴身衣物和袜子。
人好像就是喜欢做了对不起对方的事情后,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来弥补,企图让自己心安。
提着商品袋刚回到家,孟浔就收到了林秀扇的微信。
是她发的语音和一个视频,依旧是风景视频,她不露脸,而视频里,她说的话是:“浔浔,妈妈过几天就动手术了,很快我们就可以团聚了。”
孟浔反复看了几遍视频。
最后回了林秀扇两个字:“好的。”-
三天后,孟浔再次接到了孟诚志的电话。
“你妈妈进手术室了,你要兑现承诺,把价格给我。”
“她手术成功我再给。”
孟诚志在那边骂了几句,讽刺了孟浔几句,最后不得已挂断电话。
大概五个小时后,孟浔收到了林秀扇手机发来的视频,应该是护工录的,视频里林秀扇从手术室被推出来,但是林秀扇带着吸氧机,看不真切面容。
孟诚志再次打来了电话,催促她要价格。
孟浔握着手机,像堵在心里的石头终于搬开了,喝了口水,讽刺的语气,从嘴巴里说了一串数字。
得到了数字后,孟诚志那边立刻挂断了电话。
而孟浔却坐在沙发上,双眼无神的望着落地窗外的风景,很突然的,她感到一身轻,像做了某种决定那样,心里的石头也被搬开了。
前面的路如何她不知道。
但有些伤疤,是注定要撕开的。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孟浔电话挂断后的十分钟内, 兰濯风回到了家。
峻叔跟在他的身后,脸上明显有些焦急。
而反观兰濯风,他那张俊美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仿佛对他而言没什么能够催迫他的心, 他边解开衬衫扣子,边往孟浔身边走, 嗓音低沉道:“他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话是这么说, ”峻叔无奈的耸肩:“我只是觉得他在最后插一脚, 立刻就开始竞价,是不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 否则为什么那么着急,买通关系要插进来。”
孟浔在旁边替兰濯风拿下他刚取下的领带,大抵是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他花再多的钱, 也会打水漂。”这句话说的属实是很自信, 但孟浔知道他不是一个爱说笑的人,他既然开了这个口,那就一定会做到。
不了解他的人都会觉得他狂,而了解他的人,都知道, 他是个不说狠话的狠人。
孟浔把他的领带缠在手上把玩,直到脸颊被兰濯风捏了捏, 她才回神, 握住他的手说:“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
兰濯风从不会瞒着她任何商场上的事情,像说笑话闲谈似得:“还记得启胜吗?”
孟浔恍惚了下,“你是说孟总吗?他怎么了?”
“他也配你喊孟总?”他浅笑, 揽着孟浔的腰坐在沙发上,佣人奉上茶给三位。
峻叔替兰濯风接话, 道:“孟小姐喊他孟总是抬举他了,他这个小人物,今天下午莫名其妙开始走关系,也想去抢深圳的标,在这里赌对了两个,真把自己当商场老狐狸了。”
“那你觉得他有胜算吗?”孟浔好奇。
兰濯风看着孟浔,那双深邃的眸子多了几分笑。
嗓音低沉又自信,一锤定音道:“有我在,他胜不了。”
孟浔哦了声:“我记得他胜过两次。”
“他之所以能赢那两次,是我招的标。”
峻叔怕孟浔不理解,替兰濯风解释道:“孟小姐有所不知,我们集团竞价,从未有任何人能够胜过我们,Mistralis集团在业内有这么大的名望,不单单是因为集团姓兰。”
而是因为Mistralis自身的竞价能力、业务能力、最重要的是领导能力。
听到这里,孟浔嘴角溢出一抹笑,端起刚才佣人送上来的茶水喝了口,道:“那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深圳?有定数了吗?”
“半个月。”兰濯风说-
半个月来的很快,几乎是一眨眼就到了。
到了兰濯风要出差去深圳的时间,孟浔心知肚明他去哪里,替他整理衬衫领口、系领带时,轻声叮嘱:“那你这次如果赢了,要记得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报喜。”
兰濯风抬起孟浔的下巴,迫使她抬眸看着他。
他深邃的眸子盯着他片刻,倏地笑了,好温柔的语气道:“你怕我输?”
“不是。”孟浔看着兰濯风,坦荡的直视他,粉唇抿了抿,柔腔软调说道:“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三哥做什么事情,我都希望三哥能够赢。”
孟浔偶尔总是喜欢说些很伤感的话,明明小小年纪,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庞,说的这些话,却像是压抑在心里许久的肺腑之言。
“为什么这么伤感?”兰濯风捧起她的脸,想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些许细枝末节的情绪,可她偏不让他看,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睛。
这三年来,他每次想要认真的看她的眼睛,她总是伸出手捂住,不让他细看,不让他多看。
“早点回来,三哥。”孟浔踮起脚尖吻了他的侧脸。
他好轻的笑了笑,抱着她的腰,她身体因为怕痒而往后倒,长发垂下来,她笑着,想去掰开他放在细腰上的手,他却不让,故意在她下腰的时候,还逼近她,弄得她更痒。
她无奈在笑,扭动着身体,他在这清脆的笑声中,那张俊美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低声道:“过几天我生日,满足我一个愿望。”
他鲜少主动提起自己的生日,孟浔笑还没停下来,只能喘着气道:“你说。”
“回来再说。”兰濯风喉结咽动,亲了亲她的嘴角,“我走了。”
孟浔站稳,看着他,嗯了声,乖巧的替他推着行李箱,送他去了澜山外,看他上了车,车子行驶在蜿蜒的山区,直至车子消失在视线内,形成一个黑色的点。
孟浔转身回去,上了楼,她抱着双膝坐在卧室,任由太阳下山,夕阳照在落地窗前,她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眼眶忽然很酸。
床头柜上的蘑菇灯发出感应,卧室黑了,它就自动亮起。
它微弱的光将床上坐着的小女生背影笼罩起来。
孤单、弱小。
任由眼泪掉在臂弯,她就是不去擦-
两天后竞标。
孟浔独自一人呆坐在客厅许久。
直到六点落日,余晖照耀在落地窗前。
孟浔坐在沙发上,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嗡嗡震动。
孟浔低头看,居然是孟诚志的电话,孟浔心头微动,大抵都猜到了是什么事情,她垂眸,面无表情的摁下接听键,还没等她开口,电话那边就开始骂人。
“你个臭婊子,和你妈一样的贱货,敢耍你老子,你不要命了?”
“你妈的命你也不要了是不是?!臭婊子。”
孟诚志还在继续骂,孟浔把电话丢到了一旁,耳不听为净。
过了很久后,她再拿起手机,孟诚志已经挂断了电话,而手机里,有一通未接来电。
是兰濯风打来的电话。
孟浔调整好情绪,给兰濯风回了个电话。
“恭喜三哥。”还没等他开口,孟浔先开了口。
电话里的兰濯风倏地愣了会儿,后,轻笑了声,道:“这么肯定我能赢?”
“你是谁?你可是香山澳的三少。”她打趣他的名号,也只有她才有这个胆子,他非但不恼,还在电话那边发出轻轻的浅笑,任由她继续说:“我不信你,我信谁?”
“叻叻仔。”兰濯风在那边夸她是聪明的宝宝,又说:“等我回家。”
孟浔嗯了声。握着手机却没有挂断,除却手头上有急事忙碌,闲暇时,他从来没有挂断她电话的习惯,等了会儿,始终不见她挂断,他疑惑的嗯?了声。
“三哥,”孟浔指尖泛白,因为太紧张,握着手机的手很紧,“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呢?”
这句话她不应该是这么问的,她心知肚明,他从不会拒绝她。
孟浔开了口的事情,兰濯风从未说过一句不。
“等你回家说。”
孟浔说完,先挂断了电话,留下了忙音。
她沉默了片刻,还是拿出手机,打开了林秀扇的微信页面,给林秀扇发了条信息。
【妈妈,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受限于孟诚志,现在你已经动完手术半个月了,身体应该也差不多恢复好,我也准备实习了,找了一家福利待遇都很不错的公司,后续的养病钱我能够给你负担,我只问你,你现在要我,还是要孟诚志。如果你选择孟诚志,我不会再多问你,如果你选择我,那我豁出去,我一定会带你远走高飞。】
她发完,把手机摁灭,然后打开了衣柜。
这几天里,她把自己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收起来了,总共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双肩包,那是她全部的行囊,看似很少,其实孟浔知道,算很多了。
她依稀记得,自己来时两件衣服,走时却能装满一个行李箱。
已经很多了。
孟浔合上衣柜,自始至终,林秀扇都没回她信息。
到了傍晚时,兰濯风才匆匆归家,身上西装规整服帖,他到了家,先是挂念她的心事:“电话里说的事情是什么?”
孟浔其实做好了把什么事情都说出去的准备,但是当面对他那双眼眸时,蓦然回忆起这几年的点点滴滴。
她那些脱口而出的话,却瞬间噎在唇齿,在舌尖打了千百个转,最后只说:“你刚到家,先不说我了,三哥既然拿下来这个项目,什么时候要去深圳?”
兰濯风盯着她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如她心意,顺着她转移话题,再次说回了他身上:“还没那么快,要先举办庆功宴。”
“庆功宴?”孟浔不解:“什么庆功宴?”
“能拿下那些项目,大家都出了份力,”兰濯风笑了笑,简单的解释给她听:“拿下大蛋糕,总不能自己独吞。”
孟浔点点头,忽然明白了为何商场上的人对兰濯风的评价都如此的高,开始她以为只是因为兰家的名号,但其实这三年来她接触了之后,她才发现并非如此。
如果没有兰家人的身份加持,他也可以混出属于兰濯风自己的一片名堂。
因为他从不会吝啬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丰功伟绩,日日夜夜陪伴着的高层们,还有那些提出合理建议的集团成员,谁都可以在这次分的一杯羹。
不止如此,Mistralis集团的福利和年终奖都是非常优厚的。
这也是为何,Mistralis集团是香山澳和内地的应届生们想挤破头脑进去的公司。
“庆功宴你陪我去。”他一锤定音,不容她拒绝。
然后绕过孟浔去倒了杯水润喉。
他不是懒得再说,而是每次说起酒席,孟浔总是不愿陪他一起去。
他身上有浓重的烟味,尽管她没嫌弃过,但他总是会克制在她面前抽烟的次数,但她不在身边时、或者他出差时、他总是乘以多倍的抽。
烟草味和冷香的气息传入鼻尖,与她擦肩而过时。
孟浔张了张嘴,望着眼前落空的人,她回眸,看着他端着她的小兔子水杯在喝水,和他高大威严的形象完全不符合。
她蠢蠢欲动,想说的,坦白的那些话在心里、在嘴里、有机会却没勇气说,半晌后只说:“好。”
不过早几日,晚几日的事而已。
那就等庆功宴结束之后,她再把压在心里的话告诉他。
总得、告诉他的。
尽管自己没有勇气-
三天后,就是庆功宴。
庆功宴的前一晚,孟浔缠着兰濯风,非不让他去应酬、也不让他处理工作,就一个劲的缠着。
这种撒娇、软磨硬泡的孟浔,兰濯风从未见过。
尽管她从未如此缠着他,又或者她一直如此缠着他,兰濯风都不会吝啬花费时间陪伴她,他好爽快的推掉了所有的行程、不去应酬、也不忙工作。
“出去逛街?”
孟浔摇头。
“出去吃饭?”
孟浔摇头。
“那你想我陪你干什么?”兰濯风看着埋在他怀里的孟浔,有些无奈、有些好笑,尽管今晚推掉的是千万的合作,他仍然没有半分不悦。
“就想你抱我。”孟浔这样说,心里却知道,自己为什么耍这个小脾气,庆功宴后,她无法再拖,孟诚志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动作,但她心知肚明孟诚志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按照外婆的话来说,孟诚志就是个丧尽天良的畜生、搞大别人的肚子,拍拍屁股走人,没有任何的交代,也没有任何的音讯。
而林秀扇则是痴情种,哪怕被他如此伤害,其实枕头底下还留有那个年代他们的合照。
明天过后会是怎么样的景象?孟浔不知道,但她只想抓住今晚。
用尽全力。
所以她很热情,努力保留他的体温,留下他的痕迹,甚至大胆的阻止了他的穿/戴动作。
那是他三年来,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夜晚。
全部都涌进了她的里面。
没有滴滴点点的遗漏。
“bb仔。”兰濯风轻笑,额头上有汗,微长的发梢也有汗,沿着发梢滴落,他哑声道:“你是不是来索我命的?”
孟浔勾住他的脖子,哪敢,哪敢。
那一整夜的不眠不休,以至于第二天孟浔都没什么精神。但该来的还是来,只是来的比较晚罢了,庆功宴是晚上举办的,就在香山澳高档的宴会厅内。
金碧辉煌的装修,桌面上的奖品,不是物品,而是实打实的钱。
保险箱装的满满的。
兰濯风在欢呼声中上台演讲,但他素来话不多,他站在主持台,微微的抚平西服,闲散、随性、慵懒的压低麦克风、视线扫了眼坐在台下的孟浔,嘴角微不可察的勾起,他沉冷的嗓音传来:“Mistralis这次拿下深圳项目,大家功不可没,希望大家今晚玩得愉快。”
大家是不愿意听领导落锁,Mistralis是希望兰濯风多讲几句,毕竟他的那张堪称完美的脸和淡漠的嗓音,对大家而言,是福利而不是折磨。
可他偏没有,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台词,是他惯来洒脱性格。
孟浔站在台下看着兰濯风,他意气风发,随性慵懒,举手投足间,处处温润。
峻叔上台,接替了兰濯风颁发奖金。
那一箱一箱的奖金,从参与这次深圳项目的高层,再到部门,各个往下发。
大家欢声笑语,庆功宴当然不止邀请Mistralis集团的员工,还有香山澳的其他企业,同行、这份荣誉,谁都想跟着沾沾光。
孟浔坐在凳子上,看着兰濯风朝她走来。
她起身,轻笑道:“三哥——”
话语刚落,身边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孟诚志的,但这次,他喊的不是兰总。
而是:“浔浔。”
孟浔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瞬间看向孟诚志。
孟诚志穿着条纹的西服,头发梳的油光锃亮。
他踱步朝他们走来,那双眼里满是精明算计。
孟浔忽然握住兰濯风的手,那瞬间,是不可置信。
她没想到,孟诚志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来兰濯风的庆功宴砸场子!
他难道不怕启胜毁掉吗?
他根本不是威胁,而是直接开口浔浔。
除了孟浔,这句浔浔还能喊谁?
还喊的如此亲密!
兰濯风蹙眉,嗓音不悦,看向孟诚志,问道:“你喊谁?”
那声音冷的、沉得。
孟诚志却不怕,他上前,端起酒杯,优哉游哉的说:“我当然是喊我的女儿了,哦——”
孟诚志装作才明白那样,自责、愧疚的拍了拍脑袋,道:“我都忘了,兰总还不知道吧?孟浔是我的女儿啊。”
孟诚志的话刚说出口,孟浔就立刻看向兰濯风。
她脸色苍白,嘴角颤抖,是害怕,是心虚。
当看见兰濯风眉头微微蹙起时。
孟浔眼里是恐慌。
她这几天一直想说,但是这些她原本要说的、坦白的、被孟诚志抢先一步——-
第40章 第四十章(修改)
今晚的月色正美, 月亮在香山澳的夜空高高挂起,宴会厅内金碧辉煌的灯光交错闪烁。
Mistralis集团的庆功宴,有不少的企业创始人慕名而来。
他们游走在交际场、酒肉、情色、都有、各个人都欢声笑语。孟诚志的出现, 没人意外, 也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都以为是孟诚志攀关系、一场再正常不过的交谈。
可事实却不是如此,他的话如雷贯耳。
比起孟浔的失神, 兰濯风却先她一步反应过来。
他似轻笑、似警告:“孟先生, 这个玩笑我不喜欢。”
这个玩笑他不喜欢, 孟浔心知肚明这不是玩笑。
孟诚志哈哈一笑,然后用很嚣张、让人厌恶不已的语气说:“兰总, 我当然知道你不喜欢这个玩笑,我说你不信的话,那你问问你身边陪了你三年的女人, 她认不认我这个爹。”
他这幅盛气凌人的样子, 哪里还有平时在别人面前换做平时伏小做低,一口一句兰总,三少的奴才样,现在他失去了深圳的项目,已经怒火攻心, 哪里还顾得上他今天挑衅的人是谁。
不管兰濯风信不信、不管孟浔认不认、孟诚志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还不够, 他还在说:“兰总有所不知, 多亏了我的女儿,不然我哪里能那么顺利的拿下Mistralis的竞价。”
他真敢,她说的这些话, 承认她犯的错,都要斟酌再三。
他直接说出来, 没有任何顾虑。
可这些话,其实应该由她来说,她甚至觉得由她开口,心里的愧疚感就能少那么几分。可孟诚志说了,之后无论什么时候再说,都显得她是被戳穿后没办法才说的实话。
兰濯风面无表情,也是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让人捉摸不透想法,但是孟浔和他手连着手,他不稳的气息、咽动的喉结、她都一清二楚,她心知肚明,他是生气的。
孟浔有些害怕,原本握住兰濯风的手,忽然很轻很轻的松开,沿着手臂慢慢滑落。
几乎是刚松开,就被兰濯风不动声色的摁住。
孟浔稍愣住,抬眸望去,他俊美的面孔一如既往的淡漠,旋即,气场盛开,霸气道:“孟浔的确没和我说过。”
这句话一出口,愣在原地的是孟诚志。
兰濯风讥讽道:“不过我想,能让女儿三年来都不提一嘴的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没有当场质问、没有不给她留任何的面子、甚至没有看她一眼让她难堪。
而是看穿孟浔和孟诚志的关系微妙,哪怕被背叛也依旧站在她这边,陪着她数落孟诚志。
显然,孟诚志也没料到兰濯风的反应会是如此。
孟诚志敢肯定,兰濯风在今天之前不知情,否则他绝不会那么轻易让启胜在香山澳混下去,而今,他这么做,早已是把兰濯风的项目做完,孟浔既然背叛他一次,那绝对不会再帮他。
这种废弃的棋子留下来做什么?
她不让他痛快,他也不让孟浔好过。
但没想到,兰濯风居然没有想象中的恼怒。明知被背叛了,还能云淡风轻、轻描淡写的、如果他真觉得不是什么事,那么对孟浔而言,她根本不需要付出代价。
孟诚志忽然从盛气凌人到没了底,匆匆转身离开。
他前后出现不过几分钟的,却把平静的生活搅动,像摊早已烂掉内芯的苹果,一戳,全是腐烂、腐臭的味道。
宴会厅内所有人都在周旋,端着酒杯,欢声笑语。
没人注意到这边即将翻涌的暗潮。
只听见他问:“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所以到他问出这句话,孟浔才明白,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是刚才才明白自己被背叛了,被利用了,但是在孟诚志的面前,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站在她这边。
在外人面前,给她留足了面子。
哪怕她做错事了。
孟浔眼眶发酸,自己的声音都找不到,好轻的嗯了声。
落地窗外的月色皎洁,有树叶在晃动,还有优美的钢琴曲。
可哪有什么心情欣赏月色和树叶、优美的钢琴曲在耳边都成了在诉说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
安静了几秒后,兰濯风眼眸轻轻闭上,喉结咽动了下,握着她的手忽然松了力道。
孟浔的手垂下来,不是她主动地、也不是他松开的。
是一种名叫情绪的东西使然。
“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他只这么问:“我听你说。”
兰濯风不听孟诚志说,他想听孟浔说。
可孟浔只想逃避,她不知如何面对兰濯风,只呆呆的说:“三哥,我想回澜山。”
她不是在提要求,她是实在没办法,她的情绪起伏有些严重,她不想被人围观,更不想把自己丑陋的那面撕开来给大家看。
“回去后,你问我什么我都回答你。好吗?”
他要解释,她想逃避。
哪怕到了现在这一刻,她也想逃避。
他没回答孟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对着不远处的峻叔道:“送孟浔回去。”
孟浔、孟小姐、猪猪、bb猪、叻叻猪、bb仔、称呼转了一个圈,再次回到孟浔。
他喊她的名字,从未如此的冷漠过,像冰刀,一到切断所有。
可这冰刀是她铸成的,怪的了谁?
孟浔就这样跟着峻叔离开宴会厅。
至于怎么回到的澜山,孟浔不知。
只记得下车的时候,峻叔边打开车门,欲言又止。
佣人像往常一样,笑着迎接道:“孟小姐。”
孟浔双目无神,没有应话,凭借着肢体记忆,扶着扶手缓慢的上了楼。
佣人不敢问、也不敢看、只隐隐觉得有事发生。
孟浔把自己关了起来。她坐在卧室内,细白的手抓住行李箱的拉杆,因为太用力而泛出细长的青筋。她甚至在想,要不要现在一走了之?
这样的话就不需要面对他,更不需要面对他即将说的话。
没错,她现在才承认,自己懦弱。
明明这些事情要是早几天说多好,这样他就不会从别人的口中得知。
更不会觉得她是不是还想继续骗下去。
可是就是贪图那一点的欢愉,贪图他的温柔,再多几天、再多几天,才会成为现在这样-
宴会厅持续热闹,而顶层却冷如寒霜。
他没有回澜山,只是在顶层一口接一口的喝着威士忌。
心烦意乱,借酒消愁。
兰濯风站在落地窗前,一瓶威士忌已经快要见底。
冰凉刺激的感觉沿着喉咙滑入心头,把他的燥意降下来。
可内心却怎么都无法平息掉这口无名火,甚至越喝越多。
喝多了,话少了,但思绪见长。
有些回忆冒出头,也经不起考究,当时觉得很奇怪的事情,现在却有迹可循。
她为什么会忽然答应他在一起?
明明在此之前还很抗拒,又为什么改了口,在一起的几天里,就开始观察竞价项目书。
为什么她对启胜那么感兴趣?
又为什么她——
太多的为什么,太多的不能理解,太多的蛛丝马迹,全在告诉他,这三年来是个傻子。
可是还不够、一件、两件、还不够,他陷入被背叛的感受里难以抽身,而此刻峻叔走了进来:“濯风,怪我之前没去调查清楚,才会发生这种事情。”
晚上发生的这些事情,峻叔就在旁边,也知道个大概,他怪自己不够细心,怪自己让启胜钻了两次空子,否则也不可能让启胜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放肆。
“不怪你。”
他反问自己,怪的了谁?
或者换句话说,谁又能知道,原来自己的枕边人居然背着他——
两次,足足两次。
可是哪止?峻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我送完孟小姐回去,回来的路上忽然想起,那天去你办公室拿资料,看见了孟小姐在看深圳的竞标书,她和我说是看你比较重视。”
峻叔说到一半,终究是把不对劲说出来:“但是那天下午之后,启胜就开始走关系要去深圳竞价。不过,可能是我多心了,毕竟如果看完后告诉孟诚志,这次赢得就是他。”
峻叔的话就像是榔头,反复反复的敲打他。
“你没有多心,”兰濯风忽然想起,她这几天的反常,像是在算着日子来相处,尽管是一如往常的对他好,但那份好里,参杂了太多压抑的情绪,“她就是来看底价的。”
后半句话,是说给峻叔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然后不断的在心里反问自己,所以那天她突然来公司,是因为想要获取深圳的底价,是吗?
可是她明明看到了价格,但还是没给。
是为了什么?
他自我嘲讽,他不是执着为什么她要背叛他。
而是执着为什么深圳这次没给。
他知道,他想在细节里,找寻她爱他的证据。
这样他好像就能好受点。
兰濯风抖出了根烟,一根接着一根。
衬衫、西服、全是烟味和酒味,浓烈到仿佛无时无刻提醒他发生了什么事。
不让他的脑子休息片刻。
想多了、喝多了、抽多了、 他想去找她问个清楚,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澜山的主卧内,孟浔的手机屏幕亮起,页面是林秀扇的聊天框。
澜山的楼下传来了汽车熄火的声音,伴随着车门的开合、楼下大门的开合、再到卧室的开合、几经辗转、孟浔终于见到了兰濯风。
他站在卧室门口,在宴会厅时穿着的外套早已不知所踪,束缚的领带也被解开,衬衫的领口第一次如此不工整服帖,稍显凌乱。
随着他走进的动作,身上酒味愈发的浓烈。
孟浔心里一惊,这是她第一次闻到他身上如此浓烈的酒味,这是喝了多少?
“三哥。”
孟浔从床上站起来,上前去搀扶,换做往日他肯定将她抱起来,亲吻她的颈窝,用气息挠她痒痒,可是现在,他就任由她搀扶,却没有往前迈一步。
他不走,她只能站在这,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黑暗的卧室内,只靠彼此的呼吸缠绵。
床头的蘑菇灯感应到人声,悄无声息的打开了灯。
孟浔看见兰濯风深邃眸子里的陌生,像极力在克制某样情绪,他反手握住孟浔的手,闭了眼,交替了几口气后,靠在墙上,垂眸看他,忽然自嘲问:“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启胜,是吗?”
孟浔红着眼眶:“如果我说不是,你信吗?”
她背叛了他,却哭了。
真是可笑。她的眼泪让他心里更是难受。
“那你说,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钱吗?我也有很多钱。你为什么不要?”
“你缺钱你和我说,我也可以给你。”
他喉结咽动,双手握在她的肩膀上。手背上的青筋迸发,无一不宣告他的情绪有很大的起伏。
“前几天我在电话里说过,要你帮我一个忙。”孟浔忽然说了这句话:“你还记得吗?”
兰濯风看着她,不说话,却默认她说。
这是孟浔第一次。主动把这些话说出口,里面藏着她的权衡利弊,藏着她的自私和丑恶:“我妈,肾脏衰竭。”
“我外婆在我读大学的时候。被工厂污染患癌去世了,得了一笔赔偿款,赔偿款够我上大学,但是只够维持我妈妈换肾,后期的费用都不够,我妈妈不肯去。也不肯配合,连吃药都不肯。”
“我只知道我有个爸爸,但是在我读大学之前,他从没有找过我。我外婆不让我多问,可是我妈妈平时会和我偶尔提一两句,后来我读了大学,我妈妈再次和我说起他,我才知道是孟诚志,在过年后,我妈妈忽然肯接受治疗。”
那次是孟诚志第一次打电话给孟浔。
约她出去见面,在高级的餐厅里,先说出,林秀扇已经被他带走,答应治疗也答应换肾。孟浔知道他没那么好心,果然,孟诚志提出要求,要她帮助他,在大学毕业前,帮他的公司拿下兰濯风招标的项目。
“我没办法,三哥,对不起,那是我妈妈——”孟浔哭了:“我不能不管她。我知道,她不想活下去,所以我怎么劝都没用,只有孟诚志,只有孟诚志才能哄她活下去。”
“三哥,对不起。”
他沉默看着她。
孟浔又说了句:“对不起。”
她只说对不起,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她因为林秀扇背叛他。
兰濯风的心里如千刀万剐。
内心在拉锯。
所以,她和他在一起的那天,她哭着说的那句:你要是早那么些时间出现,多好。
不是因为相见恨晚,而是因为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是开始在利用他。
兰濯风沉默好久,孟浔实在没脸再面对他。
半晌后,他忽然问:“冷战那次,你买衣服让兰双给我,是不是因为启胜第二次的竞标?”
孟浔清楚的记得,她是买完衣服,才接到孟诚志的电话。
在孟诚志没有来电话之前,她就想过要去找兰濯风和好。
只是刚好、就刚好、就那么巧。
“三哥,你别问我了。”孟浔只让他不要问,越问,她的心越痛。
他不听,她没回答,他继续问。
“深圳的这次竞价,是他让你来看。你没有告诉他实际的数字,是不是?”
“为什么不告诉他?”他问。
“我不想,不想再对不起你。”
只是不能对不起,除此之外呢?
他握着她肩膀的手放松了些力道,片刻后,说:“我最后问你。”
“这三年,你有没有爱过我?”
这三年来,他们在一起的无数个日夜里,他也曾叫她说爱他、喜欢他、可她每次都只是捂住他的眼睛,转移话题。
说爱她,她配吗?
爱应该是神圣的,而不是自私利用的,更不是她这种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性的。
看出她眼里的沉默,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也看出她想说什么——
兰濯风觉得自己疯了,真的疯了。
那种恍然要失去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立刻捂住她的嘴巴,阻止了那句不爱,看着她的眼睛,第一次罕见卑微道:“说你爱我,我们就一笔勾销。”
他根本不在意她为什么没给,而是在给她找台阶下。
只要她顺着他的台阶下,说这次的竞价没给,是因为爱他,哪怕是喜欢都好。
或者那次外套,她说不是因为竞标,而是因为哄他,他们就一笔勾销。
他已经因为她的没办法、无可奈何才答应蒙城之而找台阶下了。他甚至觉得她很可怜,心生怜悯。
不止他自己觉得他疯了,孟浔也觉得他疯了。
她露出那双微微红肿的眼睛,闪过不可思议,挣扎,却又沉下来。
她握住他的手,这三年里,她何尝没想过,他们的关系,她说:“这段感情开始注定不是好的,以后也不会好。就算没有我的父亲,也会有你的家里人。”
“孟浔——”他很大声,整个卧室都是他的回音。
那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如此大声地喊她的名字。
哪怕刚得知她背叛了他,他也没有高声说过一个字。他体谅她的无可奈何,可现在,他明明在挽留这段关系,只要她想,就能一笔勾销,她却依旧不愿意。
她不知道被吓到了,还是积压的情绪也因为这句孟浔而爆发,她甚至不愿意听他讲,捂着耳朵,眼泪往下流,哭着喊道:“三哥,算了,我们算了。”
她一个劲的说,积攒的情绪彻底爆发,说给他听,说给自己听:“三哥,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在你身边,三年来我只有恐惧,我害怕被你发现,所以我只想对你好,努力的对你好,因为我心虚,因为我想弥补你,但是到头来我发现,什么都是错的,不管我怎么弥补,怎么对你好,都没用,因为一开始就是错的。”
“你是因为你妈妈,无可奈何——”
“不!不管是不是因为我妈妈,我都利用了你,背叛了你。我接受不了我自己这样,就算以后的日子里,你不提,但是再有竞价,你也会怀疑我是不是又打探什么,我也没办法真的做到心平气和的面对你。我也会回想到这些事情。你只是觉得我很可怜,但可怜不能过一辈子。”
她说了那么多,就是不睁开眼睛,看看他,看看他的眼,看看他现在为她疯狂的样子。
“这些钱对我来说不是什么事。”
“竞价的事情我从不介意,我介意的是你不和我说实话——”
“我给你妈妈治病,后期的费用我全——”
“三哥!”孟浔终究还是说了实话,泪流满面说:“我妈妈去世了。”
“她在半年前就去世了。所以我说的帮忙,帮不到了。”
她有勇气和孟诚志对抗,就是想和兰濯风坦白,让他帮忙,哪怕他生气,只要能带走林秀扇都好。
可是,没办法。
就在他踏入澜山的前半个小时前,孟浔收到了孟诚志用林秀扇的微信发来的回信。
——【妈妈,你要走吗,我带你走。】
——【想见你妈妈?告诉你吧,你妈妈半年前早死了。】
看到了这条信息,孟浔的心,像是空了,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做的这一切,为了林秀扇,她背叛了兰濯风,到头来,两头都空。
她做了什么?
全都是无用功。
“我说服不了我自己相安无事,我真的没脸见你。”
“我早就说过,为我,不值得。”
她呜咽着,坚持着:“Keith,放我走。”
“放过我,好不好?”
孟浔眼泪沿着鼻子划过嘴角,她哭着,比兰濯风还要崩溃,“我不需要你和我一笔勾销,我只想离开。”
说你爱我,我们一笔勾销。
我不需要你和我一笔勾销。
——因为我不需要你爱我。
他被背叛,被伤害,却还是想继续下去。
哪怕她骗他一句爱,他也能一笔勾销。
可她偏偏,连谎话都不说。
他终于承认她不爱他,不再纠缠。
“孟浔,你没有心的。”
他终于是放开,那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松开了。
他转身走,留下了孟浔独自在房间。
她像海上的浮木,找不到边际,寻不到未来,无依无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