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劳斯莱斯的后排, 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暧昧和缠绵过。
唇齿间的水声和呜咽声、以及一声声的质问,没有消停。
血腥味染了些许的烟草味。
终于在呜咽声中,终止了这一荒谬的吻。
松开了唇后, 她仍旧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唇瓣。
倔强的杏眼, 眼角有水渍,很明显的哭过, 但泪痕却没有。
她一副委屈的样子, 被他亲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兰濯风把自己抽回来, 还卷走她口腔里的丝丝血腥味。
他坐直恢复了她上车时他正襟危坐的姿势,仿佛好像刚才那个失控的人不是他, 有些起伏的胸膛证明刚才的确是疯狂过,他嗓音淡漠道:“又不是没亲过。你委屈什么?”
这话问的过分。是他那么疯狂,不由分说的就亲她, 咬她、还不让她哭, 不让她委屈。
孟浔那双眼里水雾雾的,两行泪就是不掉下来,片刻后,她声音低低的问:“你有未婚妻,还亲我, 难道不会觉得对不起苏小姐吗?”
她溢在眼角的泪不是因为他亲她,而是因为他有未婚妻还亲她。
这就像是把她拉到了道德的边缘, 让她受煎熬。
因为知道了解她的品德, 所以也知道这样才是最伤她心的。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为我着想了?”
他这句话极具讽刺,好像是在说三年前她背叛他的事。没等她回答,他又开了口, 语气听不出情绪,淡淡道:“有未婚妻也不妨碍我亲你。”
他这句话里没有否认, 看来他真的和苏小姐有了婚约。
从兰双说出他有未婚妻时,可能是没有亲耳听见从他口里说出来,所以她只是知道有这个事情,但并没有太大的起伏,直到今天,亲口听他说,孟浔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但其实已经分开了三年,他有未婚妻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停在原地。
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耿耿于怀的度过这三年的日子。
他日子依旧丰富多彩、风生水起、这才是兰濯风。怎么可能会为了她而影响到这三年的日子。
孟浔干脆没有回话。能回什么?
只是下一秒,又听见兰濯风语气低沉说:“这是你欠我的。”
这是她欠他的。
孟浔恍然大悟,自嘲一笑,原来他在故意折磨她。
有未婚妻了还亲她,让她自责,让她难受,是她背叛他的代价。
只要她回来了,就该承受他带来的惩罚。
劳斯莱斯一路平稳的开着,刚才车厢内的暧昧早已因为两个人一路无言而又降至冰点,直到车子抵达酒店,两个人都没再说任何的话。
车门打开,孟浔下了车,只是却没走。
细嫩的手搭在车门上。声音低低的:“既然是我欠你的,那么今晚的事情,就当还你好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车内后排的兰濯风看见她的身影消失在酒店内,又抖了根烟出来,闷闷的吸了两口。烟雾缭绕,遮住他的神色。
烟灰掉在西裤上,他视若无睹,喉结咽动道:“走。”
峻叔立刻驱车离开-
回到了酒店时,习辰和笑笑、赵翼都在房间里。
见了孟浔回来,习辰松了口气,道:“那位高先生真的给你安排车了吗?”
好在孟浔下车的时候,去一楼大厅的洗手间里恢复了下,早已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她点点头,道:“我们明天几点去Mistralis签约,签约完,我们再去一趟ZK。就可以回深圳了。”
习辰又仔细看了眼孟浔,确认她没事后,说:“顺利的话明天下午就可以回去深圳。大家准备好明天的最后一战,成功拿下Mistralis和ZK的投资。”
说完,习辰又拍了拍孟浔的肩膀,说:“孟浔,你功不可没。”
孟浔站在原位,这才后知后觉,习辰真的很爱拍她的肩膀。
她嗯了声,犹豫片刻,似玩笑,似认真的说:“□□,听说拍肩膀是拍走好运的,为了明天签约顺利,你不要再拍我肩膀了。”
这些还真的是有些玄学依据的,做项目的其他经理也有忌讳这些,孟浔多少有耳闻。所以她找的这个理由,习辰也没有怀疑,而是笑着说:“我以为你不信这些的,没想到你也信啊?”
“不信不行啊。”孟浔笑笑,绕过了习辰:“为了我的签约顺利,你别拍我肩膀了。”
她走过去的瞬间,习辰闻到了男士的香味,这个香是很特殊的味道,他敢肯定市面上并没有卖这款香水,但是却很熟悉,习辰沉思片刻,眉头挑起-
第二天,到了签约的时间。
会议室内两边的公司各在一边。
Mistralis里却没有兰濯风的身影,只有投资部的经理和项目对接人。
在科隆这边签完字后,项目部经理却没有签字,而是拿起文件,说:“是这样的,早上Mistralis开了会,因为投资的金额很大,又加上是第一次合作,和两地的特殊性,我们这边想要这次的项目负责人留下来,随时和我们开会。直到这个项目确定完整性,进入天使轮,你们看可以吗?”
这个要求之前一直没说过,忽然提出来,孟浔有些诧异。
不止孟浔,还有科隆的人,习辰先笑了下说:“之前没有提过这个要求,是硬性的吗?因为我们的项目负责人,现在结束这个项目后,还需要跟进下一个项目——”
投资部经理道:“Mistralis也考虑到这一点,但是我们不可能每次都和你们线上会议听你们做项目的进度,也不可能每次线上听完后,还需要再次线上会议提出问题。这对Mistralis来说非常不方便。除非你们每次都从深圳及时赶到香山澳,但也要提前预约,一来二去非常耽误时间。”
科隆的人陷入两难,项目负责人,那就是孟浔,要把孟浔留在香山澳,这对科隆来说是一种损失,因为这个项目进入天使轮,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最快也要一个月半个月。慢的话就不好说。
习辰有些为难,他不想失去Mistralis这个巨头,但也不能把孟浔留下来。
他问“能不能换个人?”
“不可以。”投资部经理看了眼孟浔:“这样吧,Mistralis这边给科隆一个保证,项目负责人在这边是拿双薪。Mistralis也会根据科隆那边的薪资支付给负责人,并且包吃住。其次,给科隆的保证是这次的项目进入天使轮后,Mistralis还会再给你们投资另一个适合的项目。”
投资部的经理这么说,习辰慢半拍忽然反应过来,Mistralis根本不是真的想要一个项目的稳定性而留下项目负责人。而是要孟浔留下来。
为了让孟浔留下来,Mistralis甚至无条件答应投资下一个项目,唯一的条件就是合适。
用科隆的员工换Mistralis半长期的饭票,想也知道哪样划算。
孟浔也听出来了其中的不对劲,旁人不知道这些陈年旧事恩恩怨怨,她身为当事人,也能知道是谁的手笔,他向来不露面都可以让人无可奈何的,他根本没打算让她好过,他在告诉她
——来了香山澳,说走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习辰的眼神望过来,孟浔倒是豁然,总不可能指望老板会为了员工放弃利益,更何况Mistralis也不敢对她怎么样,她洒脱的点头:“□□,你想签就签吧。”
往好的方向想。
留在这里是双薪、科隆那边也可以不用继续跟进项目,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件好事?
习辰松了口气,还担心孟浔不愿意,他没有犹豫,就签下了合同。
之后四个人又打车去了ZK,没想到厚厚的合同早已准备好了,像是早已笃定科隆一定会拿下Mistralis的合作。
习辰抱着两份合同在胸前,站在ZK门口,有些恍惚的说:“怎么感觉那么不现实?我们就这么简单拿下了Mistralis和ZK的投资?”
赵翼说:“我也感觉,这才几天?”
唯独只有笑笑担心孟浔,皱着眉道:“浔姐,那你是相当于签了卖身契吗?”
卖身契?好新鲜的词。孟浔轻笑着宽慰笑笑:“别想那么多,只是换个地方上班而已,你要是周末有空就来这里找我,我带你去玩。”
笑笑说好。
习辰在这时,终于从签合同的喜悦里回神,对孟浔说:“不知道他们留你在这里干什么,但是这次结束后,科隆会给你一定的补偿。相信我。”
就算习辰没说,孟浔也会主动提出要补偿。
谁都不是白给谁干事的。
她和习辰又非亲非故,打个工还被强制留在了香山澳,没点补偿谁愿意?
她还不至于慷慨到这个地步。
送他们三人离开了关口,孟浔站在原地,忽然有些不知道何去何从。恰好这时,收到了Mistralis投资部经理的微信。
【孟浔,签完合同你记得回来Mistralis,今天算你正常上班。工位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有了经理的这句话就像是有了归属感。
孟浔道谢,然后打车回了Mistralis。
Mistralis有她单独的工位,人事给了孟浔一张卡。
“Mistralis一直以来都没有员工宿舍,所以委屈孟小姐到项目结束为止都住酒店。”
孟浔低头看,酒店房卡上写的地址,居然是威世。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也是他们发生纠缠的开始。
想也知道是他的手笔。
让她签了“卖身契”留在香山澳,让她住在威世。
可他想做什么?
孟浔不知道,也不清楚-
到了下班时,孟浔打车去了威世。
和他在一起的三年里,他没有带她来过威世,记忆里,他甚至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赌,也没有玩过赌。好像那天晚上出现在威世,只是偶然的心血来潮。
所以这是孟浔时隔六年再次踏入威世。
里面依旧金碧辉煌,人山人海。也依旧有年轻的大学生在这里兼职递送茶水,孟浔收回视线,走到了前台那里,把卡递给了前台。
“麻烦带我去这间房。”
前台看了眼,然后客气的说了句稍等,过了会儿,里面的经理亲自出来迎接,客气道:“孟小姐,跟我来。”
孟浔垂眸,说了声好。跟着经理的脚步坐上了电梯。
知道住的是威世,但是不知道住的是威世的顶层。
依旧如六年前那样的格局,那时候她初入威世,什么都懵懂。被人傻乎乎的送进顶层,还以为能多拿点小费,殊不知是被人卖了。
在六年后的今天,孟浔忽然想:如果当时不是遇见兰濯风。
那会怎么样?
经理早已离开,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孟浔把行李箱打开,把衣服挂在衣柜里,然后拿起自带的毛巾、洗漱用品进了浴室,洗完澡后是半个小时后,孟浔出来时,套房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她又躺在床上刷了一会儿手机,看了会儿方案,和笑笑聊了天,又和兰双打了电话,告知兰双自己留在了香山澳。
兰双在那边啧啧两声。
“那看来三哥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
孟浔也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样。
但不管怎么样,他说了,这是她欠他的。
如果像前几天那样,擦肩而过的陌生,她今天一定能顺利离开香山澳。但就在昨天,在车里的亲吻,就像是打破了这三年的闸口。
恩怨像洪水猛兽,一旦泄洪,就无法收场。
直至深夜,孟浔都没有等到他安排她住威世的下一步。
她就这么睡了过去。
上下班、回酒店、就持续了几天,这日子过的都很安静稳定。
好像他留她在香山澳,真的只是为了这个项目而已。
但孟浔清醒的明白,绝对不是。
可她就是等不来他,直到周六日的时候,孟浔在威世里做了点心,打车去了安妮花园。
三年前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和安妮告别,也欠安妮一句道歉。
从的士下来,看着眼前的花园。
三年了,安妮花园里的花朵开的依旧鲜艳。
她从后院走入进去,只见安妮穿着围裙,手上持着铁勺,正在捧在里挖着泥土,阳光洒下来,照在她有些发白的头发上,她在她的花园里。活的洒脱又自在。
孟浔的手敲了敲木门,轻声道:“安妮。”
正在挖土的安妮肥胖的身躯顿了顿,回头,慢悠悠的直起身,有些不可思议说:“孟浔?”
安妮亲切地拉着孟浔进了洋房,里面的陈设还和以前一样。
孟浔坐在秋千上,端着安妮给的牛奶,摇摇晃晃的,像回到了那时候的宁静温柔的岁月。
安妮坐在她的对面,切了刚烤好的火鸡给孟浔,好像有很多话要和她说。她拉着孟浔的手,赞孟浔变得漂亮,赞她的卷发恰到好处的阳光,最后话锋一转,问:“Keith知道你回来了吗?”
他哪里不知道?
就是他设计让她留在香山澳的。
孟浔:“他知道,我们公司和他们公司有合作。”
安妮推了推自己的链条眼镜,道:“那最好不过了。我不希望你们因为距离而分手。”
孟浔坐在秋千上,吹着花海的风,听见安妮的这番话,有些惊讶,她垂眸,似不经意,不动声色的问:“Keith和你说,我们是因为距离而分开的吗?”
“他说你不愿意留在香山澳,他也不想去深圳。你们就分开了。”
安妮拉过孟浔的手:“你和Keith的事情,你们两个才知道,但是我不希望我们的友谊要受Keith的影响。你可以帮我染个头发吗?我太怀念你的染发了,别人染的都不好。”
原来他对外是这么说的,是因为异地恋,而不是说她背叛了他。
孟浔从失神中回神,拿起染发膏,给安妮染发。
染发到一半时,门口的风铃忽然响起。
孟浔手捧着染发膏,另只手拿着梳子,和安妮一起望过去。
兰濯风也望了进来。
他风尘仆仆站在门口,手上提着西装外套,外套垂下来,搭在大腿旁,拱门处的灯光照在他绝美的脸庞上,有些倦懒,深邃的双眸眉目温润,也看见她们了,出声道:“外婆。”
安妮的脸上也难得有些尴尬,她坐在凳子上,怎么都不自在,拿起孟浔手上的梳子和染发膏,“我自己去楼上染,你们聊。”
安妮踩着木质楼梯踏踏踏的上楼,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整个屋子里,只有孟浔和兰濯风。
距离上次车内的拥吻,已经过去了一周,这期间,他们没有再联系过。
现在忽然再见,孟浔显得有些局促。
“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
孟浔先回神开了口,然后走到了厨房那边,用洗手液戳来戳去洗手,她任由水流下来,冲洗着自己满是染发膏味道的手。
兰濯风轻轻的嗯了声:“和安妮说,我走了。”
看来他很介意和她共处一室。
孟浔垂眸,见他身影晃动,她忽然喊住了兰濯风。
“Keith。”那是她许久未出现的称呼,以前她喊他Keith先生,而他也因为这句久违的Keith停留下脚步,孟浔低头看着水流,咬了咬唇,道:“我欠你一句话。”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答,她知道,这是他默认她说。
孟浔轻声道:“对不起。”
不管是三年前,还是刚才安妮说的分手理由。她才知道他隐瞒了分开的真相,隐瞒了她的自私和丑恶,把分开的原因大部分归咎在他不愿意去深圳那边。
在他的家里人面前,他没有诋毁过她。
他没有再沉默,而是极具低沉的讽刺道:“我需要你这句对不起?”
“那你要什么?”
他没有回答,转身离开。没有任何犹豫。
前后不过三分钟,峻叔看见兰濯风从安妮家里出来时,不由得有些惊讶。于是探头望去,只见孟浔站在洗手台那里,峻叔恍然大悟,为何兰总出差回来突然改变路线,先来安妮这里。
这是又闹了不愉快?三分钟没到就走了-
孟浔没有在安妮哪里逗留太久,晚上九点回到了威世,洗完澡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
从浴室出来,她穿着浴袍,听见门铃声响起,她也没有多想,以为是点的餐到了,但是没想到打开门的时候,看见的却是高大的身影。
她单手抓紧胸前的浴袍,头发湿哒哒的滴水,浴袍到大腿的位置,露出笔直纤细的双腿。
因为泡澡的缘故,她的皮肤白里透红。
精致的脸庞,杏眼微颤,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怎么来了?”
他长身而立站在门口,手上夹着烟,烟灰自然的掉在地上,听见这话,他轻笑了声,随后吸了口烟,吐出烟雾,喉结咽动道:“我怎么来了?”
“你在我的公司、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你那么聪明,都知道是我安排的,”他沉声道:“现在又问我怎么来了,你说呢?”
孟浔搭在门上的手微微收紧。
微微笑,道:“我不知道。”
兰濯风却笑了:“你怎么会不知道。”
“你明明知道,故意不找我的,不是吗?”
明明知道他安排了一切,但就是不找他,不发信息给他、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是任由他找上门,安安静静的过这一周。
他话到了这个份上,孟浔也不装糊涂。
“是你让我留在香山澳,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她问:“我为什么要找你?”
兰濯风胸口起伏有些严重,气笑了。
“因为你欠我的,孟浔。”
他说话的间隙,任由烟在燃烧,就是不掐灭也不抽。
她一本正经的说:“所以,我等你来找我。”
兰濯风呼吸微顿住。
“我下午已经问过你了,你需要什么?”
孟浔说:“在我这里,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下午的那句,那你要什么?
是问他,留她在这里做什么。
她什么都知道,就是故意的。
下午、和刚才,甚至她签下留在香山澳这里的合同时,就已经知道了他要干什么。
她的态度在告诉他:欠你什么,你拿就好了。
孟浔怎么会不知道,从这几天在威世她就想明白了。那天车上亲吻完,她说的那句还你好了,彻底的惹怒了他,于是第二天他让她留下。
她说还你好了。
他就故意使绊子,留她在香山澳。
要还他是吗?
那就留下来慢慢还。
兰濯风深邃的眸子眯起。
瞳孔里,孟浔把房门打开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兰濯风把烟掐灭, 高大的身躯挤入门内,深邃的眸子锁在孟浔的身上。视线分毫没动,修长的手指将烟直接准确无误的弹到了垃圾桶里。
他浑身的气场强大, 沉稳的脚步, 每走一步都带着压制性。
她其实来不及走,就被他三两步逼近到身前。
孟浔呼吸变得有些重, 手死死的攥住浴袍, 洗过头发的水沿着修长的脖颈和锁骨处滑落下来。
还没等孟浔反应过来, 兰濯风便又向前跨出一步,逼近她, 然后忽然伸出手,孟浔下意识的靠后,单薄的背瞬间被强制靠在了大理石墙面上, 浴袍和墙面的撞击, 带来了沉闷的响声。
孟浔眉头微蹙起,抬眸看向他。
而男人的褐色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深邃,也低眸看着她。
“三——”
话还没说出来,攥在浴袍前的手忽然被一道残影抓住,只听见头顶上响起兰濯风低笑的声音, 随后还没反应过来时,她的手被他举起来, 双手的手腕被他的大手牢牢桎梏, 贴在了墙上。
以前的兰濯风哪里会这样强势,对她不管任何时候都是温柔、随性。
自从那天在车上后,他就像是把最原始的野性和冲动展现出来。
没有收敛、没有绅士的停止。
而孟浔, 则像是待宰的小羊,牢牢的贴在墙面上, 像案板,任由他折腾。
浴袍也因为他的举动而有些松垮的垂下来,露出大片春光无瑕肌肤。
他们现在的姿势,说不上来的暧昧。
孟浔就是倔强的垂眸,就是不去看他,死咬着的嘴唇。
可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带着唇齿间溢出的烟草薄荷香。
分不清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因为他的五官,脸庞离她很近,她只要再掀起眼皮就可以看见他刚硬的五官和凌厉的下颚线。
连带着彼此的呼吸都在此刻纠缠放大。
“看我。”
他在下命令,下吩咐。
空出来的那只手刚才夹了烟,指尖都有烟味的味道,就放在她的下巴处,微微的带动她抬头。
抬头又如何,她眼皮就是向下垂,就是倔强的不去看他。
兰濯风捏在她下巴的手向他这边来。
脸庞对着他时,他低头,脸庞距离她越来越近。
孟浔心跳加速,侧开头立刻问:“你想干什么?”
“不是你说的?”不像她看他那样死不肯抬眸,他看她却很随意,只要垂眸就能一清二楚的看见她的一切,呼之欲出的无限风光,他笑笑,笑声却不是真的开心:“我要什么,你都给我。”
她感受到了热气,像是雾,在房间内升起。
也感受到了变化,呼之欲出、坚硬如铁。
孟浔眼眸微动,心跳在加速,是害怕,又是紧张。感受越来越明显,她忽然看向他,眼里一片清明和倔强:“是我说的,你要什么我都还你,但是除了这件事上。”
像是听见了笑话,兰濯风的眉眼微动,好新奇的反问:“这件事是什么事?”
除了那件事,还能是哪件事?
她衣/衫/不/整、他呼之欲/出、气息紊/乱/除了那件事,还能是哪件事?
需要明示吗?还需要再明显的明示吗?
他的故意装糊涂,让孟浔有些不自然,她极不好意思去说这些事情。
她又扭头看向另一边,就是不去看他。
只是脖子那里,红透了,出卖了她的羞愤,过了会儿应该是也没等到他放手。
他们在无声地较量,他也不松开她,就等着。
可到底是孟浔败了,因为她的手举着真的很酸,加上浴袍的垂下,还有头发湿漉漉的,套房内的空调吹在她的皮肤上,他的呼吸又若有似无的喷洒在她的脖子,她很不自在。
“三少有未婚妻还和我这样暧昧不清,未免对不起她。”孟浔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嗓音低柔:“你要什么,我就给你,的确是我说的,但除了上床、除了亲吻。”
她开门,不代表出卖自己,更不代表违背道德。
她开门是让他们是需要好好说清楚。
好好地说他要什么,她给什么。
谁知道他进来就是这样的强势。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他非但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
他嗓音嘶哑道:“我偏要呢?”
不像是在说笑,因为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收紧,脸庞继续往前,就要开始刚才未完的事情。
孟浔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吓唬她,但是她不敢去赌。
孟浔在他身前挣扎,实话实说:“我不想对不起苏小姐。”
那是关于道德底线的问题,他们之间再也不是他们之间,早在他亲口承认有未婚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是他们,而是有那么一个苏小姐,牵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无论做什么事情,孟浔都觉得,有那么一条线,就在这里。
无法跨越、一旦涉过,那就是道德的问题。
兰濯风听出来了。
见她还在挣扎,他笑了,随后松开了她。
也不知道他是听见她的话才放开,还是他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做些什么事情,但却不忘讽刺道:“孟小姐品德高尚。”
品德高尚是挖苦她的,讽刺她的,像在说三年前的时候,她为何没想到道德这一层面,对他心慈手软,而非后面东窗事发才无可奈何的告知真相。
这本就是她的错。的确是她做的没道德。
她又有什么资格生气?
可她的心不受控制,就是难受。
孟浔站在原地没动。
直到他的身影走到了客厅,她才回神拢起自己的浴袍。
孟浔赤脚踩在厚厚的羊绒垫上,去了卧室内换了睡衣,又把头发擦干后才走出来。
只是刚走出来就听见浴室内传来水声,让她脚步顿住。
兰濯风在洗澡?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洗澡?
孟浔心里满是疑惑和不解。
但此刻却忽然想起他的那句话:她吃他的、住他的。
按照他的话来说,他要在这里洗澡,也很正常。
她无权干涉。
恰好此刻,浴室的门被打开,兰濯风穿着浴袍走出来,他又恢复了那种正人君子的模样。哪里还能从他身上找到刚才在玄关处强势的一面?
那张俊美的脸庞上,添了几分漫不经心。他的发梢上还有水滴下来,他边走边擦干,旁若无人的,像是忘记了这里还有个孟浔。
孟浔只能收回视线,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华灯美景。
过了会儿,门铃响起,是峻叔送来了文件和电脑。
峻叔目不斜视,放在办公桌上就匆匆离开。
而兰濯风把擦头发的毛巾随手扔在沙发上,穿着浴袍坐在真皮椅上,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工作,他不是在做样子,而是真的开始处理工作。
他不但洗澡,还处理工作?
孟浔站在原地,忽然有些无措。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留在这里干什么。她站在落地窗前无心欣赏美景。怪他的存在太耀眼,无法忽视,她只能拿起手机,坐在沙发上的另一边,开始刷视频打发时间。
可不管视频多好笑,她的心思都不在手机上。
她内心忽然闪现出一个疑问
——他是要住在这里吗?
孟浔余光望去,他微长的头发被毛巾擦干显得有些凌乱但却好看,眼眸微垂,修长的指尖正翻阅着文件,认真的处理文件和公事。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后,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忽然动身。
以至于她的神经都被勾住,注意力全在他身上。
她看着他长腿迈开,看着他进了她休息的卧室,看着他上了床。
卧室内的灯光柔和,暖黄的灯光有些温馨,将床上的身影虚拢起来。
孟浔从沙发上起身,走进了卧室,终究是问了心里的疑惑:“Keith。你要住在这里吗?”
兰濯风睡前有读书的习惯,他靠在床头,姿态懒散,边看书本,头也不抬的淡声道:“住在这里,方便你还我。”
是她开口:在我这里,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所以他就在这里住下。
她说的不发生关系、不亲吻,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可他现在要求住在这里,她又能如何?
孟浔站在原地,忽然明白了,兰濯风在给她设难题。
她今晚是要休息的,如果她上床,就算是同床共枕,那么她所谓的不能上床、不能亲吻,就会因为她而作废。
既如此,她就去开新的房间。
几乎是这个念头刚在脑子里闪现。
他似乎就洞悉人心,一锤定音道:“你要还的不止这些。”
言外之意是:他要的也不止这些。
只要她敢走出去,那么他会要的更多。
她口中的不能,他也要。
“可——”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再提她,我就让峻叔把她带来。”
“让她看着我们住在一起。”
孟浔被吓了一跳。
彻底的闭上了嘴。
她如果再拒绝,他应该不是说笑。
会真的把苏小姐接来。
苏小姐来了,能说什么?
孟浔知道,苏小姐要是敢说不字,他就能换掉她。
到头来被道德约束的只有她自己。
是她说还他,却用道德制止他要的东西。
那么他就用道德约束她到底。
不给她选择,没有她说话的份量。
他给她一个死局,让她就在这里闯,不管怎么闯,不管如何闯,都闯不出去。
说白了,他就是要留在这里。
他要让她面对他,看着他。
让她无可奈何。让她为自己说过的那句话负责。
可兰濯风到底是低估了孟浔。
她没有半推半就的上床,踏上那条道德的线,也没有推门出去,违背自己所谓的你要什么,我给什么。而是转身去了行李箱那拿了一条薄薄的毯子,走到了沙发上休息。
从她说那句你要什么,就拿什么开始,这场剑拔弩张的博弈,到底是无法分出胜负。
他没拿到想要的。
而她也把自己套在了这里。
过了会儿,卧室的灯熄灭。
黑暗里,孟浔听见药瓶子响起的声音,随后是喝水吞咽的声音。
他生病了吗?
为什么吃药呢?-
第二天孟浔是在床上醒来的,吓得她立刻坐直身体。
她明明记得她是睡在沙发上。怎么一觉醒来,变成了在床上?孟浔掀开被子,身上的衣服依旧是睡前的那套睡衣,而被子也很工整。
身上也没有任何异样。
孟浔掀开被子下地走出卧室。
沙发上还有她昨天入睡时盖着的薄毯子,此刻已经掉在了地上。
孟浔走出去,捡起来,客厅书桌上还有他留下来的文件。
孟浔垂眸望去,是Mistralis的其他招标书,她垂眸,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放在这里试探她看不看的,她的心里不是滋味,把毯子盖在了这个文件上,转身就走。
薄毯的图案是黑白配色的熊猫,就盖在那价值几个亿的招标书上。
兰濯风回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峻叔站在身后,有些没忍住,轻笑道:“孟小姐肯定以为你是试探她会不会看。”
峻叔说话时,分了心去看兰濯风的表情,只见他一如既往的淡然,没有不悦,随后他伸出手,把熊猫毯子拿起来,就披在他的椅背上。
见他没之前的抵触,峻叔也开始说:“没想到孟小姐的脾气还是那么倔。”
“她何止倔?”
表面说他要什么,就拿什么,实际上半步不退让。
见兰濯风罕见的会搭话关于孟浔的事情,峻叔顺势道:“濯风,那你和孟小姐之间?”
兰濯风抬手打断峻叔的话。
点到为止,再多的他不想谈-
孟浔晚上回到威世时,已经没了兰濯风的身影。
熊猫毯子披在凳子上,她伸出手拉下来,无意一撇,桌上的文件已经被拿走。
孟浔想:他今晚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她洗了澡,心安理得的躺在了床上。
睡的昏昏沉沉时,忽然脚步声。孟浔迷糊间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只见兰濯风在客厅走过来,边走边脱下了满身烟味的西服。
他长身而立在卧室里,没想到他那么晚还要在这里住。
孟浔强迫自己睁开眼,揉着眼说:“你回来了。”
她没忘记两个人之间不成文的约定,掀开被子想下床去沙发那边睡觉,却被他摁住了手,只听见他又轻又沉的声音道:“你睡床,我睡沙发。”
孟浔顿了顿,她很困,所以睡前半清半楚的明白。
或许从昨天进门的时候开始,他其实根本没想要做什么。
也根本也没想真的要她。
若是真的要,他又何苦问她?
她自以为的约定,那只不过是他应的好听。他又有什么必要要遵守?
第二天醒来时,熊猫毯子已经在沙发上挂着。
可见他昨天的确睡了整夜的沙发。
想起昨晚的事情,孟浔有些不明就里。
她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想让她还的,又是什么?-
半个月后,科隆最后一次和Mistralis敲定方案时。
习辰特意给孟浔发来了信息:【怕兰总又有要求,你最好翻译一份葡语的计划书来。】
孟浔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忙,应了习辰的要求。
只是习辰发来信息的时候已经快下班,孟浔只能留在工位上加了会儿班。
但是每字每句都要用葡语翻译,的确是有些费功夫。
大概是晚上十点时,孟浔就差最后一页。
Mistralis这一层的员工早已离开,只有她的工位还亮着灯。
她翻译的入迷,连什么时候身后响起脚步声都不知道。
直到黑暗中,屏幕前伸出修长的手指,头顶上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这里的翻译错了——”
话还没说完,孟浔被吓的惊呼一声,然后瞬间站起来转身回头。却因为速度太快,导致她的膝盖撞到了凳子,然后脚步踉跄了下,险些摔跤。
好在腰上立刻搭了一双手,帮她稳住了身体。
又被吓到又差点摔跤,孟浔的心跳很快,抬眸望去。
只看见兰濯风站在她的身后。单手搭在她的腰上,深邃的眸子微动,俊美的脸庞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似乎根本没觉得他的忽然出现,吓到了别人,他连抱歉都不说,就这么低头看着她。
孟浔捂着心脏,额头上都冒出了汗。
她低声道:“你吓到我了。”
他神色平静,语气淡淡的说了句:“我只是来问你,要不要回去。”
孟浔还在平复自己的呼吸。
他的这句话是有根据的。
从他闯入威世的那天起,直到现在,这半个月里,他一直住在威世。
但明明就住在一个屋檐下,但见面的次数却少之又少。
偶尔她睡到半夜,他才回到威世,进了房间把西服脱下,洗了澡就躺在沙发上。
有那么两次,他回来得早,她会避开他,跑回卧室玩手机,他就会在客厅处理文件。
他们互不干扰,相安无事。
这种宁静的日子,不去说亏欠和偿还,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感觉。
但他今天会特意来问她要不要回去威世,孟浔也没料到。
办公室很安静,除了这一片冒出电脑的光,整层都是暗的。
电脑在她后面发出光。她清楚看见他瞳孔里的自己。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俊美的脸庞在瞳孔里放大,她眼眸微动,还没来得及平复下的心跳又加快,她想伸出手去阻挡他,嘴巴已经开了口:“不要——”
但他却偏头,越过她,好像在给她拥抱。
孟浔这才感受到屁股后的工位上,有手机震动的声音。
她想回头去拿手机,却被兰濯风先一步拿起。
她的手机在他手上,屏幕闪烁着,来电人备注写的是:习辰。
他面无表情,问:“没换手机?”
大三的时候,孟浔的手机坏了,兰濯风像终于熬到了她手机坏掉的那天,立刻让峻叔换来了新的手机给她。孟浔当时不肯要,却被他硬塞。
直到现在,三年过去,她都没换过,用的还是他买的手机。
孟浔抿唇,伸出手想去拿回手机。
却被兰濯风单手抓住手腕,随后他问:“他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但是没等她开口解释。
兰濯风看着她,目不转睛,然后当着孟浔的面,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在他手上,放在他耳边。
孟浔不想让科隆的人知道她的过去,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她和兰濯风的过去。
她伸手想去拿。
但他不给她拿回去的机会。搭在她腰上的手用力一摁,将她强硬的抱入怀里。
孟浔的头被他的大手摁住,高挺的鼻子呼吸间都是他好闻的烟草味。
从她来香山澳到现在,孟浔发现,他抽烟似乎比以前抽的多。
几乎烟不离手。
挨得近,她听见习辰的声音。
“孟浔。”
她的五官在他心口,心跳声在传送。
只听见他懒洋洋的垂眸,语气是沉的。
很简单问了句:“找她有事?”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办公室内落针可闻。
“找她有事?”
兰濯风声音如雷贯耳般传入耳朵, 孟浔用了蛮力和他抗衡,从他怀里抬起头。
恰好和他垂下的眼眸对上。
兰濯风单手拿着手机,另只大手放在她的脖颈处, 仿佛只要她干什么, 他就会立刻捏住她的后脖颈,阻止她的一切行为。
习辰在电话那边似乎也停顿了下, 几秒后, 习辰有些诧异的反问:“你是?”
这句你是, 从兰濯风的“找她有事?”从被动回答,变成了主动问。
孟浔哪里知道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暗自较量, 她不想因为留在香山澳半个月的时间,就把自己在深圳稳定了三年的生活与兰濯风再次产生联系。
现在他们两人,已经不是三年前的关系, 他有他的生活, 她也有她的生活。
不可能短暂的相逢,就介入彼此的生活,然后打断自己原本平静的轨道。
为了这一时的激动和欢喜,赌上往后岁月里的平静。无关乎对方值不值得。而是普通人的生活,其实大多数都经不起折腾, 更经不起任何的流言蜚语。特别是孟浔这次拿下Mistralis和ZK的投资后,回去科隆会有一席之地, 就目前职业计划来看, 她不会轻易从科隆离职。
普通人的生活,工作才是一生的占比。
好不容易在科隆混出头,她无论如何也不能顺着他作祟。
兰濯风正欲开口, 就被孟浔抢了先。
她语气尽可能的平静,不去看他的眼睛:“□□, 是我。我把你说的项目计划翻译了一份葡文的。刚才正好在和兰总讨论,你电话打断了兰总。”
孟浔的语气平静,听上去很正常。
习辰在那边深信不疑,立刻道:“那你代替我向兰总问声好,那我先不打扰了。”
孟浔嗯了声。然后立刻从兰濯风的手上拿过了手机挂断了电话。
电话刚挂断的瞬间,她就感觉到男人低沉的气压。
她下意识的掀起眼眸,对上兰濯风的视线。
他似嘲讽的笑笑,深邃的眸子里神色莫辨,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开。
和他来时的春风和煦不同。
他离开时,浑身的气场冷到令人胆颤-
十一点多,孟浔打车回了威世。
酒店里已经没有兰濯风的身影。原以为他是和平常一样要晚很多,但是没想到他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之后的半个月,孟浔都没有看见兰濯风的身影。
他在那天晚上忽然出现,冒然进来威世,同个屋檐下生活了半个月。
又在那通电话后,不动声色的离开,又是半个月。
前前后后一个多月的时间,科隆智能家居的计划即将进入天使轮,这也意味着,孟浔即将完成“卖身契”的条款,在科隆进入天使轮的时候,回到科隆继续跟这个项目。
Mistralis投资部的经理以及项目对接人和孟浔做了最后的交接。文件、资料,一应俱全、就等兰濯风的签字,孟浔就可以离开香山澳。
“兰总那边估计要等大概三四天,你这边的话可以先再耐心等等。”投资部经理说,然后起身和孟浔握手,道:“希望科隆不会让Mistralis失望。”
孟浔也莞尔笑道:“放心,科隆一定不会让Mistralis失望。”
孟浔离开会议室后,项目对接人看着孟浔的背影,嘀咕道:“你说兰总这次怎么这么奇怪?莫名其妙定什么规矩,一定要让科隆的人留下来,现在才一个月,就让我们给科隆投资。”
“而且我听说,这位孟小姐,好像住的是兰总在威世顶层的套房。”
投资部的经理眼眸微动,却并没有搭腔。
但项目部的对接人依旧说道:“更劲爆的是,有Mistralis的老员工说,孟小姐之前和兰总有过一腿!就是三年前兰总带来公司实习的那位!”
经理也有些不淡定:“真的假的?”
“谁敢拿这个事情开玩笑?”
经理恍然大悟,像是存在心里的谜团瞬间被解开了。难怪兰总那么奇怪,以前Mistralis投资任何一家企业都是要开好几轮会,再分析回报率。
但是兰总这次对科隆,已经算是格外开了大恩。
几乎没怎么走,只让投资部的人评估了风险,甚至都没有探讨过回报率就答应合作。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香山澳流传已久的白月光忽然出现。
流言就像是玄学,没人提的时候就没事,但一旦有人开了口,忽然就满天飞。
其实公司内部的老员工们早已认出了孟浔。但是事关自己的工作,谁又敢顶着压力去说这个八卦?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特别是听到孟浔作为科隆的代表,已经拿到了投资准备回深圳后,这些流言更是大肆飞扬。
纷纷在说兰总是为了前任才砸了上亿在科隆身上。
就连兰双也发了信息问孟浔。
【你们两个老底都被掀了。】
【是要旧情复燃了吗?】
看见兰双的信息,孟浔才知道为什么这一个月来,几乎没人和她讲话,原以为是自己在科隆那边经常冷这一张脸的习惯带到这里来,没想到只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被扒了出来。
收到兰双信息的时候,孟浔正往茶水间里走。
她一进去,原本里面叽叽喳喳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有些人借口走了,有些人还在茶水间喝东西,孟浔拿着小勺子,事不关己的冲泡咖啡。
这世上有胆小的,就有胆大的,更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
只见茶水间里有个年纪不大的小辈,应该是实习生,走到了孟浔的旁边,端着杯子,问出了大家最想知道的那句话:“浔姐,你和兰总,以前真的在一起过吗?”
咖啡机刚好停止出咖啡,机器的声音戛然而止。
孟浔低眸,鹅蛋脸上精致的五官面无表情,正对着的玻璃窗上,黑压压路过一片人影,她眼眸微微掀起,恰好看见从茶水间路过的兰濯风和峻叔。
孟浔握着杯子,莞尔笑道:“怎么可能——”
话还没说完,只见原本路过茶水间的高大身影忽然顿住,随后他推开茶水间的门,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嗓音低沉道:“你们很闲吗?”
兰濯风的话刚出,茶水间全部人都从另一扇玻璃门走出去。
茶水间是全透明的玻璃屋,此刻只剩下端着咖啡杯站在原地的孟浔,还有推着门的兰濯风。
周围都是休息区,刚好这一层楼上是镂空的。
只要有心人看过来,茶水间里的一切都可以看的明明白白。
感受到无数道视线投射过来,玻璃房就像是被热度包裹,孟浔端起咖啡杯也准备走到另一个门,但刚走两步,就被兰濯风喊住。
“从这里出。”
他还撑着门,侧身示意她过。
无数道视线看着他们,孟浔脸色有些热,她其实脸皮比较薄,和他在一起三年期间里,她也总是动不动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而红了脸,更别提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暧昧。
明明现在那么多流言蜚语,孟浔怎么还敢从他那里出去,当做听不见,抱着咖啡杯就往另一个玻璃门匆匆离开。
这一幕被Mistralis的很多员工看见,而孟浔却没有因此逃脱这个流言,反倒反向证明了。
她和兰濯风之间的确有关系。
“拜托,我三哥给开门,谁敢不过去?就你还以为这样是避嫌,其实大家都在说你胆子大,而三哥不计较,就是你们之间不清不楚的证据。”兰双是在第二天约她出来的,对于这件事情给了分析:“谁都知道我三哥脾气不好,都喊你过去了你也不过去,没点事情才怪。”
孟浔仔细思考,感觉兰双说的有道理。
“可我要是去了那扇门,不是更说不清?”孟浔咬着吸管,真诚发问。
兰双笑着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三哥就是故意的?”
反正孟浔不管走哪个门,都会把这个流言坐实。重要的不是她走哪扇门,而是兰濯风主动给她,哪怕她站在原地不走,Mistralis的人也会知道,他们两个真的不简单。
“别开这个玩笑。”孟浔打断了兰双这个意有所指、不清不楚的话。
她不认为他有故意的成分。
因为想不清楚他故意的意义在哪里?
让Mistralis的人知道他们有过一段往事的意义又在哪里?
只会让三个人都不自在。她、苏小姐、还有他。
“知道了知道了。”兰双叹口气,有气无力,像被扒皮抽筋那样,道:“其实我还是想你当我嫂子,你是不知道,昨天那位苏小姐拉我一起逛街,我腿都要走废了,她还没买尽兴,非要拉着我一起试衣服,不好看我又不好意思直说。”
孟浔又在咬吸管,似随口问:“那你买到合适的衣服了吗?”
“没有,帮她挑都快挑花了,哪里还有心情给自己看衣服?”兰双吐槽道:“我真的就搞不懂了,为什么订个婚那么隆重,礼服还要试来试去,试来试去就算了,还要拉上我一起,真以为和她好朋友。要不是看在我奶奶的面子上,我才懒得去。”
她这下松开了嘴巴,没有再咬吸管,像是抓住了某个字眼,低声问道:“订婚?”
“苏小姐和你三哥要订婚了吗?”
兰双眼眸微动,嗯了声,不怎么自然的应了句:“对阿。下周,订婚宴。”
下周啊?那么快。
难怪科隆的项目比刚签合同时提早了那么多。
可他就要摆订婚宴了,是件好事情,不是么?
孟浔咬着吸管,在心里也不知道和谁说了声恭喜。
“下周你要来吗?”兰双问。
“我就不去了。我还要回科隆做项目。”这当然只是个借口,兰双当然也只是随口那么一问,谁会真的去前任的订婚宴,更何况孟浔在此刻才觉得,她心里其实没表面那么坦率。
就像是一根针,不紧不慢的,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心里。
密密麻麻的,钻心的疼。
尽管是她说的道德,也从未想过要去涉过那条线。但是亲耳听见他即将、真的要订婚,那种彻彻底底的属于别人的感觉,失去感在这一刻无限的放大、再放大。
孟浔忽然就没了想喝东西的兴致,匆匆忙忙的道别了-
第二天,因为和Mistralis的最后合同需要两位老板签字。习辰自己来了香山澳。
一群人在会议室内坐着等兰濯风。
习辰刚走进来就看见了孟浔,笑着说:“几天不见,怎么憔悴了?Mistralis没把你照顾好?”
孟浔的确是没怎么睡好,她顶着有些淡青色的眼圈,哪怕化了妆也有些遮不住,她看了眼习辰,说:“那你就干脆放我一周的假,让我好好的去旅游散心。”
谁知习辰居然很爽快:“好阿,准备去哪里散心?”
其实她只是不想让习辰主动打招呼尴尬,随口说的,但是见习辰忽然同意了,她也升起了想去旅游的想法,很短暂的就在这一瞬间。
下周他要订婚,她刚好出国,挺好的。
孟浔沉思片刻,说了句:“就去趟法国吧。那里的人比较浪漫。”
“你是去旅游还是去交男朋友?”习辰笑着说:“法国浪漫是因为情侣去的多,我刚好要去法国出差,不介意的话,我陪你一起去,给你当免费导游啊。”
没等孟浔回复,兰濯风已经走进了会议室。
习辰就坐在他的左手边。
孟浔不确定他们的对话,他听进去了没有,因为他坐下时,淡淡的睨了眼孟浔。
深邃的眸子里,神色莫辨。
不知道他这一眼的含义在哪里。
经理把合同放上来,习辰先签了字,之后是兰濯风。他修长的手握着钢笔,龙飞凤舞、洒脱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孟浔和项目对接人拿着合同一起走出去。
会议室内只剩下兰濯风和峻叔、还有习辰、投资部经理。
兰濯风收起钢笔,把笔帽摁回去,修长的手转了转笔身,似随口问道:“刚才听你们说要出国旅游?是孟小姐的项目奖励吗?”
“不是的兰总。”习辰看着兰濯风说:“孟浔找我要假期,要去一趟法国,我想我也很久没有旅游了,就陪她一起去,也好有个伴。”
“她同意了吗?”
习辰笑着回答:“还没有,我打算再说说。”
再说说?
说什么?
兰濯风放下了笔,靠在了椅背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就锁在习辰的身上。
四目相对,剑拔弩张。
终究还是兰濯风的强大气势,习辰先挪开了视线。
兰濯风十指交握,沉声道:“不介意的话,今晚请孟小姐和□□吃个饭。”
这是兰濯风主动邀约,但孟小姐在前,□□在后,峻叔、投资部的经理也知道最近的八卦,他们心知肚明这餐饭,请的是谁。
习辰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不懂,大方的笑着说好。
孟浔是回来后被临时通知要参加饭局的。
餐厅定在了游艇上,孟浔去到了才知道,这是兰濯风、换句话说,是她的私人游艇。
和他在一起的第三年,她的生日就是在这里庆祝的。
当时这个游艇是新买的,是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只是她不肯要。
只是没想到会再踏入游艇上。
孟浔是跟着习辰一起来的。去到的时候,只有兰濯风一个人。桌子上,有酒、有菜、也有他不离手的香烟和火柴盒。
他酷爱用火柴点烟,以前她曾好奇过为何。
他只叼着烟,抱着她,漫不经心的说:“我喜欢火柴燃起火焰的那个瞬间。”
孟浔落坐,和习辰一起,坐在了兰濯风的左手边。
他的右手边依旧是空无一人,甚至连峻叔都没有。
在他的私人游艇、明明是公事酒局,却没有任何一个Mistralis的员工,只有他们三个人,她不由得觉得有些怪异。
孟浔望去,只见兰濯风坐在主位上,靠着椅背,凌厉的下颚线、刚毅的五官,深邃的眸子透漏出几分漫不经心,察觉到她的视线后,睨了眼孟浔的位置,旋即收回视线,然后叩了叩桌面。
峻叔从另个门出来,给孟浔和习辰倒了杯酒。
而兰濯风的杯子里,是茶水。
习辰当然不能说为什么兰总不喝酒,见峻叔给他倒了杯酒,他便立刻识趣的举起来,笑着说:“兰总,借花献佛,谢谢Mistralis给科隆这个机会,也谢谢兰总给我这个机会——”
“今天不谈公事。”
兰濯风抬手打断习辰,在习辰不解和孟浔似有所察觉、又觉得不可置信的眼神下,他抖出了根烟,弹进了嘴边咬住,随后从火柴盒里抽了根火柴出来,划拉点燃火苗,修长的手拢起,隔绝了游艇上吹来的海风,点燃了烟。
他吸了口,烟顿时猩红一片,他的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
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嘴巴里吐出来,又被风一吹,添了几分慵懒的贵族绅士感。
他掀起眼眸,看了眼孟浔。
后者对上他的视线,忽然像心灵感应那样,顿时明白他要做什么。
做什么?
他眼神里的神情,和那天接了她电话后,被她抢回去的眼神一模一样,像——不满。
孟浔握着酒杯,忽然也站起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兰总,多谢你给我和□□能和Mistralis合作的机会。听说您下周就要订婚了,我先在这里恭喜您。”
她说完,又给自己添了杯酒,举起杯子道:“这一杯敬您和苏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她这哪里是敬酒?
敬他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明明就是知道了他的不满,明明就是知道他想说什么,而把订婚拉出来警示他。
警示他即将要订婚,不要乱说话。
但她低估了兰濯风,兰濯风怕过什么?会怕孟浔这种警示吗?
只见他任由烟雾熏上来,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他轻笑了声,然后吸了口烟,左手夹着烟,同个手又拿起茶杯,直接把杯子扣了过来,杯口朝下。
他拒绝她的祝福。
孟浔知道,他此举,在告诉她,这杯茶水,他不喝。
这次,他也不会像那天晚上一样,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习辰看着兰濯风和孟浔的行为、眼神、对话、都是聪明人,也都是成年人,那些潜藏在空气中的暧昧如何能嗅不到?
兰濯风那么可怕的一个人,偏偏为何孟浔能得如此殊荣的待遇?
难不成真的只是因为合作?
他当然不蠢,Mistralis的合作他要、孟浔他也有兴趣。
习辰端起酒杯准备站起身,只是他低估了兰濯风的强势和霸道,只见他长腿一伸,把习辰的椅子用力一带,椅子的边沿打到了他的膝盖窝,让他吃痛的坐下。
而此刻,他不痛不痒的夹着烟抖了抖烟灰,低声道:“Mistralis会和科隆合作,不是科隆的项目多好,也不是你习辰有多好,而是因为孟浔。”
“她和我的关系,”兰濯风沉声道:“你早有耳闻,不是吗?”
习辰有些尴尬。
孟浔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
“聪明人应该见好就收。”
兰濯风盯着习辰,语气低沉、字字句句,道:“而不是三番两次的试探。”
明明知道那通电话是他问他找孟浔有什么事?
是一通宣誓主权的电话。
偏偏习辰装糊涂,还在让孟浔替他问好。
大半夜的,哪家老板会那么闲,去听一个项目的翻译本?
明明Mistralis的集团里关于他和孟浔的谣言满天飞,习辰稍有心就能知道个一清二楚。他现在和Mistralis合作,对Mistralis的任何动向都了解的清清楚楚。对于这个传闻,又岂会不知?
但今天还特意在他面前故意说一起去法国。
这算什么?
当着他的面,挑衅他、告诉他,要和孟浔成双成对是吗?
“兰总,您误会了。”哪怕被兰濯风如此的冷言讽刺,习辰依旧面带微笑的说:“我真没有想到您和孟浔之间有什么私人的感情,我对孟浔是有一些兴趣,但现在为止,就什么都没了。”
孟浔忽然明白了,兰濯风那天在茶水间的确和兰双说的一样,是故意的。故意坐实传闻,就和电话那天一样,故意让习辰知道他们有不清楚的暧昧关系。
是峻叔带习辰下游艇的。
离开前,他再三表示希望合作能继续。
习辰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不该对孟浔起想法。
尽管孟浔对习辰没有任何的幻想,单纯在工作的角度来说,他明明知道史无前例,也明明已经猜到了她和兰濯风有些关系上的暧昧,但还是利用她的这点私情,不顾她的安全,让她留在香山澳。
当真是利益为大。
“你为了什么?”
孟浔说:“我对他又没意思。”
何至于他如此大费周章?
而兰濯风却靠着椅背,又抖了根烟出来。
他从上游艇到现在,已经抽了三四根,这是第五根。
他却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为了什么?”他反问自己。
他今天设这场局的目的只是想告诉孟浔,人可以利益睁眼说瞎话。也让她知道,利益在普通人的眼里有多重要。
他边咬着烟点燃,边从胸膛处闷闷笑了声,然后手从嘴巴拿下烟,嗓音低沉道:“为了让你知道,有我在,没人敢在你身边。”
孟浔看着他。
“孟小姐,”他笑了:“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海面上波光粼粼, 晚风徐来,把桌上的海鲜和酒味沿着风送到了鼻息间。
孟浔闻到了风送来的淡淡烟味,桌面上已经有他抽了几根的香烟尾巴。听见他的话, 她站在原地, 有种现在才恍惚认识到兰濯风另一面的感觉。
他是强势且霸道不讲理的,哪里能如此说话?
什么叫做为了让她知道, 没人敢在她身边?
别人不敢出现在她身边, 不都是因为他的存在吗?
就拿习辰来说, 尽管她对习辰没有别的心思,也不希望习辰对她有什么想法。
但是难道不是因为他今天忽然搞这一出, 所以才打消了别人对她的想法,就他这样的强势,谁还敢在她身边出现?
孟浔只穿了简单的短裙, 夜晚的海风冷气堪比16度的空调。她冷的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见兰濯风还在抽烟,神色一如既往冷冽,她心里有些异样,觉得这个游艇有许危险气息。
海上的水波纹在荡然,孟浔又是一阵寒意, 轻声开口道:“那我先走——”
“走什么?”她话都没说完就被打断。
循声望去,只见兰濯风修长的手夹着烟, 海风将他的发丝吹动, 他慵懒的抖了抖烟灰,漫不经心的说:“我们的事情还没解决。”
所以,直到现在, 孟浔才知道今晚这场宴席的目的不是习辰,而是她。
见他不是说笑, 也没有平时的温柔绅士,孟浔有些害怕。
黑夜的海上,他像随时能挟持人命的地狱修罗。
游艇上的灯,只开了他们这一盏,本是营造出适合用餐的格调,但现在却因为心态的变化,这盏灯,莫名营造出了恐怖的氛围。
孟浔的视线扫了眼游艇的位置。
旋即,吸了吸鼻子说:“你忘了,我们的事情,三年前就解决了。”
“谁和你三年前解决了?”他终于舍得不再抽烟,把烟掐在烟灰缸里,可孟浔宁愿他抽烟,因为他掐灭烟后,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踱步朝她走来。
“我说过了,我的耐心有限。”
不过是张长桌,不过是两米不到的距离。
可他沉稳的步伐、高定皮鞋踩在游艇上响起的沉闷声,走的每一步,都敲在孟浔的心上。
孟浔的脚步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他前进一步,她就退后一步。
“我给了你一个多月的时间,让你找我说清楚。”
孟浔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一个多月,正好是她来香山澳的时间。她怎么会知道他在给她时间去找他说清楚?
直至退无可退,腰上抵靠着游艇的栏杆时,她把手抵在栏杆上,神色自然的说:“Keith。”
Keith,是她最开始对他的称呼。
情浓时,她也会喊他Keith先生、Keith。但那是俏皮的称呼。和现在喊Keith的感觉不同。如今的Keith,是代表她一再强调,他们是陌生人的暗示。
兰濯风的确是因为这句Keith停下了脚步,身后就是一轮高悬的弯月。月光下他的影子长而威武,海风吹来,卷起海浪的呼啸声,伴随着他的一声轻笑。
孟浔强装镇定的握着栏杆,不知道为何,从他把椅子拉过来撞习辰的膝盖开始,或许,在他今晚主动提出要吃饭开始,他的情绪就已经有些不对。
她不敢贸然,只问:“那、你说,你想怎么解决?”
如果只是需要说话、沟通清楚,她就和他一起沟通解决。
可兰濯风要的哪里是解决,他笑笑解释:“三年前是你说的分手,我没同意。”
其实分手哪里还需要同意?
但孟浔被兰濯风带偏了,因为他的这句话她居然真的在脑海中回想三年前的分手,也的确清楚的想起,他的确没说过同意,只说让她不要出现在香山澳。
“所以你想干什么?”
“留在香山澳。”
他说的轻描淡写好像很简单的一件事。但是他知道她不可能留下来,先不说三年前因为什么分开,就拿现在的局面来看,他有了即将要组建家庭的另一半,她又怎么会去伤害另一个女人?
“我做不到。”她松开了握着栏杆的手,低声道:“你不要忘记,你快要订婚了。”
订婚二字,今晚在她的嘴巴里说一遍又一遍。
他看着孟浔的眼睛。
像要钻进她的心里,寻求真正的答案,一击致命的问:“你真的替我开心?”
孟浔呼吸瞬间变的很轻,眼眸低垂,似乎是怕重一点,都被他察觉到她的情绪和心理。
替他开心吗?
她问自己。
怎么可能会开心?
早在兰双告诉她下周就要举办订婚宴上时,她就已经像被挖了一块肉。那种钻心的难受,在这两天越想越被放大,无限的放大。
否则也不会想要出国散心。
她承认自己无法做到真的波澜不惊。
但是人不能因为短暂的痛苦,就去毁掉别人的幸福。
“我当然替你开心,也替苏小姐开心。”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听见他的要求,孟浔蓦然抬起眼眸,和他对视,在他面无表情的脸庞前,她心往下沉,却从脸上挤出一抹笑,说道:“我祝福你和苏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几分真,几分假,谁都不知道。
但这些话,冠冕堂皇的祝福,她真的说得出口。
兰濯风看着他,很平静的说:“我不信你不难受。”
孟浔洒脱的笑了笑:“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我怎么会难受?”
“你的祝福,听上去不像祝福。”
她的祝福不多也很简单,但对于他们两人而言却像告别。
他不动声色就能窥探完她的所有想法、包括情绪、听他这么问,孟浔脸上依旧是得体的笑,但心却是慌乱的。
不能让他再问下去,也不能再说下去,她不想再与他周旋,匆匆说了句:“我该祝福的。”然后绕过兰濯风,想要踩下踏板,逃离这艘为她精心设计陷阱的游艇。
只要她下去,就可以连夜回去深圳,只要回到那个只属于自己的小窝,她就可以过自己平静的生活。不需要再卷入这场富人的权力游戏和爱恨情仇。
可惜就晚那么几秒,游艇上不止有她跑步的脚步声,还有男人沉稳的步伐。
随着一声低沉富有魄力的警告:“孟浔——”
孟浔被自己的名字吓到,匆匆回眸一撇,海风吹起兰濯风的领带,他应该是觉得麻烦,单手在扯领带,脚步却没停,比她快,比她精准。大步朝她走来,脸色阴沉的吓人。
孟浔立刻回眸,再往前跑了小段,准备踩下踏板时。
忽然腰上一紧。
她知道是谁,从背后抱住她。
带着一阵寒气,像海风又像他身上迸发出来的。
孟浔不敢回头看他,心跳加速,挣扎道:“让我下去。让我回去。”
“做梦。”
他语气很沉,却像是从牙齿里敲出来的两个字,说完,他按下了按钮,踏板收了回来,驾驶舱内有人,听见踏板被收起来,海上立刻涌起了白色的海浪,是游艇在发动产生的热量。
游艇嗡嗡嗡的开始向远处驶离,离陆地越来越远,孟浔慌了,心跳的很快,拍打兰濯风桎梏在她腰间上的大手,低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过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就着桎梏在她腰间的大手,任凭她怎么打手背,他都不松开,肌肉力量喷发,单手将她抱起来,手背上的青筋明显,他不管不顾她的挣扎,就带着她往游艇的船尾走去。
将她放在地上后,又不给她自由,将她逼在墙角。
沉声道:“你和习辰眉来眼去,我在车上我就警告过你,今天你们又要一起去法国,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们两清?”
所以在他入座的时候,看她的那个眼神就代表了他已经知道自己和习辰要去法国的对话,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么不对劲的游艇宴会。
也有了他今晚逼问的一切。
像是迷雾终于揭开。
他们的游艇越来越往中心开,好像是有种赴死的冲动,海风吹起她的头发,冷的她浑身的汗毛竖起。
孟浔被他桎梏在船角,走不出去,绕不开来,就像是一条锁链,将她困在了香山澳,困在了这艘游艇里。
她极力克制自己情绪不崩溃,有从未去过海中心的恐惧,也有他把她困住的害怕,可最后还是崩溃道:“为什么没有两清?”
兰濯风垂眸,看着她。
孟浔冷的鼻子都有些红,她吸了吸鼻子,道:“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和谁眉来眼去,我和谁出国都是合理的,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明明你也有未婚妻。”
谎言在这一刻戳破,从她悲壮的语气里,崩溃的态度里,咬牙的破碎里,他明白她其实是在意的。
明明刚刚还祝福他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现在就拿他有未婚妻的事情必须要两清当做借口搪塞他。
“如果我没有呢?”
许是她的态度让他的情绪稍微有些好转,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在黑暗的夜里,熠熠生辉。
有埋藏许久的爱意。
好像只要她点头。
他就能做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苏小姐。
好像只要她一句话,他就能做到重回三年前的那段时光。
孟浔却慌了,如果早知道她说完他会是这样的回答,那她绝对不会再说出口,她知道,兰濯风有足够的权利做到可以直接毁掉婚约。
可她不想当罪人,不想再当一次罪人。
明明三年前她可以不伤害他,但是她选择了利用和背叛,让他成了小丑,在这段感情里,为了她与兰家人断了联系。成了无数人心中为爱痴狂的男人。
而今,没有她的日子,兰濯风照样过得风生水起,意气风发,依旧是人人敬仰畏惧的三少。孟浔心里明白,他的日子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未婚妻是家里人同意的,婚约也是备受祝福的。
门当户对,真正的王子配公主。
而不是和她这样,必须要在爱情和家庭里二选一。
不管他如何选,她都会难受,替他难受。
她仅有的良知不想让兰濯风再次为了她赴汤蹈火,更不想他取消婚约,让她又当了一次罪人。
“我和你两清,不是因为苏小姐。”孟浔心里清楚,今天彼此的情绪都不对不止是因为习辰,而是因为三年前,没有好好说清楚的再见:“不管有没有苏小姐,我都要和你两清。”
“三年前我们就应该两清的。”
孟浔看着他,红着眼:“我就应该听你的话,不再踏入香山澳。”
不管有没有苏小姐,不管他有没有婚约,不管他是不是要订婚,甚至结婚,其实对她而言都没差别,也阻挡不住她想要两清的心。
她眼里是坚决,哪怕有些红眼。
“我到底是哪里不够好?”海风把他声音吹的有点破碎。
“不是你不好,是我配不上你。”
“我用你配上吗?”兰濯风极力克制怒气,手背迸发青筋:“三年来,有没有人在你面前提起过我们配不配,有没有在你面前议论过什么?”
他都把她护起来,护的很好,很好。
配不配的,不想再说,不想再谈。
兰濯风的领带歪斜,晚风将他的头发吹乱,他自嘲一笑,松开了桎梏住她的手,长身而立在游艇上,风吹过,罕见的红了眼,“我就问你,你爱不爱我。”
仿佛只要她说爱,他就会为了她将香山澳翻个天。
听她坚决要两清,他就只字不提两清。
只问她哪里不够好。
哪里是他不够好?
三年来的历历幕幕,他哪里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他带着她往上走,教她为人处世,教她只做自己,教她知识,带着她开拓视野。
是她,是她自己不够好,是她心里有邪祟,是她自己无法释怀。
所以明明知道他有新生活,她又怎么能做到去破坏?
她安慰自己,时间久了,就能放下能忘掉。孟浔就这样闭上眼,不让他看到她眼里的满腔泪水,克制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我不爱你。”
她说的这些话,就犹如一把刀子,将人的心千刀万剐,不让人有喘息的机会。
兰濯风的呼吸加重,垂下来的手,又搭在了船的栏杆上,铁栏杆响起砰的一声,在海里,风里,他几乎快要失控,强撑着仅有的尊严,咬牙问:“三年,你到底爱没爱过我。”
他还是和三年前的那天晚上那样。
执意要一个爱与不爱的答案。
孟浔讨厌海风的咸湿味道,却又无比庆幸海风把她发酸的鼻子抚顺,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随后睁开眼,眼泪那泪,在黑夜里被风吹干,她不让他看见哭过的痕迹。
她的唇,扬了扬,很轻的语气:“我骗你的。”
“这三年里,我都在骗你。你不是都知道吗?”
兰濯风眸子微动,呼吸变轻,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威世,你在赌,花钱,我在当服务生,赚钱。那时候我就在想,你和我的之间的差距,是我努力几辈子都没用的。所以我每次都告诫自己,我和你,有着天壤之别,我们之间不是门第,是天和地。”
“所以,我一直告诫自己,不要爱你,不要爱你,只要利用你就好。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喜欢我,你会爱我。”她又是轻轻一笑,可眼里没有一丝笑意:“赌场出疯子,情场出傻子,三少是疯了还是傻了?”
她还要说,还要说伤人的话,不留余地的说完。
好像手上有个锯子,一定要反复地拉锯,斩断这条好不容易三年才连起来的线。
说的话,比三年前还要狠。
他不想让她再说,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说你爱我,”兰濯风红了眼,语气卑微,闭眼求她:“说你爱过我。”
他是神坛上的神祗,是令香山澳闻风丧胆的三少。
可如今,却在委屈求全,在退一步,在卑微的祈求。
祈求眼前的女人说一句爱他。
哪怕不说爱他。
就说爱过他,也好。
但不要这说三年里全是利用。
说爱过他。
哪怕爱过,都好。
总要让他,心里稍微好受点。
而不是六年的时间,都在错付。都在盼一个无心的人,时过境迁,他只想得到一句,我爱过你。
可她偏偏不如他的意,孟浔眼睛闭上,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真的、真的。不爱你。也没有,爱过你。”孟浔自己都哽咽了,伸出手捂住自己泪流满面的脸,蹲下来,哭着说:“我还是祝福你,三哥,和她好好过。”
从她再次出现在香山澳,他们这根线就被再次纠缠起来。
他何时曾这么卑微过?
求着她爱他,哪怕骗他,骗他爱过他也好。
可她不想。
黑夜里的海,像无形的旋涡,像她以前不敢直视他眼睛的漩涡。直到游艇再次折返,孟浔已经不能在游艇上看见他的身影。独留她自己在哭,泪流满面。
孟浔记得,他临走的时候说:“就不一笔勾销了。”
“孟小姐,我和你两清。”
难受固然是有。可是让他放弃一段婚姻,伤害另一个女生,来和她在一起,她又如何坦然接受?
又成了一个罪人。
和三年前那样,她过得不开心。过得很压抑。
她会时时刻刻觉得她是抢了别人的幸福。
这样,她会过得不幸福。更不可能受到兰家人的祝福,往好听,那是破镜重圆。往难听,她是破坏苏小姐的小三。
游艇上响起脚步声,孟浔从膝盖处抬起头,当看见来人是峻叔时,她垂下了眼眸。
峻叔说:“孟小姐,濯风让我送你回深圳。”
孟浔心往下坠,脸色有些难受。
峻叔误以为她的难受是因为合作,又低声道:“您别担心,和科隆的合作会继续。”
“只是兰总说,以后请您不要再来香山澳。”
第50章 第五十章
月亮倒映在海面上, 像水中捞月,只剩徒劳,最终一场空。
孟浔擦干净自己满是泪水的脸庞, 把手上的泪水擦在自己的裙摆处, 站起身道:“好。”
她坐上了那辆整个香山澳都认识的劳斯莱斯,踏上了出关的路。
她体会到了一路畅通的权贵感, 看着主路的车子频繁的避让, 甚至原本倒计时一百的红灯也会瞬间变成绿灯, 那瞬间孟浔好像明白为何大家都想着往上爬,追逐更高的位置。
谁不愿意众心捧月, 享受被人搞搞捧起的感觉?
孟浔的心忽然可笑的,想起他的那句“我用你配的上吗?”
心中忽然感叹,好像也不是。
他今天大费周章让她看清人性看重利益, 看重权贵。
看清了普通人随时可以因为利益而牺牲很多东西, 她也不过是别人手上的一枚棋子。
可尽管他从没在她面前拿出来张扬过,也没特意提过,但她心知肚明,和兰濯风在一起的三年里,他为了她放弃和兰家人的往来, 不让兰家人打扰她。甚至没人在她面前提起过门第的观念,谁看见她都是恭恭敬敬的, 一口一句三嫂。
他的确是护着她, 护的很好,很好。
但好的爱情不应该是藏在另一半的身后,让他护着、藏着, 而是能有并肩作战的实力,有独挡一面的勇气, 也要有自我清醒对你不好后随时离开的底气。
是她无缘也无份。
车子停在关口处,却没有让孟浔下车,待孟浔回神,车子已经驶出了香山澳过了横琴。孟浔说:“峻叔,你是要送我回深圳吗?”
“这么晚了不好打车,你在威世的行李我已经让阿姨收拾好了,就放在后备箱。”
孟浔又坐了回去,像是泄气的皮球,一声不吭。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她甚至都不需要再回去一趟。
一路无声,峻叔把孟浔送回了她的家里。
下车的时候,峻叔打开了后备箱拿出了行李,递给了孟浔,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开了口:“孟小姐,不管如何,我还是希望再在香山澳看见您。”
孟浔接过行李,红着眼眶,却还是笑着保持体面,客气的回答:“谢谢峻叔。希望峻叔帮我转告三哥,祝他以后事事顺心,得偿所愿,祝他和苏小姐,百年好合。”
峻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无力的叹口气,他没有答应帮孟浔传达,但孟浔知道,他们不管说什么,最终都会传到兰濯风的耳朵里。
孟浔拎着行李箱进了电梯,但直到打开房门的那瞬间,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没和峻叔说过地址,为什么他知道她住在这里?
推开门的时候,她心想,他知道也正常,没人能在权贵面前有秘密-
第二天回到科隆上班,刚走进去,大家看孟浔的视线有些躲闪,以前趾高气昂的项目经理们也客客气气,孟浔入座后,笑笑说:“浔姐,你不是说你不认识兰总吗?为什么大家都在传你和兰总,之前在大学的时候谈过恋爱啊?”
孟浔开电脑的动作顿住,然后问:“谁说的?”
她隐瞒着、藏着、就是不想让兰濯风参和进来她的生活,普通人和富人之间产生谣言,最终都是普通人承担一切。
“不知道呀,忽然就传开,但是我到现在都没参合过什么。”笑笑认真的说:“还说这次科隆拿下Mistralis的投资,是因为借住了你和兰总的关系,不过浔姐,这是真的吗?”
其实不需要孟浔承认,笑笑早在Mistralis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很多不对的苗头。
第一次撞到兰总的时候,孟浔非但没有被传闻很凶的兰总指责,反倒那么温柔。当时觉得很疑惑的行为,现在对照进关系里面,也就顺理成章。
不等孟浔的回答,笑笑继续问:“如果是真的,那你读大学的时候,兰总真的给你放了整个香山澳都能看到的盛大烟花吗?还有还有,兰总和你谈恋爱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和平时不一样?他带着你去Mistralis上班,为了你不和兰家人来往吗?”
孟浔不知道如何作答,但是远远不止笑笑八卦,甚至连项目总监都来旁敲侧击的问,直到下班,孟浔才得以从满是兰濯风的公司里解脱。
直到周四那天,孟浔给习辰发了个信息。
【承诺给我休假的事情还作数吗?】
习辰:【作数,你休息吧。】-
在周四下了班后,孟浔踏上了休假之旅,但是她哪里都没去。而是买了一箱啤酒把自己困在家里喝。
孟浔坐在飘窗上,低头,看着被她特意翻出来的礼物。
那枚古铜色的扳指。
是她十九岁时,他送的生日礼物。
三年前从澜山离开时,她就带走了这枚扳指当做念想。而那枚他所谓的,想要嫁给他就随时拿出来的钻戒,她放在了他的衣柜里。
从离开的时候起,不,从在一起的时候起。她就没想过,会那么好命嫁给他。
为什么会带走这枚扳指?或许就是觉得有那么些意义上的不同,或许也是觉得没那么贵,拿了没负担,但归根结底,就是因为这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
只是想到今晚过后,她就会把这枚扳指丢掉。她的心中忽然有些酸涩。再也忍不住,眼眶蒙了一层雾气。
其实那天回到科隆开始笑笑的话就像是撕开了她的伤疤,让她回忆起了那晚的烟花。
可不是吗?整个香山澳都被照亮了。
很轰动,很盛大,也的确很美丽。
她苦了十九年,被人喊拖油瓶,被人嫌弃的这一生,做梦都没想过,有天会有那么一个人,为她照亮整个香山澳。
更没想到,颠沛流离的岁月里,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像温柔的风,灼热的光,给她带来无尽的温柔和缱绻,足够回忆一生。
以至于她现在看谁都没有意思,都差点意思。明明是她拒绝他的,是她放弃一切,想要让他过上属于他原本的日子。
但直到此刻。
她才在心里狠狠地唾弃自己那恶心的成人之美。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那么好,她放弃他,又怎么能做到真的不难受?
他对她一片真心,看着他那么卑微,却连一句爱他都狠心不告诉他,她又怎么能做到不难受?
她才是真真正正困在这场回忆里无法走出来的人。
旁人只能耳听,看戏,只有她才是真的感受过和他在一起时的怦然心动,那种亲吻他下巴时的真切感受,被他抱在怀里时的安然和踏实,肌肤融为一体时候的亲密和冲动。
所以她又怎么可能不难受?
她午夜梦回的时候是他的好,他的温柔。
从那晚的决裂,再到被峻叔送回深圳,又装作若无其事的上了几天班,面对那么多的人在讨论他们的以前。
她强忍着,心在麻木和空洞里,反复的疼痛、反复的折磨自己,直到现在,直到今天,她才想让自己喝醉,让自己好好地睡一觉,睡到明天下午,醒来,就是一个新的日子。
可她连续喝了几瓶,飘窗上已经有好几个空瓶子,胃里已经空了,但就是很清醒,也不知道是果酒和白酒容易醉人还是心事重重,孟浔甚至清醒到知道,明天就是兰濯风和苏小姐的订婚宴。
就在这周的周四。
所以她才憋着,强忍着若无其事度过这几天,就算有眼泪,也要留在今晚。
她要把自己灌醉,痛哭,把这枚扳指丢掉,彻底告别。
然后让自己睡到明天晚上。这样她就不会觉得明天的时间很难熬,更不会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猜测他现在是不是牵着苏小姐,游走在宾客的祝福里。
他有了新生活,她就会逼自己彻底放下。
从明天开始,孟浔就是兰濯风身边的过客,再也不会被提起。
孟浔坐在飘窗上自言自语:“可是为什么那么难受,呜呜——”她把膝盖屈起来,手肘撑着,手掌捂住自己的脸,任凭泪水沿着指缝流出来,她在这一刻,终于把心里的委屈统统宣泄出来,她偶尔觉得自己过得很可悲,像在尘封的世界里,把自己封锁起来,连哭都是一个人藏起来哭。
她不想交朋友,不想去社交,整整三年,她感觉自己丢了魂。
不得不承认,和他分开的那些岁月里,她像是患了一种名叫思念的病。直到在香山澳见到兰濯风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心脏还在跳动。
在这无声且空荡寂寞的夜里,不算大的房间只有她哭泣的声音。
那是她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哭声,断断续续,有三年来的委屈,还有延迟了三年的宣泄,带着不甘,却又不得不割舍的难受。
飘窗上的手机伴随着哭声响起,翁嗡嗡的,闹人心。
不知道为什么,江枝会给她打电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孟浔会接起来,当听见江枝声音的那一刻,孟浔哭的崩溃:“枝枝,你能不能来——陪陪我。”
她终于承认,其实没有他,她的生活表面光鲜亮丽,其实一塌糊涂。
她想有个人陪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度过今晚和明天。
两个小时后,不止江枝来了,还有兰双,她们没有敲门,因为孟浔之前给了兰双一副钥匙。
江枝和兰双走进来时就闻到了冲天的酒味。
还踢了一脚易拉罐的啤酒瓶。
“天,孟浔,你喝了多少?要把自己喝死吗?”
兰双爆了句粗口,然后挤进来,眼眸一扫,看见飘窗上的空了半箱的啤酒瓶,又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孟浔,她已经喝的满脸通红,浑身酒气冲天,卷发被她扎起来,她抱着膝盖,看见兰双的时候,显然有些愣住了。
江枝站在兰双身后,忽然很庆幸,自己听见了孟浔不对劲的声音,喊了兰双一起来。
“看什么?你喊江枝,我还不能来了是吗?”
有些昏沉的脑袋确定了是兰双,孟浔问道:“你怎么来了,他明天不是要订婚吗?”
按理说,兰双应该要在家里陪着开心的老太太。
这句话就像是在交代为什么会有满地的空瓶子。
江枝叹口气,她想劝孟浔,但却又能感同身受。她明白这种失去的感觉,像刀割,像针扎,无法控制,无法治愈。
兰双没有失过恋,她甚至没有爱而不得过,她咋咋呼呼的问:“别告诉我,你就是因为三哥明天要订婚喝成这样的?”
兰双踢开空酒瓶,上前,坐在了孟浔的身边。
她闻到了孟浔身上浓烈的酒味,眉头蹙起。
她怎么都无法想象,三年来,仿佛没事人一样的孟浔,会因为三哥订婚而失去平时的清醒,失了控。
江枝上前推了推有些生气的兰双:“好了,孟浔也不想这样,让她喝吧,睡一觉就好了。”
她记得她决定放下周淮律的时候,也是把自己喝的烂醉。
第二天醒来,又是一条好汉。
“你也是得骂。先把她骂了我再来骂你。”兰双看着江枝,后者闭上了嘴,但话虽如此,兰双回头,还是安慰道:“你既然那么难受,为什么不和三哥说清楚?说你也放不下他,说你想和他在一起。”
“我不想当第三者。”孟浔说:“我也不想让他再为了我做什么。”
得到这个答案,兰双有些无奈,但最终,还是开口说道:“那如果我告诉你,三哥其实根本没有答应要和苏小姐订婚呢?你是不是会和他和好?”
以为是兰双要把自己因为他而伤心的事情说给兰濯风听。从而让兰濯风退掉婚约,孟浔抬起因为酒精而满脸通红的脸颊,嗓音低哑道:“什么意思?你不要去说。”
她不敢让兰双来,就是这个意思。
“说什么?说你为了我哥喝的烂醉啊?”
孟浔闷闷的嗯了声。
兰双心虚的咳了咳。
“其实,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苏小姐的确是奶奶喜欢的,但是我哥从开始就没有同意,也说了不可能同意。”兰双不敢去看孟浔的眼睛,边闪烁,边逃避,又边说:“是我出的馊主意,我以为你听见三哥要有未婚妻了,就会吃醋,和三哥和好。”
那天,在酒馆兰双和孟浔见了面,擅自做主说了兰濯风有未婚妻,再去了澜山告诉兰濯风。
她当时信誓旦旦的给兰濯风出主意,不逼一把,孟浔不可能回头。要让她明白失去,才会明白你的重要性。她随口胡说的破理由,居然把素来冷静高智商的三哥给哄信了。
他不但信以为真,还真的愿意让她去说,配合她。
没想到玩火自焚,造成了乌龙。
江枝扶额,对兰双感到无语:“双双,这都是什么破主意啊。”
“我错了,别说我了。”兰双牵起了孟浔的手:“所以,我三哥没有未婚妻,你是不是就会和三哥和好了?”
他没有未婚妻,有苏小姐,但他没有答应。
喝醉后的脑袋有些昏沉,孟浔还没做出反应,兰双却迫不及待,拿出手机想要打电话给兰濯风。
被孟浔及时拦住了,她泪眼汪汪的看着兰双,一如既往的逃避,道:“不要打,我——”
依旧是想要逃避,依旧是那副胆怯的样子。
兰双看着孟浔,眼里有失望,像尘封、压抑许久的情绪在冒头:“别再逃避了,孟浔。”
从她进门开始,她才知道,孟浔根本没有放下兰濯风。
憋着。憋着,什么都不说,和三哥一模一样。
她在中间,清清楚楚看着,明明白白知道她放不下,还要嘴硬,还要逃避,心里就像有把无名的火在燃烧。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
把兰濯风叮嘱她的不能说的,全都说了出来。
“你知道这三年来,为什么每次你的冰箱都是我算着日子来给你填满的吗?为什么每次我总是有那么多不合身的新衣服给你,为什么每次节日我总是不回去,来深圳陪你一起过吗?”
——【去给孟浔送点吃的。】
——【换季了,这些都给孟浔送去,就说是你新买的不合身。】
——【孟浔没有亲人,中秋节,你就去陪她过吧。】
——【兰双,她最近怎么样?】
——【兰双,孟浔怎么会得胃病?】
——【兰双,为什么孟浔不来香山澳?是我说的话让她害怕,当真了吗?】
像是有个人在她脑子后面,狠狠地砸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看着兰双。
她的嘴巴在颤抖:“你说什么?”
“三哥从来没有怪过你,他甚至不让我去说你们分手的原因。他根本不介意,不介意你骗他,不介意你利用他。”兰双忍了许久,终于爆发了,她细数了很多,最后红着眼,说:“你知道这三年来,三哥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兰双闭上眼,好像又看到了兰濯风时常在澜山坐着,逗鸟的画面。澜山的后院没有开灯,只剩灯笼照下来,将他拢起来,那影子被孤单的光影折射的很长很长,他时常一个人坐到深夜。
“他一直在看心理医生,要靠安眠药睡觉,要吃几种精神类药物。”
所以她没有听错,在威世的那天晚上,他睡前的药物,吞咽的声音,原来是在吃安眠药。
三年前分开的那段时间里,孟浔也曾有那么一段时间,需要靠□□神类药物,所以,他不喝酒,不是因为不想喝,而是和医生叮嘱她的那样,吃了精神类药品,不能喝酒。
他根本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意气风发。
没有表面看上去过得那么好。
在ZK遇见他的时候,他与她擦肩而过,她以为他早已经放下她,但其实他们都困在回忆里,无法抽身。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孟浔嗓音在发抖问。
“他不想你内疚,他不想你有负担。”兰双说:“他要让你爱他,而不是有愧于他。”
他被她背叛,三年的真情错付。
在最后一刻才得知自己被枕边人利用。
可是为了留住她,他只是装作洒脱,说:“说你爱我,我们一笔勾销。”
她又想起他的卑微,在那晚的海边被风撕碎的自尊。
——“三年,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说你爱我,说你爱过我。”
孟浔忽然在这一刻,讨厌自己的成人之美。
讨厌自己的一切一切。
“三哥从来不介意为你做些什么,哪怕放弃家里人。但是你瞻前顾后,谁都顾到了,连素未谋面的苏小姐都想到了。”
兰双说:“但你从来没有为了三哥勇敢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