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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陛下的记忆(3)

    凤御北沉浸在一片虚空的荒芜之中。

    四周似乎还响动着石块滚落下来的声音,轰隆隆,轰隆隆……

    他明明带了暗卫随行,但那一瞬间,似乎所有人都消失了一般,来不及反应的车夫就那么死死地勒着缰绳,马儿扬起四蹄想要逃跑,却被紧紧拽住。

    凤御北顾不得那么多,纵身一跃自车窗中跳出,一块尖锐的石头恰恰磕在他的后脑。

    生疼。

    疼得他想哭。

    自从裴拜野的事情过后,凤御北还从没受过什么委屈打击能让他哭出来。

    ……

    啊,裴拜野。

    这个名字,好像有些熟悉,但又有些模糊。

    他为什么会想起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代表的是什么人……

    为什么他会这么难过呢……

    凤御北知道自己在梦里,因为有一道声音一直在他耳边轻声回荡。

    似乎是自己的。

    他说,裴拜野,我有点想你,只有一点点。

    所以,你能不能到梦里,来见见我?哪怕只有一眼。

    可是,谁,是裴拜野呢?

    头,好疼,疼得像是被锥子钉着凿开一样。

    外面,好吵,吵得像是由八百十只鸟雀一齐站在屋檐上争吵。

    他,好难过,难过得像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他记不起来了,他想,他应当是忘记了一些东西,一些让他难过的东西,所以心才会空荡荡的。

    但,既然会被忘记,那应该就是不重要的吧。

    凤御北轻颤着眼睫,握着腰间匕首的手在沉眠中渐渐松开。

    “当啷”一声金属坠地的声音。

    外面的侍从跑进来看,那一柄玉做把手的短匕从凤御北的腰间滑落,玉柄摔在地上。

    侍从捡起来看了看,摔碎了一个角,但不知碎玉落到了何处。

    他看到上面还刻着字,是一个姓裴的人赠予陛下的。

    真是巧合,他想着,先前救下陛下性命的那个姑娘,也姓裴。

    “医生,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你快说说啊,小野怎么样了?”陆钟磬听闻裴拜野昏迷的消息赶到医院时,双腿都是软的。

    就连陪同一起来的裴衔歌脸色也极其阴郁。

    陆柏的西装皱皱巴巴的,抱着脑袋消无声息地把自己缩在角落里,生怕被裴大佬的家属给暴打一顿。

    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人,会说晕就晕在他的工作室了呢?!

    要不是知道对面的身份的裴拜野,陆柏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来讹他钱的,或者又是老头逼他回去的阴谋。

    “少爷无甚大碍,只是之前车祸时候的伤还未养好,如今又突然气急攻心,所以才会晕厥,夫人不必担心。”主治医生柔声安慰陆钟磬。

    裴大少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从小身体就好得不得了,结果自从那场车祸之后,即便仪器没能检测出来他身体的虚弱,他们这些当医者的单用眼看也知道裴拜野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太正常。

    陆钟磬这才稍稍安下心,在来的路上,陆柏已经和她通过电话,说明了情况。

    她看向坐在角落里显得有些害怕的陆柏,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谢谢小陆,这里有阿姨看着就好,你先回去休息吧。”

    “陆姨,我……”陆柏抬起手盖住陆钟磬的手背,仍旧无限愧疚。

    说到底,裴拜野是在他们工作室出的事情。

    陆钟磬摇了摇头,她只听陆柏的叙述,就知道自己儿子为什么会如此激动。

    那枚定制的婚戒,那段和房管的对话,到如今陆柏口中说出的那三个字……

    每一次,裴拜野出事的每一次,都和一个叫凤御北的游戏NPC脱不了关系。

    陆钟磬自认为,她已经很努力地隔绝裴拜野接触这些东西了,甚至在家里养伤期间,还把他的电子设备都给收走了,就是怕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再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

    可是她没想到,即便如此,裴拜野也会一次又一次地陷入与“凤御北”这三个字有联系的怪圈。

    就好似,他们身上缠绕着一团扯不断的线,无论怎么梳理,都会渐渐收缩着将二人绑在一起。

    可绑在一起的后果就是一起被撞得头破血流。

    裴拜野因为气急攻心昏迷入院的时候,陆钟磬也关注到了凤御北的消息。

    ——一个来自「平平无奇老农民」的谋反种田玩家所发布的消息,他说,游戏里的凤御北被山匪给抢了,现在也是生死不明。

    看吧,无论是哪个世界,他们只要在一起,对双方而言都没有什么好的结局。

    陆钟磬捏了捏眉心,既然这事儿已经避无可避地涉及到了玄学,那她就来赌一把试试。

    “小歌,你去找你张叔,帮妈妈联系一个人。”陆钟磬转向裴衔歌。

    “谁?”

    “云华寺,慧真大师。”

    “阿弥陀佛,陛下已无大碍,那老衲就安心了。”慧魄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袈裟,对在门口站岗的谢知沧双手合十,弯腰行了个礼。

    “大师不多在此地留几日吗?若是陛下醒来,定然会想要见您的。”谢知沧知道凤御北对慧魄大师的敬重,于是出口挽留。

    “呵呵,好,本来老衲就预备在此地的佛堂传讲佛经,现如今陛下也在此处,自然要等陛下醒后再重逢一聚。”慧魄已经去看过了昏迷的凤御北的现状,不出意外的话,三两日就会醒过来。

    “那就麻烦大师了,待到陛下醒来,我会遣人去迎您入府。”慧魄游历天下,所居之地多为寺庙,谢知沧不便把他留在刺史府中。

    “好。”慧魄慈爱地笑了笑,双手合十便告退下去。

    与此同时,裴拜野的世界里正下着一场绵绵细雨,不绝如丝。

    随着一阵悠扬的撞钟声响起,裴拜野推开面对着竹林的窗子,让清晨的风穿过竹屋,吹散房中的烦闷之气。

    “施主,您的斋饭到了。”来庙里实习的小和尚装模作样地叩了叩门,对裴拜野恭谨道。

    还挺像样,裴拜野心中笑道。

    不过,他昨晚在庙里陪陆女士闲逛的时候,好像看见这小和尚在打某国民四字游戏,边打还边激动地与队友互喷来着。

    “多谢。”裴拜野做出一副善意的表情打开门,接过小和尚手里的斋饭,顺口问道,“你们的慧真师父什么时候出关,有确切消息了吗?”

    小和尚“哦”了一声,恍然想起来师父给自己的嘱托,就是让他告诉这位前来寻找慧真大师的贵客,说大师三日后就会出关。

    三天?

    裴拜野一听,不禁松了口气。

    还好他只需要继续在这里住三天,若时间一长,他真的要和陆女士上演偷跑的戏码了。

    裴拜野这次来云华寺,就是被陆钟磬押着前来的,为的是让慧真大师替他驱驱魔。

    而陆钟磬之所以如此行为,主要还是被裴拜野给气的。

    裴拜野三两口就扒拉完了斋饭,然后他提出自己想去寺庙里逛逛。

    陆钟磬对他的要求只是待到慧真大师出关即可,并没有要把他囚禁起来的意思,所以小和尚只说了句“稍等”。

    不消片刻,他又拿着一把油纸伞匆匆赶回来。

    “寺中没有多余的伞,这是不知多久前的一位香客落下来的,施主若不嫌弃,可以以此暂避风雨。”小和尚抱歉地对裴拜野道。

    云华寺香火极盛,他们寺中常备的伞早都已经借给了前来进香祈福的香客,眼下确实没有多余的伞。

    这一把还是他在库房中翻了好久,才翻到的一把油纸伞。

    看样子做工挺精细的,而且古韵十足,或许是哪位远道而来的香客不慎落下,又因路途过于遥远而不愿取走的吧?

    “多谢。”裴拜野接过油纸伞打开,举到头顶后,就走进雨幕之中。

    他今日早起换上了一身黑绿配色的衣衫,上半身的衣服领口做了花边外翻和飘带。

    远远看去,像是一位执伞隐入幽林的大家,和院中的翠色竹林融为一体。

    恍若真的自古画中走出来。

    裴拜野没什么目的性的逛着。

    云华寺其实挺大的,只不过对香客只开放部分区域而已,也从来不接待香客外宿。

    他之所以能住进来,他猜测应该是陆女士发动了钞能力。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里确实很适合静养闲居,在这里住下的几日,裴拜野觉得原先被他压在心下的那一股子蠢蠢欲动的不安与烦躁似乎都在渐渐消散。

    他的记忆仍旧缺失着,想起“凤御北”这三个字依旧会钝钝地痛,但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对的,是他的心境。

    原先,他的心冷得像是冬日零下二三十度汲取上来的井水,快要被冻得不能再跳动。可现在,当他看着院中苍翠欲滴的竹林时,他总会想到一些断续的片段。

    关于他,和凤御北的。

    他们应该有过一段不错的时光。

    他能记起凤御北眉眼弯弯的漂亮模样,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满满的都是他。

    他在烟花下为他戴上了那枚象征着彼此一生一世的婚戒。

    哦对,婚戒。

    裴拜野急急忙忙去看自己的无名指指根。

    那里空空荡荡,别说婚戒了,就连戒指压痕都没有。

    难道,是他记错了吗?

    裴拜野眨了眨眼,本能地拿起电话打给小吴。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有一对婚戒的。

    是他亲自设计的,怎么可以丢了呢?

    小吴接到许久未见的大老板的电话,吓得手机都差点掉在地上。

    结果,裴总开口的第一句话,更是让他觉得,还不如把手机摔了呢。

    他说:“你有看到我的婚戒吗?我要戴着它去找我的爱人了。”——

    作者有话说:之前写的一段东西挪到这里来啦,否则时间线就出bug了,我去改改之前的那段内容!!!

    改完之后刷新一下应该就有了!

    抱歉抱歉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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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2章 陛下的记忆(4)

    小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遵从老板的意思,只做而不问。

    “裴总,如果您说的是在京城39号和安巷里订制的那一对戒指的话,它们还在我这里,需要我给您送过去吗?”小吴尽职尽责。

    虽然近期老板行事说话都是一样的诡异,但……发工资及时啊!看着最新到账的工资条,小吴觉得自己又能在裴氏干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是。”裴拜野心中重复了一遍这个地址,然后又添了一句,“别让我妈知道。”

    “……”

    小吴看了一眼就坐在自己旁边,抱着手臂温柔笑着的陆钟磬,支支吾吾地不敢出声。

    心道,裴总啊,这真是天要亡咱俩啊!您的电话但凡晚进来两秒钟,陆总都走出门去了。

    “小野,妈妈有事想和你谈谈。”陆钟磬拿过小吴的电话,并没有隐瞒她已经知晓此事的意思。

    “妈,您应该知道我想做什么?”裴拜野走到一处竹林静僻处,进到一间茅草房的屋檐下,坐到石凳上,这才缓缓开口。

    “……对,我知道,你要去找你那个小对象。”

    陆钟磬这一刻才算是终于理解了那句话——“儿女都是父母上辈子欠的债。”

    裴承衍和裴衔歌的叛逆期都来得早,也就是高中毕业时候,对标裴拜野高中还没毕业就闹着要自己出去创业,这俩啊在陆钟磬看来已经算是乖宝宝。

    后来裴拜野回来继承家业,裴承衍去做了职业电竞选手,裴衔歌去做了职业赛车手,陆钟磬看着几个儿女也都过得不错,心里结了许多年的疙瘩也算是渐渐解开——说到底,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几个孩子都能健康快乐地生活。

    哪成想,自打回来后就一直安安静静的裴拜野突然在二十六这年给她搞了一出大的,接连的晕厥加车祸,让陆钟磬不得不再度拿出母亲的身份与手段,想要强制将裴拜野剥离这段根本不能称之为感情的“感情”。

    可是,当陆钟磬一次次地看着儿子陷入迷茫、纠结,与沉思,她也在反思自己,她这样做的是不是真的是对的。

    她和裴万里说了这个事,裴万里默默良久,最终叹了一口气,感慨道:“年轻人嘛,不都是这样的,感情这种东西,从来也没有讲过道理不是?”

    “可你儿子都……”陆钟磬感受到裴万里覆盖在她手背上安抚的掌心,依旧有些犹豫。

    “我当年追你的时候,不也是……”裴万里眯了眯眼,开始忆昔当年,立马被陆钟磬一把捂住了嘴巴。

    “好吧,你说得对。”陆钟磬撇了撇嘴,“也许是我年纪大了,也许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需要一些刺激的血和泪来浇灌吧。”

    “不是。”裴万里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是你年纪大了,而只是,阿磬过得很幸福。”

    “阿磬,还记得我们生下小野的时候,爸妈说正在庙里祈福,要替小野也挂上一枚平安符吗?”裴万里缓缓地道。

    “嗯。”陆钟磬眸光微动,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我们只是希望他能平安幸福。”陆钟磬记起自己和裴万里对裴拜野最初的期待。

    “所以啊,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吧。”裴万里呵呵笑着,“大不了,还有我们替他兜底嘛。”

    “可他那个对象,你又不是不知道……”陆钟磬还是有些难以理解。

    但凡凤御北是真实存在于世界上,看得见摸得着的一个大活人,她都能立马到他面前,干出“拿着五百万,立马和我儿子结婚”的戏码,但偏偏……

    “这有什么的,相信小野会自己平衡好的。”裴万里也不能理解裴拜野的爱情,就像他同样不理解裴承衍为什么那么喜欢打游戏,裴衔歌为什么会爱上疯疯癫癫的赛车一样。

    但他觉得,那都是儿女们自己的生活与选择,他只要与爱人过好自己的人生就好。

    在不违反道德与法律的前提下,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包容,以及适当的支持。

    比如,他现在正在了解的,关于裴拜野正在的玩的那一款游戏的现状。

    裴万里抱了抱陆钟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阿磬,你过来看看,这个是不是和陆氏的那个小明星有关……”

    “抱歉妈。”裴拜野听见对面沉默良久,只说了最后一句就要挂断电话,却被陆钟磬制止住,“等等,你刚刚不是要你订制的那一对婚戒吗?妈妈给你送过去吧。”

    “……谢谢,妈妈。”

    挂断电话,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其实,裴拜野从一开始就知道,陆钟磬会妥协。

    自从他发现自己心动开始,他就一直在想着,如果凤御北在他身边,陆女士一定会像疼亲生儿子一样疼他,尤其是在知晓凤御北年幼丧母后。

    若是凤御北能到他身边,该有多好啊。

    裴拜野垂着眼眸,任由风斜吹进来的雨丝打在自己的衣襟裤脚,嘴角弯起一抹温暖的弧度。

    凤御北转动了一下被包得沉重的脑袋,自沉眠中悠悠转醒。

    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放大版的猫脸正凑在他的脸颊边呼吸,见他醒来,粗糙的舌头不断舔舐着他的手背,舔得湿乎乎的。

    “你是……太子?”凤御北隐约记得,这是自己养的奴宠。

    一年前,他亲自率兵出征南盟,得胜后,为了纪念庆祝功绩,特意组织了一场狩猎。

    这只白虎,就是那场狩猎中他亲自猎得的猎物,因为模样稀罕,又是天降祥瑞,所以凤御北并没有让人将他圈养起来,等着日后剥皮制毯,而是亲自带在了身边喂养。

    至于他为什么会给一只白虎取名为“太子”……

    凤御北扶着钝痛的脑袋,放弃了更加深入的思考。

    可能就是一时兴起的顺口一叫而已。

    昨日在此处守夜的人是谢知沧。

    眼下已经趴在床沿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凤御北只见他吞了吞口水,冲着太子鸡腿一样的大肥腿就一口咬了上去。

    他力气不大,咬合力甚至没办法让太子觉得疼,但自己反倒吃了一嘴的毛——太子最近正值掉毛期。

    “呸呸呸,你个姓燕的,我让你给陛下送点人伺候,你他娘的就送只老虎来……清安,清安!”谢知沧已经不是第一次吃太子的一嘴毛了,瞬间就被刺激得从睡梦中惊醒,一边“呸呸呸”地吐毛,一边抱怨燕问澜。

    他本来的意思是把王公公什么的送过来,省得他一个大男人根本不懂得怎么伺候病人。

    谢知沧欢欢喜喜地到了城门口,去迎接宫里来的人,结果从马车上直接飞扑下来一团大白棉花,险些撞出他胸中的一口老血。

    太子的到来不仅没有让谢知沧轻松,反而让他更加手忙脚乱。

    这小玩意儿鬼精鬼精的,和开了灵智似的,只听凤御北的话,谢知沧这边想要命令它,少不得要下一些血本——比如牛肉条,羊肉块,猪肉脯什么的,最差也得是一碗羊奶。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似乎自从太子到了这里,凤御北的情况就愈发好转起来。

    直到今天,谢知沧终于又见到了好友那双深黑的瞳孔,正眼含笑意地看向他。

    “清安!你终于醒过来了!”谢知沧一把上去抱住凤御北,哭得眼泪鼻涕一起蹭在凤御北的寝衣上,被陛下无比嫌弃地推开。

    “你干嘛,现在那个姓裴的又不在这里……”谢知沧的委屈顺口就来。

    “什么?谁?”凤御北一旦清醒过来,就比谁都敏锐。

    谢知沧的话里意思,似乎是这里该有一个人来阻止他的行为。

    谢知沧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话很奇怪,就好像有个讨厌的人会把他和凤御北分开一样。

    “那个人是谁,姓甚名谁?”凤御北垂下眼眸。

    “姓,姓……欸,明明刚刚还记得的,现在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谢知沧努力地抱着脑袋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姓裴,你刚刚说的。”凤御北沉声道。

    “啊?我说了吗?”谢知沧一脸地懵,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他刚刚的记忆完全就是一团浆糊。

    “你是不是昨晚喝酒了?”凤御北看他实在指望不上,于是泄气地道。

    谢稚久此人,酒品极差!

    “啊,哈哈,一点点,一点点而已啦。”谢知沧心虚地笑了笑,“都是下面孝敬的,我不喝点也不合适呀,真的只有半杯哦。”

    “……”凤御北就知道,谢知沧喝过酒之后,别说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了,可能连自己是谁都要忘记。

    “哦,对了,清安清醒过来的消息要我放出去给他们吗?”看着凤御北清明的眼神,谢知沧只觉得一肩上的沉重担子瞬间被卸了下来。

    他就是这样的人,不愿意承担太多东西,有凤御北的时候听凤御北的,凤御北不在就听燕问澜的,实在没办法了,他才愿意自己去做决定。

    “不需要。”凤御北捏了捏眉心,他本来的计划是微服出巡,结果遇到山匪,意外地让天底下人都知道,陛下来到了湘州。

    至此,他在朝堂上上的布置全部作废,凤御北唯一庆幸的,就是他提前讲燕问澜召回了京城,否则他遇刺的消息一出,朝廷与江山必定大乱!

    可话又说回来,他此行前来的目的,本就是为了秘密调查白雨晴的死因,若再大张旗鼓地进行,恐怕即便这其中藏了什么污淖,也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眼下是什么日子?”凤御北突然问了一句。

    “今儿是四月初一,再过个十五日,四月十六,便是春祀节。”谢知沧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肯定道。

    春祀节,祭祀春神,开春日宴。

    “哦对,我想起来一件事儿。”谢知沧记起裴十一和他说的事情,于是连忙上报给凤御北。

    “她也姓裴?”凤御北听到裴十一的名字,微微挑眉,不知为何,这个名字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似的。

    “是啊,这个姓好像也不是很常见来着。”谢知沧眨了眨眼,笑道。

    他把自己给了裴十一两份请帖,邀请她与其兄长共赴春日宴的事情一并告诉了凤御北。

    凤御北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在心底默默盘算着,只这点儿赏赐定然是不够的,裴十一救驾乃是有大功一件,按照鸾凤律法最低也该封个郡主当当。

    不过现在,凤御北并不打算让人知晓自己已经清醒的消息,于是只悄悄给燕问澜去了封密函,让他把敕封诏书备好。

    至于裴十一口中的那位兄长……

    听着谢知沧的叙述,凤御北倒是也起了些兴趣。

    若是有空,可以约出来见上一见。秉持着惜才的心情,凤御北如此想着。

    “笃笃笃——”

    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

    凤御北的眼睛立马一闭,躺回到了床榻之上。

    “谁?”谢知沧瞬间整理好脸上的表情,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几名湘州长史。

    见到里面出来的人是谢知沧,几人俱是一喜。

    太好了,太好了,谢大人在此处,就不必他们再奔波着去找其他拿主意的人了!

    “怎么了?发生何事,在此喧哗?”除了面对亲近的人,谢知沧的威严还是挺足的,虽然比不上燕问澜的天生优势,但唬一唬这些只会动笔杆子的文官绰绰有余,“不知道陛下在里面歇息吗?惊扰了陛下安眠,小心你们的脑袋!”

    “哎呦喂祖宗,我们……我们也不想这样的,我们实在,实在是没办法了呀!”其中一名长史着实被谢知沧的冷脸吓得不轻,连连摆手解释。

    “说吧,什么事?”谢知沧立够了威严,这才开口,这下谅他们这些官场老油子也不敢多糊弄他。

    “谢大人,不好啦!”

    “就在刚刚,我们接到报案,说是状元楼死人了!”

    “一晚上就死了六个!”——

    作者有话说:晚一些还有一更!

    在双线并行地加快推进故事啦~

    才发现已经写了这么多,但其实后面还有一个大坑待填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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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3章 陛下的记忆(5)

    状元楼本名福源楼。

    自鸾凤立国实行科举之制以来,每一任皇帝在位时,福源楼都能出上一位状元,因此而得名。

    自凤御北即位以来,这座楼里还没出过状元。因此,每一年科举之时,福源楼的客房都是一屋千金也难求,哪怕是家住此地的人,也会花些银子订上一晚的客房,蹭蹭状元的福气。

    万一他们就是本朝的下一个状元呢?

    就算当不了状元,能考上个进士及第那也是百年来光宗耀祖的大事!

    福源楼的老板也是个会做生意的,为了迎接各地前来赶考的学子,把原本最多两人居住的客房硬是添了几道屏风,隔成十人一间地挤在大通铺上。

    饶是如此,床位也还是不够。

    于是,每每到了晚上,他就吩咐伙计将白日里的桌子凳子撤下去,又在酒楼大堂里铺上被子床褥开始卖床位。

    谢知沧听着啧啧称奇,尤其是听到许多地主富户家的少爷也只能挤到一张福源楼的大堂床位时,更是诧异。

    他忍不住开口问随行在他身侧的一位长史:“这一张大堂的床位,得多少这个?”

    谢知沧做了个吹银子听响儿的动作。

    长史抹了把脸上的汗,颤颤巍巍地伸出五根手指。

    “五两?”谢知沧挑眉,心道那也还好吧,虽然这肯定不是正常住店的花销,但就依照福源楼的名气来说,一般的富庶人家咬咬牙出个五两银子住一晚,就当去庙里进香祈福了。

    结果长史吞了吞口水,才继续说道:“五两,金子。”

    “噗——”谢知沧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多少?!”

    “五两,金子。”长史又重复了一遍,继续解释,“就这还得找人托关系地提前去和福老板订呢,否则这五两金子有钱你也使不出去!”

    “……”

    谢知沧定定地评价,“他怎么不去抢呢?半道儿上劫人的山匪都不如这客栈老板来银子快吧?”

    “哎呦呦,可不敢乱说啊谢大人。”长史连连摆手,悄悄凑近谢知沧道,“谢大人,就是那山匪,他也得有婆娘娃儿啊,你说他想不想让他的娃儿当状元?既然想,那巴结福老板还来不及呢,谁敢去劫福老板啊?”

    “……”

    为了照顾几个长史的脚程,谢知沧并没有骑马,而是乘坐轿辇与他们一同赶往福源楼。

    他们来到的时候,楼内楼外已经密密麻麻地围满了人。

    谢知沧学着燕问澜的模样,冷寒着一张冰块脸,“铮”地一声拔出自己的长剑,只见方才还分外拥挤的人群瞬间纷纷散开,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通路。

    几个长史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鸭子似的紧挨着谢知沧溜到楼内。

    刚刚回答了谢大指挥使话的那人依旧在鼓着勇气为谢知沧讲述眼下的情况。

    “不过啊,只能花得出去五两金子的人,也就只能挤一晚在大堂里。”

    “你把金子再翻个倍,就能挑挑拣拣一些不太好的客房了。”

    “再往上就是不在乎银子的公子哥儿们了,一掷千金地福源楼住上几个月也正常。”

    “但是呢,咱们福老板也不全是看银子,每年他都会在三楼包间留上两间上等厢房,就等着给那些有望夺魁的学子居住呢。”

    “比如当年,那个暗珏镖局的大少爷,好像是叫裴什么野来着,就曾经在咱们福源楼的‘及第阁’住过几日。”

    “可惜了,要不是老镖头突然重伤,哎……要我说啊,咱们湘州早就该出个状元了!”

    “是啊,是啊,你说是不是咱们这里遭别人下咒了,怎么近些年咱们湘州有望夺魁的学子一个接一个地出事儿呢?”

    “嘘,小点声,没看到谢大人在呢吗?”

    “我说真的,欸,你看看今天这死的,不就是从及第阁掉下来摔死的吗?”

    谢知沧听着,一挑眉,看向大厅正中间盖着白布的那具尸体。

    循着尸体坠落的痕迹向上看去,那是一间装饰得极好的客房,甚至门口还挂了块牌匾,上书“及第阁”。

    传言,曾有前前后后加起来,那间屋子里出过二十多位状元,是一块名副其实的风水宝地。

    可惜,今日偏偏见了血。

    谢知沧环视一圈,挨个走到六具尸体旁掀开白布看了眼他们的死状,随即脚尖一勾,扯出来一把凳子,横刀立马地坐在了大堂中央。

    方才还闹哄哄的福源楼瞬间落针可闻。

    见状,几个长史互相看着大大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的法子没有错。

    对于谢知沧而言,探案并不是他的长处,几位长史请他来此地,也是希望有个大人物能来主持大局,并不是希望谢知沧来查明案情。

    天干营的人很快就驱散了围观的人群,只留下几位州府官员,以及福源楼的福老板和十几个店小二。

    福老板人如其名,矮胖矮胖的很有富态,金镯子金链子金扳指一样不少。

    谢知沧从没见过这么晃他眼睛的装扮,随即有点不想和这个福老板说话,但福老板看到他,就好似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短粗的五指死死抓上谢知沧的衣摆,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青天大老爷,求您做做主啊,我这里可是个清清白白的小地方啊!”

    “都是他们不小心自己摔死的,都是他们自己啊!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啊!”

    “我这小破店开了祖上几代,怎么偏偏就今日出了事儿呢?若是,若是砸了招牌……百年之后,我哪里还有脸面去面对地底下的列祖列宗啊!”

    “大人,官老爷,求您快——”

    “闭嘴。”谢知沧面无表情地将剑尖抵上福老板喋喋不休的嘴唇,只要福老板再多说一句话,他的唇就会被割开。

    “我,我……”福老板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连连后退,慌乱中他的手似乎摸到了另一个人的手,冰凉的,僵直的。

    一只死人的手。

    “啊——!”

    ……

    谢知沧看着几个仵作在场地中央忙里忙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他现在有点犯困,别说面对六具尸体了,面对乱葬岗里堆起来的六十具尸体他都能面不改色地扒完饭。

    “叮——”耳力极好的谢知沧听到一声珠子滚落的清脆响声,随即立马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看。

    一抹暖黄色的衣角消失在顶楼的转角处。

    谢知沧看得清清楚楚,那人的后腰处别着一把匕首,白玉制成的柄。

    “咳咳,你们在此处继续搜查,本官去二楼和三楼再仔细查一遍。”谢知沧随便扯了个借口就开溜,反正他说的话也没人敢反驳。

    走上二楼,装模作样地巡视了一圈,谢知沧又上了三楼。

    虽然发生了这样大的一起命案,但福源楼的客房依旧挤得满满当当。

    待到春日宴过后,就是乡试的日子。

    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退出。

    反正,死的也不是他们,他们才不会像那几个人那样愚蠢地从楼上摔下去!

    谢知沧看着三楼的每一间客房门内都人影憧憧,房门紧闭,便知自己要找的人不在那里。

    最后,他将目光移向刚刚发生命案的“及第阁”。

    谢知沧向下看了一眼,众人都聚集在几具尸体旁,并没有人向上面看,于是一闪身便进了及第阁的门。

    果不其然,一道暖黄色的身影已经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等着他。

    “臣谢知沧,见过陛下,陛下千秋万岁!”

    凤御北转过身,熟练地把帷帽的遮面帘用顶上的小钩子勾住,露出自己的面容。

    “起来吧。”凤御北笑了一下,指了指另一只凳子,“这里没有外人,坐着说。”

    谢知沧放松地坐在凳子上,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我要去和燕问澜告状,说凤清安伤病未好就偷偷跑出门来。”

    “……”

    见色忘友的东西!

    凤御北看着谢知沧提起燕问澜时勾起的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想着。

    “查出什么了吗?”凤御北转移话题,果然谢知沧立马跟着偏移。

    “我不知道他们查得如何,但我有查出一个疑点。”谢知沧虽然不是专门验尸的仵作,但作为天干营的指挥使,能对着尸山血海大口扒拉饭的狠角儿,他对死人是再熟悉不过的。

    “哦?朕也看出了一些疑点,不若我们一起写下来?”凤御北饶有兴味地取过桌上的笔墨纸砚。

    这处地方原来住的是一位极负盛名的大才子,自然不缺文房里的东西。

    说来,这位大才子不仅才华横溢,家族势力更是显赫。

    可以说,这人生来便是奔着名流千古去的,但如今,却变做了楼阁下的一具尸体,再不能作诗赋词。

    谢知沧接过凤御北递来的纸笔,把自己的疑窦写在上面,他一抬头,只见凤御北也写好了。

    二人一对,发现他们写的东西一模一样——

    【自尽】

    是的,无论是在谢知沧看来,还是在凤御北看来,这六人虽然死法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是自尽身亡。

    也就是说,他们是自己选择结束了自己的这条命。

    谢知沧最初翻看第一人的尸体时,面对这样的结论还有些不可置信,可直到第二具、第三具……第六具,不一样的死法,不一样的人,却是一样的死因。

    “陛下相信他们真的都是自尽吗?”谢知沧把自己和凤御北所写的纸张放在烛火上点燃,不消片刻,就化为一堆灰烬。

    “稚久信吗?”凤御北看向谢知沧,二人相视一笑。

    正在这时,楼下传来福老板急激动的高声叫喊——

    “抓到了,抓到了!”

    “这场凶案的凶手,已经被我们抓到了!”——

    作者有话说:一点小小的查案方向,不过不会很复杂的~

    后面攻会加入进来一起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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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4章 陛下的记忆(6)

    凤御北和谢知沧互相看一眼,二人眸中都是不加掩饰的疑惑。

    如果只一个人认为那六名学子是自杀,他们还会怀疑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可他们两人既然都认定了那六人是自杀,为什么所谓“凶手”会这么快地出现?!

    就好像,他是故意落网的一样。

    “怎么办?”有凤御北在侧的时候,谢知沧很识趣地一切都听陛下的命令。

    “你先下去看看情况,朕觉得这次的事绝不是谋杀或者自杀这么简单。”凤御北不自觉曲了曲手指,拇指伸到无名指指根的地方,像是想要摸一摸什么东西,可那里光秃秃一片,什么都没有——凤御北不喜繁奢,身上并没有过多装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小动作,垂了垂眸后,抬手解下遮面帘,挡住自己的面容,轻声道,“你不觉得,自白雨晴死后,这座湘州城里的书生,死得太多了吗?”

    “……是,臣明白!”谢知沧起身行李,恭谨退出了及第阁。

    陆氏星娱会客室门口

    “不行不行,大佬,这个真的做不了。”陆柏老鼠躲猫一样地躲着迎面走上来的裴拜野,却还是被人伸手拦了个正着。

    陆柏一脸的苦哈哈。

    陆总不是说,裴总大佬现在正在云华寺里住着呢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陆氏。

    “我有事找你。”裴拜野一字一句地认真道。

    “我知道,但我们真的干不了啊大佬!”陆柏被裴拜野拎回会客室,双手合十地做祈祷状。

    他当然知道裴拜野来他是做什么,正因如此,他才在来找陆钟磬谈工作之前,特意问了裴拜野会不会在。

    此时的陆柏已经完全没了见到偶像的兴奋,他现在看到裴大佬,满脑子都只有六个大字——可怕的恋爱脑。

    当然,这是柳昕和诗怡背后偷偷说的,被他听到了,此二人也被裴拜野那边派来的人问到过不少次话。

    和阮日真一心想要打垮玄鸟,收购工作室不同,裴拜野的意愿诉求很简单,他想要陆柏想办法把他的账号复活。

    就像裴拜野自己说的——

    “当年的事彼此各有难处,我要去和凤御北说清楚。”

    “……”陆柏只想摇醒裴大佬。

    虽然他们已经成功消除了凤御北的逆天bug,但由于《称帝,从谋反开始》这款游戏的底层代码编辑得非常严谨详实,这就导致,只要不对游戏进行大型改动,系统就都能完美修复逻辑bug。

    简而言之,凤御北杀死裴拜野的根本原因,是由于“透视bug”的存在。而如今透视bug被修复,如果裴拜野之前没有确认死亡,那结果自然皆大欢喜,可裴拜野在此之前已经确认死亡,就《谋反》的底层逻辑来看,系统大概已经完全抹杀了裴拜野在那个世界存在的所有痕迹,任何不符合逻辑的地方都会被系统编造的记忆填满。

    简而言之,即便裴拜野能重新拿回账号回到游戏,对于凤御北而言,他也就是一个陌生人。

    陆柏后续去特意了解接触过裴拜野的账号,这才知道他就是那个当面救《谋反》于糊底之势的大主播,一时间感慨万千。

    但说到底,他能召集人把凤御北出现的透视bug修复已经是加了大价钱去做得的,更何况如果现在强行给裴拜野恢复身份,那其他因为透视bug被误杀的玩家又该如何?

    要知道,现在的游戏进程可是按照游戏内的时间线在不断行走着的,他好不容易才消除了凤御北的记忆,面对那一大堆重生归来的“亡灵大军”,想必系统要编瞎话编到故障冒烟。

    再者说,真不是他无情无义不愿意帮助大佬,实在是裴拜野根本再没了任何机会。

    他就连「绝地逢生」的奇遇任务都做过了,哦,并且还做失败了。

    就算是作为开发者的陆柏这里,也没有任何空子能给裴拜野钻。

    裴拜野挡着在陆柏面前,垂下眼眸沉思了一会儿,抬头对上陆柏的眼睛,肯定道,“我可以出钱。”

    “……”陆柏扯了扯嘴角,好嘛,合着他刚刚的一大堆口舌都是废话,裴拜野根本没有在听。

    正此时,约陆柏过来的陆钟磬也推门来到了会客室,陆柏看见救星一样连忙从椅子上坐起来,伸出手迎接,“陆阿姨好!”

    “小陆好啊,好久不见。”陆钟磬无奈笑了笑,“坐,小野给你添麻烦了。”

    她一进门就看见了裴拜野,裴拜野闷闷地叫了声“妈”就不再说话。

    “小陆没有告诉你吗?你那个什么账号,在现在已经算是彻底从那个人的世界里消失了。”陆钟磬当然知道裴拜野的来意,跟着陆柏一起劝自己的儿子。

    “小陆说了,下一次的人物建模他们不会改动,你再等几个月,不就又能见着那个人了吗?”陆钟磬还是没办法坦然接受她的大儿媳妇儿是个传说中的“纸片人”,所以只能以那个人代称。

    “欸,裴总,不儿,你还真想回去啊?”跟着陆钟磬身后进来戴着一顶棒球帽的男人凑到裴拜野身边,眼神怪异地看向他。

    裴拜野从低哑的声音中听出,这人正是赵临川。

    “你怎么也在这里?”裴拜野没看他一眼。能感觉到,这人的精神状态比之先前好了太多,他最近两天似乎也确实没再见赵临川那几日铺天盖地一样的黑料散发。

    只能说,作为多年屹立不倒的老牌娱乐公司,陆氏星娱的公关能力还是很强的。

    “当然是来拿回我的清白!”赵临川衣袖下的手骤然攥紧,咬牙切齿地转换了话题,不再关心裴拜野。

    天知道,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每天活得都像过街老鼠一样。

    经纪人没收了他一切的电子通讯设备,把他关在家里不许他和外界联系,就连窗帘都告诉他尽量不要拉开。

    可赵临川知道,关于自己的信息一切的,从小到大的,只要与自己沾上一点儿边的,此时一定都已经随着所谓的“吸毒料”,疯狂地铺遍了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可以看到,没有人会关心真相,只要是不好的东西,此时都可以安在他的身上,没有人敢为他辩驳。

    也许,就连小区楼下开超市的阿姨,都会在他带着口罩出现时,认出他,然后用鄙夷的眼神打量着他。

    作为一路顺风顺水成长的赵临川,游戏里一直比裴拜野低一头就已经让他愤愤不平,何况是面对这样的场景,光是想想,赵临川就觉得自己还不如一跳解千愁。

    可当他鼓足了勇气冲到阳台上时,才发现经纪人早在带他回家前就给整间房子都加装了护栏。

    他像是被囚禁在这里漠然等死的困兽,他的意识也不再清醒,唯一想着的,能让他没再动轻生念头的,是裴拜野临离开前的那句承诺。

    他会去找游戏公司,把真相和清白一并还给他。

    那日在医院中,裴拜野从晕厥中清醒过来后,就和陆柏与柳昕说了说这件事。

    柳昕大惊失色,而陆柏面色凝重,旁边的陆钟磬听到这事儿还与公司旗下艺人近期爆出的丑闻有关,立马打个电话叫来公关部和陆柏他们对接。

    柳昕的惊惧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如果网络上的视频证明为真,真的有人给赵金宝这个NPC吸了毒品,那就证明她们工作室的游戏里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这一棒子打下来,《谋反》别说继续维持运营,或者和阮日真扯皮归属权了,估计明天就得全网封杀下架。

    陆柏冷静地问了裴拜野,关于赵临川的叙述中出现那个场面的时间地点,最终确定是在第二个大型副本【南蛮之战】的后半段剧情中,地点应该是琼门关内某座府邸的地下暗牢里。

    那段剧情的文案策划是诗怡手底下带着的人,也是工作室的老人了,什么东西能写,什么东西不能写,他应该清楚得很。

    倒是当时的场景建模和设计……

    陆柏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是离职出去的那哥仨儿中的一个。

    本赛季的《谋反》之所以bug频出,也与他们的突然离职脱不开关系。

    而且,根据赵临川所说,他的身形容貌改变都调整到了最大,按理说游戏中的形象和他本人应该相差十万八千里,又怎么会是他的那张脸出现在视频中呢?

    陆柏刚刚解决完凤御北之事的雀跃心情还没持续多久,就被新的事情打乱,偏偏这事儿他们还不能甩手不管,否则一旦被实锤,他们的游戏很可能收回游戏版号。

    和陆氏星娱的人交涉一番过后,陆柏表示自己需要先去工作室看一看,去找找关于那段视频的源文件,查找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等他弄个清楚明白,就会带着证据来找他们。

    陆氏的公关部只得接受,陆柏能出面提供源文件视频是最好最有力的反击,比他们的公关稿会好用一万倍,就是在这之前的舆论该如何控制,那就是他们要抓着所剩无几的头发考虑的事了。

    “所以,你今天来是……”裴拜野看向陆柏手里的U盘。

    “我是来给陆阿姨送她们需要的澄清视频文件的!”陆柏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这几天没日没夜地跑在工作室自查,终于翻找到了和赵临川有关的那一段场景。

    陆柏把U盘插到会客室的投影仪上,打开那段对赵临川来说堪称噩梦的片段讲解起来。

    “首先,要对赵先生说一声抱歉,关于您的面部信息被泄露之事,的确是我们的游戏存在bug。”陆柏先对着赵临川深深鞠了一躬。

    “本赛季,因为对玩家们二创热情的承诺,我们匆忙上线了两条「同人衍生剧情线」,分为文官线和武将线。”陆柏迎着赵临川阴翳的目光,根本不敢去看那人,生怕被对方一拳头打趴下,他想就近往裴拜野身边靠靠,结果裴大佬听到「同人衍生线」这五个字的时候,明显浑身一僵,不着痕迹地离他远了一些。

    淦。

    忘记了,裴大佬也是死在这条线上的。

    但陆柏没办法,来都来了,他只能继续说。

    “赵先生因为开局的随机事件为「武神降临南蛮入侵」,因此在赛季开始前就会自动获得暴君……啊,皇帝NPC的好感,”陆柏说着,机灵地转头去看裴拜野的脸色,果然听到他改口后,裴大佬黑如锅底的脸色稍稍转圜,这才继续道,“同人衍生支线的设定中,皇帝NPC初始好感度最高的文官与武将,会自动开启同人衍生支线,也就是赵先生您,和裴大佬……”

    “但同时,为了照顾玩家的正常游戏进度,我们对这两条支线的好感度及谋逆值的获取进行了调整,变得更加方便,也就是更有利于玩家尽快走向结局。您二位没有发现,除了两位,其他人的数值获取速度都还是与以往赛季一样的吗?”

    裴拜野眨了眨眼,这赛季他根本就没关注过这些东西。赵临川的嘴角抽了抽,他也没往这方面想,他还以为是本赛季的自己过于优秀了呢。

    “同人衍生支线的结局相较于正常支线,会更早达成,同时,因为背景设计故事中必然be的前提,在正常支线中,濒死时候概率触发的【绝境逢生】奇遇任务,在同人衍生支线中必定触发。”

    “通过绝境逢生奇遇转生后,可自由选择是继续进行同人衍生支线,还是转向正常支线,如果转向正常支线,所获得的过高的皇帝信任值和谋逆值会按照比例折算。”

    “说到底,这么设计会把游戏复杂化,但因为给了玩家们承诺,所以我们还是在游戏上线之前赶制了出来,毕竟说到底这两条支线也就最多只两人会触发,即便有什么bug,我想我们也能来得及修复。”

    “那我的脸是怎么回事?”赵临川的指尖捏着棒球帽的帽檐,咬牙切齿。

    “再次抱歉,赵先生。”陆柏再一次真心实意地弯腰鞠躬,“是我们的失误,因为这两条衍生支线上线得太匆忙,所以和其他功能的融合并不是很好,包括面容身形改变的功能,当系统产生一定波动时,可能就会导致功能的暂时失效……”

    裴拜野默默听着,搁在桌上的手骤然收紧握成拳。按照陆柏这么说的话,那他的面容是不是也在某些时候发生过改变?这种诡异的变化,凤御北有没有觉察到过?这种bug会不会吓到陛下?

    陆柏尴尬地继续解释,“其实类似的情况应该裴大佬也出现过,但是因为他的容貌身形几乎没有更改,所以才显得不明显。”

    “完了,那我完了……”极度的愤怒过后,是浑身没了骨头般的脱力无助,赵临川瘫软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游戏系统的bug让他的真面容恰巧在那个时候露了出来,不是对家的黑料换图,那个人真的是他!

    他洗不白了。

    “不,不,虽然视频中的那个人是您,但我们还是发现了其他异常!”陆柏连忙摆着手解释。

    他问过柳昕和诗怡,以及工作室剩下的所有成员,大家就差举手发誓,说他们做出来的游戏里,绝对没有不该碰的东西!

    可当陆柏再点开视频去看,赵金宝的症状完全与磕药磕嗨了无异。

    最后还是诗怡发现了一丝异常。

    他看到赵金宝的囚服里面似乎有一处比他的脊背微微凸起,包括平滑的大腿和胳膊上。

    陆柏放大了去看,看到了类似于电极片的东西。

    “靠!”熬了两天两夜没合眼的陆柏把耳机一摔,忍不住想要开口痛骂想出这个刑罚的孙子。

    “应该是有人手搓出了能短暂发电的电极片,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放到了你身上,只要通电,失去了玩家意识到“人”就会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皮囊,很容易就会被电得抖动抽搐,至于脸上的表情其实给你灌两口春.药也能达到差不多的效果。”

    陆柏把自己的解释说完,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因为《谋反》是一款纯粹的古代背景游戏,他最初根本没有往现代技术这边去想。

    但怎么说呢,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异想天开的天才,只要群众的力量足够大,你永远也无法预料,他们能用有限的条件创造出多么无限的可能性。

    陆钟磬看着视频最后,被陆柏圈出来的几处标红的位置,正是电极片贴着的位置。

    “多谢。”陆钟磬点点头,看向一同过来开会的公关部部长。

    部长立马明白陆董的意思,向陆柏借过U盘就匆匆离开了会客室。

    只要能有实锤的的证据证明赵临川没做傻事,以陆氏的公关能力,就能将放黑料的人反锤到底。

    眼看着事情解决,陆柏悄悄瞄了裴拜野一眼就要开溜。

    还没等他趁着裴大佬沉思之际溜出门口,就迎面撞上了一个漂亮姐姐。

    “抱歉抱歉。”小陈对着陆柏点了点头。

    “拦住他。”裴拜野觉察到陆柏要跑,于是干脆地命令小陈。

    陆柏于是便又被带回到会客室的椅子上。

    “什么事?”小陈是他的总秘,按理说现在的裴拜野还处于休假期,小陈不该追着他出现在陆氏才对。

    “裴总,楼下有个人想见见您……以及,”小陈打量了会客室一圈,也没找到符合自己想象的人,于是有些犹豫。

    “以及谁?”

    “以及,陆柏,陆先生。”

    “我?”陆柏一指自己,来这里找裴拜野他还能理解,来陆氏星娱找他是做什么?

    “来的人叫什么?”裴拜野看了一眼陆柏,问道。

    “那人是个和尚,法号叫作慧真。”

    “自称是慧魄大师的第九十九代嫡传弟子。”——

    作者有话说:宝们,这几天定时不定量昂……

    因为9.1要开学而作者还有大几万字的论文没写完……

    等我熬过这几天,就会变得多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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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5章 陛下的记忆(7)

    裴拜野转向陆柏,面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陆柏目光惊恐而疑惑地缓缓瞪大了眼睛。

    虽然他不认识这个叫慧真的和尚,但是,他知道“慧魄”这个名字啊!

    这不是《称帝,从谋反开始》里面,凤御北最信任的那个和尚吗?!

    他不怎么关注游戏文案的事,这一块一直都是诗怡在负责,他一直以为至少人物名称都是这姑娘信手捏造的来着……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物原型?!

    无论怎么说,在现实里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会有一种莫名的怪异感。

    “他不是在闭关吗?”裴拜野问道,说完他就想起来,今天好像就是大师出关的日子。

    近期他虽然也查过不少《谋反》相关内容资料,但还没详细到连一个出场没几次的和尚法号也记住,更何况眼下只是小陈口中一提。

    但慧真大师吧……

    裴拜野其实是从云华寺偷溜出来的,他听说接连躲了他好几日的陆柏今天要来陆氏,于是趁着寺院中无人注意,取了车钥匙偷偷回了陆氏,想要把陆柏堵在门口问个清楚。

    现在慧真这样找上来,裴拜野才想起这正是前几日小和尚来通知自己的慧真出关的日子。

    裴大少人生第一次有了逃课被抓包的感觉。

    陆钟磬在身后听着是云华寺的大师来上门,当即心头一喜,又听说是来专门找的自己儿子,不禁又有些担忧。

    “把人请上来吧,小陈去备些龙井。”无论如何人家都找上门来,客总还是要待的,裴拜野于是吩咐道。

    “好的。”小陈点点头,很快去办。

    “陆董,裴总,那我先走了。”赵临川见没了自己的事,冲着陆钟磬和裴拜野点点头。

    在来之前陆钟磬就和他说了,陆氏不会放弃他。前几天公关压力最大的时候,陆氏都能顶着漫天黑料替他谈下一部剧的男三,如今只要假新闻可以被澄清,他就依旧有机会重新拾起丢失的热度。

    赵临川听得眼泪汪汪,几乎要哭出来。

    自然也没注意到陆钟磬眼底的漠然,陆氏当然不会放弃赵临川,因为他这件事一旦被实锤,会把陆氏的股票和声誉一齐拖下水。

    但同样的,他也不会再是陆氏的当家一哥,至于后续还能不能在腥风血雨的娱乐圈重新闯出来,那就要看他自己的命了。

    慧真大师跟着小陈的引导,一路上到陆氏顶层的会客室。

    “多谢施主。”慧真合掌对着小陈欠了欠上身,小陈连连摆手说大师多礼了,实在不用。

    慧真微微一笑,好心道,“施主若近日心中郁结,不妨放下杂念,心外无物,身外无虑,遵从本心,方可化解。”

    小陈为慧真打开会客室门的手顿了顿,深深看了眼前的和尚一眼,道了声“谢谢”。

    会客室里,陆钟磬,裴拜野和陆柏三人分坐两边,看到慧真进来,反倒是陆柏最先激动起来。

    “你你你……我见过你!”陆柏一看慧真手上标志性的紫檀佛珠,就立马想起了这张脸,“你是那个很有钱的和尚!”

    陆柏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和慧真大师在某一场拍卖会上竞过价——他给家里老头拍那一组黑曜石珠子的那次。

    陆父喜好收集各式各样的石头,陆柏为了缓和与老头的关系,这才踏进了他始终觉得无聊的拍卖会场。

    那是一场关于翡翠玉石的拍卖。

    最初的几样拍品都是什么水晶啊,钻石啊,翡翠啊的,美则美矣,但实在不适合送给家里老头贺寿。

    直到压轴的前一件展品出现,是一组打磨得极其光滑漂亮的黑曜石组饰。

    一共三十一颗。

    陆柏听主持人的背景介绍,似乎是早些年外国人盗墓猖獗的时候,从某一处皇陵里带出来的,原先镶嵌在一顶十二旒冕冠上,后来冠冕被尘土岁月腐蚀脱落,只剩下这三十颗石头。

    被挖出来后,这组石饰辗转流落,到了现在的藏家手中,又因现在的藏家急需用钱还债,于是才把这组石头拿出来放到了拍卖会场上。

    陆柏一听这故事背景,再一看石头的品相,几乎没有犹豫地就举起了今天的第一次牌。

    没人和他竞价。

    毕竟除了极其有名的玉石拍品,故事背景这玩意儿多是三分真七分假,看买家冤大头愿不愿意信而已。

    陆柏当然是不信这些东西的,但他家老头很早就唠叨过,想要收一些黑曜石石头。

    而且下一件拍品就是压轴品,相比于一组黑曜石头,大家都更愿意把钱留着去竞争压轴品,据说是某个皇后陪葬陵中出土的一只极其漂亮的粉色镯子。

    许多人本身也是冲着这件拍品来的。

    黑曜石的拍卖很快开始,起拍价不高,只有50w。

    想来是卖家也知道,黑曜石比不得玉石翡翠这样的东西好脱手,所以即便有着一段神奇的背景加持,也依旧没有把价格定到离谱。

    陆柏意思意思喊了五十一万,主持人也知道这东西不好出手,因此接话很快,也没再多烘托气氛,不多时就喊到了“第二次”。

    就在他的第三次即将落锤前,一个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光头老头突然出声,加价到了六十万。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汇聚过去,才看清那老头应该是个和尚。

    陆柏喊的五十一万意思就是底价。

    这一场的竞拍品,除非竞争激烈,否则都是以五万为单位加价。老和尚一张口就是六十万,很明显是一定要同陆柏争夺这组黑曜石石饰了。

    陆柏倒也不是多爱自家老头,他只是被激起了胜负欲。

    于是,那一场拍卖会堪比压轴品的激烈竞争就在这两人之间上演起来。

    最后,一组在众人看来估价超不出60w的黑曜石石饰,最终被陆柏以190w的价格拍得。

    不是什么天价,但冤大头程度也不亚于花一千九买了双杂牌鞋,上购物软件一搜,发现售价六块九,还包退货运费险。

    陆柏拍下来就有些后悔了,他想要不他去找那老和尚谈谈,把这玩意儿转手出给他吧?反正他看老和尚也挺想要的。

    可还没等陆柏出了拍卖会找到人,那老和尚就随着人流离开了会场。

    陆柏隐约记得,离开时,老和尚似乎转头对他说了句什么。

    “小施主,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慧真一一向陆钟磬和裴拜野合手致意后,慈祥笑着转向陆柏。

    “贫僧记得,上一次见,还是小施主拍走了本寺的镇庙之宝。”

    ……

    四人互相看了一会儿,还是陆柏率先开口,“你说的那组黑曜石石饰现在不在我的手里,在我家老头那儿。”

    “贫僧知道。”慧真点了点头,“有缘之物归于有缘之人,贫僧并不是前来索要那物件的。”

    “……”陆柏没觉得他有缘,有钱还差不多。

    “那你来这里找我做什么?”陆柏眯着眼问。

    “因为贫僧在闭关时窥得的一些机缘,关于这位施主。”慧真看向裴拜野,眸中神色复杂。

    “我?”裴拜野挑眉。

    “关于您,和千百年前的一位姓凤的贵客。”

    ……

    凤御北倚在门后,看着谢知沧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走去衙门,只留了福老板一人坐在客栈大堂的椅子上。

    本来福老板也是要一起被带走的,但他说客栈里还有事情没交代,希望能宽恕几个时辰再去官府衙门。

    谢知沧本来懒得听他废话,就打算把人掳走,却看到楼上的凤御北示意他同意。

    于是,“好说话”的谢大人就高抬贵手放了福老板一马。

    目送着一群阎王出去,福老板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门口进来一个一身暖黄衣衫,戴着斗笠遮面的男人。

    “去去去,客满了客满了,从今儿个起,福满楼不再接客!”福老板没好气地抬手赶人。

    “哦?”凤御北轻笑着,并没有在意福老板的态度,而是随意选了个凳子悠然坐下,“可我听说,这里今儿不是刚死了六个人吗?”

    “按理说,这处至少该空出六个位置。”凤御北不疾不徐的语气让福老板更加火大。

    可眼下,他店里的人都被谢知沧带走审问,在不明身份之前,上面给他的命令是不可以和这群死读书的起正面冲突。

    福老板脸上的横肉抽了几抽,皮笑肉不笑道:“那不知……公子是看上了哪个死人的房子?”

    福老板说这话的唯一目的就是恶心凤御北,刚刚死了人房子可是名副其实的凶宅,他就不信这人一点不避讳这个。

    “我想住及第阁。”哪成想,凤御北像是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凶宅一般,直接点名要住在死状最惨,最凶的那一间房子里。

    “公子……”福老板有急事,懒得和凤御北扯皮,就想把人劝退,结果只见眼前金光一闪——

    五锭金灿灿的金锭子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桌上。

    “从今儿开始,住到考试结束,如何?”凤御北气定神闲。

    福老板看得眼睛直冒金光,娘嘞,发大了!

    这个冤大头估计是从小没见过金银的那种富贵少爷,整整五大锭金子,把他整栋福满楼包下来住到科举结束都绰绰有余!

    “那个,不知公子为何定要住在我这里呢?其实,除了些名气外,福满楼也就……其实隔壁街的茶然坊还有房间,那地儿清新雅致,也实在是个不错的选择。”

    福老板还是略有一些犹豫,他想着上面的吩咐,可上面的吩咐是死的,是变不成金子的,而眼前的金子却是温热的,是可以摸得到的。

    凤御北不谙世事地“哦”了一声,坚定摇了摇头:“我是来考举人的,我娘说了,考上举人就把家里的产业过继给我。”

    “我打听过了,住在福满楼的及第阁,就能考举人。”

    “……”福老板看傻子一样看了眼前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一眼。

    算了,他每年赚的不也就是这些冤大头的银子么?

    连这种传言都信的公子哥儿,想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福老板揪了揪自己的小胡子,大手一揽把金子扫进衣兜:“成,既然您不嫌弃,那贵客您跟我来吧。”

    带着人上楼的时候,福老板才想起来问他叫什么。

    “免贵姓沈,家排第三。”

    “沈三。”

    “哦对,贵客栈可以带奴宠同住吗?”

    “什么奴宠?”福老板疑惑。

    “一只狸奴而已。”

    “当然,由您安排。”

    福老板急着脱身,把凤御北引到及第阁就要下楼。

    凤御北站在及第阁门前,对着方才那学子落地的地方遥遥一看,轻笑道:

    “福老板,你知不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

    作者有话说:最近先少一点点,让我先极限滑铲出我的结课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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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6章 陛下的抉择(1)

    福老板堆着笑意的脸上愣怔一瞬,满脸横肉就僵在那里,显得凶蛮可怖。

    他背在身后的手上握着一柄短刀,只等着眼前的人若是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就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反正他这里已经死了六个人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反正上面的大人嘱咐过,若是此事敢有一丝破绽败露,就让他全家人都脑袋搬家。

    凤御北像是个未经世事的公子哥儿,没注意到福老板的凶蛮一般,抚着栏杆状似感叹道:‘“小生不过是在感慨那几条无辜逝去的命罢了。”

    “况且,我鸾凤律法有定,凡杀人者,需以命相偿。相信无论行凶者如何歹毒,如何隐藏自己的杀人手法与事实,谢大人都能将其揪出来,绳之以法。”

    “您说,是不是啊?”

    凤御北说完,满脸无害,笑意盈盈地看向福老板。

    福老板后脊背上的冷汗终于不再往外冒,脸上又恢复了油滑的笑:“公子说得对,想必此城中有谢大人在,定能尽快查明真相,缉拿凶手。”

    他还以为,这小子一眼就看出了什么嘛端倪,合着只是无病呻吟的感叹。

    “我听说,陛下也在城中?”凤御北故意挑起这个话题。

    结果福老板反倒变了脸色,支支吾吾起来:“可能……大概吧,虽然许多人都说看见大夫和官老爷们于州府衙门中进出,但陛下天颜,又岂是我等平民百姓可以窥见的?”

    “无妨,本公子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老板不必惊慌,就是可惜了,哎……”凤御北叹息着摇了摇头。

    “可惜什么?”福老板紧追不舍地问。

    “家父曾入府替陛下诊治,可惜……哎,若非此事,想我鸾凤本能……哎,罢了,不说也罢。”凤御北拢了拢斗笠的遮帘,留下一声叹息便进入及第阁之中。

    阁中收拾得干净整齐,像是上一个离去之人就明白自己不会再回来一般。

    凤御北心情复杂地坐在桌边圆凳上,半晌,拿起一只茶杯敲了敲桌子,屋内瞬间出现一名粗布麻衣的小摊贩——

    仔细看脸,正是在福满楼门口卖糖水的小贩,也是天干营几个月前就安插在湘州城的密探之一。

    “说说吧,这几个月的收获,以及——

    朕想知道,我们的李太傅,李古德李大人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京城到了此处的?”

    从陆氏出来后,裴拜野对着陆钟磬挥了挥手,亲自为慧真打开了自己的后座车门。

    陆柏也跟着爬上了副驾驶。

    他们现在要驱车去往云华寺。

    “所以,您是说,我们的游戏出问题,和那组黑曜石石饰有关?”陆柏还是没办法把这件事完全等同于玄学范畴,他宁愿相信是自己的程序代码跑出了bug。

    最初,他也不是没往玄学那方面去想过,但是吧,他发现一个bug,那就是如果凤御北能看懂谋逆值的具体数据,那就意味着——他能看得懂阿拉伯数字啊!

    这种数字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才开始大面积采用,在此之前诞生的意识,是根本不可能看得懂阿拉伯数字的!

    诗怡所创造的“凤御北”这个人物及其背景,即便是杂糅了几个朝代的架空背景,那也是个正经的古代,作为历史系的高材生,她绝不可能出现如此低级的错误。

    这也是陆柏坚定,凤御北的所谓“意识觉醒”,不过是代码跑出漏洞的缘故。

    “不是。”慧真摇了摇头,“那位姓凤的贵客的确是在史书里记载过的人,至于他为什么能看得懂数字,贫僧不得而知。”

    “当然,也许这一切都是贫僧猜错了,本寺的佛寺志中所记载的那位贵客,也许并不是这位小友。”慧真不疾不徐,丝毫不见被陆柏质疑的烦躁。

    “不,去试试。”裴拜野骤然握紧了方向盘,声音低哑得仿佛是从嗓子里压出来的一句话,“只要有一丝希望,就去试试。”

    “嗯,小友的信念很强,贫僧很欣赏。”慧真乐呵呵地笑着,“我记得几月前小友就曾让贫僧测过命数。”

    “那个时候,贫僧只觉小友的红鸾星命数尊贵但行事异常,现在想来,或许真的世间有此奇事也说不定。”

    “毕竟,我佛修行,修爱恨贪嗔痴,也修缘浅缘深,这世间的变数,谁又能说得准呢?”

    裴拜野听着,脚下的油门不自觉又加快了一档,他想起慧真大师方才拿出的那本《佛寺志》中所记载的原话:

    华安一年,冬,大雪,山中人鸟声俱绝。寺中临贵客凤氏,与慧魄明安觉真大师临窗而谈。三日后,遗黑石三十又一,曰前朝皇室遗之,邀寺代为护,言后世缘者取之,师允,置其于密室,称镇寺之宝。

    “本寺一直将这组黑曜石石饰放在密函之中置于宝塔之下,无奈战乱年代,饶是山中一小寺也未能免灾,遭倭人洗劫一空,此后待子孙再回寺中,此密函便已佚失。”

    “直到去年年末,贫僧得知消息,此组黑曜石石饰将在一场私人玉石拍卖会中展出,于是便托了人拿到邀请函赶过去,只是不成想……”慧真说到这里,笑着看了前座的陆柏一眼。

    陆柏撇眼看向窗外,他是真不知道还有这段历史。

    但凡知道,他肯定不会加那么多价,直到现在还是富少圈里知名的冤大头。

    而且那套他花大价钱拍下的石饰,因为和他老爹吵架,最后还不知道被扔去了哪里。

    “依贫僧所见,那套石组现应该在……”慧真目光移向正在前座开车的裴拜野。

    “我?”裴拜野疑惑,他对玉石之类的没什么兴趣,陆钟磬偶尔会让他趁着出差的空隙去帮自己拍几块水晶翡翠什么的,但裴拜野从不记得自己有买过黑曜石石头。

    否则,他也不会在凤御北和他介绍十二旒冕冠上的黑曜石时,完全地一无所知。

    “裴小友可以去问问,应当就是在您手中。”慧真神神叨叨地眯了会儿眼,睁开眼后笃定道,“贫僧能感觉到,您就是当年那位姓凤的贵客指定的后世有缘之人。”

    “其实……贫僧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慧真犹豫了下,但那毕竟只是模糊的记忆,说出来反倒让他有不怀好意接近这位裴姓少爷的嫌疑。

    “但说无妨。”裴拜野轻松愉悦道,慧真的话他很受用,直觉告诉他,那套象征着鸾凤皇室的黑曜石石饰,就是凤御北留给他的。

    “初次见面时,贫僧观小友面相便极是熟悉,便一直猜想是否在何时见过小友?”慧真透过反光镜又看了一眼裴拜野的脸,这个男人的骨相极其优秀,人的面容随着年龄的增长会逐渐发生改变,但慧真活了这么多年,看人早都已经不再是只看面容。

    “……我家不信佛。”裴拜野想了想,虽然家里做生意,但裴家却不怎么信神鬼这些东西,“不过……”他有些犹豫。

    “不过什么?”陆柏好奇宝宝地问,虽然前几日被裴拜野抓着,问能不能给他塞回游戏里问得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进去,但到底裴拜野也是他的偶像,脱离了不停歇的追问,陆柏对偶像的过往还是挺有兴趣的。

    “不过我外婆家在S市,她是S大美术系的油画老师,或许采风的时候去过贵寺。”裴拜野犹豫着,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又补充道,“我小时候跟着外公外婆住过一段时间,如果说要见过,应该也就是那个时候了。”

    “哦,原来如此。”慧真点了点头,依旧乐乐呵呵。

    在成为S市著名旅游景点之前,云华寺就一直很受S市各个大学校艺术系的青睐。

    它坐落在山里,一年四季春桃冬梅地开着,恰合“山中藏古寺”的禅意。

    “欸,欸,到了。”看到进山的小路,陆柏兴奋地拍了拍了大腿。早上他来这里时是乘了半个小时的高铁,可还没吃顿午饭,就被裴拜野扔到了车上。

    现在总算看到进山的小路,他记得寺庙门口有家店铺卖烤肠来着。

    “你也来过这里?”裴拜野看向陆柏,他可从没听陆柏提起来过这里。

    “啊,哈哈,之前游戏上架后不太顺利,我来这里拜过事业。”陆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记得当时我还给《谋反》还求了个顺业符来着。”

    陆太太比较信这些,以前经常带着小陆柏去寺庙住上几日,不过陆柏本人不太信,他那时候也是被逼得没了办法,能试的方法都试过了,反正宣传的钱是没有的,其余的就看命了呗。

    “贫僧观陆小友事业运极好,许是前期略有险途,但终能乘龙而起,不必过度挂怀。”裴拜野找好停车位,慧真随着二人一同下了车,还不忘安慰陆柏。

    “谢谢师父吉言。”陆柏苦笑着回应。

    先不说姓阮的还在步步紧逼,就单单是《谋反》自身,现在这事儿已经不只是能用代码bug来解释的了,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不就是纯玄学吗?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向文案总策划诗怡询问过这些莫名的巧合,诗怡表示那些东西有些是出现在她的梦里她记住了的,有些则是他她顺手编的,还有一些是她查了查资料依据历史所改编的。

    但“鸾凤”这个朝代,在目前的能找到的历史资料及所发掘的考古材料中,都绝对没有出现过,也就是说——《谋反》的朝代确实是诗怡自己架空出来的。

    “她有来过云华寺吗?”陆柏把这消息告诉裴拜野的时候,裴拜野问了一句。

    “哦哦,我问问哈。”陆柏连忙打字。

    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裴拜野觉得,那个叫诗怡的姑娘绝对来过这里!

    “她来过!”陆柏惊呼起来,“诗怡说,她的导师曾带她来过这里,是做文物古迹踏查。”

    “而她所做的那个梦,就是在那次踏查回去的第二天!”

    湘州城求善寺

    慧魄点好一杯茶,放到面前的客人手边,又开始点自己的一杯。

    凤御北掀开帷帽放到手边,拿起茶杯品了一口,称赞道:“师父的手艺愈发精进了。”

    “老衲的手法已经多年未改,沈公子觉得老衲手艺精进,不如说是公子的心境变化了吧?”慧魄不疾不徐地抬眼看向凤御北。

    “师父睿智。”凤御北垂下眼眸,手中的茶盏也一齐放下。

    “此次来湘州城,能与师父相遇,实在是朕的幸运。”凤御北想了想,他还是想把自己心底的疑影儿分享给慧魄师父,也只有师父,不会将他的幻象当做疯子。

    “不是幸运,是老衲特意在此地等待陛下。”慧魄一语点破,“否则一月前,老衲就该继续南行讲经而去。”

    凤御北抬眸,惊讶地看了慧魄一眼,顿了顿才开口道:“师父知晓朕想问的是什么?”

    慧魄笑了笑,从掌心翻出一枚姻缘二仙和合签。

    凤御北脸颊微红,撇眼过去:“师父误会,朕此时并无成家的打算。”

    慧魄慈祥笑着摇了摇头,将那枚和合签翻了过来。

    只见背面用飘逸行书写着两个名字。

    「凤御北裴拜野」

    下面是求牌子的日期,在去年的三月,凤御北记得是他派北地使出使救灾的后几日。

    北地使,北地使……他说派遣的北地使是谁来着……怎么好像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呢……

    “陛下自然没有成家的想法。”

    “因为您在岐鸣九年的五月十四日,就已经成过亲了。”——

    作者有话说:受想起来了~

    攻那边也快准备好了~

    相见倒计时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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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7章 陛下的抉择(2)

    ……

    “啊?”

    凤御北有想过自己缺失的记忆里会存在重要的东西,但成亲这样的事?凤御北摇摇头,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师父别拿朕开玩笑了。”

    “陛下为何会这样想?”慧魄心平气和地看向凤御北,“您应该认得,这是您的亲笔所书。并且,老衲没有任何理由,来编造这段事实。”

    “可是,朕身边似乎没人提起过此事。”凤御北依旧不太相信,他知道慧魄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诓他,但这样的事实实在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

    “陛下,有些事情,老衲现在还没有办法对您说得很清楚,但请您相信,老衲此时对您说的所有消息,都是陛下曾经嘱托过的。”慧魄看向凤御北的眼睛,一字一顿。

    “我?”凤御北指了指自己,“难不成朕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记忆会缺失?”

    慧魄无奈地笑笑,摇了摇头:“抱歉陛下,至少现在来看,老衲不能明说。”

    “当然,这也是受陛下的吩咐。”

    “既然不能明说,那师父给朕看这枚和合签,所为何事?”凤御北伸手从慧魄手中拿过和合签,是他熟悉的字迹和陌生的名字。

    “裴、拜、野。”凤御北默默读了一遍签上另一个人的名字,眉头不禁蹙起来,他怎么总觉得,近日似乎听到过这个名字呢?

    “现在的确不是约定的时候。”慧魄叹了口气,缓缓道,“但前几日,老衲卜了一卦,发现此事生有异变。”

    “有人提前了行动。”

    随着慧魄的这一句话音落下,远处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大片的乌云压近,云层间忽然传出“咔嚓”一声——

    惊雷乍响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不停歇的隆隆声。

    一场毫无预兆的大雨。

    云华寺古禅房外梨树下

    “这是本寺最古老,保存最好的一处古代建筑,即便在战乱年代本寺曾遭贼人焚毁,该禅房也依旧完好无损。”

    “不少搞考古的,搞历史的,搞古建筑的都来此地做过勘探调查,不过迄今为止,没有人能就这间禅房千百年不朽的奇特现象进行合理的解释。”

    “前几年,本寺意外走红后,前来庙中参观拜谒的香客越来越多,根据专家学者们的建议,为了保护历史文物古建筑,本寺便配合着将这座院子锁了起来。”

    “不过虽然不允许人参观,但这院中的梨子倒是结了一年又一年。秋季时候,有缘的香客若是赶上梨子成熟时,也可以在院墙外摘来解渴,亦是美事一桩。”

    慧真边说,边指给裴拜野和陆柏去看那棵枝丫横斜逸出的梨子树。

    眼下时节,梨子早已经被采摘完,只留一树绿荫洒下。

    “啧,可惜了,我刚刚看旁边的牌子上写,这棵树有几千年的历史了?”陆柏摸了摸下巴,“我还想吃千年古树结出的果子呢。”

    “我吃过。”裴拜野定定望着梨树的树冠,突然地出声。

    “我去,大佬您好幸运啊。”陆柏感慨。

    “不是,是在……”裴拜野话还没说完,陆柏就想起来近期的诡异事件立马明白了裴拜野是在什么地方吃过,绝对是《称帝,从谋反开始》的游戏里。

    陆柏连忙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大佬,停停停,别说了,您在这种地方说这些,很容易招来阿飘的。”

    陆柏怕鬼,怕得要死。

    裴拜野淡淡看他一眼,不再继续说下去。

    如果这地方真的飘着阿飘,他希望这鬼能告诉他,他此行能不能找到凤御北。

    裴拜野能感觉到,越是靠近这座禅房,凤御北这个名字,就越是像要从他的心底叫嚣着冲出来。

    他尘封的,模糊不已的记忆似乎也有些松动。

    关于他,和另外一个容色昳丽的男人。

    嗯……就是画面不怎么纯洁。

    不过裴拜野很快释怀,都是成年人了,很正常的生理反应而已。

    “哎呦我去,大师,你不是说,那些专家不让进去吗?”陆柏看到慧真拿出一把古铜色的钥匙,“咔嗒”一声打开紧锁的大门,立马凑上去怪叫。

    “这座寺庙是本寺私产,关于禅房的保护由贫僧说了算,两位施主不必疑惑。”慧真解开铁锁链,率先迈进禅院中,“请二位随贫僧进来吧。”

    封锁多年的古院子难免阴气森森,陆柏趁着裴拜野和慧真不注意,小步小步地往后退着,打算趁机开溜。

    “去哪儿?”他还没退出一个身位,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质问。

    ……

    被裴拜野发现了!

    陆柏哭丧着脸看了裴拜野一眼,对方脸上的表情坚定得像是如果他逃跑,就会把他扔进去一般。

    没事,有大师在,女鬼总不可能缠得上他的!即便要缠,那不是还有裴大佬呢嘛?

    陆柏如此想着,咬了咬牙,闭着眼闷头冲进院中。

    院子不大,看着也不破旧,但因为常年无人进入而落满了灰尘。

    从梨树下的石凳到廊檐上的栏杆,全都包了一层厚厚的灰。

    “这就是本寺最著名大家,贫僧的师先祖,慧魄大师曾经居住过的禅院。”慧真从僧袍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把笤帚,意思意思地在落灰的石桌上扫了几下,随后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口中呢喃了几句裴拜野和陆柏听不懂的话。

    片刻后,慧真睁开眼,对着裴拜野和陆柏点了点头。

    “师先祖同意我们在此地稍留片刻,并且……”慧真的目光锁定裴拜野。

    “裴先生,有人想见见你。”

    “谁?!在哪里?!”陆柏现在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跳车直接跑,他一蹦三尺高地离开裴拜野身后,往慧真身边贴了贴。

    “在那儿。”慧真手一指,是一面空白的院墙。

    裴拜野顺着慧真手指的墙看去,空无一物。

    “下雨了。”裴拜野感觉到有豆大的雨滴落在他的脸上,身形却并没有动。

    “是啊,该下雨了。”慧真笑着,招呼裴拜野和陆柏到廊檐下躲雨。

    陆柏站在廊檐下,也忍不住好奇地去看那面墙,“啥啊?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不急,很快了。”这次出生声的并不是慧真,而是裴拜野。

    他似乎很笃定什么事情。

    只有陆柏一脸疑惑地摸不着头脑。

    随着裴拜野的话结束,一道亮得吓人的闪电从云层中打下来,像是直直劈着这座禅房而来。

    陆柏“嗷”地一声,被吓得浑身冷汗,却坚持着没有闭上眼,于是,他看到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诡异一幕——

    他在那面白墙上,看到了两个人的身影。

    一个身披袈裟的老和尚,正坐在梨花树下煮茶。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低调的暖黄色衣袍,只袖口处绣的金龙显示其不凡的身份。

    因为角度问题,男人只露出侧颜,看不到正脸,但脸部线条非常流畅,猜也知晓是个美人。

    相比于放松闲逸的老和尚,男人的脊背微微曲躬着,情绪似有些压抑,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

    就在陆柏以为这鬼现世一样的恐怖场面即将结束的时候,他更加惊悚地发现,诡异的画面居然动了起来?!

    老和尚把煮好的茶递给年轻男人,一同放到男人手上的,还有两张红签。

    陆柏认得,那是云华寺很有名的姻缘二仙和合签。

    保佑感情顺利,婚姻美满的。

    吉祥语都已经写好了,只需要求签人填写名字即可。

    “凤御北?”疑惑的,欣喜的。

    “裴拜野?”不安的,颤抖的。

    两道声音分别来自裴拜野和陆柏。

    两人所说的,正是姻缘二仙和合签上的两个名字。

    裴拜野已经可以确定,这画面上的男人就是凤御北!

    凤御北曾经来求过与自己的姻缘签!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却再没了闪电,显示在白墙上的影像也随之消失。

    裴拜野眉头一皱,甩手就要冲进雨幕之中,却被慧真和陆柏一齐拉住。

    陆柏之所以跟着来,也是受陆钟磬所托,带着任务的,那就是让裴大佬不要再做傻事——站在大雨中任雨水浇透什么的,听起来就像是一件大傻事。

    慧真看着影像消失的地方,转动了几下手中的佛珠,平缓地开口:“没有了,几千年了,就只有刚刚那一瞬而已。”

    “他真的存在过?!”陆柏被吓得不轻,此时堪堪缓过神来。

    他,指的是凤御北。

    “只要施主愿意相信,他就是真实存在的。”慧真并不回答陆柏的问题,他看向裴拜野。

    “告诉我,我要怎么找到他?”裴拜野的眸中似乎有什么抑制不住的情绪在燃烧。

    “问他。”慧真又把问题引向陆柏。

    “我?”陆柏睁大了眼睛,脸上神色怪异。

    老天爷,他又是怎么卷进来的?!真是要了老命了!

    “虽然和我寺先师的预言略有出入,但世事无常啊,也许这就是缘分。”慧真拿出一块殷红的玉石递到裴拜野手中。

    “裴施主最初是如何寻到那位陛下的,现在也是一样。”

    “……”

    裴拜野接过红玉石,神色古怪地和陆柏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是一样的表情。

    说实话,如果现在慧真大师当场做一场法事,招个魂,问个鬼什么的,裴拜野都觉得很正常。

    但是偏偏,他所说的那个再见面的方法实在过于科技化,反而显得整件事都变得魔幻起来——

    那就是,登录游戏。

    凤御北握着姻缘二仙和合签,从慧魄大师暂居的寺庙中出来,仍旧有些没回过神。

    他成亲了。

    成亲的对象是个男的。

    他还同他办了一场昭示天下的大婚。

    可是,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把这一切忘得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因为能确定刚才的人就是慧魄师父,凤御北都要怀疑是有人在设局诓骗自己。

    凤御北记得,去年的五月十四日是凤还节的前一日。

    他应该是在忙着准备凤还节祭典,就和往年一样。

    然后……他记得谢知沧和燕问澜都在忙着,所以他又是一个人过节。

    不对,他好像记得那天谢知沧喝醉了。

    对,他们喝了酒。

    为了给燕问澜北上送行。

    谢知沧喝醉了,燕问澜将他带走,只留下凤御北一人。

    然后他去民间逛了凤还节。

    不对,他不是喜热闹的性子,他应该对这样年年都有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的。

    所以,应该是听从了什么人的提议,或者是什么人让他提起了兴致,主动提出。

    疏忽地,骤雨过后一阵风拂过。

    帷帽的遮面纱被风轻柔地卷起,胡乱地抚在凤御北的脸颊上。

    他觉得这风有些烦躁,他需要一个人,来帮他把这纱撩开不再乱飞。

    ……

    他记起来了,没错的。

    在岐鸣九年的五月十五日,那一日的凤还节上。

    是有这样一个人,为他挽过纱——

    作者有话说:记起来了!(喊得很大声般)

    好吧。

    恢复记忆其实还需要一点点,但是,马上就要重新开始恋爱了!

    是的,就算什么都忘记了,也可以重新爱上嘛[狗头叼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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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章 陛下的抉择(3)

    “你的人,来了吗?

    裴拜野抱臂坐在院中石凳上——慧真叫了小和尚送来洒扫工具,几人花了约十几分钟把院子大约打扫了一遍,总算是能落脚的样子。

    裴拜野和陆柏虽然觉得慧真所言离谱,但也没多好的办法,于是只能想办法搞一台电脑和游戏登陆器上来。

    陆柏的工作室就在此地,自然是他安排,此时距离陆柏发完消息,已经过了半个小时,等得有些不安的裴拜野便盯着陆柏熄灭的手机屏幕发问。

    “应该……欸,回电话了!”陆柏也盘算着差不多到了时间,正准备发给消息给老陈催一催,结果刚一划开屏幕,就收到老陈暴躁的语音。

    “我去,姓陆的,你给老子滚下来,你怎么没告诉老子,上山要爬二百九十九级台阶?”

    “我问路口的老头儿为啥要爬这么长,老头说这样显得心诚,我说,我就给佛祖送个电脑上去打两把4399,有没有近路能抄,然后老头就给小爷我扣下了!”

    “哎呦我去,老头儿还挺潮……不过,你要的电脑现在也和小爷一起在警卫处呢。”

    “麻烦派个人下来解救一下你的陈公主,谢谢。”

    “……”

    陆柏是外放的语音条,不止他自己,慧真和裴拜野也听到了老陈的话。

    慧真尴尬地咳嗽一声,想要开口说什么,就见裴拜野“腾”地从石凳上站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柏一眼,随即转身出了远门,留下一句,“我去接。”

    “……”作为同道中人,陆柏可太明白裴拜野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他欲哭无泪,老陈只是喜欢口嗨的铁棒直男一个啊!

    他俩毛事都没有啊!

    他喜欢的绝对不是死宅那个类型的啊!

    可惜,陆柏的解释无人愿意听。

    十几分钟后,裴拜野提着电脑和设备健步如飞地回了秋梨院——刚才慧真翻了翻佛寺志,发现这院子原来是叫这个名字。

    听起来甜甜的。

    在裴拜野身后,跟着喘成狗的老陈,一边顶着滑落到鼻梁上的眼睛,一边扶着膝盖喘气。

    看到终于到了目的地,老陈一屁股坐到了廊檐外的台阶上,一脸怨念地看向陆柏。

    也不知道陆哥要做什么,着急得和火燎□□一样,非要他立马带着自己的电脑和登录《谋反》的游戏设备赶过来一处寺庙。

    老陈以为是陆柏被姓阮的逼得没办法,要来庙里给游戏开光。

    他觉得这想法过于傻x,但想了想他陆哥也许是被逼得没办法,于是啊就默默忍了陪着陆柏闹。

    “密码是多少?”那边,裴拜野面色不改地挺直了腰背坐在石凳上,好像刚刚老陈爬了三百级台阶,而他只是在家门口溜了个弯似的,语调平静无波地问。

    陆柏不经暗暗感慨,果然,男人是不能放弃严格的自我管理的,哪怕忙成狗,也要做健身房的sssvvvip。

    “八个8。”老陈没那么多男同的小心思,他现在感觉自己累得头晕眼花,一样的路,他连小跑都跟不上那个男人的步伐。

    人和人的差距简直比人和狗都大。

    裴拜野进入电脑桌面,立马就意识到陆柏不是随便给他找了台电脑,他也做过游戏研发,这应该是《称帝,从谋反开始》的核心研发者的电脑。

    佩戴好游戏设备,输入自己的账号密码,重新登入游戏之前,裴拜野看了一眼陆柏,认真道:“谢谢。”

    “没事儿,都小……”陆柏义气地摆摆手,还没摆完,就见电脑上弹出硕大的一行提示框:

    「抱歉,您的角色已经被系统判定死亡,因特殊原因,暂时无法转生!请稍后再试~」

    老陈跑得比陆柏还快,疑惑地跑到石桌前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我靠,老陆,我觉得你说得是对的,这系统他娘的成精了!”

    “我们可从来没设计过,角色死亡就不允许再登录的逻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的在线活跃率添堵吗?”

    “这诡异的玩意儿,不会真是这系统自己生成的吧?!”

    裴拜野听着老陈咋咋呼呼的大呼小叫,刚刚还因为见到凤御北的影像而明媚的心思,又一次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系统提示,他却总觉得,是凤御北不愿意见他。

    一炷香前

    凤御北郁结着一口气听完慧魄师父的话,半晌缓缓问道:“那师父可知,我该如何见到那人呢?”

    那人,与他结成姻亲的人。

    “那人已身死魂存,但因执念未灭,故寿数未尽。”慧魄将姻缘二仙和合签与一颗红血石推到凤御北面前。

    “陛下,您是那人与世间唯一的联系,只有您想要那人归魂,他才能回来此处。”

    “一样的固魂石那人也有一颗,只要陛下以血滴在固魂石上,手持您二人的信物——比如这枚姻缘签,心中默念您所愿所想即可。”

    “他本就寿数未尽,算不得禁术,心诚即可。”

    凤御北听完,又是良久的沉默。

    “多谢师父,朕明白了。”说罢,凤御北将系着固魂石的红线在手腕上缠绕几圈,又把姻缘签收入怀中,起身,对着慧魄双手合十一拜,“多谢师父教诲,朕先行告退。”

    “万望陛下珍重。”慧魄也回拜回去。

    凤御北停在福满楼门前,半路上他已经记起了一些模糊的场景,关于他和那个男人。

    那人放在他脊背上的手很暖和,语调永远都是温柔的,好像从来都没有对他大声说过话。

    而且还会给他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比如京城里流行开来的,一种叫做“蛋糕”的东西。

    那是凤御北惯例的午歇点心。

    本来的记忆里,那是他从南盟一地学来的那里的厨子很会做这种点心,松松软软,香香甜甜的,很好吃。

    可是他刚刚记起来,裴拜野也为他做过一个更大更漂亮的蛋糕。

    他忘记了,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并没有吃到,等他发现那个蛋糕的时候,它已经彻底烂掉了。

    那蛋糕被放在桌子上,有好几层高,很大,像一座塔。

    周围围满了苍蝇,嗡嗡地叫着。

    凤御北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总之,自那以后,他的午歇茶点就从梅花酥变成了草莓馅儿的蛋糕。

    他其实,还挺想尝一尝那座蛋糕塔的。

    但是,他不会将裴拜野招魂复活!

    凤御北突然死死攥住掌心的姻缘签,木质的小牌子硌得他掌心生疼。

    他不记得这人为什么会死掉,但他记得是自己杀了他。

    他忘记了原因,但凤御北知道,他不能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选择。

    他记得把匕首嵌入那人脖颈间的力度,很大,足以致人死亡的力量。

    他当时就没有犹豫,此时自然更不会反悔。

    他想,慧魄师父向自己隐瞒的,应该也就是自己杀死了裴拜野的这段过往。

    凤御北定然立在福满楼前,垂下眼眸,眼睫轻颤。

    倏忽,他的耳边传来一声震天响的哭嚎声,来自于福满楼里面。

    “儿啊,我的儿啊!你小小年纪,怎么就遭了如此这般的毒手呢?!”

    “都是这座客栈,都是他们!肯定是他们嫉妒嫉妒才华,才想要害你!”

    “你,你,还有你们!你们嫉妒我儿的才华,怕他抢了你们的状元,所以才联手害了他,是不是,是不是?!”

    凤御北抬头去看,是一名衣着锦缎的妇人正在楼内大堂中央,指着福老板和一众看客学子的鼻子开骂。

    在她身边,围了十几个身着不普通的丫鬟小厮,一看便知是官家或者富庶人家出来的下人。

    也正因如此,围观的众人虽然被妇人骂得灰溜溜抬不起头,但却依旧没人敢出声。

    凤御北收拾起自己断续破碎的记忆,不再想这些事,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调查清楚。

    于是,凤御北抬腿信步走入了福满楼。

    福老板看到他,就像是终于看到了挨骂背锅的,踮着脚穿过人群,短粗的手指遥遥一指凤御北,“就是他,就是他!贵公子死后,租下及第阁的人就是他!”

    贵妇人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针对的目标,怨毒的目光向着凤御北透射过来。

    没人注意到的角落,几个在福满楼外摆摊的小商贩默默盖住了招牌,悄悄向着楼内移动。

    凤御北背在身后的手打了个手势,让暗卫们不必惊慌。

    这妇人只是看这疯癫,但说话吐字很清晰,显然不是个真的疯子,至于她身边带着人,凤御北一只人就能全部撂倒。

    “夫人您好,在下沈三,来自固州沈氏,此次来湘州乃为赶考。”凤御北抱手欠身,对着妇人行了个礼。

    众人闻言,落在凤御北身上的目光立马变得不一样——沈氏,那可是鸾凤最有名的清贵世家。

    鸾凤的开国功臣多是武将,唯独沈氏先祖是文官。

    鸾凤立国后,第一代皇帝便是娶了沈氏女,国丈则官至首辅,居文官之首。

    往后这数百年来,沈氏数女入后宫侍奉,个个都是才学出众,性情贤淑的为人妇典范。

    饶是有时候凤氏帝荒唐,沈氏女为后也能出面主持朝政,匡扶天下太平。

    当今陛下的母亲,也出自固州沈氏。

    妇人到底是高门大户出来的,见眼前的小子如此彬彬有礼,又听闻此人出自固州沈氏,于是立马收敛方才的撒泼行径,给身边服侍的大丫鬟使了个眼色。

    “我家夫人是汾城苏氏的当家主母,此次前来此地,是为了给我家大少爷讨个说法!”

    “就在昨晚,我家大少爷横死于这间客栈!”

    汾城苏氏,凤御北有点印象,但记不太清。

    但架不住周围有人窃窃私语,他便也知道了——汾城临海,在湘州以南,该地百姓多以鱼获为生。

    唯独苏氏,掌握了此地的造船一业,海运河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是东部几州中出了名的富商豪族。

    凤御北记得,今早出事的那六名学子中,有一人的衣着华贵无匹,就连鞋底子都是镶嵌着玉边的,比他这个皇帝的衣着还要显得豪奢,透露出一股子“爷很有钱”的气息。

    想来,那人就是这位夫人要找到苏少爷了。

    说起来,凤御北也留有疑惑。

    凶手如果要杀人,在没什么仇怨,只是想为科举制造恐怖的前提下,按理说该去杀那些寒门学子才对。

    没身份,没背景,没地位。

    即便死了,只要捂得严实一些,甚至可能都不会惊动到州府衙门,但他偏偏选了苏少爷这样的人。

    凤御北若没看错,还有两名死去的学子,应当是下面州县的官家小少爷,他们腰间别着的玉牌是官家款。

    杀富豪,又杀官家,怎么看都像是在挑衅官府,像是生怕官家注意不到他们一样!

    凤御北眯了眯眼,看来,他这一趟湘州城,还真没白来。

    整理好眼底的情绪,凤御北笑着抬头,看向苏夫人。

    “小生知道夫人为何而来,且已经找到了苏少爷被凶手杀害的证据。”

    “请夫人随我来,证据就在那所‘及第阁’中。”——

    作者有话说:没关系,主观不会,客观行动会很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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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章 陛下的抉择(4)

    此话一出,众人看向凤御北的艳羡眼神顿时变作惊恐,刚刚几个想要厚着脸皮和沈三公子深交的人,也偷偷地退离凤御北远了几步。

    还有不到半月就要开科考试,没人想沾染上人命案。

    就连刚刚谢知沧亲自提审了几个住在死者旁边的人,他们也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谢知沧能看出来,这些人好像有什么想说的,但话堵在嘴边,无论他怎么威逼利诱就是不肯说,气得谢知沧想提起拳头揍人,但一看见旁边围了许多赶考来的学子和看热闹的百姓,又磨着牙把拳头放下。

    这些人不是罪犯,也不是刺客,他不能对他们滥用私刑。

    凤御北对此倒是早有预料,马上就要开科考试,没有人会愿意在此时蹚浑水把自己卷入命案,何况,那凶手极其凶残,一夜之间连杀六人!

    若是今日站出来指证,谁能保证下一个变作死尸的不会是自己?

    就算抛开十年寒窗苦读不算,也没有人想要在异乡丢了性命,连魂归故土都做不到,更何况,他们的十年苦读怎么能不算数?!

    他们没有什么坏心思,也不是盖世英雄,他们只是想通过科举考取功名的普通人。

    若非如此,凤御北也不会化作沈三公子,亲自住到福满楼里来。

    凤御北冷静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因为所有人都抱着与己无关的想法,所以当凤御北主动提出他有苏公子被杀害的证据时,大部分都只觉得他过于天真。

    固州沈氏向来清贵,养出来的少爷也是如此这般。可眼下这地方不是什么一渠清水,相反地,这里污淖遍地,只等着吞噬掉所有抱着不实幻想的人。

    “你,真的有我儿被杀害的证据?”苏夫人此时已经恢复了端庄贤淑的模样。

    她本就是高门贵女,方才罔顾形象地撒泼只是初见人情之冷的心寒——

    她听闻儿子身死的消息便立马赶了过来,她的儿子死在这所客栈之中,她本以为这里会被封锁,会冷冷戚戚,至少,留在这里的人也该有一份哀戚。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只看见这里热闹如旧,客栈厅堂来往的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就好像这里不是她儿子刚刚身死的地方。

    她抓住一个人问,苏悯是不是在这里住过?

    那人问她,苏悯是谁?

    她描述了儿子的衣着,只见那人的神色越来越惊恐,活像是见了鬼,大叫着让她放开自己,不要在自己面前提那个短命鬼!会晦气得他考不上功名的!

    苏夫人身份贵重,向来受人尊敬,这是第一次被人整个地推搡开来,甚至连丫鬟小厮都来不及反应将她接住。

    她的额头磕在桌沿,粘稠的血顺着边沿滴落下来,滴在木头地板上。

    苏夫人顺着血流下的方向去看,她看到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就陈在大堂中央的地板上,被人来来回回地踩踏,无人在意——

    那可能是她儿子身死的地方!

    人,所谓疯魔,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

    “当然。”凤御北善意地笑着点点头,伸手做出请苏夫人楼上详谈的姿势。

    “好……”这是苏夫人遇到的唯一一个没有避讳悯儿死亡的人,也是她能抓住的唯一救命稻草。

    这人至少比官府要好,那帮州府老爷们甚至不愿让她去看一眼悯儿的尸身,即便她亮出了汾城苏氏的身份,即便她愿意花金子银子,那帮人也不同意。

    可她只是想看一看自己那枉死的儿子,想要为儿子讨回一个公道。

    苏夫人路过凤御北身边上楼时,颇为感激地看了这位好心的公子一眼,莫名地,她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还没等她细想,就听见身后传来福老板的大喊声:“不可以进去!不可以!”

    “为何?”凤御北歪着头看向福老板。

    “众所周知,本店的及第阁只允许才学品性高雅的学子入住,是因为那里聚着文昌帝君的灵气。可是若女子上去,就会冲散灵气!”福老板梗着脖子叫道,“本店的福运功名之气皆凝聚在及第阁,若是被女子冲撞了帝君灵气,会影响在此住店的所有学子!”

    凤御北听着,眉心突突地跳。

    这种一听就离谱到让人失语的理由,福老板是怎么扯出来的,他当所有人都是三岁小童吗?

    但让陛下也没想到的是,福老板的话居然真的有人听了进去,或者说,除了他和一脸愤然的苏夫人,竟然所有人都听了进去?!

    “不可以进去!不能让那个女人进去!”人群中,不知是谁先爆发出一声呐喊。

    “这个姓沈的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把女人招进去,这样我们就都没办法考取功名了!”

    “他姓沈,他不用考功名也能过一辈子荣华富贵的日子,他根本就是来害我们的!”

    “打出去,把他们都打出去!”

    “福老板,快,把他们都赶出去!赶出去!”

    “……”

    混乱中,不知是谁先动的手,苏夫人带来的小厮被人一拳揍倒在地下。

    红了眼的学子们向着她和沈三公子涌过来,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手里的手绢搅成一团,呆呆地看着。

    凤御北冷漠地眯着眼眸,透过汹涌而来的人群,看向福老板躲在阴影处冷笑着的脸,一张弥勒佛似的圆脸此时更像凶鬼一般,狰狞而贪婪。

    他本就不想让这个有钱没脑子的沈三公子入住及第阁,可他又实在放不下那五锭金子,还好这人找死找得极快,让他临时想到了这个绝妙的法子,将人赶出去。

    实在是一箭双雕的妙计。

    “夫人,我们先离开吧。”凤御北还不想和这些人动手,时机未到。

    “不,我不走,他们这样的反应,那里……那间及第阁里必然有我儿遇害的证据!”苏夫人虽然一介女流,但也是在官商豪门之家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很多事一眼就能看透。

    凤御北抬眸,向着二楼处看了一眼,一点紫色衣角一闪而过。

    随即,他将拿在手中的斗笠又一次扣在头上,凑近苏夫人悄声说了句什么,苏夫人诧异地张大了嘴巴。

    “这,这……”

    “此地不宜久留,夫人还是先随我来吧。”明明没有风的,但那面帘还是贴到了凤御北的脸颊侧。

    像是什么人在抚摸他的侧脸。凤御北莫名一阵冷汗。

    “……好。”

    现实云华寺

    裴拜野把游戏设备从脑袋上摘下来,表情地看了陆柏和老陈一眼,把两人看得两股战战。

    “不不不……不是啊,我们努力了,真的努力了!”老陈欲哭无泪,他陆哥这偶像怎么比他们陆哥还周扒皮?!

    “大佬,其实斗笠视角已经很好了,那个至少还在陛下身边不是?”陆柏小心翼翼地解释。

    “哦?是吗?”裴拜野皮笑肉不笑。

    “……”

    因为系统搞出来的不允许裴拜野登入游戏的bug,陆柏没办法,只能亲自上手查找原因尝试着修,老陈在排查的时候脑子一抽,突然说他发现一个邪门的bug,或许可以试试。

    于是一通捣鼓之后,裴拜野再次登入游戏,果然不再是「该玩家无法登入」,他成功地进去了!甚至,他还能感受到凤御北手掌的温度!可惜,裴拜野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看眼前人山人海,怎么也不像是凤御北会把手掌搭在他身上的模样,而且,他怎么觉得自己双脚悬空,似乎在空中?

    终于,等到凤御北再次行动,裴拜野看到陛下的脸在自己的眼前一闪而过,下一秒,他就趴到了凤御北的……头顶?

    裴拜野试着挣动了一下,他好像摸到了凤御北的脸——

    然后就被陛下嫌弃地伸手拂去。

    “……”

    “哈哈,其实大佬,我们这里还有几个选项可供选择,我这边是都可以帮您登入的。”老陈干笑两声,翻了翻自己刚刚查到的所有相关东西,好心地对裴拜野道。

    他找到的还能附魂的东西,还有凤御北腰间的那个红玛瑙玉石坠子,房中锦盒里的那串红玛瑙玉石手链,束发的金嵌和田玉带子……

    反正是「非衣里予」这个账号曾经向凤御北送过的礼物都可以给裴拜野“附魂”一用。

    “要活的,能一直跟在身边的。”裴拜野只有一个要求。

    “……那没有。”老陈不用看都知道没有。

    凤御北向来独来独往,只有一些暗卫随侍在远处,唯一接触多一些的人是谢知沧,但作为重要NPC,谢知沧又没办法被附魂。

    “应该有。”裴拜野态度强硬。

    “……”

    裴扒皮,老陈暗骂一声,这又不是他能决定的!

    “我送过他活物。”裴拜野动了动脖子,看着电脑画面上,凤御北把苏夫人安置好后,换了身衣裳回到州府衙门的房中。

    刚一进门,就有一道白色旋风从床榻上猛地窜到他的怀中,伸出湿热的舌头不住舔凤御北的掌心。

    裴拜野本不记得他都送过凤御北什么东西,但裴首辅送凤御北白虎是人尽皆知的事儿,现在去游戏论坛的一片骂战贴中往下翻,还能翻到在战火中坚持不懈磕糖的同人女。

    裴拜野也是在她们的帖子里找回了不少过往。

    “啊……这个啊。”老陈也看到了太子,显得有些为难。

    “这个不是我能决定的。”老陈摆摆手,“他叫白虎,不是品种,是名姓。”

    “这是之前和天文馆联动的时候顺手做的隐藏小彩蛋,除了白虎之外,我们还在游戏中放置了青龙,朱雀和玄武。”

    “他和哮天犬之类的侍从一样,算作NPC,有自己的意识的,嗯……如果您想借用他的身体,是需要经过白虎同意的。”

    “好,我和他商量一下,怎么谈?”

    “咳咳——”老陈被裴拜野波澜不惊的语调惊得接连咳嗽不断。

    他们做的四只神兽性格各异,但统一的一点就是高冷不爱近人,毕竟神兽嘛,总要有点神性。

    初代那只白虎被凤御北的帝王灵气所吸引这并不离奇,但作为游戏NPC,在攻略之前,玩家在他们眼里全都一视同仁。

    裴拜野的攻略列表里面,只有凤御北,谢知沧和燕问澜。

    一个曾经高得离谱,一个趋近于无,还有一个像是没动过的人机,稳稳地停留在初始数值。

    虽然疑惑,但老陈这人有个优点,那就是无论上司什么样的命令,无论内心吐槽多少,他都能默默不出声就开干。

    反正谁下的命令谁兜底,他只是个无情的代码机器。

    “好了。”老陈拿过电脑操作了几下,然后把电脑转给裴拜野,“您现在进入游戏就行。”

    凤御北刚刚离开,太子正百无聊赖地在房中的地毯上翻肚皮。

    突然地,他的眼前一晃,一个分外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嗷呜——”

    “大爹!!!”——

    作者有话说:裴拜野:www老婆真会教儿子,果然还是儿子爱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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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0章 陛下的抉择(5)

    凤御北觉得,今晚的太子有些反常。

    作为一只一岁左右的小白虎,因为一直养在人身边的缘故,他的黏人凤御北早已经习惯,甚至会允许洗干净爪垫的太子随意在他怀里踩奶撒娇。

    但今晚……

    “不可以!”凤御北把已经在床上养成一只虎条的太子从锦被里抓出来,一脸的严肃地指着外间布置好的狐毛绒绒的小屋,“那里是你的床榻,这里是朕的卧榻!”

    “呜呜呜……”太子被拎起来也不慌乱,像是八辈子没见过一样地,用虎脑袋蹭着凤御北的手背,嘴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声。

    “不许胡乱撒娇!”凤御北坐到床榻上,让太子也坐在他的腿上,提起白虎的两只前爪让他面对着自己,“撒娇也没用,朕是不会和你同寝……啊,你做什么?!”

    凤御北刚刚沐浴完,此时寝衣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裸露出大片的白皙胸膛,两点红果若隐若现,再往下就是精瘦的小腹和修长的双腿……

    这里有活水温泉,就在后院的汤池子里,离得凤御北院子很近,再加上天气炎热,陛下想着反正无人敢私自闯入,于是只披了一件袍子就回到房间。

    此时一坐下,袍子自然垂坠开来。

    裴拜野承认,自己被勾引到了,所以他没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然后,他就被凤御北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不许无礼!”

    “嘤嘤嘤。”裴拜野已经熟练掌握了太子的所有技能,此时撒个娇卖个乖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如果这样的行为放在之前,凤御北一定已经喘着气对他又打又骂,可现在呢,只是和抚摸差不多的一巴掌。

    裴拜野难得觉得自己“人不如虎”。

    但他也有比太子强的方面,那就是他能上凤御北的床,但太子不行。

    哪怕他已经提前上床装睡,凤御北也不会纵容地和他躺在一张床上。

    眼见凤御北态度坚决,裴拜野又不想去外间睡,于是他摇了摇尾巴,把自己的狐皮垫子叼到了凤御北床榻边上,呜呜了两声就躺下去不再动。

    那态度就表明了:今天我太子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凤御北的身边!

    凤御北坐在床边看他动作,内心五味杂陈:“完了,他把一只凶猛的白老虎养成了个只会撒娇黏人的败家子儿。”

    太子丝毫不知道自己在小爹眼中的形象已经被大爹的无耻行径毁了个七七八八,他正在自己的意识里呼呼大睡。

    即便是作为神兽白虎,太子按理说也不可能这么快觉醒神妖之力,控制自己的意识让裴拜野进去。这种高难度的能力,往往需要数十年的修行而得。

    但他很幸运,从一出生就被天底下灵气最盛的鸾凤陛下凤御北养在身边,甚至当朝陛下还是他的小爹,这样得天独厚的生长环境,使得太子在其他神兽灵智还未开化,只知道衔泥巴玩的时候,就已经修出了神妖之像。

    换言之,他现在虽然只是一岁幼虎的形态,但已经是一只合格的大妖了。

    可即便是合格的大妖,他也找不到大爹的行踪。

    那个把他从巨蟒口下带回来的男人,那个小爹很喜欢很喜欢的男人,就像是平白在世间消失了一般,哪怕太子用神妖之力,也无法搜寻到他的痕迹。

    而且,小爹似乎不怎么太愿意提起大爹,他们在吵架。太子用为数不多的人类尝常识判断。

    到了后来,他感觉到周身的力量进行着一种特殊的波动,被小爹安放在寝殿中睡着了的大爹,就在太子眼前,像是化开冻的雾气一样,消失了。

    太子急得连嘴里的牛肉干都忘了吃,出门报信时还踩到自己的尾巴摔了个四仰八叉。可是,当他找到燕叔,把人扯到寝殿中时,燕问澜还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片刻后,他伸手整了整被压出一些塌陷的床位,摸上太子的脑袋道:“下次不许淘气上清安的床榻了,以后再闯出祸,我可不替你收拾。”

    太子急得嗷嗷直叫,他想说不是他,不是他的!是他的大爹!是他在睡觉的大爹消失了!小爹若是知道了,一定会着急的!

    可,燕问澜完全没看出他的意思,只安抚地摸了摸太子的虎头,从衣袖里拿出一条牛肉干放到太子嘴边。

    凤御北说过,要是这只白虎反应异常,多半是饿了。

    太子生无可恋地嚼着牛肉干,内心已经在盘算着要去找小爹报告这个天大的坏消息!

    于是,他便偷偷上了燕问澜派来找小爹的太医的马车,跟着一起到了此地。

    可他好像还是晚来一步,小爹……也已经不记得大爹了。

    呜呜呜,以后他就是没有大爹的可怜小虎了。

    这个认知让太子难受得每顿都能少吃一块肉。

    但是,就在今天!

    他的大爹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爹好像是死掉了,只剩下一个魂魄,还需要借他的凡胎来养魂,但只要能回来就好。

    裴拜野几乎没费什么口舌,太子就答应把自己的凡胎借给他用。

    反正作为神兽,他的意识可以脱离凡胎而存在,大爹才是真正滴需要的人!

    “可以变成人形吗?”在意识替换的前一刻裴拜野不死心地问道。

    如果可以,他还是更希望能当个人。

    “不行。”太子像是被家长抽查到没做作业的小孩,不好意思地道。

    他能生出灵智已经比别妖快了几十年的修行时间,化人形什么的,除非有很大的特殊机缘,否则那是他至少要在十几年之后才能达到的境界。

    算了,老虎就老虎吧,至少比变狗强。

    马上就能和凤御北亲密接触这件事占据了裴拜野的大部分心思,所以很快就安慰好了自己即将变成老虎这件事。

    夜风吹过,灯花落。

    裴拜野从地上翻腾起四肢,灵巧地跳上窗檐,抬爪合住半开的窗户。

    凤御北此人怕凉又怕热,之前在宫中有王公公惦记着起夜为他关窗,后来是裴拜野,只要他感觉到怀中人梦中的哼声,就知道该去合住窗子。现在凤御北自己一个人出来,自然不能指望暗卫们知冷知热地关合窗户。

    裴拜野站在窗边榻的矮桌上,凤御北的床幔被掀开一角,露出恬静的睡颜。

    忽然地,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凤御北眉头紧蹙,裴拜野听到一句低喃梦呓:“没救了……”

    虽然不清楚凤御北在愁些什么,裴拜野还是两下就轻巧上了凤御北的床榻,小心地收起爪尖,用软乎乎的肉垫抚上凤御北紧蹙的眉心,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别担心,有我在,会有救的。”

    月上西楼湘州城外一艘小船上

    苏夫人焦急地绞动着手帕,时不时就要探出船舱望一眼城门处,细声抱怨着:“马上就要过了约定的时辰了,怎么人还没来呢,哎……”

    “夫人。”在苏夫人没注意到的拐角处,突然出现一道高挑的人影,是个穿着西域服饰的奇怪男人。

    男人覆脸上盖着面纱,几步便朝着苏夫人所在的小船飘过来,脚步轻点,便直接落在了小船的甲板上。

    “你是……”苏夫人转头看向男人,完全陌生的面容,“是沈公子派你前来的吗?”

    “沈公子……”男人把这个名字在口中复述了一遍,轻笑道,“是的,鄙人受沈公子之托前来此地与夫人会面。”

    “呼——那就好。”苏夫人终于放下心来,长长松了口气,“公子稍等,我去给您取杀死我儿凶手的证据。”

    男人看着苏夫人转入船舱的身影,眸光闪动,轻声道,“既然您有令公子命案凶手的证据,为何还要大闹福满楼呢?”

    “你说什么……”苏夫人正躬身在船舱的包裹里翻找东西,并没有完全听清男人所说的话,“公子,东西有些大,可否麻烦您进来接一下?”

    “……”男人垂了下眼睫,“就来。”

    说罢,他撩开衣摆,把上半身伸进窄小的船舱,月光下,缠满布条的腰间闪过一抹凛冽的寒光。

    “是什么东西——”

    “啊——!”

    一道厉声的尖叫,惊起岸边芦苇荡里的几只野鸭,扑棱着入水,搅散了一池平静无波。

    天上月向西沉了沉,隐入厚重的云层之中。

    “轰隆隆……”

    一阵闷雷过后,天上开始飘起如豆大雨,一滴接一滴砸在小破船的木甲板上,和船舱内蜿蜒的血迹融为一体,透过木头缝隙渗入河水之中,再无踪迹。

    清晨,凤御北被雨打更漏的声音吵醒。

    一清醒,就感受温热的吐息喷在他的脸颊耳边。凤御北的眼皮抽了一下,都不用睁开眼,他的手就摸到了躺在身外侧的一大坨毛绒绒的东西。

    这东西的短粗四爪甚至还在倔强地扒拉着他的手臂!

    裴拜野一宿没睡。

    趁着凤御北熟悉他的气息睡得安稳,左摸摸陛下的手臂,右蹭蹭陛下的小腿,虽然有贼心也有贼胆,但奈何身体条件实在不允许。

    终于蹭无可蹭之后,裴拜野盯着凤御北的睡颜看了一会儿,这才侧躺在陛下身边,习惯性地就想将人揽入怀中,但碍于四肢太短,于是就成了抱着凤御北手臂的姿势。

    凤御北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坐起身,把身侧的大只毛绒绒抓到面前冷着脸教训:“谁允许你上朕的床榻的?”

    “呜呜。”我们还没离婚呢,我上我老婆的床,天经地义!

    “一点不思悔过?!”凤御北伸手戳了戳白虎的额头,看到他眼里没一点反悔的意思,满脸无奈。

    是的,无奈。

    虽然只是奴宠,但太子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就像是……像是他的好大儿。

    凤御北不太好意思地想着,他明明也没有喜欢的姑娘,也不知道这种好为人父的心思从何而来。

    反正现在看来,这只白虎被他养得行事颇有些无法无天,而凤御北还狠不下心来训斥他。

    慈母多败儿。

    凤御北突然想到这样一句话,然后立马甩甩头试图忘掉。

    眼前的太子亲昵姿态越发肆无忌惮,整颗脑袋甚至蹭到凤御北的胸膛上,隔着一层绸缎的寝衣,依旧觉得热烘烘的。

    裴拜野正美滋滋地汲取着身边凤御北暖香的气息,刚打算更进一步把人的衣襟扒拉开,就听到门口传来烦人的声音。

    “陛下,府衙外有人求见。”是谢知沧的声音。

    裴拜野听着,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威胁声,这是白虎在表达厌恶时的反应。

    如果他是人,现在大约是斜眼挑眉的模样,再配上一声不屑的嗤笑。

    “你乖点,朕有事要去处理。”凤御北不再和白虎黏糊在一起,把身上的热源抱起来放到床榻里面,安抚地摸了把虎脑袋。

    凤御北一边穿衣裳,一边问,“来者何人?”

    “暗珏镖局,裴十一。”

    “她说,她见到了‘六学子’案的杀人凶手。”——

    作者有话说:附赠一点七夕小段子:

    “哎哎哎,看到楼下的阵仗了吗?”

    “我去,牛逼啊。”

    “我一直以为咱们裴总……”

    “啧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

    下午六点,天色擦黑。

    裴拜野处理完公文件准时从办公室里出来。

    专用电梯正在维修,所以他走的普通电梯。

    一路上,他都能听到员工刻意压低了声音的窃窃私语。

    “发生什么了?”裴拜野拦住正准备逃离此地的小陈。

    “……这个,我不好说。”小陈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裴总,您一下楼就能看到了。”

    裴拜野:?

    “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员工自动为裴拜野让出一条星光大道。

    星光大道的尽头,是一辆极其炫酷拉风的红色敞篷跑车。

    生得眉眼昳丽的男子穿着一身紧身黑,抱着头盔,伸着一双大长腿倚靠在车门处。

    在跑车前面,摆了一地的红色玫瑰。

    是一地,铺满了裴氏大楼前的整片空地,从大楼门口一路铺满到地下车库前,粗略数去应该有数十万朵。

    在红玫瑰的中心,还有白玫瑰——摆成了三个响当当的大字:裴拜野。

    看到裴拜野下楼,凤御北打了个响指,一阵引线“呲呲”声过后,围绕着白玫瑰燃起了一个巨大的爱心蜡烛阵。

    “怎么样,喜欢吗?”凤御北走到裴拜野身边,有些得意地问。

    他特意问了裴衔歌。

    小姑娘说裴拜野就喜欢自己放肆一些,大胆一些,明确一些,似火一些地表达他的爱意。

    凤御北似懂非懂,于是去问了万能的匿名网友。

    “喜欢,特别喜欢。”就在众人看着自家总裁的脸色五彩斑斓地变化,以为他要甩头就走的时候,裴拜野突然大跨步向前,把凤御北抵在车上,在人的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凤御北很满意裴拜野的反应,旁若无人地亲了回去。他刚开始还担心这样的方式太土,裴拜野不喜欢呢。

    随后,凤御北和裴拜野一起钻进跑车,扬长而去。

    当然,陛下不知道地的是,待会儿一进家门,他就会收到同样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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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夕快乐呀宝们~

    可怜作者还在苦逼兮兮地赶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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