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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陛下的小心思(1)

    转眼间,又过半月。

    晴空万里,微风几许。

    到了圣驾回銮的日子。

    和来时一样,凤御北回銮的车队低调地驶过长街,和富家少爷出行的排面相差无几,无人注意。

    湘州城的百姓并不知晓他们的陛下会在今日起驾,他们大都在忙着围观“十君子”祠堂的建造。

    这样也好。

    半月间,这里发生了很多事。

    凤御北亲自主持了十君子的奠仪和祠堂奠基仪式,在仪式上,陛下任命了几个当地的老学究修篆湘州州志,记述这段故事和故事中的人,以此勉励一代代后来者。

    他还将篆刻着十人姓名与颂赋的玉册亲手埋入祠堂奠基之下,以求万世不朽。

    十人起灵入葬的黄道吉日由慧魄大师亲自推算得出,凤御北亲令由鸾凤军队抬棺,陛下与仪仗前亲笔题写挽联悼念,举城恸哭。

    裴拜野曾有些不解,纵然这十人死得悲烈,但如此兴师动众,都要赶上国丧了,有必要吗?

    凤御北为玉册题写颂赋的手一顿,他说,有必要的。

    一城如一国。

    正因有人甘为薪火,长夜才能复明。

    正因有人甘化枯骨,城才不破,国才不亡。

    很难想象,九岁的凤御北说出了与二十一岁时一模一样的话。

    裴拜野犹自记得,凤御北说过会与鸾凤共存亡。所以他北擒王侯,南讨异族,如今又亲自赴东州查案。

    陛下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没有人会怀疑,如果护国之战真的来临,凤御北一定会重新披挂上阵,冲锋在前。

    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嘛……

    凤御北正百无聊赖地倚靠在车窗前,看着外面被风卷起的柳条掠过湖水,惊起几只正悠然划水的野鸳鸯,大难临头,原本亲昵的鸳鸯扑棱着四向奔逃,不一会儿就没了影踪,凤御北撇撇嘴,移开目光。

    不远处的裴拜野对着他比了两根手指,凤御北坚定地摇摇头,比了个五。

    裴拜野顿了顿,无奈点点头。

    “猫儿似地馋。”撩开帘子上马车,裴拜野把手里五根不同口味的糖葫芦递给凤御北,指尖点了下人的鼻头,逗小孩儿似的抱怨,“吃吧,签子尖给你掐了,省得扎到嘴巴。”

    凤御北哼哼着,拿起一根葡萄串的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咬了一口,幸福得眯眯眼,然后把签子递到裴拜野嘴边,“你也吃。”

    裴拜野用指腹抹了把他嘴角沾的糖渣,顺着凤御北的牙印咬下剩下的半颗葡萄吞下去,“唔,好甜。”

    其实他吃不出任何味道,但是既然凤御北满心欢喜地分享给他,裴拜野自然不愿扫爱人的兴致。

    但凤御北看他的反应并没有像裴拜野想象中的一样幸福,反而……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裴拜野看他紧紧绷着,强忍住不皱起来的小脸,一个猜想在他脑中形成——

    “嘶——好酸!”裴拜野皱着眉头,酸涩地闭了下眼。

    “噗哈哈哈哈哈!”看到裴拜野终于被酸到,凤御北终才算憋不住脸上的表情,笑得前仰后合,“就是酸的呀!我也没说甜的哦!”

    “……”

    果不其然,他就知道凤御北没安好心!

    “我就是喜欢吃酸的!”凤御北看裴拜野作势又要拍他屁股,连忙紧紧靠着车厢壁护住自己的后臀狡辩。

    “行,爱吃酸的以后夫君都给你买。”裴拜野流氓似的盯着凤御北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多吃酸的,以后好生个大胖小子。”

    “滚!”凤御北闻言羞恼万分,一把将手里剩了大半的糖葫芦串扔到裴拜野怀里,扭头看向窗外,不再理人。

    不远处,一支吹着唢呐打着鼓是送亲队伍步调欢快地从小巷的另一边行过,凤御北觉得那个一闪而过的,当头骑大马的人有些眼熟。

    “那是郭干将,他小妹今日成亲,就是之前订亲的城西糕点铺的人家。”裴拜野把凤御北拦腰抱回来,搁在自己腿上,不老实的手伸到前面,揉了揉陛下手感极好的小肚子。

    凤御北眼眸微阖,重新拿了根山楂口味的糖葫芦小口小口慢慢地吃着。

    郭干将被凤御北额外施恩放出来了。

    他也参与了此次科举,成绩出来排名很靠前,再过几日他就会启程去京城参加会试,如若成功中举,他还是打算回到湘州城做官。

    “阿棋在这里长眠,我的父母亲人都在这里,如今这片土地需要有人来陪着她一起新生,我希望我就是那个人。”

    他已经渐渐从爱人惨死的悲痛境地中缓过来,和凤御北说了一些苏芥所不知道的,有关这场案件的另一些事情。

    就像苏夫人仅凭一件贴身小衫就认为白雨晴是杀害苏悯的凶手一样,郭干将之所以认为张昌棋的死也和白雨晴脱不开关系,都是因为一些隐晦的留言。

    苏悯的留言完整看下来,应该是:

    「我死不足惜,盼于后白日青天常在。愿与雨晴先生,生死共行。」

    而张昌棋,他赴死前唯一能想找到的人只有郭干将,可那个时候他们刚刚吵完架。

    郭干将不同意在乡试场上继续舞弊,他希望张昌棋能在这里等他,等他红袍加身回来迎他。

    张昌棋不愿意,他放下狠话说即便没有郭干将,他也能高中,让郭干将不要看不起人!

    两人不欢而散。

    最后一次见面,是张昌棋约的郭干将,整个人魂不守舍。

    他说,他会乖乖听话,不会再去考科举了。

    他说,他就会在这里,永远地等着郭干将衣锦还乡。

    郭干将觉察到不对,逼问张昌棋发生了什么事,张昌棋哭得撕心裂肺,却一字都不肯吐露,他只告诉郭干将,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去告官府。

    第二日,郭干将怕爱人出什么意外,于是便不放心地偷偷跟着张昌棋。

    见他进去登科书铺后,因为不方便继续跟踪,所以就在一街之隔的小巷外等着人出来。

    可是,张昌棋却再也没有出来。

    回想张昌棋说过的话,郭干将唯一能想到的仇人,就是白雨晴。

    这也恰恰契合了闻熹的规划,若没有谢知沧提前返航在知晓此事后上报给凤御北,所有人恨的都该是他们设计好的刽子手白雨晴。

    “那闻熹后面把你从州府衙门带出去,是为了什么?”这也是众人不能理解的问题。

    据戚师爷说,若没有这一系列的变故闻熹最初的计划是通过湘州城往这一批新科进士中塞些自己人。

    他选了几个亲信,冒名顶替其他人的身份参加科考,不过和暗卫一样,这些人武力和忠诚有余,但要与众多学子比写文章,那过不了乡试就要被淘汰。

    整个鸾凤共东南西北四州外加京城,五个乡试考点,只有东州湘州城像个筛子,是最好渗透的,于是闻熹动手的地点就选在了湘州城。

    只是他也没想到,白雨晴这个难缠的,到死都那么难缠!

    他的所有计划,归根结底,都毁在了白雨晴那一支插入胸口的笔上!

    郭干将听谢大人如此问,仔细想了想觉得这对朝廷来说或许是一条重要信息,于是诚实地道,“郭家世代打铁为生,但我身子虚,抡不动锤子。除了读书,我也通些炼丹与医术,从小就喜欢往我阿爹的铁炉子里扔几颗丹药去炼。”

    “当时闻熹说他有一个法子,能让阿棋永远地留在我身边,而且我能亲手留下他,问我想不想学?不过这样的话,我就需要帮他干一些活。”郭干将边说,边自嘲地笑。

    他真是昏了头了,当时怎么就信了人死后还能复生呢?

    即便活过来,也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任人驱使。

    这样毫无尊严地“活着”,又何尝不是一种屈辱?

    四人互相看一眼,郭干将所说的“法子”,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制造活死人。

    怪不得闻熹费劲吧啦也要从衙门里捞出郭干将。

    听戚师爷说,闻熹想要建立一支活死人军队,这样的话,只靠自己来制做肯定是跟不上需求的,他需要更多的帮手。

    戚师爷是一个。

    城门将军的副官是一个。

    精通医术与炼丹术的郭干将也是一个。

    裴拜野发现,凤御北任由自己的的手在他的身上捏来捏去,一点没有反抗,下意识觉得不对,连忙把人转过来看脸上的神色。

    凤御北只是垂着眼在想些什么,并没有哭。

    还好还好,他还以为自己又把人欺负哭了呢。

    “在想什么?”裴拜野颠了颠大腿,唤回凤御北的思绪。

    “我在想……”凤御北抬起头,调皮地眨眨眼,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裴拜野立马意识到不对,但等他反应过来时,时间已经来不及——

    一颗极酸极酸的山楂被凤御北以唇渡入他的口中。

    裴拜野的表情停滞一瞬,随即演技大爆发一副被酸得灵魂出窍的表情。

    凤御北乐得咯咯咯笑,在裴拜野怀里缩成一团,小腹笑得一鼓一鼓的,可惜没多一会儿就乐极生悲——

    “哎呦,哎呦……好疼……疼啊……嘶嘶……”

    笑到一半,凤御北突然脸色煞白,把身子弯成了虾米状,捂着肚子直抽气。

    “怎么了?”裴拜野本来覆着凤御北柔软的小肚子在想入非非,刚想到一些不可描述之事,怀里人就痛呼起来,连忙把人翻过来看。

    凤御北咬着唇,惨兮兮地指了指小腹和腰侧,“这里,还有这里疼。”

    “我去着人宣太医!”裴拜野拧着眉,就要伸手撩开车帘,被凤御北翻着白眼拉住衣袖,“不许去!”

    连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出来,依凤御北看,裴拜野根本就不是关心他,明明就是故意要继续灌他苦药喝!

    “我只是笑岔气了而已!”凤御北咬着牙,没办法地承认。

    他不明白,裴拜野明明懂得那么多,怎么连他想撒个娇,要他哄哄都看不出来?

    肯定是故意的!故意气他的!

    裴拜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小孩儿撒娇,第一反应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生病,随即开始反省自己。

    他都和凤御北相处这么些日子了,早该知道自家小孩就是这样的别扭性子,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实则时时刻刻需要人的关心注视,只要裴拜野没能马上理解到他的意思并执行,就会开始闹脾气。

    这才对嘛,这才是真正的皇帝该有的任性,以往他家陛下活得也太紧绷了。

    裴拜野面对凤御北毫无底线,他甚至觉得凤御北可以更作一点,反正他都喜欢得不得了。

    “现在好点了吗?”裴拜野让凤御北在他膝头躺平,温暖的手掌轻轻揉着陛下的小肚子,他看着凤御北,认真又温柔地问道。

    凤御北习惯了裴拜野的专横霸道,这样一下子温柔似水的,反倒让他浑身别扭,把通红的脸侧埋进裴拜野怀里,不再说话。

    裴拜野被他逗笑,心道他家陛下怎么这么可爱,没忍住捏了捏兔子般泛红的耳朵尖,成功收获凤御北在他手臂上的狠狠一掐。

    “哎呀!”裴拜野惊呼。

    “怎么了?”凤御北紧张地从裴拜野怀里爬起来,他明明没有很用力啊,况且裴拜野的手臂那么硬邦邦,都把他的手硌疼了。

    “哎呀,我娘子真可爱。”裴拜野坏笑着,在凤御北软嘟嘟的唇瓣上偷香成功,一脸得意。

    “……”

    “你才可爱!你最可爱了!”

    “多谢陛下盛赞。”

    “……滚!”

    一路上打打闹闹,晃晃悠悠了约有七八日的时间,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京城近郊。

    燕问澜来凤御北的銮驾问是要继续进京,还是在此地歇息一晚。

    此行燕问澜要养病,因此随着凤御北先行回京,谢知沧则在湘州城多留上十天半个月,来处理余下的事务。

    凤御北此次回銮仓促是因为京中来了急报,说是西疆国主已经出发,不日便会抵京朝觐,顺便接受宗主国册封。

    因为西疆情况特殊,前太子死后,新国主登基却不能服众,因此接连动乱数年,鸾凤并不希望西疆统一起来,只要他们不爆发民众动乱就好,至于王室,自然是心越不齐越好。

    于是,这些年凤御北只对西疆增设了多路通商,发展其经济,让更多百姓能吃得饱饭,至于王室的明争暗斗,则选择视若无睹。

    如今这位新国主在王位上风雨飘摇多年,总算是坐稳了宝座,年初便计划着要来鸾凤朝觐,接受册封,但因为大雪封路无奈耽搁。

    凤御北倒是不急,但西疆国主急。

    作为鸾凤的附属小国,只有接受了朝廷的册封,他才是名正言顺的西疆国主,否则终究难逃篡位者的污蔑。

    甚至至今西疆王庭仍旧流传着他害死大哥,密谋夺位的谣言。

    因此,此次一听说鸾凤陛下在东州事必马上就要回銮,西疆国主高兴得连夜启程,马不停蹄地向着鸾凤京都赶来。

    裴拜野与客栈老板交涉好,包下整座客栈,又让暗卫仔细查了每处地方确认无人埋伏也无暗器,这才从马车上将凤御北接下来。

    陛下手里还拿着一份鸾凤地图,裴拜野以为是他对自己开疆拓土的功绩满意得不行,这才日日都要看,结果被凤御北满脸黑线地反驳,他说这是他在放李古德遗物的箱子中找到的,他只是想研究一下有何意义而已。

    裴拜野闻言也帮着看着许久,同样没有任何头绪。

    走下马车进到客栈,凤御北将地图收回袖中,又与裴燕两人说起西疆的事。

    “你们说,闻熹干的事,闻铎知道吗?”裴拜野主要看向燕问澜,因为凤御北已经被客栈老板养的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狗吸引了注意力,一点没有架子地蹲在地上和小狗亲昵握爪。

    燕问澜拧着眉头,紧紧盯着那只小狗,生怕陛下被它抓挠伤。

    不过他的担忧很快就被消解,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少年亲热地挽上凤御北的胳膊,不着痕迹地把他带离小狗身边。

    裴拜野就知道,他儿子的嫉妒心不比他少一丁点,这种小场面根本用不着他出手。

    太子苦啊!

    自从开始返程,他大爹就独占了小爹的所有时间,他每日能在小爹身边呆着的时辰不过一个多时辰。

    裴拜野说他该断奶了,要学会一个人睡觉。

    可是在太子看来,该断奶的是他大爹!

    此时好不容易小爹被放出来,太子当然只允许凤御北眼中只有他一只小可爱!

    笨呼呼的狗有什么好看的?

    太子找了个角落,砰的一下变回幼崽虎身,凤御北许久不见,自然亲热,很快就忘了那只怯生生的小白狗。

    燕问澜收回目光,淡淡道,“我猜他不知道。”

    闻熹所行谋逆之事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闻铎若是知道他的好弟弟背着他要行刺鸾凤陛下,难道还敢踏足鸾凤京城的大门?

    怕不是连听到鸾凤二字都要吓得哆嗦。

    “哦?那我猜他知道。”裴拜野从怀里翻出一卷银票,是给凤御北买糖葫芦剩下的,一共一百一十二两,“赌一下试试?”

    燕问澜勾了勾嘴角,像是想笑又笑不出来,可能除了面对谢知沧,强迫燕指挥使笑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但他还是解下腰间一枚玉坠,“赌了。”

    与此同时,数百里之外,一支车队沉默无声地行过茫茫沙海。

    “到哪里了?”一只瘦到有些脱形的手撩开帘子,手上缠着数条金光闪闪的宝石金链,让人一打眼看都觉得那条小细胳膊要被压断。

    “回国主的话,眼下到了界碑处,不出意外的话,今日晌午便能抵达西沙城,再有五日左右可达凤还都。”

    凤还都便是鸾凤的京城,鸾凤人多称其为京城但外邦小国则多称凤还都。

    “好,加快赶路吧。”闻铎收回手,倚靠在马车厢壁上细细地喘气。

    只是一个抬手撩开帘子的动作,就让他觉得疲惫,他想到了自己的大哥,那个咳疾而死的天才少年。

    或许是遗传,这一代西疆皇子们的身体都不大好,很多甚至在襁褓中便已早夭。

    不过众位兄弟中也有一个身强力健的……

    “三哥!”一道带着笑意的爽朗声音传来,闻铎睁开眼,一双满载戏谑的眼眸倒映入他的瞳孔。

    看到闻熹,闻铎一时之间有些激动,便止不住地咳嗽起来,闻熹连忙替他拍打后背,“三哥别激动嘛,你看看,你是不是看到弟弟又变帅了心里头高兴?”

    闻铎惨白的唇扬起一抹宠溺的笑意,他没理会闻熹的调侃,而是摸了摸他的脑袋,“阿熹去了哪里要这么久?哥哥好担心你的。”

    “出去玩儿玩儿而已啦,鸾凤有好多好玩的地方和好玩的人呢。”闻熹的脸上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是吗?那就好。”闻铎垂下眼睫,眸中似有一丝失落,他的身体并不足以支撑他游历于世。

    “哥哥这是要去鸾凤吗?”

    “嗯,去朝觐,然后接受册封,阿熹要一起去吗?哥哥带你去见见鸾凤的陛下。”

    闻言,闻熹的脑袋低垂一瞬,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而撕裂,但在抬起头的一瞬间又迅速整理好,做出一副乖巧弟弟的模样。

    “不用啦三哥,我长得这么好看,听说那鸾凤的陛下好男色,万一把我抓进去后宫可怎么办?”

    “你呀!”闻铎食指用力点了下他的额头,他十弟的这张嘴他可说不过,只能宠着,“谨言慎行,明哲保身,知道吗?”

    “知道啦三哥!”闻熹眉眼弯弯冲着闻铎一笑,挥挥手张扬地跳下了马车,“那我先回王庭啦!”

    就像他来时一样,翻身上马,疾驰于荒漠之中,不多时便没了身影。

    “国主……”跟在闻铎身边伺候的老嬷嬷似有什么想说的,却被闻铎抬手制止。

    “嬷嬷不必多说——”

    “他是我的弟弟,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会与他一并承担后果。”

    “包括弑君。”——

    作者有话说:终于引出第四赛段的内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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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常求求评论和营养液啦~

    第162章 陛下的小心思(2)

    考虑到銮驾队伍里有两个病号,所以凤御北的车队便停在京城近郊,打算在此地歇上一宿。

    裴拜野遣散了客栈中的所有人,都换成了身边暗卫,不过如此一来,各种吃食就得自己动手,所幸凤御北吃他的手艺也吃得很习惯,因此一切都很顺遂。

    用过晚膳,凤御北与太子和小白狗在院中疯玩了一晚上,直到快睡觉时才被裴拜野一手一个拎回各自的屋子洗漱。

    泡过热水澡,凤御北就要往床上爬,被裴拜野勾着衣领子扯回来,把他摁在熏笼前熏头发,直到凤御北被带着桂花香的熏笼蒸腾得昏昏欲睡,裴拜野才拍了拍他的屁股示意示意好了。

    凤御北三步并做两步蹦上床,明明很困但睡不着,直到半个时辰后裴拜野也洗漱好上床,这才在人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进入沉眠。

    裴拜野和他额头贴着额头,见人熟睡后刚要阖眼,就听见客栈外传来一阵熙攘吵闹声。

    裴拜野皱眉不悦,把去看怀中的凤御北并没有被吵醒这才稍稍放心,随即他起身穿好外衫,把被子往凤御北脖颈下掖了掖,这才推开窗户向外去看。

    夜色中,有一群人哭嚷吵闹着想要进来客栈落脚。

    为了行事低调不招惹是非,凤御北的銮驾队伍并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装束,守在门口的护卫都是普通家丁的装扮。

    裴拜野听不清他们具体在吵嚷什么,垂眸想了想,他伸手合上窗户,又坐回到凤御北的床榻边。

    他并不打算下楼去看。

    难保这又是什么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他还是守在凤御北身边最安全。

    反正就在刚刚,他已经听到轮椅行过门前的声音,燕问澜已经下去处理,想来明早就会来回话。

    过了半个时辰,又是轮椅碾动的声音响过,燕问澜回来了,院外的吵嚷之声也消失不见。

    凤御北砸吧着嘴,像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裴拜野褪下外衫翻身上床,亲了亲凤御北的额头,抱着人重新睡去。

    第二日一早,凤御北正睡得迷迷糊糊将醒不醒时,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他下意识地就要往裴拜野怀里钻。

    这次裴拜野倒没顺着他,而是亲了亲人的耳垂,“该醒了小乖,今日要入京城。”

    凤御北小猪似的哼哼两声,把脸扭过去不再搭理裴拜野。

    裴拜野失笑,披上衣衫下床去,为燕问澜打开门。

    在燕问澜身侧,有一名宫女端着给二人送来的早膳。

    “给我吧。”裴拜野接过托盘,并没有二人进来。毕竟凤御北还没醒,根据以往经验,直接让外人进来,小孩儿会因为赖床而害羞。

    燕问澜识趣地后退两步,挥退宫女后示意裴拜野出来听他说话。

    “昨夜来闹事的那帮人,自称是西疆逃难而来的灾民。”

    “灾民?”裴拜野疑惑,他不记得西疆最近有遭什么灾。

    燕问澜阖眸沉思片刻,睁开眼缓缓道,“半个多月前,稚久就曾收到过天干营的情报,说是西疆的力达巴忽地区出现了疑似鼠疫的症状。”

    “但是经过查证,发现那只是几个矿丁感染风热并无大碍,所以这事就再没有过后续情报。”

    “昨夜那群人口中的确提到过疫病之词,若是如此,那他们说的应当就只有半月前的那场鼠疫了。”

    瘟疫吗……

    送走燕问澜后,裴拜野坐在屋内想了许久,因为一个最坏的想法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如果在第四赛段,系统为夺位之战随机增设的附加考验是瘟疫,那这赛季无疑又会是一场恐怖的人间炼狱。

    在第三赛季的第三赛段,随机刷新在东州的副本就是瘟疫,那是一场人几乎死绝了的大范围天花。

    许多囤兵囤粮在东州的玩家可以说是一夕之间彻底破产。

    而那个时候的皇帝更是个纯粹的……神经病。

    就是那个刀枪剑戟摆一排,每日上朝随机挑选幸运儿迎风一刀斩的那位。

    当时无论是玩家还是NPC,只要靠近东州瘟疫最严重的几个城镇,都没一个能活着出来。

    哪怕任务奖励再丰厚,也没人愿意愿意去淌这趟浑水,就连裴拜野都准备放弃任务,苟到第四赛段算了。

    但当时的暴君像是觉得好玩似地,每日上朝也不砍人了,就随机点名派人前往疫区运送物资。

    因为是君令,所以玩家不得不接受,因为那暴君是个神经病,所以就连斡旋求情的机会都没有。

    任谁出使东州救灾,那神经病还会率百官相送,一脸的喜气洋洋,和玩家脸上如死灰一般的面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活脱脱的每天一场丧事喜办。

    在那个赛季,起义叛乱比以往赛季来得都要早一些。

    因为暴君施政残忍无匹,各地起义军随之凸起,不只是玩家,还有不少NPC也拉起了草莽军队,打着推翻暴政的名义四处烧杀虏掠。

    一时之间,天下硝烟四起,战火纷飞。

    就在某一支起义军屠城屠得正酣时,瘟疫也随之悄然蔓延开来……

    不出一月,本来还能控制在东州几个州县内的疫情像是落入荒原的野火一般,瞬间燎起整个鸾凤。

    瘟疫伴随着军队与战争四处扩散,以极快的速度吞噬着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骨和血,就连裴拜野等一众玩家都看不下去,上书请求暴君派遣太医研制治疗疫病的药方,但暴君拒绝了。

    “朕要死了,朕知道。”暴君仍旧是满脸笑意的,语调欢快轻佻,“朕不想一个人死,太孤独了,所以朕希望有更多人能陪朕一起死。”

    “你说好不好啊,裴大人?”

    第二日,派遣裴拜野作为特使进入疫区的圣旨就送到了府上。

    ……

    “在想什么?”一只温软白皙的手在裴拜野眼前晃了晃。

    凤御北一只手拿着勺子小口小口地舀着粥,一只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盯着发呆的裴拜野看。

    “嗯。”裴拜野回过神来,压下心底不好的猜测,换上一副轻松的神色,张口就是一句不过脑子的调戏,“我在想,清安怎么生得这么好看。”

    并没有如以往一样,凤御北一听这话就羞得气鼓鼓不说话,九岁的小殿下反而接受得坦坦荡荡。

    “因为我母后生得好看呀。”

    凤御北笑眯眯地说罢,向前推了推自己的空碗,裴拜野会意,又给他添了一小碗鱼片粥。

    昨日玩得累,凤御北一回来就喊饿,裴拜野说去给他做些宵夜,他又不肯,非要人陪自己睡,等到吩咐小厨房的夜宵做好,凤御北早都去梦了周公。

    今早饿着肚子醒来,所以难得早膳多吃了一点。

    用过早膳,一行人收拾好便继续出发。

    在凤御北不知道的时候,銮驾周围的护卫又多围了一层,是裴拜野特意安排的。

    不知为何,他一想到昨夜的那群人,就觉得不安。

    不过或许是他担心过多,这一路上直到抵达皇宫城门,也没有发生任何变故。

    几个凤御北新提拔上来的亲信大臣早就领着人在此地,等待陛下圣驾回銮,在队伍最旁边,裴拜野见到了另一个他熟悉的身影,司月。

    看他衣袍的样式,司月应当已经成了正式的国师,在他身侧,接替他位置的是一名白衣飘飘的少女,少女的眼睛上覆盖着一层白绫。

    她是个盲女。

    巧合的是,裴拜野也认识她。

    当年凤还节,他和凤御北好心为这个少女出头,结果人家反手给他俩算命说,他会死在凤御北手里的那个盲女。

    好吧,其实人家算得很准来着。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众僧侣。

    慧魄大师此次也跟着凤御北的銮驾回京了。

    在湘州城,本来事情败露要逃跑的当地寺庙住持被身手矫健的慧魄大师擒住,亲手绑了送到官府。

    后来慧魄又亲自露面,向民众揭穿此人借着寺庙掩饰藏污纳垢的罪行,这才最终把“人人敬仰”的住持大师定了罪。

    华云寺是国寺,慧魄大师在民间声望极盛。

    为了服众,寺庙的新住持由慧魄大师亲自选出,赐袈裟宝典。

    做完这一切,慧魄来找了凤御北,说他习此行已经结束,不知可都随行陛下銮驾一同回京,凤御北自然同意。

    “老衲先行告退,陛下若有空,可来华云寺坐坐。”慧魄双手合十,带领一众人向凤御北行礼告辞。

    “再过两日,老衲院中的梨子应该就熟得很好了。”

    凤御北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抿唇道,“自然。”

    众人都对陛下身边新出现的人颇为好奇,但也仅限于好奇。

    因为陛下没和他们多交代什么,就随此人一同进了圣凰殿,并且不允许人跟随伺候,就连王公公都被拦在了外面。

    关于裴拜野,有消息灵通已经知晓了部分湘州城所发生的事,但他们都以为是因为裴十一救下了陛下的性命,因此其兄长才有机会靠近陛下身边,由此得到宠幸。

    也就是他们最看不起的靠女人上位。

    当然如果这群老头知道,裴拜野上位靠的不是女人,而主要是靠脸,估计能气得两腿一蹬直接厥过去。

    凤御北与裴拜野前后脚进入圣凰殿,裴拜野还在身后关门,凤御北就像是离开了笼子的小鸟一般,卸下方才伪装的端庄矜持,好奇兴奋地四处摸摸看看。

    在他目前的记忆里,这处地方还是凤重山在住。

    小时候,凤重山的眼里只有他的母后,所以凤御北经常会和爹娘一起睡在圣凰殿,后来母后刚烈地在圣凤殿逝世,凤御北与凤重山渐行渐远,就再没来过圣凰殿。

    不过现在看来他的确是在这里住了很久的样子,所有的陈设都是他喜欢的,和父皇并不一样。

    凤御北陶醉地立在桌案前,案上的梅瓶里插着一束火红色的花儿,隔着老远就能闻见奇异的香。

    裴拜野见自己的小巧思被凤御北发现,于是走过来邀功,“喜欢吗?”

    “好香啊。”凤御北用手扇着又闻了闻,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花儿呢,“这是花房培育出来的新品种?”

    “这是玫瑰。”裴拜野拨弄了下花瓣,水灵灵,红嘟嘟的,“是我一次在外游历时偶然发现的。”

    其实这是系统判定玩家的恋爱亲密度达到一定等级的奖励。

    作为象征着“真爱永恒”的玫瑰,是玩家与玩家,或玩家与NPC之间的爱意值达到一定等级后系统所奖励的花种,送一次能增加不少亲密度。

    怪不得明明玫瑰这种植物在历史上存在了上千年,可裴拜野上次求婚时,却在这个杂糅了很多朝代历史的游戏世界中怎么也找不到玫瑰,合着是被系统当成奖励藏起来了。

    他之前从不关注这种“垃圾奖励”,是吃了瘪以后去搜攻略才知道的。

    当然,作为高等级爱意值的奖励,玫瑰的作用不至于增加亲密度,用此物制成的香精油一直都是玩家交易市场上的抢手货,据说是助兴用的好东西。

    裴拜野发誓,他送凤御北一束玫瑰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毕竟他家陛下现在还算个小孩。

    在凤御北记忆恢复之前,能时不时亲亲抱抱,裴拜野就已经很满足。

    看够了殿中布置,用过午膳,就到了凤御北的午休时间。

    裴拜野照常陪着人上床把人哄睡,听着凤御北呼吸逐渐均匀,裴拜野依依不舍地亲了亲凤御北的眼睫,然后选择退出游戏。

    他已经连续好几日一下班就钻进游戏里陪他家陛下,但今天实在是不行。

    今天是裴承衍的生日。

    裴承衍和裴衔歌是一对龙凤胎,但两人出生的时间很巧妙,裴衔歌出生的日子刚好跨过零点,所以虽然是龙凤胎,但二人的生日严格来说并不在同一天。

    因此,裴家的生日宴从来都是连着办两场,每年一到这几日,裴府老宅都会热闹上好几天,而裴拜野作为两人的兄长,自然不能缺席。

    他提前两三天就处理好了公司事务,又花了昨日整整一天的时间泡在游戏里,把凤御北从湘州城护送回京,这才空出三五日的时间回到老宅。

    裴承衍还在飞机上没回来,裴衔歌则最近几个月一直都呆在家里。

    裴拜野的车驶入老宅大门时,裴衔歌和陆钟磬两人脸上正敷着面膜,悠悠躺在小花园的葡萄藤架下。

    听到引擎轰鸣声,陆钟磬率先翻身坐起来,看到开进来的是一辆黑红相间的布加迪,一时间以为是自己的女儿,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

    裴衔歌听到熟悉的引擎声一把翻身坐起,连脸上的面膜被甩掉都没知觉。

    她看到裴拜野从车上下来,对着她抛了抛手里的车钥匙。

    “嗷——!哥!”裴衔歌一脸的悲痛万分,“这不是我看好的新车吗?你怎么偷偷买到手了!”

    她的车库刚刚扩建完成,最近就缺一辆黑红相间的布加迪啊,而且不久前她刚和她哥说过,她看上的就是这款。

    裴拜野瞥她一眼,把钥匙隔空扔到裴衔歌的手里,冷笑一声,“我不是让小陈请你好几次来趟我家吗?你不是比老佛爷还难请?”

    “啊……哈哈,哦。”裴衔歌尴尬地笑笑。

    废话,依裴衔歌的经验来看,裴拜野单独叫她的时候,总想让她学点东西回公司来,人不能跑一辈子赛车吧?

    但裴衔歌觉得自己还没玩够,于是就会间歇性地躲着裴拜野。

    “哥,借我开两天呗。”裴衔歌拿到钥匙就迫不及待地坐进车里,系上安全带,摸着方向盘兴奋道。

    这车里没什么陈设,崭新,看来她哥刚提车不久。

    “不借。”裴拜野无比冷漠。

    “啊?”裴衔歌“啧”一声,小气鬼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她大哥说,“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二十岁生日快乐。”

    ……

    “嗷——!哥你真好!”裴衔歌吹了个长长的口哨,从车窗中探出手,对着陆钟磬和裴拜野挥了挥,潇洒地转弯掉头,一溜烟儿就跑得没了影儿。

    “哎,小歌,衣服!你还穿的是睡衣呀!”陆钟磬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可惜这时候裴衔歌早就跑得连车尾气都看不见,“哎呦,这孩子!”

    “没事妈,她左不过去找那些朋友。”裴拜野安慰陆钟磬。

    裴衔歌一年在国内的时间不多,大都在国外比赛,因此相熟的朋友也不多,掰着指头就能数清楚。

    “哎,好。”陆钟磬一想也是,于是放任女儿去疯。

    裴拜野把礼物送到,准备先上楼去洗个澡,他父亲已经亲自开车去接裴承衍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今天的寿星就能到场。

    虽然是晚宴,宾客大都晚上才来,但作为东道主,裴拜野总得拾掇拾掇。

    陆钟磬看他要走,连忙拉起儿子的手说道,“不急不急,妈妈的造型师就在屋子里呢,你晚点去洗澡也来得及。”

    “您有什么事儿吗妈?”裴拜野哭笑不得。

    陆钟磬闻言索性敞开了道,“你外婆上午也刚到,她路上听说小野有了喜欢的人,一直说要找你问问清楚呢!”

    “……妈。”裴拜野不赞同地看着陆钟磬,“你知道的,我爱人……”

    陆钟磬和裴万里能接受他的“跨次元爱人”,但这事儿若要告诉外婆,老太太准得以为是裴拜野中了邪。

    “哎呀我知道啦,但是你外婆不是一直希望你能成家立业嘛,她好不容易从那么多国际画展中抽身回来,妈妈也是想让她高兴高兴嘛。”陆钟磬带着裴拜野往后面的独栋别墅走。

    “妈,我不会找女伴给外婆装样子的。”裴拜野有自己的原则。

    “我知道呀,哎呦,我和你外婆说啦,小野找了个特别特别的男孩子,你外婆可高兴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就说那男孩现在在国外,不方便回来不就行了?”陆钟磬把裴拜推到一处木栅栏前,“喏,你外婆住在里面。”

    “妈妈又没有让你另找一个伴,你照实说就可以啦。”

    见裴拜野还是有些为难,陆钟磬继续下猛药,“你难道不希望外婆也喜欢你的小皇帝吗?”

    “……好。”

    裴拜野终于妥协,摁响了夜莺门铃。

    一阵欢快的童话歌声后,门里出来一个披着亚麻披肩的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后面一个长发男学生为老人推着轮椅。

    看到老人,裴拜野连忙单膝跪下,伸出手臂接住外婆的拥抱。

    他曾经与外婆生活过三年时间,祖孙二人有很深厚的感情,他曾去读美术相关专业,也是受到外婆的影响。

    把裴拜野让进屋子,跟在外婆身边的长发男学生自我介绍是外婆的博士生,看祖孙俩像有事要聊,于是识趣地找了个借口出去。

    “哎呦,才多半年不见,我们家小野又长高长壮了!”外婆拍拍裴拜野的后背,慈爱地道。

    学生走后,裴拜野重新蹲到外婆面前,好让老人方便看他。

    厚脸皮如裴拜野,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外婆我都快三十了。”

    “哎呀,小孩瞎说什么,不是才二十六吗?”外婆不满地点了点裴拜野的额头,责怪道。

    “听你妈妈说,我们家小野终于打算成家了?”果然还是逃不开的话题。

    “嗯,有了喜欢的人。”裴拜野偷换概念。

    成家那是早就成了,就是在“女方”那边成的,严格来说,可能算入赘。

    “哎呦,好啊,有喜欢的人就好。”外婆听出外孙的话外之音,不再逼迫问他。

    小孩儿嘛,都是自由恋爱的。

    只要小野喜欢的孩子没什么不好的毛病习惯,家里人都支持。

    “说起这个,外婆倒是想起一件事。”外婆笑眯眯地把裴拜野让到沙发上,拉着他的手开始闲话家常。

    “什么事?”裴拜野笑着问。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你爸妈忙着做生意,把你放到外婆这里,和外婆一起玩的那几年?”

    “嗯。”那段日子外婆为了他暂停了一切国外画展,专心在国内大学任教。

    裴拜野经常跟着外婆去全国各地写生,外婆的学生多,裴拜野小时候虽然看着也矜贵淡漠,但相处下来十分乖巧懂事,因此很得大哥哥大姐姐们的喜欢。

    所以他的童年还是挺快乐的。

    “那你记不记得,有一年你给外婆面前领回了一个小孩,说要让人家做你老婆的事?”

    “……啊?”裴拜野毫无印象。

    “不记得啦?!”外婆笑得合不拢嘴。

    “你个傻小子,你说要让人家做你老婆,结果外婆一看,人家只是头发长了点而已,其实那根本就是个小男娃娃嘛!”——

    作者有话说:问:裴拜野小时候就要娶的小男孩是谁?

    A.凤御北

    B.凤清安

    C.以上所有(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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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3章 陛下的小心思(3)

    根据外婆的回忆,那是发生在十多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她为了照顾裴拜野,接受了S大油画系教授的聘书,定居在S市。

    虽然不需要带硕博生,但即便只教课,美术系专业也经常需要出门采风。

    那个夏天,外婆通过一个助教的介绍,选定的地点就是S市郊外的云华寺。

    这是助教踏青时偶然发现的一座林中古寺,寺庙幽静深远,里面的僧人衣装古着,和拍电视剧似的。

    但让人感到割裂的是,这里的和尚并不像是与外面没有交往的样子,助教和他们谈论话题起来,几人说的都是社会热点,网红美食和明星八卦,一副入世很深的模样。

    但就在当时,除了他,这座古寺一个外人都没有,就好像是为了迎接他特意清场了一般。

    他去踏青时正巧是清明节左右,按理说这寺庙藏得也不深,这座山也不算太难爬,总之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该只有他一个人发现了这座寺庙,这里的建筑古朴庄严,甚至都不像是故意做旧,而是本来就是老物件一般。

    难不成真就没有人和他一样好奇?

    难不成就只有他慧眼识珠发现了这处宝地?

    助教越想越觉得一股诡异之感从脚底升起直冲大脑。

    住持慧真大师看他呆傻模样,呵呵一笑,拿出手机给助教看了几张照片。

    原来S市考古和古建筑的专家早都来此地做过勘探,说是他们的建筑确实是古早年间的好东西,只不过要申请保护的话,可能省里批下来得好几年,他们会努力去争取,这一争取到后来就没了踪影。

    住持一番话打消了助教的疑虑。

    还好还好,原来有专业人士早就发现了,只不过是知名度不高而已。

    要不是如此,他差点还以为大白天撞鬼了呢。

    放下疑虑去看,云华寺这座庙处处透露着精巧与细节。

    最前面的享殿是典型的重檐歇山顶,面阔五间,进深三间,顶覆黄色琉璃瓦,檐角装饰蹲兽。

    寝殿较享殿稍小一些,是锁着的,据住持说里面供奉着先人,不便予以展示,旁边是晨钟暮鼓楼。

    再后面是藏经阁,也是锁起来的。

    从破口的窗户纸透过去看,能看到里面放着一张小木桌子和小木椅,四周书架上满是经书,即便不太懂文物方面的知识,助教也明白这里面的东西恐怕价值很高。

    最后便是僧人住宿的地方,不便进入。

    助教其实很喜欢画建筑,他喜欢用一些奇特的视角观察建筑与当前空间的布局,寻找最和谐的一角。

    于是,当他从某一个仰视的角度向上去看大殿的木拱时,他惊喜地发现,这些榫卯构成的立体三角形出挑,简直就像一只只振翅欲飞的高傲凤鸟!

    这实在给助教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因此当发现教授为此次采风地点发愁时,助教不知怎得就想起了云华寺。

    外婆看了助教发来的几张照片,建筑,草木,光影,人物……一切都很美,而且能看出来是经过设计规划的美,但人与环境又能和谐共生,恰合中式美学的端庄典雅之感。

    于是,最终敲定那次的采风地点就是云华寺。

    外婆一个人和两个助教需要带十来名学生外出,本来是不打算带裴拜野一起去的,但一向乖巧的裴拜野那一次不知怎么的,吵着闹着一定要跟着去。

    最终无奈之下,他还是登上了同去的大巴车。

    那时候的云华寺因为还没有被开发成网红打卡地,由地处山腰,所以僻静幽深,草深树盛,繁花遍野,的确是个写生的好地方。

    慧真大师亲自来迎的一群人,并为他们安排了客房。

    “当时云华寺并不对外接待入住,我的助教去交涉的时候,没有任何余地就被拒绝。”

    “但是那里距离市区确实又太远,来往不便,周围更是连个旅馆酒店都没有,总不能让一群十八九岁的娃娃们天天起早贪黑地跑吧?于是老婆子就想着亲自去找住持大师谈谈,看看能不能加些钱,让学生们住些时日。”

    “说来也奇怪,助教去谈的时候,住持大师说什么都不肯松口,老婆子我亲自去问时,反而立马改口,甚至当时连借宿费都没有收,还管了咱们十几人的一日三餐。”

    外婆现在说起住持大师来,依旧是一副感激的模样。

    不过虽然住持大师并没有收取任何费用,但后来外婆还是以社会捐款的名义给寺庙里的几个菩萨捐了金身,算作感谢。

    裴拜野睁着眼睛茫然地听着,他自小在外婆家养过许久,虽然很多关于小时候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晰,但关于云华寺这段,他是真的没有一丁点记忆。

    “那,我那个,老婆……是怎么回事儿?”裴拜野嘴角抽搐着开口,他可还信誓旦旦地觉得凤御北是他的第一初恋呢。

    “哦,那个小男孩呀,哎呦,那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孩子。”外婆直到现在回忆起那个男孩,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活这么大的岁数,作为世界知名油画家,国内外办过上百场画展,这辈子见过的人数不胜数。

    但要说最让她印象深刻的一张脸,却是那个数十年前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孩子。

    那孩子不仅仅是漂亮,准确来说……应该是有些神性。

    这东西很难说清楚,就是他身上也没有发着一圈白光,但这样的人出现在这座庙里,就会让人觉得是神明的旨意。

    因为外婆第一眼见到男孩,就误以为自己的好大孙是不是把庙里供奉在玉座上的菩萨给领过来了。

    “外婆记得可清楚了,那是一次突如其来的阴雨天气。”

    “你哭嚎着带着一个穿着古装的小男孩从林子里跑出来,那孩子应该有些怕人,又被雨水淋着冻到,所以一直躲在你身后发抖。”

    “哎呦,可怜见儿的孩子呦。”

    “……”

    裴拜野突然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但在他的记忆里,那并不是一段多么美好的回忆。

    因为在他被唤醒的深层处记忆里,他当时是被鬼追着回来的。

    那一天,原本艳阳高照。

    外婆的学生们四散开来在寺庙各处采风画画,外婆和两个助教也铺展开画布开始作画,只有裴拜野百无聊赖地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正无聊时,突然看见一只金色的小鸟在眼前飞过。

    金色的冠,金色的翅膀,金色的尾羽,浑身上下都金灿灿,活像是裴万里书房里那只拍卖会上价值千金的金凤凰。

    小鸟像是在故意勾引裴拜野似地,在他眼前扑棱棱飞过,裴拜野即便再早慧,那时候也还是好奇心最重的年纪,于是和助教姐姐说了一声自己要去北边玩,就忙不迭地去追那只小鸟了。

    云华寺北面草很深,有当时裴拜野的小腿高,等到他跌跌撞撞地扑到小鸟,让其落下自己手背上的时候,裴拜野才惊觉自己已经跨过茂密的树丛,进到了一处不知名山林中。

    山林间静得吓人。

    一瞬间,手上的小金鸟也不好看了,从小接受的安全教育让裴拜野瞬间浑身汗毛倒竖。

    他吞了吞口水,循着记忆就想赶紧往回走。

    就在他抬脚要离开的时候,裴拜野突然听到一道嫩呼呼,怯生生的声音。

    “哥哥,我好饿,你能给我点吃的吗?”

    荒山野岭,一道幽然的小孩的声音,还有扯着他后面衣角的小手……

    霎时间裴拜野被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僵硬不能动。

    就在此时,偏偏“咔嚓——”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山林里的天气瞬息万变,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顷刻间阴云密布。

    就那么一瞬间,裴拜野的脑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想法:跑!

    但那个时候的裴拜野还没有接受过任何体能训练,只能算是个头脑精明但四肢无力的娇养小少爷。

    又因为恐惧还不熟悉路,因此跑了没两步就摔了个狗啃泥。

    身后鬼一样的小孩却像是对此地很熟悉,虽然没有裴拜野的腿长,但人家明显就是练家子,小腿有力地跨了几步,很快就追上裴拜野。

    小孩的头发很长,长得有些挡脸,因为年纪小长得嫩,但有生的地得漂亮,所以显得雌雄莫辨。

    裴拜野一看他长头发,身上还穿着古人的衣裳,一身白惨惨的九蛟吞云长袍,再加上那一双伸到他面前的柔若无骨的小手……

    顿时就认定,他这是撞上女鬼了!

    而且还是个小女鬼!

    这鬼地方深山老林的,有个把鬼上吊也不奇怪,但更让裴拜野难绷的事很快就发生。

    小女鬼居然对他说话了!

    “你是谁?怎么闯到本宫的地方来了?”小女鬼小脸皱成一团,面色不善地看着裴拜野。

    裴拜野逃也逃不走,只能嗷地一嗓子,放声大哭起来,这一嗓子倒是把小女鬼给吓了一大跳,嫌弃地离开他几步远。

    “喂!不许哭!本宫还哭呢!”小女鬼生气得直跺脚,但依旧压不住裴拜野的哭声,于是他只能用稚嫩的声音恶狠狠地放出最狠的狠话。

    “不许哭!再哭就把你杀了!”

    她,她,她果然就是女鬼,还威胁要杀了自己!

    于是下一秒,裴拜野哭得更大声了……

    可能是哭泣释放了情绪,也可能是裴拜野刻进本能里的求生意志的确很强,总之他一边大哭着,一边站起身来,迎着北风吹来的斜斜雨丝不要命地向外面狂奔而去。

    期间,他无数次地摔倒,又无数次地站起来,终于在倾盆大雨倒下来的前一秒,逃到了进来森林的边缘。

    外婆正打着伞,脚步焦急地就要闯到林子里来,身边的学生都在苦苦相劝。

    看到裴拜野安然无恙地出来,众人心里都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裴拜野看到外婆,小火箭似地弹到外婆怀里,哭得浑身都在抽搐,再然后……

    “那个小女鬼后来还跟着我吗?”

    裴拜野想不起后面的事,但听外婆的意思,那小女鬼一直没有离开,甚至从始至终都躲在裴拜野身后。

    “呦,你个小兔崽子!”外婆慈祥地伸手点了点裴拜野的脑门,和当年点小孩儿似的。

    “你可是忘了个一干二净,还叫人家小女鬼呢!”

    “当时我们都觉得,那孩子是踏青时和家长走散的,所以把他留在庙里和我们一起暂住,等着家长找回来,但奇怪得很,我们一直没有这孩子的家长的消息。”

    “相处得久了,学生里有几个顽劣的说起小孩就背地里叫人家小孤儿,结果让你给听见了……”外婆笑眯眯地看向裴拜野,抿着嘴笑得乐不可支,“你直接把人家拉到你身边,说人家是你老婆,才不是没人要的孤儿!”

    “哎呦,你是不知道,当时人家那小孩儿脸都绿了,为此好几天没搭理你。”

    “……”

    “哦对,为了哄人家开心,你才是第一次拿起画笔,画了一幅你俩手拉手的肖像画送给人家。”

    “外婆现在还留着那副花儿呢,都给你裱起来了——小贾!”

    “欸,老师,在呢。”

    “去把我随身带着的行李箱拿过来。”

    “好的,老师。”

    不一会儿,长发男学生就提着一个手工皮箱进来在地毯上打开,按照外婆的指示翻找一番过后,找出一副被装裱起来的画作。

    笔法稚嫩,颜色大胆,线条奔放,如果以裴拜野现在的艺术鉴赏水平来看,那应该是鸡上去踩两脚都比这画得好看。

    而且,说实话,他很难从这幅乱涂乱画中看出,正处在画面中央的两团是两个人。

    看到这幅画,长发男学生也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记得这幅画,裴少爷当时很喜欢,一直说送给那个小孩当定亲礼来着。”

    他也是当年的本科生之一,后来去国外读硕士,听说祁老师重新回到S大任教,已经是独立画家的男生这才重新拜入老师门下攻读博士。

    裴拜野听到这话,脸色更加尴尬。

    不是,他当年都是这么抠搜吗?

    “嗯对,你看人家小孩儿喜欢一只金黄色的小鸟,于是说你爸爸书房里也有一只同样的,要是喜欢可以当定亲礼一并送给人家。”

    “……”

    呼,还好,也不是那么抠搜。

    “为此你还和你爸爸打了通电话。”外婆继续补充。

    “然后呢?”裴拜野也有点好奇后续。

    “然后……你爸当然把你臭骂了一顿。”外婆想起来裴拜野当时挫败的表情,至今仍旧笑得合不拢嘴。

    “……”

    他就知道。

    老裴宝贝他那小金凤凰跟宝贝三儿子似的,无论是裴拜野,裴承衍还是裴衔歌,全部一视同仁,都不许乱碰。

    虽然那凤凰纯金打造价值不菲,但以裴家的财力,裴家三兄妹完全可以摔着玩听响儿,也不知道裴万里那么宝贝是要做什么,据说现在那小金凤凰还在银行最深处的保险柜里存着呢。

    “哦对,还有个东西是那小孩收了你的画后回赠给你的,那可是个贵重的老物件儿!”

    外婆说着,又从皮箱里翻找出一只漂亮的锦盒,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喜鹊衔枝双环玉佩。

    “那小孩家里估摸着是皇城根底下倒腾古玩的,反正身上叮叮当当带着不少东西。”

    “你当时把玉佩拿回来,说是他给你的是他身上最不值钱的玩意儿。”

    “那孩子就连被雨淋湿的破败衣袍都是苏绣手工制的,绣上花纹那样复杂的一件衣裳,要花不少时间和金钱的。”

    “想来那孩子在家里也是个被宠坏的……”

    裴拜野无心再听外婆的絮叨,因为他只觉得眼前的玉佩无比地熟悉。

    熟悉到他已经能想象出这枚玉佩的主人站在他身前,纤细的腰肢被玉带勒着,勾出漂亮劲瘦的腰线。

    然后那人调整了下玉带,从铜镜前转过身来,认真的地问他——

    “朕穿这件衣裳好看吗?”——

    作者有话说:确信了,本文是受先追的攻(物理意义上的追)……

    很难想象,怎么会有人被自己老婆吓得差点尿裤子,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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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4章 陛下的小心思(4)

    “我能……仔细看看吗?”

    裴拜野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当然,这本来就是小野的东西。”外婆将玉佩交还给裴拜野,慈爱地看向他。

    “当时出了点事,你离开得着急,很多东西就留在了外婆这里。”

    “后来外婆忙着世界各地办画展,小野也没再提过以往的事,就忘记物归原主了。”

    “如今你能记起来这一切,自然是好的。”

    玉佩所用玉料极好,触手生温,不觉凉意。雕工也极好,那样圆润精致的弧度即便是现代流水线机器,都很难打磨出那样柔和的弧度。

    这玉料原是纯白暖玉,但料种里夹杂了几点鲜红,没办法只能算作残次品。

    按理说,这样的料子本来是供不到凤御北面前的。

    但凡事胜在一个巧字。

    宫中有巧匠,看到这块好料子只是因几点殷红就弃之不用,不免觉得可惜,于是出巧思雕了一副喜鹊衔枝,衔的是傲雪凛寒独自开的红梅枝丫。

    春日活跃的喜鹊衔走落满冬雪的红梅枝,象征着四时轮转,祈盼着春暖花开的好景象,正是古人最喜欢的吉祥寓意。

    宝物不会被埋没,在某一次月例照常的献礼中,这枚玉佩被呈上给了凤重山,凤重山又赏赐给了凤御北,最后倒成了小太子殿下的贴身之物。

    裴拜野没少为凤御北更衣,对凤御北全身上下的装饰无一不清楚。

    他还曾在一次为凤御北褪去衣裳时,问过他腰间坠着五六个坠子香囊累不累,本是混杂在调戏里的关切之语,但凤御北没理解他的意思,以为是裴拜野也想要,于是把自己的饰物都摘下来一字摆开,任由裴拜野挑选。

    能拿到老婆的贴身之物,裴拜野自然也懒得解释客气,他看着那一枚喜鹊衔枝玉佩很有趣,于是第一个拿起来看。

    凤御北看他拿这枚玉佩,状似有些怀念。

    他这枚玉佩是后来仿制,真正的凤重山所赐玉佩其实在不知何时被他弄丢了。

    因为怕父皇兴起责问,所以凤御北又找了块料子名工匠重新雕琢。

    “你若想要,就拿去便是。”凤御北很大方,毕竟人家裴拜野也送过他不少珍宝,他们夫妻一体,自然不必去计较得失。

    “不过这到底是件仿品,怎得朕身上那么多遗世孤品,你就偏偏选到了这个?”

    “”看这里——”凤御北拿起玉佩在烛火下指给裴拜野看,那是画面最中心的那一簇红梅花,“在最初的那枚玉佩里,这簇小花间有一点明黄色作花蕊,只不过那抹黄色实在再难在其他玉料中寻得,无奈之下朕便选了红色作蕊。”

    “不过索性父皇再没问起过那枚随手赐下的玉佩。”凤御北口中说着庆幸,可裴拜野看他神情分明有些失落。

    凤重山再未关心问起过的,又何止是一枚随手赐下的玉佩呢?

    明黄色的花蕊……

    裴拜野指尖微颤着将玉佩翻过来——

    一只胖乎乎的喜鹊衔着一束盎然绽放的红梅,在最中间的那簇小花的正中心,有一点就像是误滴上去的明黄色,恰好作红梅黄蕊。

    裴拜野垂着头,坐在外婆面前的沙发上浑身抖如筛糠。

    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那日圣凰殿外海棠树下,他和凤御北的确不是初见,而是再遇。

    他们的初见,是在云华寺外,他被金鸟指引而到的小树林里。

    裴拜野被突然出现的凤御北吓得不轻,凤御北亦然。

    因为母后逝世而来华云寺散心暂居的小殿下,头一次在这座庙的后山里见到他不认识的外人。

    而且这小孩儿衣着也太奇怪了,衣衫裤子都是短的,比北地戎狄还要短小精干,而且头发只略长,都扎不起来。

    看男孩的年纪,应该比他大一点点,不应该不蓄发的。

    但是虽然眼前的男孩装束怪异,但模样生得不错,看面相就不是坏人。

    凤御北今日出来许久,正好饿了。

    庙里斋饭每日准时准点供应,不会因他是太子殿下而更改,而且眼看天气就要下雨,凤御北不想淋着回去,只能装乖卖可怜向眼前的男人求助。

    只不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人一见他居然撒丫子就跑?!

    凤御北见过许多不敢见天威的人,但一边畏惧天威,一边被鬼吓到一样地跑开,凤御北还是头一次见。

    “傻子。”小殿下内心默默吐槽,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不过很快,那呆瓜就摔了个狗啃泥,随即哭得更大声了!

    凤御北都要怀疑,那天上密布而来的乌云是不是都是被眼前的胆小鬼给哭来的!

    但小殿下到底还是心善,觉得他是山下猎户家误闯天家地的孩子,于是就想伸手把他拉起来,把人送回去。

    哪成想,裴拜野向见鬼一样,直接从泥地坑里弹起来,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高喊有鬼救命之类的话。

    凤御北此时才明白,自己这是被当成鬼怪了!

    想到自己刚才的好心好意,太子殿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所以他决定一路跟着裴拜野出去,好吓唬吓唬他。

    可是当跟着男孩跑到树林边界的那一刻,凤御北看着外面等待的奇奇怪怪的人一下子就升起一阵恶寒恐惧之感。

    外面人的模样他都不认识,不是慧魄大师也不是寺庙僧众,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人的衣着都和那个把他当成鬼呆瓜一样,实在是太奇特诡异了!

    凤御北也是小孩,被这一幕吓得不敢动弹。

    直到被带进一个老婆婆的屋子,他才敢怯生生地动,但也不敢去别处,只敢躲在裴拜野身后。

    这个呆瓜虽然眼神不好使,但心是好的,即便怕得要死,也没有用石子树枝什么的驱赶攻击他。

    再加上第一眼见面他就觉得裴拜野面相善,不会伤害他,于是就习惯性地紧紧依靠着裴拜野。

    小孩子的身体总是很好,而忘性总是很大。

    裴拜野当时又惊又吓得逃回到外婆身边,当晚闷头灌下两剂感冒冲剂后,第二天一醒来就又生龙活虎的。

    凤御北是一如既往地不愿意喝药的,即便当时的他也被大雨淋得烧得昏昏沉沉。

    这一点倒是和现在一样,也算是陛下从小到大一直在坚持的事。

    不过那时候他更多的还是防备。

    孤身一人不知为何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界,作为皇子,尤其还是皇子中的太子,凤御北不得不防。

    裴拜野清醒过来后就意识到“小女鬼”是活人,不免觉得尴尬。

    这事儿是他做得不对,误会了人家小女孩。

    于是,裴拜野从书包里翻出大包小包的零食,一股脑儿地倒在凤御北面前,“如果你乖乖吃药,就可以吃这颗巧克力。”

    巧克力是外婆从比利时给裴拜野带回来的,因为怕蛀牙,所以每周严格限量,这一颗还是裴拜野省吃俭用省下来的。

    结果凤御北根本不领情,翻了个身就把脑袋面向墙壁,不搭理裴拜野。

    裴大少从小家世好,长相好,性格好,还是头一次碰到对他爱答不理的小孩,一时间被激起胜负欲。

    “那这盒泡芙呢?这是我家兼任酒店行政主厨的大师亲手做的!很好吃的!里面夹的是草莓和冰淇淋!”

    “那这片香肠呢?是老裴去X国参会时候带回来的,咸咸的,香香的!”

    “都不喜欢吗?那你要吃雪糕吗?可是这里只有绿豆冰糕欸……”

    裴拜野推销一样地介绍自己拿出来的好吃的,就希望凤御北能翻过身看他一眼,可惜凤御北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岿然不动。

    裴大少当然不死心,欠儿欠儿地脱了鞋子,蹑手蹑脚地爬到凤御北躺着的床上,鬼鬼祟祟探出脑袋到凤御北脸前。

    小太子殿下本来在闭着眼睛装睡屏蔽耳边烦人的噪音,听到裴拜野的喋喋不休消失,凤御北以为他离开了,于是缓缓睁开眼——

    正对上裴拜野充满探究意味的眸子。

    “啪!”

    裴拜野这辈子第一次挨巴掌,不是羞辱性地在脸颊,而是一只小手直直覆盖上他的脸正中央,推着他高挺的鼻子往走赶人。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凤御北想不到,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让人厌烦之人。

    “滚开!”凤御北冷冷的。

    “那你吃好药,你吃药我就滚。”裴拜野噔噔噔地跑下床,拿起桌上一杯已经晾温的冲剂感冒药,然后又跑到床上,蹲下凤御北身前。

    “我不喝。”凤御北明确拒绝,吸了吸堵塞的鼻子倔强道。

    看着裴拜野比他还坚毅的眼神,凤御北故作恶狠狠地说出实话,“我怕你给我下毒,明白吗?!”

    “哦。”裴拜野恍然大悟。

    原来是怕自己下毒啊,还以为是怕苦呢。

    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裴拜野举起保温杯,给自己灌了一口感冒药。

    裴拜野还特意张开嘴巴,给凤御北看了自己口中漆黑的药汁才当着他的面吞咽下去,“甜的,不苦,没下毒,吃吧。”

    “吃完给你吃这个。”

    见凤御北依旧犹豫,裴拜野又拿起一块粉黑相间的小饼干,继续诱惑,“这是我母亲亲手做的哦,超级超级好吃的巧克力草莓饼干!是这世上最好吃的饼干!

    凤御北听着,耳朵尖微微一动,终于伸手接过裴拜野抱着的杯子。

    杯子外壳像是铁做的,很凉,但里面的药汁子却温热,很神奇。

    凤御北仰起漂亮的脖颈,一口气干了小半瓶感冒灵,然后把杯子一放,大爷似的张开嘴巴示意裴拜野投喂他小饼干。

    裴拜野看自己的“劝谏”终于起效,乐乐呵呵地把一块小饼干放进凤御北嘴巴里。

    “怎么样,这是不是这世上最好吃的小饼干?”裴拜野眼睛亮晶晶地捧着脸问。

    凤御北一块饼干嚼了很久很久,最终默默点点头,“我阿娘也会做很好吃很好吃的牛乳秋梨糕。”

    裴拜野歪了歪脑袋,笑眯眯地说道,“哇,我都没有吃过欸,那一定特别特别好吃!”

    “嗯!”

    凤御北的病也很快就被治好,两个闲不住的小孩儿便又出了门去玩。

    他们去玩了捉迷藏,然后当日下午,最后一次凤御北藏起来后,他就再也没有出来。

    寺庙众人找了许久,但因为不够二十四小时失踪时间,又不知道凤御北的父母是谁,电话住址又是什么,只能围着山林去搜。

    一夜无果。

    又一日白天,裴拜野失魂落魄地回到他们初遇时候的小树林里。他期盼着一只小金鸟和一个小女孩的出现。

    也许是他虔诚的祈祷有了效果,过了十来分钟,凤御北又重新从林子里走出来了!

    像极了裴拜野在听童话书里见过的生活中书上的长发公主。

    裴拜野问他昨天去了哪里,有没有找到父母,昨晚睡得好不好,有没有挨冻,一个人睡觉害不害怕等一系列的问题凤御北很有耐心条理地一一回答。

    他说昨天他的父母突然找到他,就把他带走了,但是他喜欢和裴拜野在一起玩,所以就又回来了。

    他可以和裴拜野一起玩,但是他父母昨天接他回去的事,他不希望裴拜野说出去。

    于是,两人一番“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后,又重新牵起手回到了裴拜野外婆的小院,开始过家家。

    偶尔有学生经过外婆的院子,惊奇地发现走丢的小孩回来了!连忙将这一消息告诉给其他人,让大家都能安心下来。

    一连好几天,凤御北都是这样。

    早上他就会出现在那片密林的深处,等着裴拜野来接他一起出去玩,一到了下午,他又会自己走回林子,还不许裴拜野跟着。

    为了有个志同道合的玩伴,裴拜野自然是凤御北说什么他做什么。

    不过这样也有弊端。

    有手贱嘴欠的学生看凤御北长得漂亮精致又不爱说话,怎么逗也不说话,于是就围着他开一些并不好笑的玩笑。

    凤御北似乎听不出来,但裴拜野多早慧啊,一耳朵就能听出来他们话里的意思,每次都老母鸡护崽一样地护在凤御北身前。

    这样的次数多了,就有人忍不住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孩儿越看越不顺眼。

    装什么逼啊?一个小屁孩而已,连名字都不说。

    并且还从来不和他们说话,就只对着裴拜野笑,搞得谁不知道裴拜野是大少爷一样,还不是为了巴结有钱人!

    后来谣言越传越离谱,凤御北是没人要的孤儿这话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传出来的。

    他们不敢当着老师和裴拜野面前叫,但在背后没少编排凤御北。

    谁让这小孩整天一副天上地下唯吾独尊的模样了!

    而好巧不巧,他们的一次背后编排,就被裴拜野给听见了。

    彼时,他正拉着凤御北的小手,两人正准备去洗净林子里摘的蓝莓分享给大家。

    凤御北听这话倒没多大反应,反而是裴拜野像是一只被点炸毛的小兽。

    他“咣当”一声把手里的木篮子砸在地上,咬着牙一脚把破篮子和破蓝莓踢飞,再转头一看凤御北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能这么好欺负呢?!

    这样的性子再加上这样的脸,若以后到了社会上,还不得被人吃干抹净?!

    一想到凤御北迟早要被坏人骗得裤衩子都没掉,裴拜野就气得发疯。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反正他一定要找出一个合乎逻辑的理由,来狠狠证明凤御北不是没人要的孤儿。

    于是下一秒,众人看到裴大少爷一把揽过身边人的肩膀,霸气侧漏地转过头,一口清脆响亮的“吧唧”声落在凤御北的脸颊侧。

    “他是我老婆!才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气势汹汹,有理有据。

    裴拜野当时只觉得自己真是个难得的天才,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凤御北没有父母的谣传,毕竟他也没见过人家爸妈,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临时给凤御北添个家人。

    比如他自己,作为凤御北的老公。

    此话一出,凤御北手里的篮子也“呱唧”一声摔在地上,新鲜大颗的蓝莓瞬间滚了一地。

    往后好几天,凤御北都没再出现过。

    裴拜野在密林深处等了一天又一天,等到第七天,他终于反思清楚了自己的错误,后悔又无奈地蹲在地上写写画画。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画出了两个歪歪扭扭的火柴棍小人。

    高一点的的牵着矮一点的,两个小人手里拿着小篮子,在树林间摘果子。

    外婆说过,人的很多情绪都可以通过画画表达出来。

    裴拜野想对凤御北道歉。

    她还那么小,怎么可以现在就做自己的老婆呢,怎么样也要等到成年了呀。

    于是,他不再继续等在原地等着凤御北出现,而是回到外婆的院子,偷偷拿出外婆不常用的一套画具,一个人背着进了林子。

    裴拜野在林子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才用五颜六色的油彩画出了一副堪称集抽象派大成的旷世神作。

    偷偷躲在树后面观察的凤御北也不明白,裴拜野为什么要欺负一块布。

    一直以来相当自信的裴拜野此时终于意识到到自己的画技堪忧,别说给凤御北送礼道歉,不惹人更生气就不错了。

    他揉把了画布揣进兜里,然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树林。

    在那以后几天,凤御北再没见过裴拜野。

    直到那一天,他马上就要从华云寺回到皇宫了。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只要自己一回去,下次再来这里,他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好朋友。

    那一天,凤御北从晨钟敲响前,等到暮鼓归门后,就在他觉得裴拜野不会再来,准备要走时,他听到熟悉的方向传来了熟悉的动静。

    凤御北不想让裴拜野看见自己掉眼泪的丑样子,于是连忙躲起来。

    裴拜野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初见时候的地方,他记得当时凤御北就站在那块小石头上所以他把自己的道歉画放在了石头上。

    “对不起,小乖,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裴拜野双手合十,郑重地对着那位置鞠了一躬。

    可是凤御北还是没有出现。

    裴拜野眼看着天黑,只能先行离开。

    第二天,他的朋友就回来了!

    凤御北没提那副画的事儿,但是给了裴拜野一枚玉佩。

    裴拜野知道这种东西很贵重,不是他一副儿童简笔画能比得上的,连连拒绝,凤御北却说这是他身上能找到的最便宜的物件儿,如果裴拜野不收,他就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的玉鸟吊坠送给他。

    裴拜野只能收下。

    二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和好如初。

    凤御北推辞了父皇要接他回宫的想法,说自己给母后抄写的经书还差一些没抄完,想要半个月后再回去。

    凤重山听后默默良久,最终还是同意了。

    凤御北偶尔也会在裴拜野面前抄写经书,上面的字裴拜野都看不懂,但是知道这经书是凤御北给过世的娘亲所抄写的之后,他就也不闹腾了,乖乖和凤御北并排坐着,一起抄经。

    “小乖如果想母亲了,可以等这里结束跟我回家去,我妈妈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你的!”

    “我打电话和她说了,她说自己已经在练习给你做好吃的牛乳秋梨糕了!”

    “……”

    “好。”

    可是最后,凤御北终究没能去裴拜野家里吃到那口好吃的牛乳秋梨糕。

    两小只平静的日子在某一天被突然打破,山林里来了一群陌生人。

    那群人一身潜行绿装,拿着绳子和木棍,张牙舞爪地向着他们两人扑过来。

    是绑匪!——

    作者有话说:咱就是说,搞一点姻缘既定吃真的很爽啊!!!

    攻真的很努力地讨老婆了!娃娃亲就要从娃娃抓起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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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5章 陛下的小心思(5)

    凤御北的反应比裴拜野更快。

    在裴拜野还被吓得呆愣在原地的时候,凤御北就已经抓着他的手开始狂奔。

    那群人人数不多,也就七八个,但对付两个小孩绰绰有余。

    他们是从林子入口那边潜伏追过来的,所以两人只能往林子更深处跑。

    凤御北一边跑,一边悄悄摸上腰间别着的匕首。

    如果一会儿有人追上来,他就对着那人的眼睛直接戳!

    裴拜野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被凤御北拉着手一路狂奔,一边吓得嚎啕大哭,一边更用力地抓住凤御北的手,生怕他把自己丢下。

    凤御北这样的位置,从小到大经历过的刺杀数不胜数,看那些人并不会飞檐走壁,一时放心了不少。

    虽然两人人小腿短,但再前面的林子里草长得更高,几乎能遮住他们的头顶,这样的地方贸然踏入肯定是危险的,但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很容易地掩藏起自己的行踪了!

    “不许哭了!”凤御北也跑得满嘴血腥味儿,但还是要腾出心思来告诉裴拜野,“你一哭,他们就会知道我们的行踪,待会儿我们躲进前面的草地里,不许出声,知道吗?”

    “嗯嗯。”裴拜野用另一只手摸了两把眼泪,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出声,然后加快脚步跟上凤御北。

    凤御北的预料果然不错,那群人其实也不熟悉这里的地形他们俩一进大高草丛里只要稍稍猫着腰走路,就根本不会被发现。

    两人跑得喉咙发干,双腿发软,看到一处小溪便迫不及待地爬过去找水喝。

    凤御北还好一些,毕竟经常被燕问澜抓去校场练兵,但从小行事矜贵优雅的裴拜野可就惨了,他这辈子还从没有这么不要命的奔跑过,就好像一边跑,一边要把他的心脏呕出来。

    “对不起。”凤御北稍稍歇了歇,看到裴拜野膝盖上因为摔倒被磨破的一大块皮肉,心脏酸疼,“是我连累了你。”

    凤御北知道,自母后死后,那座皇宫里就没有人希望自己能继续活着了,他最好能和母后一起去了,这才是最讨人喜欢的太子殿下。

    可是他害怕,他还不想死。

    所以,他跟着慧魄来到了华云寺躲避。

    可他没想说,赵贵妃的人居然能追到这里!

    他从皇宫出来来华云寺的路上,就曾经遭遇过一次劫匪,他从宫里带出来伺候的几个太监宫女全部被杀,就连随从护卫都被一一灭口。

    就在凤御北也即将成为刀下亡魂的时候,慧魄大师带着华云寺的僧人赶到,在屠刀下救下了凤御北。

    这些人自以为掩藏极好,实则他们收剑逃离时的动作和凤御北曾经见过的一支军队收刀收枪时一模一样,那就是赵家军。

    赵贵妃的父亲赵老将军是赵家军的带头将领,她入宫前也是舞刀弄枪的一把好手,跟着父亲南征北战,后来因为在一次宫宴上看上了凤重山,这才求了恩典入宫。

    各种原因叠加之下,凤重山待她很不错,生下四皇子后就给赵妃晋位为赵贵妃。

    随着皇后失宠,赵贵妃的心思便越来越藏不住,连带着原本很黏凤御北的四弟,也与他渐行渐远。

    凤御北心里很清楚天家兄弟都是这样的,也没有很伤心,他只有是有一点难以释怀而已。

    他知道赵贵妃一直在给父皇吹枕头风,希望能废太子改立,毕竟眼下这后宫中,没了皇后,自然就剩下贵妃一人独大,而她的背后还有鸾凤战斗力最强的一支军队,彼时,这支军队还在西疆为鸾凤征战平叛。

    赵贵妃的提议几乎可以说是半恳求半威胁,凤重山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惶惶不可终日的,只剩下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得知这个消息的凤御北。

    他不想死,至少不想死在这座冰冷的皇宫里。

    想了整整一夜后,凤御北决定自请出宫,去华云寺为母后祈福。

    凤御北本以为赵贵妃的人折戟后便不会再来,至少不会在他还在华云寺期间动手,没想到这群人居然绕开僧众守卫,偷偷溜进了后山!

    而且……

    凤御北看了一眼张着嘴像小狗一样不停换气企图平复心绪的裴拜野,内心不住地自责。

    他还害了自己的朋友。

    “你不要跟着我!”

    “我不,我就要!”

    “跟着我会死掉,呱唧一下子死掉,你个蠢货!”

    “我……我不,我才不怕死,我会保护你的!”

    “呵呵。”

    “喂,不要不相信啊,我超厉害的!”

    “……”

    蠢货,天下第一的蠢货!

    凤御北看着紧紧抓着自己手的裴拜野,气得眼眶发红。

    可是裴拜野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觉得是自己害了凤御北。

    刚刚在逃跑的过程中,他隐约听到了几句那些人断续的对话。

    “操,这小兔崽子跑得真快!”

    “快点追吧,别逼逼,老板可是说了,必须得活捉了姓裴的那小兔崽子!”

    “屁!你以为老子不知道?霍老板是要抓了人去威胁裴万里,又不是要去蹲大牢!”

    “真晦气啊,都麻溜的快点!干完这一单老子就金盆洗手不干了,抓人家小孩真的缺了八辈子大德……”

    裴拜野不太清楚父母生意上的事,但各种财报和经济新闻是他的晚间趣味阅读物。

    所以他知道最近有一位姓霍的老总因为厂子出事,导致资金链断裂面临着破产清算,这一下子树倒猢狲散,反倒牵扯出化工厂前些年因为不当操作而搞出的人命案。

    当时赔了许多钱私了过去,可现在这事儿又被翻出来,想再像之前一样私了,霍总却已经根本没那个能力了。

    裴氏涉及到的产业很广,能源化工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当时为了拉裴氏起死回生,裴万里在能源化工上下了不少功夫。

    裴拜野猜,也许这位霍老板是把自己遭遇的变故算到了裴氏头上,又或者他是打算把自己绑了,好去威胁自己的父母。

    无论是厂子的资金链也好,还是已经私了的人命案也好,对当时马上就要重新步入正轨的裴氏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裴拜野清楚地知道这不关凤御北的事儿,但他自私地不敢告诉凤御北,甚至还要装出可以保护凤御北的样子。

    他很害怕凤御北知道后就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独自逃命,从刚刚的反应里他就能看出来,凤御北应对这样的事比自己老练很多。

    如果没有凤御北,他必然已经落入那些人的手里。

    外面,霍老板雇佣来的人还在骂骂咧咧地搜寻着两个小孩儿,不多时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这片半人高的草丛。

    “啊——!蛇!有蛇!”

    “操,这他大爷的哪里来的洞!那个畜生挖的,老子的脚踩空扭了!”

    “这里的蚊子都快把老子围起来了,真遭罪,操!”

    “那俩小兔崽子呢?死哪儿去了?那两条小短腿怎么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呢?”

    “老大,要不我们……”

    “再等等。”

    “老大,老五被蛇咬中毒了!”

    “……”

    “我日他大爷的姓霍的!操,烧!”

    “放火!去挖拦火沟,把这片草给他烧了!我就不信逼不出那俩小兔崽子!”

    凤御北此时也听到了这群人的疯狂计划。

    不能让他们放火!

    这群人的首领不像是赵贵妃手底下的小将军,反而更像是地痞无赖,根本不知道放火烧山会让他们所有人都死在这儿!

    也不知道那女人是不是疯了,居然找这种人来刺杀自己。

    凤重山再不喜欢自己,也不可能听到太子被烧死而不管不顾,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谋杀!

    既然他们只是想找到自己……

    凤御北眼眸一沉,缓缓转头看向旁边被吓得瑟瑟发抖的裴拜野。

    片刻后,就在他们准备放火烧山之时,不远处的一片草丛突然像水波一样划开,伴随着沙沙的响声。

    “在那边!快追!”有个子高的看到草丛异动,连忙飞奔而去,追了上去,并招呼同伴一起。

    如果有选择,他们也不想烧山,这样的动静太大了,很容易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裴拜野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凤御北把他抱进怀里的一幕。

    这是他们第一次做如此亲密的动作。

    凤御北的手抱着他的脑袋,缓缓滑落到他的脖颈处,裴拜野仍旧记得那只手。

    冰凉的,颤抖的。

    下一秒,他只觉得后脖颈针刺似地一疼,便再也没了知觉。

    完蛋了,凤御北知道真相了,他要把自己送给那群人去了……

    等到裴拜野再一次醒来,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关在小黑屋里,也没有被堵着嘴巴。

    相反的,他被安安稳稳地放在一棵树下倚靠着,为了帮他掩蔽,他的身上盖着落叶,头上顶着一顶柳条编织的帽子。

    是他从网上学来,教给凤御北编过的。

    他的身边空无一人,没有凤御北,也没有绑匪。

    巨大的恐惧瞬间将他笼罩,裴拜野麻木地翻起身,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找,终于找到一只小小的脚印。

    就像是发现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裴拜野跌跌撞撞地循着脚印的方向去追,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遭遇到绑匪,他只知道自己要去找凤御北。

    他走啊走,走啊走,好像已经走了一辈子一样地漫长。

    终于,裴拜野在漫天繁星的漆黑夜幕下,发现前方出现了一片灯光。

    凤御北,别害怕,我来了,哪怕是和你一起落入坏人的手里……

    前面正在布置勘探现场的警察一转头,发现树林里走出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

    旁边的受害者家属,也就是报警人裴拜野的外婆一看自己的好大孙平安无事,泪流满面地哭着扑上来。

    是警察啊,那凤御北一定被救下来了吧。裴拜野勉强扯起一抹笑。

    “我的……朋友呢?”他想见见凤御北,他想确定凤御北一定一定要平安无事。

    没有人回答他。

    “我的朋友呢?他和我差不多大,长头发,粉衣裳,像个古装的小瓷娃娃。”裴拜野努力描述凤御北的样貌,他怕是这些人不认识他的朋友。

    仍旧没有人回答他。

    忽然,裴拜野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不管不顾地冲到被警戒线拉开的地方,仗着人小个低,直接地从警戒线下挤了进去,却被几个警察抓着胳膊拦住。

    “麻烦您快把孩子带走!”警察抓住已经彻底呆愣住的裴拜野,把他抱给外婆。

    虽然所有人都在极力遮掩,但裴拜野还是看到了被一群人围着的地上有什么。

    有一大滩血迹。

    长长的,一直在延伸。

    延伸到背后的悬崖边上,彻底断开,消失不见。

    “我的……朋友呢?”裴拜野浑身颤抖着,嘴唇艰难地一张一合,从喉咙里挤出五个字。

    外婆却只是抱着他,把他的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悲伤而温柔地哄道,“小野乖,闭上眼睛睡一觉,睡一觉就什么都忘了。”

    ……

    “那一次你被吓得发了整整三天高烧,无论怎么吃药打针都没用,眼看着继续烧下去就要不治而亡。”外婆带着颤抖的声音唤回裴拜野的思绪,她边说,边从拿出玉佩的盒子底下拿出一根红绳,上面穿着一块莹白的玉石。

    “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去求了云华寺的慧真大师让他来给你看看。”

    “大师看完后没说什么,把这根绳子系在了你的脖子上。”

    “可是,我不记得我戴过这个东西。”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大师说等到这块玉石在你身边变成红色后就要拿下来,到那个时候,你就也会醒过来,醒来之后要立马摘下玉石,再也不能重新戴上。”

    外婆并不太相信这个,直到第二天,她发现那块莹白玉石的表面真的泛起点点红晕,而裴拜野的烧也终于褪去一些。

    直到第七日,白玉石彻底变成血玉石,裴拜野的烧也彻底褪去。

    这块玉石裴拜野也很熟悉,既是慧魄亲自给他送来的在「凤还节特殊奇遇」的奖品,也是凤御北说,在他还没还魂的那段时间,握着就可以梦到裴拜野的梦石,现在,居然又成了当年救活他命的奇石。

    “后来我想去把玉石还给慧真大师,大师却已经四处云游去了,只留话让我仔细收着就好。”外婆紧紧握着裴拜野的手,时至今日仍旧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玉石真的很神奇,我将它收到盒子里的时候,上面的颜色还是血红色,这么多年一直没拿出来看过,竟然不知何时又变回了白色。”

    再后面的事不必外婆说裴拜野也都记了起来。

    他再醒来的时候,大脑已经因为极度的悲伤和恐惧忘记了发生过的一切。

    但午夜梦回时,他总觉得自己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这次经历过后,裴万里和陆钟磬就把三个儿女都接到了身边抚育,每个人身边都配置了加量的保镖。

    但裴拜野的要求却不止于此。

    “什么?学格斗?”陆钟磬看着儿子小脸上的坚定神色,不禁有些吃惊,“小野如果害怕,妈妈可以给你再增派一些保镖来,好不好?”

    陆钟磬还以为是裴拜野的恐惧未消。

    “不,我要自己学。”裴拜野很坚持,无论陆钟磬说什么都没用。

    他总觉得,如果他能更厉害一点,那他就不会失去那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裴万里给裴拜野找来的格斗课老师是个退役雇佣兵,一个高大的斯拉夫人,人家还很敬业地给裴拜野做了个课表。

    陆钟磬拿过课表扫了一眼,气得直锤裴万里,“你难不成真要把小野练成了扔到战场上去啊?这些训练做下来,你还让不让你儿子活了?!”

    裴万里握住陆钟磬的手,摇了摇头,微笑道,“他有随时退出的选择。”

    陆钟磬反应过来,裴拜野和她的性子很像,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甚至撞了南墙也也会把墙踹塌继续走,除非弄得一身血再也走了半步,否则绝不会回头。

    劝她已经劝过了,这小兔崽子连绝食都使得出来,一定要学格斗。

    陆钟磬是实在没有办法之下,才找的裴万里来解决。

    裴拜野开始跟着老师上课。

    其实就连他的老师一开始也没打算好好教这小孩儿。

    无他,裴拜野的年纪太小了,也就十岁左右的样子,即便在自己的国家民风已经够彪悍,也没有把十岁小孩当雇佣兵练的。

    这样的年龄但凡练狠点,没准小孩被自己给拆了都不知道,何况他也清楚自己的雇主是谁,真把人家的继承人大少爷练出点什么腰伤腿伤脑袋伤的,他也不好交代。

    但让教官没想到的是,他有意让裴拜野过得轻松点,这小孩儿反倒在裴万里面前告他黑状,说他能力不行,要求换个严厉点,更有实力点的教官来。

    教官差点没让裴拜野给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他当雇佣兵在热带雨林里枪林弹雨的时候,这小兔崽子还抱着奶瓶喝奶呢,居然轮到他来嫌弃自己不够格?!

    裴万里当然没辞退教官,毕竟都是他背后吩咐的人家,总不能真把裴拜野给练出个三长两短来。

    裴拜野告完状的当天下午训练时,他就见识到这个斯拉夫人真正的实力。

    训练完后,裴拜野一个人躺在草地中央,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疼得想哭,他这才知道,以往的训练对这人来说恐怕还不如过家家。

    但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当晚,陆钟磬看到儿子脸上挂着彩回来,又心疼又焦虑,一边给裴拜野擦伤药,一边劝他说以后不去了。

    裴拜野摇摇头,他要去,死也要去。

    就这么眼泪和汗地吃了四年,斯拉夫人的签证到期,准备离开了。

    回国时,是裴拜野亲自开车送教官去的机场,就在刚刚,他们进行了最后一场对战训练,鏖战半小时后,裴拜野以更胜一筹的耐力和体力打败了他的老师。

    这是教官为他准备的最后一场考试,裴拜野满分通过。

    临别时,一向面无表情不怎么表达情绪的斯拉夫人对着他露出了一丝笑容。

    教官拍拍裴拜野的肩膀,对他竖了个大拇指,用蹩脚的中文说道,“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如果在我们之前的队伍里,也会是最优秀的士兵!或许,你天生就应该在战场上!”

    裴拜野给他鞠了一躬,用流利的斯拉夫语道,“Спасибоучиелю,cлаваебе,ипусьонавсегдасобой。”

    其实,裴拜野更想说的是。

    “我只是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东西了,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Спасибоучиелю,cлаваебе,ипусьонавсегдасобой。

    译文:谢谢老师,愿荣耀与您同在。

    写一些双向奔赴的爱情就是会很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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