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陛下的前尘(3)
要?
不要?
这都什么要不要的?!
裴拜野的眉心抑制不住地突突跳,凤御北总是有本事做一些超出他想象范围的事儿来气死他。
“唔,是你嘛,裴拜野?”因为没人回应,凤御北噘着嘴嘟囔,他的眼前一片黏腻模糊,只能隐隐绰绰地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
应该是裴拜野吧?除了他也没人敢夜闯圣凰殿。
凤御北只是自言自语,连疑问句都算不上,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一句话挑得裴拜野怒火更甚。
居然还敢问是不是他?
裴拜野的额角青筋绷不住地直跳。
如果不是他,凤御北还想把这副模样给谁看?
二人无言对峙着,空气中浓郁的甜香愈加弥散,勾挑着裴拜野摇摇欲坠的神经,侵蚀着他根本就不想遵守的礼仪道德。
“你……你……”裴拜野的声音浸染了浓重的欲.望,他死死咬着牙,粗暴地抓住凤御北的后脖颈软肉,拎猫崽一样地把人拎到自己面前。
凤御北陡然离开床铺,一阵夜风顺着没关严实的窗户缝里透进来,吹在凤御北烫呼呼的身子上,凉得他一激灵,缩成一小团。
“凤御北,你他……你是不是搁这屋子里下春药了?!”一句脏话在裴拜野喉咙里滚了一圈,最终还是没舍得对凤御北说,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生气。
哦,对,春.药。
满脑子迷迷瞪瞪想要裴拜野抱着他睡觉的凤御北终于想起自己今晚是要做什么,他艰难地开动脑筋,回忆着自己的计划,最终一双白玉似的手臂勾上裴拜野的脖颈,把人勾得一屁股坐在床榻上。
“没有哦,我没有在屋里下药,我只是……唔,吃了一包糖。”
“我,嘿嘿,我喜欢你,你,要不要亲亲我?很舒服的哦。”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张绯红的脸不住往裴拜野眼前蹭,终于凑到二人呼吸交融的距离,他发现裴拜野的呼吸居然也和他的一样炽热。
嘁,装模作样,肯定是也吃了助兴的药。
既然如此,谁也不用笑话谁,凤御北心满意足地叼起裴拜野的唇瓣,毫无章法地咬上去。
他此时已经被情.欲烧得意识昏沉,哪里听得懂裴拜野话里的愤怒,他只觉得裴拜野好凶,自己都这么乖了,他还这么凶,坏人!
而且这坏人还是个大骗子,明明自己也吃了药,怎么偏偏就凶他?
于是,凤御北忍不住有些委屈,扁着嘴巴不说话。
他越来越热,浑身滚烫,一呼一吸间的热气灼得他难受,已经超出了那些本子上所写的“舒服”的范畴。
裴拜野被凤御北圈着脖颈不能动,忍了半天,最终一拳砸在沉香木质的龙榻上,像一头被圈子在笼子里的狮子,无能狂怒。
他现在真的很想把凤御北的裤子扒下来,狠狠揍一顿他的屁股,如果可以,最好能揍得小孩这辈子听到春.药两个字都瑟瑟发抖。
他是不是还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能随便吃?!
凤御北其实知道自己吞掉的是什么东西,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现在成这样。
皇帝陛下的寝宫里从来都有御医调配来助兴的玩意儿,凤御北曾经在圣凰殿睡过不少年月,调皮的时候曾经翻到过这些东西。
他脸皮薄,不好意思去找太医院配药,所以只能碰碰运气,从暗匣盒子里去找,还真让他找到一小包。
白色的,香甜的药粉。
用法是一半入口服食,一半燃于香炉,二者缺一不可起效。
凤御北记得,白色药粉是那等子药里功效最小的一种,为了保险起见,他只吞了一半的一半,剩下的怕被裴拜野发现蛛丝马迹抓小辫子,他都倒进炉子里焚烧了。
可是怎么到了他这里就这么难受呢?
他好想要裴拜野的手摸摸他汗津津的脊背,想窝进裴拜野的怀里毫无顾忌地撒欢,想和裴拜野凉丝丝的肌肤相贴着睡觉。
“你,你上榻来!朕要和你睡觉!”凤御北气鼓鼓地囔囔,自认为很有气势。
无论裴拜野喜不喜欢他,今晚都必须陪着他睡觉。
他现在眼睛都睁不开,浑身滚烫发热,他觉得自己是病了,所以需要睡觉,需要出出汗就好了。
他得要裴拜野抱着他睡。
但凤御北不知道,无论是他软甜柔腻的嗓音,还是这勾.引.求.欢一般的话,无一例外都活像是把剩下的多半包春.药灌进了裴拜野的嘴里。
在他看不清的地方,裴拜野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他给生吞活剥了似的。
但这也不能怪裴拜野,眼前的凤御北裹着一件料子轻薄的丝绸睡衣透出劲瘦的腰身,腰带也不好好地系,打着一个松松垮垮的结,衣料都要掉不掉地往下滑,堆在肩头腰侧。
裴拜野别开眼不去看眼前一副春光,摸索着想把凤御北的衣襟合回去,结果人家非但不领情,还低头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腕。
裴拜野咬着后槽牙,掐开凤御北的嘴巴,让他仰头看向自己,晶莹的涎水溢出在嘴角,被裴拜野用指腹狠狠擦掉。
“唔,疼……”凤御北不知道为什么裴拜野会生气,他看本子上写的,这是道歉求和的最终方式,如果这样都不可以,那就意味着两人再无和合的可能性。
所以,裴拜野是铁了心地要和他断绝情义吗?
……
凤御北整个人消沉下来。
裴拜野看他不再乱动,心下还惦念着刚才吹夜风的窗户缝,把手臂从脖颈拿下来,用被子草草往凤御北身上一裹就要去关窗子,结果还没走出两步,脚下就被一绊,心烦意乱、重心不稳之下,他膝盖直直磕在了床边踏凳上,这玩意儿整块玉石雕的,梆硬,磕着生疼。
裴拜野咬牙,半跪着去看罪魁祸首——
一双白皙修长的腿从寝衣下摆伸出来,两只脚不安分地踢蹬着。
裴拜野不知道凤御北是不是故意的,如果是,那凤御北就是实实在在的欠收拾。
下一秒,凤御北就证明,他确实是欠收拾。
因为这人看到裴拜野面对着他跪下,以为是终于服软的臣服姿势,于是喜滋滋地把脚踩上裴拜野的肩膀,用力往下压了压。
裴拜野的理智几欲崩溃,他现在是真的想动手揍人,到底是谁教给的凤御北这些动作?!
裴拜野红着眼,三两下把凤御北耀武扬威的脚抓在手里,一只手握住两只脚踝,不轻不重地在柔腻的腿根处扇了一下解恨,扇得凤御北浑身一颤。
随后,他扯下龙床上挂着的一根不知做什么用的带子,嘴角一勾,就把凤御北只会惹火的脚踝绑在了一起,还打了个结实漂亮的蝴蝶结。末了,一把将锦被扯过来把人的下半身也盖住,自己则赶紧去把窗子合上。
伺候凤御北的宫人都是宫里的老人,不可能会遗下一扇窗未关,何况窗子还正对着陛下的床榻,那么事实就只能是今日凤御北根本就没让宫人进来铺床。
至于为什么不让宫人进来……
裴拜野猜,这屋子里的药或许就不是凤御北误用的,而根本就是他家陛下早有预谋,主动下的!
另一边,凤御北还不知道自己小心翼翼掩藏的事已经被裴拜野觉察,他被裴拜野塞进被子里又闷又热,自然要不满地踹两下,但可惜身子软绵绵地没力气,最终也没能挣脱蝴蝶结的桎梏。
裴拜野看他在被子下喘着粗气难耐地扭动,手里握着“平心静气丸”的小药瓶差点被他捏碎。
说也巧合,偏偏凤御北作天作地的时候,他这里就恰好有解药。
但凤御北这次做的事着实已经一脚踢飞了裴拜野的底线,他可以纵容凤御北任性,淘气,不想承担责任等等一切,但绝不能容忍他糟践自己的身体!
凤御北此时没了记忆,喂自己吃药吃得倒是无所顾忌,但是事实是,他的心口里还存着噬情蛊呢!
裴拜野清楚地记得,司月说这玩意儿没办法除干净,一般来说,母虫死后也没什么作用,只单单不能碰春.药,一碰就会重新唤起这些蛊虫。
这群没脑子的东西一旦感受到□□,就会误以为是虫母降临,本能的地便会发.情求偶。
在南盟过往的皇宫里,楚河经常命人下了这种蛊虫后故意弄死施蛊者与其体内的虫母,这种手段极其隐蔽残忍,中蛊者会在无知无觉中沦为欲.望的奴.隶。
凤御北现在的状态完全就是当日裴拜野将他从吴宗耀的密室里抱回来的模样,那时候的裴拜野满心满眼只有心疼,但现在,看着主动糟践折腾自己的凤御北,裴拜野却迟迟没有拿出口袋里的那颗药丸。
他本来是给自己准备的,怕又出点什么意外状况吓着凤御北。
结果反倒是凤御北给了他好大的一个惊喜呢!
他突然意识到,也许是自己太过纵容凤御北,以至于把他给惯坏了,即便体内没有蛊虫,难不成就可以给自己灌春.药了吗!
裴拜野决定给凤御北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
他看了眼床上的凤御北,压抑着怒火走到寝殿门口,推开门,正倚着柱子打盹的王公公一下子被惊醒。
“裴公子,您有何吩咐?”王公公扶了扶帽子,连忙拿着拂尘恭谨弯腰。
他好像闻到内殿里有一股子熟悉的特殊味道……再看一眼裴公子爬满红血丝的双眼,王公公恍然大悟,一张老脸忍不住发烫。
你说说,这也没名没分没洞房的,虽然他知道陛下与裴公子迟早得有这一回,但这一天真正来临,他还是……还是没法子如常侍候。
“公子可是要老奴去备着沐浴?”他以为两人是完事儿了。
裴拜野嗤笑一声,招呼王公公过来,把凤御北搁在窗边的白瓷碗递给他让他去找太医看看,然后附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王公公脸上的羞红褪去,变成了一副难言神色。
犹豫半晌,他还是“哎”了一声,领命而去。
“砰——!”地一声,沉重的木门被甩上,声音之大,饶是迷迷糊糊的凤御北也被吓得颤了一颤。
凤御北丝毫不知道裴拜野不仅一点没理解到自己服软求和的意图,反而把他做的一切都当成了娇纵挑衅。
他只觉得有一条带子缠缚上来绑住他的手腕,然后双手被推到头顶上,于是他拨弄自己衣裳的动作只能停下。
“张嘴。”凤御北听到一声不容置疑的命令,然后他被扶着后背坐起身来,这一次靠着的终于不再是冰冷硌人的床架,而是他熟悉的渴求的怀抱。
凤御北即便手脚都被绑着,他也没有裴拜野预料中的那样老实,这人腰身灵活地翻了个身,整个人公主抱的姿势坐回到裴拜野的怀里,这才听话地张开嘴。
可是凤御北等着的亲吻却没有随之而来,无奈之下,他只能主动去求。
费力地撑起身子靠近裴拜野,可是他没什么力气,所以只能够到裴拜野的胸口处,于是柔软的薄唇蹭着胸口一路往上,终于找到一处凸起来的地方。
就是有点硬。
凤御北来不及思考,讨好的吻一点一点落了下去,却没等到裴拜野的一丝回应。
裴拜野本意是想让凤御北先坐起身来,把那两颗平心静气丸吃掉,这样多少也能不让他那么难受,意识清醒些。
裴拜野认为,教训小孩这事儿就不能在他还没意识到自己错误的时候,否则都是白教训,记吃不记打,下一次还犯。
结果没想到凤御北竟然咬着他的喉结又舔又亲的,一副眼里只有他的痴痴模样。
一声长叹后,裴拜野掐住凤御北的两颊,让他的唇暂且离开自己的咽喉,随后从小药瓶里倒出一颗墨绿色的药丸,“吃下去。”
药丸一进嘴,凤御北就能感觉到这东西苦得不像是人能吃的,他潮红的脸皱成一团,舌尖抵着药丸就要外吐,“苦,唔,这是毒吧……”
裴拜野早有预料,倾身覆上凤御北的唇。
凤御北被情欲折磨得渴求了一晚上的亲吻得到,但他一点也不高兴。
裴拜野在把那颗苦得他想拔剑杀人的药丸用舌尖抵进了他的喉咙口。
“唔,不……”凤御北死活不愿意吃,裴拜野刚刚有些好转的脸色又一次沉下来,果然还是不能对他家陛下的乖巧抱有太多的信心。
裴拜野退出舌头,凤御北大松一口气就要往外吐药,结果一根比舌头更长更强硬的东西伸到了他的嘴巴里。
裴拜野一只手就能掐开他的嘴巴,另一只手的中指正好伸到他的嘴巴里搅动,等到手指完全伸进去,掐着他嘴巴的手才放开,缓缓摸向他的腰腹。
那些个蛊虫的毒没办法靠解药全解完,说到底还是得弄出来才行。
小指肚大小的一颗药丸终于被推进凤御北的喉咙肚子里,气得他一口咬上裴拜野仍旧留在他口中四处乱摸的作乱手指。
裴拜野也不躲,任他咬着,只一遍遍用指尖摩挲着凤御北的腮肉和齿根,和软舌。
凤御北咬着咬着就发现了不对劲,裴拜野倒是一点没有扯出手指的打算,但他的嘴巴却被玩儿得涎水控制不住地流,活像个痴儿。
他想把裴拜野的手指也抵出去,这时候只觉得浑身一酥,不住颤抖起来……
裴拜野两只手都得了便宜,从善如流地收回出来。
幽幽烛光下,一道透明的水在唇瓣与手指间扯开,裴拜野如炬的目光死死盯着凤御北的眼睛,最终缓缓把两只手的中指在自己唇上抹了一把,然后用舌尖卷进去。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甜蜜美味的东西。
还好只有他一人能吃到,裴拜野不禁庆幸。
但一想到凤御北今日的所作所为,裴拜野依旧气不打一处来。
小孩的观念错了,竟然给对自己用药了,连勾引人的手段都学会了,他要是再不狠下心管管,哪天这甜蜜美味的东西没准就要被别人偷吃去了!
思及此,裴拜野的心又硬起来。
和他的下面一样。
“我,我要睡觉。你放开我,屁股下面有东西,硌得慌,不舒服。”凤御北在裴拜野怀里软乎乎地撒娇。
他的燥热已经好了许多,只剩下闷热与困顿,再加上裴拜野全程对他的示好棒槌一样毫无反应,凤御北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睡了再说。
如果裴拜野真的要跑,他还有最后一招来着。
如此想着,凤御北的手悄悄摸上了床榻最里面的铁链。
大不了,他还可以把裴拜野关起来,强迫这人留在自己身边对自己好。
裴拜野眼瞅着凤御北的手鬼鬼祟祟地往床榻里侧摸,一点都不知道避讳人,立马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等到凤御北心满意足地收回手,裴拜野也从同样的角度摸过去。
“哗啦!”
一截一人长的铁链被扯出来,上面还雕着宫中造办处的印文。
这链子雕得精细,上面有鸳鸯戏水,有牡丹并蒂,还有一龙一凤缠绕交尾……
凤御北只觉得他是找造办处要了条能栓人的铁链子,并没有想太多,但造办处就不可能不想多,裴拜野也是。
凤御北不仅是胆子大了,知识多了,这手段竟然也学得这么杂?!
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东西交给的他家陛下这些东西!
裴拜野只恨不得咬碎了银牙和血吞。
终于,这条铁链子成为今日压垮裴拜野情绪的最后一根导火索。
裴拜野眯着眼一根根掰着指骨关节,嘎巴作响,这意味着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也意味着凤御北要挨揍了。
凤御北猛地被裴拜野翻身过来,压在自己的大腿上,他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姿势会发生什么,就听见——
“啪!”极其清脆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凤御北脑子一下子宕机,从来——从来没有人揍过他的屁股!这,这简直是可以诛九族的大不敬!
可惜,裴拜野根本懒得管这些,他没有拔下凤御北的裘裤来揍,已经是看在“孩大留面”的意思上了。
“啪!”又是一巴掌,这次是把凤御北给打醒了,他终于想起来反抗挣扎,可是手脚早都被紧紧地束着,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挣扎不开。
裴拜野用的绳结表面上是蝴蝶结,实则是他的教官教给他的,用来绑人质犯人的一种绳子打法,这样的方法哪怕自断手腕都挣脱不开。
裴拜野知道凤御北武力不俗,他当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待。
“啪!”沉默的一巴掌,裴拜野不说话,凤御北说不清楚话,但从嘴巴里叽里咕噜透出来的音节看,大概是在骂裴拜野祖宗十八代。
“留点力气,小乖。”裴拜野终于说话,但这话在凤御北听来和威胁警告没差,于是他挣扎谩骂得更加起劲。
他后悔了,他才不要裴拜野这个大坏蛋陪着他!他要把裴拜野这个打他屁股的疯子赶出皇宫!再也不要见到他!
凤御北心下还没哀嚎完,第四巴掌猝不及防地落下来。
裴拜野用劲儿不大不算疼,但架不住凤御北脸皮薄,羞得一包一包地落眼泪。
这一巴掌,终于伴随着裴拜野的询问。
“你用的春.药,是谁给你的?”我要去把那人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凤御北抽噎着,本想随便抓个人糊弄过去,但裴拜野的大手偏偏此时落在了他的腰上,意有所指地捏着他的腰间软肉,“说实话,我是能查出来的,撒谎的孩子要挨更多巴掌。”
凤御北闻言肩膀一缩,弱弱地开口,“是我自己在寝殿内翻出来的。”
“啪——好,算你过关,我们下一个问题,你这用药勾人的主意,是从哪里学到的?”凤御北本以为自己乖乖回答就不会挨巴掌,没想到裴拜野的下一个问题居然还是伴随着巴掌来的。
于是他赌气地不再说话。
裴拜野被气笑,合着凤御北还以为他俩是在平等对话呢,一点没有落人手里的自觉。
“不说是吧,行。”裴拜野笑得痞气又无赖,他用左手勾起凤御北的下巴,右手食指不怀好意地摩挲过凤御北的脸颊,在唇边点了点,“好漂亮的,是不是?”
凤御北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不信裴拜野敢打他的脸。
裴拜野的意思当然不会是打凤御北的脸,他俯下身张开嘴,狠狠地咬上了凤御北因为不断谩骂而吐出的殷红舌尖。
“既然不爱说话,那不如把舌头给我吃算了,嗯?”裴拜野稍稍离开一会儿让凤御北喘气,又一口把人舌头叼到齿间细细地磨。
凤御北被他的流氓样儿气得绷不住,“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本来是被情.欲激起来的小包眼泪如一下子开闸放水一般,不要钱地往下流。
又来这一套,裴拜野执意要问出到底是谁带坏了他家陛下,就不会因为凤御北的眼泪心软。
“啪!”这次的力度轻了很多,像是提醒凤御北回神,“告诉我小乖,到底是谁教你的这些?”
凤御北见眼泪也没用,只能吸着鼻子开口,“也是我从寝殿的一些书里看到的,是你的书!都是你教坏我的!”
他大声地嚷嚷,好像这样就能压过裴拜野一头。
“我?”裴拜野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凤御北的臀瓣,他并不太相信凤御北的说辞,他才回来多久,珍藏还没来得及往这里拿呢……
不对,说起珍藏,裴拜野突然想起来,以为他可没少往圣凰殿床榻上的小矮柜里藏那些名为「同人文」的学习资料,就是为了晚上压着凤御北互相学习。
难不成……
“书是在哪儿找到的?”裴拜野终于有些心虚,把凤御北从大腿上抱起来不再压着人罚。
“喏,就那里。”凤御北指了指床侧的几个小矮柜。
“……”还真是。
那里面好多内容他都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有些光是文章标题就让他望而却步,也不知道凤御北看了多少。
“多少?全部吧,差不多。”凤御北扒着裴拜野的胳膊,乖巧地窝在人怀里无所谓道。
只要裴拜野不打他的屁股,他还是很喜欢和这个男人贴在一起的。
那本子上有很多东西他看不懂,于是他只能挑着自己能看懂的部分学了来用。
他想着这既然是裴拜野的书,那他肯定是会喜欢里面的内容,自己照着学总没错,谁承想好处没讨到,反而平白挨了一顿屁股巴掌!
裴拜野的脑子嗡地一声,全部?!
他他他……凤御北直知道那里面有多少不切实际、道德低下、违法犯罪、罔顾人伦的内容吗?他居然全看了?!
“里面好多东西我看不懂,所以跳着看的。”凤御北诚实道。
那就好……但也没那么好。
室内空气一片尴尬。
直到殿门被叩响。
“裴公子,您——”他还没通报完,就见大门已经被打开,裴拜野一脸正色地出现在门口,接过他手里的托盘。
上面有一盏黑色的药汁和一碗金玉翡翠粥,以及几碟子的小菜。
“奴才告退。”王公公是个人精,虽然裴拜野面上不显,但很明白的一点是让他赶紧滚,于是他滚得丝毫不拖泥带水。
裴拜野抱着凤御北在床上喂完了那春.药的解药,这次的药他是真让太医院暗地里加了黄连,苦得凤御北一边掉眼泪一边喝,就是为了他好好长长记性,知道有些东西根本就不能碰。
喂完药,裴拜野问凤御北,“自己能下床吃饭吗?”
凤御北是得到好舒缓了过来,裴拜野被他撩拨起来的火气却一点没消,他不是没想过让凤御北帮他,但一想到小孩今晚又是给中蛊的自己下药,又是被他屁股嚎哭的,总之也没少折腾,还是算了,他不如靠自己。
“我不想自己吃,你喂我不行吗?”凤御北慢腾腾地挪腾到锦被旁边,把自己裹进去只露出一个脑袋。
他自觉在裴拜野这里受了好大的委屈,所以提这一点要求总不过分吧?
裴拜野再一次被凤御北气笑,他早该知道自己是找了个祖宗的,祖宗挨了揍,气焰消下去一些,那也是祖宗。
“行。”裴拜野认命地把几样小菜和到粥里搅了搅,然后端着碗坐到凤御北身边。
这姿势不太方便,他就又让凤御北坐在他腿上。
凤御北见裴拜野愿意喂他吃饭,心中悬着的大石头才敢稍稍落下,“你不生气了?”
“我哪儿敢呦,祖宗。”裴拜野吹凉滚烫的粥,把勺子放进凤御北微张的嘴巴里,边说边刮了下凤御北的鼻尖。
“那你也不会走了?”凤御北懒得管裴拜野的称呼,连忙把嘴巴里的粥咽下去,继续问。
“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裴拜野都不知道凤御北的问题从何而来。
“哦。”凤御北垂下眼睑,掩藏住自己的雀跃,只是下一次嘴巴张得更大了些。
一碗粥很快喂完,凤御北磨蹭着就要从裴拜野腿间离开,他屁股那里,嘶,不可说……
“饱了?”裴拜野把碗搁在床榻边地上,危险地捏了捏凤御北的耳垂。
“嗯,困。”凤御北赶紧眯眯眼。
“那行,你睡你的,我还有点事儿。”
吃完就想溜,用完人就弃,还真不愧是最是无情帝王家。
“你有什么……”凤御北正要裹着被子往床里面滚,就被裴拜野擒着手臂箍在怀中,“你要做什么?!”
“我说了,你睡,我还有点事。”裴拜野危险地重复一遍。
“什么事儿?”凤御北心尖颤颤呼呼,生怕裴拜野再给他屁股来一巴掌,他是真被打怕了。
“个人私事。”裴拜野抓住凤御北的手,摁在一处。他这一晚上当牛做马的,收点利息总不过分。
凤御北马上意识到他的手被放在哪里。
“我要睡觉。”
“你睡,我自己来。”
“……”——
作者有话说:是的,本章依旧没有正式,嗯emmm……
抱一丝啊我的好大儿们。
但是本垒很快了!!!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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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求求评论和营养液啦~
第172章 陛下的前尘(4)
五日后。
早朝罢了,凤御北匆匆到后殿换下朝服,挑了身颜色鲜亮的白粉色,然后闷着脑袋一头钻进后殿外早已经备好的马车。
“走,去华云寺。”凤御北放下帘子,闷咚咚的声音自里面传来。
王公公犹豫了下,总觉得少了个人,于是问道,“那裴……”
“死了。”凤御北扒着车窗探出脑袋,绷着脸,撇着唇,轻巧道。
“……”
好的,他知道是两位祖宗又闹脾气了。
“奴才遵旨,起驾——华云寺!”
华云寺是鸾凤国寺,凤氏先祖灵位皆供奉于此,除此之外,侧殿还供奉着许多特许入皇陵陪葬的忠贞之士。
此次凤御北既然决定遵从凤重山的遗诏,将老国师葬入随葬陪陵,那就意味着要在帝陵动土,也要在华云寺添上一座牌位。
在这之前,按礼制要求凤御北得去华云寺敬香斋戒三日。
他给老国师如此殊荣本就不情不愿,但礼制法度又不能不遵从,于是就成了如今别扭的样子。
当然,若只如此,凤御北既然愿意捏着鼻子把父皇的遗愿办了,他也早找理由哄好了自己,真正让他心情恹恹的是今天一大早起来,他发现裴拜野又没了人影儿!
他让人去问看门的侍卫,说是裴大人在夜半匆匆离开,且一句话未留,具体去了哪里并不清楚。
又是这样的不辞而别,凤御北听着本能地心脏一缩,整个早朝都上得沉闷至极。
闻铎本来想向凤御北提一嘴联姻之事,但碍于陛下阴郁的脸色都没好意思开口。
既然裴拜野不在,凤御北自觉一个人待着在宫里也没什么意思,他便着王公公备了车驾,决定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日前往华云寺为老国师入陵之事敬香斋戒。
一路上,凤御北又想起来裴拜野之前还答应过带他一起来华云寺玩,既然这人这么不识抬举,那他还不如自己来。
陛下又不是不会自己走,又不是只能要他陪着,哼!
与此同时,在收拾圣凰殿寝殿的小宫女在为凤御北整理床铺时,从枕头下摸出了一张随手扯下的纸条。
「臣先行于华云寺,候卿卿来,亲亲清安。——裴」
“咦,这好像是留给陛下的?”小宫女拿着字条凑到掌事姑姑跟前,掌事姑姑一看上面的字和落款,狠狠敲下了这不知死活的小宫女的脑袋。
“不要命啦你,连陛下和裴公子的东西你也敢动?!”
“我没有,是从陛下枕头下落出来的。”小宫女委委屈屈。
“行啦行啦,快放回去,别让人发现了!”
“哎,姑姑你说裴公子真能成咱们的另一个主子吗?”掌事姑姑性子好,新调教上来的小宫女也不怕她,反而会和她偷偷八卦。
“怎么?他不是,难不成你是?”掌事宫女玩笑着回应。
“哎呦,那不行,那不行,我可没这不该有的心思。”
“奴婢们就是觉得这位公子眼熟,总觉得以往在哪里见过他。唔,好像是哪儿……”她说着,指了指圣凰殿后面的一处宫殿。
掌事姑姑顺着方向去看——
圣凤殿。
“拉倒吧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拍马屁也轮不到在我这儿拍。”掌事宫女扫她们一眼,一个个的毛丫头,头一回来陛下的寝殿侍候都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咱们陛下未曾婚娶,你们还能在圣凤殿见过未来的主子?”
“哎呀,不是不是,不是圣凤殿,只是那处宫殿的布置与咱们的中宫略相似。”
“就是昨日我们几个好像一起做了个梦。在梦里,咱们在那处类似圣凤殿的宫殿里侍奉的就是一位男主子,那身形和裴……”
“好了好了!都不许再嚼舌根了!”掌事姑姑眉头一皱,厉声呵斥住这群叽叽喳喳的小宫女。
“一个梦而已,快麻利点干活,若是有哪处我检查不合格,这月过了就罚去洗衣房做活!”
“嗷,姑姑不要,手下留情啊——!”
……
看着小宫女作鸟兽散,掌事姑姑才松开满是冷汗的掌心。
因为同样的梦,她昨日也做了。
不过那梦并不美好,在梦境的最后,那位神似裴公子的主子宛若从死人窟里爬出来,执一柄滴血长剑立于殿中。
在他面前,是七具悬于梁上的尸体。
青白的面容,血红的长舌,正是她们七人的脸!
……
圆月欲坠,红日初升。
一个十来岁的小沙弥捻着佛珠,打着哈欠一把拉开华云寺的大门。
往日一溜烟儿跑进来讨食的野猫不见踪影,门外反倒是站着一个青色衣裳的男子,长身玉立,眉目若华。
“敢问施主来此地有何贵干?”眼见来人身份不俗,小沙弥连忙正色,装出一副高深的样子,“此乃皇家寺院,无诏不得私入。”
他也稀奇,华云寺不同于其他寺庙,乃凤氏皇族专供,即便要来外姓人家,也多是王公贵戚,会提前几日来通报让他们做个准备。
有权利一声不通知就跑来这地方的,只能是鸾凤的陛下。
他入寺七八年,还是头一回见除了陛下之外的不速之客,若此人没有信物,他倒真不能放他进去。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此人绝非不速之客。
因为有人在等他,已经等了许久。
幽静的禅院里,于清晨残雾蒙蒙中升起一缕沁人心脾的茶香,小沙弥看了一眼住持师祖,又看了一眼坐在慧魄对面的男人,想开口为自己刚才的怠慢道歉,却被师祖制止。
“你先退下吧。”慧魄的语气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小沙弥松了一口气,“是,师祖。”
带待到小沙弥离开院落,并轻轻关上门,慧魄才将一盏君山银针推到男人面前,缓缓开口,语调悠长遥远,带着一丝怀念的意味。
“首辅大人,别来无恙。”
“……你认识我?”裴拜野一圈一圈转着手下的茶盏,却没有要喝一口的意思,“但其实,我并不认识你。”
“自然。”慧魄乐呵呵的,纵然裴拜野这话说得堪称无礼。
“你知道我今天要来找你?”裴拜野敢保证自己来这里只是一时兴起,这计划在他昨晚入睡前还没有。
“自然。”慧魄点点头,端起茶盏饮一口,极力向裴拜野推荐自己的珍藏,“这是今年新采的好茶,首辅大人不妨尝尝。”
裴拜野听凤御北提起过,慧魄大师极爱饮茶。原本鸾凤各地的头茬新茶都是只进贡皇家的,但凤御北还是在不多的份额中年年都要分出一些给慧魄送来。
这份恩宠很是难得,但这并不是值得裴拜野在意的事。
他发现慧魄并不知道自己没有味觉!
裴拜野看慧魄如此诚挚地向自己推荐这茶,慢慢悠悠地掰着指头细数这茶的色香味有多么难得,于是更加肯定自己心底的猜测:慧魄不是玩家。
虽说朝堂争锋的排行榜上目前只剩下两名玩家,那就是他和闻熹,其余人要么休赛等下赛季,要么去了种田玩法,但慧魄待他的反应又很奇怪,让裴拜野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这破游戏系统又出了什么bug,错误统计玩家人数。
而且看他的眼神很……难说,就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其他的人,眼神幽远,意味深长,似有盈盈泪光。
……
怎么这么像在怀念死人。
裴拜野略有些膈应,但到底现在是他主动寻上门来,自然不便发作。
“我们之前见过面吧?”裴拜野这话问得巧妙,他说的之前其实包括了bug修复之前。
这个世界里,人们的记忆按照“凤御北透视玩家身份”的bug,可以分为修复前和修复后。
虽然这对大部分NPC都没什么影响,又或是即便有影响,也像是凤御北失忆的那样,系统会自动补全修正出一段连续的记忆。
而那段记忆里,不会有裴拜野的存在。
就像谢知沧和裴拜野莫名其妙地互看不顺眼,但讨厌裴拜野的原因他却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
裴拜野想看看这个老僧的记忆是否也被修复了。
慧魄像是被这个问题问到,他捋着花白的胡子,思索良久,最后吐出两个字,“自然。”
“……”
裴拜野被这三个“自然”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这老和尚就像是设定好了程序似得,他问什么都说是。
于是,裴拜野决定测试一下这老头是不是系统另一个bug的产物,于是他无比正经地问出第四个问题。
“谢知沧谢指挥使是女子吗?”
“……”
慧魄原本气定神闲的脸上宛若被劈开一道裂痕,露出一种名为不知所措的神色。
老头儿缓了半晌,最终一脸难色地开口,“这怎么可能?首辅大人的玩笑过了。”
呼——
看来不是系统bug,裴拜野稍稍放下心。
“你怎么知道我是首辅的?”确定老头的话不是乱码随机生成的bug,裴拜野才敢问重要问题。
“自然是陛下所封,不仅如此,您还是鸾凤的皇后,不是吗?”慧魄对着裴拜野作了个揖,就当行礼。
“你的记忆没有被修改!”裴拜野当即意识到问题所在。
老头的记忆很可能的确有问题,但绝对不是记忆的缺失,相反的,他的记忆大概率要比旁人多出一段。
系统清除记忆是流水线式的工作。
就像是在堆叠整齐的布料中间整齐地切去一段,再统一缝补上,而慧魄的记忆并没有被剪去,但按照系统的运行逻辑来看,他仍旧会为慧魄补上一段“缺失”的记忆。
“首辅大人且随老衲来。”慧魄看裴拜野终于觉察到他无法说出口之语,起身拢了拢袈裟,邀请裴拜野与他同去一处地方——
那间坐落在享殿后面的另一座大型建筑,当年外婆的助教口中,因供奉着先人而不便参观的寝殿。
在游戏里,这间正殿里供奉着鸾凤历代帝后及亲王,这一点裴拜野知道。
进去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鸾凤武皇帝凤重山与其后沈鸣鹤的牌位并在最前。
是凤御北的父母。
在他们的牌位侧面,裴拜野隐约看了个带有“宣”字的牌位,应该是凤御宣。
凤御宣旁边还有几个牌位,但因为殿内烛光昏暗,他就看不清了,大概率是凤御北的其他几个兄弟。
“首辅大人,这边请。”慧魄在前引路,带着裴拜野走过正殿,从一处偏门进到旁边侧殿。
侧殿像是许久未曾打开,铜锁上落了一层灰,推开木门,却见殿里同样香火缭绕,檀香幽幽。
这里也供奉着许多牌位,一眼看过去,裴拜野大多数名字都不认得,但根据上面的官职不难猜出,这些都是鸾凤的有功之臣,才能得到入皇室祖庙祭祀的恩典待遇。
这里的灵牌规格虽比不得正殿,但也都做得繁复华丽,唯独除了摆在最中间的一个。
简小,破旧,粗糙。
就连上面的题字都像是用石头一笔一笔划刻上去的——
「鸾凤首辅文皇后裴拜野之位
——凤御北刻」——
作者有话说:大世界线持续推进中ing
今天晚上有讲座要听,所以只能少更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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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陛下的前尘(5)
凤御北来华云寺礼佛总是需要遵从祖制的。
在大殿拜过佛祖后,他会最先到佛堂里去祭拜娘亲,还有他的父皇。
在凤御北当前的记忆里,母后新丧没多久,父皇还健在。还有他的兄弟们,虽然各自都不大亲近,但到底是鲜活的。
可现在,看着眼前两座并列的灵牌,凤御北突然生出一股不真实感。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所谓登基不过是他的大梦一场,梦醒后他还是那个在华云寺藏经阁里一边为母后抄经书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孩。
他其实厌弃过自己,就像父皇所说的,软弱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做一个好皇帝。
他就是这样一个软弱的人。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一辈子待在华云寺为母后抄经书,而不是回到那座吃人的皇宫,被一众豺狼生吞活剥,啃得干干净净。
他都有点好奇,长大后的自己当年是怎么熬过去的那段日子。
“陛下,吉时已到。”一个大和尚端着一方托盘呈上,里面是几卷《地藏菩萨本愿经》和《往生咒》之类的手抄佛经。
凤御北被一声呼唤叫回神,收起心下戚戚情绪。他站起身将手中的三炷香插到案前的香炉里,又重新跪下,拿起佛经一边吟诵一边开始焚烧。
与此同时,殿内已经端坐好的其他七十二和尚也应和着凤御北的诵经声,一下一下敲起了木鱼。
一个身披袈裟的首座大和尚手捧一块崭新的灵牌,一步一步地走到灵牌供桌前,将老国师的牌位端放在以凤重山为首的那一列侧面。
待到手中和尚们抄写的佛经烧完,凤御北又从衣袖里拿出一卷——
这是他亲笔给母后抄录的,就像曾经住在这里的那段日子一样。
将这最后一卷经书投入火中,凤御北刚要起身,就见身侧伸出一只手,也在燃烧的炉鼎中投入一卷佛经。
“小乖,怎么又哭了?”
是裴拜野。
凤御北撇撇嘴,只有裴拜野会用这个傻不愣登的称呼叫他。
凤御北略难堪地瞥过头,胡乱用衣袖抹了把眼泪,只见一众和尚都闭着眼,规律地一下一下敲着面前的木鱼。
还好没人看见。
结果他一回头,就看见慧魄师父正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着他。
……
凤御北一见裴拜野,就把最初来时的气恼给忘了,他扯了扯裴拜野的衣袖示意他跪在身边,与自己一同进行剩下的仪式。
就像曾几何时,自己的父皇与母后一样。
行完敬香仪式,便是连续三日的斋戒。
凤御北又重新住到自己小时候的院落,看着眼前虽然干净但纹样已经有了些年头的陈设,凤御北的那种不真实感又渐渐散去。
裴拜野烫了茶杯,给凤御北倒上一盏茶,递到他手心里,“累不累,喝点水?”
是呢,真肯定是真的。
因为在他做过的梦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像裴拜野这样全心全意待他好的人。
凤御北抿了口茶就把茶盏放下,疏忽抓了住了裴拜野的手。
裴拜野正要去收拾凤御北带来的几件衣裳,就被人勾住小指,不禁笑问,“怎么了,小乖?”
凤御北抬起眼看向他,极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许愿道,“我在想如果当年我在这里住着的时候,你就已经在我身边,那该多好。”
裴拜野听得一阵心软,但又不禁失望。
他刚刚在偏殿已经问过慧魄,凤御北当年在此处暂居时,有没有说过他遇到了什么玩伴,就在后山的林子里头。
慧魄摇了摇头。
他说凤御北一开始来的时候还喜欢往林子里跑,大概是因为那里面草深树茂,有不少动物都会去觅食,不过后来一次小殿下在嬉戏时磕伤了头,等被僧人发现带回来后,就对那片林子似乎有些畏惧,再也没进去过。
“他没有提起自己在里面遇到过什么人?比如一个小男孩。”裴拜野不死心继续问。
“您说笑了,此地乃皇家寺院,即便是后山,也无人敢擅闯。”慧魄坚定摇头。
看他态度强硬,裴拜野也不便再问,只得作罢,但他还是怀着一丝希望,万一凤御北还记得呢?
可凤御北刚刚这一番话,却让裴拜野彻底没了念想。
他们是真的没有遇见过。
曾经的那场相遇,或许真的是裴拜野的自以为是,他曾经在云华寺后山遇到过一个玩伴,他说要娶人家当老婆,那个玩伴则赠了他一枚玉佩。
而他会把这一切记错的缘由,不过是因为那小孩或许与凤御北的眉眼略有相似,又或是根本不同,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他的记忆加工成了凤御北的面容。
这才应该是当年的事最合乎常理的说法。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现在凤御北认得他,抱着他,还会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爱他。
裴拜野本来也不是个悲春伤秋的人,他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过往和追忆没有什么意义,重要的是往后的岁月里他都会陪在凤御北身边,和他过完一生,这是沉甸甸的真实。
翌日,凤御北用过早膳就去到藏经楼中抄写佛经,裴拜野自然陪着一起。
两人坐在一张长桌后。
桌子不太大,是给年幼时候的凤御北准备的,那时候他都能躺在桌子上午睡,但现在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并排坐着,就显得不太够用了。
在裴拜野的手肘第三次有意无意地扫过凤御北的手臂时,陛下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若是坐不住,就滚出去玩!”
这是凤御北上学堂时太傅经常说的一句话,本质是反义,让他们安生坐着听课的。
但凤御北头一次被训,立马眼睛亮晶晶地拔腿就跑。他那时候年纪小,虽然早慧启蒙快和宗室子弟一起上了学堂,但很多弯弯绕绕的话还听得一知半解。
小太子殿下是真以为自己得了解放,立马拽着谢知沧就跑,生怕跑慢了老太傅反悔。
最后毫不意外地,疯玩一天的凤御北被父皇和母后一起给拎回去教训了一顿,还罚了一个月的月俸。
裴拜野人精一样,自然不可能像小孩似的听不懂他话里有话,但凤御北没想到,裴拜野虽然听得懂,但他向来是个打蛇随杆爬的人,从来只做对自己有利的理解。
于是,裴拜野也眼睛亮晶晶地凑到凤御北耳边,哄着他说,“自己玩没意思,想要清安陪着。”
“太子昨日在后山巡逻的时候发现了一窝兔子,新下的崽儿,清安要不要去看?”
是的,凤御北把太子也带来了。
这事儿昨晚在床上被裴拜野知道了前因后果,咬着他的唇瓣,说他是“一生气就带着孩子回娘家”的小暴脾气。
把凤御北气得恨不得一脚把他踢下床。
“不看。”凤御北手下的笔没停,斜瞥裴拜野一眼,一脸的“你还是小孩吗”的表情,“幼稚鬼。”
“哦,那他还说清安要是没兴趣看的话,他就把那窝兔崽子们当餐后小蛋糕吃了,嗷呜一声——一口一个的那种。”裴拜野用唇蹭了蹭凤御北的脸颊肉,开始造谣。
太子被凤御北山珍海味地养着,锦缎貂裘地供着,不缺钱也不缺爱,真不至于对几只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子下口。
昨日下午眼瞅着要下雨,他还给那窝奄奄一息的小兔崽子从寺院里叼了一大片荷叶遮雨,顺便找他大爹要了羊奶去喂。
裴拜野这么说,不过是想把他家这尊小金佛唤起身来动一动罢了,都在这儿坐了三个多时辰,手下笔还一点未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罚抄呢。
凤御北或许不觉得累,但可把裴拜野心疼得不行。
他也越发觉得当皇帝这活儿实在不是个好的择业选择,尤其是像凤御北这样,一日日地坐着不是批折子就是写文章,年纪轻轻的腰上迟早要落下毛病。
这可不行。裴拜野半眯着眼,手不自觉捏上凤御北的腰间软肉,想着要像调凤御北作息那样,把他这些不好的毛病都调过来。
他这招果然有效,凤御北一听小兔子要被吃,“啪嗒”一声搁下笔,恶狠狠瞪了裴拜野一眼,同时觉察到搁在自己腰间的手,“啪”地一下打掉,然后推开裴拜野凑在他脖颈间的脑袋,拿起搭在架子上的薄披风裹上,旋即就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裴拜野扬起唇角,奸计得逞后满意一笑。
还没等他的笑容化开在脸上,就听到前面凤御北气呼呼地回头冲他大喊,“裴拜野,都是你把我们的儿子教坏的!朕回来再跟你算账!”
“……”
老虎吃兔子不是很正常吗?
真不是他教的,他冤枉啊!
他只是撒了个小谎,编了句瞎话而已啊。
与此同时,正摊开了肚皮让那窝小兔子在他身上玩耍的太子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阿——阿嚏!谁!是谁在背后骂我!”
太子是白虎形态,但却能发现出人的声音,但这群兔子却不觉得稀奇骇人,因为它们也通灵智。
“神兽大人,您没事吧?”
雄兔子精担忧地看向太子,雌兔子精则把还在太子肚皮上趴着晒太阳的小崽们连忙叼到地上。
“唔,我没事。”太子懒洋洋地伸展了四肢,又把一窝小兔子捞到肚皮上来继续晒太阳,“我可能是今日早膳吃得太饱了,谁能想到素斋也能这么好吃呢……嗝!”
兔子精们:……
昨日太子在后山巡视自己的“临时领地”时,偶然发现了这窝兔子精。
当时雌兔子刚下崽,只有雄兔子还能动弹,但也绝不可能是神兽白虎的对手。
看着在窝里虚弱躺着的妻儿,雄兔子化成一个红眼睛清瘦男人的形,毅然决然地拦在太子面前,让他吃了自己。
太子被拦得莫名其妙,他有大块上好的牛肉都吃不完,为什么要来费劲吧啦地嚼一只塞牙缝都不够的兔子?
“你……求你吃了我,可以精进你的修为……求求你,放过我的雌兔和兔崽……他们很可能也活不过今天了……求求你……”
雄兔子吓得整只兔都在发抖,但依旧一步不退,眼睁睁地看着太子矜贵优雅地迈着猫步走过来,把他叼在口中,然后——
脑袋一甩扔到兔子窝里。
真的是讨厌的刻板印象,把他当成什么了?!
他可是鸾凤陛下的太子,他小爹的好大儿,当然最是俊逸无匹,心地善良的一只大老虎!
大爹说保护小爹是他的责任,而小爹说庇护鸾凤是他的责任,太子深以为然。
对他来说,和大爹一起护着小爹和鸾凤是他的责任。
不害人,不作怪,不坏事的妖精也是鸾凤的生灵,理应得到庇佑。
白虎化作人形,一边检查雌兔和兔崽子的状况,一边把衣袖里藏着的奶糖喂到雌兔嘴巴里,喂完才想起来问,“她能化人形吧?”
雄兔子缩着脑袋点点头。
那就好,能化人形就能照着人的法子治疗。
太子被凤御北教得很好,仁义礼智信的启蒙教育都是陛下亲自授课。他深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想来救妖精也差不多。
喂完奶糖,太子也再没其他东西,总不能喂兔子吃牛肉干。眼看着雌兔子稍稍恢复了些许精神,他就打算去寺里找点吃食。
“你们努力点先别死哈,我去给你们找些吃的。”跑出去两步,太子又不放心地回过头来叮嘱,“千万别死啊,你们死了的话,我就成白跑一趟了!”
“……”
裴拜野预料得不错,虽然凤御北嘴上说着幼稚,但打眼看到一窝红眼睛白皮毛的兔子还是不住地兴奋。
几只兔子也很喜欢陛下,尤其是小兔崽,吭哧吭哧地在凤御北怀里往上扒。
一雌一雄两只成年兔子精也翻着肚皮求凤御北的抚摸,却没有一个敢靠近裴拜野的。
同为精怪,虽然他们比不得白虎神兽,但凤御北身上浑然天成的灵气让它们不自觉亲近。
至于陛下旁边那位眼尾含笑的男子,呃,该说不说,它们感受不到这个男人的气息。
兔子一族总是敏感的,可如果不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杵在这里,就算这人靠近到身边,它们都感觉不出来。
这与死人还不一样,死人也是有气息的。
这个男人就像是不存于这世上一样。
不愧是白虎圣君,身边总是这样多的奇人异士,两只兔子精解释着安慰自己。
因为被凤御北摸得高兴,一雌一雄两只兔子没忍住,“砰”地一声变成了人形,一男一女两个漂亮的红眼睛青年,因为灵力不足,所以还带着兔耳朵和毛球似的尾巴。
大约是没觉察到自己变成了人,两只兔子还在往凤御北怀里蹭,裴拜野眼睁睁地看着他家陛下揉了揉雄兔子的发顶,又捏了捏雌兔子的耳朵,随后那双手已经往两人身后的尾巴球伸过去——
“不许!”裴拜野从身后拦腰抱起凤御北,瞪着眼看向太子,意思很明显:你怎么没说这些兔子能变成人?!
太子脸色复杂地看向他阿爹,仿佛看一个傻子:不然您老以为,真兔子生产能喝红糖鸡蛋,兔崽子能喝羊奶吗?
“你干嘛?!”凤御北见精怪也不害怕,反而更加兴奋,他都要捏到尾巴了,结果被裴拜野一打搅,吓得本就生性胆小的兔子精一下子又变回了原形。
“陛下为人清雅端正,怎么能在外面随意撩拨人?”裴拜野冠冕堂皇。
凤御北翻了个白眼,裴拜野话里的酸味儿在场所有人都能意识到,像极了深闺怨夫指责夫君在外面和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但凤御北惊觉,自己在无奈之余竟然有些小雀跃……
他完了,他真的被裴拜野给拿捏住了。
哎。
为了防止兔子精又变成人“勾引”他家陛下,裴拜野不由分说地抱着凤御北换了个地方放松。
新找的这处山坡上开了许多淡粉色的小花,唯一一棵梧桐树投下的阴影恰好能遮住两人。
裴拜野靠着树坐下,凤御北躺在他的大腿上絮絮说着一些琐碎的事,裴拜野轻声应和。
片刻过后,凤御北的声音渐歇,一阵风起,梧桐叶子被卷起一片落下,正巧遮住凤御北的眼睛。
腿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裴拜野这才发现凤御北睡着了。
让裴拜野窃喜的是,即便睡熟,凤御北的掌心依旧紧紧拽着他的手指。
真好啊。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的夕阳被远处的山吞了一个角,云层重重叠叠地堆起来,顷刻间被染成黑灰色。
马上要下雨了!
裴拜野连忙抱着凤御北站起身,把凤御北身上的披风裹了裹,快步抱着人往回走。
明明一开始天还是晴的,他就没有带伞。
可惜人的脚程再快终究赶不上老天爷的意愿,没走出几步,就有豆大的雨滴落下来。
是一阵急雨。
裴拜野暗骂一声,扯了扯凤御北的披风把人裹得更紧一些。
“吧嗒——”一滴雨落在凤御北的面门。
“吧嗒——”又一滴雨落在凤御北的胸口。
“吧嗒——”最后一滴雨落在凤御北的手背。
咸的,湿的,滑落在手背上的。
高处的,颠簸的,身体悬在半空中的。
孤独的,绝望的,无人在意的一场死亡。
……
裴拜野终于找了处废弃的山洞,应该是僧人以往上山采药的歇脚地,里面有几个破旧的蒲团和几方捣药臼子。
凤御北依旧睡在他怀中,没有醒来的迹象。裴拜野终于意识到不对,凤御北这次又没有受伤,何至于颠簸许久都不曾清醒?!
他连忙低头去检查陛下的身体,脸上白皙,嘴唇红润,露出来的皮肤上下没一处青紫,就连后脑勺上的旧伤都已经恢复如初。
除了……
凤御北的眼皮,嘴唇和手都颤动得愈发厉害,像是做了噩梦一般。
“清安,醒醒,我在呢。”裴拜野企图唤醒凤御北。
凤御北的眼皮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但梦魇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妄图把他拖入恐怖死亡的深渊。
那是一段被封尘的记忆。
关于他的死亡,他的朋友,他的……爱人。
他记起来了。
一切,所有。
……
裴拜野不知呼唤了多久,直到凤御北的手猛地攥紧了他的手——
躺在自己腿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此时,急雨已过,天色晴朗,半轮夕阳挂在天边,金色的阳光洒进洞里,洒到凤御北的半边脸上,晃得他眼睛不适应地眯起。
裴拜野见他终于从梦魇中醒来,欣喜不已。
凤御北回想着刚刚记起的一切,回忆里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与眼前男人的面容层叠重合,是一模一样的骨相。
他往裴拜野怀里蹭了蹭,用手捂住裴拜野的眼睛,贴着耳朵说出他们曾经约定见面的暗号。
“小野哥哥,猜猜我是谁?”——
作者有话说:终于,都记起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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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陛下的前尘(6)
裴拜野握着凤御北手腕的掌心一紧,呼吸一滞。
他把凤御北覆盖在他眼睛上的手包裹住颤抖着声音说,“小乖……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凤御北从他怀里坐起身,与他额头相抵着,就像他们曾经的那样,“小野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和从前一模一样的语调。
不知是不是有意,凤御北叫这称呼的时候,尾音总是带着一点小钩子,撩拨得裴拜野心痒痒的。
小野哥哥。
这称呼的确是某人专属的,而且是被霸道地霸占的。
凤御北当年九岁,裴拜野也是九岁,但他看着面前矮他半个头的小人儿,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说自己十岁了,所以凤御北应该叫他哥哥。
“可是我有两个哥哥,还有好多弟弟。”小凤御北掰着指头数,苦恼道,“如果你也是哥哥那不是就分不清了?”
裴拜野深以为然,于是他想了想道,“那你叫我阿野哥哥吧。”
凤御北听到这称呼,脸颊一红,连连摆手,“不,不行,这太……太过了。”
凤御北当时和谢知沧一起偷藏了不少民间小本,上面阿郎阿姐地叫着格外亲热,再加上他也听父皇曾经握着母后的手叫阿姐,母后还把他赶跑,说小孩子家家不许看。
这一切都一度让凤御北觉得,阿x的称呼是要一对儿的人才能叫。
裴拜野没想那么多,他就想占凤御北的便宜,于是从善如流道,“那你叫我‘小野哥哥’,可以吗?”
凤御北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最终点点头,但他也是有条件的,“还有别的人叫你小野哥哥吗?你不是说,你也有弟弟妹妹吗?”
“如果别人也都这么叫,那怎么凸显出我们最最好呢?”凤御北勾着裴拜野的小手指,仰着脑袋问。
裴拜野被他一看就立马什么都忘了,连忙发誓,“只有小乖一个人可以这么叫,别人敢这么叫,我就揍他!”说罢,还挥了挥拳头。
“不过,除了我也不许有别人叫你‘小乖’哦。”裴拜野趁机提条件,这个词是他给凤御北想出来的,别人不许用。
凤御北“唔”了一声,思考片刻终于满意点头,除了活得不耐烦的,也没什么人敢叫太子殿下小乖。
这才对嘛,他想要的东西,他想要的人,就该是天下独一份的才好。
“小野哥哥,我们要回去吗?”凤御北坏心思地抱着裴拜野的脖颈,在他耳边咬耳朵。
他看裴拜野呆愣住都有些惊讶,没想到仅是一个儿时的称呼,竟然让裴拜野起了这么大的反应。
“回,这就回……马上。”裴拜野应得磕磕巴巴,他抱起凤御北,别扭地撇过头,去躲着人在他耳边吹气。
凤御北像是得了趣,裴拜野越躲着他反而越往上凑,最终忍无可忍的裴拜野狠狠一巴掌拍上了怀里的屁股,磨着牙威胁道,“安生点,否则就地把你办了。”
凤御北本能的地浑身一颤,前两日被摁在人膝头打屁股的记忆重新翻涌上来,让他更加羞耻。
“可是我才九岁欸。”凤御北无辜地比划着手指道,心安理得地缩在裴拜野怀里。
“……”
裴拜野顿住脚步,严肃地把怀里的凤御北放到地上,“凤清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掩藏得可好了?”
“什么?”凤御北有点心虚。
“小乖,你九岁的时候闹腾最多就是得一顿巴掌。”
“但你知道,若二十岁的时候还这么不知死活地撩拨我,得到的会是什么吗?”
凤御北看着裴拜野脸上不怀好意的邪性笑容,狠狠咬了下下唇,眼眸一垂,拔腿就要侧身开溜。
但他的手段裴拜野早都了熟于心,提前一步用手指勾住凤御北的衣带,轻轻一屈指,就把人整个给勾了回来。
“不知道对吧?那我告诉小乖哦——”裴拜野的手色情地按住在凤御北的小腹摩挲,附在他耳边一字一顿。
“会、挨……哎呦!”
话没说完,凤御北的手肘就捣在他的腰腹处,人趁机挣扎出来,风也似的溜开。
“裴拜野,佛门清净地,你……你不要脸!”跑出老远,裴拜野还能听到凤御北咬牙切齿的痛斥。
裴拜野在原地弯着腰,眯着眼细细喘息着磨牙。
“凤清安,你给我等着。”
“躲得了初一,我就不信你还能躲得了十五。”
斋戒三日很快过去。
陛下圣驾回銮,一起走的除了来时带的随从,还有裴拜野和一窝兔子。
裴拜野堂而皇之地登上陛下的车驾时,凤御北已经被兔子爬了满身。
四只小的在怀里抱着,两只大的在脖颈间盘卧着,活像是围着围巾抱着暖炉过冬一般。
看到裴拜野进来,兔子和凤御北皆是一瑟缩。
“你你你,无诏你是如何入的銮驾?!”凤御北指着他,气急败坏。
他躲裴拜野躲了整整三日,本以为至少要到回了宫中两人再相见,哪成想外面的那群奴才居然连个人都不拦住,胆大包天地把裴拜野给放了进来。
裴拜野看着左拥右抱的凤御北,本就不满的情绪达到顶峰。
他嗤笑一声,覆身到凤御北眼前,用食指点着凤御北的唇瓣,一摁一个小窝,眼看着凤御北柳眉倒竖就要发火,裴拜野赶紧浇上一泼油——
“我说,是陛下传口谕让我进来的。”
他还假传圣旨!
凤御北两眼一黑,张口就要说什么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但又立马反应过来闭上嘴。
每每他与裴拜野讨论这诛九族的罪,自己都占不到一点便宜。
见凤御北学乖了,偃旗息鼓不上套,裴拜野立马得寸进尺地上手,把一窝兔子从凤御北怀里拎出来,踢开车门扔给外面侍候的宫女太监。
“拿着,回皇宫后交给御厨,今晚烤了做熏兔子吃。”
兔子精们一听,当即两眼一翻,双腿一蹬,直挺挺给吓晕了过去。
凤御北:……
他算是对裴拜野的恶劣程度有了全新的认识。
明明在他的记忆里,小野哥哥是个特别特别温柔的人。
那时候的凤御北年岁小,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只能小尾巴一样地跟着裴拜野。
后来两人熟悉,他越发觉得自己的眼光真没错。
裴拜野无论得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哪怕是他祖母亲手做的一碗米粥,第一口也要分给凤御北。
这和太子殿下待遇其实是一样的,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总是由他先挑选,但凤御北学策论,学治国,他清楚地知道这样的好处属于太子这个身份,而不是属于凤御北。
可是他从裴拜野这里得到的优待不一样。
因为这人居然还敢喊他“小乖”这样僭越的称呼,所以凤御北断定裴拜野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那么这就意味着,自己从裴拜野这里得到的所有权利,都只因为他是凤御北。
这个认识让凤御北欢喜了好几日。
他想,原来即便他不是太子,也可以有人如此待他。
裴拜野是他年少时最珍视的朋友。
珍视到他可以为之去死。
具体的细节凤御北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他只记得在分开前,他把裴拜野平放在落叶堆上,又捧来更多的落叶将他遮掩起来。
在临别前,他和裴拜野碰了碰额头,就像他们曾经抵额而嬉,抵足而眠的那样。
然后,凤御北制造出不小的动静,成功将那群刺客吸引到自己这边。
这群刺客很蠢,至少是凤御北遇到过的所有刺客里面,最笨的那一批。
最初,太子殿下仗着人小身矮脚程快,再加上没了裴拜野这个四体不勤的“拖油瓶”,他在后山林子里随意地四处穿梭,溜这群刺客玩和遛狗似的。
但很快,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不该有的声音,是哭声。
而去他很熟悉,是裴拜野的哭声!
不应该的,他明明把裴拜野藏得很好!
但是身后的哭声越来越响亮,凤御北不停歇的脚步渐渐地慢下来。
他犹豫要不要继续跑。
还有不远的距离他就能跑出后山,到那时候父皇派给他的侍卫就能很轻松地找到他,可若是这样……
凤御北想起那柄抵在自己鼻尖的长剑。
他若是跑了,等到侍卫们入山林搜寻,裴拜野大概率已经被折断脖子扔去喂狼了!
他不能跑。
“可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裴拜野目光沉沉,他看着眼前的凤御北,心脏酸涩得像是在柠檬汁里反复浸泡揉搓。
他已经猜到那些人大概是用了录音之类的手段放出他的声音做诱饵,可凤御北明显并不知道。
“我知道。”凤御北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把脑袋在裴拜野肩头舒服地蹭了蹭,直到找到个舒服的位置,这才继续道,“他们手里有个小方块能发出你的声音,不过等我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他们已经追了上来。”
“那片地方很空旷,没办法继续跑,我就被他们抓住了。”
“他们把我绑在一间破烂的屋子里,然后用那个发出你声音的小方块对着我的脸,好像是打雷一样的咔嚓几声过后,他们就把我扔下离开了屋子。”
“大约到了很晚,我听见他们在外面争吵着我听不懂的东西,不过那时候我已经摸到了一块碎瓦片,我用瓦片割断了绳子,又一次逃出来。”
凤御北说这段经历的时候手不停地比划着,把自己讲得多么英勇无畏,好像他真的无所不能一样。
可裴拜野知道,那样年纪的一个小孩,面对一群歹人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当时坠落到山洞下,凤御北那一声声又渴又怕的颤抖呼唤他每一句都听在耳朵里。
他分明也是害怕的,但是凤御北不愿说给他听。
裴拜野知道凤御北是不希望他自责,可当他记起这件事的时候,就没办法不去责怪自己。
如果没有他,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一切……
凤御北就不会死亡,或者说失踪。
警方卷宗上写的是失踪,因为死不见尸。
当时全区警力在血迹消失的山崖底搜寻了半个多月,但却一无所获。既没有尸体,也没有残肢,他们甚至去翻了几个猛兽窝,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凤御北就像是被那座悬崖吞掉了一般,再无踪迹。
更奇怪的是,当警察对崖边的血迹进行采样分析后,发现凤御北就像是孤立存在于世界上的一个人,没有身份信息,也没有任何社会关系。
最终,虽然凶手认罪伏法,但受害者却始终没有找到,旁人对凤御北的记忆描述,也仅仅只存在于外婆带去云华寺写生的那几名学生中,除此之外,再无人知晓。
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一桩悬而未解的疑案。
当年的事因为过于血腥,且裴拜野受到刺激失忆,所有人便默契f地便向他隐瞒了他忘记的一切,直到外婆年老健忘,才又在他面前提起这桩童年旧事。
前几日,裴拜野拿到了当年那群绑匪的口供记录。
根据他们的说法,在当年的那起案件中,凤御北并没有逃出来,而是被他们被枪杀坠崖了。
“我跑出来没多远他们就发现了,不过那些人都笨笨的,夜里更是追不上我。”凤御北看出裴拜野的情绪不对,抱着他的脸颊亲了一下,努力把那段让他恐惧的记忆用更轻松的语调讲出来。
“哎呀,本来我都要逃出去了,我知道我的侍卫就在林子西边。”
林子西边,逃不出去的。
裴拜野只是听着凤御北的叙述都觉得如坠冰窟。
因为他再去云华寺的时候曾经跑过整座山,裴拜野清楚地记得,林子西边是一处百米高的悬崖,崖边用铁丝网拦起来,写着「悬崖危险,禁止翻越」。
果不其然,凤御北撇撇嘴继续道,“可是不知道是我的记忆出了错,还是跑错了方向,那林子西边竟然是一处悬崖。”
“我没了办法,就打算拿刀向他们迎上去,可这时候不远处好像传来‘嗷呜嗷呜’这样的刺耳声音,那群人一下子就慌了神。”虽然那段记忆已经封尘了太久,但凤御北学警笛学得还挺有模有样,裴拜野扯着嘴角想笑,但他根本笑不出来。
明明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的小殿下就能获救了……
“我看他们慌神就想偷袭,但是其中一个人突然拿下背后背着的一个长矛似地东西,那个东西……像矛,又像箭。”
是猎枪。
当年警察缴获的犯罪工具之一,就是一把自制的猎枪。
“他对着我射了一箭,就叫箭吧,然后就有热热的血溅在我的脸颊,胸口,手背……很快就染红了全身……”
说到死亡,凤御北终于再撑不住故作的坚强,即便是现在回忆起那段记忆,他都怕得要命。
感受到身边爱人不停颤抖的身体,裴拜野放轻了呼吸,把凤御北抱进怀里,紧紧的,“小乖,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来得太晚了,晚到连忏悔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
“我捂着胸口的血洞想跑,可是……”凤御北咬着牙继续回忆,却被裴拜野颤声阻止。
“不要说了!小乖……不要说了!”
“我们不要再想起那段记忆了,好不好,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再也不会有了,再也不会……”
凤御北眨眨眼,他的脸颊上又滚落下热热的东西,但这次不是血,而是裴拜野的眼泪。
“好,不说了。”凤御北伸出手去抹裴拜野脸上的泪,“哭什么呀,都过去多少年了。”
是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才发现自己这条命是凤御北换来的。
土枪的弹药填充得实诚,凤御北被一枪贯穿胸口,同时被巨大的动力推着不断后退,终于,他的脚踩空到酥软的石块上……
失重坠崖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下一秒凤御北就滚在崎岖的崖壁上。
岩石尖利的角划破他的脸颊,胸口的大洞血汩汩往外冒,凤御北不觉得疼,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冰冷。
就像他握着母后的尸首时那样。
凤御北没有告诉裴拜野的是,他之所以愿意引开刺客去保护裴拜野活命,还有一个重原因,那就是他觉得裴拜野比他更有活下去的必要。
他已经失去了母后,也疏离了父皇,宫中是巴不得他早点死的后妃兄弟,前朝是征讨他性软懦弱忧思过度的朝臣……
对于凤御北来说,这世间最亲近的两个人都不能或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他活着不会有人更高兴,但他死了,也许父皇才会真心实意地为他掉几滴眼泪吧。
可是裴拜野不一样,裴拜野有疼爱他的祖母,有他疼爱的弟妹,还有他总挂在嘴边的爹娘。
他们很疼他,裴拜野想要什么东西总是隔天就能收到,而且还都是他的娘亲亲手包好,托人给他送来。
就因为他说自己的母后会做牛乳秋梨糕,裴拜野就说他娘亲也可以做给凤御北吃。
凤御北起初并不相信,裴拜野的衣着一看就是富家公子的模样,他的娘亲想必也很忙,忙着打理后宅,忙着照顾夫君,怎么可能因为小孩子的一句话就特意去学做一种新点心?
就连很疼凤御北的母后,也只能在他生病的时候,才得以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下到厨房为他做糕点。
可是第二天一早,裴拜野就悄悄告诉他说,自己的娘亲已经在学着做牛乳秋梨糕了,但是糕点不易存,所以他要凤御北日后和他回家去。他还有一个大屋子要和凤御北一起住,有数不清的玩具要和凤御北一起玩,还有一辈子的悄悄话要和凤御北说。
曾几何时,凤御北也有过裴拜野这样的幸福日子,只是现在想来那样的岁月太过久远,久到他自己都记不清具体的模样了。
合上眼的那一刻,凤御北松开抱着脑袋的手臂,他感受到了疼痛和死亡,但他不再害怕。
他以为自己一睁眼就能看到母后在床边温柔地牵起自己离开这世间,但当他醒来时,身边坐着的却是满脸担忧的慧魄大师。
凤御北茫然地问慧魄大师他为什么浑身都疼,慧魄大师说他是在后山游玩时不慎坠崖,幸得采药僧相救,还告诉他后山危险,以后不要去那边玩了。
凤御北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他的心底也对后山升起了一片难言的恐惧,自此再也没有去过华云寺的后山。
二人一路无言。
直到銮驾摇摇晃晃地快进到宫里,凤御北觉察到裴拜野的情绪趋于稳定,这才试探性地开口。
“那个……其实,你和朕不是一个世上的人,对吗?”
凤御北想了一路。
等他长大后再仔细回想小时候与裴拜野的种种,虽然山还是那座山,寺还是那座寺,人还是那个人,但他敏锐地觉察到他与裴拜野相遇的地方并不是鸾凤,也不是其他的什么国家,更像是超脱于此的另一世。
裴拜野缄默不语,凤御北就当他承认了。
他想到那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人们好像都有仙术一样厉害。
“你是神仙吗?”这是凤御北唯一能想到合理解释。
“……算是吧。”裴拜野被这句话弄得有点哭笑不得,但他也没有更合适的说辞,所以就没反驳。
“那就是喽!”凤御北有些兴奋,他好奇地伸手摸上裴拜野的脸,左捏捏右戳戳,像是新得了什么宝贝。
神仙欸,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神仙。
凤御北又想到在那些话本子里,神仙下凡总是有正事的,于是他咳嗽两声正色问裴拜野,是不是有什么事才下到凡间。
裴拜野柔和下眉眼,神色专一地看着凤御北充满戏谑的眸子,认真地道,“不是,我是被贬下凡间的。”
“为什么?”凤御北更加好奇。
裴拜野捧起凤御北的脸,与他抵着额头。
“因为我对一个人动了凡心。”——
作者有话说:下下章,估计可以打到本垒!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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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陛下的裴后(1)
凤御北的銮驾刚到宫中没多久,就有人来报说谢指挥使回京了。
于是,正压在凤御北身上肆意占便宜的裴拜野被陛下一脸无辜地推开,身下人如同滑溜溜的一尾鱼,从裴拜野的手臂下钻出来。
凤御北拍拍脸颊,整整衣领就要出门,但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到铜镜前照了照——
果不其然,他的唇肿得厉害,有一处还破了皮,脖颈下更是红的粉的紫的各色一大片。
也不知道裴拜野是怎么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弄出这么多的痕迹,八成是故意的。
现在是夏日,他总不能围着风领出去,于是幽怨的目光转向身后的某人,结果却对上裴拜野更加忧郁的眼神。
……
好吧好吧,虽然是他先动手在马车上撩拨的裴拜野,但他眼下这不是有正事嘛?
凤御北默默把衣领向上翻了翻,走到裴拜野跟前,主动献上一吻,“朕真有急事,日后补偿你。”
“日后是多久?”裴拜野在谈判桌前坐着的时间和凤御北在御案前坐着的时间一样长,陛下这种明显的空头支票他可不会收。
“呃……”凤御北就是随口一说,本来也是安慰人的话,哪成想这人这么较真,但他又实在急着走,于是随口道,“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吧。”
裴拜野粲然一笑,旋即目光深深看向凤御北,“好。”
不知为何,凤御北总觉得着这一眼让他瑟缩,但又来宫人通报说谢大人与燕大人已经到了书房等他,于是凤御北便暂且搁置下心中疑虑,匆匆赶过去。
谢知沧回京,意味着湘州城的事已经全部了结。
几个罪大恶极的头目早已经被凤御北亲自下令斩首示众,剩下的就是撕开下面的关系网,从里面抓出溜走的鱼儿。
皇室暗卫天生就是干这个的,因此天干营很快就顺藤摸瓜又查出不少人,不仅仅是湘州城,还有其他州府与之有利益往来的官员。
本来这群也都不是什么好人,裴拜野一开始是建议凤御北都砍了省事,但被一同坐在下首禀报的老太傅听到,差点没气死,老头使劲用拐杖敲着地面反驳。
其一,水至清则无鱼,湘州城一事已经导致上下近百人获罪,五十多人斩首,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其二,盛世不可用重典,这迟早会导致朝廷人心不稳,以至于社稷动荡。
一年前那场朝廷大清洗的阴影其实仍未从官场散去,但因为凤御北在民间的威望过高,所以这股暗流涌动被众望所归的民意压了下去,如果此时再大开杀戒,很可能会导致无法预料的后果。
凤御北想了一夜,第二日晌午一封来自京城的密旨就到了谢知沧手中。
陛下最终还是开恩赦免了这些人,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该抄家该流放的依旧不能幸免。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湘州城之事不仅仅是科举舞弊一案,更是西疆十皇子勾结山匪行刺鸾凤陛下的的谋逆案。
这条线上都有谁知晓,谁参与,谁行动……这一切的一切都随着闻熹的逃脱而变得扑朔迷离,这也是谢知沧再在湘州城驻留如此之久的原因,不过很遗憾,有用的线索并不多。
但这一趟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谢知沧带回了足足五百箱的金银,数目之大就连凤御北都咂舌。
这里面有从罪臣家里抄没的,有从山匪窝里缴获的,还有从与其两者勾连的地下黑产,譬如赌场里面查封的。
凤御北想到会有很多,但没想到能有这么多。
最离谱的是,相比于从朝臣家抄没的,山匪窝和赌场里反而有更多的官字号银,而且都是成箱成箱地存着。
一问才知道,这里面有一大半都是劫的以前朝廷发放给各地官府的用钱……
凤御北知道那些人大胆,但没想到他们能大胆到如此地步!
有一瞬间,他都有点后悔法外开恩赦免了那群畜生,若没有官家纵容,这群山匪何至于猖狂至此?!
“哦对,还有那群西疆人,他们好像只是闻熹的随从,对他具体做了什么一概不知。”
“很多人都是跟着进了地下山洞,才知道他们主子对鸾凤陛下进行过刺杀。”
“这些人一直分开关押,各自审讯,他们吐露的东西和裴拜野说的差不多,证词也没有相互辩驳的地方,应当属实。”
“那吴灵和戚七呢?”这两人怎么也算是闻熹的左膀右臂。
谢知沧顿了一下,随即跪下请罪,“请陛下恕臣看管不利之罪。”
“两个人都死了?”凤御北很快猜到发生了什么,皱眉问。
“……没,吴灵死了,戚七还活着,但他已经被药得失了神智,不似常人。”谢知沧说起这事,就恨不得再回去重新把湘州城翻个底朝天。
“这是怎么回事?”
“吴灵是在牢房里用筷子捅了喉咙自尽的,她没发出声,因此直到收碗的时候狱卒才看见。”
“她的尸体下压着一方巾帕,上面写着闻熹已经顺利出逃,回到西疆的消息,还写了……”谢知沧面上有些不忍,但面对陛下,话断然没有说一半的道理。
“那上面还写了,闻熹已经在西疆王府中为她以王妃之尊设立了灵堂,她死亡的那日,就是十皇子妃出殡的日子。”
凤御北眼眸微动,看向燕问澜,燕问澜立马明白陛下意思接话,“没有,我的人一直在监视十皇子府,别说设灵堂送出殡了,闻熹根本就没回过他的王府。”
所以那方巾帕上的消息只是为了让吴灵甘愿赴死而已。
不过,吴灵那样的女子,当真不知道这只是一个陷阱吗?还是说,她只是心甘情愿地踏入这场骗局里?
谁也说不准。
凤御北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罢了,反正他们从吴灵口中能问的已经问完了,之所以还留着她一条命,就是在赌闻熹还有一丝人性,想在日后用吴灵将他钓出来。
如果闻熹对这个誓死追随的他的姑娘还有一丝情谊,这就是个无解的阳谋,可现在看来,他亲手解了这个阳谋,以吴灵的性命为代价。
“那戚七呢?”这人的身份已经查清,正是当年北敬王府被抄没时逃脱的漏网之鱼,也是戚无彻曾经最信任的门客,所以才赐了本家姓。
“他是被人下了毒,和吴灵死是同一天。因为发现及时,所以找了大夫来救,但最后只是勉强留住了性命,人却是彻底废了,若没人管着,估计活不过三日。”
凤御北对戚七没有任何好生之德,他可还记得裴拜野曾经给他告状,说就是这人撺掇得北敬王邀请自己去赴鸿门宴。
但是吴灵一死,戚七就成了他们手中最重要的俘虏,他知道的东西绝不会少,否则闻熹也不会在狱中对他痛下杀手。
“人带回来安置在哪里了?朕派宫中御医去给他瞧瞧。”
“已经去了,张院首刚刚来回禀过。”燕问澜回道。御医是他派去的,谢知沧一回来他就得到消息,两人聊了几句就把戚七送到了张院首那里。
“御医如何说?”有谢知沧和燕问澜在,凤御北的确能省心不少。
“张院首说会尽力一试。”这就是还有希望。
“呃,不过那老头还说了点其他东西。”
“什么?”
“他说,他曾经见过戚七。”
“张院首说戚七应当是恭阳侯的儿子。”
“他小时候淘气,在冬日里掉下过池子,因此请太医去治过,他记得这人后腰上有一大块紫红胎记。”
“再加上与恭阳候极其相似的眉眼,大概率就是此人。”
“不可能,恭阳候府的人明明早已……”凤御北刚要反驳,就见谢知沧做了个口型,却并没有出声。
一个见不得光的养在府外私生子,怪不得。
凤御北若没记错的话,恭阳候死在七年前,是被他下令处满门抄斩的第一户王侯。
那一年,天底下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陛下迁徙百姓,修筑湘河堤坝,二是恭阳候府满门覆灭,无人幸存。
这两件事前后脚地发生,聪明人都知道里面有猫腻。
说到底还是银子的事。
其实湘河堤坝不是一次性完成修砌的。
当年堤坝完工后曾经崩塌过一次,是凤御北咬着牙忍痛从国库里又拨出一笔款项,才重新加固成现在的样子。
而第一次堤坝的崩塌也并非意外,是下面有人胆大包天偷换了砌筑的石料沙子,以次充好。
凤御北得知后震怒不已,下令彻查,这一查就最终查到了恭阳候府的头上。
这群人之所以敢如此肆意妄为,不过是因为有恭阳候府为靠山。
恭阳候是袭爵,其先祖在凤御北的祖爷爷那一朝以武立功,至今已经四代,势力在京城中盘根错节。
这样的家族早都从内里开始腐坏,但是由于关系复杂,其实并不好说抄就抄。
但好巧不巧,他们偏偏撞上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帝,凤御北看着愈发空虚的国库,又看了眼肥得流油的恭阳候府,盛怒之下直接让皇室暗卫将其满门抄了个干净,补齐当年修堤筑坝的一大笔钱款。
如果是这样,那戚七会恨上凤御北,恨上湘州城就一点都不意外了。
虽然并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但凤御北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年还是过于冲动。
因为他那一次灭门恭阳候府,在朝堂上险些闹出兵谏,凤御北也差点拎着着剑和几个老将军去拼命。
最后是凤重山托孤的几个老臣死死护着凤御北,又在各处周旋,这才把事情平息下来。
凤御北这辈子都记得,那几个恭阳候的旧部下披甲上殿,用剑指着他大骂“残忍暴戾,为君不仁”之类的话,还口出狂言威胁他,若是国将不国,君不为君,他们必然会匡扶江山,另立明主。
那是凤御北第一次知道,没有军权的君权就会被削下脑袋。
此后数十年,凤御北的亲信开始接连不断地在军队中扎根。
逐渐地,除了赵家自己淬炼出的赵家军还在赵金宝手中控制着,剩下的军队无一例外都只听陛下的命令,只认这一个主子。
直到赵金宝死亡,凤御北秉雷霆之威而下,重新整合编制赵家军,自此,鸾凤军权彻底归一。
再也不会出现有人胆敢在朝堂上用剑指着他鼻子的情况。
这也是为何凤御北当时对朝廷进行大清洗,虽然朝野动荡,人心惶惶,但却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的根本原因。
敢冒头?和陛下的火树营说去吧!
谈论完戚七的事,燕问澜又向凤御北禀报了西疆近日的情况,三人商讨了几句便要散,临出门时,燕问澜突然说回头,对凤御北说了句恭喜。
然后在谢知沧莫名其妙的神色中拉着人快步出了门,他看到裴拜野正跨过门向着这边过来。
凤御北会心一笑,看样子燕问澜已经知晓他恢复正常之事。
虽然做小孩子很好,但人终究是要长大的呀,况且有他的爱人和挚友在身侧,长大这件事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糟糕嘛。
凤御北倚着栏杆,看着门口三人交错而过的身影,认真地想。
……
又过十来日,此次科举的会试在满朝文臣加紧批卷赶工的努力下,终于出了结果。
因为在京城由礼部主持,所以放榜前自然要将榜单呈上给凤御北过目一遍,他在里面发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苏芥和郭干将。
凤御北眉眼微动,有些感慨。
也许这才应该算是湘州大案的真正结果。
会试过后该是殿试。
好巧不巧和老国师出殡的日子撞了,凤御北权衡一番,决定让老国师再多等几日,终究是鸾凤的江山社稷要紧。
老国师当然没有提出意见,于是这事儿就按照陛下的意思定下来,先行殿试,殿试半月后,老国师出殡,陪葬皇陵。
殿试前一日,裴拜野有些焦虑,弄得凤御北莫名其妙,但问什么他也不说,陛下只得作罢。
殿试当日,裴拜野在金銮殿听完了整场问答,眼神总不住地多往几人身上瞟。
凤御北顺着他的目光去看,裴拜野看的三人,正是他犹豫的探花人选。
登时,陛下便有些不爽。
状元和榜眼他已心中有数。
一个是来自京城高氏,其祖父乃凤御北曾经的太子太傅,也就是李古德死后重新出山的老太傅。
一个是来自北地的寒门之子,在北地官学读书时,其才学品行让燕问澜曾特意上书向凤御北称赞过。
至于探花……凤御北有些犹豫。
历朝历代选探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容貌。在同等才学的情况下,择容貌上等者为探花郎。
凤御北犹豫的三个人选容貌皆不俗,品性才学又旗鼓相当,所以一时让他有些犯难。
不过陛下犯难理所应当,裴拜野的眼神总在那三人身上瞟是什么意思?!
凤御北最后又把三位探花人选的文章看了一遍,择其更优者赐为第三甲,至此,这场命途多舛的科举便彻底落下帷幕。
放榜那日,不少王公贵族当即便在榜下捉婿,相看好了儿郎。
那几日多的是人一步登天,平步青云而上,一时间民间读书举士之风盛行,各种官学私学兴起,更不必说同样的盛况在几日后的武举放榜时再一次上演。
又几日,裴拜野照常来书房寻凤御北。
结果陛下不在,但他却在桌案上发现了数十张男人的画像,个个都生得品貌不凡,各有各的俊秀。
裴拜野认得这些人,正是此次科举中所取进士,那个让他醋了好几日的探花郎也在其中。
裴拜野舔了下嘴唇,不动声色地收起凤御北桌案上的画像,然后全部抱到后院里堆放好,再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火石点燃,顷刻间便烧了个干净。
做完这一切,裴拜野拍拍衣袖上的尘灰翩然离去,深藏功与名。
凤御北接见完朝臣回来,发现自己桌上的画像都消失不见,分外疑惑,问殿外宫人,说只有裴公子进来过。
那些画像是凤御北特意要的,这些人多品貌不俗,才学优秀,皇室宗亲里有不少优秀的女孩子到了待嫁年龄,希望陛下能赏脸赐婚。
对于皇室宗亲来说,与新科进士联姻向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凤御北便要了这些人的画像相看。
只不过他出个门的功夫,他的画像竟然全都不翼而飞了?!
“许是裴公子拿错了。”王公公赔着笑解释。
屁!
别人不了解裴拜野,凤御北还能不了解?
他不动脑子都能猜到裴拜野的心思,这人百分百是故意的,而且丝毫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甚至后院里那堆没扫干净的灰就是他故意留下的证据!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裴拜野就主动找凤御北承认了这事是他干的。
但他只是承认事实,并不是承认错误。
“我不喜欢那些人,清安也不许喜欢。”裴拜野像只大狗一样压在凤御北身上不满抱怨。
凤御北被他气笑,自暴自弃地道,“朕因为你天天挨朝臣的骂,你又在担心哪门子的破事?”
这话说得没错,因为裴拜野这个“男宠”,凤御北每隔几日就要被几个迂腐的老头说一嘴,说到最后凤御北都想把草拟好的封后诏书扔在他们脸上。
“封后诏书?”裴拜野挨骂挨多了根本懒得搭理,那些人骂他的字句在他看来都是赞美,他敏锐地抓住了凤御北话里最关键的词。
“昂,怎么啦?你不愿意?”凤御北柳眉倒竖,抓着裴拜野的肩膀瞪他。
裴拜野要是敢说一句不愿意,这辈子都不别想再进圣凰殿的大门。
“没有,我好高兴。”裴拜野咬着凤御北的脖颈肉,亲得气喘吁吁。
他抬起头啄了凤御北一下,虔诚道,“清安,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抱一丝,要推到下一章了,本章剧情才刚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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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陛下的裴后(2)
清晨薄雾细雨
零零总总又过了半个月,惨死在观星台的老国师才得以出殡。
凤御北到底是心里有芥蒂,并没有在宫中主持老国师的丧仪,而是带着裴拜野提前跑到了皇陵。
凤重山和沈鸣鹤一起葬在崇陵,为帝后同茔不同墓,功臣陪葬墓则葬入其周围。
凤重山以武治国,一生南征北战,与其同流过血的将士不计其数,因此,他也是出了鸾凤开国皇祖之外陪葬墓数量最多的一人。
老国师的陵墓地穴早已经挖好,此时正有宫人在四处忙碌着准备奠仪。
一辆八乘马车晃晃悠悠地行至皇陵山脚下,马车上先下来一名着青衣的男子,他向四周看了看,确定不再下雨不必打伞后,撩开车帘对着里面说了句什么,下一刻,一名白衣男子从车厢内探出一只手,被青衣男子立刻抓住手腕。
凤御北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遂随裴拜野去了。
等到凤御北半个身子从车驾内探出来,裴拜野直接双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人抱下了马车。
凤御北脸颊微红,眼神闪躲咳嗽两声,“朕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还是小孩记忆的时候很喜欢被裴拜野抱来抱去,但他现在恢复了记忆,还被当小孩对待自然不好意思。
“嗯,知道了。”裴拜野半蹲下为凤御北整了整皱起的衣衫,漫不经心地答应着。
凤御北无奈,这人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下次八成要再犯。
也不知道裴拜野什么癖好,总喜欢把他当玉座金佛似的抱来抱去,凤御北怀疑如果可以,裴拜野都希望自己就长在他的身上。
即便是夫妇,这也太……太黏腻了。
他们俩来得早,清晨的皇陵古柏森森,万籁俱寂。
在这里伺候的宫人也不怎么言语,总是默默地做事,譬如来迎他们的宫女,只对凤御北行了个礼后就再不说话。
“这是我母后的陪嫁侍女,她家里没了亲人,自愿在此为我母后守陵。”凤御北贴着裴拜野解释。
裴拜野了然,怪不得方才这人行礼时,凤御北还虚虚扶了一把。
老宫女听到陛下的对身边人说的话,有些诧异地回头,悄悄看了裴拜野一眼。
这么多年,陛下来看皇后娘娘总是一个人,身边连王公公都不要陪着,这人是第一个可以陪着陛下祭拜先皇后的人。
而且是这第一次,老宫女看凤御北来此地的表情不像是受了欺负找娘亲哭诉的小孩,而像是得了学堂先生夸奖,迫不及待回家报喜的模样。
知道把二人引到先皇后陵寝前,青衣男人在凤御北身旁一同跪下,应和着陛下的那句“娘亲”,也叫了一声“阿娘”。
老宫女准备贡品香火的手一顿,她已经太久不出世,也太久没听过外面的消息,竟然不知道陛下竟然已经成了家。
只不过……她若还没有老眼昏花,这位“红粉佳人”,应该是名男子吧?
……
她在宫里伺候的时候,也没发现她家小殿下喜欢男人啊。
“母后,我又来看你啦。”凤御北跪着烧完纸钱,把三炷香插在面前的铜鼎中后,就随性地一屁股坐在身前跪拜的蒲团上。
他以往经常在母后的陵前一待就是一天,都是这么坐着的,有一次甚至还不小心趴在这里睡着了。
裴拜野也在凤御北身旁端端正正地坐好。
虽然只是祭拜,凤御北的母后也不会从坟墓里跳出来对着他“丈母娘看女婿”,但裴拜野还是莫名地有些紧张。
他从今早一起床,听到凤御北要带他去皇陵祭拜自己的母后起就开始紧张,上一次他这样紧张,还是在裴氏一次生死攸关的投标案中。
那一次如果投标失败,裴万里花了一辈子重振旗鼓的产业很可能会在一夕之间毁在裴拜野的手上。
现在,裴拜野久违地感觉到了一如往昔的紧张感,在他以为自己能从容面对所有事的时候,毕竟他和凤御北连婚礼都早办过了。
没想到,见丈母娘这件事终究还是刻在每个男人骨子里的恐惧,无论这个男人本身多么优秀。
而且是对爱人越在意,就越紧张。
因为更加害怕万一出了一丝差池,就得不到对方家人的支持,反而让夹在中间的爱人左右为难。
如此想着,裴拜野不着痕迹地伸手平整了衣衫下摆。
他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有丰富的理论经验,今早临出门前在身上配了三只香囊,两块玉佩和一把折香扇,还挑了身凤御北很喜欢他穿的青色,这样一来,如果凤御北的母后在天有灵,对他的形貌至少也该是满意的。
就是凤御北搞不懂裴拜野这花孔雀开屏一样的装扮是为了什么,但毕竟他们出门不是见什么公子小姐,凤御北也就随他去了。
当然,陛下要是知道裴拜野这一身“招蜂引蝶”的装扮是穿给他母后看的,估计能笑得肚子疼。
他母后不喜生于望族清贵一等世家的沈氏,从小见惯了世间繁华,刚一及笄又嫁给他的父皇成了金尊玉贵的皇后,对于繁奢早都看腻了眼。
相比于香草金玉,沈鸣鹤更喜欢简朴大气的装扮。
不过就裴拜野这张脸,她应当还是能相看得上的,如果凤御北一定要娶个男人的话。
不过很遗憾,凤御北并没有注意到裴拜野的这些小心思,算起来他已经忙了很久很久,一直都没有空闲来找娘亲说说话。
凤御北在陵前说的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家常。
什么最近朝堂上又有哪个大臣乱说惹他生气啦,什么哪个小国又敬献了一批珍奇异宝啦什么宫里膳房新作的乳羊羔蒸得不好吃啦……
裴拜野听得心里软乎乎的。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凤御北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但怎么一句话都没提到他呢?
不是说带他来认人的吗?
于是,裴拜野往凤御北身前凑了凑,凤御北心虚地眨眨眼,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为什么不向母后介绍我呢?”裴拜野的脑袋搁在凤御北的肩膀上,小声和他咬耳朵,“我有这么拿不出手嘛?”他还颇为委屈。
“……”
凤御北的脸色越涨越红,他瞪着眼看向裴拜野,结果发现人埋在自己颈窝里不出来。
原来裴拜野也知道不好意思!
他这么一个大活人就在自己身边,要他怎么和母后说嘛?!
凤御北咬着下唇,推了推裴拜野的肩膀,“朕也给父皇备了些他爱喝的酒,你先去帮朕摆到他陵前,可以吗?”
他自认为给出的暗示已经很明显,裴拜野看着他羞涩的表情,叹口气揉了揉凤御北柔软的发顶,“成,那你记得要多和母后说我的好话哦。”
“……”
凤御北看着裴拜野起身远去的背影撇过脑袋。
哼,真不要脸。
等到确定裴拜野走远,凤御北才从蒲团上起身,红着眼眶贴近母后的墓碑,最终把脸颊紧紧挨在墓碑上,就像曾经依靠在母后的怀里一样。
他轻声说,“阿娘,北儿找了个喜欢的人,打算一个月后与他成亲。”
“他……是名男子,但是他很好,待我也很好,我们很好。”
“母后曾经说,希望北儿能快快乐乐地长大,找个喜欢的人共度余生。”
“北儿想,我已经找到了。”
“就是刚刚那个人,虽然他有时候心思坏坏的,但是他人不坏,我……很喜欢。”
“他为北儿死过两次,我们好像在很久很久前就认识,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母后若是在天有灵,希望您也会喜欢他。”
……
凤御北倚靠着墓碑,说了许久许久,久到陵旁杏树的小白花扑簌簌落了他满身都没发现。
裴拜野站在不远处,满目温柔地看着凤御北,同样看了许久,许久。
快到晌午时候,他们一起去到凤重山的陵前,老国师会在这附近下葬,奠仪需要陛下亲自主持。
凤御北赶过来送时,裴拜野已经在凤重山的陵前摆好了酒,是一种叫软春怀的酒,多是女儿家家喝的甜果酒。
“其实是我母后喜欢,她们那地方待字闺中的女儿会亲手酿软春怀,给自己做陪嫁。”
“父皇第一次喝软春怀是在洞房花烛夜与母后饮合卺酒时,从那以后,他无论去哪里征战,随身带着的便都是母后亲手酿的软春怀。”
凤御北说着,从瓷白的酒壶里倒出一杯软春怀,先一杯浇在地上,然后又在两只杯子里各自斟满,把其中一杯交给裴拜野。
裴拜野还没反应过来凤御北要做什么,就被陛下绕着手臂,仰头饮尽杯中酒。
凤御北是在和他饮合卺酒。
裴拜野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狠狠咬了下唇,确认这不是梦,连忙仰头将自己的杯中酒一饮而尽。
“父皇,儿臣成亲了,人就是旁边这位,无论您喜不喜欢,都希望您能满意,嗯。”
“不喜欢也没办法,反正儿臣喜欢,嘿嘿。”
凤御北说罢,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裴拜野被他可爱得呼吸急促,光是看着凤御北的表情,他都觉得刚刚饮下的一小盏果酒比烧刀子还带劲。
凤御北不仅带他见了父母,还亲口说了喜欢他。
薄雾细雨带来的微润愁绪之感在裴拜野这里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若不是现在情况不允许,他都想全鸾凤连奏三天《好日子》。
祭拜过凤重山,凤御北才起身去主持老国师的入葬仪式,等到仪式完成,已经接近夕阳西沉。
两人一下马车,凤御北也不再往万乾殿跑,而是乖乖跟着裴拜野回了圣凰殿。
这是真的累到了,否则以凤御北的性子,必然要先强撑着去万乾殿批完今日的折子。
当然也可能是被裴拜野给养娇了。
天下近日风平浪静无甚大事,朝廷里唯一算得上事儿的,也就新科进士赴任各地,和老国师出殡两件。
这些都有固定流程去办,用不上凤御北操心,所以他多看一天的请安折子,或是少看一天的请安折子,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二人用过膳后一同沐浴更衣,等到从池子里出来,天色也还早,反正是不到上床休憩的时辰。
凤御北倚在小榻上,手下裁了小张纸放着,用一只细细的笔就着烛火,在一勾一勾地画着什么东西。
裴拜野找了个小圆凳坐在他下首,把人两条瓷白的腿从寝衣中剥出来放在膝盖上,手劲适中地揉捏着帮凤御北放松肌肉。
要不说呢,这个时代的礼仪是真的磨人,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幸免。
凤御北白日里几乎是一刻也没能坐下好好休息,到了马车上就嘟嘟囔囔地冲着裴拜野喊腿疼,还把脚搭在他的大腿上,让人撩开外袍裘裤去看。
那个姿势实在是太……太像求.欢了,但凤御北的神色偏偏是委屈抱怨的,弄得裴拜野一时不上不下,心里叫了两声“祖宗”,还是认命地开始给凤御北揉小腿肚。
“舒服吗?”裴拜野揉捏着掌心下的软肉,俯身亲了亲凤御北的小腿肚。
真可爱,他老婆哪一处都好可爱,都想亲。
凤御北被突然的亲吻弄得一瑟缩,手下笔锋走折,幽怨地瞪了眼裴拜野。
“别画了,多看看你夫君不好吗?”裴拜野今天见了家长,底气那是越发地足。
尤其是方才沐浴时,凤御北还蹭着他的胸膛小声说,封后诏书已经拟好,等到明日早朝就公布。
婚典的日子他也找慧魄大师掐算过,下月初一就是顶好顶好的日子。
裴拜野听得窝心,凤御北所做的这一切都没有告诉他。
不同于第一次他们的婚典是他满怀期待地准备惊喜,想要讨凤御北开心,这一次是凤御北主动的。
凤御北主动地要同他结成姻亲,主动地要给他做老婆,主动地要同他做翻红被里的鸳鸯。
“唔,在看你啊。”凤御北看向裴拜野,嘴角挑起一抹轻佻的笑,他把手下的纸团揉了揉握在手心,“猜猜这上面画的是什么?猜对了有奖励。”
裴拜野眼神一暗,凤御北这赤裸裸的勾.引目光他可太熟悉了,简直就和上次自己给自己喂春.药时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他心下一紧,顾不得什么奖励不奖励的事,饿虎扑食一样地把凤御北扑倒在小榻上,扬手就夺过人手中的纸团。
凤御北被他这流氓行径气得一口咬上裴拜野硬邦邦的手臂,硌得他牙疼。
“老实点。”裴拜野拍了拍凤御北的腰臀,低声威胁。
这人一旦切换到床上的模样,简直不讲道理,比凤御北这个皇帝还要蛮横。
制住身下的凤御北,裴拜野单手展开纸团,等到他看清纸团上画的是怎样一副场景,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身下——
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凤御北画的竟然是以两人为主角的春.情.图!
“凤、御、北!”裴拜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和他理智散尽前的最后一句话,“从哪儿学的,如实招来!”
“你的书里面,有字有图的那些话本子,我看了不少,就学了。”凤御北撩拨火不嫌事大,反正他本来就是这个目的,于是更加添了一把柴火,“我觉得这个姿势有趣儿,所以……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裴拜野一言不发地拦腰抱起,整个人扔在了床上。
是的,扔。
虽然床榻上铺得很软,但凤御北还是被这突然的一摔摔得发懵。
不对吧?这和他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
裴拜野不应该激动地抱着他亲个遍吗?
怎么突然这么暴力了?
不等凤御北多想,裴拜野整个人就压了上来,他比凤御北大一圈,能把人完完全全地盖在住,不漏一丝缝隙。
直到这时候,凤御北才发凤御北才发现裴拜野变得有多不正常。
眼前的男人眼眶充血泛红,呼吸粗重地好似随时等待扑咬猎物的饿狼,他的双手紧紧抓着凤御北的手腕,把人掐得青紫,腿则强硬地挤到凤御北的两腿间,不怀好意的往上顶了顶。
这时候,凤御北终于顾不得委屈,他知道怕了。
“你……你要干嘛?朕,朕要睡觉了。”凤御北结结巴巴地想要爬着逃离这处危险之地,但裴拜野的手臂纹丝不动,他根本挣脱不开。
“睡觉?对,睡觉。”裴拜野露出和他这张野性的脸十分契合的一个痞气十足的笑,“那臣伺候陛下好好睡觉,如何?”
“不,不用了,朕自己来,自己来。”事到临头凤御北知道跑了,把人撩起火来凤御北知道怕了,可惜一切都晚了。
“喜欢这个姿势?”裴拜野把那张皱皱巴巴的纸摊开在凤御北眼前,上面两具交缠的身体看得凤御北差点哭出来,陛下连连摇头。
他就是想调戏调戏裴拜野,为两人增添点情.趣的,他要是知道裴拜野的反应会这么大,打死他也不会画这玩意儿。
“懂了,床上的话都要反着听摇头就是要,就是喜欢。”裴拜野边说,边把凤御北囫囵个儿地翻了个身,让他与自己面对面。
凤御北一听这话,又连忙点头。
裴拜野满意至极,“这么喜欢吗?马上就给你。”
“……”
这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
陛下震惊,陛下崩溃,陛下彻底成了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裴拜野把凤御北整个人从寝衣里剥出壳来,兴奋地在眼前这具洁白无瑕的身体上四处留印记,就连根本不可能被别人窥视到的隐秘之处都不放过。
凤御北被他亲他晕晕乎乎,反抗的动作越来越小。
直到他感觉身下一胀——
“唔,什么东西?好凉,出,出去!快出去!”陌生的感觉让凤御北猛地清醒,随着裴拜野的动作,凤御北险些哭出来。
这实在是太奇怪的感觉,又凉,又胀,又有一丝隐秘的快意,都是他身下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陌生得他想叫出声来。
“啊……”即便死死咬着唇,凤御北还是溢出一声压抑至极的轻喘。
裴拜野也着急,但如果没有前.戏,凤御北肯定会受伤,这里的医疗技术又不够发达,万一感染了可怎么好?
于是虽然裴拜野忍得快要炸开,却依旧耐心地为凤御北做着前.戏。
凤御北溢出的轻喘给了裴拜野信心,虽然他是第一次做,但看样子凤御北是舒服的。
裴拜野把湿漉漉的手指在衣摆上随意抹了把,随后俯身撬开凤御北的唇,和他唇瓣贴着唇瓣厮磨,“小乖,叫出来,很好听。”
凤御北正不知所措着,突然他的脑子里仿若花树银花一炸,霎时间一片空白,随即便有更加陌生的快感潮水般汹涌而来,将他整个人吞噬。
……
…………
………………
窗外又响起一阵打更声,床榻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却都已无心去在意时辰。
裴拜野一下一下地抚顺着凤御北光滑的脊背怀里人早已经累极,睡也睡不着,但也没力气睁开眼。
呃,他好像把人欺负得太狠了。
没办法,他们处男是这样的……裴拜野有些心虚地给自己找补。
看着怀里的凤御北不知所措了一会儿,裴拜野伸手捞起床榻边放着的水杯,一点一点沿着唇缝喂了凤御北小半杯水。
凤御北舔着甘甜的水,心道,算裴拜野还有点良心。
裴拜野自知理亏,喂完水就抱着人去沐浴。
他也不敢耽误,那些东西不能久留,否则会让凤御北肚子不舒服。
等到彻底洗去一身的情.欲,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凤御北靠在裴拜野怀里,反倒不怎么困顿了。
温热的汤泉洗去了满身疲惫,他发现自己好像还有点回味,毕竟最后真的挺舒服的……
呃,想到自己方才的惨状,凤御北在心里狠狠地唾弃自己。
为了让自己不再回想刚才的场景,凤御北板着脸看向裴拜野,裴拜野吃饱喝足不介意在他家陛下面前装个孙子,毕竟方才凤御北可是“哥哥”,“夫君”,“相公”什么的都轮着说了个遍,到底还是裴拜野占便宜。
“你知道,朕方才在想什么吗?”
“在想怎么生个孩子?”裴拜野慢慢揉着凤御北的小腹,意有所指,“那生个像你的孩子,无论男女,我都喜欢。”
“……”
凤御北知道自己在不要脸这条路上不可能赢得过裴拜野,于是自顾自道,“朕方才想要下诏书重启一项工程。”
裴拜野皱眉,难道是他不够努力吗?他家陛下居然还能想着工作?!
借着,只听凤御北悠悠道,“是朕的陵寝营建工程。”
“朕觉得,若在这么下去,可能很快就要用得上了。”
……
原来是他工作太努力了——
作者有话说:普天同庆!终于!写到了!!!
恭喜二位在成亲近两年后终于入了洞房!!!
趁现在甜多吃点吧两位崽,因为后面作者又要发剧情刀了(冷汗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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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求求评论和营养液啦~
第177章 陛下的裴后(3)
翌日,凤御北在早朝临近下朝时,突然来了句“既然大家闲着也是闲着,那朕就宣布个事”——
随后,王公公拿出揣在袖子里一早上的封后诏书,当庭宣布立裴拜野为后,另嘉首辅之职,下月初一,帝后大婚。
宣读完诏书,凤御北就花蝴蝶似地飞走了,留下一众脸色各异的朝臣,比他预想的情况好很多,至少没气晕的,也没要死谏的。
毕竟凤御北现在大权在握,名声正盛,只要他不纵情声色,把江山社稷给霍霍得够呛,娶个男人就娶个男人吧,反正又不是让他们娶。
这其中,以燕问澜和谢知沧最是淡定如初,二人下朝后自觉走到一起,凑着说话。
谢知沧本就不是老实的性子,再加上方才凤御北说要立裴拜野为后时,他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一种很难以说得清的感觉填满心间。
这其中既有自家大白菜让猪拱了的不痛快,但也羡慕凤御北和裴拜野可以成婚。
他自己不喜欢裴拜野,但是他知道凤御北喜欢得不得了。
谢知沧往燕问澜身侧靠了靠,小声嘟囔,“这事肯定是姓裴的哄骗清安的,哼,不要脸。”
燕问澜回想着方才凤御北在御座上的模样,端然安坐和观音似的,但是……临下朝的时候,凤御北有些着急,不免加快脚程,于是,便被燕问澜给看出了端倪。
“大概吧。”燕问澜这次难得出口赞同谢知沧的观点,看凤御北迈步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八成是昨夜被吞吃入腹了。
不过鉴于他早就连哄带骗地,在凤御北南征时就把觊觎多年的谢知沧给要了,所以燕问澜也没有更多的立场去批判裴拜野。
毕竟在这方面,自己也不什么好东西。
“我就说!姓裴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惯会蹬鼻子上脸!他能堂而皇之地入宫侍驾还不满足,竟然还敢同清安要什么后位?!他知不知道,这史书翻开一棒子打下去,就没一个皇帝立男后的!”
谢知沧看燕问澜也同意他的话,于是更加激动,俨然一副要去找裴拜野拼命的样子。
燕问澜的掩藏在衣袖下的手死死抓着谢知沧的手腕,制止他的冲动,“稚久,你不会真的以为,裴拜野能胁迫清安做这种举世皆惊的大事吧?”
这确实是举世皆惊。
历朝历代以来,皇室一族其实也有不少好男宠,喜男风的,但人家有坐镇中宫的正宫皇后,也有负责繁衍子嗣的后宫诸位妃嫔。
男宠这种事儿传得再盛,也没有把一个男人纳入后宫的,更何况是立为皇后!
凤御北今日这一道圣旨,单在朝堂上就已经气晕了三个老头,真要传到民间,指不定引得多大的议论纷纷。
所以虽然谢知沧有很大的主观情绪,但真要到了史官笔下,裴拜野这个蓝颜祸水的罪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保不齐凤御北也要被暗暗地骂上几句。
可是燕问澜说得也没错。
凤御北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若是他不愿意,即便裴拜野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凤御北也断然不可能写什么劳什子立后诏书。
而且看自家发小在方才宣读诏书时那不值钱的模样……
指不定是白菜自己招惹的猪!
一想到这儿,谢知沧的心更加绞痛了。
燕问澜看他表情异样,把人带到一处僻静地方捧着脸问,“怎么了?不舒服?”
谢知沧上挑起眼角看了燕问澜一眼,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示弱道,“是啊,裴拜野都要与清安成婚了,怎么我还和你养在府外的外室似的,连亲近都要躲到这种不见人的地方来?”
“不,不,没有……不许乱说!”谢知沧一句“外室”像针尖似的,刺得燕问澜浑身都疼,他手忙脚乱地把谢知沧抱在怀里,“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谢知沧这几日无甚事,但是燕问澜很快就要回去北地,两人马上就要又分别,于是借着这借口,谢知沧差点没被燕问澜给做死在床上,他都想好自己的墓要葬在凤御北陵寝的哪个角了——
如此种种算下来,谢知沧觉得自己有必要要把燕问澜暂时踹远点,省得玉树临风的自己英年早逝。
谢知沧见让燕问澜服软的目的达成,张口正要提自己的条件,突然双脚离地,脑袋一掉转,就被燕问澜给扛在了肩上。
谢知沧惊恐地拍打燕问澜的后背,撕打啃咬都用上了,结果还是没能阻止这人带着他往朝臣集聚的方向走去。
看着同僚探究的目光,谢知沧俊脸一红,他大爷的燕问澜!他是一点脸都不要的吗?!
事实证明,确实不要。
燕问澜扛着他走过金銮殿,走过正清门,一路走到凤御北下朝后批折子见朝臣的万乾殿。
燕问澜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凤御北正大喇喇地坐在裴拜野大腿上,被人一颗一颗地喂葡萄,两人的唇马上就要贴在一起,结果被推门声惊醒。
一路反思中已经深觉“不是东西”的燕问澜目光坚定地看着凤御北,眼中没有对二人“奸情”的惊讶,只有事必成的决心。
他像个抢亲的土匪似的,把肩头挣扎累了的谢知沧放到地上,随后对着凤御北便是一顿大礼,把凤御北都行懵了,随后在裴拜野探究的目光中,燕问澜一字一句道,“臣向陛下请旨赐婚——请陛下赏脸,赐臣与天干营指挥使谢知沧成婚。”
说罢,又是重重地一下磕头。
凤御北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裴拜野的手臂,从人怀里跳到地上,没来看燕问澜,反而有些惊喜地面对着谢知沧,“哇,你终于松口要同他成婚了?!”
凤御北早就动过为两人赐婚的念头,他深知若是这二人自作主张,那朝臣参奏他们的折子垒起来能把人埋喽,但如果由自己这个陛下出面,很多人便也只能在背后多嘴两句,也就不再敢说。
可是当凤御北把谢知沧叫来问他意愿的时候,谢知沧却不愿意。
凤御北一瞬间也以为是猪拱了自家白菜,但转念一想,以谢白菜的性子,要是燕问澜真敢对他用强,估计现在早瘫在床上动弹不得了,哪里还能如影随形地跟在谢知沧身边?
“兴师动众,于礼不合,算了吧,弄那么麻烦做什么?”谢知沧平日里看着叛逆不羁,但其实礼法于他比在凤御北眼中要重得多,“清安偏宠偏信我与霜敛本就惹得朝中许多人心存芥蒂,这种事就算了吧。”
而且,说白了,谢知沧也不太想面对此事公开后的流言蜚语。
若没有凤御北今日的一纸立后诏书,谢知沧会觉得,他和燕问澜这样也不错。
可是偏偏凤御北枉顾礼法,不论非议,可偏偏凤御北是身份更尊贵的皇帝,可偏偏是昭告天下。
凤御北喜欢裴拜野,要与他成亲,立他为后,远比谢知沧与燕问澜要承受的多得多,他都不在乎,反而显得谢知沧更加唯唯诺诺。
“不若一起办吧?”裴拜野在后面提议,顺便把自己还没吸够的白菜拢回怀里。
真烦,这两人怎么刚下朝又来缠着他家陛下,是自己家里没有床吗?
得赶紧给点好打发出去。
下月初一是这一年里最好的日子,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凤御北看谢知沧面皮涨得通红但却一句话不说,知道他这是同意了。
“那朕这就拟旨为你二人赐婚,婚期便同定在下月初一,不过——”凤御北顿了顿,看向燕问澜,燕问澜连忙接话,“臣愿两日后按时赴任北地。”
北地大将军已经出来许久,再加上刚查出戚七乃北敬王不安分的旧部,北地瞬间便又成了凤御北心底的一根刺。
“那朕立即为你二人封爵,仪礼就照亲王的品阶来。”凤御北能全心全意交付信任的人不多,所以他恨不得给燕问澜与谢知沧的婚事抬得越高越好。
这本质上是僭越的,但架不住凤御北乐意,裴拜野又是个“只要凤御北高兴,把天捅个窟窿”都是小事的原则,于是这事儿便欢欢喜喜地定了下来。
两日后,北地大将军燕问澜于朝堂与帝辞行,帝允,念其功绩,特加封一等公爵,封毅国公,同嘉天干营指挥使谢知沧为一等泰国公,以表其在湘州城一事之功绩。
虽然知道燕问澜与谢知沧两人封爵是迟早的事,但众臣还是一惊,这一下子多出两位年轻有为的国公爷,众人心思马上变得不一样,就连冷着脸阎王一样的燕问澜在他们眼中都亲切可爱不少。
可他们忽略了,王公公手中还有一封圣旨。
嘉完爵,王公公便紧接着念出了赐婚二人的消息,地点在北地,日子与帝后一样,皆为下月初一。
朝堂先是静了一瞬,随着燕问澜与谢知沧谢恩的声音响起,就像是一滴水迸溅入油锅。
在凤御北宣读完封后诏书后,还能勉强安慰自己的老臣们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
他们好像一眼就看到了鸾凤的未来……
完了呀!
但无论他们如何说,这两场婚事算是一齐定了下来。
这事儿在民间也的确传得沸沸扬扬,几乎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闲谈都是这两场婚事,尤其是陛下将要迎娶男后一事。
茶楼里说书先生编排这四人编排得口干舌燥,说到兴头上连口水都舍不得喝,即便如此也是场场爆满,加座都加到了大门口。
相比于古板老臣们的痛心疾首,民间对此事多是凑热闹的心思,真把什么伦理纲常拿出来痛骂凤御北还是少数,毕竟对于百姓来说,还是穿衣吃饭最重要。
凤御北登基以来,他们每年的冬衣越来越厚实,碗里的米饭馒头越来越充实,就连后院的鸡鸭下的蛋都更大更实诚,能卖上好价钱……
这些对于他们而言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至于陛下若真的喜欢男人,反正只要这男人不祸国,他们的日子能照常过,他们哪里得空去天天“之乎者也”哦?鸡鸭猪狗还差不多。
因此,虽然民间也有什么痛批“惑乱江山”,预言“国将不国”的流言,但总体上没什么人当真。
他们的日子好着呢。
宫外驿站
闻铎收拾包袱的手顿住,看向身旁为他带回消息的闻熹,皱眉道,“你说什么?”
“我说——皇兄,凤御北要和那个叫裴拜野的成亲了!这事儿你还不知道吧?”闻熹抓了抓自己的左脸,人皮面具贴久了,难免有点闷热。
闻铎确实不知道这事儿,他自进入鸾凤以来,除了那日受封时用了点小心机让人觉得西疆与鸾凤亲近,除此之外就呆在驿站不怎么出门。
他那次的小心机早都被识破,凤御北还特意派了人来敲打他,就是那这个叫裴拜野的男人,自称是陛下的近臣,能拿出凤御北的手信。
现在闻铎再回想起裴拜野当日的神色,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就说那位大人为何话里有话,句句带刺,原来是把他当情敌了。
西疆虽然弱小,他也不是什么贤君圣主,但委身给宗主国国君做小这种奇耻大辱,他也是不可能做的。
即便西疆被覆灭,他宁愿一刀抹了脖子殉江山,也断不会起这种无耻心思。
先前对凤御北的借位亲近已经是使团中的老臣苦苦相劝下的结果,说到底还是为了西疆能多得一些庇佑。
“既然鸾凤陛下要大婚,不若皇兄在此地多住些时日?”闻熹贴心提议。
闻铎略有些惊讶,他知道闻熹不喜欢凤御北,更不喜欢鸾凤,总是话里话外催着他走的。
看闻铎脸上不可置信的神色,闻熹懂事地一笑,“反正也没有几日了,皇兄在此多停些时日,亲自恭祝鸾凤陛下大婚,岂不更显得两国亲近?”
他一句话说动了闻铎,让他收拾细软的手停下。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不回去了,待陛下大婚过后再请辞。”
“不过,阿熹,我这次来带的贡礼不多,祝贺陛下大婚定然不够,需要从西疆再运些过来。”
闻熹点点头,主动接下这个差事,“我来,皇兄只管写好,我拿着回去和礼部的人商量就好。”
“嗯,阿熹真棒。”闻铎温柔一笑,抬手揉了揉闻熹的发顶,这对待小孩子的动作让闻熹愣神许久,直到闻铎写好信件递给他时,人才堪堪回神。
“那我走了,皇兄。”闻熹逃也似地出了门,闻铎在后面看着他凌乱的步伐,忍俊不禁。
——果然是奴才们不知死活地在他面前污蔑十殿下。
什么疑似刺杀鸾凤的陛下?!
阿熹明明是在尽心尽力地为西疆着想的嘛!
闻熹的背影到了大门口,闻铎突然想起什么,高声问道,“对了,那大婚的日子呢?”
“下月初一!”
鸾凤历六月初一,逢六吉神值日,诸事皆宜,不避凶忌。
宜婚嫁,宜祈福,宜入宅,宜求嗣,宜动土,宜会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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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陛下的裴后(4)
鸾凤历六月初一,正是彩霞灼灼,桃花夭夭。
是日丑时一过,圣凰殿外就响起匆匆脚步声。
凤御北不自觉蹙眉,往裴拜野怀里钻进去,裴拜野眼神亮晶晶的把人往怀里拢了拢,贴着凤御北的侧脸颊边蹭边柔声道,“小乖,到时辰该起床了。”
凤御北哼哼两声,然后就没了动静。
裴拜野轻叹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自己先去洗漱,想着待会儿他把水和巾帕放到床榻前来,凤御北就能多睡一会儿。
结果人刚起身坐到床榻边穿好鞋子,衣摆就被身后伸出的一截手臂拽住,“这么早,你去哪儿?”凤御北闭着眼睛,凭本能张口就问,完全是困懵了。
裴拜野有意逗他,俯身在他耳边说,“我去成个亲,你睡醒了我就回来。”
凤御北闻言点点头,竟然真的就放开了裴拜野的衣角。
这下子轮到裴拜野彻底黑脸,本来想着调戏一下凤御北,结果给自己气了个够呛。
凤御北竟然会同意他与别人成亲?!
不仅如此,还能在得知这消息后睡得心安理得?!
裴拜野磨着牙,再看不下去凤御北睡得呼呼的,上手一把将人抱起来到怀里,坏心眼地去掐凤御北的腰间软肉。
凤御北的腰间肉敏.感得厉害,是多掐两下的话,人就能出水的那种。
果不其然,裴拜野刚掐没两下,装睡的凤御北就彻底装不下去了,睁开漂亮的凤眼怒目瞪他。
裴拜野早有准备,马上反将一军,抵手威胁地放在凤御北的屁股上,“说,除了我,你还想同谁成亲?”
“是新挑出来就委以重任的那个探花郎,还是殿试时候让你连叫三声好的武状元,又或者是你打算拔擢上来做御前近侍的那个玉面郎君……”
凤御北左不过也才刚醒,被裴拜野一连串的话问得愈发懵,终于看着裴拜野嘴角噎着的不怀好意的笑愈发深,凤御北骤然明白他是在调戏自己!
“你心眼怎么这么小?难不成朕哪日对哪个人笑了这种事儿你也要记?”凤御北以拳怼着裴拜野的胸膛说。
那个新挑的探花郎早被燕问澜要去,去北地州府任职,那武状元被放到凤御北的新建亲兵青鸾军中历练,那个他本来打算拔擢做御前近侍的小孩因为裴拜野“不小心”传错旨意,现在在京畿处跟着巡逻凤还都……
被戳穿心思的裴拜野眼神微微躲闪。!!!
竟然还真是!
凤御北哭笑不得,戳着裴拜野的脸无奈,“朕身边的人都被你赶跑了,难不成你就希望唯朕与你二人共治天下吗?”
“不可以吗?”裴拜野的语气莫名有些低落。
“……”
“是你想累死自己,还是想累死朕?”凤御北手上的力气重了些,结果戳到唇边时被裴拜野张嘴咬住白嫩的手指尖,用舌头轻轻一扫,激得凤御北浑身一瑟缩。
看陛下吃了“教训”,裴拜野才满意地张开嘴巴,放出凤御北湿漉漉的手指,任由人把手蹭在他的衣衫上。
“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和你亲近。”
裴拜野对谢知沧的敌意消失,就是在知道他与燕问澜是一对儿的时候。
若非知道谢知沧与燕问澜是凤御北自小患难与共的兄弟,他只恨不得设计把这两人也赶得离清安远远的。
裴拜野知道他这样的心思很不正常,往严重了说该去看心理医生,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凤御北的身份注定了他就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应该仰望陛下,尊敬陛下,围在陛下身边转。
可是裴拜野希望这样的人只有他一个就好,否则他总担心会有别人用各种手段来抢走凤御北,于是,他总是需要向凤御北一遍遍地确认自己是唯一的那个。
“但是,朕从未和别人亲近啊。”凤御北不明所以,在他看来,自己和裴拜野做的那些床上事才叫亲近,对其他人只是照常交谈而已。
个别比较优秀的,也就是欣赏,其余便再无其他意思。
说实话,时至今日,若没有裴拜野,凤御北都不会觉得自己会对哪个男男女女动心动情。
他好似天生就是为了做一个不需要心的帝王而诞生的。
其实在凤御北小时候,他的父皇和母后是为他选过一门娃娃亲的,他都忘记了是哪家国公府的小姐来着,比他大个三五岁。
后来那姑娘长大及笄,说什么都不肯嫁给凤御北,非要和一个江湖游侠成亲,把她爹娘气的给人关禁闭险些关死。
最后还是凤御北去求了父皇的圣旨,才把那纸婚约解除。那姑娘后来如何,他早都不关注了,反正凤御北记得她拿到自己亲手递来的圣旨时,简直可以用欢天喜地来形容。
“本宫有那么讨人厌吗?”凤御北还是头一次被这般明目张胆地嫌弃。
“当然不是!”那姑娘朗声道,“殿下很好,但不是我的良人。”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那人该是你的良人呢?”凤御北真心实意地问,他眼里没有对自己被退婚的悲伤亦或是耻辱,只有好奇。
因为凤御北着实理解不了她的心思,甚至在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至少在他对裴拜野动心之前,都没有理解过。
在那个时候的凤御北看来,嫁给他,对她和她的家族是很有裨益的,对自己来说也是如此。
“因为我对他动了心呀!只要一靠近他我就欢喜,一想到与他成亲我便觉得幸福,一想到日后能与他白头偕老,我就觉得这辈子没白来这世上一遭!”
“这一切的一切,都能说明他是我的良人呀!”
虽然已经不记得那位姑娘是谁,但这一番“良人论”却着实让凤御北记了许久。
久到如今他看着眼前裴拜野的面容,突然就明白了那个姑娘拿到“解除婚约”圣旨当日的心情。
是的,对于那个姑娘来说,他或许不讨人厌,但距离想要共度一生的良人还差了许多。
就像对他而言,为了江山社稷他可以娶任何人,但除了裴拜野,他也不觉得有任何人可以陪他共度这漫长的一生。
凤御北目光深深地看着眼前的裴拜野,眉眼微动,突然主动地勾住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很深很深的亲吻。
“不会喜欢别人,也不会与别人成亲的,只有你。”
直到把自己亲得气喘吁吁凤御北才主动结束这个由他开始的亲吻。
裴拜野得了便宜刚想卖乖,在殿外等了许久,终于做好心理准备的王公公带着一众婢女叩响了殿门。
裴拜野猛地被“咚咚”声从旖旎的氛围中惊醒,他低低地暗骂一声,连忙松开凤御北,穿好鞋子后,又从衣架上扯了件淡紫色的长衫匆匆系上玉带穿好,随后回头对着凤御北眨眨眼睛,便采花大盗似的从后殿门溜走了。
裴拜野的衣角刚刚消失在后殿门口,王公公便领着一众宫女嬷嬷鱼贯而入。
“奴婢(才)等见过陛下,陛下千金万岁。”
“起来吧。”凤御北捂着嘴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随即起身道,“为朕梳妆。”
“是!”王公公连忙接过话头,打着手势招呼小宫女们赶紧动起来。
但几个负责宫中仪礼教养的老嬷嬷却没有动,她们锐鹰一样的眼睛扫过凤御北的床铺,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即选了其中年龄最大,资历最老的一个开口问,“奴婢斗胆请问陛下,昨夜可是陛下一人在殿中休息?”
凤御北的嘴角一抽,裴拜野昨日可是沐浴后才过来的,一应饰品衣衫都没带到这里,就连走时披裹的衣裳还是他的,这群人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自然是朕一人。”凤御北镇定心神。
也许是诓他的也说不准。
新婚夜前夫妇双方不能见面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这一点凤御北与裴拜野都知道,但架不住这两位都是随心所欲的主儿。
裴拜野既然厚着脸皮来了,凤御北也就顺水推舟地邀了人上床,没了裴拜野在身边,他总觉得睡得不踏实。
因为知晓白日一整天都有事,所以两人只是互相依偎着阖眸而眠。
可是这些礼仪嬷嬷已经在宫里过了大半辈子,伺候过皇帝无数的新婚夜,若是连一张床上躺过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她们都辨不出来,那早都不用干了。
“可……”一个稍显年轻的嬷嬷还要上前争辩,却被年龄最大的扯住手臂,默默摇了摇头。
“既然无其他事,那奴婢们就替陛下铺喜床了。”老嬷嬷脸上洋溢起喜气,到凤御北面前行了一礼。
“嗯。”凤御北很满意她的识相,给王公公一个眼神示意,可赏。
就该是这样嘛,心照不宣对大家都好。
另一边,裴拜野跑回圣凤殿时,来这里伺候的太监宫女们也刚刚好捧着大大小小的托盘鱼贯而入。
“见过裴公子。”
因为裴拜野是白身还未行册封礼,所以暂且还是叫公子。
“都起来,开始吧。”裴拜野曾经经历过一次大婚,对流程也算略知一二,但因为实在太过繁琐,很多细节他也记不太清,只能任由宫女嬷嬷们打整。
这次的婚服不是裴拜野氪金抽的,而是凤御北命织造司提前两个多月就开始做的。
选的都是宫里最顶尖的绣娘,三班倒地做,做了整整两个月才制好,从里衣到外袍,一应俱全。制好后又根据陛下的意见改了几日,直到三日前才算完工。
裴拜野也是看到送来他面前的凤袍才明白现代人其实根本无法想象古人手艺的精巧。
他已经算是见过不少世界知名设计师的人,国内国外都有,但要真论起来,约摸织造司绣制这件凤袍的那些姑娘都能算得上非遗大师。
包括玄鸟制作组也没办法想象自己从没见过的东西。
在他们设计的系统里,裴拜野花大几百万抽出来的婚服也是一等一的华贵,真要拿到现实里去竞价,没个近千万也不可能拿得下来。
因此,裴拜野之气也觉得自己给凤御北的婚服算得上精巧至极。
可直到见到凤御北命人特意裁制的帝后大婚婚服,他才知道陛下才是真正有好东西的,只不过那时候凤御北还没觉察到对他的心意,因此对那场大婚也就随他的意思去办了,根本没多上心。
果然,强扭的瓜不甜,还得是瓜熟蒂落到自己怀里的才是最甜。
给二人做婚服的料子是凤御北新得的,来自南盟密林深处一种特殊的蚕所吐丝线织就,配上南地绣娘精妙的刺绣手法,成品在日光下若湖水粼粼,碧波荡漾,在月光下又似静水流溪,潺潺而下,更不要提上面用金银丝线勾勒的九龙九凤,在花团云雾间腾飞翻涌,栩栩如生。
这两件衣裳就连凤御北都是头一次见就赞叹不已,所以之前那次大婚虽然陛下确实没多上心,但也没有裴拜野想的那么凑合。
毕竟的帝后大婚,普天同庆,总不能丢了皇家的脸面。
只不过是这次的对比太过强烈而已。
“公子烦请阖眼。”小宫女拿着绞脸的东西凑近裴拜野。
虽然是个男子,但封后该有的礼仪凤御北是一点不落地赐下,那么这里面要遭的罪自然也得一点不落地承受。
但是裴拜野甘之如饴。
他安静地闭上眼。
这是他这一天里难得的娴静时刻,可人一旦闲下来就容易多思。
譬如裴拜野本来是很满意自己的这场大婚的,但突然地,他又觉得只有满朝文武和鸾凤天下百姓的话又显得有些冷清。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划出屏幕对话框,谨慎地确定过周围人的脸色都没有异样后,手指快速翻飞,给一个人去了几条消息。
片刻后,对方的回复发过来,最下面的是裴拜野要的账号密码。
作为曾经的顶流大主播,虽然不是同一个平台,但都大差不差,裴拜野对这一套开播流程很熟悉,没两下就开通了自己的直播间。
下一秒,一个崭新的,先显示在线观看人数为“0”的新人直播间,晃晃悠悠地飘上了萌趣TV「游戏专区」里,冷冷清清的「称帝,从谋反开始」专题页的页尾。
虽然眼下没人看,就只能带着新人开直播系统赠送的几百热度挂着,但裴拜野丝毫不担心自己的计划会落空。
过了十分钟,直播间里进来了第一个观众,名字是一串乱码,扣了个「?」。
裴大佬难得有这么空闲的时刻,于是打字和他聊了一句。
「恭喜,你是第一个来参加我和清安大婚的人,中了直播间的一等奖。」
「???什么一等奖。」
「9w萌趣币。」
「wccccc!!!富哥开直播撒钱救济天下吗?!!!」
「哥,你等着,我马上帮你拉新!!!」
不到两分钟,直播间里又涌进了七八百人,这里面有纯看热闹的,也有本来看热闹,结果一眼就觉得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有些熟悉的。
小宫女们为裴拜野整理好妆容,便都去收拾那件繁复华丽的吉服,裴拜野这才得空出声。
他站起身走了两步到帘幔后,把摄像头转向自己,对着镜头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大家还记得我吗?”
他没指望有多少人能认出他来,只要有一两个就够了。
随着他的发言出声,本就不多的弹幕沉默两秒,还没等真正的新人刷屏夸颜,整片弹幕就被被一个叫作「日入千万」的管理员账号刷了屏:
「啊啊啊啊啊啊啊!!!裴大佬!!!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恭喜,我们同人女终于等到了正主的回归(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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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陛下的裴后(5)
裴拜野的账号注销后,钱婉也背着一堆黑锅从游顽TV“主动离职”。
不过这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的大事,至少她拿到实习证明顺利毕了业,而且裴拜野实在大方,在给他当攻略组的这几年里,钱婉实实在在攒了小七位数,如果她愿意,可以找个物欲消费都不高的小城市先躺平几年。
就在钱婉找工作和其他毕业生一样四处碰壁时,她的好友柯懿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扒拉出一份招聘通知——萌趣TV直播。
一个新开的小公司,但是听了钱婉的工作经验后,意外地给她的职位和工资都很高,高得她一度以为是诈骗。
签了合同战战兢兢地干了两天,钱婉没忍住去问主管,说自己家里有急事,能不能先预支两个月工资。
主管看了她一眼,没多问,就让她去找财务走账。
直到钱踏踏实实地到了自己的银行卡里,钱婉才稍稍放下心来。
后来熟悉了一打听才知道,萌趣TV虽然是新成立的小公司,但它的实际控股母公司是非玉网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这些年非玉在游戏领域内一直是龙头老大的位置,其开发的未来科技和中华风元素深入融合的各类型游戏在年轻人中很受欢迎。
当然,这家公司的成立者们也都年纪不大,想法颇多,拓展直播业务是他们今年的一项重大计划。
他们本来是想直接收购内部已经显出空虚之势的老牌软件游顽TV,但奈何游顽不卖,于是便只能着手自己搞。
因为资金充足,所以萌趣虽然是个刚上线的APP,但无论是员工还是用户,招新做得都很顺利。
钱婉的这些话也都是听主管们聊天时说起的,她只知道非玉在游戏领域算大厂,至于它的董事股东老板们这些,钱婉就一概没兴趣去了解了。
这些年非玉名声大噪也是当年的团队出名,至于里面具体都有谁,除非内行深究,或是像陆柏那样的特殊情况,是没有人细究的。
所以钱婉从来没注意过,他们总部的总裁办公室有一间姓“裴”,而门里面桌子的立牌上,正正写着“裴拜野”三个字。
裴拜野看着熟悉的ID,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他也没想到,自己这次开播竟然能把钱婉给吸引进来。
他本来是想着只要有熟悉的水友能看到,多传一传的话,大约中午的时候也能有个以往三分之一的热度他就满足了。
但是钱婉作为曾经的CP粉头子这一来——
不出十分钟,裴拜野的直播间就被蜂拥而至,嗷嗷待哺的粉丝们挤得黑了屏。
裴拜野:……
倒也不必这么热情,他还想给大家看凤御北送他的漂亮婚服呢。
钱婉也是凑巧。
作为平台的业务管理人员,她有自己的账号,偶尔会登录巡逻有没有什么搞违规直播的,毕竟萌趣刚刚成立,主要目标还是和游戏方面接轨,许多擦边擦得虚虚的东西最好也得清理干净。
日常巡逻过后,钱婉正准备刷刷水贴区就下,结果一跳逐渐飘红的帖子被一层层楼顶了上来。
是一个日常潜水的水友在一个新开的直播间中了9w萌趣币,也就是九万块钱,仅仅是因为,他是第一个进到那间直播间的活人。
这帖子里大多数是在骂楼主引流神经病的,但也有少数爱凑热闹的跟去了直播间。
钱婉看着这个帖子里楼主的描述,莫名觉得这一言不合就撒钱地作风她简直不要太熟悉。
裴拜野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直播间抽奖从来都很大方,他刚直播的时候,直播间里只有钱婉她们几个人,玩的是某MOBA类游戏,挺菜的,菜得让人会不自觉代入他的队友,然后对着那张矜贵冷漠的俊脸来两拳。
但奈何裴拜野长得实在太过养眼,很多人就把他的脸放大去遮盖住游戏画面这样看。
因为看裴拜野直播了好几天连个免费的打赏小红花都收不到,钱婉觉得帅哥实在可怜,于是给他送了个价值五十块的“自由飞艇”。
裴拜野也不会感谢礼物,就闷头在那里坑队友。
一波团战团灭过后,裴拜野才看见钱婉刷的礼物,张口说了句“多谢”。
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小的货币数字出现在自己的账户里。
但好歹是别人的一片心意。
这是裴拜野直播这么多天第一次出声,他的声音本就低沉悦耳,尤其带着笑意时,吐出的每个字都让人不自觉脸红心跳。
片刻后,裴拜野的弹幕上就哗啦啦刷过一片五十一百的小礼物。
这不比那些靠卖肉的男.喘主播声音好听多了?!而且还比那些人便宜!!!
裴拜野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滚过的礼物,一一感谢。
然后在当天晚上下播前,所有给他刷过礼物的人就都收到了一份1000游币的抽奖礼物。
裴拜野把她们花的钱折算十倍还给了她们。
钱婉好心后台提醒裴拜野,作为主播,粉丝刷的礼物其实不用一一返还,裴拜野看到了,但没回她。
因为他虽然开了直播,但这关乎一个和裴承衍的赌约,他不靠这个赚钱。
但这事儿他不会和钱婉说。
直到钱婉见他迟迟不回应,才换了个话题,问他明天是否还会继续直播?
裴拜野:……
你们不觉得我打得很烂吗?也不好好看吧?
钱婉马上回:「不会呀,没有人是天生做什么都很厉害的。」
「而且主播心态好好,素质也好好,我相信你日后肯定会成为大主播的!」
裴拜野:……
其实他是被骂多了,所以一直默认屏蔽队友来着。
反正第二天,当钱婉在相同的时间打开一连串关注直播间的唯一一个默认头像主播时,下一秒系统提示主播已上线。
那时候钱婉只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人好事,只是谁都不会想到,她的话会一语成谶,那个钱多没处花的大冤种,会在短短几个月间真的成为平台首屈一指的大主播。
钱婉刚刚去粉丝群里嚎叫完,一回到直播平台就看见裴拜野已经给她挂了房管。
作为曾经顶流主播的台柱子房管兼攻略组成员,钱婉马上进入工作状态,后台私信裴拜野,让他把曾经跟过来的几个房管抱上去,这样人数多起来她们方便管理弹幕。
她刚发出这份名单,就在微信工作群里被部门主管@了。
钱婉在裴拜野直播间忙活完,才来得及看工作群消息。
她盯着主管姐姐的消息,表情由震惊到了然,再到扭曲——
不是?!!!
这是什么见鬼的小说剧情?!!!
她的大老板竟然就是她曾经的老板?!
好吧,虽然关系有些绕,但事实确实如此。
钱婉只知道裴拜野身家丰厚,但具体丰厚到什么程度,她就不得而知了。
但如果是非玉合伙人之一的话……
钱婉看了眼直播间里满面春风的裴大佬,他正超不经意地和水友们分享自己结婚的喜悦,看起来不太值钱的样子。
果然,谈恋爱这种事,很好地解决了有钱人永远不会显得赔钱这一难题。
哦,对!
谈恋爱!
裴拜野身处的场景别人不熟悉也就罢了,钱婉可是熟悉得很。
她们攻略组出过不少MV,其中几乎每一部MV都会用到这里的场景。
圣凤殿,大婚。
那与裴大佬成婚的人是……
“是的哦,是陛下送我的,嗯嗯,都是。”裴拜野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抬手整了整整齐的衣领,“哎呀,这都被你们看到了?只是个不值钱的紫水晶而已,嗯嗯,都猜到啦,也是清安送的,对。”
“其实我一个大男人平日里很少戴手饰的,但是陛下说这串链子很衬我紫色的里衣,喏,就是这件。”
裴拜野说着,把袖子往下拨了拨,紫色的丝缎里衣露出来,很薄,能看见他精壮的小臂……以及小臂上深深浅浅的咬痕。
晚上两人虽然没有真刀实枪地干,但裴拜野还是让凤御北咬着他的手臂哭了一次,于是留下这些痕迹。
眼看直播间瞬间被一串“啊啊啊啊啊”刷屏,裴拜野满意地垂下手臂。
他就说嘛,少了这么多有趣又识相的人见证他和清安的婚礼,那该有多么遗憾呀。
太熟悉过熟悉的画面,让钱婉简直想哭。
回来了,一切都回来了。
裴大佬还是那个裴大佬,一点都没有变。
他还是那么喜欢昭告天下,他家陛下有多爱他。
钱婉甚至怀疑,裴大佬今天突然开启这场直播,根本目的就是为了让众人见证他和陛下的第二次婚礼。
“裴公子,您收拾好了吗?该着吉服了。”小宫女怯生生地问,不敢靠近躲在帷幔后的裴拜野。
毕竟能爬上她们陛下床的人无论男女,都绝非她可以偷窥的等闲之辈。
裴拜野还有很多爱意想展示给直播间看,刚想说“再等等”,下一秒,老嬷嬷的声音铿锵有力地传来,“裴公子,吉时已到,方才圣凰殿那边来传话,说陛下已经在銮驾那边等着您了。”
裴拜野马上正色,再不看一眼直播间,几步便从帷幔后走出来,走到宫女们面前张开双臂,“来,穿吧。”
这凤袍虽华丽却也繁琐,而且很沉,等到一套穿戴齐全,裴拜野就突然实质性地感受到了凤御北这些年的不易。
如今他穿着这样一身凤袍犹自觉得沉重,那么当年的小殿下呢?
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说,这样的衣裳是否又会压得他喘不过来气呢?
裴拜野垂下眼眸,掌心被自己掐出一道浅浅的印痕。
不行,不可以不高兴,今天是他和清安大喜的日子。
裴拜野沉重地呼吸着,浊浊吐出一口气,面上这才勉强扯出一抹笑。
穿好凤袍,裴拜野便由几十名工人簇拥着,从圣凤殿中“出阁”。
按理说即便裴氏在京城没有宅子,也可以临时选处宅子供“皇后娘娘”出嫁,但是——
虽然裴遇溪和裴拜野的娘亲,以及暗珏镖局一众人都已经被提前接到了京城,凤御北还特意赐了裴十一一座宅子,但帝后二人明显谁都没有考虑从宫外出嫁这件事。
还不等老臣们拿出礼法规矩进谏,凤御北直接一纸圣谕下到了礼部,裴拜野从宫中圣凤殿出嫁,着人麻溜地抓紧点布置。
凤御北直接点名,礼部哪敢多言,礼部都已经布置得七七八八,其余人再多说什么反而显得无趣。
于是,这项前所未有的殊荣便这么生米煮成熟饭地订了下来。
裴拜野坐在叮当做响的銮驾中,不紧不慢地同直播间水友介绍自己身上的这件凤袍,在众人的啧啧惊叹中,裴拜野的紧张情绪稍稍缓解了一些。
这次因为有陛下特意叮嘱监工,裴拜野这次的凤袍和凤冠都是男子款式,很衬他的宽肩窄腰,因为衣裳过于端庄,更是让裴拜野略带野性痞气的眉眼显得柔和俊朗许多。
裴拜野以为众人都在惊叹他的衣裳,其实还是有不少人是纯舔颜的。
尤其是发现主播不仅长相不输明星,还确实十分有钱之后。
尤其是一些真正头一次进到裴拜野直播间,更是头一次听说《称帝,从谋反开始》这款游戏的萌新。
在他们看来,凤御北再怎么说,也就是个游戏NPC。
顶天了地好看也配不上一个长成裴拜野这样的富哥,再说了,凤御北再好看,难不成还能从屏幕里钻出来不成?
所以他们肖想一下主播也没什么不对的吧?
不过钱婉她们都很了解裴大佬的性格略有梦向意味的弹幕立马拉黑禁言踢人一条龙,而且弹幕滚动极快,所以影响心情的言论一点也没入到裴拜野眼中。
在他看来,全世界都在祝福他和凤御北。
和之前那次一样,帝后大婚,首先便是要同祭九州坛。
凤御北比裴拜野先到一步,已经在九州坛等着他。
銮驾停稳,裴拜野正要撩开车帘,就见外面伸进来一只瓷白如玉的手。
紧接着,是凤御北的声音。
“朕的皇后,请吧。”
裴拜野看着眼前的这只手腕,心脏跳动得愈发厉害,原来,他无数次对着车驾里的凤御北伸出手接他下来,是这样一种感觉。
他知道有人在等着他,等着与他一同前行。
裴拜野紧紧握住凤御北的手下了车,二人并肩而行。
迎着夕阳,吹起一缕暖香的晨风,裴拜野恍惚听到一声低低的调笑。
“小野哥哥,你输了,最终是你嫁给了我。”——
作者有话说:回应一下陛下最后一句话:做人不要高兴得太早哇!你怎么知道这是你们最后一次去婚礼呢?(疯狂眨眼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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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陛下的裴后(6)
裴拜野愣了一下,没想到凤御北竟然还记得他们当年的玩笑。
凤御北其实最开始并不明白裴拜野口中“老婆”的含义,但当时那群学生中响起的“嘘”声和探究眼神让他不自觉脸红。
他只觉得自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调戏了,因此才和裴拜野闹脾气。
和好之后,裴拜野给他解释“老婆”的含义,凤御北发现,原来他就是被人当众调戏了!一点没错。
但彼时只有他们两人,凤御北就没了羞耻的心思,一心想要争过裴拜野。
于是,两个小孩就日后谁会当谁“老婆”,应该谁娶谁的问题打了个赌。
裴拜野本以为凤御北不愿回忆那些事,但其实对陛下来说,那段日子他是纯粹地快乐着的。
尤其是……当年的人如今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凤御北紧紧抿着唇低头,看到二人的手在身前互相搭着,裴拜野的手在下,凤御北的手在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裴拜野的手虚虚握了握,捏住凤御北的掌心,眼看史官就要横眉冷对,却发现凤御北的手紧紧地握了回去。
……
哎!哎!!哎!!!
妖妃啊!魅惑圣上的妖妃啊!祸国殃民的妖妃啊!!!
不过幸运的是除此之外,裴拜野再没引导陛下做什么不合乎礼法的事。
史官想了想,把对裴拜野的妖妃评价划掉。
还行,就是有点放肆,但架不住陛下愿意宠着,有些脾性也正常。
日后有待继续观察吧。
裴拜野丝毫不知道他侥幸逃过一次口诛笔伐和“名留青史”的机会,他正和凤御北一起,被礼仪官指挥着像陀螺一样在九州坛上四面八方地磕头叩拜。
祭祀过天地宗亲,便是更加繁琐冗长的册封仪式,从天亮一直到天黑,直到酉时末,帝后二人才得以回到寝殿稍作歇息。
不到半个时辰后,还有一场华宫夜宴,裴拜野也告诉钱婉先下播一个小时。
裴拜野遣散宫人的下一瞬,凤御北立马就卸下端庄严肃的伪装,噘着嘴把鞋子蹬掉,双腿搭上裴拜野的大腿倚靠在枕头上,用脚掌有一搭没一搭地踩着裴拜野的大腿肉。
“腿疼?”裴拜野当然明白凤御北的意思,一把扯掉头顶的大红盖头,一轻一重地缓慢揉捏凤御北的小腿肚。
“累。”凤御北转过脑袋,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
“那要不要睡会儿?”裴拜野揉捏着,手便不自觉撩开凤御北的裤腿,粗糙温热的掌心贴上陛下如玉白皙的微凉肌肤,竟平白生出了几分灼烧感。
凤御北听出裴拜野声音里异常的低哑,终于舍得把脸转过来看人一眼,果不其然,面色如常的裴拜野眼中,已经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欲望。
凤御北也有些心猿意马,他起身凑近裴拜野,就看见旁边桌上摆着的一只沙漏。
晶莹的细沙正缓缓流淌着,示意着时间正一点一滴地过去。
凤御北轻笑一声,手从裴拜野的胸口划过缓缓而下,凑近裴拜野的耳朵,“一刻钟,你可以嘛?”
“……”
裴拜野烧起欲.望的眼神一寸一寸地扫视过凤御北裸.露在外面的皮肉,从脖颈,到手臂,再到刚刚被他褪下鞋袜的脚掌,像是觉察到他的目光,凤御北的脚往裤管里缩了缩,却被裴拜野的掌心囫囵个儿握住。
“好凉。”裴拜野捏着凤御北的腰窝,覆盖在人的身上。
“那你……快,快点!”凤御北被裴拜野轻易撩拨出欲.望,张开嘴吐出殷红的舌尖催促。
他想要。
哪成想,裴拜野这时候反倒活佛一般,一字一顿地劝告凤御北,“清安,一刻钟不够的,你该知道。”
“那就快点!”凤御北咬着牙,手已经伸进了裴拜野的衣襟,在他炽热的胸膛上胡乱摸索。
真烦,这衣裳怎么穿得这样紧凑?!
看凤御北着急主动的样子,裴拜野嘴角的笑意化开得愈发深,和一只奸计得逞的老狐狸似的。
等到凤御北主动把他的上半身衣裳剥开,裴拜野才不紧不慢地开始勾扯凤御北的衣裳带子,凤御北不适地蹭了两下,想要把衣裳挂着的配饰甩掉。
吉服上的配饰很多,多得一动起来就丁零当啷地响,躺下还硌人。
他没扭动两下,就被裴拜野一巴掌拍到屁股上,故意板着脸训斥,“小.色.鬼。”
凤御北的脸腾地变红,他气不过狠掐了两下裴拜野的手臂,红口白牙地就要反驳,却发现裴拜野的衣裳已经被自己扯得七零八落,露出一大片胸膛,而人家此时还正不急不慢地剥自己的衣裳呢。
这么一对比下来,好像确实是自己比较急.色……
都是裴拜野的诡计!
分明,分明就是他先撩拨自己的!
凤御北咬着下唇给自己找理由,全然忘记是自己先说的那句“一刻钟”,还问人家可不可以。
裴拜野最看不得他一有事就咬自己嘴巴的坏毛病,用指腹摁着凤御北的下唇,强迫人松开嘴巴,然后自己鸠占鹊巢。
热的,软的,甜的。
凤御北被裴拜野细细啄吻舔舐着唇舌,脑子晕晕乎乎地想。
他的手抱得裴拜野的肩膀更紧了些。
也许是两人天生一对,又或者像是演练过许多次,反正第一次除了刚开始凤御北又哭又闹地叫着让裴拜野滚,其余时候陛下甚至可以说得上主动又乖顺。
往往是他勾勾手指,两人就郎情妾意,一拍即合上了。
裴拜野的准备工作向来做得很认真,于是,当他彻底与凤御北贴紧后,裴拜野的眼角分神地瞥到桌上的沙漏。
五、四、三、二……
裴拜野算计着时间,使了个坏,凤御北立马发出一声溺着蜜糖般的短促惊呼。
好乖。
裴拜野看着身下呜咽无助,只能抱着他手臂吐出舌尖渴求安慰的凤御北,只觉得浑身兴奋到发烫。
好笨。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才是坏心眼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吗?竟然还想着要向自己寻求帮助……
裴拜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狠狠一口咬上凤御北泛粉的耳垂。
自己当然是不会选择放过他啊。
接下来,便又是一下坏心思。
凤御北的眼睛猛地瞪大,脊背僵硬紧绷,小腿肚不自觉地发着抖。
他是水做的一般,眼里的泪包像是被揉捏过度的水球,噗地一下爆出一包泪来。
裴拜野有时候说他娇气也没错。
他早就发现,这种事凤御北是很舍得落泪的,往往几个小时下来,裴拜野光是凤御北的眼泪都能吃上许久。
该来了。裴拜野算计着。
下一秒,殿门外响起王公公熟悉的声音,“陛下,晚上的夜宴准备好了,您看……”
王公公那是人精中的人精,要知道,陛下可是很守时的,一般无故不会迟到,尤其是对那位姓裴的主子如此宠信,更是恨不得什么都给他最好的,自然不会无故缺席二人婚典的夜宴。
但现在,明明已经过了既定时间,他们也按照裴公子,啊不,今日行了册封礼,该叫裴皇后的意思,在桌上摆了计时沙漏,那按理说,他必然是会提醒陛下时辰到了的。
可如今大门紧闭,里面没有一丝要出来的意味,偏偏又是两位主子合在一起……
王公公额头的冷汗直冒,这这这……
宫女们可是在出来前刚刚为裴公子盖了大红盖头,等着陛下晚上吉时一到再挑起,这若是提前挑起来,那可是大大地不合规矩啊!
王公公痛心疾首。
其实他误会了,红盖头是裴拜野自己掀开的,不是陛下提前挑起的,所以——
这其实更不合规矩来着。
但里面的两位主儿哪里在乎这个,况且,那红盖头也不是全无用处,譬如……
它现在正被当做肚.兜,盖在陛下身上,四角流苏穗正一晃一晃地摇得厉害。
裴拜野等到自己要等的人,去吻开凤御北眼角模糊的泪珠,“陛下,有人叫你。”
“啊,嗯……唔。”
且不说凤御北此时正迷糊着,单就说称呼,裴拜野这种时候往往叫清安居多,陛下什么的,往往都是他要口出不敬之语的时候才会用,而过后,凤御北往往再怎么哭都没有用。
于是,凤御北下意识地扯过枕头,一把盖住脑袋,不愿去听清裴拜野说的话。
裴拜野也没想到自己给凤御北吓出了下意识反应,一时失笑。
怎么办,他感觉自己好坏啊,可看到凤御北的这张脸,他就忍不住冒出更恶劣的想法。
眼看着凤御北要学兔子钻地洞,裴拜野哪里会让他得逞,一把揽着腰带人起身。
凤御北从躺在床上,一下子变成了挂在裴拜野的身上,惹得他拼命摇头惊呼。
“不要……求求你,不要……我受不住……”
裴拜野垂下眼眸,得逞笑意融化开铺满眼底,可惜凤御北看不到。
只见他凑近陛下的耳朵,舔着耳垂又把话提醒了一遍,“陛下,王公公在外面叫您呢。”
像是为了应和裴拜野,外头的王公公又高声问了一遍,说是华宫夜宴已开,问陛下是否要去赴宴。
凤御北抱着裴拜野的脖子,喘息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不停张嘴喃喃着三句话。
朕不行了,朕要死了,你饶了朕吧。
看他痴痴模样,裴拜野决定再加点料。
他抱着怀里的凤御北,一步一步走向殿门,“陛下许是要亲自听听王公公的话?那我抱陛下过去。”
凤御北闻言,浑身一震。
不行,这,这不可以!
殿门那么近,若是靠近,他的声音一定会被听见的!他瞪大了眼睛,目光惊恐地看着裴拜野,“不,不要过去,不要,朕听得到外面的话。”语调里有一丝装乖的恳求意味。
他这么乖,反倒让裴拜野觉得自己越发不是人,甚至想给自己脸上来两巴掌的那种。
“那陛下快些回他吧,否则王公公就要一直在门外站着了。万一听到什么……”
随着他的话,凤御北给出的反应实在强烈,就连环着他脖子的手臂都在打.颤,这无疑助长了他的恶劣气焰,就在凤御北刚要张口回应时,他又是一下坏心眼。
“朕——”
“啊——!”
这次是真的大声,而且靠门又近,凤御北意识到自己发出什么声音后,便霎时间白了脸色。
完了,被听到了,肯定被听到了。
裴拜野立马意识到自己玩过了头,连忙舔着凤御北脸上未干涸的眼泪安慰人,“我都悄悄吩咐过的,若是第二次问完陛下还没回应,就让他们赶紧走,莫要吵到清安歇息。”
他怎么可能让旁人听到一丝凤御北情.动时发出的音调。
别人通通不可以,这都是他的!
扭曲的占有欲和恶劣的坏心思缠绕在一起,密密匝匝包围起了裴拜野的整颗心脏。
看着凤御北还是不信,裴拜野抬手敲了敲殿门,朗声叫了句,“王公公?”
无人应答,王公公早在第二次叩门未被应时,就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跑出了这个不能多待的是非之地。
因此,此时寝殿外静静悄悄,空无一人。
凤御北明白什么都没发生,煞白的脸色渐渐回血,同时一口狠狠咬上裴拜野的肩膀。
不同于迷茫时不自禁的啃咬,这一口是带着愤怒的,甚至可以说是震怒,一口下去,尖锐的犬齿便刺穿皮肉,嘴里溢开一股子熟悉的血腥味儿。
裴拜野的血的味道。
凤御北太熟悉了,熟悉到他甚至能分辨出裴拜野的血与旁人的有什么不同。
自知理亏的裴拜野乖乖受着,任由凤御北咬,他还把脆弱的喉咙向前挺了挺,鼓励道,“我太坏了,怎么能这么坏呢?来,清安对着这里咬,狠狠地咬出气,好不好?”
会死的。
凤御北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如果他咬了那里,那裴拜野一定会死的!
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恐惧。
他不会让裴拜野在他眼前再死第三次。
凤御北哆嗦着松开裴拜野的肩膀,四个犬齿刺出的小洞汩汩往外冒血,被凤御北轻轻舔舐掉,“疼不疼?”
“朕是气急了,不是故意的。”
裴拜野:……
怎么办,他更想给自己一巴掌了,可现在他的手还托着凤御北的双.臀。
把人放在床榻上后,两人没出多一会儿就忘了方才的事,又炽热黏腻地滚在一团。
终于,在凤御北咿咿呀呀说什么都给继续的时候,裴拜野才舍得给他一个痛快。
情.潮.褪去后,裴拜野手欠欠地把红盖头的两角系在凤御北后脖颈处,这下比单纯盖着还像一件红肚兜,这下凤御北终于看清裴拜野给自己穿的肚兜是何许之物。
他本想扯下来那物什一把扔到裴拜野脸上,但他的手臂太沉了,累得根本抬不起来,只能靠眼神威慑裴拜野,但他没意识到自己眸中正水光潋滟,含得是多情脉脉,哪里有一点威慑力呢?
“穿着吧,好看。”裴拜野亲了亲凤御北的鼻尖。
反正也没人看,凤御北索性随他去了,但嘴上还是不饶人,“那你怎么不穿?”
裴拜野认真道,“我穿不上。”
他比凤御北大一圈,那红盖头也没想过自己会被当成肚兜使,自然也就没有设计得那么大。
凤御北无话可说,冷哼一声转过脑袋,不再搭理裴拜野。
裴拜野的手掌在凤御北的小腹处打转,终于贴着凤御北的耳朵,问出了他筹划了一整场情事的两个问题。
“第一,清安现在觉得,你我之间,到底是谁娶谁?”
“第二,‘一刻钟,我可以吗’这个问题,现在清安知道答案了吗?”——
作者有话说:裴拜野:一边骂自己,一边继续做自己。
嗯。
发给我吧……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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