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凌的公司不打卡，说是弹性工作时间。之前没什么事，大家也都很自觉。最近公司提倡降本增效，他们早上来得晚一点还会被人事冯主管警告，晚上不加班也算是工作量不饱和了。


    今早冯主管没来，黄凌和同事趁早还可以在茶水间吃个早饭，顺便小声蛐蛐她。


    “她来晚了就没关系，我上次有事，就来晚了五分钟，下班的时候遇到她还被她阴阳说年轻人就是洒脱。”同事把包子塞进微波炉，尝了一口黄凌的豆浆，“这豆浆还挺香，自己磨的吧，真良心，哪买的？”


    黄凌打了个哈欠：“就在我家那边，买包子的旁边。你这算啥，你还记得在你后面坐着的小惠吗，你知道她为什么被辞退吗？说是被抓到过三次上厕所时间超过十分钟。听着就离谱！”


    同事张了张嘴，“他们疯了吧？会不会是他们早就想辞退小惠，故意找的借口啊？”


    黄凌耷拉个脑袋，“谁知道。我感觉我也干不下去了，冯魔头最近也总找我的麻烦，估计也想找个理由把我开了吧。”


    微波炉里逸出隐隐香气，同事有点心猿意马，话没过脑子就说：“那就等他们辞退你，拿补偿金，正好，这个破班谁爱上谁上，大不了回家。”


    黄凌苦笑，她不是本地人，家里本来就不富裕，还有个弟弟，她拼了命地念书逃离了那个家，兜兜转转来到了离家最远的江城，总算把自己治愈好了，她可不想再回去。


    同事也反应过来，叹了口气安慰她：“没事，再找找别的工作，我也帮你看看。不过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呢……对了，你室友是不是刚走，要不我和你合租？”


    黄凌疑惑：“你家不是本地的吗？”


    “为了有个避风港呗，在家呆着不开心了就去住住。反正你那边租金也便宜。”同事眼睛盯着微波炉，“正好，那边不是有条小吃街吗，我馋了抬脚就能去买吃的，嘿嘿。”


    “叮”地一声，包子热好了。


    同事迫不及待地拿出包子，也不管烫手，左手倒右手地递给黄凌一个：“要是不够吃，我还有面包。”


    说完，她也不顾烫嘴，随便吹了两下就狠狠咬了一口。


    同事的眼睛瞬间亮了，“嘶，好、唔、好、好期……”


    虽然很烫，可包子皮内侧浸透了猪油，肉馅油润咸香。


    一般外面的猪肉馅肥肉多，第一口香、第二口就腻了。这家的包子却恰当好处，肥肉的油一部分被包子皮吸满，让包子皮好吃不乏味，白菜本身没什么味道，吸饱了肉馅油盐又中和了油腻。


    况且这包子也太香了。


    “我给这包子打99分，1分是因为微波炉烤得有点干了。”同事吃下一口，一脸满足地评判。


    这同事喜欢吃，黄凌信她的话，加速吹了吹包子，赶紧塞进嘴里——好吃啊！


    食欲被勾起，心情也好了大半，黄凌忽然觉得一个包子不够了。


    “这个时候就知道咱俩有多没文化了，只会说一句好吃。”同事有点舍不得吃下一口，转移注意力问黄凌，“她只有早上卖吗，你明天还买吗？”


    黄凌点点头，正想回答，就见人事冯主管拎着个包、穿了件黑色大衣走进来，瞟了一眼黄凌两人，皱起眉头。


    黄凌还以为她又要骂人，谁知道她忽然对黄凌笑了，“小黄啊，怎么早上不吃点好的？你们这个年纪最应该补补身体，多吃点燕窝对皮肤好。”


    她说完，还用手指抵住鼻子，“记得开个通风。”


    说完就走了。


    黄凌和同事小常摸不到头脑，互相看了看，赶紧把包子塞到了嘴里回工位去了。


    ·


    黄凌走后，乔满又卖出不少，就像她和熊梅说的一样，年轻人大多会在她的摊位上买个包子，拿着方便也不贵，还是热乎的，谁不想吃。他们也听乔满的建议，又从大姐哪里买了一杯稀的喝。


    卖粥的大姐特别感谢乔满，又打了一杯八宝粥塞给乔满，让她暖手。乔满没推辞，让大姐推车到她身边来，这样也方便，省得跑来跑去。


    大姐冻得黑红的脸上扬起笑意，特别痛快地说：“好嘞！”


    还让安安坐在她和乔满中间，靠近她餐车的地方暖和。


    趁着现在没什么人，乔满喝了一口八宝粥。能喝得出来是自己熬的，用料也实在，没加什么乱七八糟的。只是欠点火候，不过不是刁钻的舌头也尝不出来。


    她疑惑了一瞬，就想明白为什么大姐的粥这么好，却卖不出去了——


    这边摆摊的都不是傻子，哪个肯放过商机，大家都是搭着卖的。炸油条油饼的摊子上有豆浆老豆腐；卖鸡蛋灌饼的摊子前有保温箱，里面摆满了一杯杯装好的豆浆；卖酱香饼那家自己还带着胡辣汤……大家买早点时就顺手稍一杯，谁也不会特意来买粥。


    况且那些早点摊子上的豆浆还比大姐这里便宜一块钱。


    别管是不是粉冲的，早上那一拨人大多也只图便宜。


    乔满想了想，跟大姐说：“大姐，咱俩加个微信吧。我要在这里卖一段日子，回头还像今天一样合伙，怎么样？”


    大姐当然高兴了，她激动地去掏手机，冻僵的大粗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笨拙地划拉，还是乔满看不下去，帮她操作了。


    “我、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谢谢你！”大姐眼角都冒出泪花，赶紧用手擦掉，说，“我也没什么能力，你们在我这喝粥都免费，要多少我供多少！”


    乔满还有点不习惯这样，“那倒不用，我也不会总摆摊，有时候不来我就微信和你说一声，你别埋怨我就好。”


    大姐连连点头，“哪能啊！能认识你、挣到钱我就觉得真是占了你大便宜了。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她刚开始就是看着一个年轻女孩带着孩子可怜，不是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也不会早上出来摆摊，她就送了一杯牛奶燕麦粥，就能换来这样的福报。


    乔满看着大姐抹眼泪，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您熬这个八宝粥的时候，再多熬五分钟效果会更好，糖也再减一点。不过我建议您还是再想点别的出路。”


    她把原因和大姐一说，大姐陷入沉思。


    她不会一直摆摊的，她还要把乔家饭店买回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别人跟大姐说这些，她总会说“我就会熬粥，别的我不会”，生意不好既生气也无奈，今天听乔满这么一说，她竟然真的在认真思考了。


    “行！”大姐郑重点头，然后不好意思地对乔满说，“妹子，我脑子笨，有些地方想不通也想不到。我看你主意正，我要是想不通可以问你妈？”


    “不白问！”大姐立马补充，“要是受你指导挣了钱，第一个月的利我分你……分你一半！”


    乔满摆摆手，“不用，我能帮忙就帮，不过我也不是神仙，不是什么都清楚。”


    解决了心病，大姐乐呵呵地问安安，“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呀？”


    安安一直在旁边坐着，安静地听着小姨和旁边的“奶奶”说话，吃一口香掉牙的包子，又喝一口甜滋滋的牛奶燕麦粥，就着她们两个的对话，吃得津津有味。


    虽然她听不太懂，但是她觉得好有意思——和小姨一起大清早卖包子，虽然冷飕飕地风吹着，但她一点也不觉得苦，这比原来强太多了！


    听了“奶奶”的话，安安看了一眼小姨，然后给自己鼓足勇气，大声说：“我大名叫乔晏宁，小名叫安安，今年六岁半，之前在江城三小一年2班上学，以后就是幸福小学一年级3班的小学生了！”


    这是小姨让她练的，去新学校要自我介绍，小姨怕她声音太小、怯懦胆小，会被其他小朋友欺负。


    她声音很大，把大姐都吓了一跳，正想好好夸一顿孩子，旁边忽然有个小男孩的声音：“你也是一三班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一个中年女人领着个六岁的小男孩站在乔满的包子摊前，中年女人身上还穿着一件警察的大棉袄，嫌弃地看着儿子，“你没听人家小姑娘说她要转过去吗，你还是我儿子吗，怎么这么傻？”


    小男孩满脸不在乎，嬉皮笑脸地对妈妈说：“您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不聪明吗？还不是您今天没给我吃早点。我姥姥没崴脚那会儿我天天早上都能吃得特别丰盛，那题一算一个会，心算口算一问一个准儿！”


    中年女人皱着眉连忙打断小话痨，“得了得了，给你买包子，塞住你的嘴。”


    她跟乔满要了二十个肉的、二十个素的，说是给同事带的，先塞了俩给儿子，看见一旁有卖粥的，又去要了十五十杯粥。


    转头，她就见自己儿子已经钻进包子摊后面和人家小姑娘攀谈起来了，眼前一黑，“李硕！你皮痒了是吧！给我出来！”


    中年女人和小男孩李硕走了，可女人不知道，就这么会儿功夫，她儿子连家里有只猫、猫前两天刚成了公公都跟安安交代了。


    一上午，两人的包子和粥都卖出去大半。


    大姐平时到九点左右就走了，这次她听乔满的，留到中午。十点多又有一批人流，大多是休息或者不上班的人出来买早午饭，到了中午的时候，乔满的包子就剩下几个了，大姐的粥也见底了。


    乔满和大姐约好明天几点来，收摊领着安安回去。


    她摸了摸安安的小手和额头，热乎乎得，放心了大半，一路上就听安安小嘴儿不听地嘚吧，像是受了李硕传染似的。


    “小姨，你知道吗，李硕他家在熊奶奶家对面！她妈妈叫王宇威，是威风的威，在公安局上班，是一个警察！”


    乔满惊讶地点头，“真是巧了。”


    “他说他们是听熊奶奶说这边有好吃的包子才来买的！”安安抬头看着小姨，小姨并没有生气、也没有皱眉，相反，她还没忍住笑了一下。


    安安正在疑惑，忽然就见前面有两个人正在吵架，“那不是熊奶奶吗？”


    乔满认出来，不仅如此，她还认出另一个人是昨天问她鸡汤的楼上邻居，齐大妈。